还是个远景。
王韩的声音从刚开始的温柔，到疑问，到不耐烦，到暴怒，最后再到麻木。
摄影师扶着摄影机的手都已经开始抖了。
王韩越来越麻木的“卡”，旁边助理导演越来越震惊的眼神，还有周围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
低声交谈间，感受到片场微妙的气氛，饶是唐司月再没皮没脸，此刻也生出了些微妙的羞耻心。
直到第二十五遍的时候，感觉终于能剪出点可用素材的王韩喊了“过。”
顿时，所有工作人员都有了想要起立鼓掌的冲动，那一阵冲天的如释重负，甚至把疲惫都淹没了。
唐司月环视四周，发现了无数复杂的眼神，若隐若现，偷偷摸摸地打量他。
似乎是在感激，又似乎是在鼓励，更多的却是疑问和恐惧。
疑问，叶影帝今天怎么演成这样。
恐惧，叶影帝不会接下来的每一场戏都要演成这样吧！
唐司月：……谁能来救救我。
王韩过了一条后，所有人都在盯着导演做下一步的决定，王韩艰难地说了一句：“准备下一个镜头。”
而后摘掉监听耳机，直接朝唐司月走过来。
王韩看向他的眼神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此刻还加上了一些关怀，和巨大的复杂。
“叶辞，你来，我想给你讲讲戏。”
唐司月跟着王韩走了。
王韩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一言不发先是点了一只烟，几口吞云吐雾过后，王韩肉眼可见的冷静了不少。
王韩低声道：“你为什么选择演员这个行业？”
唐司月：……
我他妈怎么知道叶辞为什么会选择演员这个行业。
但此时此刻，唐司月终于理解了抽烟的人是什么心情。
唐司月硬着头皮，把自己代入叶辞，镇定道：“演戏是我一生的梦想。”
“这是和媒体该说的话，不是和我。”王韩摇头，“因为你是天生的演员，从你入行以来，你就一路高走，业内所有人都说你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演员。”
唐司月不敢吭声，生怕穿帮。
王韩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因为你一路这样演下来，你的戏已经贴上了自己的标签，你的表演模式，你处理人物的方式，都已经加进去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再加上你悟性很高，你很容易就摸到了这个行业核心的东西。”
“我不是说这样不好，百分之九十五的演员这辈子都达不到你这个高度。”王韩一震，“但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来到了一个新的瓶颈期，我问你，你想再往前走一步吗？”
唐司月：……
不，我其实不想。
王韩此刻还是怀着期待，目光一震：“《双城》能够帮你在演员的路上更近一步，我相信你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答应合作的。”
唐司月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毫无这个想法，他甚至觉得，叶辞接这个戏的时候可能都没想这么多，没准还是因为你们给的最多。
但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唐司月想，他得学会自救！
人总不能一遇到难事儿，就这么摆烂下去，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电光火石间，唐司月抬起头，对着王韩道：“导演，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我有难言之隐。”
王韩像是就在等着这句话，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里也带上了光：“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无缘无故发挥成这样的。”
唐司月使出毕生的演技，用力咳嗽几声，小脸一阵煞白。
他虚弱道：“导演，其实我，今早高烧刚退。”
王韩眼中的那缕光，才刚出现，就消失的彻底。
他大震惊：“你身体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
唐司月趁热打铁，摆出一幅无论如何也不愿提及的艰难模样：“我只以为是小问题，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而且我们已经开机了，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状态不好影响整个剧组的工作进度。”
“你糊涂啊！”
王韩顿时连着愤怒带心疼：“你以为这样就是敬业吗？你病成这样还工作，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以为我们剧组不给病假，苛待演员！”
唐司月虚心接受着王韩的批评：“导演，您说的是！”
王韩顿时大手一挥，带着些愠怒：“行了，今天不能拍了！我放你三天的假，这一三天你先回去好好养病，我先拍别人的戏份。”
唐司月趁热打铁，虚假坚持道：“不，导演，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影响全剧组的工作。”
王韩特别吃这一套，声音都温柔了许多：“剧组调整拍摄流程是小事，你如此状态耽误大家时间才是大事儿。”
唐司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韩一个手势制止。
王韩命令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通知副导演，明天开始先拍男二的戏份。”
唐司月终于长舒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完他又重新吊起来了。
缓兵之计注定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得在这三天里想别的办法。
唐司月想念叶辞本人的心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吴言终于忙完公司全部事物，赶来剧组，谁知刚来就要走。
“辞哥你病了？！”
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吴言震惊之心溢于言表，十分内疚自己缺席的这段日子叶辞受的苦。
吴言愤怒了：“你怎么能一个人扛着，也不跟我说！”
“不严重，快走。”唐司月不想多解释，拎着行李箱在一旁催促道，“咱俩快走。”
再在这个处处是雷的剧组多待一天，唐司月都怕自己精神衰弱。
出剧组的时候正好碰到陈年一吃饭回来。
陈年一嘴里叼着一根冰棍，看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的叶辞，心生疑问：“你被开除了？”
唐司月时刻牢记自己现在的生病人设，咳嗽了两声，后退一步道：“别过来，我怕传染给你。”
最近每天都“被迫”和他混迹在一块的陈年一：“我怎么不知道你生病了？”
神经病也能通过飞沫传染吗？
“病来如山倒。”唐司月把口罩拉上，“我不能传染你，毕竟你明天就开拍了。”
陈年一：？
通告单上不是说我的戏三天后才开始吗？
陈年一终于知道了这人一病，直接导致自己的戏提前到了第二天拍摄。
陈年一看着他毫不内疚甚至还有点无辜的眼神，很想啐他一脸：“叶辞，你特么能不能换个人坑？”
唐司月墨镜一带，谁也不爱，离开剧组的速度堪称逃难。
不过回家路上，陈年一这句“开除”带给了唐司月新的思路，他在想自己不能辞演，如果是开除呢？
但唐司月才刚想了一个开头，就被这个想法劝退了。
仅仅是提出了一下辞演，叶辞就已经剪他头发来威胁了。
这要是故意使诈被开除，影响了叶辞从今以后的事业和星途，他从此就是个光头造型也不是没可能的。
想想都令人窒息。
吴言眼看着自己辞哥从上车之后，一改在剧组里那副弱不禁风的瘦弱模样，也不咳嗽了，顿时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叶辞在剧组装病这个事情，给他八辈子都想不出原因。
吴言茫然发问：“辞哥，你装病的？”
“都说了一言难尽，我的痛苦你无法想象。”
唐司月瘫倒在车上，有气无力。
唐司月眼看着离剧组越来越远，感觉整个人的灵魂也在一点一点回炉。
他忽然想到个事情，问吴言道：“你现在手里有没有《双城》的合同，给我看一眼。”
至少也得看看如果真的走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地步，违约金要给多少。
吴言却满心觉得是自己这几天的失陪，导致他辞哥明明就是出事儿，却也硬扛着，都不跟他说心里话了，他兄弟二人怎能如此疏远！
这怎么行！
辞哥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吴言目光如炬，坚定地表决心道：“辞哥，你放心，这几天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离分！”
“……那倒也不必。”
唐司月不知道吴言想到哪去了，生怕他还要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心生害怕道：“距离产生美。”
“那怎么可以！”
吴言义愤填膺道：“辞哥，你别瞒我了，我其实早就发现了。”
唐司月浑身一悚，头皮都麻了。
穿帮了？
吴言发现他不是叶辞了？
唐司月转头盯着他，谨慎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从接这个剧本开始你就不对劲，我看过剧本。”吴言叹一口气，“十周年了，你是不是也很想寒渊哥？”
唐司月一瞬间有点愣住。
谁？
怎么还出现了个陌生名字？
而且听吴言的语气，这个人好像还是对叶辞很重要的人。
唐司月顿时有些卡壳，从来都思路清晰口齿伶俐的他，此时此刻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说是？说没有？
但这人谁啊？他和叶辞什么关系？
他妈的，这么重要的人，叶辞竟然也没想着告诉他一声？！
唐司月沉默了，吴言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默契得也止住了话，再不提及任何有关信息。
直到拐上高速的那一刻，吴言才想起来唐司月刚刚问的什么。
“合同原件在公司，你现在想看的话翻翻相册，我记得发给过你。”吴言打了个转向并入主路，“给你送回北苑？”
唐司月浅浅地“嗯”了一声，捏紧手机。
他看着手机中“照片”那个图标，犹豫半晌，默念两句我就看一眼合同，我不看别的，这应该不算侵犯叶辞个人隐私吧？
想到这，他点亮手机，打开照片。
照片里面只有两个相册，一个相册是手机默认的所有图片，唐司月一眼就看到了封面的最后一张照片，是拍照保存的合同。
第二个相册却只有两张照片，图片分类上面没有写名字，只有一个海浪的emoji。
唐司月没有点开，因为封面很熟悉。
——是叶辞的手机背景，是唐司月每天打开手机就能看到的那张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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