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榕骨镇
该怎么劝老板放弃离谱的想法, 这可能是全世界打工人的共同难题。
王越秦深吸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我实话跟你说,大巫贤本也不敢做这种生意, 近两年就是赶上她得绝症了。因为自知活不了多久, 老太婆才决定铤而走险的。”
宋德佑哼了声:“这话你讲过啊,所以呢?”
要不是在副本里, 王越秦真想给他两拳,但此刻唯有耐下性子道:“她前面忙活所有的事, 都是为了给孙子铺路。现在想直接要她孙子的命,那不是找死吗?”
宋德佑不愧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哪怕是面对这种残酷的生意,也是头脑灵活、心态冷静, 反问道:“难道可以合作的对象只有大巫贤吗?”
王越秦顿时语塞。
宋德佑顿时得意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搞的那些小动作,刘盛那人, 倒是不蠢。”
王越秦眼珠子一转:“你想找他?”
宋老板不屑的笑了笑:“只要帮我好好办事, 小小的镇长只是一个开始。”
生意做到他这份上, 手段之多的确远超常人想象, 王越秦因债务脱不了身, 本也想认命跟着硬干, 但腰财万贯的胖子越来越贪婪可笑。
他平日没别的追求,最喜欢折腾那些邪性至极的仪式,今天想要搞殉葬,明天还不晓得会想出怎样可怕的主意,若不除之后快, 定然后患无穷。
可惜命的宋德佑走到哪都带着一群保镖, 想要动手谈何容易?这主线任务当真要把人逼疯。
王越秦心里翻江倒海。
宋德佑显然没耐心等这掮客琢磨通透,他拍了拍生辰八字的单子:“出来过好几天, 等明天祭礼完我就回家,就算我有空,我儿子下葬的事也不能继续耽搁,还有一堆东西要准备呢。”
王越秦询问:“那我——”
宋德佑瞪眼睛:“当然是留下来尽快搞定骆离,明白?”
果然不可能就这样离开榕骨镇啊,欠人理短,王越秦怎么能说不呢?他郁闷地点点头,内心却半点动力都没有。毕竟,如果真被丢在这大山里,岂不是要和那些镇民一样,成为毫无自由的笼中鸟了吗?
吩咐完任务的宋德佑很是怡然自得,他背着手离开房间,哼着戏溜达到院子里喂鸟去了。
王越秦狠瞪向这家伙的背影,眼底逐渐浮出杀意。
*
沈家柴房内温气蒸腾,浓郁的中药味熏得沈吉几乎喘不上气。
添好热水的沈妈妈嘱咐:“一定要泡够半个时辰,这是你爹留下的药方,管用。”
无须多言,这定是祭礼上的驱蛇药了,其实为了避免被选中,家家户户都会在今日搞些雄黄和大蒜粉,但若论功效,怕是土牛石田。
沈吉抬眸问:“爹究竟留下了什么,才让巫贤对你另眼相待?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沈妈妈垂下水桶,半晌才问:“何必执着呢?”
沈吉追问:“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事到如今,就连句真话都听不到?”
“他……把自己制成了药。”
犹豫过后,沈妈妈这般回答。
沈吉震惊:“什么?”
沈妈妈继续道:“自古以来,制药人便是巫贤的帮手。我现在做的事,本也是属于他的责任。”
没想到祭礼在即,她竟忽然松了口,沈吉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沈妈妈叹气继续:“当年他总去折腾那些尸体,害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巫贤想废旧立新,便逼他交出药方,甚至拿你我来威胁。”
沈吉意识到剧情的残酷:“所以他就把自己……”
沈妈妈点头:“对,你爹当然没答应,只在死前嘱咐我,让我拿他的骨灰用特定的方法调配,才能弄出巫贤需要的药粉……算是留下保命符、不管巫贤杀不杀我,她都得不到完整的药方了,况且我还算听话。”
话毕她便又艰难笑起:“好奇心满足了吗?等祭礼结束你便走吧,不然爹娘图什么呢?来,泡澡。”
[检测到合规分支]
[一,配合沐浴]
[二,拒绝要求]
看来这角色除了知道半张药方,真没太多信息了,沈吉只得点头答应:“那……你先出去。”
沈妈妈摇摇头,关上了柴房的门,由于的确是不想被灵蛇盯上,尽管很讨厌药汤的味道,沈吉却还是脱下衣服钻入了温热的水里。他白皙细嫩的皮肤很快透出殷晕,疲倦的身体得到久违的抚慰,当真治愈。
*
「观察者数量:127653」
「为何有码?」
「嘻嘻,沈橘橘戳我xp!」
「?」
「怎么黑屏了?」
「信号断了?赶紧修啊!」
*
遥远宇宙的尽头的喧闹当然与沈吉无关。
稍许放松后,他又开始盘算——
虽然没来及询问原因,但江之野同化指数为0%总是件好事,这样以来,哪怕其他玩家都成了傀儡,也还是有机会搞到首骨的。接下来,继续以离镇送证为核心去行动便好。
安静至极之际,不知何时便趴在粱边的白猫忽跳到地上,它溜到门边继续着守护小主人,眯眼如在假寐。
沈吉瞧见它萌萌的样子,不由轻笑:“小白,过来呀,泡澡防蛇。”
白猫假装没有听见。
沈吉忍不住戏弄之心,撩起一点水花朝它弹去,白猫瞬间躲开,发出了郁闷的喵叫。
沈吉扶着木桶边笑颜灿烂:“可可爱爱的小白,如果你能跟我出副本就好了。”
抖掉毛上的水珠,白猫缓慢眨眼。
沈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我也不记得现实生活中的事了,也许我养不起猫猫呢。”
转而他再度露出笑脸:“不过不妨碍我喜欢你!”
听到这话,白猫才小心地靠近木桶,抬头温柔地望向了沈吉。沈吉把湿漉漉的手指慢慢伸到它的小鼻子面前,见白猫认真而谨慎地细闻,顿时梨涡不减,把指腹忽贴了上去!
“喵~”
白猫后退两步,马上傲娇地跑回门口,再不理他了。
*
榕骨镇政府位于城南的一处深院内,这边虽比不得骆家繁华,却比民居强上许多。
王越秦熟门熟路地进来,朝院内的打手们小心点点头,而后便钻入了办公室大门。
正在喝茶的刘盛听见声音,却连眼皮都不抬,只哼说:“又有什么事?你们已经如愿了。”
王越秦关上门,而后道:“是桩新生意。”
刘盛不解地拧起眉毛,王越秦这才将那殉葬的幺蛾子讲述了一番。
“什么?”刘盛于失态中喷出口茶水,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而后又瞠目结舌地坐下:“这绝对不可能,让他省省吧。”
王越秦无语:“他能听我的?我的命都捏在他手里。再说了,难道你在宋老板那就没把柄?”
刘盛想起派出所的两具尸体,无言以对。
王越秦抱手:“这事价码不低,而且能全进你的口袋,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刘盛无奈:“不是我不办,那大巫贤——”
这话到一半,又停在嘴边,刘盛大概是想起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又想起剪不断理还乱的案子,终于还是面色不定地改了口:“所以……他愿意给多少?”
王越秦比划了个数目,笑了笑:“镇长聪明人,只要兜里有钱,到哪活不是活?”
而后,他又轻咳:“一会儿帮忙把郑磊支出来。”
刘盛勉强回神:“明天就是祭礼,别搞事。”
“哪能啊?”王越秦笑:“我可是在帮你。”
*
细雨不休,水雾斑驳,夕阳暮色又将凄凉的一切都度上了不详的赤红。
白猫轻巧地窜上处旧屋,它有些嫌弃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中药味,待发现一队黑袍使从街边路过,方才款步跟随。
镇民们常以为,大巫贤除了出面主持镇上大小事宜外,其余时间都应在家修炼通灵,理应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
事实上,每逢月圆,她都会亲自密访镇办公室,不容置疑地指点大小事务,毕竟这老太太才是控制着榕骨镇的幕后魔头,那刘盛的后台再硬,不过爪牙而已。
雨势渐大,湿透的白猫不禁抖了抖毛。
此时举着巨大黑伞的夏柯,已将大巫贤送进了房间。紧接着,他便找到处不起眼的拐角藏起身来,默默守护起干娘的安危。
平心而论,这男人算是镇上的最强战斗力,若非有猫咪身份遮掩,着实难以靠近这剧情点。
白猫悄无声息地跳到政府的屋檐上,找到片不整齐的碎瓦,立刻歪着小脑袋偷窥起来。
*
刘盛的办公室内,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我看你是疯了,竟然敢杀掉赵荔荔?”
“而且还是当着江鹤和王祥的面!”
“真以为外面的人治不了你吗?”
原来大巫贤是来质问老板娘横死事件的,她的表情十分愤怒,怒骂一句接着一句。
刘盛的语气透着不服:“谁让你派夏柯在客栈杀人,你以为那女人靠得住吗?别人稍微一动粗,她就全招了,必须灭口,不能多留!”
大巫贤哼:“摊上你这狠心的,算是她瞎了眼。”
刘盛端正的脸上只剩木然。
大巫贤仍不解气,用拐杖毫不客气地怼过他的小腿:“但我劝你,少在我面前振振有词。警察之所以来的原因,你心里没数?”
刘盛趔趄着嘴硬:“我有什么数?”
大巫贤抬高声音:“外面林子里死了多少人?!哈,怪我杀警察,你又杀了几个?”
刘盛被她戳破,表情阴晴不定。
大巫贤继续嫌弃道:“我劝你好自为之。”
这个老太婆永远都高高在上,真以为自己是神吗?
刘盛回想起自己跟着巫贤一步错、步步错,至今人生全毁,如堕落成魔。他终于憋不住怒意:“是你先开始的肮脏生意!本来全镇都在供奉大黑天,你还能年年替官老爷们续命,日子要多安稳有多安稳,偏要嫌赚得不够多!”
大巫贤不为所动:“拿过好处了,就别强词夺理。”
狗咬狗最容易互相爆料,白猫瞧得兴致勃勃,尾巴在雨里轻轻摇摆。
续命……这个词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反派争执中了。看来榕骨镇能够平安无事的原因,要比想象中更加复杂。难保大巫贤没用什么邪恶的秘术,去讨好那些只手遮天的保护伞。
刘盛仍旧不满,骂过几句后继续怒吼:“你今天要是专门来指责我的,就算了吧!记住,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出事了,对方都好不了!”
大巫贤被他气坏了,猛地将茶具全都拂到地上,伴随着哗啦一声破碎的巨响,两人的关系怕也是产生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
整整两天,郑磊都在家中寸步不离地看着妹妹,于自身灵魂与角色记忆中挣扎的郑容,自是因无法做出任何行动而痛苦万分。
幸好这晚忽有打手来召唤郑磊,尽管他很不情愿,却还是听话出了门。
终失去看管的郑容半秒都不想再忍,她立刻拉扯起哥哥困住自己的绳索,手脚已被磨得通红,却仍如不知疼痛一般越发用力,未料正挣扎的时候,院门忽地悄然而开。
是王越秦?他怎么敢进来?
郑容从窗户窥到,不由咽下口水。
打着纸伞的王越秦,脸色也和纸一样惨白,稍微靠近后便笑说:“好可怜啊。”
郑容急着猛拽了下绳子:“快帮我解开!”
王越秦摇头:“明天就是祭礼,你还是老实点。”
郑容刚知道这消息,顿时震惊,而后更是心急如焚:“绝不能让骆离继承巫贤之位,你们答应过我的!”
这话引得王越秦嗤笑:“谁让你办事不小心?”
而后他见郑容一脸快要失控的表情,又道:“转机不是没有,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郑容至今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不是玩家,默默蹙眉。
王越秦拿出一小盒药粉:“就是得看你敢不敢。”
话毕,他便把东西用力按到郑容手中那从眼底溢出的恶毒笑意,真令人不寒而异。
*
大雨仍在倾泻,天边猛地闪过雪亮的电光,而后便是满目极黑,负责守卫的夏柯眯起了仅有的好眼睛。
恍惚间,街角出现了纤瘦的身影,他警惕起来,而后很快便认清了来者。
“不认真准备祭礼,来这干什么?”
夏柯这般问道。
骆离清秀的脸半遮半掩,那些繁复的纹身为他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同时也显得异常疏离他轻声道:“奶奶现在拿刘盛没办法,何苦呢?”
夏柯神色冷峻:“不好好敲打一下,难保他明天不惹麻烦,耽误你继任之礼。”
骆离浮现出恶劣的笑意:“刘盛当然不愿意我继任,他忽悠着郑家小妹偷了骆家多少东西?这个人需要的是任自己摆布的对象。”
夏柯沉默不语。
骆离哈了声:“奶奶扶植刘盛,纯属是农夫与蛇。”
对小主人的心性,夏柯着实再了解不过:“你冒雨出现,不是为了讲这些吧,想要我做什么?”
骆离递给他个被黑布包裹的东西:“除掉他。”
夏柯接过,发现竟是把手|枪。
这玩意在榕骨镇极其少见,且多被镇政府把持着。
如今想来,应是刘盛产生异心的一步狠棋。
骆离继续蛊惑:“我能不能顺利继任,就看你了。”
夏柯握紧枪,显然非常纠结。
骆离问:“你不会想看我明天在祭礼上卷入麻烦吧?奶奶已经老了,做事不够果决,我们不一样。”
夏柯对这个少年的情感早已超越忠诚,最终他还是点下了头。
【完成主线任务:怂恿夏柯行刺】
听到电子音的提示,骆离满意地露出笑脸。
他已想好了,绕开继任这事去谈逆转剧情很不现实,倒不如先把权力握在手里,再一个接一个地搞死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而至于以恶制恶是否真算是逆转,骆离似乎未有半点怀疑。
*
这次的祭礼,对于榕骨镇而言,是个极端重要的转折点,所以前夜的不太平自是顺理成章。
波涛暗涌之际,沈吉也没虚度时间。他照旧等着母亲熄灯入睡后,便悄然离院,顺着小路来至骆家附近暗中偷窥。
大巫贤似乎并不在此,骆离也是很晚才独行而归。待万籁俱寂,那王越秦才鬼鬼祟祟从后门方向现身。
他们在搞什么?要不要标记王越秦?
沈吉在脑海中问:“标记全部玩家有什么好处吗?”
梦傀似是又在摸鱼,响过几声电流后回道:“可以让你多使用一次全域视界,算不算好处?”
沈吉:“聊胜于无,标记他!”
梦傀立刻照做。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王越秦,38岁,神秘掮客,常为镇上张罗生意。”
“当前同化指数:55%”
“已标记全部玩家!”
“获赠一次全域视界触发机会。”
“副本关闭前可随时使用。”
看这大作家同化率,入戏也不浅啊……
心内吐槽的同时,沈吉便扶正挡雨的斗笠,小心翼翼地尾随上了王越秦的身影。这人城府很深,哪怕不去干涉同化问题,也得避免他拉扯剧情。
*
轰鸣的雷声越发恐怖,雨随之越下越大,王越秦步履紧张,竟穿越橘子林,一路奔向了猎人小屋的方向。
他虽不安好心,但骨瘦如柴,能把江鹤如何?沈吉徒生疑虑,伏在乱树里默默瞧着。
只见王越秦来到围墙之外,踮起脚往里扔了个东西,紧接着便忙不迭地跑路了。这举动着实令人迷惑。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前去一探]
[二,视而不见]
沈吉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同伴为何,等着他手忙脚乱地离开后,刚想上前一探究竟,却听到身后轻微异动,回首,又是满不在乎淋着雨的江之野。
*
“江鹤那脾气是很容易被鼓动的,王越秦多半是送了什么消息想利用他吧?”
江之野听完沈吉所言,便做如此判断。
此话的确有理,沈吉颔首。
江之野微笑:“没事,交给我解决。倒是你……真不准备留个后手?”
沈吉不至于不懂未雨绸缪:“如果祭礼发生什么意外,或者原计划搁浅……最坏的结果,就是亲赴险境,进山。不过……”
江之野等着听他的鬼主意。
沈吉认真道:“白天时镇长提了一句,他会用电报把凶杀案的消息传给镇里,这说明政府有电报机。”
江之野肯定地点点头,神态像极了鼓励孩子的老师。
沈吉不满地抿了下嘴角,又道:“虽然齐欣然没有留下省厅的频道,但是,有个细节一直被忽略了。”
江之野接话:“他不是第一个死掉的警察。”
“没错!之前已有三名遇害!”沈吉感觉跟他沟通实在轻松,立刻道出自己的想法,“杀他们的不是镇长、就是巫贤,如有遗物,必在他们手里。”
江之野回忆起今夜的所见所闻:“是镇长。”
沈吉精神起来:“那我们就去镇长家和办公室好好搜一下,如果真能找到,就把消息传递出去!”
江之野并不反对这计划,只瞧向他的腿:“我们?”
沈吉:“……”
江之野伸出手,多半是想捏下沈吉的脸,但又因皮肤过度湿凉而放弃,他决定道:“我先回家处理下蠢弟弟,再按你的想法去找线索,你先撤吧。”
沈吉不是个喜欢把烂摊子丢出去的人,顿时满脸郁闷。
江之野难得严肃:“镇长的打手都配枪,带上你,我更难随机应变。”
这话虽伤人,倒是不假,沈吉无奈点头。
江之野说:“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怀疑我。”
而后他就像个不容拒绝的家长似的,扶正沈吉的斗笠,把他往沈家的方向推了推:“听话。”
此时江鹤已在屋内点起了灯,多半正要往圈套里跳。沈吉没再啰嗦,点过头后,便快步离开了此地。
*
屋外凄风苦雨,屋内亦是潮湿阴冷。
淋了好几个小时雨的江之野翻窗而入,整个人如水鬼一般带进来股森寒之气。
正坐在桌前的江鹤忙站起来:“哥,怎么了?”
江之野微笑伸手:“交出来。”
江鹤装傻:“什么?”
江之野言简意赅:“王越秦扔进来的东西,别等我跟你动粗。”
江鹤诧异:“原来是王越秦送的?”
江之野:“……”
江鹤:“……”
江之野无语地勾了勾修长的手指。
虽然彼此同龄,但处事方面江鹤向来矮哥哥一头,很是畏惧对方,他犹豫片刻,终把个油布包着的纸条从袖口拿出。江之野接过一瞧,竟是宋德佑明天祭礼前后的参拜日程和行动路线。
江鹤好奇:“所以王越秦和宋胖子关系并不好?”
江之野嗤笑:“全员恶人罢了。”
江鹤来了劲头:“不管怎么样,能除掉宋胖子,也是给那群人一个警示,更何况,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买卖尸体!”
江鹤这个人物,实则比沈吉还要孤勇热血。
江之野毫不客气:“明知道被人当枪使还非要去?怕这只是个诱饵,到时候打死你都顺理成章。乖乖在家待着,包括在祭礼上,也不准节外生枝。”
江鹤着急:“你不能因为沈吉回来了,就改变我们原来的计划!必须杀掉那群魔鬼为爸妈报仇!”
江之野挑眉:“这是你自己的计划。”
江鹤郁闷:“哥!”
江之野严肃起表情:“爹死前,让你凡事都听我的话,你全忘了吗?”
提起这茬,江鹤立刻闭上了嘴巴。
江之野又安抚:“仇是会报的,但有更好的方式,按我的安排走,别节外生枝找麻烦。”
江鹤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江之野这才拍了下他的脑袋,转身穿窗而去。
江鹤瞧着地上留下的水渍,表情纠结得不加掩饰。
*
长夜仍在蔓延。白猫如箭一般窜过刘盛的私人宅院,找到扇忘记关掉的小天窗,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此时镇长已经归家,正在书房内抽着烟琢磨事情,看那满脸阴邪的神色,便是满肚子坏水。
白猫小心翼翼地在几个房间内转了圈,最终找准目标,钻进了漆黑的角落。
片刻,江之野高大的身影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照旧毫无声息,用铁丝撬开了地下室的木门,小心翼翼地钻入后,才点燃火折子环顾周围。
这里果然是刘盛藏匿秘密的地方,但所能见到的,并非什么死者遗物,而是些瞧着便价格不菲的金银细软。看来这家伙当镇长的收获颇丰啊。
江之野微叹了口气,正准备抓紧时间离开,却听到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坏了,这角色的警惕程度在副本里数一数二,今天若被撞见,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怕是很难对付他手中那把枪!
没想江之野刚摸出袖箭,又听到院子里吵闹起来,紧接着,便是打破寂静的几声枪响。
头顶的脚步声急转而去。
这是在唱哪出戏?
江之野垂下胳膊,好奇地失笑出来。
*
滂沱大雨灌进小小的院子,总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沈吉担心着江之野的进展,根本没办法安然入睡。
隐约间,那打破夜空寂静的枪声彻底惊醒了他,沈吉忙点起油灯,心跳不觉间便加快了速度。
有枪的应该是刘盛,难道江之野受伤了?
不行,得出去瞧瞧。
他刚打算动身,却听到母亲在院里传来的嘱咐,她的声音带着睡意,也透出担心:“明天是祭礼,肯定不太平……可别去瞧热闹。”
说着,沈妈妈便锁紧了院门。
沈吉含糊地回答了声,小心拉开窗帘,见她那房间里灯光未熄,只得暂时按捺住焦躁的心情。
如果江之野死在副本里会怎样呢?这念头第一次出现在沈吉的脑海中,任务当然还是要继续,无论多么艰难都得完成,但……还是希望不要如此。
他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戒指盒,呆坐在椅子上良久微动。
似是过了很久,又似只有一瞬,窗外忽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沈吉立刻回神去瞧:竟是满身淌水的白猫。
他忙把它抱进来:“这么大雨都不知道避一避,以后不要乱跑啦。”
说着便找来软布帮它擦拭,白猫缓慢眨动着金色的眼睛,虽有些不情不愿,但又毫无反抗之意。
*
闪电过后,骆家的神堂被照得雪亮通透,骆离和夏柯双双跪在地上。两人已被大巫贤拿拐杖好一顿暴揍,全程一声不吭。
大巫贤瞧着夏柯胳膊上淌出的血迹,怒道:“你们真是不要命了,贸然出手,只会给刘盛反抗的借口。”
骆离当然不服,甚至埋怨地瞪了夏柯一眼,完全是凭好身手才逃回来的夏柯垂下眼眸。
大巫贤继续气恼:“明日祭礼,我早有安排。”
骆离这才反问:“你是说让宋德佑看住刘盛?可笑,我觉得他们才是一条心的!”
大巫贤说:“世上只有利益,哪来什么一条心?宋德佑要的是引路使!耽误了他这件事,我们镇里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奶奶的话不无道理,但骆离还是因失手而懊恼,他若不能顺利完成仪式,别说搞不搞得到心印,就连是否能平安离开都两说。
大巫贤哪知道孙子的想法,气道:“滚吧!在祭礼之前不准再出家门。”
夏柯刚想搀扶骆离起身。
大巫贤又道:“你留下。”
神堂之外的信徒虎视眈眈,骆离只能听话动身。
待到周深安静,夏柯才说:“是我错了。”
大巫贤深喘了口气:“你也是为了阿离。”
夏柯问:“明天真能顺利吗?”
伴随着他这句话,外面继续电闪雷鸣。
巫贤苦笑:“尽人事,听天命。”
夏柯没再多言。
巫贤拄着拐杖慢步到他身边,似是苍老了许多,她低下声音说:“这镇子里……谁我也不信,只信你。日后若有意外,你能不顾一切保护阿离活下去吗?”
夏柯立刻回答:“能,命都是他的。”
大巫贤目光严苛:“你发誓?”
夏柯毫无悔意:“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神堂外的雨水仍在倾泻,雷声却许久没再响起。巫贤抬起干枯的手,抚摸了过他湿漉漉的短发:“好孩子,治伤去吧。”
*
说也奇怪,明明下过了整夜的暴雨,次日清晨的榕骨镇却难得放了个大晴天,这样祭礼便是不会改期了。不得不承认,大巫贤算日期还是有一手的。
沈吉在院内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东瞅西看。
沈妈妈从屋里抱出祭礼服装,叨念说:“也没想着你能回来,不知穿我的合不合身。”
沈吉并不在意,只问:“小白呢?又跑了?”
沈妈妈回道:“它打小就喜欢自由自在。”
沈吉咽下口粥,心里总觉不安,忽借口站起身来:“可它昨晚淋了雨,得好好吃点东西才行。”
“喂!”
沈妈妈一个健步想要追上儿子,迈出了门却见他越走越远,便才嘱咐:“祭礼前千万回来,没有人能缺席的!不然巫贤会怪罪!”
沈吉回首展颜一笑,朝她招了招手,不知为何,沈妈妈瞧见这幕只觉得酸楚,不由红着眼睛转过了身去。
*
石路溢满积水,每走一步都会溅起涟漪。
沈吉因担心昨晚的枪声和江之野有关,正打算去猎人小屋打听情况,没想刚走到橘子林,却迎面遇上了火急火燎的江鹤。
他顿时冒出不祥的预感,追上去问:“你哥呢?”
江鹤挠挠头:“我正想去找你,他受伤了。”
沈吉顿时着急:“什么情况,人在哪?”
江鹤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要去瞧瞧他吗?”
沈吉点头。
江鹤立刻带路:“跟我来。”
几句话的功夫,刚被噩耗惊到的沈吉不由琢磨过味来:这家伙是不是有问题啊?即便江之野真的受了伤,以之前的关系,他也不会找自己才对。
这般想着,沈吉便停下脚步:“你撒谎。”
江鹤扭过头,意识到自己露了馅,竟然一把抓过沈吉,狠砸向他的后颈。然而沈吉只觉剧痛,却根本没晕,江鹤郁闷地捂住他的嘴巴强行绑架。
体力方面沈吉明显不是对手,唯有徒劳挣扎,半晌过后,却还是被无情带走了。
梦傀吃惊:“……你这没达到人类平均水平啊。”
沈吉:“闭嘴!”
*
祭礼对任何镇民都算不上好事,郑家亦氛围凝固。尽管郑磊不愿意让妹妹出门,但这种场合缺席的后果十分严重,他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做着准备。
两套黑衣服从箱底翻出后被丢到桌上后,立刻散发出霉味。郑磊没好气:“晚上老实点,结束了就回家。”
郑容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嫌弃说:“又凉又臭,谁要穿?你给礼服熨熨平整啊!”
郑磊切了声:“你们女人家的事我哪会做?”
郑容故作不满,却自己拿过铁熨斗和水盆,默默地开始折腾。
心事满满的郑磊才不在意这些,他惦念着马匹有没有吃饱,转身就向后院走去了。
【主线任务:应对王越秦诡计】
【听话照做】
【拒不服从】
伴随着电子音通知,终于得空的郑容不由冷下表情。为了活下去,或者说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当真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
她从怀里拿出王越秦给的药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全抖在了哥哥的衣服上。事成之后,这姑娘已双目泛红,那不是愧疚,而是即将的手的激动。
*
日光缓移。白猫悄无声息地经过沈家院落,只见沈妈妈在切菜干活,并不见小主人的身影它蹭地便踩着瓦片消失不见。
待到沈妈妈恍惚抬头,也只看到屋顶上的野草在随风摇晃,她叹了口气,便又继续忙碌起来。
*
祭礼当日,并没有乡亲们来消费野味,猎人小屋内外只剩满室寂静。
江鹤正躲在厨房蹙眉磨着弯刀,听到哥哥进来的动静,也扔没停下动作。
江之野开门见山:“沈吉呢?”
江鹤说:“我骗他你受伤,他进山找你了。”
听到这话,江之野实在不想再跟蠢弟弟客气,一把拉住他的衣领骂道:“为什么非要没事找事?你不去送死不甘心是不是?”
江鹤满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有本事你就别去找他,留下来看着我啊。”
江之野:“……”
副本显然在塑造这对双胞胎时,把智商全部都给了哥哥,尽管不想欺负这和自己生着同一张脸的角色,但在此节骨眼上,江之野实在懒得浪费时间。
眨眼间,江鹤便被狠扭住手臂。他成天在山里和野兽们游走,本年轻力壮至极,结果在哥哥手里却挣扎不了分毫。几下交锋之后,江之野顺利地将这家伙五花大绑,还找来衣服无情地塞住了他的嘴巴。
江鹤拼命扭动,绳子越陷越深。
江之野抓住他的脖颈:“别浪费力气了,最晚明天,我们一起出镇,你再瞎折腾,就是逼我陪你一起死在这个鬼地方。”
江鹤拼命想吐出衣服,却只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江之野无语地瞥他:“就你这个脑子,以后少算计别人,我不用想也知道沈吉在哪。”
话毕,他拿起床单盖住江鹤,转瞬便无情地锁了门窗匆匆而去。而江鹤继续在地上蠕动挣扎,真比郑容体面不了几分。
*
为了祈祷晚上祭礼顺利,一早宋德佑就带着刘盛到了镇上的神庙里献斋上香,张罗得好不热闹。
王越秦偏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朝外偷窥。
刘盛瞥过,不动声色地浮出冷笑。
宋德佑七次跪拜大黑天,而后那肥胖的身躯才艰难站起,他语气坚定地嘱咐:“你们应该知道,我儿子的事对我意味着什么。”
刘盛立刻堆出笑脸:“当然。”
宋德佑瞪他:“所以晚上必万无一失!”
刘盛安抚:“那是当然,大巫贤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能靠近榕骨的镇民保证手无寸铁。”
宋德佑哼哼:“那就好。”
转而又道:“你呢?”
刘盛眨眼。
宋德佑追问:“你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吧?”
刘盛哈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闻言,宋德佑摆了摆手,他那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镖立刻凑过来,硬生生地按住了刘盛的两条胳膊。
感觉到怼在腰间的硬物,刘盛再不敢嬉皮笑脸,忙保证道:“我全程跟着你,直到引路使被打捞起来,封箱上车,可好?”
宋德佑哼道:“这还差不离,事情不会白忙,我肯定要跟县长多美言你的。”
刘盛强颜微笑。
守在角落的王越秦默默叹了口气,他瞧着外面的风平浪静,便知道江鹤那小子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
荒山野岭间,陌生的兽类嚎叫隐隐回荡,同样被捆住的沈吉好不容易才磨断了绳子,满头是汗地环顾四周:这山洞多半就是江之野的藏身地,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外,根本一无所有,当真只能用贫瘠来形容。
梦傀不禁评论:“江玩家的角色真是悲惨度拉满。”
沈吉眨眼:“你真不知道江之野和骆离是谁?”
梦傀回答:“我只服务于侵入者,他们不是。”
沈吉:“但他们肯定不简单。”
脑内对话的功夫,他已检查过周围所有物件,终在个破旧的小木箱里,找到个可称之为线索的道具:那是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照片上五个少年,明显便是自己、江之野、江鹤、骆离和郑磊,三大两小,年轻无忧。
正瞧着时,一段记忆忽然涌入脑海。
*
这应是江之野的第一视角。
他与四人站在榕骨下,对着面前拿相机的男子。
骆离照旧满脸骄傲:“快一点!这师傅可是我奶奶从县里请过来的,一会儿就要走了。”
尚有几分孩子气的沈吉露出笑意:“好的!”
郑磊猛地拉过他:“来,站我旁边!”
但沈吉却不情愿地躲开,跳到江之野手侧说:“才不要,我挨着阿野!”
江鹤立刻翻白眼:“少缠着我哥!”
但沈吉还是乐呵呵地拉住了江之野的手指。
*
记忆戛然而止,在冰冷的山洞里,只剩下手中已经彻底泛了黄的悲伤证明。如果不是出生在榕骨镇这种地方,他们都该有很精彩的人生吧?
沈吉鼻子发酸。
梦傀扫描过后道:“五个角色果然是很好的朋友。”
回神的沈吉笑了下,顺手把相片塞进兜里。
梦傀感应他要外往走,警告说:“这片地图非常危险,哪怕用全域视界窥见野兽,你也跑不脱。”
沈吉蹙眉:“可我得去参加祭礼,不然……”
话音落下,被江鹤特意用石头挡住的洞口传来异动,很快便露出了丝丝光亮。
沈吉瞧见江之野的脸,高兴说:“你没事啊?”
江之野无奈:“你不会真上了江鹤的当吧?”
沈吉解释过前因后果,疑惑:“他人呢?感觉他故意支开你我,是想去刺杀宋老板啊。”
江之野苦笑:“我已经把他关住了,最终行动之前,不能再让他触发任何剧情。”
沈吉眨眼:“但不是说,祭礼不能缺席吗?”
江之野指了下自己与江鹤相差无几的脸,侧头瞧过太阳:“时间还早,先回镇上准备。”
有这个人在身边,山里多凶险沈吉也不再害怕,他忙跟上江之野离开山洞,终于将周围阴暗恐怖的林子看清楚:此地离镇颇远,已幽静到了渗人的地步,除了偶能见树梢上挂着红布条外,基本不存在任何文明痕迹。
江之野边带路边解释:“那些红布都是江鹤放捕兽夹的位置,他常努力朝外探险,但……”
沈吉接话:“只能确定不存在步行出去的可能。”
江之野淡笑,这才将昨晚的见闻道出,而后说:“今晚我再去镇政府瞧瞧,刚好祭礼后有酒宴,镇民都具在榕骨树附近,办公室那边肯定疏于防范。”
沈吉点头。
江之野伸手捏他的脸:“用不着忧心忡忡。”
沈吉深吸了口气:“总是有种不安的预感。”
而后他又笑:“不过没关系,我有信心!”
江之野没回答这孩子气的话,只望向远方的密林说道:“今晚……定然能瞧见真正的首骨了。”
*
贫穷和愚昧,使得逆来顺受成了榕骨百姓的本能,尽管他们对于大黑天的情感以恐惧居多,却从未在注定血腥的祭礼上产生过任何抵抗之举。
此夜待时间一到,镇民便行动了起来,他们穿上黑色长袍,三三两两地云集到榕骨之下。
家中卧室内,沈吉也被迫换上母亲的黑袍,他摸着脸上用油彩画的诡异符号,略有些嫌弃。
沈妈妈不放心地嘱咐:“一会儿你可得老老实实的,别再跟他们起矛盾了。”
沈吉当然不想闹事,但他想到会有人死在祭奠上,心情难免无比沉重。
其实沈妈妈何尝不理解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娘知道你见过了世面,外面的世界好着呢,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可你现在根本改变不了榕骨镇,任何冲动,都是以卵击石啊。”
沈吉不敢再惹她忧虑:“我知道的,别多想了。”
沈妈妈点头:“走把,迟到肯定要被大家怪罪的。”
*
夜色迟迟蔓延至榕骨镇,凄凉的唢呐和沉闷的鼓点声声响起。数千号人,里里外外,层层叠叠,他们已将榕骨周围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谁也不能拒绝的杀戮现场,否则便要成为公敌,被驱逐到山里喂了那些野狼,所以一切熟面孔,全都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沈吉随母亲站在了不起眼的角落,尽管他不像其他玩家能够感受到角色的情绪,但内心仍有恐惧在蔓延。
梦傀提醒说:“不要代入,只需言行符合设定。”
现在想来,这规则真是理智到令人发指,沈吉心思复杂地默默点头。
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的镇民再不说笑,反而个个都显得神情阴郁、忧心忡忡。
祭祀乐曲忽抵达高潮,而后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身着盛装的骆离像个精致的木偶,跟随着气势逼人的大巫贤款步行进,他们带领着大批的信徒,缓慢地经过人群让出的空路,一直来到了榕骨之下。
信徒燃起骷髅制作的诡灯,霎时间,赤红的烛火腾烧,照亮了阴气逼人的黑夜。
第26章 榕骨镇
祭礼现场人数过多, 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尽管绝大部分信徒都很安静,但仍响着琐碎的议论。
“今年巫贤真要换人了吗?”
“骆离从前说过, 他不当的。”
“看来亲爹亲娘的事……还是要翻篇了。”
成为实现中心的骆离不易察觉的拧了眉头, 他感觉到角色的阴暗记忆隐隐作祟,心绪也在不自觉间被掀起了波澜——
榕骨镇的巫贤皆为世袭, 他们虽终生不婚,却可以与信徒诞下子嗣, 而骆离就是大巫贤唯一的儿子所留下的血脉。
这事说来也讽刺。约在十六年前的祭礼上,不知怎的, 灵蛇所选中的使者竟然是骆离的亲生母亲。
按教派规矩来说,无论现实身份为何, 都要遵照大黑天的指引成为引路使,这死律数百年前便不曾更改。
当时大巫贤的儿子发疯般地试图阻挠,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 直接将儿媳妇献祭掉了。当夜, 儿子无法接受丧妻之痛, 撇下骆离投河自尽。
方才三岁的骆离一夜间失去父母, 而凶手却是亲奶奶。这桩惨事给骆家抹上了极强的悲剧色彩, 但也令人更加不敢质疑大巫贤的决心与地位。
而今天,骆离盛装出席,便是告别过去。他预代大巫贤完成这桩祭祀,同时也便完成了继任仪式。
此后,新的大巫贤便要诞生了吗?年轻的骆离, 会将榕骨镇的未来引向何方?
关于这个问题, 任何镇民都未有答案。
*
骆离深吸了口气,亦觉得前路不祥。
而躲在人群中的沈吉远远地盯着他, 却无法从那模糊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吉时已到,起祭!”
大巫贤喊出苍老但仍掷地有声的呼唤,那声音回荡在死寂的空地上,神圣莫名,围观者听到信号,立即纷纷跪下,朝榕树三叩首。
与此同时,骆离吟唱起清冷神秘的曲调,那是早已失传的神秘语言,表达了村民们对大黑天的忠诚和对来年风调雨顺的企盼,而今在他稍嫌青涩的嗓音中,反叫人感觉更加畏惧。
沈吉随大家磕完头后,依然谨慎地不敢乱动。
在骆离边唱边跳的同时,首席乐师已经更换了乐器,拿出了根平日从不示人的古笛。诡异的乐曲变得更加凄清婉转,稍停了半天的雨,又缠绵如雾地落下。
“灵蛇,灵蛇来了!”
不知是谁情不自禁低叫了句。
沈吉顺着骚动声望去,果然瞧见了眼熟的怪物,那条有壮汉腿粗细的碧绿巨蛇,自树上盘旋而下,不慌不忙地游入了人群,其所到之处,皆是压抑的惊叹和劫后余生的哭泣。
灵蛇是大黑天的化身,食人骨血长大,最终被它缠住的人,就是神明选中的引路使。不管它看中谁,信徒都要随之祭祀,送引路使前往阴阳交界之处,引领那些死者亡灵进入极乐世界。
此刻,虽没有人想被选中,但也没有人敢逃跑,愚忠的信仰就像是举不开的枷锁,哪怕偶尔有英雄敢起而反抗,也只会悲剧收场。
梦傀看剧情看得兴起:“呀!不会找上你吧?”
沈吉:“……”
*
在被梦傀修复的角色档案中,但凡祭礼,沈吉总是被娘紧紧地搂在怀里,偶尔睁开眼睛看到的,也都是些支离破碎的怪诞画面。
可惜而今长大成人的他,必须得独立直面现实,当沈吉终于真真切切地看到灵蛇朝自己游来时,还是被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腐蚀了精神世界。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江之野在远处明显地皱起眉头。
或许是昨日沈吉为救江鹤所做的事情令人印象深刻,此时此刻,大家都以为这年轻人要遭了重。
但没想,那可怕的动物竟然在距离沈吉两三米的地方猛地停住,突然转身朝其他方向游去。
沈吉头脑一片空白,是……母亲准备的药浴发挥了作用吗?但自己最近没碰骨灰,蛇为何来,是谁使在坏?
骆离依旧在笛声与鼓声中跳着诡异的舞蹈,站在树下的大巫贤已隐去了全部神情。
沈妈妈瞧见儿子安然无恙,顿时流下了滚烫的泪珠,紧紧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沈吉狂跳的心一时难以平静。
被笛声操控的灵蛇没有停止行动,它转了个方向,越游越远,越游越快,最终如猛兽扑食般毫不犹豫地缠上了一个人!
眼看着尘埃落定,镇民们立刻发出怪异的欢呼,这毫不掩饰的庆幸让沈吉觉得反胃。
随着几声重重的鼓声,骆离停止了舞蹈,他在黑衣信徒的保护下,朝着今年的引路使走去。而江之野也随着人流,悄无声息地靠到了沈吉附近。
按仪式流程,骆离本该很快下令完成祭祀,可他终于穿越重重人群,看清巨蛇所控制住的对象时,却不由停了脚步,表情瞬间僵硬,更显得附在上面的妆彩有些诡异。
“是郑磊呀,竟然是他!”
“不是好些人都说,他跟骆离好上了吗?”
“看来大黑天才不会管这些,巫贤的至亲更容易被挑中啊,你想想,大巫贤的儿媳妇……”
“哼,分明是大黑天让他了结这断袖的恶习。”
“大黑天什么都知道。”
周围的议论声渐起,沈吉十分震惊尽管已经脑补过很多结果,却从来没有预想到最后的人选竟然是郑磊。
看来那名单上被划掉的名字中,正有他的存在。但怎么可能呢?郑磊明明在为巫贤和镇长做事,且有利用价值啊,难道……是逃跑计划露了馅?
沈妈妈忽在旁叹息:“接下来谁还能带你出去?”
沈吉回神。
尽管这想法有些自私,却又不能苛责,因为母亲在任何情况下,先想到的定是自己的孩子。
场面僵持不下,沈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矛盾中心。
骆离的犹豫之举显然引得大巫贤不悦,她开口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这是大黑天的指引,也是你成为巫贤的必经之路。”
骆离本就不剩什么神采的双眼逐渐变得涣散,他被角色强烈干扰,以至于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忽仓皇间后退两步,竟猛地扭头跪在地上哀求:“奶奶,为什么是郑磊?不可以是郑磊呀,求求您让大黑天再选择一次吧,求求你放过他!”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因为大巫贤被镇民信赖的基础,便是必将自己的一切无私地奉献给大黑天,如果不能恪守规矩和承诺,那便没有做巫贤的资格,所以哪怕灵蛇所选中至亲,也绝不能犹豫半分。
说白了,现在骆离的话岂不是摆明大黑天并不可信,引路使最终绝不会走入光明吗?
见多识广的大巫贤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勃然大怒,上前就给了骆离一拐杖:“荒唐!我看你是中了邪,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夏柯,带他回去反省!”
骆离仍旧头痛欲裂,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梦傀检测到能量波动,不停刷新通知。
“玩家骆离同化指数上升为55%”
“玩家骆离同化指数上升为60%”
“玩家骆离同化指数上升为70%”
……
沈吉心里慌张:“这是怎么了?”
梦傀回答:“剧本里的关键羁绊被毁灭,会大幅度影响意志力的,看来骆离是真的喜欢郑磊。”
沈吉心乱无言。
谁都知道骆离极其任性,如果此刻不能控制住,很难保证他不会说出更加令人大跌眼镜的话来。
夏柯自然知道养母的用意,他立刻冲上前去,狠狠地捂住骆离的嘴巴,完全阻住了他的哭喊与挣扎,毫不留情地将其带离了现场。
*
这荒诞的一幕,使得议论声渐起。
经验丰富的大巫贤临危不乱,她立刻朝着榕骨方向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又转过身来,朝镇民们进行了三次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
全部动作完成后,这老太婆才起身说:“是我没有将新巫贤培养好,他还没有继承重担的能力。”
受礼的镇民齐声喊道:“黑天吾神——”
大巫贤继续道:“但是祭礼不能停,大家的福祉也绝不会断,今晚我将谨遵大黑天指引,继续完成接下来的仪式,至于此后巫贤的人选,也将再行定夺。”
话毕,她便抬高声音宣布:“将引路使请上!”
与孙子不同,大巫贤本人在镇子内的威望极高,见状众人立刻发出欢呼,随着怪异的鼓点一起原地跳起了简单的舞蹈。
已经被封住口的郑磊全无挣扎之力,他被几个健壮的信徒拖到了榕骨之下,硬按在地。
大巫贤面不改色,目光虔诚地对整理叩拜七次,之后她又抬手说:“点火,请神!”
信徒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搬上了红漆的木床,另有童男童女为大巫贤送上刺青针,与此同时,数十位年轻男女鱼贯而来,男人举着绿色的火把,女人抱着刺青首骨,他们将大巫贤和木床上的郑磊团团围住。
紧接着,一名满脸油彩的妙龄少女托过金盘,盘子上正是那个畸形的巨大首骨!
沈吉慌忙望向江之野。江之野点了点头。
祭礼仍在继续。
大巫贤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染在首骨之上,紧接着,她便亲自剪去了郑磊的衣服,那惨盈盈的绿光照着他健壮的肌肉,着实诡异极了。
难道……真要看着郑磊去死吗?沈吉的内心无法接受,他的冲动如火焰般腾起——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揭露灵蛇与药]
[二,冷眼旁观]
眼瞧着冲动的沈吉就要冲上前去,忽有只大手用力拽住了他。
沈吉回头对视上江之野。
他已猜到了沈吉的想法,低声否定说:“没人会相信你,绝不能冲动。”
此时,跳舞完毕的镇民已经纷纷跪下,沈妈妈紧张地看了眼江之野,似是看破了什么,转瞬间她便硬拽着儿子逼他跪倒在地。
沈吉在矛盾的情绪中僵持片刻,最终选择了理智,毕竟破坏祭礼和救出江鹤不同,自己若因此丢了性命,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火光中的大巫贤念念有词,毫不犹豫地拿出刺青针。她蘸上色料,开始在郑磊的身体上飞速刺画起来。
那动作干脆利落,肉眼可见的速度中,郑磊的双臂和脊背上逐渐出现了大黑天的形象及骷髅符号。
这过程想必极端疼痛难忍,因为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汉子,竟像条濒死的鱼似的,一直无助地颤抖挣扎。但哪怕他青筋暴起,也终没有能力挣脱束缚,身上汗血交加的模样,更被火把照出了诡异的色泽。
很多时候,残酷会被混淆成神圣,从而暗自滋养恐惧,让懦弱的人类无处可逃。
*
目睹哥哥遭受这么大罪过,不远处的郑容泪流满面。但她当然不会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举动,反而更加诚惶诚恐地用力叩拜
那女孩的脸上,已看不见原本的青涩和迟疑。
梦傀触发检测。
“玩家郑容同化指数上升为80%”
又是个要失去自我的人,沈吉因此刻什么都不能做,而莫名身心俱疲。
*
尽管大巫贤的动作极为娴熟,但仪式仍旧持续许久,待她终于刺好了最后一针,奏乐戛然而止。
信徒抬起血淋淋的郑磊,把他放到华丽的黑色棺材中。镇民们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瓜果或鲜花,依次相送,数千份“礼物”很快便将半死不活的郑磊完全淹没了。
大巫贤仍在旁举着拐杖翩翩起舞,她衰老的身躯在恐怖的光影下显得异常高大而邪恶。
当最后一名孩子将花放在郑磊头上时,大巫贤方才收起手臂,高喊道:“礼成,欢送引路使!”
信徒们早就等不及了,立即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沉重的棺材,将它推入了河中。
永远静静流淌的河水,从不在意自己承载的是什么。放着郑磊的棺材,很快就在飘动中沉没无踪。
数百年来,全镇人都在饮用这河水……
沈吉忽然情不自禁地狼狈干呕。
旁边花白头发的镇民不由哼了声:“真是小孩,这就受不了了?以前呐,引路使可是要被分吃干净的。”
沈吉望向他衰老干瘪的脸和黑黄的牙齿,片刻间,再也压制不住强烈的反胃。沈妈妈毫不嫌脏,哭着把他搂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
「观察者数量:97651」
「精彩,献祭同类是何等野蛮的文明!」
「大数据统计,三号宇宙的祭祀数量高居榜首。」
「呜感觉副本快结束后,后面看什么?」
「求一个令使大大现实生活直播……」
「做梦,沈奈搞坏了通路,连副本信号都不稳。」
「想阿奈了!仔细看沈吉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真的,一艘跃迁飞船悬赏沈爹资料!」
*
虽然如今食人的陋习已废,但庆祝却是必不可少,将郑磊处理完毕后,榕骨镇便开始大摆宴席。
那些镇民中能为此而伤心的实在不多,大部分都有种逃过一劫的喜悦,加之还得了骆家发放的钱粮,心情自然更加放松,很快便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了彻夜的笑语欢声。
然与外面的热闹不同,骆家大宅里完全陷入死寂,骆离被抬回来后便无法自控地痛哭不止。
这啜泣,一方面是角色失去爱人的伤心,另一方面,是他本人感觉到自我意识消散的恐惧……
夏柯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好在有个老嬷嬷端着汤进来,说道:“喝点吧?”
骆离只觉得心脏和头都要裂开了,骂道:“滚!”
嬷嬷无奈地给夏柯使眼色:“喝掉,让他睡下。”
夏柯这才强制扶住骆离,掰开了他的嘴巴,骆离猛呛了几口,挣扎得更加厉害。
幸而混乱之时,大巫贤已从祭礼匆匆归来,她确已年迈,但无论身在何处都像定海神针般可靠。
老嬷嬷赶紧端着碗消失。
大巫贤自是满身疲惫,却仍不动声色,冷冰冰地走骆鸢门外,只问:“你还要丢人到什么程度才甘心?”
骆离已经哭到声音沙哑,瞬间如鬼魅般猛扑过去,他的身影被灯笼投射出怪异的形状,怒喊:“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之前答应的全是放屁!如果你非不同意,倒是直说啊,直接打发他永远离开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呢!”
尽管大宅内只有巫贤的心腹信徒,但她仍不希望孙子胡言乱语被太多人听见,故而未说半句,只看向旁边的养子。夏柯心领神会,强行拽着披头散发的骆离去了密室。
*
这房间是巫贤进行刺青学习的神圣场所,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焚香,却仍遮掩不住色料刺鼻的气味。
眼瞧着木门被大巫贤关上,夏柯才松了力气。
因巨大悲伤中而失控的骆离,根本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立刻冲向大巫贤:“我恨你!你不如杀了我!”
夏柯手急眼快,再度把他拦住。
大巫贤忍着身体的不适,轻咳了两声,只淡淡地说:“别轻贱自己,郑磊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
“他不是!”骆离扭曲着美丽的脸,怒道,“如果没有他,我宁愿和我爹一样!干脆一了百了!”
这话让夏柯难得有了嫉妒的表情,也终于让大巫贤迟疑了神色。骆离趴在地上发出怪笑,越笑越凄凉。
片刻后,大巫贤恢复了端庄冷酷:“郑磊对榕骨镇还是有用的,我没有想选中他,之前也没骗你。”
骆离完全不信:“少胡说了,我把驱蛇药亲手给了他!你不想,蛇怎么会去找他?”
大巫贤不易察觉地瞥向站姿僵硬的夏柯。
夏柯蹙眉:“跟我无关。我想杀他,用不着迂回。”
骆离仍旧满眼是泪:“现在你满意了?我也当不成巫贤了,没有人再会愿意相信我,你不会又想逼着我娶妻生子,继续你的罪恶勾当吧?”
大巫贤哼了声:“我怕是活不到那个岁数了,以后你自己的路得自己去走,我劝你先冷静冷静。祭礼已经结束,世界上再也没有郑磊这个人了。”
原本一直怪笑的骆离愣了两秒,转而再度失声痛哭,哭到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张着嘴将头往地上撞的狼狈样子,当真像疯了。夏柯顿时露出了几分于心不忍。
大巫贤见过太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她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哪怕对亲孙子也不会温声细语,只是皱了皱眉,打算先把骆离关上几天再说。
没想她刚示意夏柯准备离开,夏柯就发出惊呼:只见骆离的嘴角和鼻间已流出浅浅的血迹,夏柯不禁蹲身扶住他,震惊地望向了大巫贤。
*
榕骨下的欢声笑语,简直像来自地狱的欢腾,白猫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过镇政府的屋檐,眼见这边的守卫数量大打折扣,立刻趁虚而入。
说是办公室,其实完全是刘盛一手遮天的黑窝点,江之野绕过巡逻的打手,好生探索之后,才撬开了地下仓库的铁门。
这里面是有不少冷兵器和零星一些子弹,除此之外,便是些奇怪的杂物。
虽然未抱着百分百的信心,但沈吉的思路还真没错。未过几分钟,江之野便在箱底找到些残破的警官证和笔记本,的确是从前死者留下的。
……刘盛为什么不干脆毁掉这些东西呢?
他一时未想到答案,考虑到此地并不安全,起身边走,临走时,还顺手拿了些子弹塞进衣中。
*
正在水边忙碌的刘盛全没想到自己已后方起火,他正和王越秦忐忑地站在岸边,满脸翘首以盼。而宋德佑则很不耐烦,一连抽了好几根香烟。
好在下水捞人的打手还算给力,几分钟之后,便已有阵阵水声传来。
刘盛赶忙迎上去搭手帮忙。
王越秦在旁讨好一笑:“要不要给封了尸啊,这泡过水了,容易烂。”
宋德祐立刻变脸:“你想坏我家运势?”
王越秦摆手:“哪敢,全听您安排!”
说话的功夫,刘盛几人已把郑磊的尸体拖了上来,他在努力装袋之时,发现尸体腕上的手表不错,便顺势摘下踹进了兜里。
宋德佑瞥见,顿时更加鄙视,但他已得到自己想要,也没多说,只道:“不错,明天车就会到。另外一件事也不能拖延。”
收了定金的刘盛立刻保证:“那是自然。”
宋德佑这才让保镖抬着尸体,背手得意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刘盛和王越秦相视一眼,再听着远处镇民们的载歌载舞,刹那间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但很显然,他们已因那事形成了利益共同体,短时间之内,必须得同辱与共才行。
王越秦率先勾起嘴角:“喝一杯去?我还得跟你商量个计划,非常要紧。”
刘盛也笑:“走,正好我家还有两坛好酒。”
天上圆月高悬。
地上不似人间。
第27章 榕骨镇
酱油焖的红蟹, 在热气腾腾中散发出诱人的鲜咸香味,刘盛很喜欢这道菜,吃得满嘴流油, 含糊不清地张罗道:“动筷子啊, 愣着干什么?”
王越秦哪有这心思:“昨晚闯到这里开枪的是谁?”
刘盛噗地吐出个螃蟹壳:“没抓住,不过……看身手跑不了那几个人。”
而后他又擦着嘴角坏笑:“不会是你引来的吧?”
原本愉悦的氛围忽然凝固了起来。
王越秦摆手:“哪可能, 你怎么还草木皆兵上了?”
刘盛哼哼:“不过今天你算是立下了大功,那骆离没完成祭礼, 以后也没可能再做巫贤。”
王越秦严肃:“事已至此,下一步的计划马虎不得。”
刘盛又打开了个大螃蟹, 将里面的红膏刮了刮,吃掉后抿了口酒, 才不紧不慢地说:“其实骆离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巫贤也知道, 所以她应该还是想稳住状况, 借着那把老骨头继续敛财。”
王越秦嗤笑:“可最近这几桩命案, 很难善后。”
刘盛:“所以就先让她折腾去, 暂且配合也无妨。”
王越秦:“那我们……”
刘盛把蟹身全吞进嘴里, 嚼得兴起:“那当然是按照原来的安排, 干干脆脆取而代之。”
这话正中王越秦下怀,毕竟进入这个副本兜兜转转到现在,越发觉得跟着眼前人算个活路,说不定继续坚持下去,活到最后得到首骨力量的就是自己了。
故而他赶忙给出建议:“其实别的都好说, 这群傻老百姓也好糊弄, 就是骆家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门道实在太多, 光指望郑容一个丫头是不成的。”
刘盛说:“确实,特别是那条蛇,养、控都麻烦。”
【主线任务:应对与镇长的合作】
【告知真相】
【有所保留】
电子音响过,老练的王越秦已有主意,他将自己收买骆家信徒得来的线索全讲出来,而后建议道:“所以现在没有谁知道那蛇药的做法,但沈家剩下的骨粉,却还能用上不短的时日,必须得搞到手里。”
刘盛停住吃饭的动作:“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那女人对巫贤忠诚得狠,我不想在动手之前打草惊蛇。”
王越秦不屑:“忠诚?现在收买她是顶容易的事。”
刘盛眨眼:“帮她把儿子送走?那小子可不老实。”
王越秦:“让她以为被送走就成了,死无对证。”
刘盛颔首不语。
王越秦坏笑:“不过我一个外乡人,不方便出面。”
刘盛做事并不含糊:“明白,放心,我来安排。”
*
沈吉当然没有去参加庆典,他本就伤势未愈,这两天淋了雨,又被祭礼刺激到,吐过之后就莫名发起了低烧。回家后着实难受,只能倒在床铺边闭目养神。
不知是怪梦连连,还是未眠的绮想沈吉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那荒诞而又货真价实的杀人场面,一会误以为灵蛇要朝自己扑来,一会又瞧见满身是血的郑磊准备接自己上学。
待到浑浑噩噩中再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天已极黑,而远处的欢笑依然未停。
梦傀忽道:“可算醒了,在副本里也不能糟蹋身体啊,伤病会影响你的行动力!虽然本来就不强吧。”
沈吉无语地抓抓短发,他不敢耽误,忙从床上虚弱爬下,缓步走了出去。
说也奇怪,平日大门不迈的母亲竟不在院内。
……难道也跟着乡亲们喝酒去了?
尽管身体仍旧不适,但郑磊暴毙的后患无穷,沈吉趁机披上黑袍子离开院落,打算找江之野商量后续备案。
*
却说江之野同样没有拖延拿到遗物后,他便匆匆返回猎屋,准备带上虽鲁莽但武力值超群的弟弟行动起来。
没想趁夜而入,室内却只剩下满地狼藉,瞧见角落断掉的绳索和扯破的被单,再检查过猎刀和弓箭,便可知那家伙是真铤而走险去了!
江之野沉默几秒,低声骂道:“麻烦的人类执念。”
虽然他甚少进入副本,却很清楚祭礼并非危险的高潮,而只是杀戮的开始,接下来各方势力展开角逐,恐怕玩家和角色的死亡会接连上演。
绝不能让江鹤胡来!
这个念头飘过心头,江之野再次转身出了门去。
*
窗外烟花明明灭灭,照得镇长办公室内阴晴莫定。
若非嫁给了沈大夫,沈妈这辈子也无非是个普通信徒,过着听天由命的平淡生活。
可如今……
她为了儿子在漩涡里越卷越深,早就没得选择了。
秘书把热气腾腾的茶碗放在桌上。
紧张的沈妈妈马上打起精神,不知这深更半夜所为何事,忙问镇长说:“是阿吉……又惹什么麻烦了吗?”
刘盛递过县城带回的麻花糖,沈妈妈自然不敢接。
刘盛扑哧笑出来:“紧张什么?我是有求于你。”
沈妈妈小声:“究竟怎么了,不妨直说吧。”
刘盛这才坐下:“今晚祭礼上出了这档子事,骆离算是自毁前程了,日后这大巫贤的继承者啊,还得换人。”
沈妈妈垂下眼眸,用力地扣着手指。
刘盛笑:“我知道,大巫贤指望着你的药,可是她老了,不中用了,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啊。”
听这话的意思,对方是已知道了蛇药的始末。
沈妈妈全身发抖过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说道:“镇长,我求求您,没了那药,我怕是活不到明天了,您就高抬贵手——”
刘盛打断:“是你自己的事重要,还是沈吉的事重要?”
沈妈妈顿时僵住。
刘盛单膝蹲到她面前:“我知道你想让他出去上学,明天宋老板的车就会来,多带上个人,一句话的事。”
听到这个,沈妈妈立刻抬起头来。
刘盛又堆出满满的笑意。
*
不知不觉,月亮被乌云完全遮住,颜色惨淡的烟花绽放在高空,总让人心里觉得发毛。
沈吉独自穿过荒芜的街道,忍不住闻声张望,正走神时,墙沿忽砸过个小石子。
他立刻循声跑去,果然在墙角看到江之野,立即伸手扶住对方的胳膊急道:“我们得走!想办法把电报发出去,之后带上证据立刻就走!”
然而江之野却不动声色,反而伸手摸了下沈吉的额头:微汗,滚烫。
沈吉咽了下口水:“我没关系的,看来你之前暗示得对,不可能就这么顺风顺水地逆转副本,现在千万——”
江之野失笑打断:“为什么执着于逆转副本?”
沈吉愣住。
江之野又道:“看你的状况,其实没有非要如此的理由,不是吗?我不怀疑你失忆,但你和其他玩家不同,哪怕不像他们那般不顾一切,想脱身也容易。”
他们……这个词很微妙,难道他不是玩家?可梦傀说过,此人也绝非侵入者。
梦傀:“是的!只要侵入者进入副本,我立刻就知道!”
沈吉暗想:“还在啊?以为你又去充能了。”
梦傀:“基站的……能量……不太足……”
系统说着说着,又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江之野没在意沈吉的走神,继续道:“所以,只要不在乎心印的归属,其实你可以很轻松。你不至于……把捕获心印、解救傀儡,当成自己的责任吧?”
沈吉终于结束了脑内的胡思乱想,认真道:“我的确是记不清从前的事了,但我知道,我必须毁了这副本,为了个很重要的人。”
江之野挑眉:“有多重要?”
沈吉无奈地展露笑意:“其实也不记得了。应该是我的好朋友,也被那骷髅头变成傀儡了吧?”
话毕他又反应过来,催促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啊!”
江之野这才掏出偷来的警察遗物,又解释过江鹤的失踪。沈吉听得神色严肃,匆匆翻过证件和笔记。
江之野提示:“在倒数第三页。”
沈吉立即照做,果然在浸透污泥的纸上看到了省厅电码,他舒了口气,又替江鹤担心:“所以他是一定要手刃仇人?不会愿意跟我们合作?”
江之野:“怪我,但这角色当真不听劝。”
沈吉安慰:“这种事劝也没用,思想是最难改变的,但我们得阻止他!江家的仇人究竟是谁?”
江之野终于坦诚自己的剧本:“应该是我们的父母,六年前在林子里见到了镇长和巫贤的秘密,所以才会在山中被野狼吃得骨头都不完整了。猎人有猎人的规矩,这‘意外’显然实为人祸。”
沈吉:“买卖尸体这件事,开始在那么早以前?”
江之野摇头:“未必,榕骨镇之所以能苟存到如今,多半还有其它更为隐蔽的保护伞。”
其他保护伞吗?可巫贤又能为那些达官贵人提供什么呢?怕又是些怪力乱神的贪婪恶念。
这推断沈吉倒不意外:“所以江鹤有可能去哪里?”
江之野:“方才我已在骆家和镇长家查过,都没见他的踪影,又或许是那小子藏得很好。”
沈吉手心出汗:“那怎么办?他成天在山上打猎,肯定非常会掩藏自己的行踪,你快回想下他的言行。”
见少年禁不住满目紧张之色,江之野不由笑了:“还是不信我吗?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虑,回家吃些药早早休息。等我找机会搞定电报,再与你汇合。”
沈吉自是不放心。
江之野补充:“江鹤……不是必要的,尽力就好。”
这话属实理智,但沈吉并不苟同,毕竟他已把和副本的思路对着干当成本能,认为哪怕是善良的角色,也得能救一个是一个。
没想这少年刚要说话,却被江之野抚住脸颊:“怎么,非要我抱你回去吗?”
沈吉无比真诚:“我就是觉得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江之野却勾起嘴角:“如果你的心性根本就不是这个副本的猎物,那么,每一步都坚持做自己,就不会有太坏的结局。”
话音落下,天边又炸起了青白色的烟花。
沈吉忽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便点头道:“那你专注盯着镇长那波人吧。现在已经后半夜了,等天稍微亮点,我就去借着探望骆离找线索。”
江之野微笑,塞给他一把糖果,转身便离了开去。
这玩意多半是从宴席上偷来的,沈吉低头望着手心里红红绿绿的小糖块,想到几名玩家和榕骨镇的现状,不由心绪难平。
*
迟迟归家后,沈吉仍未见母亲身影,自己还生着病,她肯定不愿乱跑,是遇到事了?难道是骆家打算应对这次继任危机,故而把她叫去商量?
不应该啊……
母亲的身份不至于那么重要才对。
沈吉心不在焉地坐在床边喝着温水,胃部却又猛地抽筋,逼迫他狼狈干呕了起来,没想正难受时,院内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沈妈妈转瞬便冲进门来,着急地帮他拍后背:“你这孩子……心事实在太重了,想开点吧。”
沈吉缓了一缓,才抬眸询问:“娘,你干吗去了?”
沈妈妈尬笑:“帮巫贤善善后,骆家现在一团糟。”
她依然半句真话没有,亲情撞上愚昧,当真难解。
沈吉早就不指望母亲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像江之野不能期待打消弟弟的杀意,但他还是发出警告:“我必须得先去县里了,实在不行,就算靠我这双腿也得走出去,等找到路子,我再回来接你,你别乱声张。”
沈妈妈不由失去慈祥之色:“开什么玩笑?在大山里被野兽吃掉的人还少吗?我们镇上溜走的,哪个被找回了全尸?娘绝对不同意。”
沈吉皱眉:“可是郑磊已经……没有人能送我走了呀,再说大巫贤和镇长,是绝对不会答应让我去上学的。”
“现在你知道后悔了?之前娘劝什么你都不听!这镇上全是他们说了算!你再聪明,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沈妈妈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了几句。
沈吉无奈地抿住嘴角。
沈妈妈转而又安慰道:“先别急,娘明天再帮你去打听打听,你哪也别去,就在家等着吧,我先帮你熬药。”
说着她便转身去厨房生了火,照常忙忙碌碌了起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莫非……她又投靠了别人?沈吉满眼警惕,自然不信,反倒立刻就在脑海中规划起了逃跑事宜。
*
原本盛大的祭礼,已为骆家蒙上了曾抹不去的阴霾。骆离的中毒事件实属突然,幸而发现尚早,略通医术的大巫贤亲手喂孙子喝了烈药,硬是吊住了他一口气,而后又守在床边苦熬了整夜。待到太阳完全升起,骆离终于睁眼,命算是捡回了半条。
大巫贤本就被病症困扰的身体,因着接连变故显出强弩之末的颓意,满是皱纹的脸苍白到吓人的地步。
刚刚苏醒的骆离也好不到哪去,他只觉得身体支离破碎,意识浮浮沉沉,干咳后茫然地望着床边的老人,记忆逐渐复苏。
绝望的场面和失去爱人的事实完全融入了他的认知。以至于骆离顿时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却有些记不得现实世界的林林总总了。
然而令大巫贤惊讶的是,这回孙子并没有再哭天抢地,甚至连滴泪都没有继续流出来,骆离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巫贤忽然吃力地拄起拐杖,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吩咐新调来的帮佣:“给他喂点参汤,毒性需要短时间才会消失,最近是得好好调养身子了。”
骆离依旧盯着“奶奶”远去的背影,他的脑子依然极端混沌,心又痛如刀绞。那是绝望的感觉。
绝望并不会令人想要表达悲伤。因为比起无谓的悲伤,他更想为死去的郑磊讨回公道。这愿望不知不觉地超过了骆离所有的意识,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神智。
原本尚有一丝清明的凤眼,彻底模糊了下去。
*
大巫贤披着第一抹微薄的晨光走到院中。
夏柯大步前来报告:“那个下毒的老嬷嬷被杀了,尸体在河边发现,是直接割喉。其余细节还在调查。此事怨我,毒是我亲手灌的,还请大巫贤责罚。”
大巫贤垂眼哼笑:“责罚……”
夏柯立刻跪在地上。
大巫贤说:“我对不少人好过,最不后悔就是救了你,你是个好孩子,比阿离贴心很多。”
夏柯辩解:“他爹娘的悲剧,是他跨不过去的坎。”
大巫贤笑得更加凄凉:“所以归根结底,阿离该怪的人是我。”
夏柯立刻磕头:“求您别这么说。”
大巫贤继续住着拐杖向前:“好了,起来吧。”
夏柯利落爬起,跟在她的后面等待命令。
大巫贤道:“事已至此,我能撑一天,便是一天……不过,有些之前留下的尾巴,是该斩一斩了。”
夏柯冷声道:“昨晚沈吉他娘,去了镇长办公室。”
大巫贤冷酷地吩咐:“看来我们还是太过宽容,该怎么做,你清楚得很吧?”
夏柯立刻拱手示意。
*
朝阳的柔光缓移过榕骨镇古老的房檐,汽车的声音轰然驶过,为此地带来了几分文明气息,睡在政府大院上的白猫听见,不由打了个哈欠。
昨夜江之野已经把镇里能搜的地方都搜了个遍,最终,他依照对江鹤的了解,将监视地点选在此处,因为郑磊的尸体就藏在地下仓库当中。
像江鹤那种嫉恶如仇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现实的,他对镇长几人深恶痛绝,肯定要毅然出手,顺便搅和了这场罪恶的交易。
所以现在只要占据制高点,在那家伙贸然行动之前,将他成功制住便好。
白猫站起来抖了抖毛,蹓跶到汽车方向看热闹,万万没想到,盼着这群家伙出惨事的还不止一人。
王越秦趁着保镖进去抬尸时,立刻打开车子前盖,动作飞快地鼓捣了起来。
对于来自现代世界的男人来说,破坏汽车不是难事,更何况此人真实身份还是个知名作家,说不准了解很多相关技术。
白猫瞧得十分专注。
未料正忙活时,刘盛忽然背着手出现在后面,王越秦吓了一跳,汗瞬间沁出额角。
说实话,他走这步,算是全无办法的铤而走险,若今天让宋德佑安全离镇,自己可就……彻底沦为人家指间的棋子了。
刘盛多半看穿了王越秦的打算,乐呵呵地说:“干什么呢?早晨寒气重,不如进屋喝杯茶。”
王越秦停住动作,尴尬道:“检查下车辆安全,还得加点油,这山高路远的……”
刘盛弯起眼睛:“还是你们城里人懂得多。”
说着,他便伸手把汽车盖住,强行拉着王越秦王越秦进到了房间里去。
白猫无聊地抖抖毛,轻盈落地,凑到门边继续偷窥。
*
却说沈吉整夜未睡得安稳,仍旧烧得可怜。
特意做了汤面的沈妈妈把碗端到他面前,安抚道:“别担心了,你一会儿收拾下行李,娘上午就将事办妥。”
沈吉半点胃口都没有,疑惑:“你究竟找了谁?”
沈妈妈无奈而笑:“还能是谁啊……”
沈吉在脑海中把能出入镇子的人盘了一遍,终于迟迟地震惊道:“不会是宋老板吧,他们可是杀人犯!”
沈妈妈嘘了声:“无论如何,王秘书已经答应带上你了,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们进县城,那小汽车可比马车快了不知多少倍。”
沈吉仍旧无法接受。
瞧着儿子拧巴的表情,沈妈妈劝解:“现在没得选了,他们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但你又和他们的事有什么关系呢?没必要想太多,忘了小郑,好好读书。”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等车出发]
[二,另谋出路]
充能完毕的梦傀播报完这个选项,随即也陷入震惊:“什么,你怎么可能带着状告宋德佑的证据,坐着他的车出去?那不是给他干掉你的机会吗?”
一切道理沈吉都明白,只不过此时和母亲争辩太多,毫无意义,他忽然想起江之野的山洞,和昨晚见到的那个电台号码,故而轻声答应:“时间还早,那我还想吃顿你烧的鱼,娘,你再给我烧条鱼吃好不好?”
“傻孩子,临走了心思还不在正事上,就想着吃。”沈妈妈见儿子松了口,不由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这般抱怨完,又在屋里转了几圈,又念叨:“这去哪儿给你弄鱼啊?得了,我问问谁家有钓来还没吃完的。”
话毕她便背起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离开了小院。那包裹勒出的容器痕迹,圆润完整,着实再眼熟不过。
第28章 榕骨镇
彻夜狂欢过后, 榕骨镇陷入了颇为荒诞的颓然,四处散落着庆典垃圾,石街偶尔经过几个镇民, 也都是醉醺醺的颓废模样, 竟像庆祝过什么喜事似的,谁又能想到这竟是种劫后余生呢?
沈吉背着些昨晚就准备好的布包, 沿路匆匆而去。
他临走时只给母亲留下张意味不明的字条用来告别,而今也只打算先拿回齐欣然的证据, 再去江之野的山洞避避风头。
*
郑磊之尸被装上车后,政府大院终于安静了几分, 正躲在灌木丛中的白猫听到异动,俯身向前窥视, 果然瞧见江鹤那家伙一闪而过的鬼祟身影。
没想正准备有所行动时,院内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怎么会是沈妈妈?
白猫机警地缩回脑袋, 静观其变。
沈妈妈满脸紧张, 还没来得及进门, 便被迎出来的刘盛单独领去了院侧的档案室。
跳上窗沿的白猫找到处缝隙, 将圆脸贴了上去。
刘盛的笑意浮于皮肉:“带来了吗?”
沈妈妈取下包裹, 把个黑色的罐子小心翼翼地递上:“你们真的能送阿吉离开榕骨?”
刘盛笑看她。
沈妈妈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心慌意乱。
没想刘盛忽然拍了下大腿,笑意更浓:“嗨,多大点事啊,至于这么疑神疑鬼吗?没瞧见车都停住院子里了?”
沈妈妈这才打开罐子:“此药您应当见过。”
刘盛小心地往里偷瞧:“我得找条蛇实验一下。”
沈妈妈点头:“请便。”
眼见档案室的门重新打开,白猫蹭地便躲到了房子旁边, 它烦闷地甩了甩头, 只觉听到的消息过于惊人,若是真的……沈吉怕是马上就要落在这群人渣手里, 倒大霉了!
犹疑过两秒,白猫瞥了眼江鹤消失的方向,终于还是义无反顾地跑离了院子。
*
「观察者数量:13011」
「令使大大,他真的,我哭死。」
「现在事件的走向比较扑朔迷离了……」
「要看沈吉吉有多大毅力。」
「资料显示,他应该是被当成普通人类养大的。」
「侵入者的天赋摆在那里,总比骆离强吧?」
「喂!还有没有谁记得侵入者是在和我们作对?」
*
晨光微热,照得橘子林雾气迷蒙。
白猫从沈家的方向飞速冲至此地,却只看到了泥土上残留凌乱脚印,以及……几滴鲜血。
闻一闻,确是沈吉的味道!
白猫猛地抬起圆脸,回望镇子:能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片刻后,一个名字便从脑海悄然飘过:齐欣然。
*
打发走沈妈妈后,刘盛自是十分得意,他小心翼翼地将引蛇药藏进柜子里,接连上了两把锁才放心。
秘书在门外小心报告:“镇长,宋老板要出发了。”
刘盛嗯了声:“姓王的还算老实吧?”
秘书微笑:“您把他从车子那边带走,他便像已死了心,一直在陪着宋老板喝茶聊天。”
刘盛走出门去,嘲弄说:“这人还真逗,我知道他欠了宋德佑一屁股债,但若没有宋德佑,我还留着他做什么?”
秘书微微鞠躬:“没谁比镇长看得通透。”
刘盛背起手来走出门去,还发出声得意的冷哼。
宋德佑来时便大张旗鼓,走时更是声势不凡,三辆漆黑的车子坐满了司机保镖,还妆点着家有丧事的白花,可以说是过于不加遮掩了。
刘盛不敢有任何意见,只笑眯眯道:“宋老板一路平安,巫贤不便相送,便由我代劳了。”
宋德佑呵呵:“不用这些虚的,我安排的事——”
刘盛保证:“这周,准给您去捷报。”
宋德佑这才舒展了肥腻的面孔:“那我就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越秦啊,你好好辅佐镇长。”
被刘盛勾着肩膀的王越秦面色有些僵硬:“自然。”
宋德佑这才艰难地挤进了副驾驶座。
瞧着轿车绝尘而去的影子,王越秦十分绝望,他手上的筹码本就不多,已将能想的办法都使了个遍,结果那胖子还是全身而退了,接下来要在镇中存活到最后,怕是难上加难。
未料正走神时,前方忽一阵紧急刹车,轮胎摩擦的刺耳声响瞬间打破了镇子的宁静,紧接着,几个保镖便下来查看状况。
刘盛忙带人朝那边匆匆奔走,竟见支冷箭直朝宋德佑的坐席袭去,不由大喊了声:“保护老板!”
刹那间几声枪响。
王越秦毕竟是个和平年代中生活的普通人,在真刀真枪面前还是有点发怂,他在原地头脑空白一阵,才慢慢地跟随打手们上前。
结果宋德佑只是被射中了胳膊,而地上……则躺着腹部汩汩冒血的江鹤。
尽管已身负重伤,江鹤仍旧是满目怒意,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挥舞猎刀,不准打手们靠近,嘴巴却因疼痛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大口涌出鲜红的液体。
刘盛冷漠地眯起眼睛,竟然抬枪直击他的脑壳。
子弹穿过颅骨。
两秒后,江鹤便没了声响。
杀戮发生的短暂时间,宋德佑已被紧急包扎起来。
王越秦凑上前去:“没事吧?要不找个大夫看一下?”
宋德佑也是个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过的枭雄,并未显得慌张半分,摆摆胖手:“罢了,这里有什么像样的大夫?把车胎换一下,赶紧出发。”
王越秦只能退了开来,他扭头望见江鹤的尸体已被打手们装袋抬走,忍不住低声道:“这……又没一个,能处理吗?”
刘盛全不在意:“我们是正当防卫。”
王越秦勉强点头。
刘盛又不怀好意地弯起眼睛,用极低的声音询问:“再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死无对证不好吗?我可是在救你啊。”
……这家伙一直在监视自己?听到这话,王越秦难免毛骨悚然,以至于他面上故作出的油腻和淡定,也有些脆弱不堪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匆匆走来四名黑袍信徒,他们停在附近后,为首的便勾了勾手指。
刘盛无奈:“得,又来新的事了。”
*
深陷贫困和无望的榕骨镇居民多少有些好吃懒做,这边物资匮乏,想要临时买鱼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最近有祭礼,大家都应骆家要求多准备了些吃食,沈妈妈东问西问,还真成功地搞到条半死不活的鲤鱼。
她心情半是沉重半是喜悦,只打算给儿子做顿临行好饭,谁知归家路上,又迎面遇上了王越秦。
这位大老板身边的秘书平日里行事低调,跟镇民的交流不多,沈妈妈小心翼翼地上前问候,顺势想打听下车子的消息。
王越秦刚从信徒那里得了任务,不由压抑住罪恶感,浮出虚假的笑意:“大姐,您可真让我好找。”
沈妈妈顿时担心:“怎么了?是老板不愿意带上阿吉?”
王越秦摇头:“那哪能啊?我找您是想通知下,老板担心山里又要下雨,所以让司机开着车提前走了,我想着孩子上学的事要紧,一时没找到您,就让沈吉先出了镇。”
沈妈妈顿时慌张:“什么,我还没跟他嘱咐完——”
王越秦打断:“刚才催得急,实在等不了。如果错过这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去大尧县了,您说是不是?”
这话沈妈妈无法反驳,但总觉得有些忐忑。
她疑惑打量他:“那……那您怎么还在这儿?”
王越秦想起宋德佑临走时的任务,顿时心下一沉,但他坏事做绝,总能面不改色地胡扯:“老板交代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啊,之前不是说要给咱们镇开个小商店嘛,接下来就由我在这里操办了。”
沈妈妈似懂非懂地点头。
王越秦不想再跟她啰嗦,敷衍道:“行吧,等孩子有消息了,我再第一时间告诉您,您就别担心了。”
沈妈妈虽然对他们这种处理方式很是不满,却也不能够多说什么,只得勉为其难地道谢,王越秦又笑了笑,这才迈着悠哉悠哉的步子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沈妈妈望了望手里的鱼,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断了气,一股茫然和不舍从这位母亲心底油然而生,惹得她不由掉下滴泪来。
*
檀香萦回的地下室内,温度比外面更低上几度,沈吉在鲜明的寒意中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发觉后脑一片黏腻疼痛,想用手摸一下,却抬不起胳膊。
再猛挣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趴在个木床上,手脚被束,动弹不得,这木床瞧着极为眼熟,努力细想又有点记不起来。
梦傀惊慌:“哇,我以为你被打死了呢!半天都检测不到信号!吓到我了!”
沈吉:“……”
此时晕倒前的记忆终于复苏,原来自己是在去拿证据的路上,从背后遭到了突然袭击,这凶手显然比江鹤下手残忍太多,以至于他瞬间就没了知觉。
沈吉发出痛苦的声音:“……这是哪里?”
床边旁边站着个笔直的身影,冷漠回答:“骆家。”
沈吉瞬间瞪大眼睛:说话的男人竟是夏柯。
这让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处境。
看来早晨贸然逃跑不见得是正确选择,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唯一庆幸的是,今天没有把齐警官的证据随身携带,否则那才真叫人物两失。
夏柯显然对折磨他并无兴趣,直接问道:“东西呢?”
沈吉皱眉:“……什么东西?”
夏柯已不避讳:“齐欣然死之前留在镇子里的东西,应该在你手里吧?除了你,也没人敢搭理他。”
这群坏人……原来还没忘记这件事啊。
沈吉当然没有承认,边挣扎边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想让我也成为引路使吗?”
夏柯向来都似冷面杀神,自然没有更多反应,他独眼微动说:“我劝你早点交出来,少受些罪。”
沈吉自然拒绝承认:“你疯了吗?我没有拿他什么,光天化日凭什么囚禁我?”
“没人囚禁你。”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吵闹,是大巫贤走入了这四面不见光的怪异房间。
她淡漠地瞧着沈吉:“你已经因为一场车祸死在山崖下了,留在这屋子里的……不就是个孤魂野鬼吗?”
夏柯的凶狠并没吓住沈吉,老太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少年刹那间冷到了骨子里。
眼见自己已成案板上的鱼肉,唯有继续多加质问:“你们想杀了我?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就因为我帮江鹤洗脱了嫌疑,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夏柯哼了声:“当然不是,江鹤今早已经死了。”
沈吉立刻停住所有动作。
死了?江之野没能阻止他去复仇吗?是不是自己的举动干扰了他的选择?但刚才若是不离开家,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大巫贤因夏柯多嘴,瞪了他一眼,夏柯立刻低头后退,老太婆这才舒缓了语气:“这事跟江家没有关系,我要的是齐欣然的东西,你这孩子真会胡搅蛮缠。”
沈吉从未遭受过这种事情,若说不怕,那是绝不可能的,恐惧让他心念微动,系统提示随之而来。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交证据保命」
「二,死不承认」
交给她,然后呢?他们既然已经下手,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沈吉当然极明白这一点,所以不可能答应,此刻他也并不最担心自己的死活:真正值得焦灼的,仍是仍埋在石头下的证据要怎么保全。
大巫贤仿佛已经看清了沈吉心里的小算盘,这老太婆径直吩咐:“让他清醒清醒。”
夏柯面无表情地听话照做,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包刺青针。
沈吉紧张:“你们要干什么?”
夏柯显然是使用这东西的新手,抽出针的动作略显迟疑,而且他也不是要给沈吉刺青,而是在找他的穴位。沈吉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头上缓慢地游走,就像只不知何时会下嘴的毒虫,难免因此毛骨悚然。
没想转瞬间,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剧痛便汹涌袭来!
措不及防的折磨让沈吉顿时失去呼吸的能力,他狼狈地张着嘴,只发出了撕裂断续的气音。
大巫贤瞧着很满意:“比阿离学得好多了,继续。”
夏柯皱了皱眉,继续在沈吉身上摸索,片刻后,难以形容的酸麻从穴位处蔓延至全身,沈吉拼了命忍耐,难受到全身是汗,意志几近崩溃。
大巫贤淡笑:“在我这小屋子里,还没有不招的人,我倒要瞧瞧,比起那些所谓铁骨铮铮的硬汉,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要强上几分。”
她讲话的功夫,夏柯默默地拔了针。
沈吉趁机气喘吁吁地侧头骂道:“老巫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说的东西是什么!你放了我!你杀了我也没用,你干脆杀了我吧!”
听到这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看来的确疼得不轻。
大巫贤疲倦地垂下眼皮:“让他说出来为止。”
那声音虚弱而又乏力,可怜得根本不像残害他人的恶徒。沈吉厌恶蹙眉,此刻却只能有苦说不出。
夏柯恭恭敬敬目送着大巫贤离开,关好门后,他才兴致聊赖地走回床边。
从始至终,这男人的注意力都不曾在沈吉的痛苦上,仿佛自己下手摆弄的不过是个无生命的木偶罢了。
*
日上三竿,而后光明逐渐式微。
白猫爬上榕骨树,凶巴巴地赶走了那些乌鸦,它找到处隐蔽的枝干疲倦蹲下,轻喘出口气来。
这一天白猫什么都没做,甚至没去管江鹤的尸体只把榕骨镇里里外外寻了个遍,但沈吉依然无影无踪。
平心而论,少年的角色只是个脆弱不堪的破局者,在故事中并不是顶顶重要的,现在愿意为他的性命费功夫的,无非是齐欣然招惹的两拨恶棍之一,至于抓他的目的,多半也和那证据不无关系。
道理白猫都懂,但它实在没有找见藏匿之所,此刻盲猜,大概率仍和骆家有关。
因为除了沈吉之外,仅在祭礼上露面一次的首骨也不知其踪,难保这两个宝贝没藏在同一个地方。
思及此处,白猫便踩着树干匆匆而下,再度直奔骆宅而去。
*
月色初落,华靡的房间鸦雀无声,就连呼吸都格外明显,骆离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在这个角色的成长过程中,几乎从未对大黑天产生过一丝敬意,归根结底,当然是由于父母的悲剧所致。
当年事情的真相如何,如今已无从探究,但总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所有因果都与大巫贤的贪婪脱不开关系,故而骆离不仅毫无信仰,对奶奶也绝无尊重。
镇民们都当他狐假虎威,只把他当成备受保护的异类,始终敬而远之。骆离始终孤独。
直至郑磊走进他的世界,才为这个既傲慢而又一无所有的少年,带来过短暂的幸福。
可如今……
祭礼之后,骆离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郑磊被巨蛇缠住的画面。他因此体会到镇民对于大黑天的存在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但一切为时已晚。
意识在沉沦,可身体的疼痛却异常鲜明,反而阻止了睡意蔓延。躺过很久,骆离仍旧难以入眠,他几乎忘却了现实生活中等待着自己的一切,却反复对注定无望的榕骨镇未来浮想联翩。
忽然间,院里响起几声鸟叫,骆离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支着生痛的身体半坐起来,才分辨出那不是郑磊的信号,而是有人在故意模仿。
所以,是谁呢?谁能知道彼此秘密的联络方式?
骆离摔落床边,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
守在外面的信徒立刻阻止:“少爷,你现在身体状况可不能乱跑啊。”
骆离拿奶奶没有办法,对这些帮凶可没半点好脸色,立刻骂道:“滚,再让我看到你,定叫你死无全尸!”
信徒当然不真怕他,但也不敢得罪,只好假模假样地恭敬退下,转身跑去大巫贤那边告状。
赶走了屋外多余的家伙,骆离才扶着墙走到后院,他皱眉环顾:“谁在装神弄鬼?”
很快,稚嫩的声音便自树后传了出来:“我……”
骆离有些惊讶:“郑容?”
失去哥哥的少女形容憔悴,那沁满眼泪的双眼简直红肿到了可怕的地步。
尽管很讨厌她,但意识模糊的骆离并没有产生警惕之心,毕竟他仍旧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郑容小心翼翼地靠近。
骆离依照本能骂道:“你来寻我干什么?当时连屁都不敢放,不会现在跑来指责我吧?”
郑容哽咽道:“是我太懦弱,对不起……”
骆离冷脸不答。
郑容又淌下大滴泪珠:“但……就算当时我反抗了,大巫贤也绝对不可能因为我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改变决定,毕竟连你都……”
这话倒是不假,中毒未愈的骆离满腔仇怨,头痛欲裂:“闭嘴。”
郑容观察:“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像生病了……”
想必这姑娘并不知道昨夜的投毒事件,骆离也懒得多讲,只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啰嗦,以后别来烦我。”
话毕转身要走。
郑容含泪拦住他:“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和镇长那些人混在一起搞小动作,他们全是魔鬼,我哥的死……不只怪大巫贤!”
骆离唾弃:“之前说什么你都不听,现在晚了。”
郑容继续哭泣:“对不起……但不能让我哥白死啊!”
骆离沉默。
郑容追问:“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吗?”
骆离又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郑容无比认真:“成为巫贤,让他们血债血偿。”
提到这个话题,骆离更加烦躁:“我已经破坏了祭礼,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罪人能够继承巫贤之位,就算我奶奶想要偏袒,我也没机会了,毕竟镇民反对的话,她是不会答应的,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威望更重要。”
郑容左右偷看,确认安全,才低下声音说:“如果她死了呢?如果她在没有选择继承人的情况下死掉,你便可以顺其自然掌控局面了,这才是你唯一的机会。”
骆离愣住。
在他的认知里,郑容只是一个任性、自私又软弱的小孩子,真没想到能够说出这种话来,而这话虽然残酷,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倒不如……
【主线任务:面对郑容建议】
【细听意见】
【赶她离开】
半晌之后,骆离终于开口:“你找我,原来是要说这些……胆子真是大。”
郑容苦涩地笑:“反正我哥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今晚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决心改变现状,我一定会帮你的。”
骆离终于叹了口气,招招手示意她进屋详谈。
第29章 榕骨镇
在花园里密谋的两名玩家, 自认为行动隐秘,深信哪怕被信徒撞到见面的场景也不会败露对话的内容,完全想不到此刻的屋檐上, 正蹲着目光如炬的白猫。
瞧那郑容和骆离的行为举止, 便可知基本被同化了,之后最好的情况, 也不过是在故事中勉强活下来、在现实中成为首骨的傀儡,当真再没什么大用。
相反, 他们失去自我,会让副本变得更加危险, 毕竟这个在劝人为恶的故事世界里,本就没几个善良人设存在, 而每个恶人,都是麻烦的制造者。
由于仍未找到沈吉身在何处, 白猫少见地陷入不安, 它担心少年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甚至失去生命。
虽然所有变故都能随着副本毁灭而恢复如初, 但所经历的记忆, 却永远不会消失。
一个死过的人和一个没死过的人, 其心性天壤之别,这便是侵入者的悲惨命运。他们虽千万次救自己于水火,但也会千万次铭记住那些水深火热的险象环生。
当真不想让纯洁的沈吉染上这种阴霾啊,思及此处,白猫不由生出主意:倒不如……
它没有再偷听两个年轻人的愚蠢计谋, 而是立即决意离开骆家, 打算结束这趟不再值得继续的冒险。
*
「骆离频道」
「观察者数量:3219」
「呀,令使大大玩不起啦!」
「可惜这心印了, 长势蛮不错的。」
「不要啊!我还想继续看沈吉吉呢!」
「我刚从他频道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呢。」
*
副本之外的空间混沌无常,几乎一无所有,只剩下遮天蔽日的乌云和漂浮于乌云之间诡异的首骨幻影。
如此黑暗恐怖的环境,忽而伴随着一道撕裂的明光,闯入了只毛发雪白、双目如星辰般闪烁的巨兽。
它丝毫不畏惧眼前的怪异景象,仰头发出声清鸣,瞬间便冲破了墨色浓云。
能量震荡中,残余云气逐渐凝聚,出现了个黑衣白骨的模糊幻影,它的声音尖利而阴冷:“你是什么东西?”
那巨兽自然是江之野所化,他淡淡地回答:“我是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又朝幻影毫不客气地扑去。
所有维系着裂隙的能量瞬间受到削弱,幻影重新凝聚后,又变淡了许多,因感受到江之野那诡谲的气息,它逐渐记忆复苏:“你是博物馆里的那个怪物……”
江之野呵了声:“虽然我也很想带你回去,但你这次实在过分了,倒不如先替我填饱肚子。”
幻影明明感受到了他的实力,却未表现出半丝恐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江之野顿觉有异:“怎么?觉得被吞噬会很有趣吗?”
幻影回答:“我就怕你不忍心吃掉我。”
江之野顿时陷入沉默。
幻影感觉自己猜对了,继续飘到他面前嚣张道:“你是为了那个小子吧?他根本就没与我产生共鸣,却非要混入副本里来,很可惜,他现在太过虚弱,已经被角色反噬了,你不会想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的。”
江之野虽然不常进到心印的世界里,却也了解它们的变态血腥,恐怕单纯如白纸的沈吉当真是倒了大霉。
幻影继续狂笑:“你现在吃了我,被反噬的灵魂未必能恢复常态,到时候他变得痴痴呆呆,你可不要后悔!”
这话倒并非危言耸听,有位故人也曾告诉过江之野同样的道理,就像存入了错误信息的主机忽然被断电,文件最终能变成什么样子,当真很难预料。
沈吉受影响的可能性不是百分百,但宁可信其有。
现实摆在眼前,江之野不由改变主意:“看来我必须得多费点功夫,尽快带你回博物馆不可了。”
心印继续嘲弄他:“你这个怪物根本就不了解人性,怎么可能破解副本的迷障呢?靠蛮力是没用的!”
说完它的笑声越发尖利,那声音回荡在整个裂隙之中,听起来刺耳至极。
*
骨首心印虽然嚣张,但并没有撒谎,此时的沈吉已经被非人的折磨搞得几近崩溃了。
“喂喂!侵入者!你不会就这样挂了吧?”
“起来呀!沈吉吉!”
稍显陌生的呼唤声将支离破碎的他艰难唤醒,沈吉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满脑子只想着背上包裹离开母亲的痛心选择,而后又模糊地意识到:那只是剧情。
梦傀契而不舍:“快醒醒!一切还没结束呢!”
沈吉在脑海中勉强回答:“唔……”
此时此刻,真就连睁开眼睛都很难做到了,但还是可以听见身边有人活动的杂音。
又是夏柯在讲话:“他很硬气,又或者是真不知道。”
巫贤苍老的声音依然恐怖:“不可能,齐欣然没有任何帮手,为何他的遗物到现在都没找见?死前那两天,他只和这小子走得近些。”
夏柯:“也是,况且沈吉莫名回来,居心叵测。”
大巫贤用力咳嗽起来,好似肺都烂了。
沈吉被吵得有几分清醒,艰地难将眼睛眯起条缝隙,竟然瞬间看到个意外的东西:那个布满纹身花纹的怪异头骨,正被静静地供奉在不远处!
梦傀随他的视线进行扫描:“这骸骨不属于人类。”
沈吉疑惑:“难道还能是鬼的……”
梦傀:“你的宇宙观是不是薄弱了些?”
正在脑内活动时,夏柯又走动起来:“感觉沈吉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搞不到齐欣然的东西……”
大巫贤道:“那就处理掉,别让阿离知道。”
沈吉:“……”
夏柯语气严肃:“总觉得最近事情越来越复杂。”
大巫贤:“无妨,待我联系下县里。”
夏柯冷笑:“也对,那些官老爷们还指望着您给续命呢,无论如何,都得保您周全。”
续命?是给那些达官贵人上演巫术吗?难道也和引路使有关?还是另有罪行?江家父母所撞见的是不是这件事情?沈吉心内有无数个疑问,但他实在体力不支,很快又在浑浑噩噩中闭上了千斤重的眼皮。
梦傀:“喂喂……哎,我可尽力了嗷!”
*
此夜,彻底结束祭礼的镇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白猫匆匆跑过政府大院,熟门熟路地溜进了房间内。只可惜此地防守过于森严,它一直熬到后半夜,才等到院子里那些持枪打手才昏昏然地偷起懒来。
等待已久的江之野迅速从角落窜出,用铁丝翘了门锁,接着直奔目标道具——电报机!
由于榕骨镇实在偏远,电话至今未通,有这玩意能和外界联络,已实属难得了。
虽然江之野也未曾亲手摆弄过这种古董,但总能凭借博览群书的记忆照猫画虎,他按照早就草拟好的内容,快速发布密码电文。
“齐欣然遇难,证据到手,速来营救。”
虽不知收到这消息的省厅警方能不能搭把手,但总算是把能做的都做了。
江之野默默叹了口气,毫不拖延地立即离开。
谁知刚借白猫的身体翻上墙头,便听到阴魂不散的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夺回弟弟尸体】
【行动】
【放弃】
白猫抬起圆圆的脸蛋,望向了派出所的方向。
“不想臣服于恐惧之中,最好的办法就是祛魅!”
“不管是哪个角色,都不能沦为大黑天的傀儡!”
“揭露大黑天和爪牙的真面目,把光明还给榕骨镇!”
“你这个怪物根本就不了解人性,怎么可能破解副本的迷障呢?”
沈吉和心印的话不停地在脑子里回荡,最终白猫还是放弃了惯有的理智和无情,义无反顾地奔跑了起来。
*
灼热的温度钻进了鼻息,沈吉在黑暗中再度睁开了眼睛,他只觉得意识已经抽离了这具几乎破损的身体,挣扎过很久,都不能发出完整的声音。
眼前微弱的烛光晃晃悠悠,那光照出了一张苍老而冷酷的脸,刺青与皱纹融为一体,形成了骇人的沟壑。
大巫贤收起手中用于唤醒他的银针,用全无感情的眼睛打量半死不活这个少年。
沈吉眉头微簇,便已用光了全部力气。
大巫贤忽然哼笑:“你倒是挺能忍,这银针点穴的法子是从西南边传过来的,以前来对付战俘,可谓攻无不克,没想到啊,如今这个年头,还有年轻人能扛住。”
沈吉颤抖地微微动了下嘴唇。
大巫贤用小茶盏递过水来,慢慢地喂给他与此同时,声音如毒蛇般寸寸紧逼:“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不准备交代齐欣然的秘密了?”
温润的水给沈吉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力气,他用沙哑的嗓音艰难回答:“我不知道,就算你要了我的命,我也不知道……”
大巫贤看清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你很清楚,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说不说,自己都没有好下场,反倒不如让我不能如愿,对吗?”
这种问题沈吉当然不会回答。
大巫贤又露出了更可怕的笑容:“那你娘呢?她的死活你在不在意?”
这威胁让沈吉飘忽于身体之外的意志瞬时回归,他拼命在木床上挣扎了一下:“别碰我娘……”
可惜竭尽全力的声音,在这密室里显得微乎其微。
大巫贤继续说:“每个月的今天,她都会上山采药,这是你那个死去的老爹教的,我说的没错吧?山里空无一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算意外。”
怒意如同锁链,紧紧地扼住了沈吉的咽喉,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沈妈妈为了能改变儿子的人生所做的一切恶事,结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此后,就连儿子已经逃离了大山、过上幸福生活的幻想都不能拥有、就连苟活下去都不行……
「监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道出证据所在地」
「二,要求带路取证」
梦傀检测出的选择,让不由代入的沈吉立刻醒了,没错,在剧情里母亲无比重要,所以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屈服,只是屈服的方式不同罢了,但证据是破局的关键……绝不能交出去!
这般想着,他便坚持:“我没有你要的东西,就算你杀了我和我娘,也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大巫贤冷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万万没想到,许久未来的副本官方警告忽然响起。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13%】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23%】
……
梦傀急了:“不行!母亲是你这角色的最大羁绊,就像郑磊之于骆离!这个任务不能乱搞,快改口!”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53%】
沈吉哪能预料自己简简单单一个叛逆,竟会是如此严重的后果?侵入者也太不自由了吧?
他终于在被摧毁意识的恐惧中松了口:“我告诉你,别动我娘……那警察的东西在城西边的橘子树旁……那个黄色的大石头底下……埋着……”
大巫贤猛地弯腰,把脸凑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她语气凶狠:“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应该清楚,如果撒谎,你们一家子的下场是什么。”
沈吉哑着声音说:“我讲得都是真的,放过我娘……”
大巫贤终于满意,瞬间吹灭了蜡烛。
仅有的火光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沈吉泛着水光的眼眸,但也很快便消失无踪。
*
镇长私宅正是灯火通明,刘盛让老婆准备了满桌好菜,认真地招待起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小姑娘郑容。
王越秦再旁赔笑:“没想到你还真能忽悠住骆离。”
郑容顿时得意:“他虽然脾气不好又自私,但对我哥可是真心的,毕竟连身子都给我哥了!”
刘盛也有个半大的女儿,闻言不由呸了声:“你这丫头,说话没个把门的。”
郑容满不在乎:“本来就是。”
若有可能王越秦才不想跟郑容这种玩家合作,但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催促:“接下来呢?”
刘盛说:“骆家最难对付的人其实是夏柯,但他不是正忙活齐欣然的事呢吗?”
王越秦点头:“对,我还帮他们骗了把沈妈。”
刘盛把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盯紧他,等到他离开骆家,就逼着骆离动手。”
郑容心态膨胀:“没错,只要巫贤被亲孙子搞死,以后榕骨镇的未来如何,就都是我们说的算了!”
话毕,她也学着刘盛干掉了白酒,那辛辣的液体呛得这姑娘不住咳嗽,显得颇为狼狈。
王越秦在旁抖着肩膀冷笑了下,不置可否。
*
郑容走后,骆离便始终坐在床边发呆,手握着似有千斤重的毒药,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的确,只要除掉奶奶,利用夏柯,自己便还有强行升任大巫贤的机会,到时便可利用愚民的力量,让刘盛那些混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但,奶奶……毕竟是奶奶啊。
他痛苦地握紧拳头,忍不住自问为何心软:如果不是那个老太婆贪婪巫贤之位,爹娘就不会死,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然而就算杀掉奶奶,刘盛就是好对付的吗?恐惧又在不知不觉间充斥了他的身心。
骆离恍惚想起些扎心的闲言碎语——
“你还小呢,可千万不要独自跑去副本里。”
“凡事贵在自知,小心带不回心印,还要搭上性命。”
“不会以为,副本里的NPC也能纵容你的任性吧?”
“你做不到啊,别想了。”
言语似针似箭,句句戳的他生疼不已,但……都是谁说的呢?骆离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他在烦闷中猛地起身,走出门口问说:“夏柯呢?”
信徒低头道:“外面办事去了,少爷先睡吧。”
骆离啧了一声:“那等他回来,叫他马上来见我。”
*
夜色渐消。
橘子林内隐隐响着虫声和鸟叫。
夏柯在这附近兜了数圈,全无所获,他脸色极差,独眼内的阴鸷之色也越发明显了起来:大巫贤是最恨旁人骗她的,没想到沈吉到了这步田地还敢鬼扯。既然如此,他和他娘的命怕很难保住了。
*
完全被遮挡住入口的山洞里光线微弱,江之野刚刚埋葬了可怜的“弟弟”江鹤,这才拍拍手上的泥巴,打开了齐欣然的牛皮纸袋子。
沈吉虽有意识藏匿关键道具,但水平着实有限,稍微观察橘子林里残留的脚印和痕迹,便很容易知道这东西所在的地点了。
袋内的笔记、照片和各类文件,并不出乎意料,江之野仔细阅读后,又重新封好袋口。
这的确都是很关键的证据,他选择随身携带,毕竟镇上到处都是居心叵测的家伙,还是小心为妙。
完成这一切后,江之野重新站起身来,他用力搬开遮挡洞口的石头后,有抹温柔的曙光静静投来,照在他英俊而平静的脸上。那明明漆黑,却又似有金轮流转的眸子顿时显得无比明亮。
江之野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已是进副本的第七天了,是时候给这鬼地方的鬼故事画下个句号。
*
拂晓的微光映在骆家的屋檐,却依然惨淡灰暗,整夜未睡的骆离胸口闷得发疼。
或是为了遮掩萧条之气,房内的香气比平日更浓郁,那香料昂贵,但闻到鼻子里,却觉得有几分恶心。
骆离仍用力握着郑容给的毒药瓶子,越发不再留恋眼前的一切。他动了杀心。
虽然那晚很早就被从祭礼上强行带回家里,但骆离已彻底融入了自己的角色,仍总是忍不住去想象郑磊被纹上纹身,沉入河底的凄惨情景,每次想起,便会心痛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如果没有大巫贤,没有大黑天,没有这可笑的一切,自己本可以和爱人过着幸福的生活……这虚无缥缈的想法,促使着骆离舍弃了扭曲的亲情。
他实在受够这种没有休止的折磨,真渴望将内心所有的怨怒都在那个老太婆身上发泄出来!
正当握住毒药的双手开始颤抖之时,侧面的窗棱忽然被人轻轻敲响。
骆离回神,使唤着无力的身体站起来,走近后将窗开了条缝,才发现又是偷偷溜来的郑容。
看门的信徒呢?这小丫头怎么总有神通?
骆离心生疑惑。
郑容似是故意解释:“我见到夏柯急匆匆地出了镇子,想着这里肯定没平时守卫严格……就想再来帮帮你。”
骆离反问:“帮我什么?”
郑容蛊惑道:“你就别再浪费时间了,要么动手,要么先逃走再说,大巫贤连你娘都忍心下手,对你也……”
提到素未谋面的母亲,骆渊恨意愈发强烈。
【主线任务:随郑容铲除大巫贤】
【答应】
【拒绝】
电子音响过的片刻,个人意识已极其浅淡的骆离,便在郑容的搀扶下,艰难翻窗出去。
待他站定,郑容趁机拉住骆离的手腕,又把个匕首交到他掌心:“最近榕骨镇发生了很多怪事,万一遇到不安全的情况,你得有个防身的东西。”
骆离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声,同时四下观察:说也奇怪,这卧房的后门确实无人把守,不像是对大巫贤言听计从的信徒们做出来的事。
郑容追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骆离回神:“我奶奶呢?”
郑容说:“好像在她房里,天亮前那屋里有光。”
骆离抿住毫无血色的嘴唇,片刻后决定:“跟我来。”
郑容不动声色,故意态度坚定地跟在后面。
骆离对这宅院自然熟悉,轻而易举便躲过了巡逻中的零星信徒,抵达了大巫贤的房间之处。
守在门口的老嬷嬷马上迎来:“少爷,大巫贤不允许你出来,你怎么又在乱走?”
骆离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我了?走开!”
说着便气势汹汹地推门冲了进去。
人人都惧怕大巫贤,可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半截身子入土、活不过两年的老太婆罢了。
骆离越是这样想,便越觉得自己遭受的一切完全不值得,甚至已经做好了与大巫贤大吵一架的准备。
没料,奶奶却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靠近后他才迟迟地看清:那枕边竟散落着不少奇怪的药瓶,和些不知何时留下的斑斑血迹。
郑容生怕错过这大好时机,忙在旁轻轻地碰了一下骆离的胳膊。
结果大巫贤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努力撑住身子坐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骆离的手藏在袖子里,而手中则紧握着那把匕首。
【主线任务:刺杀大巫贤】
【手起刀落】
【悬崖勒马】
催命似的任务又至,骆离有些颤抖,有些犹豫,一时间陷入沉默。
郑容故意在旁问道:“你吃这些药干什么?不是得了什么恶疾,才非要害死我哥?他之前就告诉过我,你经常用邪术替那些官老爷续命,是不是也在替自己续命?!”
这扑朔迷离的八卦骆离也听过,但还未找到证据,只不过此刻一想到郑磊的死,内心便徒生出种强大的愤恨。这愤恨将接下来的行为瞬间合理化了,以至于他猛地抽出匕首,毫无预兆地直接插向了大巫贤的心脏!
第30章 榕骨镇
骆离行凶的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大巫贤显然无法相信孙子会做出这种荒唐的选择。
她很清楚骆离的恨,但也一直以为, 所有的恨都能随着自己留给他的财富和日后漫长的生活而被消解掉。
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随着鲜血涌出, 骆离吓得立刻松开了手,慌张倒退两步。与此同时, 他的内心被巨大的迷茫淹没:没想到这个控制了自己一切的恐怖存在,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奶奶死了之后该怎么办?所有畏惧骆家的人都将不再畏惧, 他们会不会把自己撕成碎片?
混乱而自私的想法让骆离一时间六神无主,他回过身想要寻找郑容的支持, 却见对方已经跑出了门去,大喊大叫:“杀人了!救命啊!”
骆离用力摇了摇昏沉的头, 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
更令人意外的是,接下来进入大巫贤卧房的, 并不是那些信徒, 而是带着王祥和几名打手的镇长刘盛。
郑容站在他旁边绘声绘色:“骆离一直被大巫贤关着, 我想救他暂时离开骆家,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冲到这里来, 把大巫贤给、给杀了!”
骆离困惑皱眉。
郑容继续煽风点火:“镇长, 你现在必须得主持局面,不然我们榕骨镇一定会大乱的!”
骆离终于回神:“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怂恿……”
他越说声音越小。
瞧着刘盛毫无表情的脸,和郑容那泪水蒙蒙下所掩藏的笑意,骆离终于明白到自己受了他们的欺骗。
无论是副本还是现实, 出身极高的他何尝不知道人都有两面?但郑容毕竟是故事中自己亲眼瞧着长大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啊, 她虽常嫉妒胡闹,但亲哥已被害死, 大仇未报,何至于认贼作父……
刘盛不纠结儿女情长,立刻吩咐道:“人证物证具在,先把骆离拘留,等着与之前的命案一起上报县局。”
王祥远不如夏柯厉害,但其他打手可不是吃素的,他们立刻便扑上去,直接将骆离按倒在地,同时狠狠地捂住了他试图怒骂的嘴巴。
此时骆离再想大吵大闹些什么,也彻底失去了机会。
*
骆家还真出事了。
白猫始终潜伏在大宅附近、伺机而动它早早便看到刘盛带了好多持枪的打手冲了进去,伴随着几声枪响和混乱的惊叫,便是万籁俱寂。
虽想靠近一探究竟,可那些打手分明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仅将宅子从里到外严密看守起来,哪怕瞧见猫溜到附近,也要下手驱赶。
强行鲁莽靠近,很难说不是江鹤的下场。
白猫暂无更好的办法,只能在几个屋檐上灵巧地逃来逃去,暂观其变。
*
眼瞧着骆渊被无情捆走,而大巫贤的尸体横在眼前,郑容的信心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以至于立刻收起了假惺惺的慌张与伤感。
她早就忘记现世中的一切,彻底代入诡镇的疯狂少女,抱手对刘盛说:“听我的没有错吧?现在只要小心夏柯来报复就好了,不过主子都死了,狗也不敢继续嚣张的。”
刘盛当然不想跟一个屁事不懂的小丫头深入合作,但现在郑容的确还有利用价值,才好脾气的笑:“只要我在,夏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我们不得。”
而后他又对打手头子说:“去,告诉王秘书得手了。”
郑容看得出这是他们两人有所安排,不由眨眼。
刘盛果然坏笑:“你的刺青之术,不止于制造那些假冒的引路使吧?”
提到这个,郑容的得意之色油然而生:“那当然,我的水平比骆离强多了!”
刘盛笑:“这就好,你跟他也算是相识一场,不如就让你送骆离上路?”
郑容越发疑惑:“你要我把骆离……祭祀掉?”
刘盛不再掩饰自己的开心:“没错,我可是为他找了个极好的归宿,比在这榕骨镇当巫贤舒服多了。”
*
白猫小心地隐匿在屋檐上,听着他们的恶毒计谋,可啰嗦了半天,都跟沈吉没有任何关系,那个少年……不会真默默死了吧?
它的金眼睛似有火在燃烧。
正在此时,院西传来两声枪响,白猫立刻飞奔而去。无奈待它赶到时,地上只剩下些血迹。
开枪的打手头子说:“肯定是夏柯那个混蛋!”
旁边的小弟冷笑:“怕什么,已经击中了,再敢来,直接送他归西!”
白猫眨了眨眼睛,决定先去跟踪看看情况,毕竟它思来想去,总觉得在意沈吉手里证据的,更像是死去的大巫贤才是,现在巫贤已死,只有夏柯知道真相了。
*
人难自省,在自己得势的时候,就更难意识到被忽略的真实。
进入这个世界后,郑容从一开始便信心不足,她是最早被角色同化的,意识昏昏沉沉之间,完全没想象过自己还有得手的机会。
所以祭礼后重新得到刘盛重用,用最简陋的手法弄死的大巫贤、活捉了骆离,难免欣喜若狂在这种时刻,着实没有任何契机能让她意识到——自己也不过就是枚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当夜,众人便直接住在了骆家。
郑容相信镇长有办法接手这个富有而古老的大宅,而自己成为新一代巫贤,更是迟早的事,故而她没有去操心那些与骆家信徒的纠纷,反将全部精力都用于温习殉葬刺青的手法去了。
追溯起来,上个被用来做陪葬的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了。虽然骆家保留下关于刺青图案的古籍,但此时恐怕寻遍整个镇子,也没有谁能真正搞清楚其中的奥秘所在。
闻讯而来的王越秦漫不经心,他只把骆离当作一种商品,并没有真的在意那刺青印记是否正宗,只胡乱吹捧:“你真行啊,如果换做以前啊,没准还真能让你继承巫贤呢。”
郑容边描摹那些图案边叹气,半晌才说:“我又没有骆家血脉,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坐在角落喝茶的刘盛发出冷笑:“天真,你以为骆家的继承者,个个都是他们的亲生后代吗?别开玩笑了,做这种事不断子绝孙才怪!”
郑容好奇抬头。
刘盛继续道出八卦:“很多骆家的巫贤都是上一代收养的孩子,就比如刚死去的大巫贤,她的母亲啊,足足收养了十二个,最后才选中了她。”
郑容并没有在意镇长话语间对巫贤的厌恶,相反,她因此起了一些遐思:老太婆当真是有些智慧在的,才能够一直到七八十岁的高龄,还将整个榕骨镇握在手里,若不是最后得了要死的病,做出了那么些荒诞的事,恐怕现在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得势。
此时天色已深,刘盛经不住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说道:“明天就把骆离料理了吧,这件事可耽误不得。”
郑容已听闻生意始末,难免有些不安:“可是还没有跟镇民们交代呢,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后患无穷?”
刘盛敷衍道:“那些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有办法,等到送走了骆离,我立刻就会推举你为新一代的巫贤,到时候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郑容这角色自小便没有爹娘,在完全被忽视的环境中长大,十分渴望受到关注,这话立刻给了她几分动力,以至于痛快答应道:“刺青肯定万无一失,只不过贡品还得准备齐全。”
这话让刘盛有些不耐烦:“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吧。”
郑容坚持:“不讲规矩,就不怕骆离化成厉鬼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越秦最不想生出任何事端,他只期望自己能活到最后,故而马上打圆场:“需要什么,你列个清单给我,我去置办。”
刘盛这才咧嘴一笑。
有个打手进来报告:“镇长,发现了个人。”
郑容好奇抬头,被狠瞪了一眼,才又赶紧收起目光。而刘盛则在旁边嗯了声,什么都没多讲,便背起手来随他去了。
*
比起骆家的热闹,榕骨镇的小街却比平日更加荒凉。尽管白猫已经用最快速度地循着零星的血迹追踪,终还是在某个拐角处失去了夏柯的气味。
那家伙的体能设定未免也太强了些。
白猫郁闷停步。
事实上,它并没有人类那些纠葛,全不在乎故事本身,也不太需要为了故事情节而强行做出任何选择。
现在这种状况,摆在面前的道路很明确,或是完全不顾他人,独自去县城寻找交接对象,或是继续寻找沈吉,坚持和他一起行动。
白猫慢慢踱步思索,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的商铺区,一阵热闹传入听觉灵敏的耳朵。
它瞬间抬头,看到一群人围在中医铺前瞧热闹,不由冒出种大事不妙的感觉,立刻凑近观察:果然,躺在包围圈中的竟然是满身淌血的沈妈妈,瞧她那样子,连呼吸都不像有了。
有看客好奇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如今中医铺的赵三只是个半吊子大夫,从前跟着沈父亲学了些医术,才在榕骨镇继承了这营生。他满脸苦恼地回答:“采药从山坡上摔下来了,抬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你看,连脑壳都摔裂了,我又不是华佗,真能难为我。”
围观的镇民在旁边感慨议论,声音十分嘈杂。
“她的命好苦,之前老公病死,现在自己也……”
“你们到底找没找到沈吉啊?”
“他好像不在家,是不是早就走了?”
“郑磊都不在了,怎么走的?“
“谁知道呢,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通知镇长和巫贤吧?”
“别了吧,没听见骆家那边的动静啊?”
赵三着急:“但把尸体放在我店门口算怎么回事?!”
白猫渐渐听明白了:定是夏柯没有找到齐欣然的证据,才痛下杀手报复。
沈吉若是知道这消息,岂不是会进一步被打击到?毕竟这沈妈妈可是他最重要的羁绊角色,到时候,会不会导致情绪受到更多侵蚀?
担忧的同时,白猫悄然退出人群,郁闷着或许用强硬的办法一早阻止沈吉涉险就好了……
它心情莫名沉重,朝前毫无意识缓步行走的样子,越发显得像个接连失去主人的小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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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浮沉,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无法言述的海量碎片。就像故障的计算机硬盘,茫茫多的信息,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直至……一阵剧痛从后脑窜至四肢。
沈吉不自觉地睁开眼,又因身体虚弱而眼皮半合,一时间只留下眼白露在外面,模样极为恐怖。
刘盛冷笑的脸闯入视线:“看来,你是骗了巫贤啊。”
“没有……没有撒谎……”
沈吉说完这句话,便情不自禁地开始猛咳,反胃从嗓子深处直冲上来,逼得他连连干呕,涕泪交加,而这过程导致的震动,更是加剧了针眼的痛楚。
刘盛见到沈吉如此凄惨的模样,未动任何恻隐之心,他顺势问:“所以齐欣然的证据到底在哪?你非不说,看来是想跟你娘同一天走了。”
提到“母亲”,沈吉顿时清醒了半分,喃喃自语道:“娘……”
刘盛笑了:“你再多叫两声,兴许她真能听见,不是说人死以后,七天内不会离开人间吗?哦,对了,要等到下一个引路使为她带路,她才可能再去投胎了。”
这话终于让沈吉听懂了事实的真相,他不由拼命挣扎起被趴着固定在木床上的身体,急问:“你们把我娘怎么了?我……根本就没有骗你们……你们为什么……”
过度代入的话说到半截,又开始狼狈咳嗽,像是随时要背过气的样子。
刘盛已得骆家,耐心实在不多:“别白费力气了,放心,既然你不配合,你们很快就可以母子团聚。”
说完他便手欠地再度拔下几枚沈吉后颈的银针,哼着歌小步离去。
又一股湿热从沈吉后颈流出,他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逐渐靠近,几乎将支离破碎的身体彻底笼罩住了。
梦傀慌里慌张:“你清醒一点啊!别让副本影响你的大脑!这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沈吉当然不想放弃,毕竟他要做的事还没做成,只可惜人类的身体总是有上限的,越想努力思考,越是呼吸困难,真感觉快把心力熬干了,才勉强换得几分清醒,艰难地思索起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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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仍在街边溜达的白猫,竟和鬼鬼祟祟的王越秦走了个照面。它立刻打起精神,悄无声息地尾随上了这个并不警惕的玩家。
说也奇怪,那家伙一连拜访了香火铺和水果店,看来是在筹备新的贡品。
祭礼已经结束了,短时间没可能继续挑选引路使,他是要做什么呢?
白猫眨了眨眼睛,冒出丝奇妙的联想。
*
夜深人静,深陷争斗漩涡的骆家终于安静了下来。
始终没有放弃的白猫绕着围墙四处转悠,终于等来了包扎好伤口的夏柯。那个恐怖的独眼男人并没有乱杀进去,而是闯进了附近的一间废弃仓库。
白猫等着里面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
尘土上的脚印显示,夏柯是在墙角失踪的。白猫用爪子东摸摸、西瞧瞧,刚发现了点端倪,却听到外面有巡逻者的脚步传来。
它谨慎地躲入阴影,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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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虽停了,榕骨镇的暑气去没有再回来。
郑容努力描摹着稿子的手越来越僵,全靠成为巫贤的幻想撑着,才能勉强坚持。她不知不觉便努力学习了一夜,再回神时,竟是被公鸡打鸣的声音提醒的。
说也奇怪,虽然的确到了日出时间,但天并没有亮,郑容揉了揉眼睛,从桌前站起来。
结果还未来得及去洗把脸,刘盛便迫不及待地带着王越秦和几名打手走了进来,张口便催促:“抓紧时间!”
郑容指了指桌上的图案纹样,示意已经准备完毕。
刘盛稍显满意:“那赶紧行动,昨天我已经给宋老板发了电报,下午时就会有车来接了。”
期盼已久的机会就在眼前,郑容绝对不愿失手,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抱起桌上偷来的刺青针,但刚走了两步,又追问:“贡品和服装准备好了吗?”
这种虚荣的心思在刘盛看来十分幼稚,但他并没有戳破,微笑说:“那是当然。”
王越秦帮腔:“一切都是按照正规仪式来筹备的,快,帮郑小姐换衣服。”
被胁迫的年轻女信徒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将郑容引入了内室。
半小时后,郑容才成功地穿好了稍嫌大的巫贤长袍她扶着头上的珠冠,一路缓缓走到关押骆离的房外,深吸了口气才宣布:“开始。”
刘盛示意手下将门打开,没想到打手卸了锁探头进去,却换来满脸震惊。
刘盛不安:“怎么了?”
打手慌张报告:“镇长,人不见了!”
刘盛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淡定:“什么?”
这话同样让郑容惊慌失措,随之冲进去一瞧:屋内只倒着三个打手的尸体,果然不见骆离的踪影,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立刻判断说:“是夏柯!”
跟这姑娘上了同一条贼船的王越秦也探步进来:“确实,昨天始终没有找到那家伙,这骆家怕是还有我们不清楚的密道!现在也只剩他有本事救骆离了。”
郑容点头:“别看夏柯整天跟在大巫贤旁边,其实他对骆离更是忠心耿耿,当真把他当成神一般的存在!”
没有尸体,宋德佑绝不会满意,哪怕离开榕骨镇,也剩死路一条,王越秦心里发凉:“这怎么办?那夏柯是整个榕骨镇身手最好的男人,哪怕我们现在去抓也来不及了啊!”
刘盛扶住额头,强行平复心情:“别吵,让我想想!”
郑容和王越秦齐齐地盯住这位NPC。
半晌后,刘盛咬牙切齿地说:“狸猫换太子。”
郑容与王越秦面面相觑。
刘盛抱起胳膊:“反正宋老板只见过骆离几面,他脸上全是刺青,不太容易记住,而且我们这里的人骨相很有当地特色,换一个年龄相当的也未必认得出来。”
郑容更加茫然:“那要拿谁换?”
王越秦明白过来:“你是说沈吉?”
这倒也……未尝不可,郑容瞬间接受了如此离谱的提议,她甚至在旁努力分析:“宋老板同样不了解榕骨镇的刺青术,只要尽可能在沈吉的脸上刺下那些图案,仅凭年龄、身高和面部轮廓,他确实有可能认错……”
刘盛严肃地点了点头。
郑容又说:“而且可以提前解决了他,这样运送到宋老板那边,难免会有些腐烂变形的。”
眼瞧着这个半大的少女说出如此冷血的话,王越秦难免有些不寒而栗:看来这榕骨镇副本当真是豢养恶魔的地方,哪怕是不懂事的孩子也能如此丧心病狂,自己必须得把握这次机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才行。
既已做出决定,三人很快便团结一心,先后进入了血腥味十足的地下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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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地方郑容并不陌生,在随着两个男人一路走下楼梯时,她不由回想起自己这角色从前为了当上巫贤,而在这附近偷窥流连数年的悲惨时光。
那时她只是哥哥送货时的人质,没有谁把她当人看,当然更不准她随着骆离进入这个神秘房间。
所以郑容每次都只能在外面缠着骆离问东问西,才逐渐了解了刺青的奥秘,这行为实属教派禁忌,故而免不了挨打挨骂,被揍得满身青肿,早就是家常便饭。
风水轮流转,骆离不珍惜的一切,终将变成自己的。心中升起欲念后,郑容便坚定下神情,哪怕亲眼看到了沈吉那消瘦残败的身体,也没多大反应。
她观察过沈吉后,只是冷酷评价:“真变态,他怎么后脖子上全是针眼啊?这可不好处理。”
刘盛哼道:“被老巫婆逼供了,骆家残忍的手段可多。”
郑容:“逼供?”
王越秦心急如焚:“别啰嗦了,干正事!”
事实上,沈吉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身边有人讲话,可惜他一时间没有多少力气作出反应,只能微微的颤动手指,发出求救的信号。
然而这三个人各怀鬼胎,又怎么会在意他的苦楚?只盼着能将这条活生生的生命,尽快兑换成厚重的钞票和无上的权力才好。
沈吉吃力地睁开眼睛,恍惚间竟把他们贪婪的脸,和桌上那妖异的首骨心印完全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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