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无常冢
虽然湿身的馆长格外秀色可餐, 但现在也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沈吉眨眼:“所以你倒是回答我啊。”
江之野早有决定:“先让他们彼此消耗,人类偶尔也要撞到南墙, 才有可能回头。”
沈吉展颜:“你是说……等典灵儿的药效完全发挥作用?”
江之野回答很直接:“难道只要活下去就行吗?他们完全不在意自己会变成怪物?至少艾老板不是个疯子, 比起活着,她更要尊严和体面。”
沈吉当然也考虑过这种可能, 但他觉得心印总不至于编造一种假药出来欺骗玩家,那样故事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江之野看出沈吉的迷惑, 提示道:“你觉得那个一直在幕后绑架活人和炼药的女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猜她也需要青丸才能活着, 而且已经经历了非常痛苦和漫长的变化过程,如果她是只长生的妖怪, 这无常冢便是她的盘丝洞,我们只是她的盘中餐罢了。”
馆长的猜测合情合理, 沈吉听后不由点了点头。
的确, 没有代价的长生人类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看清长生背后隐藏了什么秘密, 那些玩家未必会继续坚持初心。
短暂的沟通完毕后, 沈吉才顾得上观察周围环境。
说来奇怪, 虽然莲华宫周围的墓室结构没有沉水,但他偏在熟悉中察觉到了一丝陌生:“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房间变化了。”
江之野猜测:“不只这里,恐怕整个无常冢的路线和房间排布都变了,和刚才的水一样,是那女鬼在背后操纵机关, 没准她想把我们都困在这里, 当成药材慢慢消耗。”
沈吉还没忘记那铜鼎里的恐怖画面:“……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江之野笑而不答,帮他把包裹简单收拾了一下, 丢出无用的重物,而后才拉他起身:“先走吧,易雪肯定会来抢药的。”
这无常冢内的确没有可以安全停留的地方,沈吉赶紧拉住江之野的大手,跟他走回了墓室内黑暗的通路。
*
两人猜得不错,短时间内墓室结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些新的走廊出现,一些旧的房间消失,以至于沈吉曾记在脑海中的所有路线都已不再作数,而且由于时间未过二十四小时,他根本没有办法刷新技能再去探明方向,真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之野把枪装满了子弹,探索的步伐十分小心。
直至找到了处前后都有出口的仓库,才回头关怀起疲倦的沈吉:“你要不要停下来吃点东西?已经进来超过一天了。”
沈吉很惊讶,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难怪觉得又困又累。
然而代替他做出回答的却是陌生的男声:“这么有闲情逸致啊?不如去阴间吃顿好的吧!”
江之野想也没想,立刻把沈吉拉到身后,抬枪朝声音方向连续射击,同时迅速地室内寻找起掩体,躲避起对方密集的火力。
来者是追兵中用黑布蒙着脸的男人,他还带了两个帮手,似乎要将沈吉和江之野除之而后快,一直毫不留情地拼命开枪。
好在馆长的枪法十分了得,尽管能出手的空间不多,还是成功地把他的帮手击毙在地。
只不过那男人的身手并不弱,东躲西藏间,彼此竟相持不下。
此时江之野手枪里的子弹已经耗尽了,他把沈吉挡在墙角,正要换弹时,忽从天而降一个黑影,死死地勒住了馆长的脖子,然后把枪抵在他的脑袋上:“别乱动,你真不想活了吗?”
竟然是那个被虏进棺材里的面具女。
沈吉惊讶万分,匆匆瞥过墓室的天花板,那平整的石块上没有任何抓手,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江之野显然也相当意外,但并没有轻举妄动,只任她拿走了枪。
蒙面男终于松了口气,激动地靠近打听:“阿曦,你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遇害了呢,我一直在找你!”
这家伙怎么回事?听声音也是个挺成熟的男人了,怎么讲的话像在撒娇?沈吉和江之野无语互看。
女人淡淡地回答:“我没事。”
同时她的手一直在馆长身上摸索,很快便把青色药瓶摸了出来:“原来在你这里。”
蒙面男大喜过望:“找到了?有救了啊,快解决掉这两个家伙,我们得离开了。”
面对这种法外狂徒,要么用暴力制服,要么便只能放下尊严尽力拖延。
沈吉立刻哀求:“别杀我们,全是误会,我们不需要长生不老药,只想活着离开而已。反正你俩也没有帮手了,不如带上我们吧。”
叫阿曦的女人冷声相问:“不想要?那瓶子怎么在他身上?”
沈吉的语气很委屈:“我们找到炼药室后,老板就要除掉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你看我们两个活蹦乱跳的,吃长生不老药干吗?”
这话倒没什么错误。
沈吉装得更加可怜:“真的,我们可以合作,我认得路,江哥哥的身手很好。否则你们两个会被易雪偷袭死掉的,她特别厉害。”
蒙面男不由改变了心意:“说的也是,没必要再造孽了,留他们一命也行。等离开无常冢,再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阿曦那透过金属面具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定定地瞅了沈吉好几秒后才表态:“老实点,如果被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沈吉发誓:“绝对不会。”
阿曦这才松了手,拿着药丸吩咐说:“赶紧离开这里,整个墓室结构都和刚才不一样了,肯定会遇到新的危险。”
江之野和沈吉被逼着在前面探路,而这一对古怪的男女始终在后面虎视眈眈,令人心里发毛。
空气中又弥漫起了浓郁的药味,是阿曦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也去过莲华宫吗?那她为什么没有拿走青丸呢?沈吉的心里充满疑问,只想找到机会多打探一些剧情。
*
全新组合的四人小队更是各自心怀鬼胎。
沈吉小心地走过两条墓道,见暂时没有爆发什么意外情况,才小心地开了口:“姐姐,那时候把你拽进棺材里的是什么东西呀?是鬼吗?”
阿曦本不愿意搭理他,但那蒙面男却震惊:“什么?你被拽进棺材里了?”
阿曦没办法,这才含糊回答:“是个怪人,我也不清楚她想干什么,那棺材底下通着另一处墓室,她没打过我就跑掉了。”
这故事听起来完全不符合直觉,只可惜现在枪在人家手里,沈吉并没资格质疑。
蒙面男十分紧张:“那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阿曦依然态度冷漠:“没有,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蒙面男显然是被骂习惯了,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嘱咐道:“如果哪里不舒服,千万要告诉我,不要硬挺。”
沈吉趁乱插嘴:“姐姐,你也生病了?所以你们才来这里找药?”
蒙面男反问:“难道她没生病,我就不能关心自己老婆了吗?关心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吉语塞:“……”
江之野反倒在旁边勾了下嘴角,仿佛看穿了什么:“想关心也要看人家领不领情,不然不是对牛弹琴吗?”
沈吉扭头偷瞧他们的反应:蒙面男只是哼哼,而阿曦却瞪着江之野,那眼神像一条蛇盯上一个人。
好奇怪,从她出现沈吉便觉得奇怪。虽然之前的交集很短暂,但在记忆中,这女人虽然高冷,态度却很疯狂,现在她完全不疯了,那份冰冷是缺乏了感情的木然,就好像……没有生命却会行动的傀儡。
*
由于无常冢被机关改了道,谁也没办法找到出去的路,最后四人决定沿地下河走水路,认为或许最上游处可抵达陵墓之外。
在河岸默默赶路的时候,蒙面男不放心地问沈吉:“你是本地人吧?山里有没有河你应该很清楚。”
沈吉敷衍:“河是没有,但瀑布水源却很多,说不定哪处山洞便是连着外面的。我已经跟你讲过了,之前我没进过地下,只能试着找找。”
阿曦疲倦咳嗽:“那就快找。”
蒙面男立刻扶住她:“你要不要歇一会儿?已经出来很多天了。”
阿曦不耐烦地抽出胳膊:“在这种地方歇息是活够了吗?抓紧找路离开,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蒙面男连声答应,那耙耳朵的样子和当杀手的时候完全不同。
跑路没错,但跑的这么急是何道理?沈吉更加觉得这阿曦非常奇怪,趁他们不注意,轻轻碰了碰江之野的胳膊,用眼神暗示他要多加小心。
江之野颔首微笑。似是已有打算。
正在无声交流之时,河里竟然呼啦一下钻出来个黑影,那黑影无需半点缓和时间,直朝阿曦冲去,而后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嘴里一直发出如野兽般凶狠的惨叫。
四人都被惊住了,沈吉用手电猛照,才发现那黑影竟然是典灵儿。
……她终于活过来了?
如今的典灵儿显然没有了那幅智慧少女的风采,跟个发了疯的丧尸一样,不管不顾地按着阿曦的头往地上猛砸,
蒙面男终于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朝她开枪!
两枚子弹无情穿过她的脑袋,没想到典灵儿根本没有因此而停下动作,反倒像被激怒了一般,蹭地站起身来,扭头就朝蒙面男发起袭击。
阿曦声音发颤,狼狈起身:“快跑!”
说着她根本没有管任何人,只用最快的速度朝远处的陵墓方向冲去。
眼见连枪械都不好使,再想要制住发狂的典灵儿,岂不是要把她大卸八块吗?
然而目前江之野并不打算这么做,他随之拉住沈吉的胳膊,带着他跟着阿曦飞速狂奔。
有馆长陪在身边,沈吉总是会比平时多点勇气的,他甚至有精力在心里发出疑问:“为什么很久都没有检测到主线和剧情分支了?”
梦傀很无奈:“就是没有啊,因为你这个角色照理说活不到现在吧?”
沈吉:“……”
*
由于四人走的路早就远离陵墓的洞口了,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回去的,为了躲避疯狂的典灵儿以保命,阿曦意外地带路冲进了个陌生的狭窄山洞。
这地方非常隐蔽,之前根本未曾见过,显然非常机密。
沈吉和江之野对视两眼,也跟在她的后面挤了进去,
好在山洞入口虽窄,里面却越走越宽。
不知过了多久,蒙面男的声音才从洞口方向大声响起:“阿曦你快逃!不用管我!她的腿被我打断了,还没追上来!”
阿曦当然根本就没有要管他的意思,继续朝前一路快跑。
这山洞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三人冲了一段便发现了岔路,只是不知道每条路各自通往什么地方。
阿曦气喘吁吁地犹豫了两秒,一副无法下定决心的模样。
危急关头,岔路内又传来了极其陌生的野兽低吼。
江之野用力扶着沈吉,抽出猎刀说:“小心,这里的动物肯定非比寻常。”
很快便有事实印证了馆长的话,两秒之后,几双绿油油的眼睛便在山道深处恶意昭然地亮起。
很快,发出狂叫的野兽狂奔而至,那动作幅度和典灵儿的疯狂如出一辙,完全没有野生动物应有的谨慎,反而是只想把闯入者吞进肚子似的不管不顾。
借着沈吉手电筒的微弱光柱,勉强能看出它们身上有狼的特征,但体型却比正常的野狼大很多,獠牙尖锐、肌肉扭曲,果然是彻底变了异。
生死关头,江之野索性持猎刀而上,直接和野兽们战作一团,同时喊道:“跟她走,我等下过去找你们!”
沈吉知道自己倘若被那野兽咬住,是没可能好好活下去探索剧情的,现在只能选择相信馆长了。
他猛推着阿曦质问:“你怎么会往这里面跑?你认得路对不对?”
阿曦骂道:“屁话,我哪认得?刚才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她虽态度这般冷酷,腿上却半点儿没有停,直朝另一条岔路跑得飞快,尽管沈吉使出了最快的速度,还是险些没有追上。
虽然没有瞧不起女性的意思,但她们在体能方面总是会比男人稍差一些。沈吉力气不算很大,动作却一直很敏捷,这导致他坚信阿曦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人类,反倒显得有些恐怖了。
伴随着这种猜测,阿曦一路冲进了岔路的最深处,遇到扇半虚掩的石门,她想也没想便挤了进去,而后靠着墙剧烈喘息,好久都没有说出完整的话来。
尾随其后的沈吉也累的够呛,趁机问她:“你为什么总戴着面具?是怕留下案底吗?”
阿曦无情地怼了他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说着她便站直身体,若有所思地环顾周身。
沈吉也举起手电筒观察起这处本不应该出现的秘密房间。
房间比较空荡,最显眼的是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盘,上面刻满了五行八卦的神秘图案。
正观察时,江之野已经拎着那个蒙面男走了进来。
一番匪夷所思的恶战之后,馆长倒没什么事情,反倒是蒙面男受了伤,整条胳膊血淋淋的,像是被撕咬过一般。
他疼得直抽气,从包里找出药品给自己注射,同时骂道:“那女人疯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沈吉小声说:“她吃了青丸,还是不是人都两说。”
话毕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番。
蒙面男非常吃惊地看向阿曦:“这药有问题!”
阿曦正对着石盘沉思,闻言没有太多反应,只不屑道:“又没有让你吃,你担心个什么劲?”
江之野没有搭理他们的争执,看过石盘便直接道:“这个东西是墓室机关的控制器。”
阿曦移去毫无温度的眼神。
沈吉慢慢蹲下,用手电仔细照射石盘,果然发现许多裂缝,以至于石盘上每个模块都是可以单独移动的,而且上面还有不同的图案雕刻,显然是意喻着不同的房间,惹得他频频点头。
阿曦不同意:“这陵墓是几百年前造的,会那么先进吗?”
此时这个副本的内容已经脱离了现实认知,沈吉无所谓道:“古人的智慧有时候比我们更高级几分,谁知道呢?”
阿曦并没有争辩什么,只决定道:“无论是不是机关,也很难一时研究明白,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话江之野显然不同意,他趁着两人聊天的功夫,又发现了旁边一处暗门,甚至直接触动机关打开了它,然后站在门缝前回头问:“这是通向哪里的?它的方向是返回陵墓吗?”
如此随便的举动,显然快要激怒阿曦了,她已开始暗自握拳。
蒙面男终于料理好了自己的伤口,见状提议道:“后面那些怪物实在是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墓地里躲一躲吧?”
“稍等。”沈吉和江之野态度一致,完全不顾那阿曦的想法,努力找到了莲花宫的图案标识后,便将那石块狠狠地移了上去:“肯定是墓室总机关。说不定它能让无常冢恢复最开始的形态,这样我们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蒙面男感慨:“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沈吉微笑,想当着阿曦的面继续移动那些机关。
阿曦持枪阻止:“你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做什么的,少给我节外生枝。”
沈吉“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
“说的有道理,我们先进去看看。”江之野趁机率先挤入了密室门缝,在里面抬声通知,“比较安全,而且很华丽。”
阿曦完全没办法阻止,只得随几人走了进去。
*
事实上,用华丽来形容江之野所发现的密室石道实在是有些浅薄了。这里两侧墙壁上不仅有极美丽的壁画,而且所有的灯具和装饰都是用黄金和宝石所制成的,显然墓主人把家底全都砸在了此处,想打造出仙宫般的气势。
而走至石道尽头,还有个半敞着门的大房间,里面同样金碧辉煌,而最中间则是一副巨大的精美棺木。
蒙面男瞧得惊奇:“这不会就是墓主人下葬的地方吧?可为什么门是开着的?”
江之野微笑:“也许是有人常来瞧他吧,看来无常冢真正的秘密,我们还没有发现。”
见他要走向棺材,阿曦立刻变了脸:“你干什么?我说了不要节外生枝,别逼我一枪崩了你。”
馆长停步回头,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奇而已,何必这么激动?”
“现在青丸已经到手,不要再自作主张地搞出新的麻烦了。”阿曦耐住性子,强迫他们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再往前面去瞧瞧,能原路返回是再好不过的。”
蒙面男虽然也对棺材好奇,但明显更听老婆的话,立刻表态道:“行,你们两个赶紧带路。”
江之野显得不慌不忙,拉起沈吉的手腕,顺着墓室的通道继续朝前迈开步子。
没想到未前进多久,他们竟然又回到了一处非常熟悉的地方,莲华宫。
此时此刻,炼药室的建筑果然如沈吉预料的那般,通过机关移动而重新浮回了水上,只不过已经变得极度潮湿狼狈,估计里面的“药材”也都毁于一旦了。
经历过这些,阿曦在沈吉心里已经是“可疑”的代名词,他刻意露出开心的笑脸:“真的恢复原状了,看来我们原路返回,一定能找到无常冢入口。”
说着他便要带路行进,阿曦跟随其后,周身气压极低。
可四人尚未离开莲华宫,黑漆漆的空间内便忽响起一声枪击,同时伴随着蒙面男的惨叫!
江之野早有防备似的瞬间捂住沈吉的嘴巴,把他拖入了黑暗之中。
混乱间沈吉好像听见了易雪的叫骂与更多愤怒的枪响。
好在这场突然袭击,为探索墓室奥秘提供了完美的机会,江之野二话不说便拉着沈吉返回了那个有大棺材的房间,毫不犹豫地吩咐:“把棺材推开,里面应该是墓主人的遗体没错了。”
沈吉立刻与他合力将沉重的石制棺材板推开条缝隙。
江之野看着不痛快,又示意沈吉躲开,直接使蛮力将那棺材板掀翻到了地上!
此时棺材里的东西一览无余。
没想到它装满了浓郁且刺鼻的淡青色药液,而药液之中也的确泡着个衣着华贵的老头,虽然他全身都被液体所覆盖,却并没有发胀发肿,反而干枯无比,极度违反常识。
江之野完全没有犹豫,直接揪起老头的尸骨,将他拖出棺外。
可怜的沈吉被吓得连连后退,根本没有勇气去触碰这种东西。
“是被人打死的。头骨都被敲碎了。”
馆长检查完毕后如此判断。
“所以墓主人并没有实现自己的长生梦?”沈吉余光扫到棺材背后的彩色图画,惊讶道,“我知道了,你看这个!”
第152章 无常冢
神秘棺材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发现, 可惜馆长刚投去目光,阿曦便已拽着蒙面男狼狈地冲了进来,见状自然被他们的举动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们在搞什么?”
江之野故意理直气壮:“闲着也是闲着, 看看无常冢里到底埋葬了谁, 这应该就是那位老药师吧?是不是把尸骨拖出去,也能卖不少钱?”
“那种钱就怕你有命赚、没命花!赶紧把它烧掉。”安溪这边骂着, 直接掏出打火机丢在了尸体上。
气味刺鼻的火焰瞬时腾空而起。
沈吉和江之野互相对视轻笑:正常人怎么会觉得一个从液体里拽出来的尸体能烧呢?”
阿曦没功夫搭理他们了,只粗鲁地把蒙面男丢在地上, 皱眉检查起他的伤口。
江之野跟到他们旁边:“刚才动手的是易雪吧?你若是把枪还给我,还不至于吃这种亏, 他怎么样了?”
那易雪心狠手辣,竟然一枪打中了蒙面男的腿部大动脉, 此时血流如注,他只躺了片刻, 身下便是一滩赤红的液体, 显然是活不了多久了。
蒙面男吃力说道:“给我那药……它能救我……”
沈吉震惊:“吃了药会变成典灵儿的样子, 你疯了吗?”
蒙面男发声十分艰难:“那也好过……让我直接去死……我还没有送阿曦……平安离开这里……我不能死……”
这句话无形中道出了人类对于生命不讲理由的留恋, 愚蠢或明知, 好似轮不到他人置喙。
沈吉一时无语。
阿曦迟疑了半晌, 终于还是拿出药瓶,给他掰了半粒药丸塞进嘴里:“能不能活要看你自己的命,别抱太大。”
说着便帮他重新紧了紧腿部喷血处的绷带。
正常来说伤成这副样子肯定是没救了,但青丸的效果沈吉和江之野早已有所见识。
果然,没过几分钟蒙面男便不再流血, 他甚至变得满脸赤红, 双眼充血,呼吸快得离谱。
阿曦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多半是觉得烫手,又立刻离了开来。
蒙面男哑着嗓子:“我没事……我肯定能熬过去……至少也要送你离开才行……这个药是肯定能治好你的……我对不起你……你会好的……”
听他颠三倒四的言语,多半是依然意识不清醒。
阿曦很不耐烦用枪指挥江之野:“背上他,我们走。”
江之野提出要求:“你把易雪干掉了吗?如果没有,她还会再次发起袭击,到时候怎么办?赶紧把枪给我。”
“你当我是傻的吗?没有你们帮忙,我一样可以出去。”阿曦完全不为所动,甚至用食指按住了扳机,“再废话我就送你上路了。”
沈吉赶忙劝阻:“不给就不给,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
阿曦强压住怒火:“跟上我,把嘴闭上,我已经没有耐性了。”
副本发展到现在,简直和沈吉最开始预料的一模一样,心印逼着玩家们在你死我活中争夺那莫须有的生存机会。而且现在事态非常明显——拿到清丸又怎样呢?依然是不可能好好活下去了,可这几个角色却偏和中邪了似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实在让人头痛。
为了避开易雪的纠缠不休,阿曦又将小队带了另一完全陌生的路,完美绕过了莲华宫区域,此刻她已不再隐藏自己认路的事实,步伐笃定至极。
沈吉趁着蒙面男发烧虚弱,在他耳边搭腔:“你为什么说对不起你老婆,她真得什么病了吗?”
蒙面男在江之野背上半死不活,迷糊道:“是我没给她安稳的生活……带着她东奔西跑……她劝过我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还被我害得毁了容……从前她是那么漂亮的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直带着古怪面具。沈吉好奇的投去目光,却对上阿曦凉薄诡异的眼神。
江之野的关注力倒不在角色关系上,只问:“这条路还没人走过,安全吗?”
确实,对比其它装饰华美的墓道,他们所处的地方实在是朴素极了,四面石墙灰突突的,就连空气都更要冷上几分。
阿曦心不在焉:“应该安全吧。”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声枪响。
江之野毫不犹豫地那蒙面男扔在地上,拽住沈吉便要匍匐逃离。
来者果然是易雪,她仿佛知道阿曦在什么地方,笃定地朝她连开数枪。
没想阿曦动作矫健,竟然硬生生地爬上了墙壁,怒喊道:“别搞出这么大动静,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伴随着她的警告,整个墓道里都响起了种细不可闻却又绵延不绝的奇怪动静,实在太过熟悉。
沈吉恐惧地捂住口鼻:“是蛾子。”
铺天盖地的绵软昆虫很快便在墓道内腾飞了起来。
沈吉被江之野按在怀里,完全不敢呼吸,只没头没脑的跟着他往前奔逃。
而蒙面男和艾姐的惊叫在身后此起彼伏,这个时候他们再也顾不得彼此攻击了,谁也不会怀疑,如果被留在这里,肯定要被蛾子活活毒死,到时候就连尸骨上都爬满了这种东西的幼虫,那悲惨状况简直无法想象。
恐怖的精神折磨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极为抽象,沈吉也不知道究竟逃了多久,待他脚步停下来时,只顾扶着江之野狼狈抬头,而后又紧张地四下环顾,生怕那两个女人随时再度开战。
这是处堆满石箱的密室,中药味无比浓郁,估计是存放药材之用。两分钟后,阿曦拽着蒙面男,易雪架着艾姐,四人先后冲了进来。
幸而那些蛾子似被药物的气息劝退,在门口徘徊了片刻,便又附着到了墙壁上,静静地狩猎起下一批倒霉鬼。
由于方才墓道过于狭窄,空气里全是蛾子粉末,大家全都感觉到了呼吸困难,然而最惨的还是艾姐,不知道她这段时间里又经历过什么,整个人已被鲜血和灰尘覆盖了,此时连口气都上不来,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随时要昏死过去。
易雪又急又气,飞速给她注射了一针,然后持枪指向阿曦:“那瓶子里还有两颗药,你分给艾姐一颗,此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阿曦刚刚动作不太利落地补充好弹药,也抬起枪来对峙:“只剩一颗半了,再说它已经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要分?”
此时如果他们再开枪,很可能换得两败俱伤的结局,到时候副本的走向就完全无法评估了。
沈吉努力调和:“分她半颗也行,你老公不就吃了半颗?现在看起来好像熬过去了呢。”
虽然他内心并不想让艾姐服药,但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拖延时间了。
蒙面男正扶墙半立而站,虽然气喘吁吁的,但又完全不像刚刚被打穿了大动脉的悲惨样子,分明是那青丸起了奇效。
阿曦想也不想便拒绝:“别做梦了,赶紧去死吧!”
“你——”
易雪只骂出半声,黑暗的墓道里就冲出了个黑影,直接扑向距离门口最近的艾姐,易雪想也不想便冲过去阻拦,反手便被那黑影按住,竟是疯狂的典灵儿。
此刻的典灵儿成了满身是血的怪物,她毫不留情地朝易雪的脖子啃去,痛得易雪发出惨叫。
两人随之便在黑暗中打得你死我活,场面一时失控。
为避免事态恶化,江之野抽出猎刀冲上前,用力揪开了嘴角淌血的典灵儿,直接用蛮力勒住了她的脖颈,挥刀便砍。
“你住手!”
吴弥尔的声音伴随着大批破碎的蛾子翅膀狼狈而至,可惜他还是喊晚了些。
此时馆长的刀已经无情的插进了典灵儿的脖子里,但刀口半点血都没有流出,反而冒着奇怪的青色粘液。
沈吉举着手电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已产生了恐怖的联想。
见到这种景象,吴弥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由愣在原地。
两秒之后,江之野便硬生生地割掉了典灵儿的脑袋,让她尸首分离后丢在地上。
即便如此,典灵儿的肢体仍在艰难蠕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而众人借着沈吉的手电筒看的很清楚,她的身体里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卵,看来这就是青丸的秘密了!
蒙面男瞧得目瞪口呆,转而用力拽下了挡脸的黑巾,扣着喉咙干呕起来。
无奈这这个时候再后悔也为时已晚,怕是再也吐不出什么了,或许他接下来的命运将和典灵儿一样,即将变成满身虫卵的怪物,最后只能身首异处。
被注射过药物之后的艾姐气若游丝,但好歹终于能喘上口气了,她心疼地拉着易雪:“……你快给自己包扎……不会感染吧……”
易雪捂着脖颈间血肉模糊的伤处,表情失魂落魄。
她带艾姐来到这无常冢中,本是对青丸抱了巨大的希望,万万没想到,希望的背后竟然是这么残酷的事实。
典灵儿的怖相果然劝服了艾姐,她苦笑说:“算了,我可不想这变成这副样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像条疯狗似的追着人乱咬……”
易雪显然放不下,坚持道:“不行,典灵儿变成这样,是因为她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但你不一样!”
说着她便瞪向正在干呕的蒙面男:“你不是也吃了?艾姐,我们观察一下他就知道——”
“够了,已经努力过了。”艾姐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呀,也该死心了……接下来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跟他们要打要杀的了……”
这话说完,艾姐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易雪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瞪大眼睛扶着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又拼命地摇晃她的身体:“艾姐!艾姐!你醒醒!”
没想到坚持了一路的艾姐竟然就这样断了气,或许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一直对青丸怀揣希望才勉强坚持。此时选择放弃了,支撑着她的那股力量也便消失了。
沈吉非常肯定艾姐是一名玩家玩家,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玩家能在副本中靠自己的力量觉悟,内心不禁感慨万千,然而奇怪的是,副本并没有因为艾姐的死而结束,室内仍旧是剑拔弩张又有几分荒诞的氛围。
梦傀:“不应该啊……也许应该把剩下的玩家都杀光?”
沈吉瞥向阿曦,若有所思。
江之野淡定地环顾众人:“既然如此,我们先往外走吧,一直停在这不是办法。”
青丸不再拥有价值,导致原本还要你死我活的几个人,忽然间失去了矛盾焦点,自然面面相觑。
吴弥尔惨白着脸看了看典灵儿的尸首,而后回神质问易雪:“现在送你出去,酬劳还是可以给我们的吧?”
易雪悲伤地帮艾姐整理好衣服,然后背其她的尸体说:“自然。”
瞧她这万念俱灰的样子,真不像再对药感兴趣了,也没有朝江之野复仇的意思。
沈吉看向阿曦和蒙面男:“那走吧,有什么矛盾你们出去再解决,再斗下去,大家都得死在这里,那又是何必?”
缓和过短暂的时间,蒙面男显然接受了自己有可能变成怪物的事实,他难过地说:“阿曦,跟他们走吧,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情,你直接杀了我。”
吴弥尔哼笑一声:“真感人呢,我早知道是你小子在当绊脚石。”
沈吉问:“你认得他吗?”
“同行,他叫钟聘。”吴弥尔眼神淹没,“不过自从他老婆受伤后,他也退圈了,谁晓得偏偏要插手这件事情,现在满意了吗?”
钟聘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听到这话也没什么特殊反应,一双发灰的眸子显得万念俱灰。
阿曦照旧全无感情:“既然要走,那就走吧,希望你们不要再制造麻烦。”
说着她便拽住种聘,默默地朝前方迈步。
沈吉迟疑地跟随众人,在心里盘算起如今的副本状况:有玩家愿意放弃是大好事,但故事还在继续,说明要彻底消灭这种长生不老药的存在才行?而且吴弥尔肯定早就痊愈了,现在才冒出来肯定是故意的,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
他想杀掉所有的玩家,然后自己捕捉这个心印,带回日本送给他哥。
这个念头让沈吉心生警惕,他知道不用自己多说,馆长也能猜到,便不声不响的继续迈步,提防着随时都会爆发的大冲突。
*
走出无常冢的路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百倍。
待到沈吉用尽了全部力气爬出被炸药炸出来的山洞时,天刚蒙蒙亮,由于满身伤累,难免觉得这一天一夜像做了一场噩梦。
进入无常冢之前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本担心会有蛾子飞来,但说也奇怪,周围的林子只有安静祥和的植物,根本再见不到那些恐怖的昆虫。
它们夺去哪里了呢?
吴弥尔多半早就等待着这个时机,他一跳出墓道,就忽然变脸发难,直接朝阿曦开枪。
结果阿曦的反应快得超乎寻常,瞬间翻身躲过。
倒是钟聘猝不及防,直接被打穿了太阳穴,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
面对这幕阿曦全无反应,仿佛死的是个陌生人一样,未显出半点犹豫,便在吴弥尔的追杀中飞奔逃离,消失在了密林之内。
吴弥尔想除掉所有人,但他最需要的是夺取阿曦手中的药瓶。
沈吉蹙眉之余,望向易雪和江之野。
易雪失魂落魄地放下艾姐的尸体,淡声问:“你抢药,是不想让艾姐变成怪物,还是你也想要青丸?”
每个玩家都有属于他的目的,江之野也不例外,这回他没再遮掩:“都有,我家里有人生病了,当然想分一杯羹,但我来到这里之后,便觉得这药不能吃。”
易雪眼神空洞,但显然没有找他复仇的意思,最后只道:“我包里还有炸药,把入口炸了吧,不知算不算亡羊补牢。”
江之野接过她的包,默默地忙碌了起来。
沈吉在旁瞧他:“你家里人什么人病了?”
江馆长笑而不语,看样子多半是老婆之类的设定,所以他才半句都没提过。
沈吉郁闷地哼了一声,又问:“现在怎么办?”
易雪冷漠道:“钱会给你,你带路回去,什么怎么办?”
沈吉望向林子:“真不管他们吗?你不觉得哪个阿曦……根本不像个普通人?”
易雪显然是回想到了那女人在墓道里满墙乱爬的诡异之处,然而她伤痕累累,好像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不由陷入沉默。
林间刚开始还会隐隐传来枪声,但到之后声音却变得复杂了起来,那种含糊不清的动静着实有点熟悉。
沈吉惊讶:“是那种活死人傀儡来啦!”
到如今这种东西究竟是谁引来的,已经很清楚了。
江之野把引线交给易雪:“炸药放好了,你想炸就炸,我们不能让那种东西离开无常冢乱跑,那样你就不怕损了艾姐的阴德吗?”
易雪愣愣地抬头。
*
林子里果然已经一团混乱,大片草叶上都沾着新鲜的血迹,更随处可见傀儡的断肢和破碎的腐烂的衣物,
那些几百年前就存在的怪物,已经随着朝阳渐渐化成了不值一提的碎片。
江之野和沈吉一路随着声音追去,最终找见了正在山崖边对峙的吴弥尔和阿曦。
此时的吴弥尔周身满是黑雾,而阿曦则躲在那些傀儡人后面,捂着受伤的胳膊,气喘吁吁。
吴家人的力量是很多心印的集合,这女人很可能会成为手下败将,眼下能轻松制服吴弥尔的只有馆长。
但那家伙偏偏利用馆长的祈福进了副本,根本无法被他伤害,所以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出现。
正愣神时,江之野便把猎刀递给了沈吉。
沈吉只愣了一秒,就接到了手里,压根无需多加思考,便朝混战处冲去!
早听见声音的吴弥尔回神用力拦住沈吉,掐住他的手腕说:“我不杀你,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你早就想杀我了,你根本杀不了我!”沈吉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丝毫不肯退让。
“监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55%”
梦傀播报后非常紧张:“你解决不了他就停手!喂喂!”
沈吉仍旧拿着猎刀和吴弥尔拼命撕扯,阿曦见状,自然想操纵傀儡们坐收渔翁之利,可江之野早就有所防备,还未等她做出行动,便加入了混战。
被逼急了的吴弥尔就连表情都扭曲起来,汹涌的黑雾自他身后腾起,直接淹向沈吉。
黑雾所带来的不是□□的疼痛,而是极致的恐惧、绝望、虚弱……
那是心印的本相,是人类灵魂中无数丑恶和残缺的碎片。
就在沈吉颤抖到几乎无法呼吸上来之时,曾于金银舫出现过的纯白光芒由一次笼罩于他的眼前。
“阿吉。”
空灵而温柔的女声自脑海深处响起,驱走了所有苦厄与困惑。
沈吉这次不再疑惑,他知道那是沈奈的声音。
对峙和爆发只转换于一瞬,沈吉拼尽全力挥出猎刀,终于冲破了吴弥尔强大的阻挠,直接将刀刃插入了他无暇的脖颈。
已经副本里杀过他两次,这回是第三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吗……
沈吉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侧头才发现,所有的傀儡都被馆长暴力打碎了,而阿曦已经逃到山坡边,显然准备从这跳下去跑路保命。
砰!砰砰!
接连几声枪响,子弹全部都摄入阿曦的额头,然而那里没有鲜血流出,只有恶心的青色粘液。
开枪的是易雪,她果然是个纯种国人,在放弃生命希望之后,便开始相信死后的世界,她不想给艾姐造孽。
见状易雪怒道:“你也吃了那种药?还是你本来就是个怪物?”
“怪物……”阿曦塑料式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终于从怀里掏出那个青色瓶子,“你们想要就拿去,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易雪仍旧抬起枪:“药就不必了,你先让我看看你的脸。”
阿曦说:“我的脸早毁了,没什么好看的。”
沈吉问:“在墓里躲了那么多年,的确变得和妖怪一样了吧?现在是什么意思,吃够了丹药,打算重新混入这个世界吗?那青丸的所有秘密,都被墓主人画在棺材里了呢。”
是的,从阿曦再度出现后,大家就都在怀疑了,这女人变得毫无感情,认得出路,身体不自然地矫健,又知道无常冢的一切秘密和危险,如果注意力都在青丸身上,还真是很容易被她骗得团团转。
从种种线索来看,她很可能就是杀了墓主人的陪葬侍女羽兮了。
阿曦站在山崖边上,没有反驳他荒唐的话,反而无奈叹气:“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都说了,想要长生不老就给你。”
沈吉微笑:“你应该很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
阿曦默默地看过他们三个,最后终于妥协着把面具拿了下来,然而她露出的并非干尸般的丑脸,反而几乎完美到像是壁画里的天女,充满了虚假的温和与慈悲。
她轻声道:“早知道沈家人会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能准备的更好一些,你们不想要长生,只不过还没有到死的时候。如果需要我了。我不介意你们随时来求我。”
阿曦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开始在模糊中融化了。
沈吉从来没有于副本里遇到过心印本身,他愣愣地看着美丽的天女在面前变成斑驳的碎片,而后只剩下个青色药瓶,孤零零地落在了沾满鲜血的草地上。
〈无常冢完〉
第153章 东花市
每次离开副本, 沈吉的身体都要经历一段时间的适应过程才能恢复自如,这次也不例外。
待他终于从穿越时空的冲击里回过神来,睁眼便看到茂密的树冠缝隙中透过的清澈蓝天, 不知何时, 西南这片密林已经迎来了白日阳光,有种梦醒的错觉。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沈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躺在江之野的腿上,他努力挣扎了下, 在肌肉酸痛的不适中支起身子,疑惑发问:“……吴弥尔呢?
江之野:“他先出来一步, 不过应该没跑多远。”
说着便用力搀扶起四肢无力的沈吉。
沈吉深呼吸了几次,努力适应着支配起自己真实的身体:“还能不能追上他?那家伙从吴格予眼皮子底下逃离之后, 又在无常冢出现,肯定是有客观原因的, 我们不能再被动地被吴家干扰了。”
“追他并不难, 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江之野拒绝得很痛快, “如果有傀儡袭击, 你应付不来。”
沈吉不喜欢这种被过度关怀的感觉, 郁闷道:“只要没有心印干扰我的神志, 外来的威胁没关系,我会自己小心,再说你总不能守我一辈子吧?”
江之野反问:“为什么不能?”
沈吉知道馆长吃软不吃硬,转而抱住他的胳膊开始撒娇:“为了照顾我,你已经放弃很多机会了, 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再说这样我也很郁闷,明明可以抓住吴弥尔的, 你还是去吧——既然吴弥尔愿意为了哥哥来抢夺青丸,很可能他也是逼吴格予退步的筹码。”
这番话很有道理,江之野欲言又止。
沈吉又劝说:“这个副本里明显没有吴家的傀儡,而且你也不会花掉太多时间,对不对?”
紧接着他又拿出特勤部的手机:“对了,我们不是还有秦凯给的卫星电话吗?一直连着不挂断,那总行了吧?如果电话不幸断了,你立刻回来找我。”
少年再怎么脆弱也不是个不能独立生存的婴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江之野实在没有办法无视他的要求了,只好利落地将两人的行李重新分配了一下,而后背起沉重的登山包嘱咐道:“你还记得回直升机的路吧?直接去那里等我,绝对不能乱跑。”
沈吉抬头吻过江之野的面颊,微笑目送他离开。
待到周身恢复安静,他才拿起手里一直握着的青丸瓶子,好奇地打开来瞧看:瓶内并没有药丸,只有一种不太真实的绿色雾气缓缓盈动,气质诡谲。
其实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沈吉也还是感受不到什么特殊能量,他不由叹息着在心里疑惑:“这东西也是天垣所需要的吗?我是真想知道它到底要如何。”
梦傀:“是我所需要的,快送回博物馆!”
沈吉摇头:“那不行,要交到实验室去研究的。”
吃进去的肥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梦傀始终对这个安排愤愤不平,立刻骂道:“沈家的叛徒!”
沈吉非常无奈:“如果这件事不能解决,别说沈家了,我都想象不出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话倒是不假,那个天垣神秘又强大,谁也不知道它准备干出什么事来,而且这几个月心印们满世界地兴风作浪,已经是有目共睹的麻烦了。
梦傀的功能不足以支撑它去思考这么重要的事情,只能不高兴地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催促道:“快回直升机啦,遇到傀儡,你一个都打不过。”
思考间沈吉始终没有停下赶路的步伐,闻言赶紧加快了速度,暗自叹息说:“这回在副本最后,我又感受到那种神秘能量了,而且还听到了我妈的声音,你说是不是她在保护我?她肯定还活着。”
梦傀:“当时确实有比较特别的能量波动,但那能量来自于你的身体,平时又感知不到,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是什么研究员。”
身体里?或许是沈奈当年在离开时,留下了什么印记?沈吉摸住心口,一时想不明白。
*
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里赶路的滋味要比想象中恐怖很多,就好像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能够让人鲜明地感受到世界的宏大和人类的渺小。
沈吉心情紧张,几乎没有怎么停下休息。
其实比起傀儡,他更害怕遇到应付不了的野生动物,那种对大自然的畏惧逼着少年吊起口气,一直奔波到半夜,才借着手电的强光看到了直升机的轮廓。
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打开门后直接瘫倒在里面,蜷缩着痛苦地出声抱怨:“三十公里啊,简直像军训拉练,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梦傀笑嘻嘻:“其实有馆长的能量残留,野生动物应该没勇气靠近你吧?你不会遇险的。”
沈吉揉着小腿的手顿时僵住,半晌才反问:“你怎么不早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梦傀理直气壮:“你能积极地往回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嘛要阻止你呀?”
……要不是机器人太小太弱不禁风,沈吉还真想给它一拳替自己出出气。
他早已饥肠辘辘,很郁闷地扶着腰坐起来,从背包里摸索出自热饭盒与矿泉水,正乏力折腾时,飞机的玻璃窗外忽又远远亮起了刺目的光芒。
沈吉侧头一瞧,发现竟然是两个黑衣男在朝这边靠近,不由紧张地摸住□□,同时拿出一直连着线的手机问馆长道:“竟然有陌生人过来了,这直升机防弹吗?”
虽然信号连了大半天,但其实手机里除了偶尔的流水轻音和树叶沙沙作响之外,并听不到什么声音,没想到馆长立刻回答:“防的,什么人?你别出去。”
沈吉稍微放心了些:“稍等等我瞧瞧,他们的打扮有点眼熟……”
这么会儿功夫,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走到了飞机边上,其中一个必恭必敬地大声问道:“是沈先生吗?深夜多有打扰,我是艾姐的保镖。”
艾姐……
沈吉瞬间回想起副本里的艾老板,这才对着电话说:“应该没什么事,是玩家找我,不过艾姐到底是谁?”
这问题馆长也回答不出来,毕竟他从来不多闻窗外事,对各路名人八卦知道得比沈吉还要少些,只能叮嘱:“意志力强大,应该不简单,你小心点。”
黑衣人见沈吉缩在直升机里不回答,赶紧举起手道:“沈先生不用害怕,是艾明嘉女士派我们过来的,她想和你见一面。”
艾明嘉……
沈吉赶紧在手机里搜索了下这个名字,没想到立刻跳出来一堆网页,显示她是位非常有名的房地产大亨。
艾姐本人的照片比副本里要更加气派,年岁的确不小了,因为无儿无女,庞然的资产很招人惦念,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记者和网民疯狂八卦。
只可惜房地产离沈吉实在太过遥远,他从来不接触,才压根不认得如此厉害的人物。
飞速翻阅完身份百科后,沈吉难免对艾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他想了想,终于打开飞机门走了出去,小心问道:“艾姐……真的生病了吗?”
那两个保镖都很英俊,一身价格不菲的户外装备,讲话也从容,多半是见过大场面的。
听到沈吉的话,其中一位彬彬有礼道:“这个问题还是艾姐本人回答你比较合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们过去营地坐坐,条件起码比这里好一些。”
由于仍旧和馆长连着电话,沈吉没有太过害怕,思考过后便点头答应,而后回看飞机:“等我拿一下晚餐。”
*
等到沈吉端着个自热锅走到艾姐的森林营地时,才发现所谓“条件稍好一些”,到底是好到了什么程度:天知道她究竟带了多少人来这密林,竟然于空地处支起了一片帐篷,帐篷群中央燃着篝火烧着水,还有数位厨师和佣人在周围忙碌,把沈吉手里的食物衬托得很寒酸。
梦傀惊讶:“不得不说,有钱真好哇。”
沈吉一路跟着两个保镖,终于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但气质不凡的女人静躺在最大的帐篷外面,正盖着柔软的毛毯休息,那模样多半就是艾姐了。
他缓步靠近,轻声打招呼说:“老板,又见面了。”
和副本里不同,现实中的艾姐即便遮掩不住病人的憔悴,那种独属于大商人的压迫感还是扑面而来,尚不说话便高高在上,让年轻的沈吉无法太过放肆。
她露出淡定的微笑:“我这次来这边,有人警告过我,说或许会遇到你。我还想着你应当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呢,没想到却是个小孩子嘛。”
沈吉在保镖端来的椅子上小心落座,放下自己的晚餐说:“我是年纪不大,来这里阻挠你们不受心印诱惑,也是情非得已,更多的就不便多说了。”
心印干扰的是人类的精神领域,意志力是与其抗衡的最重要的因素。艾明嘉能够取得如此成就,肯定不是个普通人,所以即便她被心印所诱惑了,内心应当也是将信将疑的,这样才有可能在副本最后幡然醒悟,说到底,破坏副本也并非沈吉和馆长的功劳。
果然,艾姐叹息道:“其实我来嘛,也没抱着太大指望。毕竟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属于自己的价格,想要长生不老、百病全消,要付出的应该也不是一番辛苦那么简单,只怕真相我承担不起。”
沈吉思考片刻,说出个还算恰当的比喻:“那么说也没错,和恶魔做交易,就得把灵魂都出卖给它,很佩服您最后没有那么做,真的。”
否则一个如此有财权的人被心印所掌控,还说不准要生出多么大的乱子来呢。
艾姐表情略显苦涩:“我这病也拖了好几年了,有的时候想坦然接受,有的时候又难免心有不甘,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为了活着而放下自由。”
自由?沈吉垂着眼回味了一下:“没想到您会用这个词,倒是很恰当,人类灵魂的自由。”
艾姐饶有兴致的打量他:“我叫你过来,一方面是谢谢你在那场怪梦中劝阻了我,一方面也是非常感兴趣,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
其实艾姐的年龄应该和宋丽娟差不多,只不过她保养极好,才瞧着比同龄人年轻不少。沈吉对她心有尊敬,立刻微笑应允:“尽量回答。”
艾姐直言:“你能这么清醒?是因为事不关己吗?”
这问题实在犀利,毕竟就像吴弥尔所言,为了与己无关的信念去坚持做好事,简直是在逞英雄。
沈吉认真回答:“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更多时候我会想,如果某些道理算是真理,就不应该因为前提条件不同而随随便便产生不同的答案。”
艾姐微笑。
沈吉继续解释:“死亡这种事离我当然很遥远,所以我会代入我外婆去想象,她年纪也大了,如果身体开始变得不好,我想我应该愿意牺牲一切去延续她的生命吧?但被延续的生命应该是有质量,有尊严的,如果我只能让外婆的□□存活,而灵魂却要变成其他东西的工具,那我宁愿她顺其自然,因为她不该被糟践。”
艾姐不置可否:“我还有第二个问题,世界上有很多这种怪梦吗?它们最初从哪儿来的呢?”
她肯定知道心印的名字,但用怪梦来形容副本倒也准确,因为在副本内所经历的一切,的确像是光怪陆离的梦境,投身时无比真实,抽离后一切成空。
沈吉很坦诚:“其实我是最近这几个月才知道心印的存在的。世界上的确有不少,而且越来越多。至于由来,只有猜想,没有定论。但我个人觉得,那是更高级的文明强加给我们人类的病毒,它们本不应该存在。”
“是病毒啊……就像赖在我身体里的一样。”艾姐缓缓点头,“第三个问题是,你有办法把那些怪梦全部都消灭吗?难道只能一个个亲自去找、亲自去劝、亲自去阻拦?你的经历和生命都是有限的。”
“应该有办法,但需要冒险。”沈吉眨眼,“在确定那个办法之前,我还是会尽力而为,总不能因为有限就不去做吧?收效甚微,也好过束手就擒。”
艾姐面上浮出暖色:“倒是个好孩子。”
两人轻声聊天时,已有佣人奉上了丰盛的菜肴,那品质简直像是高级餐厅里端出来的一般,用料高级、造型高雅,衬得沈吉的川味自热锅格外寒酸。
艾姐温和道:“你也辛苦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要委屈自己,如果不嫌弃就多吃点吧。”
虽然沈吉完全不讨厌她,但总得多个心眼,所以在心里默默询问梦傀:“这些东西安全吗?”
梦傀挠头:“至少没有心印能量,至于有没有耗子药我就不知道了。”
沈吉暗自哭笑不得,想着艾姐不至于对自己不利,最终还是大大方方地拿起筷子:“谢谢招待。”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想替自己问一句。”艾姐认真看他:“真没什么像样的怪梦能治疗我的绝症吗?”
沈吉实话实说:“首先,心印不会帮助人类,那是人类恶念形成的东西,所以不存在治疗一说。”
艾姐苦笑了下。
沈吉又道:“刚才来见您之前,我刚查到您是谁,相信以您的本事,应该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和最高级的医疗资源了吧?如果连您都没办法,我也没有体面的办法。其实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能接触到超乎常理的能力并不意味着便利,反而是悲剧的开始。”
艾姐并没有显得多么失望,依然极有兴致的看着沈吉:“你真的非常聪明乖巧,有女朋友了吗?”
沈吉刚把美味的海鲜炒饭吃到嘴里,顿时咳嗽着被呛到:“……有男朋友,副本里最帅的那个!”
艾姐朗声笑起来:“原来他是个真实的人类啊,我还以为是梦里的幻影呢,那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沈吉不知道怎么回答。
艾姐摆手:“无妨,不方便说就不说吧。我也累了,你慢慢吃,想留下来休息就让他们给你收拾个帐篷,待着不自在就回你自己的地方去,不过,临走时记得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或许我还有事找你。”
沈吉赶紧应声。
很快,便凑过来好几个人伺候着艾姐起身坐上轮椅,前呼后拥地把她送进了帐篷里面。
失去毛毯的遮掩,沈吉终于发现她身体已经消瘦到了极限,好像随时都会消失那般脆弱,真让人瞧着心疼,但也真没有更多办法可以帮忙。
也许生命本就是充满了遗憾和缺陷的东西,才更显得美好。如果人类永远不会受到伤害,真能得到永生的话,反倒不会创造出那么多灿烂的文明与记忆吧?
*
「观察者数量:74512」
「测试测试!弹幕测试!」
「哎呀,还真的看到副本外的情景了。」
「我的沈吉吉正在干什么?」
「好像在接触玩家?他们玩的这么和谐的吗?」
「令使大大呢?」
*
黑暗的密林里,吴弥尔正在不顾一切地狂奔。
明明他的速度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但仍旧满脸惊恐,根本甩不掉身后如影随形的恐怖能量。
直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狼狈摔倒,才不甘心地停住了脚步,扭曲起原本俊美的五官。
江之野的身影转瞬之间就出现在了他的前方,轻声问道:“逃够了吗?你已经被我标记了,无论是拉开物理距离还是隐身,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别再浪费时间。”
在吴家人看来,馆长当然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他们早就猜想他根本就不是人类,并且拥有特殊的能量,但具体如何,完全不明就理,所以吴弥尔才有勇气一二再、再而三的在副本里进行挑衅。
然而经过这天的逃窜,他终于对江之野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如果说吴家人是心印能量的傀儡,那江之野更像是心印能量的主人,简直强大到了令人困惑的地步。
他喘息着皱眉质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之野没有表情,完美的五官似乎变成了面庞上无关紧要的装饰:“不在你理解范围内,也不准备告诉你,闹够了就跟我走吧,我耐心有限。”
吴弥尔能够感受到自己无法抗衡的实力压制,他没有愚蠢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不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从前你没有显露过你的能力?”
江之野:“我没有对你解释的必要。”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干什么?坐牢吗?”
吴弥尔非常提防,毕竟他所犯下的罪行,已经足够吃数次枪子了。
江之野道:“怪只怪你哥哥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你要陪我们把那些事情调查清楚才行,坐牢不至于,但短时间内你很难恢复自由。”
说着,他伸手便按住了吴弥尔的胳膊,将一个金属环圈了上去,无情地拽住他扭头就走。
这次没能成功拿到青丸,吴弥尔是非常失望的,甚至一时间失去了行动目标。他满脸拧巴,试图在脑海构想出跑路的方法,但所有诡计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又好像脆弱得无需一提。
*
沈吉向来不喜欢过度麻烦别人,所以自然没有在艾姐的营地过夜。
吃饱饭后,他便返回了直升机内,躺在还算宽敞的座位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次紧张的行程搞得身体实在太过疲倦,再睁眼时天已大亮,直接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沈吉迷糊着摸索过水瓶喝了两口,才迟迟地意识到直升飞机正在空中稳稳飞行着。
江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边驾驶着直升机边嘱咐:“你可以再睡会儿,一个小时后才能到机场,到时候我们直接回东花就好。”
而吴弥尔则被拷在沈吉面前,正一脸嫌弃地瞪他:“废物,不会去一次副本就站不起来了吧?”
其实这家伙上次失踪前的状态很不对劲,而今他终于恢复了莫名狂妄的态度,倒让沈吉觉得自然,他呵笑了一声:“被废物打败的人算什么呢?”
吴弥尔非常不服气:“你身体里有奇怪的能量。不然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只是个普通人。”
这话倒是事实,那种能量平时就连江之野和梦傀都感应不到,只会在沈吉遇到生命危险时才冒出来帮他转危为安,肯定和沈奈的母爱有关。
沈吉不在意道:“你身体的能量也不是与生俱来的,如果没有那些心印,你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呢?不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吧?”
吴弥尔每句话都攻击性极强,但他永远在沈吉那占不到什么便宜,此刻一时憋闷,索性闭嘴。
沈吉仍旧很困倦,闭上眼睛轻声问:“前阵子你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别说我们,就连你哥都没找到你吧?”
吴弥尔得意:“这不是很好猜吗?世界上总有地方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我愿意躲多久都可以。”
沈吉蹙起眉头:“副本?”
“倒是挺聪明的。”吴弥尔并不想多说的样子,靠在座位上摆烂,“不过你们非抓住我也没什么用。虽然我姓吴,但我对吴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算杀了我,对他们的为了都没有任何影响。”
沈吉已经习惯这家伙把任何事情都往极端上想的毛病了,迷迷糊糊的哦了一声,完全不做回应。
吴弥尔不悦地盯着沈吉平静的睡颜,心里的无名火反倒渐渐散了:虽然活在吴家不算什么好事,但他生在沈家就更加悲惨了,说不定这家伙的命比自己还短呢,说起来可真够倒霉的。
*
对于江之野和沈吉能够顺利地将青丸带回来的结果,秦凯从没有过任何怀疑,但吴弥尔同时被押回东花,这事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为了避免吴家人从中作梗,特勤部安排了大批特警和防爆车队守在机场,等那家伙一下飞机,就被当重刑犯一样直接押送走了,颇显得兴师动众。
沈吉被这阵势吓到,坐在回程车内不禁追问:“我让馆长带他回来,只是想追问吴家的事,你们不会直接把他给枪毙了吧?”
“特勤部要讲法律程序的好不?吴弥尔虽然犯下很多恶行,但他国籍并不在华夏,关押还是有点麻烦的。”秦凯转而安慰,“不过他想脱身同样没那么简单,日本那边交给我应付,我保证你能问到想问的事情。”
沈吉不放心:“你们那样对待他,他很容易应激的。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来,我和馆长已经在副本里见识过很多次了。”
“我们不这么对他,他才更有可能痛下杀手。吴家的傀儡非常难以控制,这点我还是有经验的。”秦凯开着车叹气道,“毕竟我可吃过大亏。”
由于彼此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沈吉想也不想就问:“什么大亏啊?”
秦凯回答的语气挺平静:“我师傅就死在吴家傀儡手里,连个全尸都没留,你说我能不提防他们吗?”
沈吉震惊的同时,终于收到馆长在旁若有深意的眼神,恍惚明白这件事正是秦凯不愿意多聊的伤疤,不由结巴道:“既、既然是这样,那还是把他看好了吧。”
秦凯笑了笑,没再多讲什么,更不可能伤春悲秋,只驾着车一路朝实验室开了过去。
*
博物馆在心印界当然是个恐怖又神秘的传说,青丸被沈吉捉住后,以为自己肯定要回博物馆坐牢了,没想到它的终点竟然是间研究室。
那美丽的幻影从药瓶子里飘出来后,难免有些惊奇,然后又慌张:“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会加入了喜福会,准备把我分解掉吧?”
沈吉被留在房间内和心印独处,平静回视:“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老实点我应该不会分解你,但你又要做怪的话,那就保证不了了。”
青丸郁闷:“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吉问:“你认识天垣吗?”
青丸很困惑:“谁?”
梦傀检测后确认:“看来它压根没听说过,这个心印能量很正常,应该全部都是靠自己收集来的。”
事实难免让沈吉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既然不知道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过阵子我会带你回博物馆的。”
*
世界上只有沈吉能够清晰地看到心印的形象,对于守在研究室外的白尘子和江之野而言,少年的举动更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般离奇。
白尘子观察过几分钟才开口:“这些心印我现在有点眉目了,而且我发现事情好像跟你有关。”
江之野完全不意外:“具体说说。”
白尘子条例清晰地解释:“我的确在每一个心印里都检测到了两种能量波长,一种是属于它们自己的,另一种则非常统一,应该属于你们所说的那个叫天垣的特殊心印。只不过天垣的能量没有被完全释放,目前无法探究更多,只能慢慢观察。”
江之野点头:“很有可能,我和沈吉都怀疑天垣的能量被藏在了这些心印当中,所以它才想把它们重新收集回来,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白尘子抬头看他:“天垣的能量和你身上所具备的能量波长是截然相反的。”
江之野平静眨眼:“所以呢?”
“你要知道,宇宙中没有完全巧合的截然相反,如果有,那便不是巧合。”白尘子非常坚定,“这其中肯定存有因果,再给我两天时间,到时候你单独来实验室一趟,我能帮你从心印种获得隐藏的信息。”
*
「观察者数量:122213」
「人类科技进步这么快了?」
「这女人挺聪明的。」
「让令使恢复记忆,对人类很危险呐!」
「这叫什么?打开潘多拉魔盒?」
*
白尘子的话让江之野很满意,他难得对一个人类表示出欣赏:“一直都听说你很厉害,果然你一来实验室就推动了进展。也许你的发现,能彻底解开天垣的面纱。”
白尘子并不开心,表情甚至有些悲伤:“如果我真的厉害,就不会让小奈一个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失去重要的人之后,心态反倒比从前简单,更容易专注。”
这般说完她又轻松的笑了一下:“不讲这些丧气话了。希望我的发现真能带来些希望吧,至少不要让阿吉再像小奈一样——”
这话随着沈吉推门出来戛然而止。
沈吉显得有些失望:“那心印什么都不知道,先放在这里吧,到时候一起带回博物馆,我得回家了。”
最近这几天为了青丸没日没夜的奔波,那强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但沈吉半句怨言都没有,这份坚强也是他极难得的优点。
江之野揉了揉沈吉的头:“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沈吉露出微笑:“那不如在我家吃过晚饭再走吧?阿婆肯定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哎呀,谈恋爱真好呢,甜甜蜜蜜的。”白尘子在旁故意说笑,“我就没这个口福了,晚上又要加班,再见。”
*
自从被卷入心印的纷争之后,沈吉难免离正常的生活越来越遥远了。
江之野一直奢望他能回到从前的日子,但在沈吉自己看来,其实生活怎么样并没有太大所谓,只要能和自己所爱的人们在一起,便总可以找到那个平衡点的。
吃过饭后,他和馆长在年画店附近的小商业街散步消食,边走边活动了下疲倦的身体:“今天晚上要早点睡了呢,明天又是全新的我!”
江之野淡笑:“你一直都这么积极吗?”
沈吉拉住他的胳膊,抬头朝他眨眨眼:“不然怎么样?因为不如意就要很丧气吗?”
江之野实话实说:“在同龄人里,你算是很坚强的,而且是态度乐观的坚强,有这性格实在不容易。”
沈吉乐了:“干嘛忽然这么正经?”
江之野没回答。
沈吉叹气,对他掏心掏肺道:“我妈离开之后,我跟她相处过的记忆就消失了,不清楚是当时年纪太小,还是受到了特殊的干扰,直到最近才想起来一些。长大的过程中,我只知道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是外婆好心收养了我,给了我安稳的生活,这种经历既不幸又幸福,我肯定因此而遇到了很多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
没有父母的小孩多少会受到欺负、被议论,然后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即便不那么关心人类,江之野多少也能想象得到这个少年的经历。
沈吉微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外婆就跟我说,可以不开心,生气了就发泄,难过了就哭,但必须让所有不好的情绪只到自己为止。”
江之野轻声重复:“只到自己为止?”
沈吉点头:“对啊,自己感受到的失望和难过,就在自己身上画个句号,只要不把这种感受再映射到他人身上,事情就不会朝着坏方向发展。我觉得阿婆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一直都这么做,可能因为这样,才没被不愉快的经历变成一个糟糕的人吧?”
江之野垂眸叹息:“你外婆很了不起。难怪小奈会把你托付给她。”
沈吉因这盛赞而失笑:“了不起?她只是个快乐平凡的老太太呀。”
江之野看他:“若你能对人类旁观者清,就会知道能拥有你外婆的那种智慧,用她的态度度过人生,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沈吉没再否认:“确实,不过我稍微长大以后,凡事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反而很少跟她聊心里那些困惑了。”
然后他又道:“也许我真该跟外婆多沟通一下。”
江之野笑而不语,正巧看到路边有家小花店,便停步走了进去,在老板热情的张罗声中,亲自挑选了几种鲜花,慢慢地扎成了个漂亮的花束。
沈吉在旁笑嘻嘻:“你要送给我花吗?”
江之野回答:“替我送给你外婆。”
沈吉愣了下,然后无奈地接住:“好吧,我会转达你的欣赏和崇拜的。”
江之野转而又递给了他一朵饱满而洁净的紫玫瑰:“这朵送你。”
沈吉小心拿起,又朝他弯起了眼眸。
自从两人相识,好像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是在副本里发生的,生活中只以平平淡淡居多,不过就是这样的平淡,让沈吉觉得很踏实。
可惜此刻他也清楚,或许随着谜题被慢慢解开,就连平淡也将要变成难以维持的奢望了。
*
晚上睡觉前,沈吉在网上查了好几版干花制作教程,仔细地将馆长送的那朵玫瑰按照教程所示稳稳倒挂起来,才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
虽然这种行为有点幼稚,但他还是想将短暂的美丽保存下来,让它变成长久的回忆。
呆呆两天不见沈吉,粘人得紧,见状立刻趴到他的枕边,开开心心地打起呼噜,尾巴轻摇。
沈吉揉着毛茸茸的小猫咪问:“你过的好不好呀?是不是吃了超级多好东西,好像长胖了呢。”
呆呆在他手里蹭来蹭去,开心到不行。
正在这时,沈吉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震了下,是秦凯在心印小群发的微信:“我们抓到那个杨茉了,可惜叫宣纹给跑掉了。当时有好几个吴家傀儡来救她们,看来还是没有和吴格予彻底闹掰嘛。”
沈吉打字发问:“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让我去审审杨茉和吴弥尔?”
不知道江之野正在忙什么,但他的阻拦却来得极为迅速:“这种事交给秦凯就好了,他很有经验。”
沈吉认真表达:“我当然没本事撬开他们的嘴了,但别忘了我有特殊的方法和心印沟通,如果他们两个身上都有很强的心印能量的话,或许我能感受到一些记忆画面,到时候会对调查吴家很有帮助的。”
秦凯马上答应:“我尽量安排!”
几天没冒泡的李蜀也跟着回复了句:“哇哦,越来越厉害了嘛。”
现在再看到他的名字,沈吉难免心情复杂,只回复了个蹦蹦跳跳的兔子表情,才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梦傀随即在枕边探出头来,圆眼睛灿灿发亮。
沈吉被他吓到:“干吗?
梦傀:“你还记得你外公和妈妈的那个笔记本吗?”
沈吉道:“当然了。”
“刚才趁你不注意,稍微读了一下你最近的记忆。”梦傀偷笑,“结果我忽然想起来点事,你妈妈说去过沈家先人的墓地,其实我知道那个墓地在哪里。”
刚刚离开无常冢的沈吉感觉“墓地”这个词很不吉祥,疑惑问:“你不会又被入侵,给我传达虚假信息呢吧?”
梦傀开心滴在枕头上跳来跳去:“我真的是自己想起来的,以前沈聿青在制作我的时候,曾经带着我去那个墓地找过材料。确切的说,那只是墓地之一,沈奈找到的应该是更古老的那一处地址。”
沈吉来了兴致:“别说谜语了,直接点。”
梦傀道:“沈家的历史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在很久以前,你的祖先死掉以后,都会被统一葬在一处墓里,那墓地只有沈家人能打开,后来应该是出了些什么事故,才不得不把它给废弃掉了。”
沈吉抓到了这消息的关键:“非要葬在一起,是因为我们的身体比较特别吗?”
梦傀点头:“好像是的,沈聿青跟他老婆,也就是你外婆提过一嘴,要是沈家人死后被随随便便葬在外面,会污染周围的。所以之后沈家稳定下来,又修了新的墓地,他带我去的就是后者。两处墓地的位置很近,我都记下了,你让臭猫去查查呗。”
遥想几个月前,沈吉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现在竟然有可能去打扰先人的休眠之处了,这让他多少感觉不真实。
不过沈吉转而意识到这可能便是破局的关键,还是立刻坐起身来,拨通了江之野的电话。
第154章 东花市
东花霓光溢彩的夜色里, 正在上演着各色悲欢。
江之野大步走过无人的商场,径直进入了BVLGARI的东花旗舰店内。虽然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但是为了招待他, 导购小姐仍旧笑意盈盈地等待着。
两枚刻字的钻戒安静地躺在丝绒盒内, 虽然都是男款,但还是一大一小, 有种相互依偎的错觉。
“先生,已经按您的要求将名字刻好了。”导购小姐笑眼弯弯, “这款可是费了大力气从欧洲送来的,请过目。”
江之野拿起稍小的那枚, 望着ShenJi那串简单的字母,内心泛起种异样的愉悦。
其实他本想给沈吉寻觅些更特殊的, 来自宇宙深处的礼物,但兜兜转转, 又回归了人类的消费主义。
毕竟已经有太多超过沈吉接受能力的事物存在于周身了, 他想用少年熟悉的东西让他安心。
导购小姐见江之野一直不说话, 担心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江之野恍然回神, 露出个不加掩饰的微笑:“没有, 包起来吧。”
人类真的很喜欢套用各种故事和设计, 去赋予这些金属宝石远超价值的荒唐价格,但说起那些一生一世之类的话,又显得忠诚可爱。
只不过……该什么时候拿出这东西呢?应该是稍微有些仪式感的日子吧?
情人节?已经在忙碌的冬天被忽略掉了。
生日?巨蟹座的沈吉七月才到十九岁。
或者……干脆求婚?
正胡思乱想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听到专属的音乐铃声,江之野立刻接通:“怎么了?不是说要早点睡吗?”
沈吉的声音在电话里更加纯净, 虽已有了成人的温柔, 又还透着点半熟的奶音,他慢条斯理地将沈家墓地和历史之事讲述了一番, 追问道:“你有办法查查看那墓地到底存不存在吗?我怕我自己跑过去会闯祸……”
江之野原本又些轻盈飘忽的心倏忽落下,应声道:“嗯,交给我吧。”
说话间导购小姐已经把戒指和发票等物都装在袋子里了,回来轻声叫了句:“江先生——”
而后见江之野在讲电话,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沈吉很疑惑,立刻质问:“你在干什么呀?”
江之野只能敷衍:“帮秦凯查点东西。”
“好吧。”沈吉还是很信任他的,转而道,“那我睡啦,晚安,大猫猫。”
江之野温声回答:“晚安。”
等挂了电话,他才想起自己没来得及嘱咐沈吉,不要在审讯傀儡的过程中累到自己。可转念一想,这些事迟早要让他自己去面对,便微微叹了口气,带着微妙而复杂的心情拎起钻戒袋子,转身走出门去。
*
「观察者数量:129988」
「啥情况?真要在蓝星入赘了?」
「真够入乡随俗的。」
「哈哈哈还刻了名字,好纯情呀~」
「不知道等令使恢复记忆,会不会怀疑自己的智力?」
「令使做研究确实有一手,不过感情方面一直都挺……我看这已经是他的巅峰水平了。」
「今天也对自己很满意的令使大大~」
*
明明社会身份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造访警局的审讯室对沈吉来说却逐渐变成了家常便饭。
次日他下了课便准时准点地赶到了特勤部,一见秦凯便打听:“情况怎么样?”
秦凯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连着审了他们十多个小时,杨茉是有经验的,讲话滴水不漏,死不承认自己存在任何问题。说实话,吴家只是她的雇主之一,明面上违法乱纪的事的确不多。”
沈吉并不意外:“那吴弥尔呢?”
“他还真没怎么跟警察打过交道,又年轻。”秦凯满脸头痛欲裂之色,“不过脾气和疯狗一样,张口闭口叫我们杀了他,我真建议找个精神科的大夫来瞧瞧。”
的确是那家伙的惯有表现,沈吉无奈地失笑:“他就是发疯文学爱好者,让我来试试。”
虽然上次他的确通过孟医生的傀儡幻影找到了点线索,但这回要面对的是两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未必能占到便宜。秦凯生怕出了事江之野把自己生吞活剥,赶紧嘱咐道:“安全第一,其它顺其自然。”
沈吉露出梨涡:“嗯,先见杨茉吧。”
其实秦凯是很希望调查取得进展的,他立刻伸出胳膊:“好嘞,您这边请。”
*
和在副本中认识的人于现实中见面的感觉,依然是非常奇妙的。
在沈吉的固有印象中,杨茉还是蚕魂塔中的正义女侠,所以在审讯室瞧见她后不由愣过几秒,才认出眼前的时尚姑娘的确就是杨茉本人。
杨茉的年纪比沈吉大了不少,面对他并无压力,反而笑意明显:“没想在这里见到你,别来无恙啊。”
沈吉落坐到她对面:“再好不过,现在只差获鳞没有到手了,反倒是你们,折腾那么久一无所获,心情应该不怎么样吧?说起来我还有点同情呢。”
杨茉显出一闪而过的不爽之色:“那也没办法。不过嘛,我只是个打工的,事情成不成并不影响我的生活。”
她不是个情绪化的人,沈吉尝试晓之以理:“听说你是在变成傀儡之后才和吴格予混在一起的,说到底也算不上吴家的人,真不必为他卖命。”
“这是当然。”杨茉油盐不进,“我只为自己好。”
沈吉定定地瞧着她:“你很特别,大部分傀儡都不像你这么情绪稳定,至少我的见闻是这样的。”
杨茉低头观察起自己的美甲,趁机逃开对视:“小可爱,别再跟我兜圈子了。想知道什么就直说吧,不过我未必能回答你,我只是个小人物。”
“不需要你回答我。”沈吉朝她伸出手来,“我要让控制着你的心印们回答我。”
杨茉意识到他要拉住自己,本能地朝后躲去,无奈她双手都被扣得死紧,能活动的空间并不大。霎时间,还是被沈吉坚定地按住了手背。
颜色混沌的浓雾从她身后腾空而起,望着那支离破碎的幻影,沈吉便知道这女人不止臣服于一个心印,她的精神状况比吴弥尔好不到哪里去。
沈家人的存在感为杨茉带去了无形的压力,她拼命地对抗手铐,想要挣脱开沈吉的触碰。
但沈吉却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试着深入那些无形无迹的浓雾之中,寻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记忆。由于对方的能量实在太过复杂,他的额头不知不觉便沁出细汗。
梦傀紧张地提示:“专注点,这就像在网络上搜索一样,只要找到那个关键词,你就可以顺藤摸瓜的。”
事实上,沈吉已从散落拼图般的画面中看到了无数张脸,恍惚间他对吴格予的影子仓皇一瞥,意识随之便追了上去,竭尽全力地想要抓住与他相关的信息。
以这样的方式所获得的并非是具备前因后果的情节,但专注探究之后,沈吉终于还是捕捉到了些东西。
在寂寥空荡的传统日式房间内,吴格予组织起一群模样各异的男女,表情严肃地颁布着他的命令。
那些交谈声像是坏掉的磁带一样含糊不清。
沈吉拧着眉头努力分辨,好不容易才聆听到了些关键语句。
“在获鳞开启副本前,需要得到必胜的能量。”
“这是场再合适不过的交易,我们的对手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唯一要提防的是博物馆的江之野,他甚少在公众面前露面,能力未可知,但绝对不弱。”
“如有必要,直接杀掉他们便好。”
……
几乎力竭之刻,沈吉猛地睁开眼睛,瞪向面色同样惨白着脸的杨茉。
此刻他彻底明白了这女人和吴格予的目的,轻声问道:“吴格予需要得到获鳞的承认以继吴家,对不对?有人答应他了,只要拿到那几个心印,就帮他消除身为傀儡的负面影响,同时赋予他更强大的力量,你们都是被雇来执行这个任务的,他许诺了你们金钱和地位。”
杨茉显然不太相信自己亲耳听见的话,她一时间没控制好表情:“你为什么能直接读取记忆?”
这问题沈吉也回答不了,但见对方的态度,便知道自己揣测得没错,故而继续追问:“获鳞什么时候会打开副本入口?别逼我再侵入你的精神世界。”
杨茉努力定了定神,失笑反问:“我怎么会知道?那种心印是属于大人物的,不过嘛……”
她话说一半便就故意闭了嘴,明显是想恶心沈吉。
可惜沈吉从刚才的体验中已经清楚了,自己只能去窥视他们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办法直接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杨茉的小心思只能让秦凯去旁敲侧击了。
如此一来,他也没再啰嗦,立刻站起身道:“你和吴弥尔不一样,你不是日本人,现在不老实交代,是以为吴家能救你吗?我还以为你不是个笨蛋呢。”
杨茉嘴角微抽。
沈吉淡定地凝望她:“而且用不着相信吴格予,他早已兵败如山倒,最后一无所有也是理所当然的。”
话毕他便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说实在的,因为沈吉实在太过年轻,看起来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中学生,所以杨茉一度认为对方不堪一击,可今天接触过后,她又完全摸不透沈吉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开始担心他的自信不是虚张声势。
这就是沈家人吗?因为生来就被赋予了无法抗拒的使命,所以早早地便用另一种方法失去了正常的自我?
*
「观察者数量:135411」
「呀,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了吗?」
「仔细算来,侵入者接触心印的时间才几个月。」
「是沈家前几代人在给他铺路,人类经常这样,虽然生命短暂,但可以依靠血缘为理想前仆后继。」
「他们凭什么觉得,查到真相就能摆脱种群不幸的命运呢?实在是太天真了吧?」
*
靠脑电波去探索傀儡的记忆是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沈吉在警局的走廊里喝掉半瓶功能饮料,才止住疯狂发抖的四肢,转头走进了吴弥尔的房间。
那家伙依然满眼桀骜不驯,却又微露警惕。
“不用做无用的抵抗了。”沈吉把饮料放在桌上,故作从容地坐到他面前,“我已经学会如何去读取心印的记忆了,虽然要费点力气,但效果很显著。”
吴弥尔呵了声:“所以呢,你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只是吴家边缘人物而已?”
“未必是边缘,只不过是你哥哥不想你承受太多吧?”沈吉勾起嘴角:“我在无常冢里就想通了,其实你一点儿都不讨厌他,你们兄弟情深。”
吴弥尔翻了个白眼:“这想法真够无聊的,要是兄弟情深,我还跑什么跑?我吃饱了撑的啊?”
沈吉面不改色:“因为他当时打算把你强押回日本,不让再你接触这些事情,而你希望继续帮他,对不对?”
吴弥尔不通人情,好像不太理解沈吉是怎么猜想到这些的,他的眉宇下是被破了防的不耐。
沈吉又喝了口饮料,叹道:“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想直接去窥探你的隐私和记忆了,怪尴尬的,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
吴弥尔嘴角一抽:“你想问什么问题?”
第155章 东花市
吴弥尔这家伙, 真的在吴家无足轻重吗?
沈吉更相信实际答案是自己认定的那样,吴格予不想让弟弟承受更多黑暗的东西了,所以才曾逼他悬崖勒马, 很多核心的机密, 的确是会瞒着吴弥尔的。
可惜现在他体力不足,没办法直接动手, 只得靠语言继续周旋,认真开口:“获鳞到底什么时候开启副本?”
“这个啊, 还以为你想打听什么呢……”吴弥尔似乎放松了些,露出满眼不具善念的笑意:“那心印挺特别的, 你也应该很清楚。它只从掌握极权的人身上去获得能量,平日不仅并不积极贪婪, 反而十分懒惰高冷。”
沈吉听得很是认真。
吴弥尔轻轻嗓子:“所以它活动的时机很有限,要么是在天翻地覆、改朝换代的战争中, 要么就是在它原有的傀儡失去权力、或者快要死掉的时候, 获麟才需要寻找新的猎物汲取能量, 所以答案不是很简单吗?
用理智推断, 这小子应该没撒谎, 他之所以愿意说, 是因为他完全不相信沈吉这个普通人能拿回获麟。
沈吉感觉没力气一直挺着腰身了,便靠到椅子上认真思索起来:“难道……真要等到吴邦言暴毙那日?”
吴弥尔再也有遮掩表情,瞧不起道:“你不会连获鳞都想去抢吧?别天真了。你之前经历的心印都只关乎于道德,获鳞可不是那种东西,去了也只是白费功夫。”
他的话未必是假的, 因为就连吴格予那种日日与心印打交道的人, 都要做万全的准备才敢靠近获麟。
不过沈吉还是想多获得些信息:“为什么?”
吴弥尔的语气逐渐从容自信:“沈家最不可动摇的想法,就是认为心印是坏的, 但好与坏本来就是人类自以为是的判定,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它的标准也在不断发生着改变。像权力这种复杂的东西,你既没办法证明它是错误的,也不可能劝说别人必须醒悟放弃。”
这个观点还真有些道理。
沈吉一时间也没有思考出该如何破解获麟的思想,而且他的虚弱感越来越强烈,实在没法坚持继续交流,便只能扶着饮料瓶站起来故作淡定:“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反正你也没有参与的机会。”
说着他便一步一步走出了审讯室。
梦傀挺惊讶:“你真不瞧瞧他的记忆呀?大好的机会,谁知道他接下来会不会逃掉。”
“我不是不想瞧。”沈吉无奈地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在打开又关上审讯室铁门的刹那,便十分没出息的双腿一软,如低血糖患者般跪倒在了秦凯面前。
秦凯懵了。他本能地扶住沈吉的同时,脑海中忽然飘过江之野冰冷的眼神,竟冒出一跑了之的念头。
*
「观察者数量:145722」
「这就是没人引导的坏处,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心印能量的辐射,不加节制会垮掉的。」
「其实他也没拥有过那些亲人,何必再去找他们呢?这行为用理智推想毫无益处。」
「自然生命的局限。」
「吴弥尔倒是蛮讲道理,生在蓝星可惜啦~」
*
“短时间内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精力,导致他虚脱了,输些营养剂,再好好睡一觉,会恢复的。”医生一脸无奈地嘱咐,“再年轻也不能胡乱拼命啊,小心落下病根。”
江之野难得顺从听话:“是,麻烦您了。”
医生摇了摇头,便拎着医药箱走出卧房门去。
力竭后被送来博物馆的沈吉一身虚弱,待到偌大的卧房内只剩下他和馆长,才终于泛起点后怕。
江之野送走了特勤部的医生,回身望向大床边输着营养剂的沈吉,表情一丝笑意也没有,声音也显得微凉:“我怎么跟你说的?又忘乎所以了?”
沈吉自知理亏,立刻把半张脸缩进被子里,装可怜道:“你别这么严肃,我有点儿害怕了。”
“你还知道害怕吗?”江之野走到床边,伸手捏住他的鼻尖,“不要一学会什么本领,就毫无节制地使用它,你的身体负荷不了,是想变成星宇那样吗?”
其实沈吉在强行读取杨茉的记忆时,就感觉到了鲜明的乏力,他以为只要努力硬撑就能挺过去,可再坐到吴弥尔面前时,便已经两眼发黑、甚至有点天旋地转了。
幸好当时装得比较淡定,才多少问出了些有用的消息,否则真的要被吴弥尔那家伙嘲笑致死。
江之野别的事情都好商量,这种伤害身体的行为却不好糊弄,沈吉继续做出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声音弱弱地辩解:“我不是着急吗?李蜀那边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吴格予又准备折腾那么厉害的副本,如果不抓住一切机会阻止天垣,恐怕我们还没来的及搞清楚它想干什么呢,就要承受完全无法预料的后果了。”
其实江之野并非不理解他,此刻只好坐到病床边上,握住他的手劝告:“这些事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不是你某日心血来潮就可以解决的,少看些超级英雄的电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沈吉见他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赶紧道:“我明白啦,江老师。你就可怜可怜我,别再批评了。”
今天这场审讯,真把少年消耗到面无血色了,江之野控制住自己想蹂躏他的心情,叹息说:“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夸你做得好吗?”
沈吉郁闷片刻,眼珠子在琉璃台灯的映照下水润而多情,他浅笑:“我想你……抱抱我吧。”
出了这档子事,江之野自然没心情去忙其它工作了,他无奈地侧躺到沈吉身边,像哄小孩一样搂住他,放低声音说:“睡吧,不说你了。”
不知什么药方的营养剂输进血管里,药液温度微凉,而馆长搭在腰边的大手又很暖,沈吉眯了会儿,有点睡不着,恍惚睁开眼睛,见他反而像睡着了似的,长睫静落,呼吸浅淡,像画一样好看。
酥酥痒痒的亲吻蹭在江之野唇间,他抬眸叹息:“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沈吉乏力的厉害,偷糖得逞的表情微微慵懒:“我想回回血,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再跟我这副振振有词的样子,我一定会收拾你。”江之野抬起眼皮,“信不信?”
沈吉哼哼:“你想欺负我?我……”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又被馆长的吻堵住,因为真的累到连手指尖都抬不起来,只能任他长驱直入,呼吸凌乱间脑袋昏昏沉沉,身体却因一阵阵酥麻而更加发软,终于被放开时,只会微启着唇愣愣看他,其他什么反应都做不到了。
江之野贴着沈吉发烫的面颊又亲:“你这样也挺好玩的,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
灼热的呼吸让沈吉更犯迷糊:“你……不要趁人之危。”
“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这么说呢?”江之野反问的同时,大手已经暧昧地摸了下去,而后淡笑:“你可爱死算了,全身都软了,这里却——”
沈吉一瞬间尴尬地只想推开他,原本还在撒娇的语气里带了哭腔:“别,今天是我错了,你不是让我睡觉吗?我要睡啦。”
“可你这样睡得着吗?”江之野低声说着的同时,又吻住他的耳垂,甚至轻轻咬了上去,原本总是慢条斯理的声音变得温热模糊,“没关系,我帮你,宝贝。”
从未听过他讲过的称呼让沈吉全身都在发烫,而那些滚烫的温度又全寻着馆长的手指而去,化成了不断喧嚣的欲望。时间似乎不存在了,头脑也变得一片空白,所有苦闷难耐又刺激疯狂的感官在不断攀升的顶点上炸成了烟花,又在绚烂的余韵中缓缓下落。
从前温存时,总还是有来有回的缠绵。
可这次沈吉真没力气,想去抚摸他,抬起的手又不争气地落下。
江之野把沈吉整个人都搂在怀里,轻轻吻掉他眼眶盛不下的泪珠:“怎么哭了,生气了?”
沈吉原本苍白的脸涨得红透了,声音细不可闻:“……好舒服,怎么会那么舒服啊……”
江之野微愣,仍在望着他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深沉。
沈吉继续小声说:“我也想让你舒服……可我真的好累……”
他这样说完,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原本急促的呼吸也逐渐放缓,竟然秒睡了。
江之野:“……”
未干的泪迹沾湿了沈吉纤长的睫毛,覆在红润柔软的面颊上,散发着带有情欲气息的稚态。江之野忍不住又去亲他已经红肿了的嘴唇,手却没再乱动,只扯过湿巾帮他擦擦干净,而后便扶住还输着液的那只胳膊,捂住了因药液而发凉的皮肤。
*
一觉安睡的沈吉是被枕头抽离皮肤的刺痛弄醒的。
他还没完全恢复神智,迷糊间见江之野把针头拿开,又酒精棉团按住针眼,才含糊地抱怨说:“胳膊都麻了……”
江之野帮他揉了揉小臂:“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乱来。”
沈吉渐渐想起自己今天干的好事,和睡前的短暂荒唐,不由把脸贴到馆长的衬衫上,摸摸他的胸肌说:“我都认错了,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江之野拉开他不老实的手:“看来你是好了。”
沈吉一愣,感觉到原本不停使唤的身体竟然真的能动了,不由松了口气。
江之野稍稍用力掐了下他的腰,听到少年可怜的惨叫,才稍微平复了对他鲁莽行为的不满,转而说道:“你告诉我的那个沈家祖坟的位置,我已经安排人去定位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沈吉乖乖点头,过了会儿才开口:“是不是还是没有一点点我妈妈的消息?”
关于沈奈,江之野是真的很想告诉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惜事实就是很残酷,沈奈依然生死未卜,这比知道她死掉了,还令关心者觉得难熬。
看到馆长的表情,沈吉便明白了结果,自言自语地强行乐观:“不过最近也不算是完全没有进展。”
此时江之野才终于想起了件好消息:“倒是星宇恢复了不少,他的体质的确特别,应该几个月之内就能痊愈,你不必再担心他的伤势了。”
听见这话沈吉果然立刻露出松了口气似的笑容,他的善良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哪怕是面对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自己存在的父亲,也依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弥补伤心,继续掏心掏肺地盼着对方好好活着。
江之野专注地望向沈吉的眼睛,许久才叹息:“你要是不想让我告诉你外婆今天干的好事儿,就给我继续好好休息,我刚给她打电话说,你要在特勤部加个班,她也没多问什……
“知道了。”其实沈吉心里还有些事情想偷偷完成,旁敲侧击地打听,“你不是非常忙吗?不必因为我耽误了正事,我会安心睡觉的。”
江之野并不上当:“对你已经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了,在你恢复之前,我不可能走出这个房间。”
沈吉郁闷沉默。
江之野微笑,点了点他的额头:“闭上眼睛。”
*
久违的大学课堂氛围和谐,教授站在讲台边引经据典地讲解着美术史,台下的学生们听讲的听讲,走神的走神,没有任何人会泛起超乎生活范围的忧愁。
沈吉停下画笔,忍不住走神:如果大家知道一场精神领域的洪灾即将席卷世界,还会这么轻松吗?
梦傀:“别杞人忧天啦,其实我觉得吧,什么天垣,不一定比臭猫厉害,别忘了你的预知梦。”
沈吉当然还记得自己在意识领域所窥见的未来,那个穿着黑衣与馆长一模一样的……应该就是天垣吧?它是刻意变成那副样子,还是本就与江之野有什么关系?
如果江之野不是天垣的话,真相又是怎么回事呢?
梦傀感受到他的精神压力:“别老杞人忧天,你只需要记得臭猫是臭猫就好了,其它的你控制不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沈吉回过神,继续涂着纸上的草稿:虽然在杨茉的记忆中只是匆匆一瞥,但他还是记住了和吴格予聚在一起的傀儡们的长相,除了宣纹和杨茉,还有其它陌生面孔在场,必须画下来才行,否则特勤部的其它干警,很有可能着了他们的道。
梦傀靠在笔袋旁打滚:“别再消耗脑细胞了,你知道黄蓉她妈是怎么死的不?”
沈吉:“……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点?”
走神之际,他兜里的手机轻微震动。
沈吉以为是馆长找自己,偷偷拿出来一瞧,却是李蜀的微信:“今天谈生意路过你学校,找你吃个晚饭啊。”
这要求若是从前提,实在再简单不过了,然而此刻沈吉却难免心里发毛,输入过几次都不知道回答什么。
其实最近李蜀那社交软件的成绩奇好无比,一直在各大排行榜前排占位,应该赚到不少钱,作为好朋友理应去为他庆功吧?可李蜀真的还只是李蜀吗?万一沈吉的态度露了馅,会不会导致他做出更危险的行为?
梦傀无情嘲笑:“你不是一直都很莽吗,怕自己的朋友干吗?”
沈吉皱眉瞧向小机器人。
梦傀又道:“没准他是想让你赶紧去把获麟拿回来,特意给你透露点关键信息呢。”
这话瞬间说动了沈吉,他赶紧给李蜀打字:“我上课呢,好啊,六点南门见。”
李蜀的表现非常正常:“吃啥子?”
虽然已经答应,沈吉还是点忐忑,他像那次见吴弥尔一样选择了露天的环境:“海鲜大排档吧。”
李蜀:“okk,我去接你,顺便跟你炫耀下我的好成绩。”
关上手机的那个刹那,就连沈吉自己都没料到,内心竟会被种强烈的难过所淹没:如果李蜀真的遭遇了什么,无疑是因为自己,而作为他最重要的朋友,自己不仅毫无办法,甚至还要敬而远之,这感觉……真的恶心透了。
梦傀从课桌上站起来:“喂喂,你不会要哭吧,那我以后可就叫你沈黛玉啦!”
沈吉抿住嘴角,伸手就把这家伙塞回了书包里。
*
人与值得相交一生的朋友间,往往会产生超越亲情的深厚感情。对沈吉而言,李属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他成长的过程里,和这个人相处简单得就像呼吸一样,从来不会觉得彼此间能出现任何信任危机。
如今生出怀疑的滋味是不好受的,而且这段日子里李蜀逐渐产生古怪,反倒是被江馆长最先发现的,这更让沈吉愧疚和自责,加之对事态的担心和对危机的恐惧……太多复杂的情绪搅在一起,以至于他在校门口看到李蜀的那刻,根本就笑不出来。
这天的李蜀穿得西服革履,还开了辆崭新的吉普车,显得和从前很不一样,他边招呼着沈吉坐上来边炫耀道:“怎么样?刚刚买的!是不是很帅?”
沈吉勉强在车内环顾了下,系上安全带说:“我看你那个软件排名很高呀,真的赚到钱了?不愧是你,但也别这么快就花掉嘛,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没那么快变现,但现在不得出门跟人谈生意吗?”李蜀一脸没办法的样子,“我总得装得成熟点。”
沈吉迟疑点头,趁他发动车子的时候悄然侧头偷看:李蜀除了因为加班而比从前憔悴,真瞧不出是哪里发生了变化,但他一路引导着沈吉去回收那几个心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存在被误会的可能。
梦傀:“我完全检测不到他身上有任何心印气息,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太穷,而被人单纯收买了?”
沈吉在心里回答:“那不可能,首先李蜀不是这种人,其次是他虽然需要钱吧……但其实他父母挺富有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开口罢了,又何苦被别人收买呢?”
梦傀顿时没了主意。
走神的短暂时候,李蜀好像说了些什么,忽然不满地抬声:“你怎么回事儿啊?魂不守舍的。”
沈吉知道自己不是个演戏的好手,更没办法在朋友面前装模作样,赶紧找出借口:“最近被心印折腾得太累了,又和馆长闹了不愉快,抑郁的很。”
“跟他能有什么不愉快?他不是挺让着你的吗?”李蜀笑了一声,“难不成你终于发现你们性格不合了?”
沈吉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沉默。
李蜀笑得更厉害,逗他说:“最近我认识了好几个年轻有为的老板,要不要介绍给你?”
“没兴趣。”沈吉不想话题聚焦在自己身上,转而追问他,“你不是来找我炫耀的吗?不只是这辆车子吧?”
李蜀立刻打开话匣子,聊起说起自己新产品逆天的上线数据,显得眉飞色舞。
然而他越是这样,沈吉便越看不出异常,心里自然矛盾得紧。
李蜀说了一半,忽然举起手边的塑料杯子:“来,干一个!我公司肯定能越来越好!”
沈吉回神,赶紧和他碰了碰杯,将冒着气泡的苦涩啤酒一饮而尽,他打起精神笑说:“那当然了,你总是想做什么都能做到的,不过……”
李蜀眨眼:“怎么了?”
沈吉认真道:“我希望你别改变太多。”
“为什么会变啊,我就是我啊。”李蜀显得满不在乎,“我不就是不想看人眼色,才决定自己创业的嘛。”
沈吉微笑了下,没在多说什么。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不停的飞驰而过,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吉恍惚:如果自己也可以不在意就好了,那样会不会活得轻松点?
*
「观察者数量:147666」
「……怪不得蓝星的心印在进化和变异。」
「不过这个麻烦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有没有大佬透露下,局里会重新打开通路吗?」
「令使只能自己面对啊,回来我们也会有危险的。」
「不知道他后悔了没……」
「之前不好说,现在肯定乐不思蜀呢~」
第156章 东花市
充满烟火气的大排档里永远热热闹闹, 每张桌子周围都坐满了食客,有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有的一言不合就吵个天翻地覆, 导致耳边总也静不下来。
自称赚到钱的李蜀点了好几大盘海鲜给沈吉, 但沈吉却没什么胃口,一脸虚弱模样坐在旁边, 情绪复杂地应付着李蜀天南海北的聊天内容。
从公司说到产品、说到他父母再婚,又说到高中同学的八卦, 李蜀把他那瓶啤酒全都喝完了,终于主动问道:“所以你们怎么会把那个姓吴的人给抓回来呢?”
其实从见面开始, 沈吉就很怕他提起与心印有关的话题,但一直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落下来, 感觉反倒比想象中痛快,他撒谎道:“不管我去调查哪个心印, 吴家都要从中作梗, 总觉得他们有问题, 而且不仅仅是针对我这个人的, 自然要查清楚。”
李蜀脸上仍带着笑, 道出自己的想法:“要盘问清楚他们从中做梗的目的是什么, 对那种家族来说,废了力气,总得有些好处当回报吧?”
在个高智商的人面前绝对是多说多错,沈吉胡乱抱怨道:“我哪有机会?一去打听这些,馆长就阻止我, 他好像觉得我能把一切事情都搞砸。”
李蜀看似不在意地点头, 又问:“你这次带了那个青丸回来,是不是该休息一阵子了?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啊, 他们不会又让你去抓新的心印吧?”
沈吉眨眼:“是要休息的,感觉身体没什么力气。”
李蜀劝“:“不过我倒觉得,你这几次回收心印好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别浪费自己的天赋啊!没准儿沈家能从你这里开始发扬光大,虽然嘛……肯定是要绝后了!”
沈吉干笑了声,不想接他的玩笑。
李蜀揉揉他的肩:“行了你,跟谁闹别扭也不至于这么无精打采的,反正需要我帮忙调查什么,随时直说,我最近应该比较有空啦。”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沈吉实话实说,“那些事本来就不应该由你来承担的,结果却被我牵连了。”
被牵连,这是实话。沈吉当然不会埋怨李蜀,他想埋怨的只有自己。
李蜀不觉有异,忍不住啧道:“干吗啊?你客气到我有点害怕。”
直至此刻,沈吉都还没搞清楚他来找自己做什么,生怕表现得太过不自然,只能继续把情绪异状赖在馆长身上:“本来就是,你们让我觉得,我既没用又事多。”
“姓江的竟然这么说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给你看点儿有意思的。”李蜀拿出手机美滋滋,“之前我不是偷到了吴格予的邮箱吗?最近他一直在研究北海道的雪山。”
沈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来了。
李蜀显得一脸好奇:“他肯定是在找心印吧?日本也会有很多心印吗?我怎么感觉这东西好像基本都出现在我们这儿呢?”
“全世界都有,但发源地确实在华夏。”沈吉装傻,“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只从馆长那里道听途说到一些。”
聊天的功夫里,李蜀已经把一连串截图发给了沈吉。借着软件的翻译功能,沈吉发现吴格予确实在安排人监控一座雪山周围的能量波动,还增派了好些人手在那边驻扎。
难道这就是获鳞会出现的地方?还是说吴家在研究什么新玩意?
沈吉看得不明所以:“可以发给秦凯判断下,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好啊。”李蜀这样回答完,忽然道,“我觉得你最近怪怪的。”
沈吉故意低头吃饭,含糊反问:“哪里怪?”
李蜀弯起眸子,瞳仁很深:“我不是说你从小就就不会撒谎嘛,现在也还是这样。”
尽管对方的语气是带着笑意的,可沈吉偏偏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寒凉,不知道是自己精神太过紧张所致,还是李属当真别有用意。总而言之,心脏竟因此而紧张得砰砰直跳。
李蜀没有等沈吉的回答,反而毫无预兆地拉住了他的手腕,笑意更深:“撒谎可就不可爱了哟。”
这个瞬间李蜀的力气奇大无比,沈吉挣脱了下,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质问:“你胡说什么?喝多了?”
两人眼神对视,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又好像任何事情都未发生,直至一声过于熟悉的询问打破了僵持,沈吉才趁机抽回胳膊。
没想到忽然出现的救兵竟然是江之野,他高大笔挺的身材和这处大排档格格不入,几乎吸引了所有客人的好奇目光。但馆长并不在意,表情也是温和的:“原来你在这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李蜀瞬坐直身体:“吃个饭你还要来查岗啊?”
“他最近身体不好,需要休息。”江之野平静地回答,“我不清楚他做什么去了,难免会担心是不是晕倒了在外面。”
李蜀完全没有顾忌:“你身体怎么了?这次出门碰到不该碰的心印了吗?”
不该碰的心印?难道青丸就是该碰的?
江之野只笑笑,望向桌上的杯盘狼藉:“吃差不多了吧?我可以送他回去吗?”
这种氛围非常不对劲,沈吉生怕李属有所察觉,赶紧移开目光道:“我只是跟朋友吃顿饭,最近难得有空跟他聚聚呢,为什么要管这么宽?”
江之野索性陪他演戏:“如果你身体没问题,我肯定什么都不管。”
李蜀的性格向来很干脆,马上站起来:“好了好了,反正吃完了,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微信联系。”
沈吉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却装得平静,主动叫来代驾,一起等着代驾开着李蜀的新车把他送走了,才松懈下紧绷的情绪。
他和江之野在街边站了会儿,眼瞧车子的背影越来越远,轻声道:“真离谱,快紧张死我了。”
江之野收回对着吉普车的严肃眼神,温柔地看向他:“没事吧?他是不是拐弯抹角地跟你提起获鳞了?”
尽管不想肯定,却也不能否认。沈吉直接把北海道相关的邮件截图递给馆长过目。
江之野看过后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示,带他走向停车场路上淡定安抚道:“最近特勤部一直在盯着吴家,确实发现了他们在那边的活动轨迹。你放心,秦凯已经派了十几名心印猎人和警察出差了,但凡监测到获鳞的动静,立刻就会告诉我们的。”
“到时候我们要去吗?”沈吉没像从前那么积极,语气里甚至不乏困惑,“获麟应该不好对付。”
江之野没有任何犹豫:“至少我要去,那把剑本来就是博物馆的,不能继续留在日本。”
沈吉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那你想清楚了吗?”
江之野看他:“想清楚什么?”
“获鳞这种亦正亦邪的心印,真的可以被收回吗?”沈吉非常认真,“而且一旦收回获鳞,所有被需要的心印就都齐全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该怎么做……现在全部都是问号。”
江之野波澜不惊:“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复杂。不管是谁、是什么东西想破坏这个世界,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阻止那种情况的发生,而且很多人都和我一样。”
“这么回答倒也没错。”沈吉勉强微笑,“但我还是想搞清楚些。”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至少今晚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了。”江之野拉住他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
如混沌般晦暗不明的压力悬在头顶,一步一步剥夺了沈吉享受正常生活的资格,更无心去经营约会与爱情,所以当他发现馆长竟有闲情逸致带自己来看露天电影时,惊讶自然比喜悦还要多上几分。
不知不觉间阴寒的冬季已经逝去了,东花四处绽放的花朵宣告着春日的到来,虽然夜晚凉风依然带着一些寒意,但营地里年轻人的欢笑却热力十足。
璀璨的彩灯装饰着这片最新流行起来的户外草场,弥补了城市里看不见星星的遗憾,显得如梦如幻。
沈吉坐到露营椅上东瞅西看,好奇问:“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呀?”
江之野有种在任何地方都从容优雅的特质,他靠坐在旁边不急不缓:“特勤部的女警告诉我的,我想让你散散心,她们说这里还不错。”
沈吉更没想到馆长会和同事打听这种事,愣了会儿才点头说:“确实很有意思,不过电影却是老电影。”
江之野拿起营地发的电影券看了一眼:“《天堂电影院》……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
沈吉略感吃惊,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从馆长嘴里听到喜欢人世间的什么东西。
江之野微笑:“以前出差时无意间看过的,里面的老人总让我想起沈聿青,虽然他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衰老过。”
聊天的时候,电影已经悄然开始放映了,营地周围的彩灯暗下,巨幕随之盈盈亮起,氛围的确不错。
其实沈吉在很早之前就看过这部电影,虽然仍记得的情节,甚至可以讲出里面的台词,但他今天和馆长坐在一起重新看,那感觉却与过去截然不同。
漫长又短暂的两个多小时里,两人什么都没说,只一直拉着手,像对最平凡的恋人。
在电影的末尾,当主人公望着有所有吻戏胶卷连续播放的感人画面,给故事画下句号的时候,巨幕之后居然意外地放起了璀璨的烟花。
那烟花不断腾空,持续了很长时间,造型漂亮得过分,简直像装点迪士尼城堡的规格一般夸张。
在场的年轻人们当然欢叫不已,沈吉也十分激动,马上举起手机拍给外婆看,忍不住感慨道:“这里福利也太好了吧,这烟花好漂亮!”
他讲话之余,迟迟注意到馆长盈盈带笑的眼神,忽然反应过来:“不会是你安排的吧?你又浪费钱。”
江之野说:“特勤部报销。”
沈吉顿时乐了出来:“又在胡说,特警部究竟是什么冤大头呀?”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江之野好似也觉得开心,他顺手戳了戳沈吉的梨涡:“高兴了?”
被喜欢的人在意着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世界上最令人满足的感觉。
沈吉望着馆长深邃的眸子,将自从认识他之后的那些事情,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晃神回忆过去,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不知不觉间变得非常平静。
他认真说:“我喜欢你。”
江之野还是微露笑意:“我知道。”
沈吉靠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你应该说你也喜欢我。”
江之野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不只是喜欢。”
然后又一字一句地说:“不要再郁闷了,这世界一直会是你喜欢的样子,我保证。”
*
「观察者数量:154566」
「叛徒!」
「令使果然投靠了人类的怀抱。」
「但归根结底沈家人也是我们的财产。」
「少自我安慰了,还看不懂他们想做什么吗?」
「无论如何,副局长乐出声了吧?趁机上位的好机会啊~」
「#0872号研究员已被永久禁言。」
*
南国的春意总是格外勃然,东花市的气温在一夜之间便升高了,以至于头顶的太阳不再虚张声势,很容易便晒得人晕头转向。
沈吉自地铁走去博物馆的路上已热出了薄汗,进门见满院的花树全都绽放了,终于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不由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
明明没过去多久,又好像过去的日子早就触不可及。
花林晚拿着园艺剪刀在院子里溜达,瞧见他便木然报告道:“馆长在书房。”
沈吉答应了声,忍不住指了指他身后那灿然的蔷薇丛称赞道:“好漂亮,没想到你种花很有一手呢。”
花林晚也回头瞧,依然情绪全无:“是的,花讲道理,种花比做饭简单。”
无论见面多少次,沈吉都依然对他无比好奇,如果有机会,还真想打听打听花林晚的故事,帮他去找找丢失的记忆呢。
梦傀呵呵:“你就别异想天开了,先管好自己的烂摊子吧。”
被拉回现实的沈吉有点无奈,只好走向书房去面对那些亟需解决的大麻烦。
*
尽管江之野从来没有嘴上说过,但他对调查工作始终未曾松懈,几日不来,桌上便又堆满了全新的情报文件。
“有什么进展吗?”沈吉进门便问,而后指向他桌上奇怪的3D打印模型,“这是什么?”
江之野应该没怎么睡过觉,临近中午了仍穿着睡袍,长发也不像平日那么整齐,但眼神仍旧清醒至极:“沈家的两处墓地,能探测到的实体建筑轮廓很少,但能量很强,应该藏着介于高纬和低维的空间,只能去现场才知道了。”
听到这话沈吉来了劲头:“那现在就去啊!还等什么?”
江之野无奈轻笑:“你想好了?”
可能对大部分人来说,把祖坟挖开之类的事情非常严重,但以沈吉的情况,根本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自然反问:“这有什么可想的?出发!”
江之野摇头:“最好别被你外婆知道,不然她不责怪你,肯定也不会放过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沈吉笑后又苦恼,“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既然沈家人死后必须放进这种坟墓才安全,是不是意味着尸体有危险?而且旧的墓地已经被废弃了,我们要真能贸然打开,是有可能惹到大麻烦的。”
未知永远比具体的恐怖更值得畏惧,江之野当然考虑过这些问题,他照旧毫无纠结:“沈聿青从来没跟我提过墓地的事,包括他带梦傀去过那里我也不知道,这是属于你们的秘密,所以需要你自己来决定。你想放弃,我也不会再碰,你想试试,有什么后果我陪你一起承担。”
沈吉在心里权衡过后,抬眸决定:“必须去。”
江之野勾起嘴角,又抽出叠文件递给他:“路上看。”
*
事实上墓地距离东花市并不遥远,它所能被探测出的建筑位于市南边的浅海地下,好似沈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区域未曾远离。
虽然沈吉显得很笃定,但江之野仍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开车的过程中很沉默。
沈吉坐在旁边也忍不住胡思乱想,直至车子上了高速,才想起阅读他给自己的东西。
没想到竟然是关于李蜀的调查报告。
归根结底来说,特勤部具有鲜明的情报部门特征,在政府中的权限很高,自然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把一老百姓调查得清清楚楚。
报告显示,以发现骨首灵纹为界限,李蜀的购物喜好、穿着打扮,社交范围都没有明显的变动,但他的生活习惯却不同以往,之前他会频繁出入电玩厅、夜店、篮球场,是个典型的时尚少年,但自那之后,李蜀再没有去过熟悉的地方找乐子了。
这当然可以理解为楚天琪的死亡和债务让不懂事的少年成熟觉醒,开始拼命奋斗,但也很像……有谁征用了他的时间与身份。
沈吉的阅读速度明明异于常人,却花了很久才才合上文件夹,小声问:“他不会发现吧?”
江之野回答:“如果他真有问题,我想他并不介意被不被发现,毕竟他的目的已经快要达成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就算沈吉已经察觉到他不太寻常,难道就会因此而放弃获麟吗?
但……继续被当成棋子,也实在太愚蠢了些。
沈吉于困扰中生出个危险的念头,不由望向身边的馆长。
江之野很敏感:“怎么了?”
沈吉赶紧摇摇脑袋,还是决定先参观过自家祖坟再说不迟。
*
这次情报来得比较突然,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特勤部的调查和挖掘动作非常小心。
待二人抵达目的地时,接头的女便衣也是格外小心,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把他们引入到处空旷无人的海滩:“这片地属于旁边的政府疗养院,很多年前就禁止外人进入了,一直有军人负责看守巡逻,但从来也没领导到这边疗养过,要不是你们提起,压根没谁注意到这份机密。”
江之野并不意外:“沈家一直受到掌权者保护,墓地自然也在看守范围内。”
“真的是墓地吗?”便衣姐姐有点困惑,“我们的确在沙滩下发现了入口,不过只能探测到一段十来米的水底通道,再远就什么都没了。”
江之野应声:“嗯,我带他去看看,你们注意巡逻就好。”
对于他的吩咐,特勤部向来是无条件执行的,尽管已经牺牲过很多警员了,那位便衣姐姐依然毫无惧色,只拍了拍腰间的枪,然后朝沈吉笑:“注意安全。”
沈吉认真点头后朝着被指点的方向迈步,同时在心里询问:“是这里吗?”
梦傀:“当年我是在墓室里被开机的,不过定位差不多。”
既然如此,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吉有点紧张,拉住江之野温暖的大手后才稍微放心,开玩笑道:“希望列祖列宗别怪罪我了。”
江之野照旧无条件维护沈吉:“是他们给你丢下烂摊子的,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
梦傀:“对对对,下去瞧瞧!说不定藏着最珍贵的心印呢!”
沈吉对小机器人的目标专一已经非常习以为常了,只苦笑着暗想:“别藏着什么定时炸弹就好。”
*
事实正如特勤部的警员所介绍的那般,在沙滩之下的确有个并不起眼的浅色石门,那门上甚至不存在任何雕刻装饰,半截泡在海水里已经生了青苔,哪怕是有谁路过,也不会联想到它的真实用途。
江之野率先覆手上去:“让我看看,靠暴力应该是打不开的。”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间便泛起了奇妙的微光,那光芒轻柔地扰动了空气,让周围的现实变得扭曲起来。
梦傀惊讶:“好强的能量!”
可惜门纹丝未动,并没有要被开启的迹象。
江之野干脆地收回手道:“应该的确只有沈家人才能进去,强行破坏可能会引起坍缩。”
这句话说完,开门的责任自然落在了沈吉的头上。
最近他刚刚才对精神控制稍有了解,竟又忽然要求他解决如此具体的难题,实在有些拔苗助长。
苦恼之余,沈吉恍然泛起微妙的灵感,回想起当时和梦傀签订契约时,曾经使用过自己的血滴。当时梦傀告诉他那是基因锁,所以会不会沈家的墓地也能用这种方法开启呢?
思考到这里,沈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力咬破了手指,在丝丝疼痛中将血液滴在了那扇陈旧的石门上。
梦傀惊讶:“其实基因锁用口水也可以触发,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上来就玩尬的吗?”
纵然沈吉脾气再好,闻言也难免被这小机器人气到,他在心里质问:“可当时不是你让我滴血的吗?!”
梦傀理直气壮:“那是因为我是个高贵的系统啊,鲜血比较有仪式感,而这只是一道破门罢了。”
“…………”
沈吉的沉默震耳欲聋。
江之野并不了解少年在脑海里的气急败坏,见到那滴血在积水中丝丝缕缕滴散开,而后石门的裂缝内竟真的流动起光晕,便拉住他的手腕说:“可以了。”
说着他又从风衣里掏出手帕,把沈吉手指上的伤口捂住。
也只有馆长这种优雅卦的人出门才会习惯携带如此小众的用品,沈吉失笑着捏住手帕,振作起精神道:“进去瞧瞧。”
石门之内的空间幽深而神秘,好像存在些未知的力量,将海水无情地阻隔在外面,一滴都渗不进去。
经历过此前种种,沈吉已经对所谓的超现实现象已有些见怪不怪了,他率先动身道:“我走前面,老祖宗们应该不会伤害我吧?”
江之野弯着嘴角,倒是没有阻拦,只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吉迈入了这独属于沈家的禁地。
*
「观察者数量:171135」
「怎么信号开始波动了?是令使在干扰我们吗?」
「是沈家的墓地有封印。」
「自从那件事后,沈家就开始提防人外文明了。」
「他们不会窥见我们的存在吧?」
「应该不可能,沈家人只能接触到令使而已。」
「喂喂!信号真的断了呀?」
「呵呵,工程部习惯性吃白饭。」
*
不得不承认,和喜好奢华的无常冢墓主比起来,沈家的先人都是非常朴素务实的。
藏于浅海下的墓道虽然牢固且安稳,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单到和防空洞有的一拼。
沈吉满眼好奇:“看来我的节俭是祖传的。”
江之野谨慎观察周围环境,对他的玩笑话不置可否,直至两人来到石路尽头,又被一扇高约四米的大门阻住,才警示说:“小心,这里面应该有高能量的东西。”
沈吉照猫画虎,将那沾了血的手帕按在面前的石门上,大门瞬间在轰隆隆的震颤中自动开了,这场面惹他不由担心:“不会别人偷了我的DNA,也可以混进来吧?”
“应该需要你本人在场。”江之野这般回答着,便扶住了沈吉的后背,两人的身影很快便被门后无尽的明光勾勒出了极为灿烂的轮廓。
只见藏于其内的墓室几乎和博物馆的收容室一般大小,甚至要更加光明堂皇些,里面亦立着十余个柔光涌动的展柜,柜子本身比封□□印的那些更要精致几分。
这便是特勤部用仪器探测不到的部分吗?高维空间……甚至根本不存在于地球上吧?
沈吉咽了下口水:“竟然这么漂亮,我收回刚才的话……不过这墓地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就算没有棺材,也该摆些骨灰坛子之类的吧?为什么只有心印呢?”
江之野仍旧揽沈吉清瘦的背,陪他慢慢地走进墓室,完全进身于此处后,他们身后的石门咣地一声便重重地关上了。
凝望着展柜里一团团变幻莫测的淡色微光,江之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闭上了深邃的眼睛,眉头逐渐紧起,过了几秒才说:“那不是心印,那是死去的沈家人。”
沈吉震惊,虽然他对所谓的肉身没什么执着,但怎么也想象不到,如果失去生命,自己竟然会化作这样一团神秘的光球?
江之野缓慢靠近,轻声解释道:“我猜测沈家人应该是人类与某种高维文明结合的产物,也许对那种高维文明而言,并没有等同于人类死亡的概念。”
沈吉努力去理解他的话。
江之野继续猜测:“所以当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死掉之后,沈家人的身体便会残留下这种东西,它们或许不会消亡,或许消亡的时间远远超想象。”
“有道理!”沈吉回过神来,“所以死掉的沈家人才不能被随意放在外面,这种光团肯定会给世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吧?但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江之野并没有答案。
两人聊天的同时,当然都仔细观察过这间墓室了。但很可惜。除了展柜中的光团,这里不存在任何其它信息被留下的痕迹,或许沈家的先人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后代会逐渐凋零,到最后只剩下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沈吉在心里追问:“外公带你来时,这里也是这种样子吗?有没有什么记录可以了解从前的历史?”
梦傀:“墓室是这样的没错,记录我不知道,不过沈聿青好像能与那些光团交流,你试试看。”
沈吉回神追问馆长:“我外公真的完全不了解沈家的过往?我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
“嗯,据说他父亲死得也很早,信息就是从他那一代才开始断档的。”江之野认真回答,“沈聿青花了很多功夫去研究自己的身世,只不过后来沈奈出了事情,他的研究不得不被搁浅了。”
沈吉轻轻松开他的手,扶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展柜,而后像感受傀儡能量那般集中精神,试图和里面的光团产生共鸣。
没想到和傀儡所带来的冲击完全不同,那光团的能量是格外温暖柔和的,完全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沈吉在并不清晰的意识之海中,匆匆掠过数不清的画面碎片,看起来多是发生在民国之前的悲欢喜乐,千人千面,无从探究。
他换了下有些过载的大脑,慢慢抬眼说道:“光团应该保存了一些记忆,只不过我完全不认得这位先祖,也看不懂他到底经历过什么,那些画面实在是有点古老了。”
江之野平静安慰:“心印是会从人类社会中不断学习、保证自己与时俱进的。沈家的祖先所遇见的那些旧日心印,当然也只会编些更古老的故事去迷惑人类,你看不懂是正常的。”
沈吉并不气馁,转而走向其它展柜:“我换一个再试试看。”
实际上,探索到这里,江之野已经看透了这间墓室的本质,对沈家而言,这里更像是个功用性的房间,所以并没有隐藏他们的形式目的,当然也没有刻意制造谜团。而且,沈吉是没可能通过读取记忆去了解到沈家真正的历史的,因为如果可行,沈聿青早就不需要那么困惑了。
然而废了番周折来到这里,江之野也并不想出言打击,所以还是耐心地陪着少年依次检查过去。
彻底忙活过一圈后,沈吉果然如馆长预料的那般,只窥见了不同沈家先祖的跌宕人生,但他们除了努力经营自己的家族外,所做的主要事情都是兢兢业业地下副本、收心印,而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一切,记忆中并不存在明确的答案。”
最后,他难免疲倦地叹了口气:“看来到这里了也没用,要不然我们去那间更古老的墓室瞧瞧?”
梦傀立刻警告:“沈聿青跟他老婆说过,那个墓室遭毁了,进去会有危险发生的,连他都不行,你去不是找死吗?”
沈吉并不担心:“我有馆长在身边!外公不信任他,但我信任!”
这理由简单而有力,小机器人完全没法反驳,只好说:“那你自求多福哦,要是发生危险,我可是会先跑路的。”
*
沈家更古老的墓室离新墓室并不遥远,距离疗养院只有两公里而已,那地方位于海边的密林内,也早被政府特意批下文件保护了起来,从未允许外人靠近过。
辗转而来的沈吉和江之野停在被挖掘出的墓地门口,便知道里面遭到损坏的说法绝对不是虚张声势。
这里的石门已严重开裂,像是被强行修复过似的勉强拼凑在一起,而且那些裂隙并没有被完全填充起来,仍能够看通过孔缝看到里面黑黝黝的不停涌动的暗光,显然比后来使用的新墓室恐怖多了。
沈吉刚抬脚靠近,石门里面的暗光就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立刻从裂隙中疯狂地往外生长,仿佛克苏鲁的邪神伸出了它的触手。
江之野手疾眼快地拉开沈吉:“是心印的能量,看来破坏这里的幕后黑手,是跟沈家有仇的心印了。”
……莫非是天垣?
沈吉当然早就看到了那些暗影,他的心情有点紧张,却没有掩饰自己的目标:“我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信心控制住异常情况吗?”
江之野朝裂隙内静望片刻,渐渐弯起嘴角:“但愿我的胃口足够好。”
*
又一滴鲜血落在了早已支离破碎的石门之上,暗影像是闻到了什么诱人的气味,瞬间奔涌得更加猖獗了。
好在于石门打开的刹那,江之野先一步迈了进去,他的脚下出现了泛着绚丽色泽的白光,随即就压制住了那些暗影,惊得它们朝墓道深处飞速缩去,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天敌一般。
果然需要馆长的帮助才能靠近此处,但当初沈奈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呢?看来她真如传闻中那般,是沈家百年难遇的天才。
江之野紧紧拉着沈吉的手:“别离开我身边。”
沈吉心跳得很快,因为在梦傀所传达的信息里,自从沈家存在,沈家人便始终在这里埋葬家族成员,如果运气够好,肯定能挖掘到不少情报。
毕竟沈奈曾在和父亲秘密交流的笔记里写过,她来过这里,并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沈吉控制住内心波动不止的情绪,一步一个脚印地随着江之野逼退那些黑雾,走向了墓道的最深处。
这处墓地的历史悠久自不必多说,从建筑风格和被时间侵蚀的痕迹便能窥之一二,只不过墓地内好像曾经发生过什么惨烈的战斗,一切建筑轮廓和数量稀少的装饰都已经破碎了,石墙以不符合物理规则的方式疯狂扭曲着,犹如灾难现场般令人心惊。
两人花了更久的时间,才努力翻越过那些拦路的巨大碎石,躲避开时不时就要偷袭而来的暗影,才终于闯入了最内部的墓室房间。
这里受灾的情况更为严重,整个空间像被天神揉圆又捏扁过,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就连装载光团的展柜也碎的碎,倒的倒,没一个像样。
无数光团直接漂浮在空气之中,和那些不断冲刺的暗影反复发生冲突,就像是在继续曾经的战斗一样。
好在江之野全无惧怕,他反倒抬起手来,不断地用身体里神秘的白光去吞噬危险的暗影。那是馆长的食物吗?沈吉不禁暗想,因为随着时间推移,馆长并不见疲惫,精致的面容上反而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餍足之色。
梦傀震惊:“臭猫把那些心印能量给吃掉了?吃这么多不会闹肚子吧?分我一点啊!”
沈吉被小机器人吵到无语的同时,于惊讶中发现,随着暗影消失无踪,沈家先人的光团全部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缓缓地漂浮回了各自的展柜附近,显得十分乖巧而安静。
这些毕竟是他的祖先,沈吉于心不忍,使出大力把附近的展柜努力推正,然后伸手触碰到了随即凑上来的小光团,温暖而古老的记忆之海立刻渗入了他的意识领域。
第157章 东花市
比起新墓室的那些近代光团, 这里的先祖显然来自更久远的过去。
在它们所留下来的无穷无尽的记忆碎片中,不少人类的穿着打扮对于熟读历史的沈吉显得非常陌生,那必是汉代之前的时光剪影了, 实在非常神奇。
江之野就在旁边守着, 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沈吉慢慢沉下心来,努力地在迷宫般信息中不断穿梭往返, 读过了这一个,又去看下一个, 像块干燥的海绵似的不断在记忆之海吸收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虽然每个光团都不会讲话,但它们又的的确确告诉了这个少年关于沈家的无数过往, 包括这间墓室为何变成如此狼藉模样的原因。
收集记忆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漫长,好在江之野始终守在沈吉身边, 显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他所到之处,黑影便如同被明光所照见的暗角般, 瞬间便要消失不见, 恐怕那些喧嚣了数千年的心印能量, 最终全成都成了馆长精力的补充材料。
由废墟中的光团数量实在太多, 沈吉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全部读取完毕。
当时间逐渐推移到了深夜, 他终于饥肠辘辘而又无比疲惫地暂停了下来, 揉着酸痛的眉骨说:“不行了,脑袋要炸了。不过我好像能拼凑出是怎么回事了。”
江之野始终跟在旁边陪伴,闻言温和地望向他,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沈吉只是习惯性地想拉住他的手,却在毫无防备间被那灼热到恐怖的温度生生烫到, 震惊地睁大眼睛:“你还好吧?!”
江之野安抚:“没什么关心, 心印的残骸太多了,需要些时间去消解。”
虽然之前喝万灵药剂后也有发热的状况, 但沈吉仍不太放心,仔细观察他反而变得更有了几分神采,才勉强平复下情绪,聊起刚刚知晓的那些过往。
“我能找到最久远的记忆,应该是商周时期的事情,那个光团最开始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他在深山中捡到了个宝物,就是那个叫做天垣的星仪。”
江之野淡声重复:“捡到?”
沈吉苦笑:“至少沈家先祖是这样认为的,天垣看起来像个会模仿星辰运转的机器,不仅能与沈家先祖沟通,用知识教化他们,甚至改变了他们的身体构造,使得他们更加长寿与强大……这种能力在当时的沈家人看来,自然是神迹一般的存在。建立起对天垣的崇拜后,沈家人就开始在天垣的安排下搭建起祭坛,围绕星仪开始发迹。”
这其中有明显的阴谋之气,无需解释便能感受得到,江之野蹙眉。
沈吉认真地继续:“接下来在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内,沈家都在围绕着星仪生活,好像每一代沈家人中都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可以和星仪直接对话并使用它的力量,甚至能够借由这种力量,去预测到天下将会发生怎样的大事,用现在的眼光看,就是所谓家主啦。不过古时候人丁兴旺,子嗣众多,家主是谁要看运气。”
江之野始终都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到这里不由呵了声:“预测天下大事?是不是很快便被掌权者发现了?自此飞黄腾达?”
沈吉点头:“是的,当时的帝王慕名召见了他们,并赐予了沈家无数房宅和金银。那个时代并没有心印的存在,沈家人在富足的生活中继续研究天文与世界,同时继续虔诚地朝拜星仪,将那东西视为家族图腾一般的神圣造物,给与了百分百的信任。”
江之野想了想,又问:“改变一切的契机是什么?”
沈吉皱眉:“这部分的变故信息残缺不全,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亲历事件的先祖,不过从其他人的回忆碎片来观察,是星仪有了新的安排,但沈家的家主逐渐发现了星仪的真面目,并且与它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根本不愿服从,而并非外界谣传的那般,是星仪预测到了什么未来才激怒沈家人的。”
听到这句话江之野全不意外,他很安静地凝望着沈吉,给了他充足的时间继续组织语言,同时也在思索。
“我猜测应当是沈家人已经意识到星仪来自于其他世界,并且是对人类怀有恶意的。”沈吉努力地整合着方才感受到的记忆碎片:“其实多年以来,天垣一直都在默默收集关于人间的一切信息,而且所给出的预言也不一定是真的,而只是最可能的。”
说到这里,沈吉又琢磨:“就像现在的大数据一样吧?通过它对世界信息的掌握,推断出之后概率最高的历史事件走向?”
江之野很快便理解了沈吉的意思:“你的推断很有道理,正因为时空是客观存在的,所以预言才绝不可能存在,它的确只能做到猜测得比较准确。”
沈吉对于基础物理并没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他本能的点了点头,急于告诉江之野更多信息:“总之当沈家人发现星仪的目的并不纯粹之后,并没有继续臣服于它,甚至不惜牺牲整个家族的利益,试图把它彻底摧毁,而这个举动当然激怒了那个藏在星仪里的‘神明’天垣,自此双方便成了对立关系。”
江之野略显疑惑:“天垣拥有比沈家人强大太多的力量,甚至不在一个维度上,沈家人如何跟它抗衡?”
沈吉推理道:“星仪似乎赋予过沈家人一些力量,从前的沈家人肯定比我厉害多了。而那股力量在他们彼此的冲突中,成了沈家人反抗天垣的筹码。冲突爆发之后,是以两败俱伤作为结尾的,当时沈家几近凋零,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没剩几个活人,而星仪也被搞得四分五裂,失去了原本的能力。”
听到这里江之野有些明白了,判断道:“但是沈家人不可能真正摧毁它,所差的实力太过悬殊了。”
沈吉点头:“没有错,那阵子星仪的确消失了,但是世界上很快便出现了更可怕的东西……心印!当沈家人发现那种东西存在时,已经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了,从记忆中的风土人情来看,应当是处于商朝末期。”
这话让江之野有些意外:“竟然是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
沈吉点点脑袋:“嗯,此后沈家人再次团结了起来,一方面人利用遗传的能力为当朝者提供一些预言或更私密的帮助,从而寻求保护,一方面则开始努力收集和清除心印,这状态应该持续过上千年的时间……那段日子他们过得还算安稳。”
江之野轻笑:“直至天垣卷土重来。”
沈吉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的,虽然天垣拥有超乎想象的能力,但它的目的并不是毁灭人类或整个世界,反而更像一个释放病毒的破坏者,只想看天下苍生如何于痛苦中挣扎。等到折腾够了,它才冒出来给了沈家仙人以致命一击,这个墓地应当就是天垣所摧毁的。”
江之野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你有没有发现,是什么事件让天垣变成如今的状况呢?如果天垣真那么强大的,照理说,现在它应该仍在作恶才对。”
沈吉摇了摇头:“自从闹翻之后,沈家人一直比较提防星仪,坚持收容那些心印,除了希望让天下恢复和平之外,更多的也是为了继续对抗积蓄力量,毕竟那些心印本就是天垣能量四散而催生出来的东西。”
“所以那时的沈家人是会使用心印的。”江之野沉思,“有点意思。”
沈吉苦笑:“无论如何,天垣动手时沈家人也没坐以待毙,他们趁机发起反击,试图将终于露面的天垣彻底毁灭,而天垣也一定是遭到了重创,才于此后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再也没和沈家对峙过。而现在它所要做的,就是要把失去的力量找回来。”
其实直至此刻,往事的大部分残片似乎已经被拼凑出来了。江之野的脸上没有半丝笑意,沈吉同样严肃。
尽管他们都不清楚天垣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又要通过什么方法来重整旗鼓,但是彼此又都很清楚,只要天垣重新站起来,是一定会选择打击报复的。
而到时候恐怕整个世界就要和这满目狼藉的墓地一样,做好损身碎骨的准备才行,而他们,也必须要生出为之牺牲的觉悟了。
平心而论,自沈吉接触心印开始,直至走到今天这一步,支撑他的还真不是什么英雄主义,而更多的是江之野的陪伴和对亲人的好奇与惦念。
然而刚才从沈家先祖的记忆碎片中,他看到了太多可怕的过往,感受到太惨烈的牺牲,也终于开始清楚,如果世界在再次陷入天垣掀起来的危机之中,不仅个人的幸福无法保障,他所挚爱的一切也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非常现实的问题已经被摆在了面前——
第一,要站出来承担起对抗危机的责任吗?
第二,如果想要承担,自己又凭什么去对付那样厉害的存在呢?
毕竟沈家人经过世世代代的积累,依然没有完全毁掉天垣,而自己只不过是一知半解、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罢了,起了这种念头,是不是太过狂妄?
此时此刻,不需要沈吉再去多说什么,江之野便能够想象与理解他内心的一切感受,因为沈吉不仅是他所喜欢的人类,而且也是被他亲自带入这些谜团、了解到关于心印的一切的,他知道少年眼前的路上是怎样遍布荆棘。
事实上,在遇见沈吉之前,博物馆失守的那夜,江之野便已经有了危险的预感,知道某些重大变化正在默默发生。不过那时他并不太恐惧,一方面是因为已经活的够久了,另一方面是他对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太过深刻的留恋。
然而现在有了眼前这个少年,很多东西都不再不一样。
江之野从来没有对沈吉之外的人解释过:其实无论沈吉是不是沈家人,都完全不会影响自己对他的观感和欲念,但偏偏他是,所以自己要承担更多责任。他把他带到了这条路上,就必须保护他到最后都毫发无伤。
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已足够了解对方最真诚的一面了,面对着被揭开的历史伤疤后,纵然心里藏着千言万语,到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
某一刹那,沈吉心里的忐忑和江之野油然而生的觉悟,竟全部都被释怀了。
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何选择,也知道对方会选择怎么做,苍白的言语在此刻无关紧要,因为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只不过……还是有点伤心的,毕竟他们曾经也想好好的、平平淡淡的一起度过几十年,现在看来,是很难轻轻松松地如愿了。
沈吉回神后轻轻地浮出微笑:“事情虽然很糟糕,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知道这些完全没有改变我们的计划啊,现在必须把获鳞拿回来,而且一个都不给天垣留下,不然它要毁掉的可就不是这里了。”
说着,他不禁抬头看了看扭曲的恐怖墓室。
江之野蹙眉:“怎么不留下?其实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关于这个问题,沈吉之前就已经有了些想法,他环顾周围,见原本骇人的黑雾已经消失无踪了,便认真道:“你是怎么净化这里的,就怎么把那些心印抹杀掉吧……我这么说,是不是很残酷?但不能把它们留给天垣!”
心印没一个好东西,它们制造出那么多副本,迷惑了那么多人类,给世界添了那么多麻烦,只因自己从天垣那里继承的恶劣本能。但尽管如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任何灵魂都不应该由他人决定是否应当存在,这曾是沈家人坚定不移的观点。
所以,诛恶……也是诛。
少年终于背叛了从未教化他的先祖。
沈吉的话让江之野愣了很久,他最后轻声问道:“你就那么相信我吗?你今天所有的发现,仍旧没有解释清楚一个关键问题。”
沈吉知道他在说什么,没办法地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说你和天垣没有任何关系,谁也不会相信。反正沈家人都没了,你是怎么诞生的,恐怕只有天垣自己清楚,但我还是无条件相信你,即便你不是人类。”
听到这句肯定,江之野习惯性地想揉揉他的头,无奈忽想起自己还没有恢复正常的体温,抬起的手又只好垂下,他轻声道:“如果当年沈奈也来了这里,了解到了这些的话,那么最后她去藏地寻找天垣,一定是抱着了结一切、同归于尽的心情的。”
这份想象让沈吉的眼眶有些酸胀,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应该是一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小孩子了,故而努力忍住,轻声说道:“妈妈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我是她,也只能那样选。”
江之野微微苦笑,他和沈吉不同,沈奈对他来说是个真实存在过的人,所以那种孤绝的牺牲才更具值得佩服的戏剧性。
沈吉垂下眼皮:“今天就到这里好了,如果有时间再来看看,我们先回去吧。”
江之野当然尊重他的意见,也明白他累极了,自然什么都没再说,便引路离开了这个颇有些悲壮但又永远无人知晓的无名墓地。
*
过度吞噬心印能量这种状况,江之野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体验过。
无论是在成长过程中,还是在后来独居的岁月里,他始终遵照着对沈聿青的承诺,从不贪图博物馆的心印,全靠四处搜集来残骸去维持自身的存在。
结果今天的一切全在计划之外,一番探索后,竟然把沈家墓地净化了个干净……这导致他就像是吃了一辈子素的人忽然开了大荤,体感确实不怎么舒服,总觉得身体里像被埋了座火山,回到博物馆后体温仍旧滚烫的厉害,甚至直接让温度计爆了表。
这下子可把沈吉惊到了,他搞来好些冰块倒在浴缸中,让江之野直接泡在碎冰里面降温,然后又慌里慌张地给外婆和白尘子打电话求救。
无奈全世界也没有过这种离奇病例,白尘子束手无策又疑惑:“他很难受吗?”
沈吉瞧了瞧眼神清明、颇有神采的馆长,挠头说:“有点吧,毕竟那么多能量的呢,不过应该可以忍受,看起来好像比平时还要精神些。”
“那就随他去吧,我感觉他会自行调整的,那些能量应该可以强化他的身体。”白尘子很轻松,小说:“你不会是故意找借口晚上不回家吧?”
沈吉郁闷:“这我怎么回去呀?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花林晚是绝对靠不住的,我不跟你们说了。”
话毕他又挂掉电话,跪坐回到浴缸边上,关心馆长道:“你还好吗?连冰都化掉了呀。”
说着便把手附到了江之野肌肉紧实的手臂上,感觉到可怕的温度稍有下降,才稍微放下点心来:“都怪我把你当成万能的,根本没在意你的感受。”
“这应该不是坏事。”江之野淡笑着撩开有些恼人的长发,朝他伸出手来,没想到瞬间便有一朵发着微光的淡紫色玫瑰出现在了湿漉漉的手心中央。
沈吉惊讶地触碰过去:花瓣柔软、芬芳四溢……竟然是真实的花朵,只是看起来比在花店买到的更加完美,才显出它的来路不明。
江之野垂眸:“心印的能量和我的不一样,但那只是我的食物,等被转化后,足以做到很多事情,我想天垣最擅长的便是这个,它可以造物,也可以改变现实。”
沈吉联想到了因果巷的百瓷瓶子和醉梦林的妙染,却完全想象不出馆长是如何感受到这些的。而且眼前的玫瑰虽美,却预示着那能量的恐怖至极。
江之野把玫瑰花温柔地递给他,微笑说:“别担心太多,既然已经决定去面对这一切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眼前呢?”
这话不假,沈吉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够洒脱了,反正忧心忡忡也是过,从从容容也是过,知道关键时刻应该怎么选就行了,又何必时时刻刻自己吓自己?
人既然产生了觉悟,那除了坚定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迈步,便不该再惧怕什么。
他接过玫瑰欣赏了片刻,又抬眸望向江之野:“其实天垣再可怕也没关系,既然我姓沈,到最后和我的祖祖辈辈是同样的结局,大家也不会感到意外和吃惊吧……对我而言,遗憾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孝敬外婆,也还没机会认真地和你在一起。”
这种像遗言一样的话很不好听,但江之野丝毫没有激动,只是反问:“你和我在一起,不是认真的吗?”
沈吉急了:“当然是,只不过我都没有怎么对你好过,人家谈恋爱要彼此付出很多,可我……除了让你带我副本,就是给你添麻烦。”
江之野笑了下:“你对我一直很好。”
在别人的眼里,馆长一定是个非常强大、接近完美、几乎没有软肋的存在,沈吉当然也一直觉得他是非常值得崇敬与爱慕的对象。
可经历过今天这些事情,知道了那些过往,他又难免觉得江之野是那么无辜而令人心疼。
其实馆长什么都不知道,便被迫诞生在那处危险的副本里,好不容易和沈聿青回了博物馆,最后却又失去了所有熟悉的人。
好像孤零零的来,也只能孤零零的走。
还好彼此遇见了。
这么想着,沈吉的心情不由变得柔软,支着浴缸边缘靠近过去,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皮肤传来的滚烫温度有些陌生,但甜美的气息却又那么熟悉。江之野轻扶住沈吉的面颊,深吻过后又无比真诚地望着他,轻声道:“不必难过,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结束的这场毫无价值的闹剧。”
沈吉的衣服已经被冰水沾湿了些,他索性用力拥抱住了馆长:“没那么努力也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承担,对不对?”
哪怕是牺牲,也可以……一起承担。沈吉不由再度收紧了手臂,把脸颊贴在他灼热的脖颈上,小声道:“你好烫,大猫猫,你不会坏掉吧?”
江之野只轻笑,却没有回答。浴室一时间只剩下冰块轻微浮动的细微水声,和他们彼此安静的呼吸。
*
「观察者数量;186333」
「哎呀,好感人的爱情故事,决定一起奔赴死亡了呢,我现在非常期待令使恢复记忆的表情!」
「他还能恢复吗?」
「他还是令使吗?」
「是什么决定他是他的?」
「你们干嘛忽然哲学起来?」
*
拥抱持续了很久,沈吉渐渐回神,摸着他的手臂念叨:“好像降温了不少,冰块都化没了……呢……”
说话的同时他直起腰来,毫无防备地看到馆长湿透的浴袍上支起了尺寸骇人的帐篷,不由讲话声音越来越小,从耳尖一直红到了指尖。
江之野笑意盎然,亲了亲他说:“本来可以忍,谁让你摸个没完?”
“我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退烧……”沈吉咬了下嘴唇,“那、那我帮你吧。”
说是帮忙,过于青涩而笨拙的动作却只能让馆长身体里的不满更加喧嚣,他亲住沈吉的嘴唇,忽然忍无可忍地支起身子,把他猛地抱进了已经变温的冰水中,边扯开他的睡袍边欺身上去:“你还可以更笨一点。”
沈吉懵了两秒,而后按住他的肩膀便咬:“嫌弃我就别拖我下水啊!”
江之野把他悬空抱起来,勾着嘴角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不是说过会对我负责的吗?还是说……你很紧张?”
“哼!”沈吉的确紧张,但偏不想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捧住馆长的俊脸说,“为什么要紧张,你身上还有什么我没见过?”
江之野仍在笑:“看起来你很了解我了?”
“当然了解你,我知道什么能让你害羞。”沈吉趴到他耳边,轻说出曾逗弄过他几次的那个词,“老公。”
江之野的笑果然滞住,原本就很惊人的尺寸好像又变得更加巨大滚烫了,他亲住沈吉的唇,把他按到自己身上:“你好像对害羞这个词有误解。”
叶公好龙的沈吉吓住了:“别……不想这种时候做,一点都不浪漫。”
“浪漫?人类的浪漫究竟是什么?星星?花朵?”江之野走神片刻,总是平静的面庞少见地有了几分绯色,他重新把眼神移到沈吉眼睛上的时候,无数朵紫色的玫瑰竟然从温热的水中凭空浮起,像是梦中才有的景象。
沈吉完全看呆,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捞起朵水中的花,依然无法相信它的出现。
江之野握住了他捞花的手,合沈吉十指交缠,生生把那柔软的玫瑰碾碎成了凋零的片片花瓣,残酷的一幕,又有些色|情。
沈吉失神地瞧着,忽然感到他又使了力气,让自己跌坐到了他身上。
江之野轻声道:“夹紧点,这总会吧?”
沈吉被烫得全身发抖,红着脸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你快点哦。”
江之野感觉他在抬着腰努力配合自己,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断了似的,忍不住稍用着力气吻住了他的脖颈,换来了少年猫咪一样的惊呼。
*
由于心里记挂着江之野的安危,沈吉这一夜并没有睡得太过踏实。清晨时,他一睁开眼睛便本能地去摸索身边人,想瞧瞧他是否安然无恙。
好在江之野正躺在旁边,安安静静地伸手搂着沈吉,就连皮肤的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沈吉轻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抱紧对方。
江之野的声音带着睡意,轻笑道:“干吗一大清早就撒娇?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我做噩梦了,梦见你一直在生病,我四处给你找医生都找不到。”沈吉很郁闷,“幸好你没事。”
江之野无奈:“我哪有那么脆弱?甚至感觉现在的状态比之前还要好很多,算因祸得福吧。”
沈吉想象不出:“心印真的那么好吃吗?”
江之野笑:“没你好吃。”
沈吉想起睡前从浴缸里折腾到床上的荒唐,虽没做到最后那步吧,但两个人都很激动,什么疯话都说了,又好像和做过也没什么太大差别了。
江之野轻轻拍着沈吉,像哄小孩睡觉一样,眼神却又些不由自主地游离。
沈吉抬头:“……你在想什么呀?”
“我在想,如果当时没有遇到沈聿清,我一定会把心印当做食物,四处猎杀。”江之野淡声道,“哪怕是天垣。也一样有可能成为盘中餐。”
他这话说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沈吉逐渐清醒,眨了眨眼睛:“会不会你本来就是为了消灭他们而出现的?”
这么充满宿命感的问题,让江之野实在很难回答,他低头朝着沈吉笑,然后把他按在怀里道:“不管是不是,现在不是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沈吉嗯了声,忍不住拿脸蹭蹭他。
江之野被蹭得发痒,眯起眼睛道:“你要是不想睡了,不如我们再做点儿别的?”
尽管已经习惯了和他的亲密相处,但沈吉还是忍不住立刻烧红了脸:“不要,我还要去上课呢,再说你不是都已经……那么多次了嘛。”
“我是说一起吃个早饭,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江之野这样反问着,手却不老实地向下摸去,“再说你以为我是你吗?你想要我几次都行。”
“我没想要,是你自己想要的!”沈吉忍不住抬头咬了他的脖子一下,“你这叫哪门子的吃早饭?……不要伸进去……唔……”
因拉着窗帘而光线昏暗的卧房内,一时间只剩下甜蜜而急促的呼吸。如果没有那些烦恼,这本该是无比幸福美好的时刻,但反过来想,烦恼已在又如何呢?它不能、也不应该改变此刻。
*
大学校园永远是充满生机的地方,每次江之野送沈吉到学校后,都会因为这里的氛围而生出种自己也很年轻的错觉。虽然他本就不拥有过人类的青春,也不像人类一样会自然的衰老,但沈吉偏偏总能让一些人类专属的符号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记。
独自开着车从美术大学出来后,江之野本想去特勤部继续工作,却意外地接到了白尘子的电话。
他态度平静:“怎么了?”
白尘子永远是自信且大方的态度:“听起来你没什么问题了,是不是吸收了那些能量之后,反而比过去变得更强大了?阿吉那傻孩子还在担心你呢。”
“所谓强大也是一种危险,能力需要被控制。”江之野淡声回答:“一旦我控制不好,就很可能要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的确需要担心。”
白尘子不慌不忙:“但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控制不好的样子啊,不跟你说这个了,上次和你讲的研究你还记得吗?我觉得今天你可以过来看一看。”
江之野把车停在路边,认真问:“你已经找到激活天垣能量的方法了?这才几天?”
白尘子的语气非常自信:“嗯,如果阿吉能找到沈家的记忆,我觉得你也可以找回属于你自己的记忆。”
找回……
这个词用的非常微妙。
江之野沉思过几秒,才答应道:“好,一会儿实验室见。”
*
任何生命都会质疑自己从何而来,江之野大部分时间都怀疑,自己在被沈聿青捡到之前,肯定是经历过一些非常特别的事情的。
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那就是自己生命的起点也很好,即便的确存在一些过往,又和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现在若非为了对付天垣那个家伙,其实他也并没有很渴望变成白尘子的研究对象。
只不过,没的选择。
*
由于近来回收的关键心印都被放在了特勤部实验室内,导致这里的警戒格外森严。
江之野一连穿越了几道防爆钢门,才抵达白尘子的专属工作地点。
这间实验室面积很大,比别的都要更宽敞些,所有心印都被依次摆在周围的工作台上,许些精密仪器在不停地检测着内部的能量信号,发出滴滴的声响。
白尘子把手插在白大褂里:“我已经调试好了程序和机器,现在应该能够非常清晰地分辨出心印本身的能量波动,和它们所共有的寄生能量波动了。你先带上这个,一会儿我会激活那部分能量,我猜想你一定会感受到些什么。”
江之野坐到她所示意的皮质躺椅上,接过了她手里的脑电波电极磁片,按其所需把它们贴在了额头上,表情平静到不设防似的,搭着双手道:“这么简单?”
“说复杂了你未必真的懂,听说你对科学并不感兴趣,人类的那种。”白尘子调整着仪器设置,“不过你好像相当擅长,每次需要都学的很快。”
江之野实话实说:“我觉得人类的科学非常容易能够理解,不过也很容易看到尽头。”
白尘子反问:“那会不会是你本来就自高维文明?潜意识里自带着上位者的傲慢和本能呢?”
江之野轻笑:“我并不这么觉得。”
白尘子眼神专注,继续道:“如果你让我为原始人钻木取火,哪怕我失忆了,也不会觉得那是复杂的事情。当然这个比喻没那么恰当,但很有可能事实就是这样。”
江之野不置可否。
白尘子没在探讨哪些问题,解释说:“准备好了。接下来你可能会感到一些痛苦,会很刺激大脑,不过我觉得那点考验对你来说不成问题。”
这般讲着话,白尘子立刻便敲下了回车键,她面前的屏幕上飞速滚动出一串串代码,与此同时,江之野头上的电磁片处逐渐传来了极为尖锐的疼痛,逼着他握紧了双手,才能维持表情的体面。
白尘子很认真:“我会试着激活那些心印,如果你能从能量中感知什么,那我就可以复制对应的波长,从而把它保留下来,帮助你去恢复记忆,有什么发现,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可以吗?”
其实江之野并不完全清楚白尘子的研究使用了怎样的方法和理论,但他多少听懂了她的表达的过程,并且赋予了全身心的信任,回答说:“好。”
白尘子继续敲击着键盘忙碌起来。
很快,尖锐的疼痛之中,一些隐隐约约的声响和一闪而过的画面不断地刺激着江之野的神经,直接越过他的五感传入了他的大脑。
随着杂音越来越重,仪器所带来的痛苦也越来越明显,逼的馆长满脸是汗,向来坚强的身体也在微微地发着抖,看起来便似忍受着巨大的折磨。
正在调试仪器的白尘子则有些紧张:“你还能承受吗?现在这种功率已经非常危险了,早就超越了地球生物所能承受的范围。”
江之野的声音倒是很平稳:“还好,继续吧。”
白尘子继续接入新的代码组,在不停的测试中,周围被检测的心印们都发出肉眼可见的神秘微光。
某个难以言说的刹那,江之野忽然感受到了陌生的意识流,那并不属于他,却又与他的灵魂所共通。他轻声说:“我好像,有点感觉。”
白尘子立刻停止动作,而后又开始新一轮的调试。
再集中精神深入探究,更多的画面终于被传入了大脑,那感觉应该和沈吉在墓道里追溯到无数的记忆碎片不同,江之野似乎能与能量中潜藏的意识进行交流,他直接发问:“你躲在那里想干什么?”
与他声音极其相似,但冰冷无情的回答响起:“这是保护你完整的唯一方式。”
保护我完整?江之野眉头微拧:“你到底是谁?”
意识体的回答更加机械:“我是你的一部分,我是你啊,令使。”
说着,很多信息便伴随着那声音挤入了江之野的大脑,刺激得他忽然扯掉了头上的电极片,自皮椅上狼狈地坐直了身体。
第158章 东花市
馆长的应激反应让白尘子很紧张, 她见他衬衫都湿了大半,脸色也极惨淡的模样,不由咽下口水, 扶着桌边站起身问:“你……还好吗?”
江之野愣愣地看着空气, 过了会儿才应声:“还好。”
可惜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白尘子走过来捡起电磁片:“看来功率太大了些,你刚才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
江之野又走神, 而后才说:“有很多不明其意的画面涌过来,但太支离破碎了, 而且继续这样会侵蚀我的意识,所以我不能再坚持。”
“看来我还是太心急了些。”白尘子叹息, 又显出几分愧疚,“我安排人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如果因为这件事受伤,那就本末倒置了。”
江之野立刻拒绝:“不必, 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 稍微趔趄了下, 方才勉强站稳, 看起来真被几个心印的隐藏能量冲击的相当猛烈。
白尘子小心地跟在旁边:“那再给我一段时间吧, 可能我的方案存在漏洞。”
“辛苦了。”江之野低声回答, 而后嘱咐,“这些别和沈吉提,我先走了。”
白尘子颔首,默默地目送他离开,而后才面带疑惑地走回到操作台前, 带上眼镜检查起方才的数据来。
*
回博物馆后, 江之野在浴室随便冲了个凉水澡后,接着便颓然走到床边, 倒在上面一动不动。
乏力当然是有的,不过比起身体所承受的压力,真正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实验内容。今日在实验室那边,他对白尘子撒谎了,其实一番操作后并非什么都没回想起来,恰恰相反,那股陌生的能量并不排斥江之野的质问,甚至径直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
真相总是比想象中更加难以接受。
江之野目光呆滞地望着空气,一时间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就连不断震动的手机也没去关注。
这个瞬间他有点后悔答应白尘子的实验了,但时光无法倒流,世上也没后悔药吃。随着时间推移和事态变化,沈吉迟早也会知道那些秘密,到时候……
江之野在木然的情绪中中泛起几分烦躁。
他忽然从床上坐起,用力簇着眉头,做出了个非常决绝的决定:只要把一切都扼杀掉,把自己也扼杀掉,沈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或许他未来还是会有所发现,但至少……不必再为之作左右矛盾、心慌意乱……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江之野勉强整理好情绪,转眼便见沈吉推门而入。
随着春深日久,少年已经换上了轻薄的牛仔外套和体恤,带着一股子青春气息走了进来,疑惑问他:“你怎么不回微信也不接电话啊?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我刚好路过这边,就赶紧过来看看。”
“这离学校和年画店都南辕北辙。”江之野回神看他,“怎么会路过?”
“为什么变成你质问我了?我带补习班的小朋友去写生来着啊。”沈吉走进后捧住他的脸,“你怎么啦,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江之野很少有说谎的必要,但此时此刻他并不能道出实话,只道:“可能上次摄入的能量太多了,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适应。”
沈吉立刻紧张起来:“那、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多么美好的人啊,又对自己专心致志,所有关怀和眷恋都溢于言表……江之野因眼前的幸福而情绪灼痛,垂眸说道,“已经缓过来了,没太大关系。”
沈吉握住他的手,发现确实是很正常的温热,这才缓和下语气:“没事就好,但你下回多少跟我讲一下嘛,害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有空吗?”江之野忽而转移了话题,“想带你去个地方。”
沈吉眨眼:“有哇,只要十点前能回家就行,再夜不归宿,外婆要罚我彻夜抄写《心经》了。”
“你告诉她《心经》也救不了你,你□□焚身。”江之野忽然抱住沈吉,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嗅到了股淡淡的洗衣液残留的兰花香。
沈吉嗔怪:“你别胡说。”
江之野抬头看他,永远冷静深邃的眼眸竟有几分迷惘,嘴唇依然是缺乏血色的状态,眼睑却有隐约的红晕,显得……即脆弱又危险。
尽管沈吉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鲜明?看出他的不对劲,不由捧住馆长的面庞:“真的没事吗你?骗我的话,我可是要生气的。”
江之野微笑:“没事,我们走吧。”
*
沈吉以为馆长态度奇奇怪怪,是要带自己来什么神秘的约会地点,结果到了才知道,竟是跟着房产中介参观一套高档商品小区的顶楼大平层。
宽敞的空间内房间众多,能满足两人生活的一切需求,更有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的超大阳台景观,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奢华。
沈吉被中介天花乱坠的介绍说的脑袋发晕,迟迟才回头呆滞地看向馆长:“你不会是要买房子吧?这……”
江之野看向中介:“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聊一下?”
中介已经收了定金,眉开眼笑道:“当然,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二位,慢慢看,电话联系。”
沈吉等着他离开,变得更加着急:“为什么忽然要买房呢?你不住在博物馆,那里出事了怎么办?”
“事情总有平息的时候,总不能一辈子住那里。”江之野无聊地拨弄了下落地灯上的水晶装饰,“我说过我们要有一个家,并不是开玩笑的。”
沈吉的内心相当敏感,他并没有被爱情冲晕头的惊喜,反而拉住他质问:“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江之野盯住他的眼睛,半晌笑了出来:“只是前些日子咨询过,刚好有合适的房源,错过可惜了。”
沈吉将信将疑,环顾周围:“再说我们也不需要拥有这么大的地方啊……何必这么夸张?”
“钱对我来说,只是数字而已。”江之野倒是头一次聊起自己的经济状况,“我把特勤部给的奖金都用来炒股,二十多年了,账户上的数字足够挥霍人类几辈子。”
沈吉发愣:“你不会是用特殊办法预知了涨幅吧……不过那些钱是你的,我可不想成为索取者,我不喜欢这样子的关系,不管你是不是人类,我是。”
江之野早料到他会这样想,解释说:“当时沈聿青留下一大笔钱,这些年我一直帮他投资,那笔钱理应你来继承,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讲,过两天我会让律师跟你对接清楚,所以不必再有这方面的压力。”
闻言,沈吉的表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喉头哽咽了下,连眼圈都红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干吗像说遗言一样?你别吓我好不好?”
江之野微怔,不由怀疑自己实在没什么骗人的天赋,只好用最快的速度编造出更多理由,揉了揉沈吉的头:“瞎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确实不能把你当小孩了,这些大人的事你要慢慢学会处理。”
沈吉的大眼睛里满是狐疑。
江之野又迈着长腿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带你来看房,也只是因为觉得这里很适合我们,户型完美,功能房间也足够,可以看星星,可以种花,离年画店也近,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在这生活吗?”
沈吉终究是个感情动物,几秒后才服软道:“怎么会不想?当然想啦,只不过……”
“那就把握机会。”江之野道:“现在房价降得厉害,房东又急于出手,错过可就没了。”
一个从不问世俗的人忽然关注这种事情,总让沈吉惴惴不安,但他瞧着馆长的脸色,感觉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便道:“说到底是你的钱,你决定了就好。”
江之野竟然笑了,顺着走廊找到间阳面的阳光房:“这里留给你画画怎么样?光线肯定一年四季都很好,你去和你外婆学学怎么种花,到时候……”
沈吉没等他讲完,忽从身后拥抱住他:“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但一切都会好的,这些全都能实现,对不对?”
江之野停住不太自然的话语,片刻后才回答:“嗯。”
*
「观察者数量:192111」
「令使大大真的恢复记忆了吗?」
「看起来是理智上知道了些真相。」
「这样会让他自我厌弃的。」
「危危危,真的不能干涉一下吗?」
「应该先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李蜀那个麻烦的。」
*
江之野出乎意料的“发疯”行为并没有停止,他竟然隔天就签了那套房子,而且还真上带律师和沈吉与宋丽娟见面,将原本属于沈聿青和胡语微的资产尽数转交了。
尽管知道身为沈家传人多少会有些家底,但那份资产的数额还是让祖孙两个十分震惊,无论怎么想,其中都必有江之野经营打理的功劳。
沈吉没有办法和理由去拒绝,也无法接受自己一下子就成了千万富翁的事实,拿着法律文件好半天没讲出话来。
“情况就是这样。”律师彬彬有礼,“沈先生只要签字就可以了。”
沈吉往向江之野,见他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又转头望向宋丽娟。
宋丽娟认真表态:“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是你的家事,自己决定。”
沈吉思考了片刻,才拔出钢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之野瞬间就如松了口气一般,朝律师微笑:“辛苦了。”
律师收好文件:“都是我分内之事,后面的就交给我吧。”
尽管宋丽娟不是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仍有一家之主般令人安心的气势:“无论如何,都别让这件事影响你们两人的关系。”
“怎么会?”江之野仍带着笑,“沈聿青如果知道,应该会很满意我的安排。”
馆长绝对有问题,沈吉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他潜意识里感觉一切都和心印有关,而且应该是发生了些不太妙的状况,才让馆长急于安排这些事情的。
客气的送走过律师后,江之野又回来问:“有空吗?陪我去买点东西。”
宋丽娟恢复轻松:“去吧去吧,最好晚饭也在外面吃,我答应了要去参加社区活动的,没空进厨房了。”
沈吉迟疑:“好……”
*
万万没想到,馆长所谓的买东西,竟然是拉着沈吉在家具城里挨家挨户地挑选家具,并且显出了几分完全不适合他的热诚:“主要是看看你喜欢什么风格,具体我可以拜托设计师去安排,或者你自己有兴趣布置,那就交给你。”
沈吉整个人都被搞懵了,不太清楚该回答什么才好。
“我太急了吗?”江之野停步,而后真诚道,“我只知道,这些对人类伴侣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我真不清楚该用什么节奏来进行,对不起。”
“干吗忽然道歉啊……”沈吉拉住他的大手,“我只是怕你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急着安顿好我、了却后顾之忧呢。”
江之野眨眨眼,而后笑:“怎么可能?”
说着他便和沈吉十指相交:“我的安排让你不舒服了吗?如果你没有这个准备,就当我没说过吧,反正房子只是个不动产,先放在那里也没关系。”
沈吉哭笑不得:“你真买了是不是?”
江之野点头的样子很无辜。
沈吉感觉自己还算挺了解他的,此刻又有点摸不清馆长到底是讲真的,还是在欲盖弥彰,片刻后他只能妥协道:“那我自己来布置吧,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我也可以慢慢学习。”
听到这话,江之野立刻将房子钥匙交给他。
至少那房子的户主并没有写着沈吉的名字,多少让他安心些,接过钥匙后他跟着馆长走了几步,忽然问:“那可以给呆呆布置一个猫屋吗?”
“当然,你做主。”江之野仍拉着沈吉的手,这样笃定地说道。
*
就在生活于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奇妙变化的时候,关于获麟的调查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事沈吉帮不上太多忙,他只能时不时在群里问问情况。
这日刚下课,秦凯就发来消息:“我们已经在北海道深山检测到获麟的信号,虽然只有一瞬,看来它已经在蛰伏中悄悄醒来了。”
李蜀主动问:“去那守株待兔管用不?”
江之野仿佛并无芥蒂,回答道:“够呛,能受到获麟召唤的玩家非富即贵,曾经收容它的沈家家主本也是富甲一方的诸侯,如果未曾掌握权力,是很难进入的。”
李蜀发了个“明白”的表情,又道:“总不能副本在日本就只吸引日本人吧,我去关注下国内有什么大佬最近有去日本的计划。”
以往他说这些话,沈吉只当李蜀是个不懂规矩的小黑客,但现在却……
梦傀:“我猜他肯定能找到线索,给你制造出发去北海道的理由。”
沈吉停步在樱花树下,望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校园,一时起了很多念头。
他知道李蜀的可疑之处让馆长和特勤部分外警惕,但如果自己不提如何处理,大家也不会越过他轻易对李蜀动手。可……总这样客气着,绝不是办法。
梦傀:“你想控制住李蜀?”
沈吉垂下眼睫,过了会儿才道:“天垣是如何利用李蜀的,现在我们完全不清楚,也许他只是个工具人而已……我先和馆长商量一下。”
*
博物馆的书房内,氛围比以往稍许严肃一些。
已经下定决心的沈吉和江之野坦诚了自己的想法:“我收容的心印中,言吏应当是个意外,其它所有、包括获麟,都一定是天垣所需要的。除此之外,我的存在应该也有意义,我妈说过,沈家人对天垣来说是把钥匙。所以等到拿回获麟,我们第一时间就把所有心印都汇集起来,研究下如何让你把那些能量抢先吸收掉。”
江之野坐在沙发边,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侃侃而谈。
沈吉站在白板前写下沈奈的名字:“我妈既然决定去独自面对天垣,就证明肯定有什么方法,能够利用沈家的血脉将那东西破坏掉。”
江之野说:“可方法是什么,现在毫无头绪。”
“所以到时候天垣一定会现身争夺心印,我们可以趁机进入它的副本里。”沈吉非常认真,“也许可以找到我妈妈的踪影,也许去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之野从不态度犹疑,此刻却没办法道出非常坚定的允诺。因为一旦这么做,沈吉便很可能沦落到与沈奈同一个下场。
沈吉放下白板笔,坐到江之野身边说:“我知道,我这种水平是没办法给你信心的,但你恰恰是整个事件的变数啊,虽然把压力全给你很残忍,可我真觉得,只要有你在,这次的结局肯定不同以往。”
江之野的心情非常复杂,面试的表情却平和:“沈聿青没有信任我,你却信了,我尽力而为。”
沈吉苦笑一下:“至于李蜀,目前来看在拿到获麟前,他肯定会给予我们帮助,等拿到获麟,必须要立刻把他控制住,查清楚他到底什么问题!现在打草惊蛇,也许会坏事,但处理的迟了,更可能会出大乱子。”
事实上秦凯偷偷问过很多次,好奇沈吉究竟会怎样对待那个朋友,江之野从未给过明确的答复。但在他的想象中,沈吉不会选择包庇,结果果然如此。
“看来你都考虑的很清楚了。”江之野轻声问,“如果直接找到获麟的藏身地,把它吃掉呢?这样谁也不能进副本了,事情也不至于那么麻烦了。”
沈吉满脸认真:“我想过这个可能,但我猜你吃不了——就像你当时想直接吃掉妙染一样,心印可以凭借那股能量逃脱,最后反而让事态失去控制了。”
家主,一家之主。
曾经沈家的家主究竟活的多么如履薄冰,才能带领整个家族和强大的敌人相抗衡,江之野已经没机会知道了,可而今沈家只剩下眼前这个少年,少年却仍旧不肯放弃地试图掌握局势,足见这只血脉之坚韧。
沈吉没等到江之野的回答,摇摇他的手腕:“怎么样,你觉得我的想法不靠谱吗?还是你另有决定?”
“不是。”江之野回神,“关于李蜀,其实特勤部本也是这么打算的,而且现在就已经对他的一举一动严密监控了。其他事情,我尽量尝试。”
沈吉顿时露出笑脸,而后又小声,“我用你给我、不,外公留给我的那笔钱,给外婆买了笔按月发放的养老保险……万一,我是说万一,外婆也有个依靠。”
这话让江之野面上浅淡的笑意消失,他反握住沈吉的手:“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也不是最坏的情况,你记住,最坏的是你抛下我一个人。”沈吉忽然瞪他,“我警告你,你要是有这种念头,我会永远恨你的。”
最近沈吉一直有这种怀疑,但江之野也没办法,有些事他不得不做,毕竟让一个十八岁的人类去思考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是很不切实际的一件事。他努力勾勾嘴角,转移了话题:“明天把那些心印都搬回博物馆吧。”
沈吉一愣:“是查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不继续让白姨研究了?”
江之野道:“实验室证明了天垣能量藏于心印之内就够了,还是放在博物馆最安全,不然等我们去了日本,这边很可能会被趁虚而入。”
这句话很有道理,沈吉当然想象不到真实原因,立刻点了点脑袋。
江之野亲了下他的面颊:“既然都都安排好了,这下安心了吗?别再继续内耗自己了。”
沈吉嗯了声,靠在他肩膀上闭眸休息。
江之野又问:“最近功课不忙吧?周末去散散心怎么样?”
“去哪里呀?”沈吉原本不纠结时间也会纠结钱,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个可恶的有钱人了,不由硬气了些,“好啊,去个你喜欢的地方。”
结果馆长的主意还是让人无比惊讶:“云南。”
第159章 东花市
建立亲密关系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有了在乎的人,讨好自己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若彼此都更愿意让对方开心, 在一起时究竟做些什么, 便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当周五晚上随江之野降落到大理时,沈吉还是有点懵懵的, 他之前的确想过要来云南旅行,但如此突然的决定, 感觉还是有点过于超乎想象。
由于待两天就要回去,他们只带了个简单的行李箱, 由馆长在前面拖着。他大长腿一迈,立刻吸引到了所有游客的好奇目光, 害沈吉赶紧握紧了他的手。
江之野感觉到少年的力气,侧头轻笑:“怎么了?”
沈吉认真:“听说来这玩的年轻人都很喜欢搭讪呢, 要把你看紧一点, 省的有人动歪心思。”
“好看你自己吧。”江之野略显失语, “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这是正常想法呀。”沈吉不服气, 又跟他确认, “我们真的是来玩的吗?不会骗我吧?”
江之野:“嗯, 来玩你的。”
闻言沈吉立刻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咬了一口。
江之野立刻把胳膊挣脱开来,用力揽住他的肩膀说:“这么喜欢咬人的话,一会儿让你咬个够。”
沈吉抬头看他:“我没咬人,我咬猫。”
江之野没再跟少年多讲, 而是径直亲了一口。
机场人来人往的, 路过者自然好奇打量,沈吉不由红着脸闭了嘴, 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了。
*
无论如何,大理毕竟是沈吉向往已久的旅行地点,他在出租上就把好吃的好玩的查了个遍,开始安排行程,江之野虽然很耐心地一直答应,但又像惦记着什么事情,眼神偶尔会瞥向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
目的地是处安静的小别墅,由于四周的房子没有一间亮着灯,导致整片住宅区都黑黢黢地有点恐怖。
好在馆长进门后点亮了院子里的彩灯,沈吉才看清满园春色和落地窗内舒适的房间。
他好奇地拉开门走了进去,检查过餐桌上纤尘不染的茶具,又见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食材与各色水果饮料,不禁追问:“这是民宿吗?都安排好啦。”
“不是,是我的。”江之野放下行李箱,“一直用来存放着一个特殊的心印,原本想偶尔有空了可以来这边放空,结果却一天比一天更忙。”
沈吉更好奇了:“心印?”
江之野淡笑:“楼上有个空房间,里面有面镜子。”
能被馆长安心存放在这里的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反而应该挺有趣的。
沈吉立刻放下刚打开的可乐,三步并作两步踩着楼梯跑了上去,果然找见了他说的东西。
那是面古朴的铜镜,照上去只能瞧见隐约的人影。沈吉打量了半天都没瞧出什么异样,倒是梦傀有点兴奋,围着镜子左转右转:“确实是心印啊,快带回博物馆,怎么可以让它流落在外?”
结果话刚说完,小机器人就被走进门的馆长无情关了机。失去活力的傀儡咕咚一声倒在桌上。
沈吉抬头:“我能感觉到有能量在波动,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它是干什么用的?”
江之野微笑:“它能让你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那不是《哈里波特》里的厄里斯魔镜吗?”沈吉随口说笑着,轻轻把手指覆在镜子上,瞬时间自己的倒影便波动了一下,变幻成了个清秀的长发美女。
那是沈奈,和白尘子照片上的长相一模一样。
沈吉愣愣地看着,难免表情恍惚。而沈奈则在镜中露出温柔的笑意,似乎想要触摸沈吉的手指,但镜子所传来的,仍旧是冰凉的触觉。
幻影很快就消失了,所有恢复如常。
虽然这个时代保存下任何人的影像都不是难事,甚至可以做成全息投影来以假乱真,可镜子把内心深处所想的画面直接呈现了出来,还是让沈吉心有波动。
他抬头望向江之野:“你为什么要把它留下来,是因为你有想见的人吗?不对,要真有,你应该带它回东花才对,放在这里又用不着。”
江之野淡笑:“只是觉得它有点可怜。”
沈吉疑惑地眨了眨眼。
江之野解释:“镜子是执念生出来的心印,怀有执念的那个女人因为战乱和爱人失散了,在大理等了他一辈子都没等到,最后化成一具枯骨,只留下这面镜子。事发地离这边不远,我就把镜子放在这里,想着或许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定。”
“奇迹?就算那个男的还活着也很老了吧?你还真是信命呢。”沈吉听起来,觉得这个故事更像《聊斋》里的精怪传说,不禁又戳了戳镜子,转而又担心:“可是乱丢在这里,生出副本来怎么办啊?还是会有人类被控制。”
江之野:“不会,这房子内外都是我的能量,它太弱小了,它还是只能等待。”
说着他便把一个小盒子递到沈吉手里。
沈吉打开来看,里面都是门卡钥匙之类的东西。
江之野道:“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想来玩就来,但不要带别人住进来,毕竟有个心印在楼上。”
沈吉愣了愣,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呀?我——”
江之野揉了揉他的短发,打断道:“累了吧?主卧那边有温泉,你去玩一会儿。我得给秦凯打个电话聊点事情,外卖在路上了,等下饿了吃。”
沈吉已经习惯了他的忙忙碌碌,点头答应:“好。”
*
不得不说大理可真是个好地方,充满了云南风情的卧室外还真有个石质的大温泉,泉水清澈微烫,热气腾腾的水蒸汽让早春的夜温暖极了。
沈吉洗干净后便拿着冰淇淋泡了进去,开心地找到个位置开始品尝。温泉周围是盛开的粉紫色绣球花,抬头又能看到久违的繁星,环境实在如梦似幻。
这让少年不禁想起馆长的疑问——人类的浪漫到底是什么呢?是玫瑰还是星星?
如此抽象的问题其实沈吉自己也回答不出来,在他看来,只要能和江之野在一起,哪怕是在副本里狼狈不堪、生死难料的时刻,事后想起来也是浪漫的。
不这么想的人恐怕恰恰是江之野。
正走神时,落地窗忽被拉开。
沈吉瞬间回神,侧头见到已经换上了浴袍的馆长。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讲话,馆长就把浴袍脱了,露出未着寸缕的健美身体,直接迈进水中。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那尺寸都让少年很是震惊。
尽管两人早就不知□□相对过多少次了,这里灯火通明的,沈吉还是非常害羞,小声问:“你忙完了啊?”
江之野带笑看他:“躲什么?”
其实沈吉只是趁他入水偷偷往旁边坐了坐,没想被他察觉到了,忙嘴硬说:“怕你兽性大发!”
“哦。”江之野抬手搂住少年的细腰,一把就拽到自己身边,搞得水花四溅,他慢慢用大拇指抹去沈吉脸上的水渍,笑着问:“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很好吃?”
沈吉红着脸瞪他,发现自己手中的盒子已经灌进水去了,不由气恼:“我的冰淇淋被你弄脏了!”
“一整天不吃饭,就会吃这种没营养的儿童食品。”江之野抱怨了句,顺势把盒子拿走放到水台上,亲了亲沈吉的嘴唇:“想把你也弄脏,可以吗?”
不知是不是温泉太热的关系,沈吉的面颊像个苹果颜色的果冻,又软又红,大眼睛也湿漉漉,默默地盯着馆长深邃的眼睛,走神地说了句:“我总觉得你眼睛里有星轮在旋转,可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星轮。星仪。天垣。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江之野正轻抚他后背的手忽地滞住,而后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更深的吻阻住了他相当危险的猜测。
唇舌缠绵间,彼此都有些忘乎所以。
沈吉并不是欲拒还迎的性格,相反他很沉迷享受和馆长的亲昵,不知不觉就完全失去了力气,轻抱着他小声道:“我好热……温泉太热了,大猫猫,我快晕倒了……”
少年的确全身发软,全依赖着江之野的大手才勉强坐直。江之野慢慢结束了亲吻,并没有继续动作,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我有个礼物想送你,不知这个时候合不合适?”
沈吉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什么礼物……”
江之野腾出手去在浴袍里摸索出个盒子,用手指轻轻拨开,里面是那对刻着名字的钻戒。
谁也不会对心爱之人买戒指无动于衷。沈吉顿时呆滞了,粘着水珠的长睫毛折射出钻石朦胧的光辉。
江之野拉起沈吉的手,轻声说:“我好像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做得越多你越不安,你是不是已经习惯我自私的样子了?我一付出,你就觉得我有目的?”
“你不是自私……其实没有那么多原因,我就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沈吉回答,“你不需要为了我勉强自己,而且这总让我感觉,你好像要抛下我走了,急着安排各种事情,照顾一下我的后半辈子,好让你自己安心点。”
过于直率的话让江之野沉默。
沈吉原本是很激动的,此刻却很难过,哽咽说:“我不是想要这些啊,我要是想要,早就有很多机会啦,毕竟嘛……我爸妈遗传给我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在这世界上是很占便宜的。可那些对我没意义,我就需要你喜欢我,希望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始终对我诚实,那就够了。”
“可你毕竟不是活在真空里,你第一次试图养我时,不也是买了一堆奇怪的猫咪用品吗?”江之野忽然提起很久之前的事来,而后看向他,“所以我既然和你在一起了,当然也要去理解人类究竟需要什么,我总得照顾好自己的老婆,这种事,不能推给别人去做吧?”
沈吉害羞:“你叫我什么?”
江之野亲了他一下:“老婆。”
若是别人乱叫这个词沈吉是一定会炸毛的,可被馆长叫出来,他却觉得很不好意思,立即就把脸贴到了他宽厚的肩膀上:“大猫猫,在学怎么饲养人类是吧?”
江之野说:“学习怎么养老婆。”
此刻的温情让沈吉产生了种一切麻烦都没大所谓的错觉,他又抬起头,小声说:“那你答应我,要养就养我一辈子,不准忽然失踪,不准抛下我一个人,你发誓。”
江之野道:“好。”
沈吉仍旧不那么信任,威胁道:“我最讨厌自我牺牲的戏码,你敢自作主张地丢下我不管,我立刻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信不信?”
江之野轻轻掐住他的脖子反问:“你信不信我从今天就把你关在这,永远不让你走?”
看他这反应,沈吉稍微放下心来。
江之野慢慢松下手,拿起那枚稍小的钻戒追问:“那你愿意吗?被我一辈子照顾。”
沈吉想说,并不是被照顾,而是彼此照顾,否则这段关系是没可能长远的。可他觉得以馆长的身份和性格,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能在星光和钻戒面前输出人生观的,只有傻瓜。
看着钻戒被带到无名指的时候,情绪总是非常激动的,沈吉心跳得很是剧烈,小心地拿起另外一枚戒指,也带到了江之野的手上,而后又慢慢地和他十指相握。
十指交缠,让最近积累在心里的不安逐渐融化成了种无法言喻的温暖,沈吉抬头凝望江之野,眼神对视上的刹那,忘乎所以的亲吻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温柔的爱抚逐渐变了味道,沈吉在某一刻忽而动作一僵,而后害羞地调整了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搂着江之野的脖颈,贴靠在他怀里说:“你、你轻一点。”
而后他隔着身体听到了馆长更加鲜明的心跳声,想象到那是另外一颗鲜红的心脏在为自己跳动时,又瞬时无比激动,小声喃喃道:“痛一点也没什么。”
*
这种事情,虽然像江之野所言要遵循本能,但多少也是有些技巧在的。尽管已经借着温泉水的天时地利,很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到那一刻发生时,沈吉仍感觉身体像被劈开了似的,痛到冷汗直流。
但是很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现在放弃的话,以后还有机会吗?
沈家的墓地已经足够催生觉悟了,无数危险和难题横在沈吉心头,他完全是鬼使神差,生怕江之野退缩,竟像碾碎一朵玫瑰一样,硬生生碾碎了自己。
结果还是把身体的承受能力想象得太坚强了,刹那间几乎要把人生生撕裂的剧痛让沈吉大哭起来,十分没出息地连声哀求。
江之野被他的鲁莽搞得呼吸急促,搂着沈吉说:“你先放松点。”
沈吉一身冷汗,哭哭啼啼:“我放松不了,你怎么不放松?大猫猫,你可以变小点吗?”
江之野本来还很心疼他,听到这话简直哭笑不得,立刻狠狠地吻住他的唇,阻住了这个少年的胡言乱语。
*
无比荒唐的一夜之后,是更加荒唐的周末,他们从温泉池折腾到床上,又折腾到浴室,渐渐对此事开始食髓知味了起来,结果到最后大理的美景一点都没看,就连别墅都没出,厨房、客厅、阳台……好像在哪都能做起来,到处都是激情过后的狼狈现场。
理性偶尔是会退化的,沈吉感觉江之野变成了一只动物,而自己,也被他变成了一只动物,十分荒唐,又有些甜蜜。
周日下午,他是被异物感刺激醒的,迷糊地哼了两声,才发现是馆长在帮自己上药。
江之野很有耐心地弄好,才帮他提上内裤,坐在床边问说:“今晚的飞机坐不了了吧?明天上午没课,再睡一下好了,如果不发烧我送你去学校。”
怎么会这么上头啊……
回想起来简直跟疯了似的。
怪不得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
沈吉嗓子很痛,瞧见他神清气爽的样子更加郁闷:“你快把我搞坏了……这就是你说的旅行?色情狂。”
“我原来不是这样计划的。”江之野捏他的脸,“是你一直要,满足你是我的义务。”
“你!”沈吉被这理直气壮气的想扑起来咬他,可身体却疼的快要散架似的,刚支起来又不堪重负地倒了回去,缩在大床上的模样可怜极了。
“柔弱的人类。”江之野伸手帮他放松后腰的肌肉:“你趴好,我帮你揉揉。”
沈吉有点胆战心惊:“你别碰我,总觉得你没安好心,要不你帮我叫个按摩师来吧。”
“哦,男的女的?”江之野边按边问。
沈吉立刻回答:“当然是男的,最好八块腹肌超有气力那种。”
江之野立刻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哦?看来是嫌我没力气了?”
沈吉疼得全身一抖,赶紧爬远了点,裹紧小被子说:“够了,你别再碰我,再碰就是□□!我全身都好痛,我要死了!”
江之野失笑:“你不是说舒服死了吗?”
人被快感控制的时候当然会说很多疯言疯语,加上沈吉本来就很直球,尽管当时神魂颠倒,但他可还没失忆,再回想起来时,不仅满脸通红地瞪着他,最后用被子羞愧着遮住半张脸不再吭声。
江之野没再逗他:“想吃什么?饿了吗?”
这两天沈吉根本没好好吃过东西,的确是饥肠辘辘的,这下他更委屈了:“我不要外卖,我想吃我外婆做的饭……”
“那我做吧。”江之野倒是很痛快,凑过来不管不顾地亲他一下:“你睡会儿。”
等着房间安静下来,沈吉才偷偷伸出手来,欣赏起自己的钻戒,而后带着美滋滋的笑容,在极度乏力中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乡。
*
夜深时,睡饱了的沈吉终于恢复了点状态,套上睡袍费力地走到楼下,见馆长还在一片废墟一样的厨房里忙活,不经惊愕:“你这是要把房子烧了吗?”
江之野将嫌烦的长发扎了起来,还穿着条保洁阿姨剩下的围裙,那样子很是违和,他啧了一声,端了两盘菜放到餐桌上的粥旁边,叹息说:“我尽力了。”
其实沈吉也不知道连味道都感知不太到的馆长是怎么做饭的,估计真把他给难坏了。由于屁股实在很痛,他见凳子上摆了软垫,才勉强坐下,才慢慢尝了两口。
西红柿炒鸡蛋甜的过分,西芹炒虾仁又寡淡无味,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手艺,但和墙角垃圾袋里那堆不明物质比起来,已经算是能吃的东西了。
沈吉抬头露出甜甜的笑脸:“好吃,辛苦啦。”
江之野这才稍微放心,回到厨房里动作生疏地收拾那里的残局,虽然明显不爱干,倒是半句都没抱怨。
沈吉慢慢吃着的时候,见江之野进进出出的模样,心里莫名感觉很是温暖,他当然清楚这只是短暂的不值一提的幻梦,心里面却异常满足。
一瞬间,沈吉喜欢上了这座还没来得及看仔细的房子,喜欢上了大理这个地方,甚至开始幻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当然,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把小碗里最后一口白粥塞进嘴里:“吃饱啦。”
江之野又端来一盘洗好的草莓,很认真地盯着沈吉吃它的样子,这不禁让沈吉想起自己盯着呆呆吃猫罐头的表情,不由在心里哑然:这个大怪兽,不会真的误以为他在喂养不能自理的人类吧?
本是安静美好的氛围,放在桌边的电话却忽然震动,打破了所有远离生活的假象。
江之野看了眼消息,说:“吴邦言病危,吴格予去北海道了,我们最好也赶过去,不然等他拿到获麟,吴家全要听他指挥。”
沈吉把手里的草莓塞进嘴里,愣了会儿才点点头:“嗯,我给外婆打个电话。”
“对不起。”江之野又说出这个词,眼神很真诚,“原本真的是想带你看看大理的春天,我很多年前来过,风景很美,结果还没来得及又——”
“没关系啊的,等麻烦解决了我们再来。”沈吉朝他笑:“带上外婆和白姨也来,给她们拍很多照片,好不好?”
江之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才点头答应:“嗯。”
第160章 永安宫
随着社会发展, 国家间的博弈关系,也成了让心印之争日益复杂化的原因,否则获麟不可能流落海外那么多年都无法强制回收。
当大陆禁止吴格予入境时, 日方自然也开始刁难特勤部相关的人, 特别是馆长和沈吉的护照,自然不在准入范围内。
为此秦凯想了很多极端方法都不奏效, 倒是江之野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自从他吃掉沈家墓地的心印后,便获得了超乎想象的能量, 足以支持他长时间改变自己和沈吉的外貌,故而竟以两个毫不相干的身份来到北海道附近, 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此时的北海道仍旧白雪纷飞,雪山酒店周围更是寒气逼人。
沈吉随馆长入住之后, 才在房间内被恢复了正常模样。他抱着暖手宝努力缓和冷冰冰的身体,语气有些紧张:“接下来该怎么做, 找机会去跟踪吴格予吗?”
江之野把窗帘拉得死紧, 回身打开壁灯:“特勤部的同事会盯紧他, 我们只要在收到消息时跟上就可以了, 平日随便露面, 反倒有可能露馅。”
沈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因昨日还在大理,根本回不过神来。
江之野摸住他的脸:“还很痛吗?”
沈吉害羞地瞪他:“当然啦,不然你试试?”
这话让江之野浮出了微妙的笑意:“你还有这个兴趣?”
沈吉琢磨:“如果对象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唔!”
故意捏痛了他的脸后,江之野才转身向浴室走去:“帮你准备热水, 泡个澡继续休息吧, 吴邦言断气前,吴格予想有行动也没机会。”
一想到获麟那个麻烦的心印, 沈吉顿时郁闷垂眸,而后追着他问:“虽然没人知道我们来日本了,但是……吴家探子也会发现我们不在东花啊。”
“没关系,秦凯会帮忙制造一些虚假痕迹。”江之野检查过浴室设备,才单膝跪地开始给浴缸消毒,看起来耐心得很。
沈吉眨眨眼:“大猫猫,你挺有做贤妻良母的潜力。”
江之野抬眸瞥他:“再说废话,我就默认你不痛了。”
“我们在出差工作,又不是在开房,少想有的没的!”沈吉立刻拖着自己酸痛破败的身体远离了浴室,生怕引火烧身。
江之野丢开消毒湿巾,扶了扶无名指上的钻戒,淡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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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麟那把剑,是造剑名师所铸,在乱世中辗转于几位君王之间,逐渐生出对权力的执着追求。被它控制的傀儡,必须听从于它的吩咐,但相应的,那傀儡也可以成为万人之上的人物,受到无条件的崇敬与服从。”
睡前,江之野半躺在大床中央翻看文件,同时搂着沈吉告诉他些关于心印的过往,像哄孩子似的温声慢语。
眯着眼睛的沈吉已经昏昏沉沉地快睡着了,小声问:“所以……实际上在指挥吴家,以及其它傀儡权力事业的,其实是获麟?”
“可以这么理解。”江之野把特勤部给的机密文件装回袋子,“傀儡抗拒不了心印的命令,这是铁律。”
沈吉又问:“那……整个日本政府都在支持吴家吗?不可能吧?”
江之野无奈:“当然不可能,他们内部的问题错综复杂,不过吴家确实有靠山,而且……那个靠山很可能会介入这次心印事件。”
已经酝酿起来的睡意立刻消失无踪,沈吉支起身子:“谁?怎么介入?”
“身份未知,所谓介入,是说有抛弃吴格予,直接掌控吴家的意思。”江之野回答完后,直接把他按回怀里,“你早该在一小时前睡着了。”
沈吉没办法,只能重新闭上眼睛,叹息说:“我只是……没想好这种心印的副本要怎么破坏……权力是什么,离我实在是太远了……”
江之野抬手把灯关掉,抱着他没再说话。静谧的房间让沈吉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梦乡,但始终搂着他的馆长却并没有睡得多安稳,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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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变化比想象中更为迅速,次日天还没亮,躲在酒店里的两人就收到了特勤部的紧急消息:吴邦言去世了。
江之野没有半丝犹豫,立刻与沈吉变成普通登山客的样子,一路赶往目标雪山。
这个季节的北海道游客并不算太多,随着山路越发难走,逐渐人影罕至。
终于被开机的梦傀很警惕:“整座山都有心印的能量,小心点。”
沈吉抬头望向飞速阴霾的天空,紧张暗想:“如果不能阻止吴格予进副本,在故事里遇见他就会很麻烦。”
“怕什么,你和臭猫可以联手!”梦傀很乐观,“该小心的是他!再说他毕竟本质上只是个普通人类,最终还是会被角色同化的。”
话虽这么讲,沈吉却仍旧心事重重,毕竟就连吴弥尔在副本里都横着走,他的哥哥只会更加扭曲恐怖。
沈吉正跟着馆长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时,忽有个穿着羽绒服的警察靠近,大声嚷嚷着几句日语,好像是在阻止他们。
江之野不易察觉地示意沈吉躲到自己身后,独自靠近用日语回答:“我们是一起登山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察摆手:“今天有暴风雪,游客不准入山,快回去吧。”
江之野和他对视了几秒,随口答应过两声,竟真拉着沈吉往回走。
梦傀警示:“那家伙是傀儡!”
如今倒不是怕硬碰硬,而是不想让吴格予提前发现他们来到这里,采取多余的阻止行动罢了。沈吉紧张地频频偷看馆长,等到山道无人,才小声追问:“看来吴家早就准备好阻止我们了,现在怎么办?硬闯吗?”
江之野回头望向大雪纷飞的山路,露出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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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猫咪飞速冲过风雪,有松树和灌木的掩饰,很难被轻易看到。
这办法真是屡试不爽。
事实上,对于来日本拿取获麟,特勤部和江之野准备了比沈吉更长久的时间,以至于白猫奔跑时的嘱咐很是笃定:“无论我们变成什么模样,只要靠近吴格予,都还是会被他感知到的,你一定跟好我,一旦发现副本开启,立刻行动。”
沈吉片刻不敢停歇:“没问题,梦傀会帮助我的。”
“没有它,你也可以侵入副本。”白猫随口提了句,“不过现在不是学这些时候。”
梦傀:“……”
沈吉对于小机器人给它自己塑造的功能强大的形象已经麻木了,但转念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懂,也正是依靠梦傀才走到今天,又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白猫忽然停步,身姿变得格外警惕。
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沈吉瞬时有所感应,已经不需要梦傀的提醒了,他抖了抖橘猫的尖耳朵:“这就是获麟吗?它比其他心印都要厉害?”
白猫:“不是厉害,是因为服从权力已经成为人类的本性。”
沈吉小声道:“其实关于这个心印,我有问外婆……”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白猫便嘘了声:“副本开了。”
沈吉立刻闭嘴。
白猫回头看他:“你跟我走,还是……”
它显然是问,沈吉愿意获得玩家身份,还是继续假扮NPC。在一般的副本里,NPC当然是很具有迷惑性的,可能进这个副本的玩家,怕是全都认得沈吉身份,伪装反倒显得没什么必要了。
这是场硬碰硬的终极游戏。
沈吉之犹豫了一秒钟,便朝他蹦了一步:“跟你走。”
“别害怕,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白猫立刻把小小的橘猫叼了起来,径直奔向了能量汹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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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获麟即将决定吴家的命运,吴格予是铁了心要避免遭到博物馆的干扰,以至于充斥于雪山之上的能量源复杂到超乎想象,真不晓得有多少傀儡在这里埋伏。
好在特勤部早有准备,竟然动用了喜福会的最新科技,十余个干扰齐齐仪开启后,所有能量都像被虚弱了似的,很难再聚集成灾,对外来者发起攻击。
此刻吴格予必然已经意识到江之野和沈吉来了。
白猫义无反顾地朝着空间扭曲的地方奔跑,尽管它周身自然流动的纯白绚光抵消了不少干扰,但那些如来自地狱的惨烈悲泣和无数负面情绪汇集的压力,仍旧无孔不入地往意识深处蔓延。
沈吉吃力忍受的同时,也在不停地自我鼓励:无论多危险,只要和馆长在一起,困难就总能过去的。他当然会本能地以为,未来亦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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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穿越时空的刹那,耳畔的喧嚣一下子静了,只剩下砰砰的心跳。
沈吉因头晕而趔趄了两步,片刻后才看清眼前竟是间华丽的中式宫殿,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但细看起来又不符合任何朝代的特征。
而站在此处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五名高大的成年男性。大家都身着颜色低调的锦衣,带着金色神兽面具,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模样。
清瘦的沈吉显眼极了,即便他没露脸,那些探究的目光也仍旧汇集了过来。
好在沈吉并不慌张,在心里想:“都是男的啊,我总觉得男的好对付一些。”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他唯二的两次险些翻车,是宣纹和杨茉搞出来的。
梦傀嘻嘻地嘲讽:“你们自己搞了个男权世界,都是男的有什么稀奇。”
也难怪,即便时代不断发展,可如今能够和男人一起争夺权力的女人本就不多。沈吉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偷看了眼馆长,而后便开始搜寻吴格予的踪迹。
可惜他对那家伙并不熟悉,实在分辨不出真身。
“久违了,人间的来客。”
忽有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玩家们的默默打量。
沈吉立刻寻声望去,但见一把赤红的巨剑缓缓出现在宫殿上空,说不清为什么,它周围涌动的气焰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敬畏,以至于态度瞬间恭敬了起来。
梦傀:“嚯,这心印的能量好纯粹。”
沈吉暗想:“你第一次用这个词来形容。”
梦傀解释:“因为人心难测,心印在吸收能量时多多少少会获得不属于自己的杂质,但这个心印没有,除了对权力的渴望,它什么都不要。”
沈吉:“……还挺能坚持自我的。”
走神的空档,巨剑已经自顾自地评价了起来:“我很失望,时隔半个世纪,来的竟然是你们几个,你们真有资格进入这里吗?”
它质疑的语气变得更严厉了几分,宫殿内鸦雀无声。
江之野从前是不怎么主动和主持人搭讪的,此刻却不太耐烦,用已被空间改变了的声音嗤笑:“既然进得来,就是有资格,别讲废话了。”
那巨剑周身立刻腾起比血液更灼的火焰,好似生气了似的,但片刻后,喧嚣的赤焰又悄然消失不见,就连它的声音也平稳了很多:“好,语言是没有意义的,现在你们必须在这座宫殿里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否则不用进到副本,便要灰飞烟灭了。”
找身份道具吗?这流程倒算是合情合理,沈吉左右环顾着暗想。
有个玩家追问:“然后呢?进入副本后,活下来就算是赢家?”
巨剑发出充满嘲弄而鄙夷的冷笑:“笑话,活着是很困难的事情吗?你们谁能掌握副本世界,谁就是赢家。去吧,时不我待。”
说话间,它竟已毫不犹豫地消失了。
梦傀:“还真是自信的心印啊,赶紧找到道具,混进去再说。”
沈吉还没想清楚便迈起步来,在心里疑惑:“什么叫掌握副本啊?是在里面称王称霸的意思吗?听起来暴力不见得好使,但肯定有暴力因素的存在。”
梦傀:“进去就知道了,选道具的时候小心点,它代表了角色身份。”
沈吉一边答应着,一边穿过华丽的回廊,朝着完全陌生的宫殿内室迈步。无论这回他的竞争对手是谁,都必然十分厉害。在权力斗争中,比起那些人,他简直幼稚的连小学生都不如,想掌控局势有点痴人说梦,不给馆长添麻烦就很不错了。
但……沈吉偏不是喜欢依赖别人的性格,他皱了皱眉,心里反倒生出种渴望:什么获麟,说到底还是玩弄人类的可恶“病毒”罢了,何必要被它唬住呢?这回必须亲手抓住它!少再蛊惑着吴家那些疯子制造灾难了。
回廊尽头,是间极压抑又极富贵的寝宫。
沈吉快步穿越过数道屏风,见没有玩家跟来,稍微松了口气:“这地方看起来是皇帝住的,不会是皇帝的寝宫吧?那我干脆拿一件属于皇帝的东西——”
梦傀煽风点火:“有道理,进去就把他们全部斩首!”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沈吉哭笑不得,忽走到最里面,见宽大的床榻上摆着件花纹繁复的明黄色衣服,好奇道,“这是什么,不会真是龙袍吧?”
梦傀惊慌阻止:“慢着——”
可沈吉已经快它一步,将衣服捏在了手里,他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抵抗,便被一阵强势的能量漩涡卷入了另一处空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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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副本的背景设定随着角色记忆被卷入沈吉的脑海,意外的是,事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错综复杂,反而比从前经历的世界更容易理解。
故事发生在一个经济富庶但军事积弱的朝代,唤为大魏,偏偏皇帝还沉迷修仙问道,面对边境冲突从未有过什么雷霆手段,反而对那些蛮夷之族处处退让,惹得民怨沸腾、朝内矛盾尖锐,有种继承了大好江山、偏要软弱摆烂的伪宋之感。
目前沈吉角色所处的地方名为永安宫,那是座修建于深山之巅的豪华宫殿,由于平时云雾缭绕,环境如仙宫般清幽神秘,被偶尔窥得一角的老百姓传的神乎其神,实际自然是为了皇帝修仙所建,成了搜刮民脂民膏、贪图享乐的铁证。
事实上,沈吉拿到的那件衣服并不属于荒唐的皇帝,所以不必非要扮演如此可憎的统治者,可惜属于他的角色简直比当皇帝还要离谱几分:竟然眨眼间就成了陪伴皇帝吃丹药、求长生的男皇后!
魏朝原本的正牌皇后病逝于三年前,皇帝为了巩固权力,竟然听从大臣建议,硬要娶了大将军的独生子沈吉,封为龙吉皇后,将他作为人质,用来换取武将们的忠诚。总的来说,着实是荒唐至极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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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进副本的沈吉脸色变了几变,当他看到那身明黄色的锦衣已经穿在自己身上,并终于看清衣服上的凤凰图案时,简直有些气急败坏。
梦傀:“你什么时候能改改手欠的毛病?”
沈吉:“……”
梦傀:“算了,皇后就皇后吧,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赶紧行动起来。”
尽管沈吉更想要个不起眼的角色,但已然如此,确实只能选择接受。
他努力让自己情绪恢复稳定,皱着眉头观察起周围,发现是间古色古香、家具装饰无一不精致至极的卧房,是他剧中的个人房间。
在剧情里,沈吉正陪着皇帝在永安宫避暑修行,因听闻了边境动荡、南方又发生农民起义的事而心有不安,正准备叫自家表弟来问问情况——事实上,出身高贵的他本有报国之志,哪怕现在境地无比尴尬,也要比皇帝更关心大魏江山。
他对视上守在角落的太监宫女,轻了下嗓子:“出去吧,我、哀家想静静。”
梦傀:“哀家,噗!”
众人听话照做,立刻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沈吉郁闷地走到了镜子前,警惕地观察起自己的样貌,见只是眉毛被修的秀美温柔了些,好在没让人浑身不适的脂粉,只不过长长的黑发上插着镶满宝石的凤钗,又让他有点雌雄莫辨。
梦傀:“不像人妖你就偷着乐吧,别太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大魏民风开放,士大夫阶层格外沉溺享乐,但男子嫁人仍旧是件稀罕事,更何况是成为一国之母。为此他的角色受到了不少排挤和反对,好在有家族的鼎力支持,方才可以挺直了腰板做人。
而今日被他传唤来问话的,正是自家表弟。
说起来,这表弟也算是闻名大魏的天才了,自幼便能文能武,十六岁时即被派往边疆,与蛮夷厮杀整整六年,可谓是建功无数,正当所有人都觉得他有机会早日执掌虎符,却又被皇帝调回京,成为了并不算受到了重用的大内侍卫统领,而这次随皇帝来永安宫一行,便是为了保护皇帝和皇后的安危。
“江统领到——”
门口传讯太监发出通报。
江?自己的表弟不会是馆长吧?那皇帝又是谁啊?沈吉一瞬间有点慌乱。
因为表兄弟二人平日素来关系亲近,来者并没有等待回答,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果然是刚刚分别不久的江之野。
江之野看到沈吉,竟也愣了两秒,而后才挑眉轻笑:“……皇后娘娘,你还真是会挑。”
本就很郁闷的沈吉根本说不出话来:“……”
江之野趁着室内无人,径直走到他面前来,因一身军人铠甲而更显得高大,那阴影简直要把沈吉整个人笼罩住了:“找我什么事?”
沈吉还以为他要亲自己,吓得差点忘记呼吸,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听说,南方又发生了叛乱,现在形势如何了?”
听到这问题,江之野立刻冷笑了声,完全没有掩饰角色立场:“当地州府被打的溃不成军,圣上再不回京,恐怕事态只会不可收拾,真是……昏庸。”
“住口!”沈吉生怕隔墙有耳,刚开始就惹上麻烦,立刻起身拽住了江之野,“我会催促圣上的,只是那丹药还有七日才开炉,他恐怕……”
虽然朝廷里混入了不少“修仙派”的奸臣,但江之野却向来不屑,低声说了句:“迟早要毒死,到时候你就可以当太后了。”
沈吉:“……”
江之野继续道:“但凡换个人,大魏也不至于此。”
这话是彻彻底底的大逆不道,沈吉知道馆长是要告诉自己他的政治态度,而这也是每个角色在这故事里最重要的行事条件。但……自己身为“皇后”,面对逐渐破败的山河,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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