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吏已经被收容， 谣言自然烟消云散，恢复正常的大学校园气氛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沈吉再走进去后， 心情却稍显复杂。
他虽并不看重社交， 但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被同学们议论和排挤的对象， 尽管那是心印引起的，但很多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很难当做不存在。
进入教室时，很多同学都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沈吉什么都没说， 只选择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谁知他正往外掏课本时，便有几个女同学互相推搡着过来， 其中带头的还是班长大人。
她有些羞愧地说：“阿吉，前些日子我们在网上议论你， 实在是上头了。你并不是帖子里说的那种人， 当时很多话都不是真的， 对不起。”
“没关系。”沈吉努力微笑， “你们也只是被人煽动了而已。”
其实他也很想去解释清楚：自己的男朋友是江馆长， 和身边的其他人绝没有暧昧关系， 但经历过太平庄的副本，经历了姚姚的故事，现在反而觉得没有必要对不相干的人说那么许多了。
人言可畏。言吏可以助燃，但它绝对不是最初的火星。
班长似乎松了一口气：“你能原谅我们就太好了，我们已经跟辅导员承认了错， 互联网上的东西管不了， 但在我们校园网，绝对不会再有人八卦这些事情啦。”
沈吉态度平静地点了点头， 却连半句轻松的话都不愿意再对他们多说，只温和道：“真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快上课了，回去坐吧。”
他此刻的态度是极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名女生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原谅，只不过事到如今，是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
*
待到身边终于清净了些，沈吉才稍微放松下来。他默默地把手机里的班级群设置成折叠，然后才发现自己收到了好些个人档案，是守在外面的馆长发过来的太平庄玩家的信息。他果然说话算数。
沈吉忍不住立刻点开阅读。
付全，现实生活里是晚报主编，也是位小有名气的社会记者。他在去年采访贫困生就业的过程中，故意报道了一位受资助的女孩子坐飞机去旅游的行为，引起了社会上对那女生品性的巨大质疑，导致刚刚考上大学的女孩子选择了自杀。
柳真，一位三线艺人的经纪人，同时也是她的亲姐姐。柳真一直把妹妹的自由和利益把控在手中，后因工作纠纷和妹妹闹翻后，故意爆出了她不少的负面新闻，将其事业毁于一旦，当然，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王德，在真实生活中是名普通工人，他先是对一个离婚貌美的女同事穷追不舍，追求不成又故意造了对方的黄谣，害对方丢了工作后被告上法庭，最后搞得两败俱伤，成了当地茶余饭后的谈资。
杨丽丽，其实是一名中学班主任。在面对几名学生霸凌的纠纷时，她根本没有仔细调查清楚就妄下定论，导致被冤枉的少年心有不甘地把她捅伤。此后她更对那孩子恨之入虎，一口咬定他是问题学生，直至把少年送进了少管所。
……
梦傀在旁边跟着凑热闹，看得很无语：“人类什么时候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呀？这些事也太荒唐了。”
那些家伙在游戏中便无比自私，随时可以口出妄言，能做出这些事来毫不令人意外。
沈吉沉默地摇摇头，对着空气苦笑一声，见教授已经走了进来，立刻收起手机打开课本。
一路冒险到此刻，他已清楚心印不代表纯粹的恶，人类也与完美毫无关系，与其去纠结那些事与非，倒不如把自己的责任顾好，毕竟眼前要处理的事情还多着呢。
*
随着下课铃打响，又有几位同学故意来找沈吉搭讪，想叫上他逛街吃饭，显然是希望重新搞好关系。
可惜沈吉并没有跨过心里那道坎，加之江之野二十四小时守在附近陪伴，以免他体内的妙染能量失控，也实在不方便去聚会，便找借口推辞着走出了教室。
谁知他正在走廊赶路时，忽感觉身体一轻，就连大脑也随之清明了很多，那变化着实奇妙极了。
沈吉：“？”
梦傀报告：“好像是妙染的能量消失了。”
沈吉难免有些惊讶：“星宇大师这么快就成功了？原来他这么厉害？”
梦傀哼哼：“很明显，他是一位成熟的心印猎人，可不像你和馆长。”
沈吉挑眉暗想：“我们又怎么了？”
梦傀直言不讳：“一个没经验，一个没人性。”
虽然它很欠揍，但这评价倒也没错，沈吉失语地加快了步伐，跑出教学楼后直奔向江之野停在路边的车子，钻进副驾驶座急着告知了这个消息。
*
此时正是大学午休时间，车窗外人来人往。
江之野握住沈吉的手，静静感受了片刻：“八九不离十，等星宇回东花送心印时，状况自然就清楚了。”
被妙染的能量折磨许久，沈吉难免如释重负地露出笑脸：“既然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用一直盯着我了？”
江之野也轻笑：“怎么，嫌我烦了？”
沈吉赶紧解释：“当然不是，但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去做吧？最近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感觉很对不起你。”
“这不叫浪费时间。”江之野发动了车子，语气颇为无奈：“说吧，你想去哪里，我先送你过去。”
被识破的沈吉笑容更明显：“想去看下李蜀。”
江之野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好朋友之间没事也可以聚一聚啊。”沈吉实话实说，“其实是经历了电子厂的那些故事，感觉自己和柳真同样过分，最近完全没有关心自己的朋友嘛。”
江之野的立场永远和宋丽娟一模一样，毫不犹豫地表态道：“你已经很不容易了，谁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沈吉认真：“但李蜀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江之野莫名地说了一句：“有的时候自信太了解一个人，反而会忽视很多东西。”
沈吉没明白：“什么意思？”
江之野哼笑不语。
*
最近李蜀的产品已然到了上线倒计时的关键节点，他那创业办公室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过道上甚至摆好了行军床和盒饭，显然有员工正在这里连日忙碌，看起来很是辛苦。
沈吉小心地走进办公室，发现李蜀也黑着眼圈，显然已经累到极点了。他赶紧把手里的水果放下：“你稍微注意下身体啊，这样下去要累垮的。”
李蜀吨吨地喝掉手边的咖啡，显得蛮不在乎：“没事，还抗得住。我们产品这两次的测试数据都很好，接下来正式运营了，收入肯定能上来，到时候既不费大家辛苦一番，也能把楚天琪欠的钱还上了。”
“对不起。”沈吉郑重其事地脱口而出：“我都没能帮你分担这些困难，但你却帮了我很多。”
李蜀依然大大咧咧：“中什么邪了？何必讲这么见外的话？你是说帮你删帖子那个事吗？举手之劳罢了。”
说实话，李蜀做社交软件创业这件事，确实超过沈吉的能力范围了，他每次来到这间公司，就会感觉自己除了临时扮演下鼓励师，也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做的。
今天来本是真心想问问李蜀，需不需要自己帮忙画一些东西，但想到江之野那句若有所指的话，心里的某根弦却悄然动了下，觉出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忽然开口：“其实我已经脱离妙染的控制了。”
李蜀立刻提起兴致：“这么快？心印已经送回博物馆了？”
沈吉愣了下，然后摇头：“只是一种感觉。”
李蜀转而松弛了表情：“反正恢复正常了就好，你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我这边还有一堆事要做呢，就不跟你闲扯啦。”
从前他们两个但凡有点时间，定会凑在一起玩玩笑笑。但最近这种情况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知是因为生活状态的变化，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面对逐客令，沈吉表现如常：“好吧，那水果你记得吃掉啊，你都瘦了。”
李蜀得意微笑：“没关系，我很快就熬过去了。”
沈吉点着头离开了办公室。
*
尽管最近沈吉已经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思想，脑电波不能被梦傀时时刻刻读取到，但梦傀多少也懂得了察言观色，很快就追问：“怎么，被臭猫说了几句，你竟然开始对李蜀疑神疑鬼了？人家帮你那么多，你没良心！”
沈吉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垂眸暗想：“没错，但你没觉得他最近对我所有的帮助都和心印有关吗？”
梦傀道：“因为心印是你最大的麻烦呀，所以呢？帮助你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质问沈吉自然回答不出，他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直奔地铁站回年画店去了。
*
看到沈吉恢复正常，白尘子和宋丽娟自然都很高兴，她们一个帮忙打扫房间，一个开始准备大餐，十分开心地欢迎他回归年画店。
沈吉追在白尘子后面劝道：“白姨你就别忙了，搞得我像个客人似的。”
白尘子早给他买好了新的四件套和不少年轻人喜欢的装饰，趁机把沈吉的卧房打扮得焕然一新，她笑说：“没关系，你多少也给我点机会，让我弥补一下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不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沈吉无奈：“你哪里亏欠我什么了？”
白尘子叹息：“毕竟我不止一次答应过你妈妈，如果她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可是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沈吉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知道的最新情报讲了出来。
白尘子停住手里的动作，过了会儿才拍平床铺，又把个极柔软的毯子铺在上面，细心忙碌之余显得心事重重。
沈吉说：“当然了，还是没什么具备可行性的办法能够找到她。”
“上次你告诉我，你妈妈最后去了藏地，我已经派很多人打探过了。”白尘子拉着椅子坐下，认真说道：“藏地心印消失的事件早就引起过重视，但至今没有人知道原因，相关研究也毫无进展，拖得久了只能不了了之。现在那里的心印数量非常稀少，我的人已经把附近三省寻了个遍，却没挖到任何关于特殊副本的消息。”
沈吉颔首：“这不奇怪，我觉得天垣根本就不需要去吸引傀儡，它的副本应该就是针对沈家人的，现在好不容易把我妈妈困在里面，怎么会轻易让副本现身呢？除非……我愿意成为诱饵。”
这话把白尘子吓了一跳，她立刻阻止：“我当然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小奈，但绝对不是以牺牲你为代价的！”
“我明白，而且这不仅事关我个人安危。”沈吉看着她的眼睛安慰，“如果我死了，沈家人就等于彻底消失，接下去可能会发生非常危险的变故，所以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的。”
听到这保证，白尘子才稍微放松了神情。
沈吉又说：“但就算我想避开那个天垣，它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最近抓到的这些心印都跟它有非常神秘的联系，我有可能已经变成了它的工具。”
白尘子的表情严肃而困惑，显然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好的方法和渠道来解决这些超越人类能力范畴的麻烦。
沈吉努力展露出乐观的笑容：“不过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它在当幕后黑手的时候，也已经暴露了自己，接下来是谁掌握事情的主动权，还不一定呢。”
虽然来到东花的时间很短，但这少年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白尘子难免感觉很欣慰，聊起最新的决定：“其实我已经想好要留下来了。过阵子我会去特勤部的实验室工作，和他们一起研究心印。”
沈吉知道白姨是位挺有成就的物理学者，也一直在从事心印的课题，但他没想到在国外自由自在的白尘子竟然会愿意加入“组织”，毕竟像特勤部这种极特殊的秘密部门，是不会允许人随便进进出出的。
白尘子的表情非常坦荡：“从前我的确不相信他们，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冗长的流程和毫无意义的上下级关系里，倒不如自己去独立钻研那些秘密，毕竟我在经济方面从来没有什么负担。”
沈吉表示理解地点头。
白尘子又说：“但回来后的这段日子，看到你和馆长，还有特勤部的那些人如此努力，而且确有进展，便不知不觉改变了看法。年后我和实验室的教授认真探讨过几次，我感觉……或许我能在这里做出些有意义的成绩。”
“我没有那么聪明博学，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特勤部实验室和喜福会究竟是怎么研究心印的。”沈吉真诚地望着她，“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白尘子眨眼：“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相信你。”沈吉脱口而出。而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虽然我完全不记得她了，但我还是有很强烈的感觉，她对我很重要，她不会看错的。”
白尘子苦笑：“小奈对你来说当然重要，她克服了一切困难给予你生命，并且尽可能地保护着你。我太了解小奈了，如果现在她知道你被卷了进来，一定会非常愤怒的。”
沈吉不解地眨眼。
白尘子解释：“小奈和你外公不一样，她可不觉得血脉足以决定人的一生，而且根本就不希望你沾染到心印的事情。”
母亲的爱与苦心对于沈吉来说，始终是非常抽象的存在，他默默品味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我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回来找你。我相信围绕着你的那些人，也会把你当成解决这件事的巨大希望。”白尘子很坚定，“心印根本就不属于我们的文明，它们的出现是个错误，错误是需要被改正的。”
这番话打动了沈吉，他立刻回答：“我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但……”
白尘子专注地看着他。
沈吉实话实说：“但馆长讲的对，个人英雄主义没有意义，解决这个麻烦靠的是大家。白姨你，秦队长，馆长，喜福会的各位，特勤部的队员，实验室的研究员，一些见过或者没见过的猎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每个人的努力都很重要，我只是其中之一。”
这席意外的话让白尘子露出感动且欣慰的表情，可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宋丽娟便用围裙擦着手走到门口：“还聊呢？吃饭吧，今天是卤味火锅。”
“哇，我的最爱！”白尘子马上拉着沈吉站起来，“跟您在一起生活可太幸福了，你收我为干女儿吧！”
*
家庭的温暖为沈吉洗去了一身疲惫，他在年画店好好休息过一番后，几乎便已忘了学校八卦带给自己的郁闷之情，只不过对于李蜀小小的疑惑始终悬在心里，难免有些不得安宁。
晚上睡觉前，沈吉忍不住想给江之野打个电话聊聊。
结果却像心有灵犀似的，他刚拿起手机，馆长的号码却先一步亮了起来。
沈吉立刻接通，笑着问：“这么快就想我了呀？”
江之野轻笑：“虽然确实如此，但我是来告诉你一件重要事情的。”
沈吉眨眼：“怎么了？”
江之野：“星宇已经回来了，而且他的状况不太好。”
沈吉顿时傻了：“不会受伤了吧？他人在哪里？”
江之野没有直接回答，只叹了口气：“我正在接你的路上，等我到了再说。”
*
万万没想到，再见星宇大师竟然是医院里。
沈吉急匆匆地冲进病房，发现他果然躺在那里，而且面色极度苍白，不由担心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之野守在旁边解释道：“那个妙染的能量很不正常，虽然它已经受伤了，但人类想控制住它，依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听起来应该是大师为了强行把妙染捉回，而被它搞得受了伤？
沈吉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
尽管身在此处，星宇仍旧在眼睛上蒙着黑布，他的皮肤白得像雪，笑容却淡定：“没那么严重。”
然后他便费力地抬起胳膊，把枕边的一卷古画交给沈吉。
沈吉把它握到手里后，立刻感受到了非常鲜明的心印能量。
再打开画卷，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半幅天宫图。
星宇说：“趁早把它关回博物馆，然后早些休息吧，我很快就好。”
江之野直接在旁边拆台：“他很难痊愈，人类的身体被心印直接侵蚀，所有内脏都会发生病变，寿命也会极大程度的缩短。”
沈吉僵住动作。
星宇很无奈：“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尽管沈吉没有与星宇父子相认，甚至一直逃避着去思考与他的奇妙关系。但这句话仍旧是极度难以承受的。
毕竟有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已经够绝望了，难得知道父亲的存在，却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吗？
星宇肯定是感受到了沈吉的情绪波动，平静道：“我不是个普通人，你们应该感觉得出来。”
沈吉从前不敢也不方便打听他的事，此刻终于忍不住问：“你有那些特殊能力，是因为你是傀儡吗？”
没想到星宇却回答：“不是，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在副本里诞生的。”
这句话江之野和沈吉都没有料到，他们不由对视了一眼。
星宇继续说：“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心印猎人，他们也曾误打误撞地进过那个副本。不过很不幸，我妈妈在生我时就难产死了。”
也许是过去太久了，他的语气很平静。
可沈吉联想到死掉的是自己的奶奶，难免感觉心酸。
“后来我是跟在父亲身边长大的。”星宇淡淡地说，“因为从小就有这种读心的能力，所以走上心印猎人这条路，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沈吉说：“所以你和我是一样的……对吗？”
星宇微笑：“你当然比我还要特殊些，你的血管里留着沈奈的血。”
沈吉若有所思，此刻星宇实在是乏了，闭上眼睛道：“好了，回去吧。”
沈吉还想说些什么，却收到江之野阻止的眼神。
馆长劝说：“让他缓一下也好，他需要修养，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吉只能收起担忧和好奇，答应道：“好，那我隔日再来看你。”
江之野这才站起身，带着沈吉走出了散发着死亡之息的病房。
第142章 东花市
刚刚放置好言吏， 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收容室里。
沈吉心里积压着太多的疑问，很利落地把妙染关进了个玻璃展柜内。
感受到周身环境的变化，一个美丽的天女幻影从画卷中飘然而出， 它懒洋洋地飞到高处， 居高临下地瞧向沈吉，露出半笑不笑的表情。
和所有心印一样， 妙染的表情里没有任何一丝人性，显得极为诡异。
沈吉抬眸：“终于又见面了， 不得不说，你的本事还真不小。”
妙染的声音轻柔而蛊惑， 像趴在人的肩边窃窃耳语：“小主人，你又何必非要抓住我呢？我可没有碍到你一点事。”
沈吉不为所动：“就算不讲其他原因， 单说你的能力便会给人类带来无数危害，我们不能允许你继续制造傀儡。”
妙染轻哼一声， 什么都没辩解， 只叹息：“好吧， 既然被抓住了， 我也无话可说。”
沈吉不兜圈子， 只问出自己最关心的话题：“你是怎么拥有如此强大的能量的？人类对幻想的执着绝对生不出你来， 不会又跟那个天垣有关吧？”
妙染态度悠闲：“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呢。原本我的确没有那么厉害，但偷到了天垣的能量就不一样了，现在我想如何就如何，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
它用的动词很有意思，不禁让沈吉诧异地闪了下眼睛：“什么叫做偷？”
妙染仿佛陷入了回忆：“很多很多年前， 我在茶竹山诞生。那时我只拥有一小团非常薄弱的能量， 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为此我努力在人间汲取能量积累实力， 但所得实在有限。直到有一天，突然一大团能量从天而降，直接把茶竹山砸了个大坑！”
难不成这就是岛中洼地出现的缘由？实在有点离谱了。
沈吉听得云里雾里。
妙染非常理直气壮：“那团能量被我白白捡到了，我怎么可能不吸收呢？在那之后，我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说，这事可完全怪不得我吧？”
又是沈吉未曾了解过的信息，他迟疑地点头。
妙染继续聊起：“得到这团能量之后，我潇洒过好一阵子，直到很久后的某天，一个格外强大的心印直接追了过来，逼我把能量还给它，说那是属于它的。”
沈吉眨眼：“是天垣吗？”
妙染越说越不满：“没错，但吃进嘴里的可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我自然不归还，它便威胁要毁了我，我尝试跟它抗衡了一下，才发现它的实力远在我之上！它已经很强大了，为什么还要吝惜把能量分给我呢？可恶！”
心印果然都是极端贪婪的，即便它有着仙人一般的外貌。
沈吉无话可说，只问：“那最后天垣为什么没有把能量夺走？”
妙染笑了：“我也不清楚，反正就在它快得手的时候，却被那股能量反噬受了伤，匆匆逃跑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说明那团能量注定是属于我的呀。”
沈吉追问：“然后呢？”
妙染语气变得轻松：“然后我便一直在茶竹山逍遥，而它早就销声匿迹了，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沈吉努力消化了下这些信息，而后抬眸：“除此之外，你还知道天垣些什么事情？听起来你已经存在过很长时间了。”
“我当然好奇过它的身份，担心它有一日会再回来抢夺能量。所以遇到机会便要打听两句。”妙染在画卷上飞舞了一圈，“可惜它很神秘，应该本是你们沈家的圣物吧？还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后来与沈家的家主发生了冲突，把沈家搞崩了不说，自己也开始亡命天涯，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悲剧呢。”
故事碎片逐渐出现，果真把因果拼凑出了个雏形。
沈吉陷入沉思。
妙染心态良好：“而且天垣最近是不是又出来活动了吗？你把我抓回来也好，我可不想再被它欺负。”
整个聊天的过程中，言吏始终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偷听，此时它忍不住评论道：“这件事的核心在于，天垣和沈家人的矛盾焦点是什么，只要把这个秘密搞清楚，就能把前因后果彻底扒明白了。”
这家伙还真是个八卦天才……沈吉哭笑不得：“谢谢提醒。”
由于馆长还等在外面，话毕他便带着沉思走出了收容室。
*
为了避免宋丽娟担心，这晚江之野并没有让沈吉多留，很快便开着车把他送回了年画店，但路上两人难免讨论起了最新情报。
江之野说：“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事情多少清楚些了。先不论天垣和沈家人来自何处，他们既然能够相安无事那么多年，就说明彼此是有共同利益存在的。”
“对，而且天垣是有灵魂的。”沈吉在旁边吃着个冰淇淋，“我倒不觉得它是沈家的器物，双方很可能是平等关系，甚至以天垣为主导。”
江之野颔首：“矛盾爆发的契机，应该是天垣预测到了一个不好的未来，而后与沈家人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分歧，以至于被沈家人破坏掉了。它能力四散、却不甘心，既想恢复自己的能力，又想打击报复——从常理来看，应当是这种状况。”
沈吉点头：“其实那个心印说的很对，围绕着矛盾的焦点才是关键。”
江之野补充：“可是还有一些事没搞明白，沈家人为何非要破坏天垣？天垣这些年藏到了哪里？它现在打算用什么方式来恢复自己的能力？这些真相，应该和我们收回的这些心印有关了。”
沈吉这才想起件事：“你不是说要把它们拿去研究吗？明天就搬吧，我怕夜长梦多。”
说完他又奋力挖起了冰淇淋。
江之野嗯了声就算回答。
沈吉扭头偷看他：“终于有进展了，可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江之野没太多表情：“你觉得沈聿清和沈奈查不到这个地步吗？但他们还是消失了。”
沈吉问：“你是怕我也消失？”
江之野并不逃避：“当然，如果需要牺牲你而去探究这件事，我宁愿不探究。我不觉得天垣和这个世界比你还要重要。”
沈吉弯起嘴角，语气却非常坚定：“但我不会消失，我跟外公和妈妈不一样，我有你呀，我相信你的出现一定是有意义的，对不对？”
的确，若非有江之野的陪伴，沈吉根本就不可能回收到这些心印，更不得到现在所知的任何情报。
江之野没有回答。
沈吉慢慢放下冰淇淋盒子，努力表达：“而且这个世界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一定会查下去，希望你相信我。”
车外的街道流淌着霓虹，那些属于城市夜色的明光，让人们根本看不到星星的存在。江之野望着即明亮又昏暗的街景，过了很久才回答：“我当然相信。”
*
说一千道一万，那几个心印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妙染曾霸占过天垣一些能量，势必要被它抢夺回去之外，其他心印看起来与它根本毫无关联，甚至都不太清楚天垣的存在。
如果天垣一直在引导着自己行动，究竟是要实现怎样的目的呢？
——沈吉的脑袋子被这些问题充斥着，他于睡前趴在床上，翻着母亲留下的那本心印画册，想要从中找到一些提示痕迹。
但似乎并不可能。
就像白尘子说的那样，沈奈是绝不愿沈吉涉足这些危险当中的，又怎么会给他留下线索呢？
小猫咪呆呆一直被主人忽视，显眼包似的凑了上来，直接趴在画册上，抬头朝沈吉喵喵叫。
沈吉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头，使劲亲了好几下，郁闷道：“呆呆，你知道为什么吗？”
呆呆缓慢地眨着眼睛，当然不会给出答案。
沈吉疲倦地趴倒旁边，小声叹息：“总觉得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却没有人愿意让我涉足其中。”
呆呆蹭了蹭他翘挺的鼻梁。
沈吉的微笑：“但我有感觉，最后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只能是我。”
*
梦境在记忆里蔓延，身在梦中的人，又岂知自己是梦中人？
沈吉在浑浑噩噩之间游荡，穿越进一处阴暗狭窄的走廊里迟疑前行，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个极幼小的孩童，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心里装满了恐惧。
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恶鬼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忽然袭击出来，把他拖进噩梦的深处。
如果沈吉醒来，便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这个地方了。
但这次的梦境中，却出现了从前未曾有过的景象。
一处温和的白光笼罩在不远处，而立在白光下的，是抹高挑美丽的身影。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长发及腰，面容模糊，语气却无比温柔：“阿吉，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奈……
“妈！”沈吉在梦中忍不住喊出了这个陌生的称呼，他无需任何提醒，便意识到了：站在前方的正是他消失已久的母亲。
心潮涌动间，沈吉忍不住向前快步靠近，可无论他怎么拼命狂奔，那个身影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愿接受沈吉的触碰。
最终，那幻影挥手用无形的能量阻挡住沈吉，又淡淡开口：“别再管心印的事情，那不是你的责任，你要过自己想过的人生，这是我唯一的期望。”
如果说前面一切言语都似想象，这句话未免太过现实了。
沈吉不由愣在原地，过了会儿才问：“妈，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对不对？天垣把你困在了什么地方？我去救你出来！”
幻影并不回答，依然坚持：“放弃这件事吧。”
沈吉对她的自说自话有些愤怒，忽然抬高声音：“我怎么放弃？如果真不想我接触，就别让我知道啊！我已经走到这里了……求你告诉我真相，好不好？”
幻影并不回答，反而越离越远。
沈吉着急表态：“我不会听你的话，我一定要走下去！”
他这样大喊的同时，忽然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仍躺在熟悉的床上，刚才只是在噩梦中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而已。
呆呆被主人吓了一跳，凑过来闻闻他的鼻子。
沈吉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吃力坐起，恍惚之间竟有不少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涌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童年时发生过的往事。
年轻的沈奈为了躲避天垣的骚扰，带着沈吉住在了一个破旧的筒子楼里，她更姓改名，打些零工，低调生活，承受了很多从未有过的辛苦。
筒子楼的条件极差，又潮又冷，所以沈吉小时候常常生病。他每次发烧，沈奈都不敢带他去医院，只能一夜一夜地坐在床边，用毛巾帮他擦汗降温。
由于手里能支配的钱不多，沈奈买鸡买肉，只会留给沈吉吃，最后剩下一点汤，才要掺着水给自己下面条度日。
沈吉的小衣服几乎都是沈奈亲手缝的。她的手很巧，喜欢在衣服上刺绣各种可爱的小动物，每次带沈吉出去，被精心打扮的他总会受到嬢嬢们的夸奖。
那时的沈吉连事情都不懂，他不觉得苦，他只知道自己跟着的这个女人是唯一的依靠，她是他最爱的妈妈。
所以那段日子在沈吉心里还是很幸福的。
唯一灰暗的是，沈吉生而便与众不同的体质，常让他看到各种诡异的幻影，那些幻影潜藏在人类身后，像一只又一只由欲望化作的妖魔，让他无比害怕，只剩自己在家时，常常大哭到情绪崩溃的地步。
“人要尊重自己的恐惧，但恐惧都源于未知，你必须亲眼看到答案，再决定那是否值得畏惧。”
这是沈奈告诉他的话，当时沈吉并不理解，只觉得有妈妈陪在自己身边，自己便看不到那些东西，所以他永远都不想离开妈妈。
可惜一切终是事与愿违。
天垣再度杀来，沈奈什么都没顾得上收拾，便带着沈吉一路波折回到了东花，送到了年画店里。那时的宋丽娟还年轻着，看到小沈吉又惊又喜，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受到沈奈的托付后，也全没犹豫便答应了。
为了避免引来灾祸，沈奈很快便选择了离开。那天她出门很早，宋丽娟还睡着，但沈吉却有所感应，在屋里趴在玻璃上，沉默地瞧着母亲往外迈步。
沈奈无声地回头，眼角湿润，给沈吉留下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而后便闪身而出，小心地关上了木门。
那是沈吉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他本来完全忘记了，此刻却全都想了起来，无尽的怅然和心酸在心头涌起，逼得他蜷缩起了身体。
呆呆感应到主人的情绪，用头蹭了蹭他的手。
沈吉温柔地抱住了小猫咪，轻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我肯定能做到的，对吗？”
*
江之野知道沈吉着急得到进展，很快就安排了特勤部的警员和研究员来押送心印，一番忙碌之后，自头骨灵纹之后，所有沈吉亲手获得的心印皆被打包带走。他生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便和馆长直接陪送去了实验室。
负责搬运青铜鼎的梦傀累了个好歹，在路上唠唠叨叨：“我的能量又被消耗掉了，你可要补偿我呀。”
沈吉：“你的能量都是馆长分给你的，跟我说有什么用？”
梦傀：“他又听不到我说话，你要替我表达心声啊。”
沈吉：“行，我要告诉他你准备退休。”
梦傀：“……”
走神的过程中，那些心印已经被挨个送入不同的研究室，进入了保险柜。
沈吉在走廊隔着玻璃窗仔细观察过后，轻声问道：“这里安全吗？心印们会不会把危险引到实验室来，反而害了大家？”
江之野淡定：“有封印和防爆，也有警员会负责看守，但谁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会出现问题。你说的，总该要冒点险，才有可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立刻告诉我。”沈吉这般说完，立刻警告他：“不许偷偷瞒我粉饰太平。”
江之野捏住他的脸：“知道了，好好去上课吧。”
沈吉实话实说：“好没心情啊，现在我心思全在天垣上面……”
“研究心印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江之野无奈，“不过白尘子来了，多少能推动些进展，她很了解这类东西，之前喜福会一直想让她加入都没有劝动。”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穿着白大褂的白尘子竟然刚好出现在走廊拐弯处，她笑着打招呼：“呦，俩人感情这么好啊？到哪都形影不离的。”
“白姨。”沈吉立刻凑过去打听，“这些心印你会亲自研究吗？你要小心它们，有搞不定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白尘子安慰：“多谢提醒，不过我已经跟心印打过二十几年交道了，不至于轻易受到影响，别把我想的那么脆弱。”
沈吉忐忑地开口：“还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白尘子眨眼：“怎么了？”
“星宇大师受伤了，你应该知道吧？”沈吉小声道：“特勤部没什么治疗办法，但我觉得你认识很多心印猎人，肯定认识些能人异士……”
白尘子是最近才知道了他们的父子关系，或许是因为沈奈的关系，她对星宇大师并没有好脸色，冷冰冰地说：“普通人类被心印反噬是没有办法治愈的，不过他的体质应该挺特别吧？”
沈吉点头。
白尘子虽讨厌星宇，却并不小气，立刻啧了声：“这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但哪怕动用最尖端的科技，治愈的可能性也不高，我倒有个朋友鬼主意比较多，你可以直接去找他碰运气。”
说着她就在手机中翻出个名片，通过微信发给沈吉：“我先跟他打声招呼，你也不必客气，有要求直接提。”
江之野在旁看了一眼：“原来是他？”
沈吉立刻添加了这个叫“孟齐”的人，然后侧头疑惑：“你也认识？怎么不早说？”
江之野态度有些敷衍：“听说过而已，一位不走寻常路的医生。”
星宇受伤后，馆长表现的非常平淡，沈吉疑惑眨眼：“你不想救星宇大师吗？”
江之野反问：“当然不是，但你为什么非要救他呢？”
沈吉震惊：“为什么不救？”
“因为星宇并没有太多求生的意志，而且他本就应该为你做那些事情，不必觉得亏欠他。”江之野竟然给出如此冷酷，却叫人无法反驳的理智回答，“我和秦凯提出的治疗方案，他都拒绝了，哪怕是救命，也不能强加于人。”
“……”
沈吉想了想才坚持：“他是我爸爸，我要救他不需要理由。”
没有任何人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去死，哪怕他这位父亲，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存在。
江之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提醒道：“或许喜福会是条更好的出路。”
沈吉抿了下嘴角：“我自然也会联系骆离试试的。”
“你的性格和小奈一样，有的时候未免太过善良了。”白尘子摇了摇头，收起手机，“我得去忙了，晚上回年画店见。”
沈吉忙摆摆手：“好，白姨再见。”
等到白尘子进入了某间研究室，江之野才说：“如果你只是希望星宇继续活下去，我有办法可以帮他，但那样只会让他变得更加不像人类。”
沈吉缓慢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知道，馆长没有多提这茬，是因为他很清楚星宇大师多半没救了，也许他能在痛苦中多活几年，也许生命很快就消失殆尽，各有各的痛苦。
但沈吉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行，而且他不相信星宇不愿意活下去。
即便星宇这些年什么都没追求，也刻意远离了心印圈子的竞争，可他依然在努力活着，这个男人内心必定有所指望，特别在此刻这种快要找到沈奈的节骨眼儿上，他绝对不甘心在没有知道答案之前就离开人世。
梦傀：“大孝子，有爸爸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他死掉，我可以当你的爸爸，你给我改个性别设置就好。”
小机器人实在离谱，沈吉气急，反而忽然笑出声来。
江之野疑惑地看他。
“没什么。”沈吉忙把梦傀从书包上摘下来，伸手挽住江之野的胳膊，“我现在有种强烈的预感，我距离困住我妈妈的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
江之野温柔地按住他的手，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他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像沈吉说的那样，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产生截然不同的结局，毕竟沈家做出的牺牲……已经足够多了，总该要有画上句号的时候。
第143章 东花市
星宇回收妙染有功， 特勤部没有吝惜资源，几乎动用了最好的设备和医生。可惜星宇的伤势毫无好转，甚至当晚便吐了血， 吓得秦凯立刻把他转进了特勤部专属的重症监护室进行治疗。
面对各项检测数据， 主治医师连连摇头，表示若非星宇体制特殊， 怕是直接便要下病危通知单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吉再不敢犹豫， 直接去找白尘子介绍的医生求助。
李蜀显得非常惊讶，在群里看到消息后马上打来电话：“什么？你爸要死了， 那个医生靠不靠谱呀？”
正在打车的沈吉很郁闷：“馆长的意思是不要抱有希望，但我觉得还是要死马当活马医， 都没去问过就放弃也太丧了。”
“那我陪你去，地址发我。”
李蜀当机立断。
他这两肋插刀般的干脆反应和从前一模一样， 让沈吉对于自己背地里心生怀疑而感到羞愧。
不过经历这么些事， 他已经不再天真了， 更担心就连李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存在问题， 只敷衍说：“不用了， 你公司忙成那个样子， 还顾着我干什么？”
李蜀有些激动：“废话，人命关天，哪能不管？地址给我！”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沈吉没办法，只得把白尘子告诉自己的定位转发了过去。
*
无论如何，李蜀依然是位顶级行动派， 待沈吉打车抵达时， 他人竟已已经等在路边了。
那家伙仍旧黑着个眼圈儿，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见面就追问：“这种病是不是去一般的医院不好使啊？那还有别的途径可以请救兵吗？”
沈吉这两天了解过很多了，摇头：“一般的医院肯定不行，它类似于人被核辐射过似的，是所有器官一起病变的……现在除了这个医生，我只能去求助骆离了。”
“那还犹豫什么？直接问他呗。”李蜀理直气壮，“无论如何，那和尚都是你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因为他求人不丢人。”
沈吉郁闷点头：“等下我就回学校找骆离，这不是先来见孟医生了吗？”
李蜀回神挠头：“哎对，走走走，我都给急忘了。”
*
说来离奇，白尘子介绍的孟齐孟医生，并没在什么高深的医科研究所工作，反而躲在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区里开了间诊所。
由于门面太小了，沈吉二人在这附近绕了好几圈，才将将找到准确位置。
而且这诊所内接待的也并非心印猎人，反而全都是附近的普通居民，里面有种悠闲又踏实的感觉，叫人完全想象不到现实生活之外的烦恼。
沈吉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一路进到最深处的房间，才终于看到了位胖胖的男医生。
他正在相送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等到老人离开后，沈吉才礼貌开口：“请问是孟齐医生吗？我是白阿姨介绍来的，我姓沈。”
“阿吉啊？坐坐。”孟齐显然是知道沈吉的身份的，马上给他们搬来了椅子，关心道：“那位大师现在什么情况了？”
沈吉赶紧把今天刚刚打印出来的病历递了过去。
孟齐垂眸翻过，表情逐渐严峻，而后感慨说：“怎么搞得这么严重？就算他体质再好，也熬不过一年，而且人的状态会很差，基本没可能保证生活质量的。”
沈吉回想到星宇大师在病床上的虚弱模样，难免着急：“医院的大夫也都是这么说的，实在是没有治疗方法，白姨特别推荐了您，我就想来碰碰运气……”
孟医生放下病历，干笑了声：“虽然我也是学医的，但论水平吧，比不了大医院的专家，有些特殊本事……其实是因为我之前多少也算个傀儡。”
梦傀：“难怪我总感觉有心印的能量波动！”
李蜀好奇看他：“真的假的？怎么回事？那你能治病？”
孟医生摇头：“原因就说来话长了，不过那心印还算无害，只是对治病救人很有执念，导致我能产生许多寻找病因和治疗方案的直觉，不过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以我目前的能力，是救不了这位大师的，因为我的能量跟他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听到这回答，沈吉难免垂头丧气。
孟医生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事情也并非没有转机，只看你愿不愿意冒险。”
李蜀一直在旁边听着，这句话莫名把他给逗笑了，故意问道：“大夫怎么跟武侠小说里的人一样？有什么秘密还要拐弯抹角地憋着不讲？”
沈吉赶快怼了怼李蜀的胳膊，尬笑道：“孟医生别理他，您继续说。”
孟医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也只是个传说而已，好像在华夏西南边有一个特殊的心印，它和控制过我的那个心印有点类似，不存在攻击性，生于人类对生命的执念，本体是个药瓶子，里面的药能够化解世间一切病痛，你可以去找找看。”
沈吉听着越发感觉不对味，终于心生警惕：“您是让我去找心印控制住大师吗？这……他绝不会答应的。”
孟医生耐心劝说：“但他却能因此摆脱病痛，那和被医院治疗又有什么不同呢？你要明白，受了这种程度的伤，用平常方法是没有办法拯救他的，他必死无疑。”
沈吉坚持：“可是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心印能量所控制，否则……”
否则直接求馆长就好了，让馆长把星宇大师变成和他类似的存在，一样可以继续苟活下去，但那必然不是星宇想要的。
想到这里，沈吉便清楚今日确实是白来了。
他无意与对方进行观念碰撞，故作轻松地起身：“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只是这个法子不太合适，我再去别处问问。”
没想到沈刚站起来，孟医生却急了，竟然直接把他按了回去，想要再度劝说。
谁知道他们的身体一接触，一团绿色的暗影便于孟医生后颈腾飞出来，其中还纠缠着另外一种明黄色的光芒，形成了个似人非人，双头六臂的怪物。
与此同时，还有股异常鲜明的中药苦味钻入鼻息。
梦傀震惊：“小心，是心印！”
沈吉立即反应过来，拼了命般尝试推开他，没想到这孟医生力大无比，直接捏住沈吉消瘦的身体说：“你要听我的话，现在去把那心印找回来，那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你要救的人根本熬不过这个春天啊！”
他一边用言语威言耸听的同时，身后的幻影亦气势汹汹地笼罩了过来，看来是不打算让沈吉轻易离开了。
梦傀着急：“小心！他想干扰你的大脑！”
被那能量接触到的刹那，沈吉便感觉全身都泛起种难以描述的灼热，如同被按在火焰里而疼痛难忍、头昏脑涨，只能使尽力气和孟医生相互抗衡。
两人奋力撕扯的短暂过程中，完全看呆了的李蜀迟迟反应过来，直接从旁边抄起个凳子，狠狠砸到了孟医生的头上：“你个浑蛋想干吗啊？！”
伴随着这胖医生狼狈倒地，沈吉终于从那股灼热的能量中被释放了出来。
他眼前一黑，跌坐回原处再也动不了身，感觉像犯了低血糖似的，完全控制不了身体，难受得喊都喊不出声。
李蜀在旁害怕道：“喂，你没事吧？”
沈吉小声说：“……赶紧给馆长打电话……这边需要帮忙处理……”
说完他便乏力地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
听到心印的消息后，江之野没几分钟就奇迹般地赶到了现场，而秦凯也搭着警车带着警员飞速出现，把小小门诊围个水泄不通，开始从里到外开始严格检查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沈吉依然很不舒服，好在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特别是被江之野扶住后，便已能听清周身发生的所有琐事了，只是特别没有力量。
馆长安抚：“没事，他想强行把执念灌输给你的大脑，引你对那个心印产生欲望，你抵抗住了，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状态，别怕。”
沈吉虚弱点头，靠着他的肩膀无声发抖。
李蜀在旁拧巴着眉毛：“真不用去医院吗？阿吉看起来好像要死掉了。”
江之野语气平和：“不至于，他不怕傀儡。”
李蜀讪讪闭嘴：“那我去买点水给他。”
直至特勤部的警员将孟医生套环带走后，沈吉才终于缓了过来，他慢慢喝过半瓶水，便在馆长的搀扶下站起身，感叹道：“没想到会这样……不过白姨肯定不知道孟医生的状况，你们千万不要为难她啊。”
秦凯给这房间拍完档案照片，回答道：“问还是要问的，这次未免也太巧合了。”
李蜀在旁边自吹自擂：“幸好有我在，不然这医生真要给你洗脑了呢！他为什么非得逼你去找什么包治百病的心印啊？这骗小孩呢吧？”
沈吉当然回答不出，但这次的经历，显然意味着又一个崭新的心印强行进入了视野。
他静静地看过李蜀两秒，而后微笑：“谁知道呢？只能查查看了，目前听起来很不可信。”
李蜀颔首：“是啊，包治百病，听起来就像骗局。”
*
和医生讲的一样，星宇的状况的确很糟糕，但他的神志始终是清明的，发现沈吉又来探望自己，也依旧笑意温和：“我真的没关系，大部分心印猎人都得经这么一遭，我还算比较幸运的，平安度过这么多年。”
在星宇去寻找妙染之前，沈吉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过软弱，只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认真地讲述了一遍，然后道：“你觉得有可能吗？难道那个心印真治愈你的伤势？”
星宇回答：“这和让馆长‘治疗’我没有任何区别，本质上都是把我改造成另外一种生物罢了，我不需要。人的一生或长或短，长度并不能决定悲喜。”
没猜错，他果然是这么想的。
沈吉缓慢点头：“我理解。”
星宇又显出几分无可奈何：“不过你不应该被那些傀儡干扰，你本可以控制它们才对，沈奈真是什么都没有教过你。”
听到这话，沈吉难免生出好奇：“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对那些幻影做什么吗？”
星宇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听小奈说过，沈家人要将自己视为心印的主人，哪怕那个心印没有被收容到博物馆，你也有办法在精神领域中压制住它。她拿到的很多情报，都是通过直接与陌生的心印幻影交流得来的。”
原来是这样……沈吉回想到自己每次看到幻影都会忙不迭地躲开，不禁有些哑然。
星宇：“不过具体怎么控制，我便不清楚了，总跑不出精神力量的范畴，你若想掌握，只能自己努力尝试，至少要足够专注。”
沈吉思索着点了点头。
星宇苦笑了下：“我又忍不住与你说这些，小奈若知道了，肯定要责怪我的。她对我明确讲过，绝不希望你涉足这些事情，我也劝告过她，沈家人的宿命是不可能被轻易改变的，就算你不碰那些，心印们也会主动来找你。沈奈偏不听不信，一意孤行。”
可能每位母亲对孩子的爱都是强大而任性的，然沈奈失败了，但她也尽力了。
沈吉难过地垂下眼睫：“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你说的话才是对的，我逃不开，也不想逃开。我一定要找到我妈妈，而且已经有些眉目了。”
星宇不禁动了下喉结，最后只说：“我很想劝阻你，但我知道劝你没用。那就只能提醒你万事小心，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包括江馆长和你身边那些朋友，也不要轻易怀疑自己，哪怕你明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
沈吉郑重其事地点头：“记住了。”
星宇温和下声音：“还有，我知道你心善，也知道你在努力想让我活下去，但我真没那么——”
沈吉打断了他的话：“你又要说完全不想活了的丧气话吗？可你一直在等我妈妈的消息，你骗不了我！我都说我已经有眉目了，你真的不愿意继续等下去吗？”
这下星宇不由陷入沉默。
沈吉温下声音：“你想等的，对不对？甚至如果可以，你想亲自带她出来，对不对？”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笃定，但每个孩子都会幻想父母是相爱的，这多少有些可悲，又实在令人心疼。
星宇思考过很久，才轻声回答他：“嗯，我想等，我还想见她一面。”
沈吉愣了一下，而后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那我们就去想其他办法治病，哪怕要吃些苦头，也不至于没有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
星宇平息过心情，似想起些重要信息：“有件事你可能忽略了，小奈不想你去管这些事情，所以她不会留给你任何信息，但你外公却不是这样考虑的。”
听到这话，沈吉立刻打起精神：“所以外公有留下过什么？”
星宇似乎在努力回忆：“他与沈奈有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只有你可以去探索。”
沈吉完全没想到：“什么？”
星宇问：“在你们侵入副本之前，会先到达一个神秘的空间，对不对？”
沈吉点头。
星宇蹙眉：“那处空间是相对独立的，是通往一切副本的中转站，而且只有沈家人能进，所以沈聿青和小奈常把信息留在那里，这样即便他跟沈奈相隔天涯海角，也能互相交流，并且有着绝对的保密性。”
其实这点沈吉从前偶尔有过想象，但忽然被明确提出来，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不得不承认，其实这交流方法还是很合理的，而且完全避开了天垣和吴家人的监视……看来，他有必要再去那个无名废墟一看了。
“至于天垣，这件事倒急不得。”星宇继续嘱咐：“很可能你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做每个决定前都要想清楚才可以行动，太急了，只会被它发现更多软肋罢了。”
沈吉继续点头，虽然至今他仍不知星宇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来自血亲的谆谆嘱咐还是很值得人去珍惜。
更何况星宇说得很对，那个天垣伏在暗处等了那么多年，把自己当成工具不停利用，为的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刻将它引到它想去到的地方。
而自己所需做的，只是在那关键时刻到来之前，找到办法反制住它罢了。
听起来的确不难，但机会确实只有一次。
*
孟医生的意外发狂失控让白尘子非常震惊和愧疚，她听到消息后，很快便慌里慌张地从研究所赶回到了年画店，一见到沈吉的人，自然拉住他上下检查。
“你没事吧？那家伙之前治愈了不少的心印猎人，挺有些口碑的。”白尘子生气，“我完全没想到他怎么会梅开二度，又被一个新的心印给控制了？”
沈吉赶紧安慰：“没关系，孟医生伤不到我的。”
然后又微笑：“我觉得这件事好巧。”
白尘子是个挺聪明的人，眨眼问：“你是指……你搞不定妙染，星宇主动为你解开残局，而妙染一定会让星宇受伤，这样他就需要一个医生，导致被心印所引诱的孟医生有机会正正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带来新的心印消息了？”
不得不承认，白尘子和母亲一起调查心印那么多年，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沈吉缓慢点头。
“的确是环环相扣，像条被提前铺好的路。”白尘子眯着眼睛思索，“但这其实是好事，反正你也想继续去找相关的心印，不是吗？等同于消息自动送上门啊。”
沈吉表示同意，琢磨道：“所以那个躲在华夏西南的心印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尘子摇头：“我也是刚刚听你说起的，之前没关注过这方面的心印，不过我可以去打听一下。”
“秦凯已经开始调查了。”沈吉越想越好奇：“可惜那个孟医生也不太清楚副本在哪里，他到底是怎么被吸引的？我得找时间当面跟他聊聊。”
“唉，可怜的孩子，感觉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了你的肩上。”白尘子摸摸他的头，阻止道，“难道馆长和秦凯是吃白饭的？不用担心太多，审傀儡他们最专业，如果有消息，自然会来告诉你。”
此言有理，沈吉勉强压制住好奇心。
白尘子抱手盘算：“而且如果真的存在这心印，并且有谁故意要引你过去的话，那我猜它的能量很快就会在东花市泛滥起来，主动爬到你的眼前了，你安心等着就是。”
*
不得不承认，宋丽娟是个格外有魔力的女人，不管这世界究竟乱成什么样子，她都能把年画店打理得像个室外桃花源一般，不被任何烦恼浸染。
每次江之野来到这里，都感觉自己仿佛穿越进了个无忧无虑的小世界，一下子便离城市远了。
为了不打扰到老人休息，此夜他又化成了白猫的样子，悄悄从屋檐跳到窗前去看望小爱人。
好学生沈吉正在桌前认真地画着作业，而呆呆卧在他旁边，一脸萌相的使劲儿洗脸，时不时还要偷闻一下放在旁边的果盘，实在是岁月静好。
若是没有心印那些东西捣乱，让沈吉每一天都能过这种轻松日子，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江之野是最能理解沈奈愿望的存在，但他更知道，无论是爱还是其它什么东西，都不该让一个灵魂去替另外一个灵魂做选择。
沈吉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沈吉选择的路，不管是好是坏，必然都是最适合他的，值得被全心全意的尊重。
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不断地为他铺路，并不可能改变沈吉，而只会让他茫然挫败罢了。
江之野不懂得该爱一个人类，他只想本能地这样选择，他开始变得愿意让沈吉去冒险。
这般走神时，沈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然侧头。
见到白猫的身影，他马上开心地跑过来，轻轻把窗子拉开。
伴随着早春的凉意，白猫轻盈地跃进屋内。
瞧见它后，呆呆瞬间立正站好，朝它讨好地摇摇尾巴。
等着沈吉关上窗，白猫才说：“已经问清楚了，那个孟医生确实是被心印诱惑了，也提供了些线索，不过他还没有去过副本，所以聊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吉并不意外：“不急，会有更多消息的。”
“有个问题，李蜀今天为什么会跟你一起去诊所？他不是很忙吗？”白猫问得很刻意，“他去干什么了？”
沈吉知道馆长现在防李蜀防得不行，又怕伤了自己的心，才会这般旁敲侧击，不由失笑：“他好像的确会对心印相关的事特别感兴趣，上次去桃川也一样，不过……”
白猫抬头眨着金眸。
沈吉心有不解：“我总感觉他是为了避免我受到伤害，才非要跟着的，他显然知道些什么，但并不是想害我。”
第144章 无常冢
无论怎么讲， 李蜀都算是沈吉最重要的朋友，这点毋庸置疑。
其实江之野没料到沈吉会主动探讨起对他的怀疑，不过身为男友， 此事多说多错， 他当然没有继续这个死亡话题。
沉默过后，白猫只劝道：“我并不是逼着你去揣测李蜀到底有什么坏心， 但你要清楚，心印这种东西有多可怕， 就能产生多大的诱惑力。”
沈吉没有否认。
白猫叹息：“人世间的背叛往往会发生在最亲的人之间，否则沈家的获麟又怎么会被吴家偷到日本去呢？”
那个心印的故事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提起了， 之前梦傀也嘟囔过，沈吉难免好奇：“所以获麟到底有什么用？而且已经摆在博物馆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被轻易人偷走呢？”
白猫立刻反问了句：“怎么不可能？今天不就搬出去好多个吗？而且还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
沈吉失语，而后嘴硬：“那不一样， 心印也好， 博物馆的收容室也罢， 都是有你指引我才了解的， 你相信特勤部， 所以我也相信。”
白猫摇头：“你真是天真的可爱。”
沈吉不想继续争辩， 索性不理它。
白猫这才悠闲地卧在床角，主动聊起获麟：“获麟是权力之剑。如果能够成为获鳞的傀儡，那么傀儡周遭所有的人，都会对他发自肺腑的臣伏，权力自然而生。”
沈吉惊讶：“原来是这样， 那应该很多人都想得到它吧？”
白猫又道：“但获鳞选择傀儡的条件十分苛刻， 相关副本也很少开启，一般只有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才能发现它的身影。其间有多少秘辛， 你尽可以去想象。”
沈吉不寒而栗：“难道像帝王将相那种级别的人？也会变成傀儡吗？”
“有时候只有变成傀儡，才能够让他们把权力握得更久一点。”白猫的语气很严肃，“吴家拥有获麟，便很难衰亡，不过吴邦言死后，获鳞会不会选吴家后代继任傀儡，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或许这才是吴格予内心真正的纠结。”
沈吉稍有些恍然大悟，然后郁闷：“你之前怎么不和我多聊？”
白猫无奈：“厉害的心印多着呢，你时时刻刻都有那么多烦恼，我再多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倒只想让你开心一点。”
好贴心的话，沈吉不禁微笑。
白猫金色的眸子十分有神：“别转移话题，我在提醒你什么，你应当心知肚明。当时沈家人就是太相信吴家才被骗了。所谓友情与爱，并不是对每个人都最珍贵。”
这道理沈吉倒能理解，所以他始终没有不讲理由地为李蜀辩护，但他仍旧觉得李蜀并不是被什么诱惑了，而是世上总有他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逼他深陷其中。
眼下自己真正要做的，是找到那个真相，然后救李蜀于水火，而不是借着怀疑的阴影就把朋友当成敌人看待。
白猫是看透了沈吉的心情：“你的确没有必要和他对峙，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多加关注就是了，毕竟就像你说的，他这几次都选择保护了你。”
沈吉郁闷叹息：“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躲在幕后的天垣，想要利用我把那些心印收集齐，所以它不愿意让我中途出现差池。”
白猫似乎更赞许这种想法，立刻眨了眨眼睛。
沈吉收好桌上的素描本，显得心事重重。
白猫反倒情绪不错，主动提及：“其实我们一直都想把获鳞从东京收回来，可惜那东西几十年都不现身一次，最近吴邦言的死很可能是个好机会。”
沈吉瞬间打起了精神：“所以到时候吴格予宇是一定要进副本的？如果没有得到获鳞的青睐，他也没有办法掌控吴家了。”
白猫点了点圆脑袋：“吴家分支很多，傀儡又都冷血自私，不见得愿意继续臣服于个年轻人。”
沈吉似乎想通了什么：“难怪他这段日子一直在跟我作对，去拼命收集那些特殊的心印……你说除了摆脱傀儡之身外，会不会是天垣许诺了他其它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毕竟天垣的能力远高于获鳞吧？”
白猫没有否认：“很有可能，但这件事无从探究。吴家不是有人情味的地方，我们插不进眼线去。”
沈吉摆齐铅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白猫又道：“不过关于今天那孟医生，我们倒是抓到了点线索可以追查。听说他是参加养生讲座时了解到的那些事，讲座听多了，人就不知不觉陷进去了。”
沈吉惊讶侧头：“啊？我以为只有退休老人才会被骗呢，他一个正经医生，为什么要听那种讲座啊？”
“据说有神迹展示，现场很有说服力。总之只要找到参加方法，我们立刻就去。”白猫倒在床上，“现在你该早点儿睡觉了。”
沈吉微笑：“我发现了，休息和睡觉才是你的猫生大事。”
白猫哼道：“等你长大了，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
沈吉：“……”
呆呆本来是有点畏惧馆长这幅形态的，在旁探头探脑了半天，此刻发现没有太多危险，终于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白猫，然后便像个小毛团一样趴到了它旁边。
沈吉立刻拿起手机拍照：“好可爱呀，好像小号的你。”
白猫慵懒地抬眼：“那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把它当成是我吧。”
沈吉拍照的手立刻僵了一下，而后警告：“不许跟我说这些立Flag的话。”
白猫没再回应，反倒呆呆像在答应似的，乖乖地喵了一声，那模样可爱极了。
*
实话实说，当初骆离被外公送来东花读书是很不情愿的，毕竟他对这城市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远离喜福会的控制。
但山海美术大学总归是一流的艺术院校，骆离读着读着便习惯了，甚至开始对自己的视觉设计专业有了兴趣，也交到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多少像个正常大学生了。
次日沈吉趁着两人都没课的时候去找他，骆离正和系里的男生在打篮球，由于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在场上驰骋，吸引了不少女孩子围观。他平时身着日常装看起来优雅文弱，没想到实际上肌肉线条竟很流畅。
梦傀批评：“看看人家，你的健身计划是不是准备下辈子开始？”
每天都被各种麻烦搞到焦头烂额的沈吉无奈地叹气。
发现沈吉出现，骆离擦着汗走过来问：“干什么无精打采的？听说你没事了？”
沈吉回答：“我是没关系了，但星宇大师却为了我被妙染伤到，现在伤势非常严重，所以我只能来求你啦，昨天微信上说过的。”
“他还真是你爸啊？那怎么出家了？”
骆离有点好奇。
这事情当年沈奈瞒了那么久，结果最近却一传十、十传百，全被大家知道了，沈吉多少有点尴尬。
骆离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了自己想了解的答案，然后才咕咚咕咚喝掉半瓶水，擦擦嘴道：“也不用说‘求’这么严重，那种伤的确很难搞，的确只有喜福会能试试。”
沈吉点头：“上次你说可以帮我治疗，我还记着呢。”
骆离挑着丹凤眼傲娇道：“你不是不想依赖科技吗？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
沈吉的表情有点悲伤：“他要死了，没有那么多挑挑拣拣的空间。”
虽然骆离从小就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严苛教育，但总归是家庭完整的贵公子，实在不能共情沈吉这种“孤儿”的心情，以至于立刻安慰说：“不至于不至于，你别哭丧着脸，我去商量一下，尽快给你答复。”
沈吉马上道谢：“麻烦你了！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情，你也要直接告诉我。”
“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惠，真有良心，就别总搞突然行动。”骆离无语，“我外公叫我来东花守着，不就是为了保你性命吗？”
沈家人当然不希望沈吉死掉，过去可这么长时间，沈吉才能真正理解他们这个目的的含义，不由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会谨慎做事的。”
正在这时，他忽收到了好几条群微信，是李蜀发来的。
内容应该跟孟医生听的健康讲座有关系，是一些小众论坛的帖子和活动照片。讲座宣传的是一名姓张的神医，他发明了一种保健品，各种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所以受到了疯狂推崇，很多家里有绝症病人的网民都极度追捧他，虽然为其散尽了家财，但病情的确有所好转，导致健康讲座无比火热、一票难求。
真可谓是证据确凿，继续顺藤摸瓜就好了。
再仔细想想，好像之前每次事情进展到僵局时，发现和提供线索的人都是李蜀，但他本人又和心印这些麻烦没太多关系，的确有些蹊跷。
骆离见沈吉一直对着手机走神，便说：“看来你有事要忙，我继续去打球了，你今天等我消息就好。”
沈吉赶紧跟他挥手告别。
这时秦凯已在群里冒出头来：“刚确认了一下，的确有这回事，可能是因为我们身边都没有绝症病人，所以才忽略了这类信息。”
沈吉慢慢回复：“有方法可以去听听看吗？”
秦凯很痛快：“我去找个路子搞讲座门票，如果张神医有问题，就直接带回特勤部，什么包治百病？我呸！”
李蜀很积极：“我也帮忙想想办法。”
沈吉抿住嘴角，回复了个鞠躬的表情包，便匆匆赶往医院去了。
*
必须要承认，骆离在生活中可比在副本里给力多了。
明明刚拜托他治疗的事情，待沈吉陪着星宇吃午餐的功夫，他便已经来了电话，语气十分得意：“可以让和尚来港岛试一试，其实喜福会有专家研究这种病症很多年了，最近刚好得到些进展，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会治好，但肯定比这样拖着靠谱。”
沈吉自然感激：“谢谢。”
“少跟我客套，我上课去了。”骆离这样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沈吉小心地望向星宇：“你都听见了吧？你答应过我，愿意去试试看的。”
星宇沉默片刻，放下手里喝粥用的勺子：“好。”
沈吉问他：“其实在去找妙染之前，你就知道有可能会发生现在的后果吧？”
“何必计较后果，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星宇平静地表态，“再说如果小奈还在，她也一样会去冒险的。”
经过这段时间，沈吉已经想开了，直接问道：“你不会真觉得对不起我们吧？其实没有必要。”
星宇沉默着继续喝粥。
沈吉说：“副本真真幻幻，对错难评论。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就不要再后悔失去的东西。我外婆说要多看看自己所拥有的，才能活得比较坚定。”
星宇淡笑，苍白的脸难得有了一丝生机：““有理。”
*
由于体检指标每天都在恶化，特勤部很快便把星宇大师送上了前往港岛的专车。
沈吉目送着着车子远去，心里的石头终于轻了些，侧头瞧向特意前来帮忙的江之野：“你说他会好吗？”
江之野很认真：“早跟你讲过，我很信命。如果这世界上还有需要星宇完成的事情，他就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沈吉露出恍惚的微笑。
这时他们两人的手机一起震了起来。
又是李蜀在群里发了好些张聊天截图，关于病人的交流群讨论去听讲座的方式和门票的价格，而且已经被他成功搭上了话。
沈吉看了眼江之野，迟疑地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回复。
李蜀继续发送微信：“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健康讲座，条件和价格都很清楚了，如果张神医有问题，直接带走调查就行吧？”
沈吉小心回复：“你可太有效率了，行，我和馆长去瞧瞧。”
秦凯阻止：“人家都说了，必须带病人去，你们两位哪像重症病人？”
沈吉愣了愣，突然灵光一闪，笑说：“我知道带谁比较靠谱了！”
*
宋丽娟虽然早就知道心印的存在，但亲自参加调查活动还是头一次。她架不住沈吉央求，只得让白尘子画了个比较憔悴的妆，和外孙子一起出现在了健康讲座的会场附近，表情忐忑道：“不会被发现吧？”
“外婆您别紧张。”沈吉安慰，“就算被发现了，顶多被赶出来呗，光天化日他们还能吃人吗？再说馆长和秦队长都在附近埋伏呢。”
宋丽娟深吸口气，假装咳嗽了两声：“像不像？”
沈吉也不是非常有信心：“还行吧。您别多说话就好了，有点过于中气十足。”
宋丽娟应了声，这才被他搀扶着往酒店门口迈开了步子。
由于拿着特勤部高价买来的门票，以及专门找医生开具的假病历，最后他们祖孙两个还真混进去了。
沈吉忍不住小声吐槽：“第一次知道这种活动还要查病历的，难道他们还真能药到病除吗？”
宋丽娟哼道：“好多人一到老了就怕死，多荒唐的当都能上，真是拿捏住人的心理了。”
由于外婆身体倍儿棒，体检从来没有什么大毛病，沈吉还真没思考过这类问题。
但倘若宋丽娟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也难免会在心急绝望间去轻信别人的话，如此一想，这个心印和那个假扮神医的傀儡嫌疑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
参加讲座的条件如此荒诞，没想到前来聆听的人却不少，偌大的宴会厅几乎已经快被挤满了。
沈吉特意找了个比较边缘的位置，扶着宋丽娟坐下后，悄然环顾周身，发现果然有不少明显病入膏肓的患者被亲友护着来到这里，那种憔悴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众人对这讲座以及即将要出现的张神医充满了狂热情绪，一直在讨论买药的价钱和之前许多妙手回春的传闻，离谱到让沈吉听着就想报警，顺便进行反诈教育。
讲座时间刚到，整个宴会厅的灯就暗了下来。
一位看着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上台去，拿着话筒极有激情地和大家打起招呼，听到那一连串带有专家头衔的自我介绍，果然很容易忽悠到病人。
别说沈吉，就连宋丽娟都不曾参加过这种活动，过程中她频频跟外孙子疑惑对视，显然是在不解：为什么这种江湖骗子能博得如此信赖？
没想到那位张神医废话不多，很快就开始邀请病人上台，表演当场服药、见证效果。
说也奇怪，不仅是那些常见的绝症和老年病，甚至包括些肉眼可见的骨骼疑难杂症，也在吃过药后的几分钟内，发生了明显的改善。
宋丽娟惊呆了，拉着外孙子问：“这演戏演得也太好了吧？”
沈吉小声说：“未必是演戏。”
心印当然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身体状况，但这真是在治病吗？沈吉不敢苟同。
他只知道万事皆有代价，被心印改造的人类，一定会发生诡异的变化。
祖孙俩正议论之时，又一位面色好转的病人被送下了台。
张医生拿起话筒，看似谦虚地用手压了压雷动的掌声：“好了，现在抽取最后一名幸运患者来体验我的百消丸，疗效如何，我们用事实说话！”
他这般讲完，追光灯又开始在场内乱扫。
万万没想到，一番等待之后，光柱竟然落在了宋丽娟和沈吉的身上。
宋丽娟：“……”
沈吉：“……”
张神医微笑：“阿姨请上台来，小帅哥帮忙搀扶一下。”
这种时候直接逃跑显然是白来了，但上了台……他能看不出宋丽娟比年轻小伙子还要健康的事实吗？
沈吉心里打鼓，偷偷捏了捏外婆的胳膊，硬着头皮把她往舞台上搀扶。
虽然这场内保安不少，但想到馆长肯定在附近盯着，便也不觉得那么恐惧了。
张神医脸上本有笑容，然而随着宋丽娟缓步靠近，他嘴角那抹笑越来越淡，眼神也泛起了明显的狐疑。
傀儡获取信息的方式不是平常人类所能理解的，沈吉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败露了，索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握住了张神医的手：“您好我们真是太荣幸了。”
伴随着他的动作，绿色的诡异幻影立刻从张神医身后冒出，又是那个双头六臂的怪物！
梦傀：“这家伙果然是个傀儡，你小心点！”
想到星宇大师告诉自己的话，沈吉没有像往常那样害怕地躲开，而是坚持拉住他的手，试图用意志力和那心印带来的冲击相抗衡。
张神医感觉到了股难以形容的压力，不由拼命往后拽着胳膊，就连表情也失去了本该有的淡定：“喂！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情绪激动之间，幻影变得更加张牙舞爪，直朝沈吉扑去，但沈吉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态度坚定地直面那个心印幻影，同时双手也更用力了些。
真的可以压制住心印吗？尽管不知结果，沈吉却莫名生出了勇气和期待。
不料在幻影即将触及到沈吉的一刹那，张神医竟然直接双腿一软，导致幻影烟消云散了。
宋丽娟躲在外孙子身后，心情非常紧张，眼见此时会场大乱，赶紧拉住沈吉：“你没事儿吧？”
沈吉松开手，望向昏倒在地的张神医，无语地摇了摇头。
*
神医和万能药的调查竟然以这样荒唐的方式落下帷幕，属实算个意外，幸好秦凯反应奇快，让兄弟部门以虚假宣传的理由逮捕了张神医一伙，才趁机把他关了起来。
回年画店安顿好外婆后，沈吉匆匆赶去特勤部。
此时张神医的傀儡身份被坐实，江之野已经去牵头调查张神医最近的行动轨迹了，秦凯仍寄希望于从傀儡口中多知道些什么，特意安排沈吉与其见面。
难道和幻影硬碰硬会让傀儡受伤吗？沈吉很怕一会张神医又晕过去，打听道：“那人到底什么情况？”
秦凯拿着叠文件，边带路边翻阅着介绍：“刚刚已经查到一部分，这个神医本是名心脑外科专家，去年他得了尿毒症，不得不离开工作岗位，没想到最近却奇迹般的痊愈，整个人都变得生龙活虎的。”
沈吉蹙眉：“一年内能有这么大的变化？肯定和他去过那个副本有关系啊。孟医生不是说，那副本的心印是一瓶药，能够治愈世间一切疾病吗？”
“这个我也不太敢肯定。”秦凯满脸无奈地继续解释说，“不过他康复以后并没有返回原来的岗位，反而开始营销自己的保健药物，并且因的确使很多病人有所好转，而被奉为了神医，现在我们强行把他抓了，反倒引起不少民愤呢。”
剥夺别人的希望的确很残忍，哪怕那希望是场骗局。
沈吉不禁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那些号称好转的病人，是真的好了，还是出了更大的问题呢？”
秦凯眨眼：“你不是在现场见到了吗？你猜呢？”
第145章 无常冢
心印源自人类的欲念， 欲念怎么可能治病救人呢？
沈吉认真想了想，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吃了他的药，只会换一种方式让病人变得更加糟糕。”
秦凯耸肩：“我们这两天才接触到这心印， 实验室只来得及进行初步检测， 原本也没什么眉目，幸好白尘子找到了研究方向， 其实跟你说的差不多。”
沈吉好奇地瞧他。
秦凯道：“目前可以肯定，张神医的保健品能作用于数十种不同的重度疾病， 服药后病症指数的确会有所下降，但病人也受到了心印能量辐射， 那种辐射并不干扰他们的□□，却对情绪、意志和记忆有极大影响。”
沈吉终于听明白了：“换言之， 他们会不自觉地成为傀儡的工具人，对吗？”
秦凯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健康的工具人。”
沈吉非常理解， 警察的工作讲究切实的证据， 是无比严谨的， 不像自己仅凭直觉， 也便没再继续揣测。
他停步于审讯室的门前认真保证道：“不能让你们白白被病人骂， 我觉得这次我可以直接通过这位神医，找到那个副本的位置，等我好消息吧。”
说着，他便振作起心情推门而入。
*
经过短暂的休息，张神医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正面色阴晴不定地坐在审讯室的桌边。
他一见沈吉就气愤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有犯法， 我的活动是通过了政府申请的！”
沈吉淡定落座：“但你配的药也是合法的吗？”
听到这个，张神医的表情稍许尴尬， 片刻后狡辩：“我那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补品，不能算做药吧？”
沈吉不急不缓地望着他的眼睛：“但你今天在养生讲座上可不是这样说的，强身健体的补品能缓解癌症症状？你是个医生，你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患者们会怎么想呢？”
张神医似乎很有应对这些事的经验，立刻冷冷地坐直身体，抱着手露出防备的姿态：“我不想跟你扯了，你有什么话等我的律师来再问吧。”
沈吉依然眼神带笑：“可你现在惹的事情很麻烦，恐怕是叫不到律师了。”
张神医彻底失去了和蔼可亲的表情，眼神甚至有些凶狠：“凭什么？哪条法律法规规定的？”
沈吉直接问：“你之前去过什么地方？是谁赋予你这些力量的？”
张神医自然不会回答，冷声骂道：“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看来这人是没讲真话的可能了，沈吉没再啰嗦，立刻便握住了张神医被铐住的手，在那个幻影腾空而起的同时说道：“你身体里的东西，怕是很清楚我的疑问。”
更多不怀好意的能量汹涌而起，似要将沈吉粉碎一般，疯狂地涌进了他的身体。
但对于承受过妙染的沈吉来说，这种傀儡的能量是完全不够看的。他意志坚定地和那个双头幻影对视，并极力将那股灼热的能量反压回去。
青色的火焰燎过沈吉的身体，但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在光华中逐渐熄灭了。
与此同时，张神医再度失去意识，扑通一声将头磕在了桌子上，完全没了反应。
沈吉刚想叫人来救，却见那幻影仍没有消失，便质问道：“你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吧？你究竟躲在哪里？”
那幻影发出了低沉而含糊不清的声音，震得沈吉耳鼓隐隐疼痛，却完全听不清它到底在说什么。
梦傀提醒：“这种东西没有办法通过语言和你交流，你要用精神力量去感受！”
沈吉回想起常在副本里使用的技能，便镇定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之间，脑海中闪过不少碎片画面。
那是南方陌生的小镇、荒林、陵墓，如鬼魅般的傀儡，还有表情夸张而僵硬的人类。简直像恐怖电影的视频剪辑一般，疯狂涌入他的意识领域。
梦傀发现了沈吉的压力，提醒道：“寻找文字记录，文字可以帮助你定位副本！”
沈吉在那些飞速闪过又飞速消失的场景中，不断地努力试图看清一些细节，终于闪念过一个一闪而过的石碑，然后又发现了一家小饭店墙上的送货地址，不由在疲倦中猛地睁开眼睛。
此时冷汗已经顺着他的面颊汇聚了下巴，滴答一下便落在桌上，看来着实累得不轻。
梦傀追问：“你找到了吗？”
沈吉恍然点头：“天魁镇，无常冢。”
*
由于审讯时耗费了大量体力，沈吉被警员扶到特勤部的休息室缓了缓，不知不觉就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待到他再醒来时，窗外的东花已是暮色深深。
过了两秒，沈吉才发现不知何时出现的馆长正坐在旁边翻看文件，转而困倦地支起身体，靠在他的肩边道：“希望今天没把我外婆吓坏，好在有惊无险。”
“老人家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她更担心你的安危。”江之野揉揉他的脸，顺势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好点没？”
“星宇大师告诉我的方法果然有用，我竟然可以直接通过那个幻影去获得信息。”沈吉刚得意了两秒，察觉到江之野严肃的眼神，便改口：“我明白你不想让我学这些，如果我不够强，肯定会因此而受伤的。但现在时间就是一切，行动越快，留给对手的空间便越小。”
江之野当然理解沈吉不想当温室里的花朵，与其阻止他，倒不如陪他选择更稳妥的方式走下去。
对视过半晌，馆长才开口：“刚才我们筛查了张神医的社交账号。发现他在疾病治愈之前开始迷信宗教，并且抛弃家人，躲到西南深山里修行去了。”
沈吉坐直身体，仔细聆听。
江之野继续道：“他在那边的深山里发表了不少关于奇迹与永生的感悟，再回来时病已经完全好了，并且很快就开展了那份新事业。”
沈吉追问：“所以副本的确是在西南山中？我看到的地名对不对？”
江之野的表情有些严肃：“这就是问题所在，历史上的确有个叫天魁镇的地方，不过它早就人口归零后被废弃了，理论上已不存在了。”
沈吉听到这话也有点紧张：“那怎么可能？或许是个古遗迹？”
江之野无法确定：“据说遗迹也没剩什么，具体只能亲自去瞧瞧才知道。”
沈吉打开手机看过课表：“那我请个假，速战速决吧。”
时至此刻，江之野仍旧不愿意让沈吉的现实生活受到太多影响，自然劝说：“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去把它带回来。放心，我不会发生星宇那种意外。”
沈吉没有回答，只看了江之野两秒。
江之野挑眉。
沈吉：“我当然相信你，但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不去，便会有人一定要让我去，回收心印肯定跟我有关。”
这话江之野没想到，过了半晌他微笑：“那就试试看。”
*
今天发生的事情，自然又在心印调查群里被热烈议论了一番。
李蜀冒泡：“阿吉竟然解锁了新技能？原来我就觉得奇怪，身为沈家继承人，说得那么神乎其神，怎么可能只有梦傀这个资源呢？”
沈吉：“只怪馆长什么都不教我。”
江之野：“你还承受不了太多。”
李蜀显得很开心：“所以你可以通过那些幻影探索信息对不对？要是早发现这一点，之前也不用吃那么多苦，遭那么多麻烦了！”
秦凯挑起话题：“现在知道也不晚，明天就让江哥去那个天魁镇瞧瞧。”
尽管试探朋友让沈吉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只能打字道：“我也想去。”
江之野在群里反问：“你再多落下几节课，你外婆更要生气了，得分得清孰轻孰重。”
沈吉本以为李蜀会马上跳出来劝自己要加入，甚至提供更多信息来主导这件事情，但他却什么都没说，甚至销声匿迹了。
已经回到年画店的沈吉郁闷地放下手机：“我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梦傀靠在呆呆身上，悠悠闲闲地回答：“再看呗，没准儿有比直接劝更好的办法，逼着你不得不参与副本调查。”
沈吉反问：“比如？”
梦傀眨巴着大眼睛脑补：“比如明确告诉你这事跟你妈有关，你去是不去？”
必须要说小机器人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沈吉正思考着，却被宋丽娟叫出去吃饭，只得站起身来先去填饱肚子了。
*
由于白尘子刚进实验室，工作十分忙碌，在家吃晚饭的又剩下祖孙两人。
宋丽娟经历了养生讲座，有点感慨：“我之前从来不搭理那些什么养生啊，买保险之类的事情。今天去过之后，才知道咱们街道的两个老人都在张神医那儿花了几十万呢，有一位病是治好了，但人变得奇奇怪怪的，你说这玩意，真是害人不浅。”
沈吉安慰：“没关系，只要那个心印被放进博物馆里，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
宋丽娟难得追问了一句：“那已经治好了病会重新恶化吗？”
沈吉回答不出来，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替病人去做选择——万一有人知道真相却仍心甘情愿呢？
不过虽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他仍不愿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个世界不应该被心印干预，即便它们的存在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宋丽娟瞧出了外孙子的郁闷，坚定道：“做你想做的就好，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也没有万全之策。千万别走到半路就怀疑自己，这样哪儿都到不了。”
沈吉点点头。
“那个和尚被送去香港治病了？”宋丽娟叹气，“今天秦警官跟我说的，你这孩子可真是宅心仁厚啊。”
沈吉不知该怎么解释，笑得苦涩：“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也会去救他吧？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宋丽娟给沈吉夹了块排骨：“如果你妈妈和你外婆都能回来就好了。唉，我这是不是在做梦啊？”
梦傀吐槽：“无人在意的外公。”
沈吉：“……”
正闲聊时，沈吉的手机又亮起来，是秦凯在心印群里发了最新消息。
“还记得那个宣纹吗？她最近跟杨茉混在了一起行动，今天被我们发现了踪迹，只可惜逮捕时又被逃掉了。”
沈吉回复了个震惊的表情。
秦凯继续打字：“不过我们拿到了宣纹的笔记本电脑，那上面有她与吴家联络的记录，看起来最近这个烂尾楼里的副本，是专门为了控制你才主动开启的，不过他们把你想的太弱了些，反倒因此失去了重要资源。”
沈吉想了想：“言吏整天在互联网上冲浪，想必能够为吴家收集到不少情报。”
秦凯：“没错，所以吴格予和宣纹也因为这件事闹掰了。”
片刻后，他又发来消息：“还有个更重要的情报，宣纹电脑里有吴格予的目标名单，你看。”
随即他便发出了一串心印名称，简直眼熟得不能再熟。
“灵纹、珀琅、嫣然、时锈、翎羽、照骨、妙染、青丸、获麟。”
九个心印，意味不明。
奇怪的是获麟也在里面。
梦傀十分惊讶：“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李蜀发了个问号：“青丸就是这次能治病的心印吗？获鳞又是什么啊？它们都有什么用？”
沈吉默默地放下手机，使劲扒了两口饭。
过了几秒，他又忽然开口：“外婆，我一会儿去趟特勤部，很快回来。”
*
事到如今，不用想就知道那个名单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故意泄露出来的，有了它的存在，沈吉自然不可能对天傀镇的副本不闻不问了。
实在是高明。
沈吉趁夜赶到特勤部的实验室后，立刻寻见白尘子：“我要见一下言吏。”
正在分析数据的白尘子疑惑眨眼。
*
除了沈吉之外，其他人是没有办法和心印直接对话的，正加班的研究员们自然都很好奇，把研究室的玻璃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言吏对实验室的环境比博物馆稍满意些，正盘着腿坐在电脑上哼歌。
它一见到沈吉便很紧张：“喂，你干吗？不会要我回去吧？我刚出来透透气！”
沈吉直接问：“你是不是帮吴家在互联网上收集过很多情报？”
言吏扶眼镜：“那又怎样？互帮互助呗。”
沈吉认真：“所以只要是网上的情报，你都有能力知道，并且不留痕迹，对吗？”
“留不留痕迹我不敢保证，但你想查点什么是没问题的。”言吏伸长脖子，语调有点兴奋，“怎么，我可以上网了吗？”
沈吉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博私信，找到陌生账号发来的那个定位：“你帮我调查一下，这条信息到底、是谁从哪里发给我的。”
*
虽然行为可恶，但言吏确实有点本事，连上互联网后，它的幻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旧电脑上，而电脑的屏幕则随即亮了起来，无数信息在屏幕上飞速而过，闪得人眼花。
白尘子在旁边感慨：“监控到巨大的流量，非常可怕啊。”
沈吉扶住电脑：“你抓紧时间办正事，不要去看那些有的没的。”
言吏的声音从主机里慢悠悠传了出来：“知道知道。”
两分钟之后，它的幻影重新跳到了电脑上，抱手道：“我没搞清定位是谁发的，但发送者绝对是个黑客，他跳转了很多IP地址，我能找到的源头在东花市南阳区的一个科技园区里面。”
科技园区……沈吉想到李蜀的公司正在那边，不由沉下表情。
*
无论如何，从宣纹那里截获的名单是不可能造假的，所以那个青丸必要拿到手里才行。
第二天一早，沈吉便请好了假，随江之野赶往机场，准备尽快进入西南山区了。
秦凯特意准备了不少有可能会用到的工具，趁着送行时保证道：“最近我们会关注李蜀的，而且绝不轻易打草惊蛇，放心吧。”
紧接着又感慨：“难怪他网络技术那么厉害，我一直觉得有些超乎寻常！”
江之野淡声说：“现在还不能将他定性，小心便是。”
秦凯嘱咐：“你们也是，我复查了多次天傀镇，也联系了当地政府，可那个地方建国前就消失了，现在信息比较模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沈吉认真点头：“放心吧，我能找到副本。”
短短时间内，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大本事的少年竟然飞速成长了。
秦凯有预感，他很快就会变成沈聿青的样子，甚至超越那些祖辈，毕竟有些事情积累到现在，已到了不得不爆发的存亡之际。
三人正聊天的时候，机场旁的电子屏又闪现出了新的广告，竟然是李蜀公司的社交软件正在宣传。现在已经开始有年轻人在里面玩狼人杀、剧本杀……渐渐起了口碑，恐怕李蜀真能赚到一大笔钱，还清债务和扩建公司都不是无稽之谈。
秦凯不禁感慨：“他还真有本事嘛。”
虽然李蜀的确聪明得非比寻常，但如今事事不出错，很不像毛毛躁躁的本人。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这答案沈吉非常很想了解，但那个真相就像潘多拉魔盒。如果他现在贸然去确认，很有可能让事态不再受控，所以只能暂且忍下了。
梦傀倒是很乐观：“出发！去拿新的心印！”
*
华夏西南景美人美、食物更是美味，唯一不好的就是山区奇多，交通不便，想要在这种地方寻找一个早已消失的古镇，简直是难上加难。
飞机落地天府后，沈吉和馆长又转移到了特勤部支援来的直升机上，直奔目标深林而去。
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沈吉把从张神医那里获得的记忆碎片全部画成了速写，他一张张翻过，对比着特勤部调查员提供的卫星照片，蹙眉判断：“应该就在这边。”
为了避免更多伤亡，这次的飞机是江之野亲自开的。
他照旧气定神闲：“既然这东西也在吴家的名单上，他们应该会派人过来。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你首先保护自己。”
馆长上次被枪击中的胳膊果然很快就痊愈了，沈吉心服口服地点点头，余光忽瞥见些什么，不由低头朝林子望去：“好像有车，不止一辆。”
江之野判断：“这附近已经是无人区了，而且林地开车极不方便，能做这么蠢的事，应该不是吴家人。”
“可能是来找心印的吧，不如我们跟上？”沈吉提出建议，“我怀疑那个天魁镇，用正常方法根本就进不去。”
江之野：“稍安勿躁，不过确实要保护一下普通玩家，万一有吴家人出现，他们很可能像在茶竹山那样，负伤进入副本，行为完全失控。”
听到这话，沈吉心里不又泛出担忧。
江之野安抚：“不过经历过茶竹山惨案，政府已经严格限制了吴家关联公司人员的入境，吴格予本人更是来不了的，他们只能调动原本就潜伏在国内的力量，资源有限，未必比之前难对付。”
沈吉点头：“而且这次宣纹丢了情报，他们肯定更加谨慎。”
江之野轻笑：“天时地利人和，幕后黑手是真想让你集齐这几个心印啊。”
沈吉无奈：“但我没想到最后一个是获鳞，那东西应该很难搞吧？”
“到时候再说。”
江之野也已经选好了停机地点，将直升机缓缓的向下降落。
沈吉明白要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才行，立刻打起精神，拉紧了户外防护服的拉链。
*
一白一橘两只猫在森林里奔跑，虽然非常辛苦，但还是尽量用最快的速度靠近了那几辆硬要在森林里行驶的车子，而今它们已经被无处不在的树木和藤蔓困住了，车上的人都选择了弃车而走。
白猫上前检查后，立刻判定了方向，继续快步带路。
橘猫追着问道：“怎么这么多车想进副本，要如此兴师动众吗？”
“人人都想摆脱病痛、长生不老。”白猫轻声反问，“但你想想，这是普通人能觊觎的愿望吗？”
沈吉恍然大悟：多半是某些有钱人雇佣了团队来为自己搞着心印了。既然如此，那些有着各种各样奇怪能力的心印猎人，是极有可能出现的。
白猫倒是不紧张，顺着他们离去的痕迹一路追踪，很快就发现了群在林间行走的古怪探索者。
橘猫探头：“真的不是吴家吗？”
白猫闻了闻：“完全不像，而且他们带了热武器，你要小心。”
“这是违法的，快通知秦凯！”沈吉这次换成卫星手机，再也不会被信号微弱的问题困扰了。
白猫淡定：“不急，普通人发现不了我们的，我们需要有人引路进副本，先跟他们走。”
第146章 无常冢
那队神秘的深山探险者目标极为明确， 几乎是呈直线朝着西南方向行进的，显然他们的队伍中有人非常清楚副本的位置所在。
两只猫咪从天亮跟到天黑，见他们还没有停下来过夜的意思， 便知道那副本入口当不会很远了。
白猫谨慎地走在前面， 保持着完美的监视距离：“完全没有感觉到傀儡的气息，应当就是单纯的有钱玩家和保镖。”
听到馆长的话， 沈吉稍微放松了紧张的情绪。
白猫又道：“不过千万别对这个副本里的玩家仁慈，你要知道， 他们为的都是活下去，绝对不会有心慈手软的可能。”
沈吉飞速点了点头。
探索小队继续行进， 队伍里时不时便会传来鲜明的咳嗽声，似乎是女人发出来的， 多半就是需要心印来续命的苦主了。
沈吉很想看清对方的长相，却不敢靠得太近， 谁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忽然发失心疯， 用枪打猫呢？
正专心跟踪时， 两猫身后忽有些微弱的响动， 伴随着熟悉的恐怖黑雾飞速蔓延。
梦傀立刻发出警报：“躲开， 有傀儡！”
白猫反应奇快， 几乎立刻把沈吉护在身后，刹那间，他们就被强大的能量冲击破除了幻相，恢复成人类的本来面目。
出乎意料的是，自黑雾中走出来的身影竟是位熟人。
沈吉惊讶：“吴弥尔？”
消失过一段时间的吴弥尔稍微清瘦了些， 头发也剪短了， 但反倒比过去显得更有精神。
他透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俩真是无处不在呀。”
事情发展到现在， 沈吉当然已经没有那么惧怕吴弥尔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你最近跑哪里去了？在干什么？”
吴弥尔不屑：“我有必要向你汇报吗？”
沈吉无视他的糟糕脾气，追问：“你也是来拿那个心印的吗？”
吴弥尔彻底从黑暗的林中踱步而出，借着月色能看到他白皙的面庞和手背都沾染上了未干的鲜血，恐怕刚刚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感受到沈吉目光中的审视，吴弥尔终于表态：“我是来阻止某些人拿到那个心印的，不可以吗？”
江之野猜测答案：“你担心吴家人替吴邦言夺取青丸续命？”
吴弥尔的语气变得相当恶毒，直接承认道：“那个老头子早该死了，他继续活着只会让更多人不幸，我这不也算行善积德吗？”
他边坏笑着这般讲话，边抹了下脸边的血迹。
沈吉很直接：“所以……你想得到那个心印吗？”
吴弥尔笑了声：“怎么？我想要的话，你们就会对我动手吗？”
沈吉直说：“我一定要把青丸带回博物馆，不会让它继续制造麻烦的。”
吴弥尔叹了口气：“真羡慕你这种无论何时何地都正义无比的样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某些人拿不到心印，心印在哪里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要死的人可不是我。”
这话可信度不高，江之野嗤笑：“但你也活不了多久吧？”
吴家人身受各种傀儡力量的撕扯，向来生命短暂，馆长问的倒是事实。
吴弥尔一脸无所谓：“我说错了，行了吧？应该讲想长命百岁的人可不是我，你俩还要盘问我多久？”
沈吉和江之野交换眼神，难免开始谋算该怎么处理这家伙：毕竟吴弥尔的傀儡能量在现实中很不好对付，此时和他发生冲突，必然会惊动前方的玩家。但是若置之不理，万一中了圈套，应对起来也相当麻烦。
吴弥尔感受到被审视的气氛，不耐烦地哼了声：“算了，你们不用考虑这么多，想进副本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这心印本身并不厉害，难缠的是那些玩家。”
忽然好心，非奸即盗。沈吉立刻打听：“干吗要帮我们？你也会进副本吗？”
吴弥尔没好气：“总之我得去前面瞧瞧状况，你们不信我也无所谓，至于我进不进，只取决于副本里有没有吴家人。”
话毕他便转身钻进了林子，真有要一走了之的架势。
此时那个探险队已经离得很远了，沈吉接收到江之野的眼神，立即双双尾随其后。
吴弥尔走得特别坚定，有种熟门熟路的感觉。
沈吉追在后面小声问：“你怎么知道路的？你之前来过这边吗？”
吴弥尔依旧态度不善：“我身上的本事多着呢，可都是吴家努力栽培的。不过我劝你别再多打听了，省得的玷污你高贵的灵魂。”
虽然他阴阳怪气，但想必过去在他身上所发生的都是些极度悲惨的经历。
沈吉选择了沉默。
*
哪怕来个三岁小孩都知道，对吴弥尔这种立场不明的人，必须要好好提防。
但他却带路带得很纯粹，一路上既不多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不出一个小时，便将两人引到了条稍微平坦的山道上。
这条山道没有半点现代工业的痕迹，更像是因为人多而自然走出来的。
由于周围太过安静，沈吉难免好奇眨眼：“那队人呢？我们是去天傀镇吗？”
吴弥尔终于开口：“这次没有办法直接进副本，天傀镇是个障眼法而已，必须要通过它的阻拦。”
沈吉知道馆长不想跟这家伙交流，自然毫不介意负责扮演小白角色，追问说：“什么叫障眼法？”
吴弥尔回头看他一眼，慢腾腾地解释道：“每个心印都不想被人类捉住，这点你应该清楚的很。所以稍微有点本事的心印都会设计一些防护，取筛选掉目的不轨的外来者，天傀镇就是这种东西。如果你们之前接触过青丸的傀儡，就应该知道它只允许绝症病人或他们的亲友靠近。”
沈吉和江之野互看一眼：的确如此，那个养生讲座的入场条件一堆，原来是心印在作祟。
吴弥尔道：“所以嘛，没有强烈求生信念的人，连天傀镇的门都找不到，又怎么可能进到副本里呢？”
这下子沈吉颇有些为难了，他跟江之野无论如何好像也谈不到“求生信念”这个词，唯一有点联系的只有近日星宇受重伤的变故，可他已经被喜福会带走治疗了，听闻大有希望，也引发不了什么绝望的情绪，这荒山野岭的……去哪儿找什么求生信念？
吴弥尔继续冷哼。
沈吉发出了个不礼貌的疑问：“你真活不了太久的话，应该可以带我们进去吧？”
吴弥尔回头瞪他。
沈吉一脸无辜：“你不会是因为有这种‘优势’，才提议带上我们的吧？”
“想太多了。”吴弥尔生气归生气，最后还是承认道，“我进去是不难，但你非这么说，我反倒不想帮你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好处。”
其实接受这家伙的帮助，是种非常冒险的选择，毕竟无论如何彼此也没什么共同利益。
沈吉试探：“帮了我们，吴邦言就不可能得到这个心印啊，还是说你有其它目的？如果在可商量的范畴内，我并不介意合作。”
吴弥尔照旧是那副阴晴不定的样子，只道：“算了，跟我走吧。”
他俩聊天的过程中，江之野始终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只可惜没办法交流，沈吉也不清楚馆长是怎么个想法，但见他没有阻止，还是继续跟着小吴往前去了。
*
夜本就极黑，又生了雾气，那条奇怪的山路周遭几乎见不得一点光，也听不到一丝声音。三人摸索着继续往前走了半个多小时，一座阴森森的川西古镇终于出现在视野之内。
那古镇里摇着零星的青色灯笼，是山野间唯一的光亮，怎么瞧都像是鬼片拍摄地。
更怪异的是，镇门口除了牌坊以外，还挂着三个人形的怪东西。
靠近一瞧，原来是木质的穿丝傀儡，而且傀儡的穿着打扮、体型比例都和他们三人很是相似，特别是吴弥尔对应的傀儡还散发出青色晦雾，莫非预示着死亡？
“难怪这个地方叫天傀镇，原来盛行偃术文化。”沈吉轻声感慨，总觉得它们有些慎人，“既然傀儡能模仿我们的外形，这里肯定不是现实世界了吧？”
话音落下，他头顶的怪傀忽然动了，低下头去用黑洞洞的玻璃眼珠子对上沈吉，吓得他连连倒退。
始作俑者吴弥尔松开手里拽住的丝线，在旁哈哈大笑。
沈吉不高兴地簇起眉头。
江之野扶住沈吉的肩：“别闹了，进去看看。”
沈吉赶紧跟在馆长后面，不再搭理坏笑的吴弥尔。
吴弥尔切了一声，也随之入内。
*
这个天傀镇的街道很有年头，但那种古旧是经历漫长时间所沉淀下来的痕迹，并非受到过什么暴力破坏，如果不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真像夜色降临前还有人生活在这里一般日常。
沈吉路过个挂满辣椒的院子，总觉得黑洞洞的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自己，不由心里发毛。
江之野倒挺平静：“天魁镇是虚拟空间，看来这个心印并没有排斥我们。”
“说能带你们进来，就肯定能带。”吴弥尔态度轻松，“但接下来你们得靠自己想办法了，我也没来过这。”
而今沈吉很难被忽悠两句就完全信赖对方，他再次旁敲侧击：“你为什么那么恨你爷爷，你真不想他活下去吗？”
吴弥尔并没逃避，甚至尖锐地反问：“如果没有他，我现在肯定是一个正常健康的人，一点烦恼都没有。你若是我，你会希望他继续活着？圣母还是抖M？”
沈吉不解：“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既然你也姓吴，他总是把你养大的人吧？”
吴弥尔眼神冰冷：“只有历经副本而不死，获得超越大部分傀儡的能力，才可以姓吴。我上小学时就姓吴了，你猜他对我做过什么？”
沈吉感受到了自己未曾涉足过的黑暗世界的存在，他不敢妄加评价。
吴弥尔转而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情：“已经过去了，但让我原谅他是不可能的。”
沈吉仍旧很怀疑这家伙的动机：“既然你一直都那么恨他，为什么在蚕魂塔之后才忽然决定背叛吴家呢？”
“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吴弥尔失去耐心，“你和吴家没有一点关系，少琢磨那么多。”
沈吉语塞。
梦傀不放心：“总觉得这家伙有点问题，小心点。”
沈吉暗自在心里说：“只有两种可能，他想害我们，或者他需要利用我们，不慌，能进来是好事，慢慢看。”
说话间江之野已经带路走进了天魁镇最大的建筑内，三人简单观察过四周，极容易看出这里应该是一个傀儡工坊，不仅周围挂着各式各样的半成品，桌上摆满了制作傀儡的工具，此外，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让空气都苦涩了起来。
沈吉快速检查过一番：“文字记录很少，为什么会有药味呢？是不是说明傀儡和长生有什么关系？”
江之野猜测：“难道是用药物赋予傀儡生命？”
沈吉想不通：“不太可能，那也太荒唐了。”
江之野静静地拿起了一个傀儡的脑袋，正准备借着灯笼的光仔细观察，没想到忽从里面飞出大量青色蛾子，让三人都吃了一惊。
馆长明显嫌弃，但未松手，待蛾子散开后再朝脑壳里望去，才发现那处还有密密麻麻正在孵化的茧。
昆虫是沈吉比较讨厌的东西，只偷看了半眼，他便觉得头皮发麻，立刻地躲了开去。
江之野放下傀儡头：“任何元素出现在这里都是有理由的，多半副本里也会见到蛾子。”
沈吉点头：“它们看起来就碰不得，肯定有毒。”
吴弥尔在旁嘲笑：“教小学生呢？你什么都不懂，为什么成天往副本里钻？真以为他能永远保护你啊？”
沈吉忍不住反驳道：“蚕魂塔不是我一个人去的吗？你又占到什么便宜了？”
吴弥尔欲言又止。
江之野没参加他们的嘴炮，在继续翻找中得到了新的进展：“这里有个任务，看来是要完成才能进副本了。”
沈吉再度凑过去，瞧见馆长手中握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文图透着种九十年代的设计感。
宣传单上写着大白话，多半是为了保证任何玩家都能瞧懂。
“欢迎体验天傀制作工艺。”
“天魁祈福：为你所愿之人制作傀体，代其承受病痛，永享安乐。”
此外，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为表诚意，要附上祈福者身体的一部分，方能保佑你所愿之人平安顺遂。”
“用傀儡给病人做替身？”沈吉有些抵触，“听起来就像不入流的邪术。”
“应该是继续验证我们是不是真的适合进副本。”
江之野笑了下，并无惧怕之意，反而研究起手边那些傀儡的肢体结构，然后便认真制作了起来。
这种傀儡看起来粗糙，但是用手工打造也不简单。
好在比起烹饪，馆长更适合制做这类玩意，他很快便借用现场的材料，为傀儡拼凑出了能够活动的脑袋和四肢，以珍珠做目，以丝线做发，搞得有模有样。
最后快完成时，他将毛笔蘸上盒子里可疑的红色颜料，递给吴弥尔：“生辰八字。”
吴弥尔嘴上不在意，行动却谨慎，拿着传单反复确认过几遍，才小心落笔。
这家伙的字体着实可笑至极，不用沈吉多问，便可知在上次拍卖会上送纸条的定然就是吴弥尔本人了。
吴弥尔倒是不在意自己字丑，写完后的语气还很得得意：“这回有我带路，算你们走运。”
江之野检查过八字后，将这张纸放进傀儡的身体里，又用剪刀剪了一缕头发，一同封上。
沈吉总觉得这种做法很是诡异，但又觉得既然馆长敢冒险，应当不会发生他应付不了的事情才对。
现在万事俱备，只希望心印不要太严苛。
将死之人有了，傀儡也做了，但若一定要证明馆长和沈吉多么希望吴弥尔活下去，还是很难过关。
根据工坊周边的海报指引，江之野将那傀儡娃娃吊在了放置成品的架子上。
说也奇怪，随着傀儡离开他手的刹那，三人周身便泛起迷雾，紧接着无数只青色蛾子从角落疯狂涌来，直朝那些傀儡附着而去。
江之野回身朝沈吉说：“确实有用，副本打开了。”
沈吉知道他可以赋予自己能量去冒充玩家身份，但考虑到自己还得去沈家那个神秘空间找找线索，转而摆了摆手道：“我自己进去，你注意安全。”
江之野点头，痛快递独自朝迷雾迈步而去。
从前他是绝对不会丢下沈吉和吴弥尔独处的，而今看来，的确是更相信沈吉的能力无疑了。
沈吉与心里吩咐梦傀：“尝试一下能不能侵入？”
梦傀：“稍等！”
此时吴弥尔仍在附近的椅子上闲坐着，饶有兴致地投来目光。
沈吉问他：“你真不进副本吗？”
吴弥尔仍是那句回答：“若是没有吴家人参与，我进去干吗呢？难道要我帮你们吗？”
梦傀一番探测完毕，飞速报告：“朝南边走，有裂隙可以偷偷侵入副本。”
总之无论吴弥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刻副本都比他重要。沈吉索性不再去管那家伙，立刻朝小机器人指引的方向快步前去。
吴弥尔目送他离去的同时，露出了得意的浅笑。
*
迷雾中苦涩的药气更加浓郁，瞬间便将沈吉淹没住了。
他再看不到馆长和吴弥尔的影子，继续深入浓雾一路前行，恍惚间感觉到身边的古镇被未知的力量融化成了模糊不清的色块，而后又彻底成了极致的黑暗。
*
时空穿越的窒息感只有一瞬，神秘的追光在沈吉面前重新亮起。
戏幕，椅子以及周围无数破破烂烂的副本杂物逐渐映入眼帘。有段日子没来这里了，沈吉莫名有些怀念。
他回神走向周围的杂物堆，左顾右盼：“外公和妈妈真的会把信息留在这里吗？这也太难找了。”
梦傀提示：“周围的副本垃圾是会不停变化的，如果真联络过，他们俩必定有个固定的东西装载信息，而且非常显眼，你好好瞧瞧，我得去研究副本了！”
沈吉点头答应，在原地闭眸用心感受了下，然后便放弃了全无头绪的杂物堆，重新走回到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边上，沉思半晌后，竟忽然把它拎着倒转转了过来吗，经过仔细的敲敲打打，还真在椅背的木头上撬开了个暗格。
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朴素无华的牛皮笔记本。
沈吉立刻打听：“我能把这里的东西带出去吗？”
梦傀回答：“当然不行。”
沈吉当机立断：“那我要读一下本子里写了什么，玩家你帮我盯着！”
梦傀无语：“喂喂！”
沈吉已经做了决定，便不再跟它多纠结，马上蹲在原地把本子打开，以最快的速度阅读了起来。
*
这笔记本的记录果然有沈奈的参与，沈吉早已经熟悉了她的字体。
此外，还有另一种更加刚劲有力的字，当是源自沈聿青。
不知道什么原因，本子的前几页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后面的部分能够观看，而其所记载的，确是两人断断续续的情报交流——
沈聿青：天垣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它已经恢复了捕食心印的能力，只要足够积极，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实力，找到星仪，毁掉它，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沈奈：如果星仪能够被摧毁，从一开始就毁掉了，这不可行。我们应该去想其它的法子，比如先一步夺取它失去的能量，别太担心，捕食普通心印的成长对天垣来说，应是杯水车薪。
沈聿青：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它丢失的能量只可能藏在心印里，而且不止一个。具体细节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我们想抢先一步，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奈：我认为一定有记录，只不过是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记载着，否则天垣不去找那些心印，非要入侵我的灵魂又是何必？我甚至怀疑那个答案就藏在我的身体里。
沈聿青：你的确是沈家极难得的继承者，可惜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故事，无法通过执着重现光明，照顾好自己，我不能再允许它靠近你了。
沈奈：天垣消失了很久。爸爸……你和妈妈与它玉石俱焚了吗？为何非要这么做呢？它不可能就这样消失的，我也不想失去你们。
沈奈：我找到了一处沈家先人的墓地，里面记录了些关于天垣的故事，总体和我们知道的大差不差，但有一点非常特别，我们似乎是天垣制造的？
沈奈：爸爸，你真的不在了吗？我昨天梦见你了。
几页笔记到这处就断了，沈吉联想到白尘子等人告诉自己的往事，猜测到这是沈奈上大学时所写下的，自那之后，沈聿青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与妻子很可能是用某种极端的方法压制住了天垣的能量。
接下来，笔记本一连几页都是沈奈的担任记录，大部分都与她收集心印的心得有关，有几条提到了星宇和沈吉，但也并未赘言。
然后忽然有一页，沈奈的字迹变得比之前潦草很多。
沈奈：天垣又出现了，我梦见了它，它要来找我了！爸爸，你还活在这世上吗？
沈奈：我们沈家人果然只是工具而已，天垣能量的去向就藏在我们的基因里。爸爸，它要利用我去找到那些心印，如果天垣寻回能量，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
沈奈：爸，我遇见它了。它告诉我，你和妈妈都死在了副本里，所有的能量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就像未曾存在过一样……看来接下去的路，只能靠我自己了，我不能让阿吉再重蹈覆辙。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沈吉把它慢慢合上，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过往。或许他因此得到了细枝末节的信息，而更大的冲击，是来自于亲人无比真实的存在感，虽然……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正在解析副本的梦傀实在是等不及了，它小小的影子在戏幕前拼命跳跃：“喂喂！你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副本开始再不进去，你就进不去了！难道要靠臭猫把心印找回来吗？”
沈吉茫然回头，像个翘过课的学生一样看向它：“不好意思，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梦傀立刻显示出两个人物轮廓投影，气道：“赶紧选择入侵身份！给你三秒！”
看来小机器人气得不轻，沈吉飞快阅读——
本地向导 16岁
极端爱财，见利忘义
盗墓团伙领队 30岁
一丝不苟，心狠手辣
虽然关于副本的内容他几乎一无所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向导吧，起码能认得路，知道些风土人情，我可当不了什么领队。”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梦傀显然很着急，等也不等便将沈吉的面孔和向导的轮廓融合在一起，那投影顷刻变成了一个清秀狡黠的小少年。
随之而来的还有自动提示。
“绑定身份成功。”
“即将入侵副本。”
两秒过后，铺天盖地的能量便朝沈吉奔涌而来，黑暗废墟中的所有杂物都化成了青色的蛾子，又向无尽的虚空飞散而去。
眨眼的功夫，沈吉便已进入了副本空间，而手里的笔记本也消失不见了。
*
「观察者数量：10871」
「滴，打卡！」
「重大消息！听说上次的改造心印引起了上面重视，关于蓝星的观察实验要被重新启动了，到时候我们就能看到副本外的消息喽！」
「真的假的？那通往蓝星的旅游线路会恢复吗？」
「前面的要去干吗？」
「去迎接令使回来呀，他也出差太久了吧。」
「回来接受审讯调查吗？」
「其实我是想去拐卖沈吉吉的~」
*
凄凉的细雨落在沈吉的皮肤上，好在没有太平庄的暴雨那么汹涌潮湿，只带来了黏腻的不适感。
他拼命深呼吸着，努力去消化掉副本强行灌入脑海中的背景设定。
这处天傀镇历史悠久，据说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制作傀儡了。那些傀儡原本是做巫术之用，后来逐渐发展为替人承受恶疾病痛、祈福长生的工具。
有不少生了病的外地来客会慕名到天傀镇用高价定制傀儡，代替自己经受病痛和死亡，逐渐发展为当地极有特色的民俗产业，不过这东西怎么瞧都是一种迷信的愿景，根本就没实现的可能。
又或许在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的确掌握着什么秘术，不过天傀镇的年轻人早已经不相信传说了，他们只在意眼前的利益和外地游客兜里的真金白银，而沈吉的角色便是其中之一。
他初中就辍了学，跟着乡亲在当地混成了导游，专门忽悠外地人去定制傀儡，游览古迹。性格古灵精怪又见钱眼开，是个极平凡的没什么文化的小少年。
而最近天傀镇来了一群神秘的客人，出手大方，竟想去附近的古墓一趟。
传说那古墓名为无常冢，隐藏于距离天傀镇稍远的深林之中，是位古代炼丹大师为自己修建的，其中藏有秘药青丸，服之能使人长生不老。当然，在沈吉的角色看来，那只不过是骗小孩的胡言乱语罢了，毕竟如果丹药真能有长生不老的奇效，大师又何必去修建陵墓呢？
可那群外地客人仿佛被鬼迷了心窍，非想要去陵墓一探，因为要入无人区，实在没有正经导游愿意接活，兜来转去的，这委托竟然落到了沈吉头上。虽然沈吉也觉得，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墓地不靠谱，不过他们给的酬劳实在诱人，也便顾不得许多了，只打算连哄带骗，先赚上一笔再说。
而进入副本的时刻，他刚刚拿到定金，正准备收拾东西带路出发。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心印感受到了他的记忆，在副本故事中，沈吉仅有的亲人也是外婆。虽然那老太太和宋丽娟长得丝毫不像，但面孔也算顶慈祥的。
她瞧见沈吉呆站在门口，便担心地靠近劝说：“阿吉啊，阿婆说你还是不要去蹚浑水啦，瞧那些外地人，个个凶神恶煞的，肯定不好招惹，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命还丢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紧接着她又压低声音：“再说镇长早就讲过，偷盗文物古迹可是犯法的，你可不准干。”
老人家句句在理，但沈吉这角色无比爱财，他回过神来，立刻露出了讨好的笑脸：“只是去看一看，肯定不会破坏什么东西，怎么会犯法呢？再说陵墓存不存在都两说，那不都是大家胡说八道的传闻吗？外地人很好忽悠的，阿婆，等我赚了钱给您盖大房子！”
说着他便从兜里拿出了一叠旧版人民币，递给了老人家：“订金收好慢慢花，我得准备出发啦。”
梦傀吐槽：“看来不管分到什么角色，你都挺孝顺的，大孝子本色呀。”
沈吉没空胡扯，转身进了小屋。
他环顾室内，发现这里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居住风格，电器很少，东西也都朴素至极，实在没什么可以搜刮的，最后只能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又带上把匕首防身。
临走到门口时，外婆再度迎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连吃的都不拿？那荒山野岭的，不得饿坏了肚子？”
说着她便把几个饼子和一堆牛肉干递给了沈吉。
沈吉急着想推进剧情，假装开心地告别：“谢谢外婆，您对我最好了！我过不了两天就回来啦，再见！”
老人家叹着气停在原地，默默地目送着沈吉远去，显然是完全不放心的样子。
*
此时小雨未歇，天傀镇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傀儡，氛围既诡异又神秘。
沈吉凭借记忆朝着客栈走去，心里悄然琢磨着：看来这镇子只是个背景板，我们真正要去的地方是那无常冢，所谓长生不老药应当就是心印青丸吧？”
梦傀哼哼：“谁让你刚才不去看监控，主持人早都公布过了！玩家的目标就是抢夺装着青丸的药瓶。最后药瓶子最后在谁手里，谁就可以在生活中永远摆脱病痛，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我看是变成怪物吧？”沈吉叹了口气，“那陵墓听起来就够渗人的，赶紧找到馆长再说。”
梦傀：“想把臭猫当保镖是吧？你猜吴弥尔进没进来？”
沈吉：“其实我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他既然已经费劲来到天傀镇了，目的肯定不是杀几个吴家的傀儡那么简单。我觉得他会进副本，而且他也很想要这心印。”
梦傀困惑：“难道是给他自己用吗？我觉得那小子对于活着不活着，好像真没那么在意。”
这问题沈吉现在也回答不出来，但他总觉得没有人会轻易接受死亡的，哪怕是吴弥尔。
正如此盘算着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忽从高处响起：“喂，你傻乎乎的乱走什么呢？”
沈吉立刻抬头，看到吴弥尔正扶在客栈二楼的窗前目光傲慢地看着自己。
梦傀：“还说不进来？果然出现了！”
这次吴弥尔出现在副本里的模样比在现实中更成熟些，但眼神依然是那种难以揣测的冰冷，嘴角还挂着古怪的笑，隐隐约约透着一丝得意。
与此同时，相关剧情立刻浮现于脑海。
原来吴弥尔就是来寻找向导的外地来客之一，沈吉的角色并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几日都是吴弥尔出面在镇子上活动，显得能说会道，负责替他的老板张罗了所有事情。
见沈吉又在发呆，吴弥尔不由催促：“都准备好了，赶紧上来，等你半天了。”
此时没有任何剧情提示，沈吉也懒得再标记玩家，只笑了下，便拎着包裹进了客栈的大门。
吴弥尔利落下楼，他穿了一身非常便于野外行动的劲装，显得身手不错，保不齐也是个盗墓贼。
沈吉迎上他便问：“你们现在就要出发吗？”
吴弥尔：“那当然，事不宜迟，我们老板可等不了太久，来，带你认认人去。”
沈吉点头，一时间摸不清状况，只得老实地跟在吴弥尔身后。
两人一路走向二楼最里面的宽敞房间，吴弥尔推门而入：果然另有四个人在屋内活动，而且其中还包括馆长。
在沈吉所掌握的剧情设定里，在场的所有角色都是陌生面孔，他并不晓得对方的底细。
江之野的打扮和吴弥尔看起来差不多，多半都是这个团伙里负责安全和探索的苦力。他朝沈吉微微一笑，仍在旁默默收拾着一个黑色大包，沈吉飞速瞥过，便猜到里面肯定包着枪械弹药。
吴弥尔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的老板，你叫她艾姐就行。”
坐在屋子中间喝茶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尽管她身材干瘦得不行，气质却显得很精干，特别是一双眼睛犀利无比，仿佛只需一眼就能看穿沈吉的想法。
整个天傀镇的营生都以治病养生为主，沈吉耳濡目染，多少知道点中医知识，他看得出这个艾姐身体不好，多半整个团队都是为了她才去寻找那个长生药的。
脑内思考的同时，沈吉已经露出可爱的笑脸，热情地打起招呼：“艾姐好，我会好好带路的。”
艾姐放下茶杯：“嗯，倒是挺机灵。”
除艾姐之外，屋内其余两名陌生角色也是女人，一位身材高挑匀称，长相冷艳，一看就是不好接近且有些本事的，而另一个则清清秀秀，个子矮小，有种弱不禁风的文雅气质。
吴弥尔随口介绍道：“我，江哥和易小姐都是艾姐的保镖，灵儿是我妹妹，也是我们队伍里的专家，她对墓葬文化非常了解，你到了那边得听她的话。”
清秀女孩无疑是这里最友好的人，她立刻伸手微笑：“你好，我叫典灵儿，多多关照！”
从外表看来，她和吴弥尔毫无相似之处，也不知道是真兄妹还是假兄妹。沈吉乖巧地和典灵儿握了握手，见他们收拾差不多了，便问道：“我们出发吗？如果抓紧时间的话，今晚还能找到比较合适的营地休息，否则被困在林子中间，就要吃些苦头了。”
艾姐比较现实，直接问：“需要多久才能到无常冢？”
沈吉回答：“林子里地势陡峭，根本开不了车，骑马也不方便，只能靠自己走。如果你们提供的地图准确的话，最快也要三四天的时间。”
吴弥尔：“这么久？不会死在半路上吧？”
那个叫做易小姐的高冷美女立刻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吴弥尔一脸无所谓。
其实他的疑问也没错，副本中不会出现单纯赶路的剧情，只要进了山，肯定会发生危险。
领头的艾姐不动声色：“行了，都准备好了的话，就抓紧出发吧。”
闻言易小姐立刻走到她身边拎起包裹，不仅完全不让老板动手，甚至对别人也有种虎视眈眈的感觉，看起来她才是艾姐最贴心的护卫，至于江之野和吴弥尔究竟是什么来头，现在很难分辨。
沈吉眨了眨大眼睛，露出颇显无辜的梨涡：“好。”
第147章 无常冢
此次出行不易， 前路未卜，作为导游，沈吉必须走在队伍最前面。他带领五人一路快步出了天傀镇， 难免承受了乡亲们不少的好奇打量。
可一旦离开熟悉的镇子上了山路， 周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甚至静到有点让人心里发毛。
不得不承认， 沈吉这次选择的向导身份还是有点用的。他脑海中对附近山路记得极为清楚，而且常年在外、身形轻巧， 跋山涉水基本没有费太大力气。
那三位保镖都是练家子，跟在后面脸不改色心不跳。只是苦了艾姐和瘦弱的典灵儿， 一路被拉拉扯扯，好不容易坚持到中午， 两人脸上都不剩什么血色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队路上完全没谁说话， 简直是i人团建， 沈吉为了察言观色， 也没有乱张口。
此刻见艾姐摇摇欲坠的样子， 易雪终于开口指挥：“原地休息一下。”
吴弥尔笑着打量她：“我早就说过， 让我们来把活干了就行， 何必麻烦艾老板亲自跑一趟呢？这种苦你们有钱人可吃不消啊。”
典灵儿在旁劝告：“哥，你就少说两句吧。”
沈吉提议：“这上坡路没法休息的，前面倒是有处平台，还能喝到山泉，我可以带你们去。”
易小姐一脸不高兴：“那快点。”
话毕又扭过头对艾姐道：“还是我背您吧？”
艾姐评价摇头：“背着我你也不方便， 没关系， 我既然决定了，就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你们年轻人顾好自己就行了。”
听她讲话的感觉，和易小姐并不像纯粹的雇佣关系，反而有点类似亲人相处。
沈吉好奇地无声观察，同时动作敏捷，转眼便爬上了陡坡，找见了他刚提到的休息之地，他赶紧用草叶子给艾姐扫干净了块大石块儿，说道：“就在这里吧，我生个火给你们烤烤。本来就下雨，山里湿气又重，万一感染风寒就麻烦了。”
话毕他十分懂事地在旁边忙碌起来，耳朵却竖的很高，试图从他们的交流中了解到些情报。
小队成员先后跟上，艾姐和典灵儿狼狈落座，三位保镖则各忙各的，依然鸦雀无声。
沈吉实在忍不住，瞧向脾气最好的典灵儿：“你们去那无常冢，不会真是想找什么长生不老药吧？”
典灵儿微笑：“怎么啦？你觉得没有吗？”
沈吉很无语：“肯定没有啊……要是有的话，早就被人拿走了，怎么会留给你们呢？”
典灵儿又反问：“你以为没人去试着拿过吗？”
沈吉：“说实话，除了你们之外，好像没有谁来天傀镇大张旗鼓地找过陵墓向导，所以应该是没有吧？”
聊到这里，典灵儿没再与他多说，似是根本不在意一个小向导的意见，反而沉默地展开了一张神秘地图，专注地研究起来。
沈吉自然好奇，终于生起火后，随即假装不在意地靠近。
可惜他只瞥过半眼，那地图就被典灵儿警惕地收了起来，什么内容都没看清楚，只知道地图纸张应该是上了年月的，就连字体都是篆书，并不像现代人所绘制。
易小姐给艾姐准备好食物后，又开始指挥：“江哥，你去附近瞧瞧，万一我们被盯上了，要立刻甩掉。”
也不知道是江之野的人设风格就比较沉闷，还是真不想与角色对话，他闻言半个字都不回答，就背起黑色背包大步走下了山坡。
沈吉乘机跟上说道：“哎呀，我来带路吧，你可别走丢了。”
没想到吴弥尔那个家伙十分坏心，一把揪住沈吉的后衣领：“你小子在这儿看着艾姐，你死了他都丢不了！”
沈吉没办法，只得任江之野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郁闷问道：“是吗？他是做什么的呀？”
吴弥尔才不回答，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你猜啊，我都告诉你了，那多没意思。”
沈吉没兴趣再搭理他，走到一边呵了声：“猜了又没好处，我才不猜呢。”
话毕他便拿出外婆给的饼子和肉干吃了起来。
梦傀：“这个副本还真不让人闲着啊，刚开始就走了这么久，你要小心，体力耗损后可能有事件忽然爆发。”
沈吉在心里琢磨：“可是还没到墓地呢，难道现在就要打起来吗？”
梦傀：“既然是长生副本，那想活下去的肯定不是艾姐和典灵儿两个弱鸡，至少每个玩家都想得到那瓶青丸才对吧？反正只要除掉对手就行，在哪有什么所谓？”
沈吉认真地权衡：“确实，如果那东西值钱的话，就连我这角色也想要。”
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一片死寂的深山里便爆发出一声突兀的枪响，惊得飞鸟乱起，鸣音回荡。
*
「观察者数量：54162」
「他们进副本的频率肯定不正常。」
「令使大大多半在搞小动作，说不定真背叛我们了！」
「没回归之前，他不会拿到记忆的。」
「吵什么，好好看，等到通讯全面恢复，就能知道副本外发生什么啦～」
「所以工程部能不能给力点？慢得要命！」
*
声音是从江之野的方向发出来的，那一瞬间沈吉的本能是朝危险之地冲去帮助馆长，但他刚迈开腿，便听到副本无情的提示。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5%】
梦傀还没有忘记在茶竹山发生的变故，立刻惊叫：“别乱动！你的人设是贪生怕死！不要去逞英雄，臭猫不会有事！”
紧接着它便帮忙检测到了角色应有的反应。
[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独自逃跑]
[二，原地躲避]
梦傀很无语；“还真是够猥琐的呢。”
既然如此，刚跑过两步的沈吉只好找了块大石头躲了起来。
而同一时刻，易雪已经从包里掏出把手枪，将艾姐护在身后：“果然还是被人盯上了，当初买地图的时候，就差点出了事情。”
吴弥尔则保护着他那位妹妹角色，哼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动手干掉他们。”
易雪质问：“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
吴弥尔回答：“荒山野岭的，是谁都一样。”
冷静过两秒后，沈吉终于暂时放下对馆长的担忧，装模作样地劝阻：“你们怎么有枪？别打打杀杀啊，犯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吴弥尔嘲笑他：“你有本事现在就走。”
枪声没再响起，导致他们都以为危险暂时过去了，没想到这时，旁边的石壁处却忽然窜出两个黑衣人。一男一女，男的带了口罩，女的带着金属面具，完全分辨不出长相。
吴弥尔瞬间开枪，结果子弹却打在了对方的防弹服上。混乱的刹那，那两人已经躲在了树后。
易雪毫不恋战，只顾着保护艾姐节节退去，在吴弥尔的掩护中奔下了山坡。
馆长不在这里，沈吉自然也不想多管他们死活，边拽着典灵儿边眉头没脑地奔逃，根本来不及多加观察，只知道身后断断续续又响起几声枪响，那都是货真价实的死亡号角。
幸而在无比紧张的时候，江之野已经飞奔而归：“我刚才看到两个人朝这边跑过来了，没事吧？”
“谢谢你的通知，还可以再晚一点。”易雪显得有些嫌弃，“我们快离开这里，向导赶紧带路。”
忽然间连生命安全都受到了威胁，艾姐也不打算休息了，她的脸色虚弱到令人心惊的地步，却没有多半句废话，只继续咬牙坚持，跟着沈吉一路朝更深的林子走去。
江之野掩护在队伍最后面，算是可靠的后盾。
典灵儿发现众人完全没有谁去在乎吴弥尔的死活，不由颤声道：“我哥哥还没跟过来，不要扔下他。”
易雪很无情：“我们是花钱请他来保护艾姐的，难道现在还要反过来保护他不成？自求多福吧。”
典灵儿讪讪闭嘴。
经管非常熟悉山路，沈吉也还是在压抑的氛围下跑的跌跌撞撞，他趁机问道：“你们真不认识那两个人吗？他们是不是来抢那张地图的？否则我们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
没有人回答一个小小的向导。
沈吉郁闷闭嘴，只得闷头前进，毕竟追兵的杀意不是假的，他可不想在副本一开始就受到什么伤害，那样后面的时间可就难熬了。
*
逃亡之路比想象中要漫长许多，由于易雪一直不停催促，五人竟在树林中连续行走了两个多小时，直至身边再无任何动静，她才答应原地休息。
再也没有半分力气的艾姐和典灵儿几乎是瘫下来的，她们一直靠着树全身发抖，那是体弱之人过度耗费力量后的正常反应。
沈级也累得够呛，扶着腰说：“你们这种体质不应该进山的，后面还有挺多苦头要吃呢。”
典灵儿轻声道：“我不来，你们进不去无常冢。”
事实上沈吉的角色对那陵墓只是稍有好奇，此行的核心目的还是为了赚钱，此刻自然接了句：“出发前还没人告诉我会有生命危险，这可是另外的价格。”
江之野闻言轻笑，什么都没说，只认真整理了下枪和子弹。
易雪冷眼回答：“你先带我们到无常冢，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沈吉蹙眉：“空口无凭。”
易雪立刻拿手枪指住他：“你想要什么凭证？说来听听。”
江之野猛然抬头。
这举动吓得沈吉立刻闭嘴，抱紧了自己的包裹改口道：“你们抓紧休息一下吧，不要在这里久留，就算扎营也得找个地势高点的位置才安全。而且有追兵的话，我们是不能再生火了，自己注意保暖啊。”
易雪的态度照旧无情：“你负责带路就好，别的事情少管。”
*
在共同经历过的两个副本中，吴弥尔都像打不死的怪物一样坚强，这次也不例外。
即便他被独自抛弃在了事发之地，可待到五人再度启程之后没多久，那家伙便已拎着包若无其事地赶了上来，甚至连点伤都没受，还满脸笑意地问他妹妹：“你还好吧？让你担心了。”
典灵儿点了点头，似是松了口气。
沈吉回过脑袋去看，总觉得他们完全不像什么亲兄妹。
易雪态度冷淡地质问：“搞清楚来人的身份了吗？他们活着还是死了？”
“之前没见过，身手都挺不错，而且他们还有同伙。”吴弥尔一副混子语气，“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到这儿来的，还盼着我单枪匹马地解决那么多人啊？”
沈吉警惕地瞥过他，总觉得这家伙在撒谎。
吴弥尔毕竟不是个普通人，而且向来心狠手辣，很喜欢平推掉副本的敌人，若他真想痛下杀手，怎么可能给对方留活路？
易雪却不疑有它，只唾弃道：“废物。”
“那下次你施展一下身手给我开开眼呗？”吴弥尔完全不生气，快步上前追问沈吉，“现在的状况你也瞧见了，如果少休息些，我们轮流背着艾姐和灵儿的话，能不能早点到目的地？”
沈吉不想无理由地满足他们的要求，装做无奈道：“大家又不是铁打的，再说在路上把体力耗尽，到了那里一切才刚刚开始，到时候怎么办？”
艾姐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阿吉的话有道理，越急越容易出错，注意防范就好，我们带的资源还是很充足的，我也没关系。”
她的咳嗽声非常耳熟，难免让沈吉联想到进副本之前，在山里遇到的那个探险小队：艾姐会不会就是被重重保护着的富豪玩家呢？这样说来，和她在副本之内的形象也很相近……
旁边的易雪听完众人意见，决定说：“三天时间，必须到。”
她竟然能替艾姐做出这个决定，看来真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了。
沈吉正思索的时候，忽听到梦傀检测给自己的NPC主线剧情——
“触发NPC主线：路费涨价三成！”
“限定时间三小时！”
……这角色是不是掉钱眼里了？怎么任务也这么没出息？
沈急心里面哭笑不得，脸上却没敢表现出来，而且很可惜，自己刚刚提过要加钱，已经被拒绝了，现在不是直说的时候，唯有憋住静待时机。
犹豫过半晌，他含糊道：“我尽量吧，艾姐你要坚持啊。”
*
于深林探索的过程中，细雨始终未停，整个林子都湿漉漉的，偶尔路过没有树冠遮挡的地方，还要被淋湿衣服，实在是又潮又凉，让人浑身难受。
天将黑下之时，艾姐除了咳嗽，甚至开始狂打喷嚏了。
易雪伸手摸向她的额头，皱起眉头：“糟糕，有点发烧。”
但这姑娘可真是铁石心肠，并没有因此而要求休息，只从包里熟练地拿出了抗生素和退烧药，喂艾姐吃过之后，便又指挥江之野道：“你帮忙背着她，她走不动了。”
这位艾姐已经头发花白了，沈吉不至于吃醋，只是不想让馆长白白辛苦，立刻提建议：“前面有个地方可以过夜的，不要第一天就把半条命拼掉呀！山路会越走越难走，没你们想的那么容易。”
“需要你来指挥我吗？”易雪不耐烦地反问，“我吩咐你的事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沈吉马上装可怜：“我也是个人呀，血肉之躯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四五天的路怎么三天赶到？”
易雪不禁握拳，显然是要发怒的样子。”
沈吉立刻躲远了些：“你别想拿枪打我，要是我受伤了，你们几个非得在林子里迷了路不可。”
眼瞧着他们两个在兜圈子，江之野终于大发慈悲，帮腔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多要钱吗？”
沈吉瞬间露出笑脸：“我知道你们又不差那么点向导费，而且确实是没跟我把要求说清楚呀，现在又要逃命、又想加快速度，总得给我点儿补偿吧？我要的也不多，我们合作愉快呗。”
易雪很烦躁：“贪得无厌，你到底想要多少钱？”
沈吉讲出任务数字：“再多给我五百块。”
在故事的背景年份里，五百元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但易雪眼睛都不眨：“可以，只要你三天之内能带路到达无常冢的入口，这钱我当场给你，不过，你也休想再加价了。”
她话音落下，沈吉便听到了梦傀的自动通知。
“达成主线任务：涨价三成！”
“触发NPC主线：找到无常冢入口！”
“限定时间七十二小时！”
这下沈吉稍微放心了些，飞速点头道：“行，包在我身上，没准都用不了三天呢，只要你们能扛得住。”
吴弥尔在旁边嘲讽：“瞧你细胳膊细腿的，嘱咐谁呢？”
“那不一样，我可是从小就在这片林子里长大的。”沈吉故意自信地搭起话来：“就算闭着眼睛我都知道路怎么走。不过说实在的，地图上的那片树林我也去过很多次，从来没有发现什么陵墓啊。”
典灵儿一直是温和沉静的模样，听到这话却不禁嗤笑：“若能被山野村民发现，那陵墓的设计也太失败了些。”
山野村民……
沈吉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吴弥尔在旁哈哈大笑，全然不在意江之野的冷眼。
*
为了能尽快到达目的地，除了加快速度，便只能压榨休息时间了。原本沈吉计划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就安营休息，结果几人生生赶路到半夜，才寻到处较平坦的小山洞落脚。
江之野按照易雪的吩咐，把昏昏欲睡的艾姐放在了临时铺起的垫子上，然后便主动走到门口落座，抱着枪沉默放哨。
易雪依然是冷血无情的样子：“我们三个每一个半小时轮换一次，四个半小时后继续出发。”
由于怕被那几个追兵发现他们的踪迹，几人自然是不敢生火的，只能忍受着寒冷，抓紧时间补觉。
沈吉在角落里吃了点东西，又喝过些水，再抬头时，发现除了江之野，其他人已像累到睡着了似的，完全没了反应。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打听长生不老药]
[二，听老板背景]
[三，打听几人来路]
……这角色莫不是被言吏附身了，怎么什么都想知道？沈吉默默吐槽的同时，考虑到终于有机会能跟馆长说两句话了，便开心地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声问：“你饿不饿呀？”
江之野摇头，反倒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显然是易雪准备的野外物资。
沈吉接过后轻轻咬了一口，虽然有点干。但味道也还算不错，是他在副本里和生活中都很陌生的食物。
“你也休息吧，”馆长淡声说，“明天只会更累。”
他一直没有怎么讲话，但沈吉根据应该不是因为这心印有多厉害，而是吴弥尔始终在旁边晃悠，让馆长非常戒备。
毕竟江之野更加不可能相信，当时吴弥尔是因为好心才带他们进副本的。
沈吉眨眨眼，拉拉他的袖子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江之野果然还是痛快回答了：“退伍军人，拿人钱财，□□。”
看来是纯粹的雇佣兵了。
沈吉赶忙又问：“那艾姐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他们不会真的相信无常冢的传说，想去墓里面找药治病吧？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
江之野直言不讳：“癌症，医生已经放弃了。”
原来是死马当活马医吗……沈吉轻笑：“艾姐应该很有钱吧？看来老天是公平的。”
江之野提醒：“她不是坏人，只是命苦罢了。”
沈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馆长侧头看到沈吉毫无防备的脸，竟忽然亲了上去。
沈吉愣愣地抬头看他，心里因角色而感受到种隐隐约约的慌乱，毕竟他这小导游还是个没离开过天傀镇的淳朴少年，别说男人，就连小姑娘都没有乱碰过。现在被“客人”莫名其妙亲了，总不该欣然接受吧？
“不用想那么多，能安全到就行。”江之野得逞后面色和缓了许多，摘下手表递给他，“把时间看准一点。”
沈吉接到手里，因为这玩意对他的角色来讲算是很值钱的东西了，不由心情大好，一时间好感度暴涨，开心到只想哼歌，完全不再介意刚才的事。
梦傀嘲笑：“臭猫是故意的吧？财迷可真好糊弄呀。”
沈吉不搭理小机器人，立刻把稍大的手表戴在手腕上，然后便在旁边抱着包裹闭眸浅眠。
不管如何习惯于走山路，连续行进了十多个小时，说不累都是骗人的。其实他全身酸痛，又因为在馆长身边而安全感十足，眯过几分钟后，便不知不觉睡着了，就连身子也歪到了馆长肩上，自己还浑然不自知。
山洞里枕着背包的吴弥尔忽然睁开眼睛，冷冷地瞧着两人亲近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接下来的两日山路，完全沦为了你追我赶的逃亡游戏。
那对蒙面的奇怪男女，带着两三个帮手紧紧追在后面，期间和小队发生过两次冲突。
结果对方折损了一人，而易雪为了保护艾姐也受了些轻伤，但总还算有惊无险地朝着目的地靠近着。
沈吉实在很怀疑，心印是想借繁重的体力消耗来消解玩家们的意志力。因为走到第三天时，他已经累到手软脚软，每一步都得靠着意志力去支撑才行。
而艾姐和典灵儿，更是惨不忍睹。
“地图准确的话，傍晚时就能赶到了。”沈吉气喘吁吁地翻着手中的简易路线图，担心道，“不过追你们的人看起来势在必得，哪怕能进无常冢，也并不意味着安全。”
易雪瞪他：“什么叫你们？你也要跟我们下去。”
沈吉警惕地质问：“我下去做什么？我最开始答应你们的，只是把你们带到目的地而已，别又来坑我吧？”
易雪反问：“带过来，就不用带回去了吗？”
沈吉故意笑：“我可以在外面等你们呀。”
易雪冷漠：“你以为我信得过你？”
虽然在理智层面沈吉是愿意下陵墓了解剧情的，但他这个角色实在没有去冒那个险的动机，本能地想拒绝雇主的无理要求，所以态度难免矛盾。
“事情到这一步，副本并没有给明确的任务，看来终究是会发生些什么，导致我不得不下陵墓的。”
沈吉若有所思。
梦傀感受到了他的想法：“豁，看来你已经会揣测剧情了嘛，有所进步！”
沈吉在心里想道：“最近我在锻炼自己，用心印的思维去思考事情。如果我是个心印的话，要怎么设计副本呢？其实反过来想想，很多困惑就会变得比从前清楚很多，你说对不对？”
梦傀：“对对对……对个头！”
沈吉不服：“比如这个无常冢副本，心印想要的就是激发大家对于生命不顾一切的渴望，所以它肯定会设置各种各样的危机，逼迫大家不断去争夺生存的机会嘛。”
梦傀被他头头是道的话说得无言以对，提醒说：“别忘了你在扮演NPC，在心印看来，你只是帮助它达成迷惑玩家目的的工具而已。”
沈吉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还来不及在心里回答小机器人的话，便凭空借着神秘的第六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那危险不是持枪的追兵带来的，而是……大自然所特有的压迫感。
沈吉立刻警惕起来，认真地看了看地图，又专注地环顾起密林环境。
约过了四五秒，他才终于发现到不对劲的地方：原来周围深绿色的树干上那些斑斓起伏的并非树纹，而是一只又一只暂且安静着的青色蛾子，正和馆长之前在傀儡脑壳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片树林完全望不到头，绿色的蛾子树皮也望不到头，究竟藏了多少只恶心玩意……简直不敢想象。
并不喜欢这种昆虫的沈吉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紧张提醒：“小心，千万别碰那些树，青蛾子有毒！”
在剧情设定里，天魁镇本地的确是有青蛾的存在，它们翅膀上的粉末即是一味中药，也是毒粉，极容易让人呼吸道过敏，甚至产生幻觉，就连天魁镇的小朋友都知道要离蛾子远一点。只不过平时镇上零星所见不多，所以从未引起过太大重视。
为什么之前来这片林子没见过呢？
沈吉边在心里质疑，边谨慎地带路朝前迈步。
然而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是有会坏事的人。
小队内的五人都在沈吉的提醒下发现了蛾子的存在，还是个少女的典灵儿是最害怕的，她立刻发出声尖叫，甚至慌到原地摔倒，害怕地抖声道：“我最讨厌蛾子了！好恶心，我们快离开这里！”
由于她动作太大，竟然惊得附近的蛾子飞起，那铺天盖地的诡异昆虫，直接逼出了沈吉的密集恐惧症，他掩住口鼻说：“别吸进翅膀的粉末，会中毒的，快走！”
然而被惊起的蛾子群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很快整个林区都混乱了起来。
危急关头谁也顾不得在意那几名追兵了，江之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用火驱逐，跟上向导！”
这些火把本来是典灵儿特意吩咐，准备着下陵墓用的，不过这种时候不必想着节约资源，易雪和吴弥尔也利索地点上火把，拖住艾姐和典灵儿便随沈吉狂奔而去。
短短的路因恐惧而变得无比漫长。
沈吉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飞蛾，他被恶心得满身冷汗，明明狂奔到缺氧，却又不敢用力呼吸，一边捂着口鼻一边确认方向，直朝前冲刺了十几二十分钟，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含糊说道：“这边应该就是地图上标记的无常冢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此时蛾子非但没有退去，反而越聚越多，只因火把的存在才保持了段距离。
典灵儿明显是生理性恐惧，她已经开始无法自控地浑身发着抖，好在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面色苍白地说道：“驱赶一下，我来定位。”
沈吉对真实墓葬文化的了解只是皮毛，倒是初中时跟李蜀一起看过不少盗墓小说，他立刻追问：“你们要干吗？不会要生挖吧？那要挖到何年何月去啊？”
易雪三人在周围用火把奋力地驱赶飞蛾，惊魂未定的典灵儿完全不敢浪费时间，她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奇怪的罗盘仪器，边躲避着飞蛾的靠近，边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最终才选定了个位置，又从背包里摸一个奇怪的金属盒子，抖声说：“哥，就是这里，你来点火，大家避开。”
吴弥尔的角色应该是非常善于做这份工作了，他无需太多沟通，立刻上前装好引线，抬头见五人已经退出了十几米远，这才用火点燃了那条引线。
……原来是要爆破吗？还挺先进。
沈吉一时间忘记了铺天盖地的蛾子，好奇眨眼的同时，那金属盒子便在小范围内砰地炸爆炸了。
说也奇怪，它的火药威力并不强，却引发着脚下的大地深深震颤了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有能量的海浪在看不见的深处汹涌翻涌。
典灵儿皱眉：“按照记载来讲，只要这样门就会塌陷出来了。只不过我们现在进去的话，来不及掩藏入口，算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被折腾的快不行了的艾姐咳嗽到快要吐了，半晌才虚弱地说：“命里有时终须有，顺其自然吧。”
听到这话，易雪的表情似是产生了裂缝，但很快又愈合了，她不耐烦地质问：“找到入口了吗？你们想被蛾子毒死，是不是？”
吴弥尔完全不像妹妹怕东怕西，他在震颤中便于周围林地四下探索，此刻忽抬高声音：“过来，这儿出洞了。”
“达成NPC主线：找到无常冢入口！”
梦傀的自动通知随之而来。
典灵儿难受得好像随时会吐出来：“赶紧进去，地图上就是这样讲解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虽然她有急于摆脱蛾子的嫌疑，但这种时候也来不及挑挑拣拣了，沈吉狼狈地眯着眼睛暗想：“果然会发生这种意外逼我进墓，这心印的想法都被我猜着了。”
梦傀警告：“哼哼，NPC不是资源就是炮灰，你可小心点儿吧。”
一边驱赶着飞蛾，沈吉一边随着五人往吴弥尔所指的洞穴走去，心态并不慌张：“我认的路，显然是重要资源，他们不会随便搞死我的，甚至还要求我呢。”
梦傀：“祝你平安。”
经过爆破和吴弥尔的简单挖掘，果然出现了一个洞口，藏在棵巨大的古树下面。
典灵儿被易雪第一个逼了下去，而后大家才依次进入，让江之野在最后面保护。
馆长知道追兵很快就会到来，的确没功夫把这洞口隐藏住，但他还是从背包里拿出了两个金属器械，丢在脚边后才不急不缓地随着小队往前行进。
沈吉偷看：“那是什么？”
江之野：“补兽夹。”
追兵的存在不可能仅仅是带来威胁那么简单，沈吉非常怀疑那里面存在玩家，而且队伍里有人与他们内外呼应，一起打着夺不老药的主意。如此看来，“内奸”应该不是馆长，否则他也不会下这种黑手。
江之野察觉出了沈吉的心不在焉，轻笑道：“好好看路，这里面可不是你熟悉的地方。”
洞穴的确极为狭窄，只能容一人前进或后退，但好像有什么通风结构存在，以至于空气并不污浊，而且连火把都没有熄灭。
说也奇怪，方才还穷追不舍的蛾子，完全没有往地下跑的意思。见终于摆脱了恶心的昆虫，沈吉才借着手电和火把检查起自己的安危，刚才跑的太急，果然还是有毒粉末落在了皮肤上，现在青一块、肿一块，痒得要命。
其他人多半也是如此，唯独艾姐最为狼狈，她咳嗽的越来越激烈，仿佛随时都要背过气似的，让人听的很难受。
沈吉好心提醒：“有些人会对蛾子粉过敏的，呼吸困难、甚至昏厥都有可能，艾姐你没事儿吧？
易雪骂人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你不早说？！”
沈吉非常郁闷：“刚才那种情况，我哪来得及多讲什么？”
现在大家完全转不开身，想要护理弱者便更不可能了，易雪急道：“艾姐你坚持一下，等到了里面我给你打一针过敏药。”
艾姐根本回答不了，她夹在易雪和沈吉中间步履蹒跚。
沈吉至今不知道这老板是什么背景，但馆长说艾姐并不坏，应该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吧？瞧着也怪可怜的……
他伸手扶住艾姐的腰，努力支撑着她的身体不要倒下。
前面反手托着艾姐的易雪感到双臂一轻，半晌才道：“谢谢。”
*
深入洞穴的路并不好走，幸而没再发生什么危险。
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几人才在狼狈的簇拥中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一处漆黑的宽敞石室。
吴弥尔和江之野率先在室内空间里检查起来，而易雪则手忙脚乱地拿出注射器，开始给艾姐紧急治疗。
此时艾姐已经倒在地上，彻底动不了了，她咳着咳着，甚至咳出了鲜血来。
沈吉看得触目惊心，又觉得自己皮肤上那些红肿痒得厉害，小声道：“你要是有过敏药，也给我一粒吧？”
易雪没搭理他。
好在拿着火把走回来的江之野递过来个小药瓶：“别多吃。”
馆长是不会坑自己的，沈吉赶紧用水服了下去。
江之野这才对大家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前进的路是封死的，还需要典小姐研究一下。”
易雪给艾姐注射完针剂，冷冷地嗯了一声，站起身后，竟然真找出现金塞给了沈吉，也算是说话算话。
沈吉小声问：“我都跟你们下来了，你们总得告诉我，到底准备去哪里吧？不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可不想最后死在坟墓里头。”
摆脱了蛾子，典灵儿又恢复了从容安静的模样，淡声道：“我们要找墓主人的藏药室，别名莲华宫，位于卧室的东侧，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两个小时肯定能够到达。”
顺利是绝对不可能顺利的，沈吉尴尬微笑。
他至今不是很明白，那个追求长生的墓主人为什么要给自己修建一处葬身之地？而且修建就修建了，还有完整的地图传出去？这不是个阴谋诡计，那才奇怪了呢。
只不过探险小队内除了江之野根本就没有人信任他，自然也没有谁不会与他讨论这个问题，现在只得闭嘴，静观其变。
此刻典灵儿已经走到石门面前，对着个古老的机关门研究过几分钟，便指挥着吴弥尔七扭八扭，竟然真把沉重的石门给拧开了。
沈吉望向前面黑洞洞的道路，难免有点紧张：“我们现在就要进去吗？艾姐还走不了吧？”
“我来背她，出发。”易雪这样命令道，“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典灵儿点头后，干脆地和吴弥尔打了头阵。
如此一来，便完全没办法推诿了，沈吉迟疑地跟在后面，心里装得是满满的困惑。
他唯一清楚的是，心印绝对会让大家玩什么推理解谜的游戏，更不可能安排玩家在墓室里和怪物打得你死我活。
而今需要提防的仍旧是人心，那些潜藏在NPC中的玩家，究竟要为了活下去而做出多少恐怖的事情呢？
第148章 无常冢
在无常冢中走过一段路后， 沈吉便明白了这队伍要带上典灵儿的确是有道理的。她对于各种机关和五行八卦非常熟悉，遇到任何阻碍，都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痛快感觉。
尽管在古香古色的地下陵墓里存在各种石门和障碍挡路， 但典灵儿独自走在前面， 竟然一连破解了好几处机关，那架势真似入无人之境。
沈吉努力观察过环境， 却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上前称赞道：“你还真厉害呢， 之前也去过很多墓地吗？”
典灵儿依旧端着地图，过了片刻才淡声回答：“我就是在墓地里出生的。”
而后她察觉到沈吉僵住的表情， 又笑说：“是我妈下墓时刚好生了我，所以我也算和陵墓有缘吧。”
这算哪门子刚好……沈吉在心里吐槽。
此刻小队已来到一条长而狭窄的墓道中， 墓道两侧站立着若干个呆滞的傀儡，由于贴人太近， 一开始瞅上去的确吓人， 但习惯后， 便只觉得是无聊的装饰罢了。
典灵儿挨个仔细检查， 感觉这里不存在什么奥秘， 才回头问：“艾姐， 我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被易雪注射过药物后，艾姐恢复了些体力，哑着声音回答：“的确名不虚传，不枉费我们费那么大力气请你过来。”
典灵儿的神情宠辱不惊，直接提出要求：“既然如此， 那就快点把莲华宫周围的机关图也一起给我吧， 这样能节省些时间，省的到时候再要我研究很久。”
原来地图是属于艾姐的， 而且她还没有把全部秘密共享出来。
沈吉意识到这点后不由眨着大眼睛左右乱瞟，过程中无意间和江之野对视到，见他眼底有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
吴弥尔在旁玩着手枪，发出声嫌弃的冷哼。
艾姐并没有被典灵儿说动，平静表态：“按规矩来。”
易雪不带任何感情的补充道：“你很清楚这套图究竟值多少钱，刚进来就开口忽悠，不是打了别的主意吧？”
典灵儿语气同样没有一丝波澜：“艾姐出手大方，这次若能事成，我和哥哥也便可以退休了，还能打什么主意呢？”
易雪眯起眼睛：“那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
见雇主这个态度，典灵儿也没有再说讨嫌的话，她回到在队伍最前面，一直带路到墓道的尽头，指挥起吴弥尔推动机关。
其实沈吉早就注意到了，这姑娘根本没有被任何机关难住过，但从来也不亲自动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故而忍不住打听：“为什么你总是让你哥替你开机关呀？”
典灵儿不加思索的回答：“他反应快些，不至于着了道。”
很没有说服力的理由，沈吉半点不信。
吴弥尔坏笑着回头：“那你猜能是为什么呢？”
一直不多话的江之野忽然戳破：“因为她的身体也不怎么好吧？摆弄这些东西阴气太重，她早就承受不来了。”
吴弥尔沉默地拨弄着机关锁。
馆长这些话这有些迷信因素在里面，不像平时会讲出来的，这他说明必然知道些这对“兄妹”的秘密。
沈吉心里悄然分析的同时，又一道石门被打开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门外并非新的墓室，而更像是原生的山洞。
无比空荡的空间内，高处有不少钟乳石垂下，造型千奇百怪，且还横着寒气四溢的地下河穿插其中。黝黑的水淌过，不知将火把映出的粼粼微光卷向了何处，给人的感觉压抑极了。
典灵儿缓步进入，表情显得异常严肃，再度对着地图确认道：“奇怪，怎么会走到山洞里来？我一步也没有出过错。”
沈吉再度靠近她身边，这次典灵儿没有心思把图收起来，反倒让他几秒之内看了个清楚。
的确，如果按照地图所示，现在小队应该到达了墓主人的书房才对，紧接着便是通往练药房和墓室的主干道了。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毫无人工痕迹的钟乳石和地下河，若典灵儿不震惊的话，那才真叫奇怪。
艾姐摆脱了易雪的搀扶，款步上前环顾观察环境，愣过许久才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经历这样一次冒险。”
易雪显然没有老板的轻松心态，回神后立刻怒气冲冲地瞪向典灵儿：“你不是保证过很多次，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吗？”
典灵儿坚持：“地图就是这样指引的，你也保证过地图是真货。”
眼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了，艾姐终于开始主持大局，她声音虚弱但态度明确：“应该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这张图本就另有蹊跷。”
见终于有人聊到点上了，沈吉忍不住开口：“没错，谁会修建完一个陵墓，还把盗墓图画出来，流传到外面去啊？那他不是疯了，就是在故意引诱我们进来！”
易雪依然不悦地望向沈吉，却少见地没有骂他。
典灵儿小声说：“没错，虽然这图号称是建筑时所用，但我研究下来并非如此，它肯定是在陵墓完工之后才绘制的。”
易雪不信：“不要故弄玄虚，墓主人都死掉几百年了，骗我们进来有什么意义？赶紧研究一下，该怎么找到炼药房！”
甲方的话比天大，典灵儿再次掏出罗盘，在空旷而诡异的洞穴里慢慢向前走去，过了很久才回头说：“如果图是假的，就只能凭借经验了，这河水自东向西流动，那药室应该在上流，我们沿河前进吧。”
在场的其他人显然没有任何主意，全部都望向艾姐，毕竟接下来是福是祸，都得由她自己决定。
虽然没有完全摸清头脑，但沈吉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偷偷望向馆长。江之野隐晦地做了个手势，示意沈吉离自己稍近一些，看来他也不太确定此后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沈吉接收到了梦傀提醒的剧情选择。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听从典灵儿观点]
[二，提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沈吉这个角色并非完全没有长处，他之所以能当向导，不仅是了解天天奎镇的风土人情，也因为自小便十分认路，几乎从来没有走丢过。
即便下了陵墓，沈吉的潜意识中仍旧是有方向感的，他没有太多理性的理由，却认为不应该听从典灵儿的想法，反而应该朝地下河的下游前进才比较安全。
不过考虑到这些人要的并不是安全，而且自己一旦做了出头鸟，就必然会引来压力和怀疑，并没有开口的必要。
稍微犹豫过后，沈吉还是选择了闭嘴，同时在心里疑惑：“如果我没有取代这个NPC，他会因为什么条件而做出不同的选择呢？”
梦傀说：“当然凭借玩家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果这里有玩家的话，应该也比较冷漠，完全没有谁拉拢过你嘛。”
沈吉不在意：“这样再好不过。”
很明显艾姐也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她认真权衡过后，便说：“信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这样考虑，那你就带路吧。”
典灵儿点了点头，望了吴弥尔一眼，率先朝河流上游的方向迈开步子。
吴弥尔赶紧拿着火把紧跟在她的后面，显然是担心“妹妹”遇到危险。
*
比起方才经历过的墓室，这个洞穴实在是太过无边空荡了，小队成员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激起绵延不绝的诡异回响，让人心情紧张。
赶路时没有任何人讲话，沈吉也没有机会继续探听他们的秘密，只能硬着头皮尾随其后。
约过了十来分钟，典灵儿忽然停步：“快把火把灭掉，你们抬头看。”
众人照做，伴随着火光熄灭，无数星星点点于石壁上显露了出来。那是种沈吉从未见过的虫子，虽然也密密麻麻落得到处都是，但因为身体发出了璀璨的光亮，反而显得非常梦幻。
而也正是借着那大片大片的微光。大家才终于看清，此时洞穴石壁已不是天然的轮廓，而是被雕刻上了数尊巨大的佛像，虽然算不得多么精致，但因为工匠的美术技法精湛，只用简单的凹凸起伏，便勾勒出了种难言的神圣感。
自大的人类站在佛像脚下，只是小小的一粒微尘，小队里的成员全部都屏住呼吸，忍不住久久凝望。
就在他们全都有点走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一声水响，紧接着便是典灵儿的尖叫和扑通一下重物落水的声音，全程不过两秒左右。
大家惊的纷纷回头：典灵儿方才站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吴弥尔难得显出了几分不淡定，立刻要朝地下河里冲去，易雪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骂道：“你疯了吗？你想跟她一起死？”
这女人明明那么关心艾姐的病情，但谈论起其他人的生命却又如此凉薄，实在令人唏嘘。
沈吉也想去河边寻找典灵儿的下落，却被江之野抬手用力拦住。重新点燃的火光照亮了黑洞洞的河水，只能隐约见到里面游荡着很多比人类还要庞大的鱼影，却完全看不清具体样貌，如此一来，反而更容易引发恐惧之情。
易雪眉头紧皱：“瞧见了吗？你想被那些东西吃了吗？”
吴弥尔身体中藏着太多心印的能量，自来都不太容易代入副本的角色，所以他对那位妹妹的关心十分有限，语气中并无真情流露，只表明了应有的剧情立场：“她是我妹妹，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这小子向来说什么就做什么，如此讲完竟然扑通一下就跳进了水里。
易雪又急又气：“喂，你给我回来！”
结果完全不需要别人再阻拦吴弥尔，那些巨大的鱼影立刻蜂拥而上，其中一只趁他游泳之际，竟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胳膊，巨大的水花随之疯狂起落，显然是吴弥尔在和那些怪鱼拼命搏斗，在并不清晰的火光之中，已有血花从水里翻涌上来。
沈吉急得拽了拽江之野的胳膊：“这怎么办？”
尽管吴弥尔是个巨大的麻烦，但若早早损兵折将，还不知道剧情会歪什么地方去。
眼见出了事故，沈吉自然想凑到水边把那家伙拉出来，馆长感受到他的念头，立刻把沈吉按在原地，然后亲自下水，常去鱼连开数枪，不由分说中便把吴弥尔生和怪鱼一起拽上岸边。
咬住他的怪鱼长达两米左右，尽管已经被打到冒血，却死活都不肯松口，
直至江之野和易雪用猎刀合力将它的嘴撬开，才保住了吴弥尔血肉模糊的胳膊。
这番冲动之后，吴弥尔自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态度冷静了不少，只默默地蹲在原地包扎，没再多吭一声。
沈吉终于松了口气，反正无论他在副本里受过什么伤都会很快痊愈，被咬到多惨都没有太大所谓。
“亏你做这行这么多年了，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在这种时候讲什么感情义气？”易雪显然被吴弥尔的任性气得不轻：“如果典灵儿命大的话，自然可以活下来，你别想再上演葫芦娃救爷爷的戏码！”
沈吉立刻敲向易雪：葫芦娃？她是玩家？
易雪骂骂咧咧的过程中，竟然无情地抬起了手枪：“不听我的话，我不如直接干掉你这个麻烦好了。”
这女人竟然宁愿打死吴弥尔，都不支持他去救自己的亲人，还真是残酷至极。
沈吉开口打圆场：“刚才我隐约看到了，好像是个女的把灵儿拖走的，如果她要下杀手，压根不必这么麻烦。而且灵儿对墓葬文化比我们都要熟悉，遇到麻烦肯定能自己应对。”
吴弥尔对易雪的威胁并没有太大反应，听到沈吉的话反而回过神来，质问道：“可是灵儿不在了，谁来指路？”
如果方才沈吉能够劝住他们不往上游去，或许典灵儿就不会出事，不过现在也不是后悔的时候，沈吉无奈地轻声道：“继续走下去还会有新的危险，我当然愿意你们原路返回。”
“你以为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是在开玩笑吗？”易雪冷冰冰地坚持，“当然是继续走。”
艾姐叹了口气，竟然率先动身。
众人只得跟上，暂且把典灵儿的安危抛之于脑后。
仔细想来，如果心印是个药瓶的话，它也理应藏在那墓主人的炼药房里。不抵达冒险的目的地，这个故事是不会到达高潮的。
沈吉偷偷按住了包里的匕首，更警惕了几分。
*
「观察者数量：89711」
「为什么人类对于□□的存活那么坚持？」
「他们的文明程度，不足以单纯延续精神记忆。」
「那这为什么会形成心印呢？谁想消亡啊？」
「不接受自然的生灭，对人类来说也是种恶行」
「为什么我觉得令使大大和侵入者都像有心事一样」
「他们进副本的频率本就不正常，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蓝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典灵儿的生死未卜和吴弥尔的受伤，已然为这次冒险蒙上了层血色阴影。
剩下的五人继续顺着河流前进，氛围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典灵儿的判断很有道理，因为一路上佛像的数量越来越多，工艺也越来越细腻，最后甚至出现了彩色巨佛和一些飞天神女的庞然壁画，显然是靠近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面对着身边的四个闷葫芦，沈吉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主动说道：“我们最开始走的那些墓室和这里比起来，实在是粗陋太多了，看来那只是一些障眼法，并不算真正的陵墓。”
作为老板，艾姐的态度倒是队伍里最好的：“确实，就像你说的，那张建筑图流传出去必然有它的用意。但我不明白，给一个几百年前的坟墓里引来活人，能有什么用呢？”
易雪严肃：“按常理来说只可能是墓主人有他的迷信，想用活人来祭祀。但我想没那么简单，还是小心点好。”
“那边有门！”
聊天间沈吉有所发现，不由抬高了声音。
果然，在河道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扇十几米高的巨门，门上雕刻着神圣的佛像与天女，那股气势不由让人心生敬畏，很容易产生推开门去，里面便是极乐洞天的缥缈幻想。
吴弥尔哈了一声：“也许这里才是真正的无常冢，只不过没有灵儿，你们知道怎么开门吗？”
还没有谁来得及回答他，寂静的洞穴中便响起一声枪击。又是那波可恶的追兵！
江之野本能的把沈吉扑倒在地，四个火把瞬时被熄灭。
紧接着，黑暗中陆续激起数次你来我往的射击，有些子弹就打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吓得沈吉连头都不敢抬。他看根本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那队神秘追兵又杀了过来，而且大有一决生死的架势。
混乱之中江之野竟然把沈吉单手抱起，直接冲向巨门，此时周围一点光都没有，就连那些莹亮的虫子也消失不见了。
颠簸过一段路之后，沈吉终于惊魂未定地落地。
江之野低声说：“机关就是门口的石盘，只能试试看了。”
沈吉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其他人陆续赶到，实在顾不上再多交流，只好徒手摸上去，学着典灵儿的模样去移动上面的活动雕刻，无奈他就根本不懂其间的奥秘，完全是在瞎碰运气，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慌张之中，沈吉闭上眼睛，努力触发了技能。
“自动触发侵入者技能：全域视界。”
“请维持专注。”
转瞬间，上帝视角的陵墓地图便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出乎沈吉意料的是，这陵墓的规模大到夸张。不仅他们面前的巨门后有路线复杂的石室和墓道，就连方才走过的地下河流域，也藏着数不清的空间和通路，看来无论外来者怎么行进，都有可能在墓主人的古怪设计里面迷失了方向，
时间太过短暂，沈吉根本定位不到所谓炼药室的位置，但他却借着特殊道具的红光，察觉到面前石盘上存在一个特殊石块，立即毫不犹豫地将它推动到了石盘中间。
万万没想到，原本还紧闭的墓门竟然就这样轰隆隆地被打开了。
守在旁边的易雪当机立断：“向导和艾姐先进去，我们必须铲除后患，不能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了！”
考虑到吴弥尔和馆长的战斗力，沈吉觉得自己也没有留下来帮忙的必要，他立刻拽着虚弱的爱姐冲进了缓慢开启的门缝。
扑面而来的是股浓郁的中药苦涩之味，由于周身没有半点光线来源，两人只能完全凭着本能朝前奔跑。
谁想就在拼命奔逃之际，又忽然地动天摇。
幸而沈吉的记忆力奇好无比，他隐约记得附近有一处无门的大房间，立刻拽着艾姐冲了进去，摸着黑寻找掩体躲避。
震荡中，无数碎石块和沙粒从天而降，地震亦不过如此。
最终艾姐被沈吉胡乱地塞到了佛像下面，紧张地死死拽住他，语气像是自我安慰：“不怕，不会有事的。”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沈吉完全猜想不到馆长那边发生了什么，故而心跳的十分剧烈。
梦傀无语：“你可先管好自己吧，臭猫能有什么事？哪回不是你在拖后腿？”
话糙理不糙，沈吉只得扶着艾姐，准备等到震动平息，再去谋划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
墓室神秘的震动持续了好几分钟，真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时，空气中已弥漫着浓重的尘土烟气，让人忍不住地咳嗽。
沈吉的包裹里没有那些先进的野外设备，只能拿出个陈旧的小手电筒，照向艾姐问道：“老板，你还好吧？”
此时的艾姐满头满脸都是灰尘，一点儿大老板的气势都没有了，但她的眼睛仍旧是明亮的，在狼狈咳嗽的同时，颤抖地摸向水瓶。
沈吉赶紧帮她喂了些水。
艾姐终于发出声音：“还好。”
沈吉继续照向其它地方：坍塌状况比想象中更为严重，看得出这墓室原本非常华美，但此时已是一片废墟了。
最令人头痛的是门口已被落石堵死，完全没有原路返回的可能，倒是侧面坍出几处黑区区的通道，不晓得通往哪里。
按常理来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沈吉这个向导角色应该再不想跟他们产生什么瓜葛了才对，毕竟求生才是第一要务。
不过在他本人看来，眼前可是把艾姐盘问清楚的好时机，所以才没翻脸抛弃这个女人，反而朝艾姐露出个意图明显的笑脸：“你给的酬劳里，可没包括这一段啊。”
第149章 无常冢
贪财惜命是没问题的， 沈吉找的借口很适合他的角色设定。
艾姐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聪明人，头脑转得很快，立刻开口打消了沈吉的疑虑：“你带我去找易雪， 我给你双倍报酬。”
一开口就这么大手笔， 真让沈吉完全无法拒绝。
“触发NPC主线：寻找易雪！”
“限定时长三小时！”
沈吉心里明知道必须要这么做了，嘴上却没有立刻答应她， 反而问：“这件事怎么越来越危险了？你们一开始到底瞒了我多少？我瞧着艾姐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相信坟墓里的药能吃呢？连我外婆都没这么天真。”
艾姐没有回答。
沈吉叹息道：“如果不跟我讲清楚， 我是没办法再继续带路了，你们是有钱， 可这简直要命啊。”
在艾姐的眼里，沈吉不过是小地方的一个普通少年罢了， 就算让他知道了那些秘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所以只犹豫了两三秒， 便开口道：“无常冢在富豪圈子里非常有名， 青丸并不是我个人的臆想， 想得到它的大有人在， 我能来到这里， 也是花费了很多心思。”
“因为传说这里有长生不老药吗？人有钱了就那么怕死？那么容易相信流言蜚语？”沈吉真心无法理解，“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
艾姐淡定地擦着头发和脸上的灰尘：“没错，从前我当然不信，但前些日子真有人把药带出去过，服药的病人本来已经得了渐冻症， 却奇迹般的站起来了， 难道这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原来还有案例……和东花市的健康讲座套路基本一致。
沈吉充满狐疑：“站起来了？是完全恢复健康，还是变得更加奇怪？总之听起来很离谱。”
“那人在国外， 我并没直接接触过，只是看过一段录像和一些私家情报而已。”艾姐倒挺坦诚：“不过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希望了。”
沈吉将信将疑：“所以你们对无常冢究竟了解多少？如果真有人能够平平安安把药拿走，我们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艾姐摇了摇头：“一切都是传说，地图是我从国外情报贩子手里高价买回来的，没想到彻底被骗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很难打包票。”
沈吉实话实说：“听说你的病很重，你不会因为最后拿不到药，就让我们全都陪你死在这里吧？”
艾姐一愣：“我讲过了，拿不拿得到药都是我的命，但你要带我找到易雪，到时候我把钱给你，你想走我也无话可说。”
到时候易雪绝对翻脸不认人，沈吉已经不再天真了，他眨眼问：“易雪是你的亲人吗？她对你特别好。”
艾姐抖了抖头发，扶着碎石站起身来：“不是，但是她一直跟着我打拼，已经有十多年了。如果我真死了，也总得安排好她的将来。”
话说到这里，沈吉便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一番交流过后，他甚至感觉不出来艾姐究竟存着多么恶毒和自私的心思，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段数太高。
沈吉不由试探地劝说：“我觉得还是不要把人生最后的时间花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吧，拽典灵儿下水的神秘女人，能游在那河里却不惊起鱼群，实在太邪性了，你还是想办法逃出去的好。”
“那生命的最后到底应该怎么过呢？”艾姐淡定反问，“我觉得有场冒险也挺好的，我从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
她天衣无缝，沈吉接不上话。
艾姐眯起眼睛打量少年：“你真的初中时就辍学了？讲起话来却是读过书的样子嘛。”
其实副本对于NPC的行为的判定并没有那么苛刻，只要在表达态度的语言和行为上不要出现纰漏就没关系了。
没想到这艾姐如此具有观察力，她这句疑问，很直白地说明她就是玩家，而且生活中的真实身份绝对是个见过世面的聪明人。
沈吉装傻：“我外婆常教我读书啊。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走吧，反正我也得找出路。至于能不能找到易雪只能凭运气了。她有没有跟你约定过，如果失散了会留下什么记号？”
说着话的时候，沈吉已经带艾姐朝最近的一个洞口靠近过去。
那破碎的石墙背后是另一处不曾踏足的墓道，虽然也有些残破，但至少还保留着基本的样子，只不过原本满墙华丽的彩绘已经产生了无数裂痕，让喜爱艺术的沈吉有些心疼。
艾姐跟在后面，默默地掏出个对讲机：“这东西能接受很远的信号，应该可以联系上易雪。”
沈吉接到手里，摁开之后试着说了两句话，却只能听到沙沙的声音，保不齐是易雪在坍塌中受了什么伤，根本没法作答。
他没讲出丧气的猜测，只道：“等她找到安全的地方，应该也会联系你的，先往前走走看吧，没准能遇见。”
艾姐应声。
沈吉开始打听其他角色，故意笑：“老板，你运气也够差的，他们几个都很有本事，你却偏偏的沦落到跟我混在一起。”
艾姐若有所指：“有本事也有危险。”
沈吉：“你说那个吴弥尔吗？他挺冲动的，他妹妹也很奇怪。”
“他们两个是专业的盗墓贼，别人介绍给我的，我看两人得手的次数的确不少，也值那个价钱，就合作了。”艾姐叹息：“不过我总觉得他们两个人另有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赚钱才跟着我的。”
沈吉点头：“那江哥呢？他话不多，还挺可靠的吧？”
艾姐道：“退伍的特种兵，身手非常好，我得给队伍找个保险。不过他道德标准比较高，很多事不愿意干，关键时刻使唤不动。”
没想到她还挺好聊的，而且没有刻意掩饰的意思。
沈吉没什么理由继续打听了，举着手电继续朝前探索。
在这段墓道的尽头，是另外一处房间，原本负责严防死守的门已经塌了，只露出了小小的裂缝，里面竟然还有微光。
沈吉快步跑过去，咬着手电用力掰开碎石，然后嘱咐：“我先进去看看，您稍等。”
艾姐淡定地接过手电帮他照着光亮。
沈吉身形消瘦，先把包裹丢了进去，接着自己也轻而易举地钻到室内。而后他才发现，那些微光是壁画的涂料所发出来的，这墓室里仍旧画着神圣的天女彩绘，四周还立有一圈服饰华丽的傀儡，傀儡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祭祀用品，其中不少都镶嵌着黄金玉石，看起来值不少钱，让沈吉不由睁大了眼睛。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去拿财宝]
[二，告诉艾姐]
在这种充满未知的地方的东西，越有诱惑力的东西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沈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边把墓室的情况描述过一番，边帮着艾姐钻了进来，分析道：“这个墓室被破坏的程度比较小，可能是里面有珍贵宝物，建得比较坚固吧？地图上有没有记载这个房间啊？”
艾姐警惕地瞧过那些傀儡，摇了摇头，然后质疑道：“你不是挺喜欢发财的吗？这么多古董怎么不拿？”
梦傀哑然：“这大姐是副本质检员吧？管的真宽。”
沈吉尴尬地笑着回答：“整个无常冢都塌了，我哪还敢随便摸什么东西，有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真能这样想，以后必成大事。”艾姐表示肯定，催促道，“我总觉得这些傀儡阴森森的，我们快走吧。”
可能是靠近天魁镇的关系，无常冢内时不时便有傀儡出现。但这些木质人偶沈吉已经已经看习惯了，此刻仔细观察，单单觉得它们的五官被描绘得更加细腻，但仍旧没什么特别的。沈吉不在意地答应着，朝另一扇石门走去，试图把它的机关打开。
没想到还来不及动手，那门却自动吱吱呀呀地裂开了道缝隙。
沈吉惊慌地后退几步，瞧见一位带着金属面具的女人持枪进来，惊讶问：“是你？”
追了他们好多天的女杀手语气冰冷：“不要乱动。”
沈吉赶忙举起双手哀求道：“饶命！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面具女完全不在意他的存在，只用枪把沈吉逼到墙角，又无情地指向艾姐：“包拿来。”
看来她的目的也是青丸。
艾姐并不慌张，也没有半丝啰嗦，立刻把包扔到她脚边。
面具女粗鲁地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态度更恶劣了几分：“地图没有在你手里？图呢？”
艾姐轻笑反问：“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拿着那东西干吗？”
面具女不甘心地再次对她搜身，一无所获后竟直接把枪抵到她的额头上：“老东西，那看来你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我送你一程，省得你在这里继续受罪。”
尽管她的声音冰冰凉凉，却隐隐藏着一种灼人的疯狂，想必在人物设定上也是个命途坎坷的苦命人。
沈吉只想阻止她的杀戮，赶紧开口道：“别这样，你不就是想去炼药室吗？我来带路，只要你别伤害艾姐就行。”
戴着面具的女人侧头质疑：“你怎么认得路？你不是他们的人！”
沈吉撒谎：“我偷看他们的地图了，那图还在易小姐身上，不过我已经记住了，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虽然这少年看起来乖巧无害，甚至可爱得紧，但相信他仍是一种很冒险的选择。
好在女人明显心怀贪婪和希望，她最终还是甩了甩枪：“那你带路，如果发现你骗我，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沈吉点头，赶忙帮着艾姐把背包收拾好，趁机拎在手里，讨好道：“我来拿吧，怪沉的。药室离这边还有段距离。”
艾姐失去了行动的主动权，只能勉强答应。
面具女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始终警惕地跟在他的身后，仿佛随时都会扣下扳机。
身为个得了绝症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板，艾姐被忽视了，她抓住机会，竟在离开时不易察觉地拿下了一个傀儡托盘中的玉如意。
那傀儡的黑色珠子眼睛瞬间转了一圈，紧接着，整间墓室都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是傀儡们的关节在转动。
面具女根本没有来得及观察环境，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声她马上诧异地回头打量。
而始作俑者艾姐也装出了自然而然的恐惧反应，将玉如意悄悄藏在袖子里，害怕地躲到了沈吉身边。
只见原本僵硬的傀儡此刻竟然全都移动了起来，就像久未活动的人一般，纷纷丢下手中的宝物，朝他们三个缓慢靠近。
如果非要形容这一幕，真的很像是丧尸觉醒……
沈吉脑海中刚泛起这个念头，便嗅到了股浓郁的臭气，那是死过很久的动物所散发出来的，他失声喊道：“不对劲，快跑！”
面具女不信邪地朝最前面的傀儡开了一枪。
结果它只是肩膀往后翻了一下，并没有因此而倒地，很快便恢复了移动的姿势，继续朝他们靠近，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这功夫沈吉已经拽着艾姐跑出了不短的距离，女人终于选择紧随其后，跟着他们一起狂奔。
那些傀儡的速度完全提了起来，穷追不舍的模样还真像丧尸一般，好似要将三人彻底撕碎才甘心，一连追过了好几个弯道，都没有放弃目标。
沈吉行动最为敏捷，率先挤进了个倒塌了一半的房间，发现这里竟然是间朴素的墓室，摆放着一排石棺材，最中央棺材已被掀开，里面空空如也。
由于这墓室入口很窄，是拦截傀儡的天然堡垒，看起来还算安全。
艾姐跌跌撞撞地跟了进来，而后是面具女。
由于手里有枪，面具女显然是这里战斗力最强的，她堵在入口连续射击想挤进室内的傀儡，肢体语言显出了极致的愤怒和慌张。
沈吉情急之下喊道：“艾姐，躲进棺材里吧！”
傀儡力气比想象中强大很多，推开入口处的碎石是迟早的事，这主意实在最适合艾姐不过了。
没想到面具女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病入膏肓的艾姐，想要率先占据那处还算安全的藏身地点。
电光火石之间，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乎了三人的意料。
原本毫无生机的棺材直接从底部裂开，晦暗的手电光线中，一个瘦高的青衣女子从里面如蛇一般钻出，瞬间缠住了女人的身体，然后猛地一用力，便把她拽进了棺材下的裂隙，棺材随之合上，再也没了动静。
沈吉：“……”
艾姐：“……”
这尽管变故发生得太快，但沈吉确定，那就是把典灵儿拽进河里的怪物。
方才慌乱中，手电筒闪过她的脸的时间只有刹那，没完全看清楚细节，只能讲那很难说是正常人类的模样，即消瘦又扭曲，像个干枯的木雕。
与此同时，墓道里又是几声枪响，拥堵的傀儡被吸引走了。
“艾姐，跟我来！”易雪的身影转瞬出现在入口，她一把拉住慌张的艾姐，完全不搭理沈吉的存在，便背起她挤出了这间奇怪墓室，飞速冲入黑暗之中，显然是逃命去了。
梦傀的自动提示在耳边。
“达成NPC主线：找到易雪！”
短短时间内，沈吉便被独自丢在了墓室中，再没了同伴。
他茫然之间注意到身边的棺材上刻着篆字，词汇都相当美好：摇光、星棋、灿儿……
考虑到无常冢的风格和由来，多半是陪葬侍女的名字。
而方才发生变故的棺材外则刻着“羽兮”二字，所以羽兮就是那个青衣怪物吗？
晃神时，沈吉听到那些傀儡重新聚集在入口处不停推动石头的动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起曾惊鸿一瞥的墓室结构，而后选了个更安全的方向，搬开另一方向的障碍物，顺着处呼呼冒着冷风的石道爬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沈吉刚爬进那处粗糙的人工石道，身后刚搬开的石块便又关上了，也算是把危险的傀儡彻底堵在了外面。
经历过九死一生后，他真觉得无常冢与其说是陵墓，倒像个迷宫，很容易就能把外来者困于其中无情玩弄。
……这应该不是为了防盗墓贼而设计的吧？
梦傀催促：“你有空思考这个，还不如琢磨好该如何破坏故事呢。”
沈吉淡定地回答小机器人：“道理非常简单，外婆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了，人的活着有很多比生命本身更加重要的事情，他们必须得认清这个道理，才有可能让心印的故事不再成立。”
梦傀问：“所以你才阻止那个女杀手杀了艾姐吗？你是想让艾姐清醒，不要再去为了那个青丸继续冒险牺牲了。”
沈吉道：“那你想多了，虽然艾姐的确不像个执迷不悟的人，但刚才她若被杀了，下一个肯定是我，我必须得救她啊，还是保命要紧。”
梦傀：“……”
*
「观察者数量：98761」
「侵入者成长得很快呢！」
「时间和精力对沈家人来说本就是抽象的。」
「人类那句话怎么说的，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沈家人若能活到中年，基本都要出家的。」
「哈哈哈这么讲沈奈的老公精神状态确实已经遥遥领先了。」
*
仍在逃命的沈吉没再胡思乱想，而是加快速度继续朝前爬去。他始终拽着艾姐的背包，眼下也算拥有了更多的物资，活命应该不算困难。
顺着石路一路逆风前进，精疲力尽之后，最终竟又回到了熟悉的空间。
沈吉狼狈地钻出洞口，趴在大石头上环顾周遭，发现是那处有着无数钟乳石的地下洞穴，只不过此刻好像已经到了下游地区，景象非常陌生，之前并没有来过，头顶石壁上也不存在什么神圣的佛像雕刻。
一时间孤孤单单，沈吉没有决定好下步该如何行动。
正愣神的时候，空旷的洞穴里响起了熟悉的招呼，回音不休。
“哟，还以为你死了呢，沈家人命就是硬啊。”
沈吉重新打开手电，没想到是馆长和吴弥尔凑在了一起，真是个奇怪的组合，毕竟以江之野的性格，是不会愿意留下隐患的，既然他们两个有独处的机会，他为什么没有把吴弥尔那家伙杀出副本呢？
吴弥尔脸上得意的笑，仿佛宣告了的确有什么猫腻存在。
沈吉眨了眨眼：“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之野走进后把他抱起来，像个家长似的拍了拍沈吉身上的灰尘，开始反复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吴弥尔在旁悠哉悠哉：“你进无常冢的时候误触机关，把陵墓弄塌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回了这里，其他人你见到了没？”
沈吉看看馆长，把情况简单一讲，然后道：“这无常冢里有个女鬼，她已经捉走两个外来者了，估计还是会继续的。”
江之野伸手擦了擦沈吉脸上的灰，淡声问：“你是怀疑那东西的目的是捕捉活人？”
“我们简直就是她等待已久的猎物。”沈吉点头，“不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外面的人本来没可能知道无常冢的秘密，却总有这么多人来寻药，反倒像是被刻意引诱的。”
江之野同意：“有那个可能，如果陵墓主人只想提防盗墓贼的话，直接用机关把大家杀死就好了，不必这么麻烦，没准被抓走的典灵儿和面具女人都还活着。”
“如果灵儿能活着那是最好不过。”吴弥尔漫不经心，“捕猎活人有什么用？炼药、实验、消耗品？多半就是这些理由吧？难道心印还能编出什么新鲜故事不成？”
现在没有故事角色在场，这家伙连装都懒得装了。
沈吉忽然开口确认：“你想拿那个心印对不对？别再撒谎了。”
【检测到NPC奇怪发言，异常指数上升至10%】
梦傀紧张：“喂喂，你管住自己的嘴。”
沈吉不慌不忙：“我心里有数。”
“怎么？我看起来很想活下去吗？”吴弥尔故意打哈哈，“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觉得活不活没有那么重要。”
沈吉的眼神很认真：“我相信你不愿意让吴邦言继续活着，也许你也不怎么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这个心印对你来说仍旧大有用处。”
吴弥尔没说话。
沈吉桶破窗户纸：“我不觉得你会盼着你哥哥死掉，其实你是想让他活下去吧？也许青丸改变不了你们的体质，但是它的力量肯定能延长吴格予的生命，对不对？”
第150章 无常冢
沈吉的质疑突如其来而又令人无从反驳， 闻言江之野在旁轻笑了一声。
吴弥尔有种被看穿的不耐烦：“关你什么事情？”
沈吉反问：“怎么不关？你硬要跟我们两个一起进副本，我总得想清楚你是为了什么吧？我可馆长可不是你的玩物。”
吴弥尔非常不屑：“哦，那我是为了什么呢？”
沈吉：“本来我不知道的， 但现在看到你跟馆长一起出现， 我就明白了，馆长之所以没有杀了你， 是因为他杀不了你。”
吴弥尔抱起手来。
沈吉说：“这和进副本的方式有关对不对？将死之人是你，傀儡是馆长做的， 他还将自己的头发放进了傀儡里为你祈福，说不定他不仅杀不了你， 还要保护你，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才故意在林子里等着我们。”
吴弥尔笑得格外嚣张，然后道：“真佩服你的脑补能力， 不过如果是真的， 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沈吉不急不缓：“他杀不了你， 我可以。这副本简单的很， 你最好不要和我争。”
吴弥尔不为所动。
沈吉依旧平静：“反正你已经输过两次了， 只要你继续干扰我， 以后还会输很多次，不信就试试看。”
原本他讲这些话是气势满满，但梦傀却被沈吉搞得几近崩溃：“你真别再说了，你又想被心印反噬吗？”
由于沈吉讲的话跟角色没有半点关系，这心印又比较严格， 此时他的异常指数已经升到50%了， 显然非常危险。
好在沈吉心里有数，转瞬换了一副面孔， 装出无辜无害的样子问道：“刚才你们在下游晃悠，是想找到典灵儿吗？”
吴弥尔显然在强压怒火，为了不得不进行的主线剧情，过了会儿才勉强回答：“废话，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她去死吗？”
沈吉确认：“所以你和典灵儿也是为了抢夺青丸才来的，对不对？””药又不止一颗，分我一粒有什么问题？”吴弥尔理直气壮，“走吧，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还是要先把这些麻烦解决了才行。”
见这家伙关心剧情，沈吉半信半疑：“看不出你还挺积极的。”
吴弥尔把玩了一下手里的枪：“我可不像你，在讲大话之前，根本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
此刻沈吉的角色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目标，而且他本也不知道那炼药室究竟在什么地方，现今跟着吴弥尔和馆长去找典灵儿也未尝不可，如果能把吴弥尔这家伙甩开，单独和馆长沟通一下便更好了。
比起坍塌的墓室，钟乳石洞穴倒仍是原本的模样。
吴弥尔一路领着两人来到河边，踢了踢被丢在鹅卵石上的东西：“这些都是灵儿的。”
沈吉移动手电光，见是背包和衣物，不由疑惑：“怎么会把衣服单独扔在这里？”
幕后黑手竟然把猎物剥光，就像是……炖鸡前给鸡拔毛，难免引起些不想的预感。
吴弥尔捡起外衣和长裤：“不清楚。只能继续去找了。”
沈吉见江之野并没反对，便跟着他继续顺河流而下。
赶路过程中三个人都没讲话，但显然都在琢磨着些什么，没想到这回打破沉默的竟然是吴弥尔。
他忽然问：“你们总这样去当大英雄，觉得很有意思吗？世界变成什么样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沈吉一直都觉得吴家的人过度疯狂，可惜现在他的异常指数实在是太高了，没办法再继续反驳吴弥尔，只得闷哼一声。
倒是江之野难得讲了一句：“没谁要做英雄，你想多了。”
吴弥尔怒道：“那就不要阻止我拿走这个心印，你们根本就不需要它。”
可以想象这个少年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极度自私和残酷的，以至于他对任何事物的评价都只围绕着自己的小世界进行。
江之野并无意当教育家：“但这世界上有我关心的人，我自然也关心它变成什么样子，你的小伎俩还是收收吧。”
吴弥尔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又挑拨沈吉：“怎么忽然不吭声了？刚才不是很能说吗？哦，我知道了，沈家人混入副本也有限制啊，并不是完全自由的，对不对？”
沈吉瞪着大眼睛不回答他。
吴弥尔回头用手枪比划：“我若是猜的没错，你应该是必须进行角色扮演吧，如果不假装做这个向导，你就不能待在副本里了。”
他动作嚣张得让人很不耐烦，结果沈吉刚刚蹙眉，江之野便用力按住他的手腕：“与你无关的事情少打听。”
吴弥尔在这个副本里格外不可一世：“怎么？你能杀了我吗？”
江之野微笑：“我可以直接毁了你的希望。”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吞掉心印对江之野个体来说并不是负担，反而是补充能量的方式。
提起这茬，沈吉难免又想到了天垣的存在，也不知这青丸心印里有没有藏着它的能量。
稍走神时，陈旧的手电筒忽然晃过什么东西，再把光投回去，才发现那是个□□扑地的女孩。
典灵儿？！
吴弥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沈江两人紧随其后。
虽然平日很烦人，但吴弥尔还算绅士，匆匆给那女孩套上裤子，才把她慢慢翻了过来。
果然是被捉下水的典灵儿，她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人开膛破肚、拿走了五脏六腑的惨烈死法。
沈吉被惊到，僵着表情不忍心靠近，深呼吸后才问：“这是不是无常冢引我们来的目的，活人的内脏是食物吗？还是炼药的材料？”
妹妹角色的死亡显然让吴弥尔感受到了情绪上的不适，看来他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身份的影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些，也没精力去谈笑风生了，只默默地给她套好外套，拉紧了拉链。
沈吉问：“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啊？非来这墓室不可……我总觉得她根本不是你妹妹。”
吴弥尔的心情非常差劲，不过事到如今，关于典灵儿的设定也没那么要紧，他不耐烦地坦白：“我跟她的确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兄弟的老婆，五年前我兄弟为了救我死了，她也在墓室里中了毒，我总得帮他照顾下她吧？结果治了这么久身体也没好转，来到无常冢算是最后的机会。”
合理的角色动机，甚至并不罪恶。
沈吉缓慢点头，意识到吴弥尔的角色跟易雪有些类似，其实自身没有生存困境，是为了身边重要的人，才对那长生不老药特别执着。
他无奈道：“可惜她运气也太差了些。”
“还有救。”吴弥尔很快打起了精神，哼笑，“什么叫做长生不老？什么叫做起死回生？这就是无常冢的价值。”
一时间沈吉不清楚他是疯了还是认真的，再见吴弥尔真把典灵儿的尸体背在背上，不由头皮发麻：“你在开玩笑吗？就算那药能救她，她也不是个人类了呀。”
吴弥尔安静地和沈吉回视。
这个瞬间，沈吉很清楚的意识到，吴弥尔并不是被剧中的执念所控制了，他真正想坚持的是得到青丸的决心，他一定想救吴格宇，不管兄弟两个之间到底有多少常人无法理解的纠葛，他都没法不管哥哥的死活。
江之野扶住沈吉的胳膊：“算了，随便他要怎样。”
沈吉放弃劝服吴弥尔：“好，那我们就去找炼药室。”
吴弥尔哼了声，紧了紧典灵儿轻飘飘的尸体，什么都没说，便朝沈吉刚才钻出来的洞口方向走了过去。
*
再返回陵墓之内，发狂的傀儡们已经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那些尘土重新落下，整个空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吉轻声问：“炼药室究竟有什么特征？这个陵墓太大了，根本不可能完全探索清楚。”
吴弥尔：“它叫莲华宫，面积不小，而且四周有水。”
沈吉努力回忆了下曾通过全域视界看到的无常冢，意识到的确有这么一个空间存在，他估摸过方向，叹息道：“我试试找一下吧，跟我来。”
*
探险的过程最消耗人的精力，却也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坎坷。
三人寻过几间墓室后，终于又在一处石道里和那些会动的恐怖傀儡狭路相逢了。
只不过这次有馆长在场，甚至不需要吴弥尔动手，他就直接用猎刀把那些怪物砍得七零八落，再也没办法追着人类乱杀。
直至这时，沈吉才发现藏在傀儡衣服和那些木肢之内的竟然是真实的血肉之躯，只不过那些躯体已经完全干枯，如木乃伊一般。
江之野检查完毕：“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才是真正的天魁，e后来逐渐失传了，到你们这代只剩下普通的傀儡技艺。”
沈吉气了鸡皮疙瘩：“失传也好，而且我总觉得不是拿死人做的，太残忍了。”
“自古以来，人类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做过的残忍事情可多着呢。”江之野揉了揉他的短发，“走吧。”
沈吉刚要迈步，江之野又拦住他嘘了一声。
三人侧耳倾听，洞穴内果然传来了脚步声，虽然微乎其微，却又无比鲜明。
正在他们情绪紧绷之迹，又有咳嗽响起。
……艾姐？
沈吉确认过吴弥尔和江之野的眼神，抬高声音问道：“艾姐，是你吗？”
几秒过后，易雪便带着艾姐出现在了前方拐角处，她照旧冰冷又高傲，用手枪指着三人：“呵，还以为你们跑路了。”
好拽的雇主心态，一点都没为刚才抛弃沈吉而感到歉疚。
江之野走上前去：“没付尾款不至于跑。”
此时艾姐和易雪已经发现了吴弥尔身后背着的尸体，易雪反应非常激烈：“你疯了吗？这种脏东西背着它干吗？”
吴弥尔态度不善地回答：“她是我妹妹，难道扔在这里？”
易雪还想说些什么，艾姐却按住了她的手臂，并用一种主持大局的口吻道：“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赶快去找炼药室吧。”
沈吉打听：“你们又遇到追兵了吗？”
两人摇了摇头。
无常冢潜藏的秘密暂时无从探究，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不知不觉间，沈吉还真成了公认的带路人，他边顺着记忆往前摸索，边琢磨着如何才能劝服这些执着的玩家放弃对生命的执念，可惜这个问题就连佛祖也只有愿景、没有方法，更何况他一个红尘中人呢？
除非……
沈吉渐渐有了些思路，只待验证他的猜测了。
*
接下来的探索过程乏善可陈，因江之野在场，导致那些机关和被激活的傀儡完全成了无用的摆设。
随着逐渐靠近目的地，沈吉的记忆也越发清晰，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带错路，忽道：“炼药室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隐隐的流水声已经在持续不断的传来，那便是最好的佐证。
易雪提终于起精神：“没想到你还真有点本事，行，没信错你。”
沈吉假装谦虚：“只是找路的话也没有很难，毕竟危险都是你们处理的，要是剩下我一个人在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短暂的和平相处掩饰住了大家的心有鬼胎，难免让人开始放送警惕。
闲聊的瞬间，艾姐忽然给易雪使了个眼神，易雪没有任何犹豫，扭身就朝身后的吴弥尔扣下扳机。
由于两人距离太近，尽管吴弥尔飞速躲闪，没有被她击中头部，但肩膀还是受了伤。
鲜血迸发的同时，易雪无情地跟上前去连续开枪。
好在吴弥尔不是吃干饭的，他动作十分矫健，躲开了一系列攻击后，蹭地一下便窜进了旁边的耳室消失无踪。
只可惜逃跑的动作幅度太激烈，典灵儿的尸体不幸掉落，血淋淋地横在旁边。
沈吉被江之野紧拉着，有些不敢置信。
艾姐朝她叹息：“别怪我心狠，这家伙才心狠手辣，他妹妹死了，倘若见到青丸必要了我的命。”
沈吉对于这位老板的果决和平静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艾姐始终从容不迫并非看淡生死，只因为她是个见过大场面的老江湖了。
江之野笑得含义不明：“招惹吴弥尔不是明智之举，他会在合适的时机杀回来的。”
艾姐提议：“帮我处理了那小子，我额外再给你一万块钱。”
江之野无情拒绝：“我最开始就讲得很清楚，只保护你，不杀人。”
艾姐弯弯嘴角，并没有坚持，转而吩咐道：“把典灵儿的尸体带上。”
易雪皱眉：“干什么？”
艾姐：“试药。”
直到这时沈吉才意识到，艾老板之前所有的听天由命都是装的，其实她每一步都想的很清楚，甚至对那个青丸都不是完全相信，眼瞧着要拿到了，还要试试它是否真的能够包治百病。
梦傀叹气：“看来她不太可能放弃活下去的机会啊。”
沈吉反倒乐观：“不，她对青丸有怀疑，说明她对生命质量有要求，这反而是件好事。”
说话间他继续带路，朝着水声前进，果然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处被人造水渠所包围的神秘墓室。
原本四面逼仄的石道忽然开阔，而脚下的路也成了断断续续的水上石桥。
清冽的水显然是从地下河被引来的，它们环绕着间雕刻着松鹤的墓室，而那墓室外还挂着个巨大的牌匾，上书“莲华宫”。
终于是到墓主人的炼药室了。
江之野率先检查过环境，从隐约的脚印和干净程度判断道：“应该常有人来这里，小心点吧。”
易雪嗯了声，从包里抽出另外一张更小的地图，勇敢地走到墓室门口，按照图上所示操纵了一番门锁机关，而后矫健地躲到了一旁掩住鼻息。
霎时间，浓郁的青烟从墓室周遭腾起，看那样子似乎和青蛾子有关系，不过肯定毒性更浓，因为烟尘一落到水上，便烧出了白色的雾气。
三人躲得更远，直至毒雾平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易雪依然冷静：“青丸肯定在里面，进去看看。”
沈吉扶着艾姐，是最后进门的。
此时易雪已经点起火把，将有限的室内空间彻底照亮。
众人顺势看到了五色古香的药架和中央的巨大金色铜鼎，铜鼎周围落着余烬，但不像经历过太漫长的沉淀，反似前不久才有谁使用过一般。
沈吉：“难道一直有人在这里练药吗？”
江之野显然生出了同样的疑问，他用猎刀将铜鼎的盖子撬起，但见里面摆着一摊血淋淋的五脏六腑和数十种各式各样的草药，万事俱备，只欠开炉。
沈吉毫无防备，干呕了两声才无语：“这不会就是典灵儿的……”
江之野显得更为淡定：“只有一副内脏，说明被女鬼掳走的杀手还没有遇害，那人可能已经逃掉了。”
易雪判断：“既然女鬼只能搞定典灵儿这种弱者，证明她的武力值也有限，只不过是了解无常冢才能装神弄鬼罢了，不足为惧。”
艾姐：“此话有理，如有实力，就不必总搞那些突然袭击。”
不得不承认这三个人的心理素质都挺强大的。
江之野不易察觉的给了沈吉个眼神，沈吉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离药柜上的药瓶子远了些，省得易雪忽然变脸也给自己一枪。
易雪冷哼了声，走到柜子旁边，把那处所剩的唯一一个绿色药瓶子打开，用手扇了扇，轻嗅后说道：“应该是这东西，但怎么只有三颗？”
在场当然没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
艾姐吩咐：“三颗足够，给典灵儿吃一个试试。”
沈吉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连内脏都没了的尸体要怎么“吃”药。
可易雪还是无比顺从，拿出一粒药丸塞进了典灵儿尸体的口中。
等待的过程十分微妙，谁也没和谁长久的对视。
五分钟后，易雪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典灵儿的衣服，立即被吓得后退了两步，显然是看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
沈吉小心的投过目光，发现尸体肚子上那条巨大的伤口竟然愈合了，整个腹腔虽仍有些干瘪，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鼓动，缓慢的起伏看起来即诡异又神奇。
艾姐脸上第一次浮现了非常明显的笑容：“这药有效，把尸体带上，我们先离开再说。”
江之野话里带笑：“恐怕来不及了。”
回答他的是更加鲜明的流水声，不知为何，那水渠里的水忽然之间便涌进了屋里，而且上涨速度奇快。
易雪惊慌：“怎么涨水了？”
江之野道出想法：“不是涨水，而是墓室在往下沉。”
易雪马上拉起艾姐：“先出去再说。”
可惜墓室的通道很长，下沉的速度又比他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四人朝外奔逃的过程中，水便已经淹过了肩膀、脖子，最后竟只能通过潜水往外游窜了。
完全失去光线的水底让人无从寻觅方向，江之野始终搂着沈吉，竟然趁乱直接给了易雪一枪，趁势抢走她手里握得死紧的青色药瓶，顺着一处石室窗户游往了深水区域，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沈吉知道馆长进副本后就一直忍着按兵不动，却没料到他会在此刻突然出手。
看来江之野早就想好了，等到青丸出现、立刻半路打劫。
虽然沈吉的水性还算不错，但这次潜水的时间却比他想象中要长的多，真不知道躲在幕后的人究竟触动了什么机关，水流始终无比汹涌且变化莫测，以至于他终于被馆长拉上岸的时候，忍不住猛地吸了口空气，被呛得咳嗽不止。
馆长温柔地拍着沈吉的后背，同时默默打量那个药瓶，表情神秘莫测。
沈吉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艰难地问道：“你……抢那药丸做什么？”
江之野是玩家，玩家都有剧情目的，但他偏偏回避了设定，只分析：“我若不拿走，艾姐很快就会吃下去，到时候旧来不及了。”
话毕他打开药瓶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沈吉压住疑惑，很是无奈：“哥哥，现在怎么办？”
江之野挑眉：“叫我什么？”
沈吉笑了：“哥哥，不然叫你什么？”
听到这话，江之野竟然直接扶住沈吉的脖颈，重重地吻了他一下，而后才低声说：“专心点，早点离开这里。”
*
「观察者数量：121111」
「还没分手，鉴定完毕。」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老老实实把副本完成的！」
「呜呜呜又是羡慕令使大大的一天。」
「开启众筹项目制作沈吉吉的克隆体～」
「什么时候人类才能退流行啊……」
「虽然柔弱又断命，但人类长得真是超级可爱呢～我已经收集了七十八个人类仿品了！」
「但为什么你们不觉得令使大大的人类形态很可爱？」
「很难讲，甚至有点害怕他。」
「原来不止我一个希望令使永远不要回来啊？」
「啊？严查前面」
「这么说也没错，他不在的日子里打起工来总是特别的轻松～」
「所以你们还没忘记，心印计划是他自己的工程吧？」
「当然，早就说了，他把自己折进去是咎由自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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