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司月错过了这场史诗级别的彩排,但他不觉得遗憾,甚至压根儿没担心过。


    因为他在训练营的日子马上接近尾声。


    眼看着片场的挖掘机越来越少,景已经快搭好了,互换回来的日子却遥遥无期。


    他知道,该来的总是会到来。


    果然,当天晚上,剧组通知,明日开机宴。


    唐司月绝望地想,如果他今天晚上从酒店的54楼跳下去,会不会第二天就传来唐司月叶辞双双去世的热搜。


    唐司月心如止水地躺在床上,双手平放在胸前,默默祈祷:请让我暴毙。


    第二天,唐司月迎着早上的第一缕太阳睁开眼,他的愿望再一次的没有成真。


    整场开机宴,剧组所有人都斗志昂扬,带着要大干一场的干劲儿和精神头,满怀着对电影的热情。


    几百人的团队,因为同一份热爱聚到一起,为了做好一件事一起努力。


    这份纯粹的热情非常感染人。


    所有剧组成员心里仿佛都憋着一股劲儿,一门心思只想把《双城》拍好。


    王韩作为导演,走向盖着红布的摄影机,掀开红布大喊“双城,开机”时,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股奋勇向前的坚定。


    下面几百人盯着他,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带着相同的敬畏和坚定。


    唐司月站在旁边,仿佛被这一幕击中一般,愣住了。


    《双城》的团队真的很好,非常独一无二,剧组上下都非常有凝聚力,而这是只有热爱,才能够散发出来的东西。


    是世界上最无懈可击的力量。


    而他,作为一个阴差阳错被迫踏上这条路的“主演”,若是演不好,砸掉的不光是叶辞的饭碗,更会使这群人夜以继日的努力和热爱付之一炬。


    唐司月眸子沉了沉,霎时再无一点玩笑之意,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


    他没有来的觉得恐惧,浑身发冷,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因为他是肯定,演不好的啊!


    陈年一正在拆剧组红包,眼看着旁边这人站在那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像个木头人一般,头顶的乌云久久不散。


    整场开机宴,竟然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陈年一扭头看他半天,又犹豫再三,好几次都想着管他吃屁呢,准备一走了之。


    他昂首挺胸从唐司月身前走过去,目不斜视。


    三秒后,他又倒回来。


    “你咋了?”陈年一斜着眼瞥他,“红包里是谢谢惠顾?”


    唐司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开机红包,不由得攥紧。


    半晌,唐司月抬头说:“我真该死啊!”


    陈年一:?


    “兄弟,你知道吗。”唐司月缓缓道,“未来,是很可怕的。”


    陈年一翻了个白眼:“你又在发什么疯?”


    唐司月浑身一震,哀莫大于心死道:“天,就要塌了。”


    陈年一顿觉无语,想抽死刚刚主动跟他搭话的自己,心道没事关心神经病做什么,转头就走。


    开机宴结束后,唐司月又在那里站了很久,他看着面前因为拍摄需要,临时搭建起的恢弘宫殿,那是他之后三个月的家。


    久远的记忆从回忆深处钻出来。


    刺眼的舞台光,来回奔跑的人群,酣畅淋漓的排练。


    还有……沉浸在别人的世界中的自己。


    唐司月忽然想道,他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演过戏了。


    以至于哪怕站在这里了,剧组的一切场景都会让这位无法无天的顶流,无名地生出恐惧。


    手机嗡嗡地在震,唐司月拿出手机,叶辞的名字就跳动在屏幕上。


    唐司月忽然被这个名字拉回现实,重新生出了落地般的真实感。


    唐司月划开手机接听电话。


    安静的几秒钟,二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几秒后,属于他自己的声音轻巧地传来,他的嗓音染上了独属于叶辞本身的冷清感。


    叶辞说:“唐司月,我得跟你说一件事。”


    “嗯。”唐司月忽然之间便泄气了,气若游离道,“我也要跟你说一件事。”


    唐司月的语气过于沉重,导致叶辞不由得绷直身体,呼吸停住两瞬。


    “开机了。”


    唐司月自暴自弃道,如今上坟的心情对他来说都算好心情了。


    他现在是带着要上吊的心情。


    叶辞自然听出了唐司月语气中滔天的死气,那句“我们得商量一下你演唱会”,忽然就不敢说出口了。


    “导演找我,挂了。”


    唐司月同样不敢跟叶辞透底儿,随意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第一个镜头准备工作即将完毕。


    唐司月赶鸭子上架般拿着剧本,最后一次熟悉台词。


    今天的通告单王星早就递到他手上了,今天他只有一场戏。


    看着并不难,但电影拍摄不同于其他,王韩又是一个在镜头表演上非常苛刻的导演,别说一天一场戏,有的时候一整天只拍了十个镜头都是常事。


    开拍前,唐司月还在默默给自己做上战场的自我鼓励。


    王韩走过来,看着自己早已化好太子妆造的主演满眼都是欣赏。


    他拍了拍唐司月的肩膀道:“马上开拍了,放轻松。”


    唐司月没由来一阵心虚,只好弱弱冲导演一笑道:“导演,我肯定好好发挥……”


    王韩知道叶辞长得好,当时定妆的时候还因为叶辞长得过于好看,特意嘱咐化妆师给他画黑一点,谁知仍是抵不过这人骨子里的美。


    黑了后反而更添一分野性的美,非常有冲击性,天生的大荧幕脸。


    再加上这一笑,直接给王韩笑得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架上摄像机。


    唐司月的第一场戏就是太子宇文镇与女主琉璃的初遇。


    这一场戏并不难,二人在宫外的祈福宴上“偶遇”,一个是隐瞒身份的太子,一个是身带秘密的丫鬟。


    华灯初上,繁华的街道挤满人群,街边的小贩叫卖声起,路人群演也随着打板开始移动,好一幅盛大宴会。


    女主嬉笑间,撞到身着华服的公子,“哎呀”一声,面具掉落,起身回眸,露出一双过于清澈的眼。


    惊讶的瞬间,先前的笑意还未彻底散去,一双眼惊艳了一世人。


    “公子——”


    “卡!”王韩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他带着些玩笑道,“小辞,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啊,眼睛里都没神了。”


    唐司月:……


    不,导演,我其实休息得相当好。


    王韩走过来,对他说:“这附近晚上确实不太安静,克服一下,我们再来一条,小辞,这次要进入状态啊!”


    唐司月:……


    导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刚已经进入状态了。


    随着导演一句“开机!”众人再次就位。


    林殊妙饰演的琉璃再一次跑来,撞到他肩膀。


    “公子,你——”


    “卡!”


    王韩的声音再次从对讲机中传遍整个片场。


    唐司月:……


    我还一句台词都没说呢哥哥。


    王韩握着对讲机,看着监视器和叶辞刚刚对上的视线,一时间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叶辞这个程度的演员,是绝对不会出现开机后看镜头这种低级错误的。


    但他的声音仍是心平气和,他轻声问道:“小辞,是出什么问题了吗?刚刚怎么看镜头了?”


    唐司月呼吸一滞,他在舞台表演多年,早就习惯了抓镜头,有的时候还会跟镜头进行互动。


    但演员不同,演员需要无视镜头。


    开拍前他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了,可还是抵不过这该死的肌肉记忆。


    唐司月快要窒息了:“不好意思导演,我刚眼睛有点疼。”


    王韩道:“要不要紧?还能再来一条吗,还是我们休息一下?”


    唐司月点头道:“可以再来一条。”


    随着王韩第三次“开机!”


    群演开始移动,摄影师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


    三十秒后。


    “卡!”


    王韩的声音第三次响彻云霄。


    所有人都看着王韩,王韩看着站在片场中央还茫然着的人,缓缓道:“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唐司月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体已经一寸寸开始麻了,脑瓜子嗡嗡的。


    王韩走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叶辞对面,一幅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


    唐司月正襟危坐看过去。


    王韩第一句便是:“是出什么事儿了吗?如果有难事就说。”


    唐司月快要泪崩了,心里一句大哥,如果你知道演戏的是我唐司月,你会不会就地表演晕厥癫痫。


    唐司月欲言又止半晌,硬是把这份苦咽了,委曲求全道:“……那我再找找感觉。”


    “你现在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共主,不是那个隐在黑暗中眼中无光的男主。”


    王韩已经给叶辞找好理由了,他还以为叶辞是沉浸在男主的情绪中,无法顺利入戏太子。


    王韩继续叮嘱道:“一人分饰两角确实是个挑战,在找感觉的时候需要你想办法做一个切换,男主虽然重要,但你不能沉浸在男主的理解中。”


    唐司月:“……好的。”


    虽然唐司月很想解释一句你想太多了,这俩角色哪个我都没理解。


    王韩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起身道:“十分钟后,我们再试一次!”


    “……”


    唐司月无力地伸出手,虚抓了一把王韩离去的背影。


    他狠狠心疼了一把王韩,默道怎么还试啊。


    唐司月看着王韩的背影,不由心生敬畏,难道这就是不到最后一刻,便会永远心存幻想的电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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