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血瑰魅影(五)
后山深处, 泰纪灵活地躲过了飞砸而来的鸟屎,拍了拍脑袋上的黑羽,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奚郁瞥了他一眼, 察觉到他从离开上个副本之后,一直有些沉默。
“怎么,你后悔跟着我了?”
泰纪一愣, 闻言连忙摇头:“不不不, 怎么会, 我没有……”
奚郁:“那你怎么回事?”
泰纪动作迟缓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一地的乌鸦尸体上,小声道:“我,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就是我们的死亡, 那也太可怕了……”
“死亡?”奚郁挑了挑眉, “我以为,从你离开那片荒芜的土地开始, 死亡就已经离你而去了。”
泰纪一怔。
奚郁拍拍身上沾上的黑羽, 扫了一眼地上的鸟尸, 似笑非笑地说:“快走吧, 别踩到它们了。”
他们朝着庄园疾奔而去, 溜着一大群如黑云般的乌鸦, 在路上找了个茂密的丛林里一躲。
出离愤怒的乌鸦们顿时倾巢出动,嘎嘎叫着直扑向庄园。
和泰纪悠然地从后山某处茂盛的丛林里走出来。
刚刚他们两人摸黑去了后山,也不跟那些乌鸦缠斗,只拿着根长杆干脆利落地把所有鸟窝都打翻在地。
现在他们藏身的这片灌木自带辛辣香气, 掩盖了他们的气味,刚好瞒过了那一大群乌鸦。
今天下午, 斯诺带着一大群人驱赶乌鸦,打上血瑰庄园后山上乌鸦们的老巢,最后收获了不少乌鸦尸体和鸟蛋回来。
不巧,所有玩家今晚的晚餐都有一道鲜美的炭烤鸟肉和雏鸟蛋奶油浓汤。
泰纪一动,他胸口就传来几声尖利的“啊啊”鸟叫声。
他低头一看,伸手将它们捧出来,看着手心里这些啊啊叫的乌鸦幼鸟有些无措。
奚郁看了他一眼:“哪捡来的?”
泰纪老实道:“刚刚捅鸟窝的时候,从窝里掉下来的。”
奚郁伸手拨了拨这些张着大嘴接连鸣叫的幼鸟脑袋,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捡到了就还回去吧。”
他们重新回到乌鸦老巢里,躺在地上的“尸体”顿时惊飞一片。
地上原本密密麻麻的鸟尸也少了一大半,甚至有几只落在地上来不及飞走的乌鸦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突然脑袋一歪,“啪嗒”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泰纪茫然:“它们在干什么?”
奚郁:“忙着装死呢,别管。”
说完,他随手捡了个掉在地上的鸟巢翻过来,让泰纪将幼鸟放在鸟巢里。
等他们绕小路回到庄园里时,玩家们已经和愤怒的乌鸦群战了好几回合了,满地都是凌乱的黑羽、鸟屎和零星的鲜血。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座庄园却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一个血瑰贵族或是侍者工人出来查看情况,华丽的古堡里仅有狼狈搏杀的玩家和仿若看不到尽头的乌鸦群。
翁兴安和毕邱几人艰难在乌鸦群中冲出重围,跪坐在石阶上直喘气。
黑压压的鸦群在天空盘旋,嘎嘎叫着,却始终没有再次扑击而下。
“这些……这些丧气玩意怎么不过来了?”翁兴安呯呯呯打完手里这一把枪的子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喘着气疑惑道。
毕邱转了个身,看向了他们身后这座黑洞洞的陌生建筑。
这座建筑坐落在古堡后方,墙体上满是华丽精致的浮雕,一丛丛玫瑰沿着墙柱攀援而上,浓得似血的玫瑰在夜色中灿然开放,尖顶尖锐高耸,直指天穹。
说起来,今天早上管家并没有带他们来到这座建筑前来。
有个玩家有些迟疑地开口:“这应该就是城堡的主塔楼,一般城堡里地位最高的人都住在主塔楼里……”
话音未落,他们都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很可能就是血瑰公爵的住所!
众玩家安静了片刻,纷纷扭头看向在不远处的天空盘旋,不敢飞下来的乌鸦。
片刻后,翁兴安曲肘怼了怼毕邱,小声问:“毕邱小兄弟,现在怎么说?”
毕邱吞了吞口水,小声说:“我们要不……还是别进去了吧。”
其余玩家连忙点头。
他们就干脆待在主塔楼前的台阶上,轰轰攻击着乌鸦群。
那群乌鸦气急败坏,盘旋着却怎么也不敢往下飞。
等了许久,毕邱突然在攻击的火光中眼尖地看到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唉,哥们,那边的侍者哥们!先别走啊!”
说完,毕邱抬手一丢,一个闪光、、弹飞砸在暗影脚下。
正趁着夜色悄悄往侍者房赶回去的奚郁一僵,暗骂一声。
夜空中盘旋的乌鸦被呼啸的破空声和剧烈的白光吸引,同样注意到了两人。
原本被愤怒蒙蔽的嗅觉顿时闻到了两人身上带有乌鸦幼崽的气味,当即有相当一部分乌鸦飞离鸟群,嘎嘎叫着直冲奚郁两人而来。
“快走!”
奚郁拎着泰纪几个纵跃,飞快地消失在毕邱几人的视线里。
毕邱乐了:“哟,这位侍者哥们果然够义气啊,引走了这么多乌鸦。”
然而没等他们乐多久,突然有更大一群乌鸦呼啦啦飞来。
在乌鸦跟前奔跑的人影扬手,把几个圆溜溜的绿色东西往他们这边一扔。
他们下意识地开枪,嘭嘭将丢来的东西全都打碎。
那东西不堪一击,瞬间噼里啪啦掉落在地,糊出一滩滩粘液。
翁兴安反应过来,惊道:“不好,那是乌鸦蛋——”
丢蛋的人侧身翻滚,利落地躲入旁边的丛林里。
现场只剩下玩家们和庞大的乌鸦群面面相觑,他们中间还摊了满地的碎裂乌鸦蛋。
乌鸦群死寂了片刻,陡然发出更大声的尖锐嘶鸣。
它们似乎一下突破了某种恐惧,收缩翅膀,旋转着像是一颗颗空袭弹俯冲直下,愤怒地朝着玩家袭击而来。
刚刚从厨房摸出的乌鸦蛋的泰纪蹲在草丛里,几拳打落还不依不饶追来的乌鸦。
滚入丛林的奚郁淡定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想阴他?可笑。
附近游荡的乌鸦他全都送货上门,给这群玩家送去。
泰纪渴望地看向和乌鸦战成一团的玩家们,瞳孔都快收缩成一条竖线了,口水差点都要流出来,“……真的不能吃吗?”
“不能。”
奚郁揪着泰纪,大步离开。
整个血瑰城堡闹腾了一夜,直至天光微曦,乌鸦们才不甘不愿地拍着翅膀飞离。
等第一个白衣工人挎着篮子遇上形容狼狈的玩家时,不由惊呼:“天呐,客人您怎么了?”
很快有黄铜面具侍者发现这边,也是急声道:“天呐,客人您怎么了?”
看着一脸无辜的白衣工人和侍者们,疲惫瘫坐在城堡里的玩家气得心脏咚咚直跳,并不想说话,只想开口骂人。
等管家赶来,他还一脸疑惑:“各位昨晚睡得不好?”
这一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玩家们七嘴八舌地开始发泄怨气,声讨昨晚管家和侍者的不作为。
面对玩家们的质问,管家脸色严肃:“侍者和工人工作繁重,夜晚自然睡得酣熟,况且我们特地为每位客人都准备了舒缓神经,改善睡眠的玫瑰精油,客人在夜里不好好休息,怎么反过来怪我们?”
玩家愤怒道:“难道你让我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被那些乌鸦杀死吗?”
管家一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竟是微微一笑:“你们这不是还没死吗?”
玩家越发愤怒:“你……”
“够了,管家先生,不得对客人无礼。”
斯诺换了一身英气勃勃的深蓝色骑装,拎着马鞭缓步走来。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昨晚确实有乌鸦夜袭庄园,给我们的客人带来严重影响。”
说完,他还对着玩家们欠了欠身,一脸歉意:“实在抱歉,是我们昨天没有将乌鸦清扫干净,夜晚熟睡后也没能及时反应,反而扰了各位客人的清净……”
“等等,不对吧,”被同伴搀扶着过来的翁兴安嚷了起来:“咱们昨晚可是遇到了面具人,他还朝咱们扔了乌鸦蛋,引了一大堆丧气玩意来攻击咱们,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斯诺皱了皱眉:“这不可能……”
“我们还能看错?”毕邱笑嘻嘻的,语气却不怎么好,“主塔楼台阶前还有一片乌鸦蛋的残渣呢,难道是我们自己弄的?”
斯诺狭长的双眼微睁,黑黢黢的眼珠子凝视了翁兴安和毕邱片刻,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好的,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
翁兴安还在气愤地嚷嚷:“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另一个高壮得像头熊一样,很好辨认的,你们好好查啊。”
“实在抱歉。”斯诺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马鞭:“不如先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吧,晨光不可辜负,不如各位客人与我一同去骑马赏景?”
玩家:“……”
和乌鸦鏖战了一晚的他们各个难受得两眼发直,心脏突突直跳,看起来像是有精力骑马的样子吗?
见众人满脸拒绝,斯诺没再强求,只微笑对管家说:“让人好好打扫一下客人们的房间,再让厨房给各位客人准备一份早餐,另外多准备点安神的精油,千万不能怠慢了客人。”
管家低声应是,转身叫了个侍者吩咐下去,就开始组织侍者开始打扫城堡里满地的羽毛和鸟屎。
玩家们精疲力竭,挂着眼下的乌青游魂般往自己房间里飘。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乍然刺破天光,狠狠地在玩家们的神经上一刮。
这些原本萎靡得不行的家伙瞬间精神一震,掉头直往尖叫声传来的地方冲,冲得比斯诺和管家还快。
尖叫声是一个白衣女工人发出的,她手里的扫帚掉在一旁,跌坐在某个花园的拐角。
在她惊惧的视线前方,一大团乌鸦居然还没飞走,扑啦啦地在花园里的草丛中团团围着什么,上下腾飞,发出沉闷又怪异的啄食声。
“各位还请让开!”
斯诺拿着一根长棍横扫而来,在尖锐的嘎嘎声中打散了那团乌云,也露出了下方被遮盖的东西。
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被乌鸦围聚啄食的一个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
玩家们忍着恶心仔细打量,突然某个玩家瞳孔一缩,尖声道:“孟发,那是不是孟发?!”
众人一惊,仔细打量后,发现尸体身上的确实就是孟发昨天的衣服。
斯诺长棍舞得虎虎生风,乌鸦群接连被打散,终是不甘地长鸣几声,扑扇着翅膀在天际盘旋,依旧对尸体虎视眈眈。
乌鸦飞走后,躺在草丛里的尸体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这具尸体形容极为凄惨,它衣服残破,胸口穿了一个血糊糊的大洞,身上没有一个块好肉,就连脸都被乌鸦啄食得面目全非。
“啊啊啊鬼啊!红眼鬼又来吃人了,呜呜呜求求你别吃我……”
倒在一旁的白衣女工人彻底崩溃,捂着脸尖声惨叫。
管家眉头紧皱,当即吩咐旁边的侍者:“把她拖下去,交给女仆长处理。”
路过旁观的奚郁:“……”
行叭。
第62章 血瑰魅影(六)
奚郁抓住白衣女工人的一条手臂, 和泰纪一人抓一边,合力将瘫软着哭叫的女工人拖走。
这么一动作,他们两人不可避免地落入众人的视线里。
毕邱余光瞥到两人, 下意识觉得这两个侍者有点眼熟,刚想再细看,突然听到旁边一阵惊呼。
“他的心脏呢?心脏怎么没了?”
毕邱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 也凑过去围观尸体心口空荡荡的破洞。
奚郁和泰纪拖着哭嚎的女工人到城堡前方的工人房间前, 女仆长已经在等着了。
女仆长俯身盯着女工人看了片刻, 起身拿支羽毛笔在手里册子漫不经心地勾画了一下:“真是不顶用,放下她吧。”
奚郁两人依言将女工人放在原地,转身离开。
“等等,你们两个,身上怎么有黑扁毛的味道。”
幽幽的女音从两人后方响起。
奚郁面不改色地说:“您闻错了吧。”
“是吗?”
女仆长在女工人嚎哭的背景音下低低地笑了起来, 一阵阴冷的气息自身后袭来。
奚郁微微偏头一避, 女仆长苍白的手指自奚郁领口掠过,伸向了泰纪。
泰纪耿直地直接抓住了女仆长伸向他胸口的手, 疑惑道:“你要干嘛?”
女仆长:“……”
她挣了挣, 没挣动, 顿时尖声道:“放开我!”
泰纪在奚郁的示意下松开手, 女仆长的手顿时如蛇信般一探, 在泰纪衣领下拈下一根小小的黑色绒羽。
奚郁瞥了一眼, 这大概是泰纪当时在后山上捡那几只幼鸟沾上的。
女仆长举着那根黑羽,阴阴一笑:“还说你们身上没有黑扁毛的味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奚郁依旧面不改色:“他刚刚摔了一跤,这一地的羽毛, 沾上也不奇怪。”
“真的吗?”女仆长说着,带着青铜面具的脸越靠越近, 几乎要贴在奚郁的面具上,“那,你敢不敢给我看看你面具下长什么样……”
女仆长的话音戛然而止,在她的面具即将贴上奚郁的时候,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一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仆长面具下的眼睛睁大。
接二连三地被如此对待,她直接发疯,尖长的指甲狠狠地朝着奚郁胸口抓来。
奚郁反手扣住她的手,将她尖利的指甲往上一掰,然后按着她的掌心强硬地按在自己身上。
女仆长挣扎不出,掌心被迫按在奚郁心口。
奚郁一手掐着女仆长的脖子,眼眸定定地注视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女仆长小姐,你以为我是谁?”
“……”
女仆长面皮微微抽动起来,连带着脸上那张黄铜面具也在抖动。
片刻后,女仆长用力一挣,将脖子和手都从奚郁手中挣出来,干咳一声:“我就说,谅那些家伙也没这个胆子……”
说着,她整了整衣领,昂起下巴说:“行了,既然误会解除,你们可以走了。”
奚郁却是笑了起来,“女仆长小姐,你是误会解除了,但我们平白无故被你欺辱,难道就这么算了?”
“什么?”
女仆长没料到奚郁竟然敢为自己鸣不平,诧异又讥讽般地吊高嗓音:“你个小侍者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奚郁叹了口气,悠悠道:“管家先生可是在斯诺先生面前亲口吩咐我们将人交给你,要是管家先生知道我俩将人送来后,女仆长小姐突然发难,意图灭口,你说……斯诺先生和管家先生会作何感想呢?”
女仆长一惊,怒道:“你,你放屁!”
奚郁扯了扯胸前被女仆长尖指甲抓破的棕红色衬衫,叹息道:“我俩九死一生,拼命逃出来向管家先生报信,就是为了让管家先生知道,我们的女仆长小姐竟是连管家先生不当回事,起了贪婪之心,意图……”
“够了!”女仆长胸口起伏着,冷声道:“你们倒是拿腔拿调起来了?说吧,你们想要干什么?”
奚郁但笑不语,视线飘向那个还在哭嚎不已的白衣女工人。
女仆长一愣,当即尖声道:“这颗可是过了管家大人的,你也敢肖想?”
“哦?”奚郁笑了,“看来我还没冤枉人。”
女仆长:“你……!”
“我对这个人和她的心脏没兴趣。”奚郁打断她,微笑道:“我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女仆长小姐给我们道个歉,鞠个躬,这事便算完了。”
说着,他漫步走向女工人,捏起她的下巴,举起手指比在面具上:“嘘。”
女工人仰着头看着奚郁面具后浓黑的眼,竟是打了个哭嗝,呆呆地安静下来。
奚郁捏着女工人的脸摆了摆,面向他们,笑道:“这里也没其他人,就让这位小姐做个见证吧。”
女仆长:“???”
女仆长没想到奚郁竟然还敢这样侮辱她。
她眼里露出一丝狰狞,就见奚郁抚了抚胸口破洞的衬衫,站在女工人身边微笑着看她。
女仆长:“……”
“对,对不起,是我鲁莽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冤枉人。”
奚郁纠正道:“是不该袭击无辜侍者,更不该冤枉无辜侍者与乌鸦有关。”
女仆长:“……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袭击无辜侍者,冤枉无辜侍者与黑扁毛有关!”
女仆长的声音非常隐忍,奚郁也没再为难她,得了这一句道歉才终于带着泰纪走了。
等管家处理完事情找到女仆长的时候,女仆长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奉上盖着银盖的餐盘,说:“先生,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我会继续让人剁碎了施肥。”
管家接过餐盘,瞥了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女工尸体,说:“对了,你去查查,有没有哪个侍者昨晚跑了出去,还和黑乌鸦有关?”
女仆长面具下的面容有一瞬间扭曲。
她硬邦邦地说:“没有这种侍者。”
管家诧异地看了女仆长一眼。
女仆长忍了忍,低声说:“先生,以我所见,这不太可能。哪个侍者敢在城堡里夜游?而且我也没收到有谁夜不归宿的消息。”
管家若有所思:“说的也是。”
另一边,玩家们浑身低迷地回到了各自卧室内。
经过收拾,他们房间内原本一地的羽毛和鸟屎都被收拾干净,浓郁芬芳的玫瑰精油不断在空气中挥发,将卧室重新熏染出安然沉静之感。
他们疲惫又紧绷地各自回房休息,却也没怎么休息好。
也不知道是疲劳过头还是之前亢奋过度,他们即便睡着了也在做一些惊险刺激的梦,醒来后心脏还在突突地跳着,很是难受。
午饭后,以斯诺为首的血瑰族人又盛情邀请他们参与城堡中的游乐,玩家们倒是有几个人去了,但都精神萎靡。
到了夜晚,这次玩家们早早关好窗,锁死窗口。
那些乌鸦果不其然地再次夜袭,只是乌鸦们这次进不来了,就变成了噼里啪啦地砸窗。
脆弱的玻璃窗接连震动着,窗上的锁扣就这么被乌鸦们锲而不舍地撞击下逐渐变形扭曲,直到被撞开锁扣,被早已准备好的玩家堵在窗口,用身体压着窗户不让乌鸦飞进来。
但即便如此,窗户还是噼里啪啦地震天响,那架势活像是深陷枪林弹雨,恐怖嘈杂到令他们难以入眠。
他们几乎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
等到乌鸦们终于飞离,不少人难受地直捂胸口。
“我感觉我要猝死了……”一个女玩家面色灰暗地捂着胸口,难受道。
翁兴安毕竟不年轻了,皱着脸翻出速效救心丸吃两颗,瘫在床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这也太离谱了吧?去打乌鸦的是那些npc,凭什么晚上被袭击的是我们?”
“该不会乌鸦其实是那些npc变的吧?白天是人形,夜晚是杀人的乌鸦……”
毕邱一咕噜从床上起来,气压极低的说:“妈的我受不了了,这次他们不杀干净乌鸦,我们自己去!”
毕邱此举得到所有人的应和,他们集结起来正打算杀出去的时候,毕邱突然嚷嚷:“老陈他们呢?他们三个去哪了?”
他的同伴也疑惑道:“我没看见他们啊,不会是已经冲到后山去了吧……”
“等等,”有人神经兮兮地扭头四看,疑惑地问道:“我怎么好像又听到了那些乌鸦声?”
他旁边一脸杀气整理自己装备道具的玩家一愣,茫然道:“你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精神衰弱幻听了……”
翁兴安动作更快,他一脚踹开一间始终房门紧闭,无人出来的房间,一个坐靠着门边的人影顺着打开的大门向后倒下,砸在翁兴安的腿上。
翁兴安神经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跳,那人便也如一摊烂泥般倒在了走廊里。
玩家们一窒,不可置信地看向房间内。
噩梦般的嘎嘎声再次充斥耳边。
满是混乱黑羽乱飞的房间内,三具心脏空洞,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横陈在地,被无数乌鸦贪婪啄食。
浓郁的血腥味和臭味重重地袭击鼻腔。
居然又有三个人死了……
翁兴安吓得心口一跳,差点心脏骤停。
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就这么死在眼前,还死状凄惨,这一幕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第63章 血瑰魅影(七)
今天血瑰庄园后山极为嘈杂热闹。
奚郁在花园旁的长长的走廊里以手搭棚, 远眺着嘎嘎直响,黑羽乱飞的后山,自语道:“乌鸦估计都快死绝了, 看来要结束了。”
泰纪皱起脸:“又要走了?”
奚郁叹了口气,语气多少有点无奈:“宜居且隐蔽的世界也太难找了,当初不是那几个傻逼玩家, 我们多少还能在那辆公交车上待久点……”
奚郁不再多说, 带着泰纪转身离开。
路过茂盛开放的玫瑰园时, 他们又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歌声。
歌声轻灵缥缈,浅唱低吟,透过花叶的间隙向花园里看去,就见一身红黑华丽长裙的少女正跪坐在花园里的角落里。
她愉悦地低声唱着,采摘下身旁怒放的玫瑰花, 收拢掌心将它用力揉碎, 再将揉碎的花瓣丢入身旁的雕花黄铜大水壶。
水壶里的鲜红花瓣已经满到冒尖,黛娜将花瓣往水壶里塞了塞, 起身提起水壶往身前的土地浇去。
奚郁只瞥了一眼, 就带着泰纪转身离开。
然后迎面撞上了斯诺。
斯诺捧着一个盖着银盖的餐盆, 淡淡的血腥气息萦绕着, 勾得奚郁两人喉头微动。
斯诺脸上虽带着笑, 却是审视地打量着他们:“你们在这做什么?”
奚郁低头行礼, 含糊地说:“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斯诺皱了皱眉,“你们从哪里路过这里?”
这条走廊颇为偏僻隐蔽,后方连通城堡的主塔楼和后山,前方连通厨房的后门, 平时根本没有侍者会走这条路。
奚郁沉默片刻,眼珠子微转, 回答:“对不起斯诺先生,我们说谎了。我们太渴望了,想偷偷跟过去看看,但是我们没找到机会……”
话还没说完,他微微低下头,承受斯诺骤然锋利起来的视线。
他在面具下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斯诺的反应怎么怪怪的?
半晌,斯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这小侍者,胆子可真大啊。这些都是奉给公爵大人的,你们也敢肖想?”
奚郁一怔,眼帘不由抬起。
一抬眼,就见斯诺抬手屈指成爪,对准自己。
奚郁双眼微微睁大,浑身一僵。
他和泰纪被无形的压力牢牢锁定着,只觉得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体温一点一点冰冷下来。
在这一刻,他不容错认地从斯诺带笑的眼里看出冰冷的杀意。
奚郁身后的泰纪全身肌肉鼓起,眼神死死地盯着斯诺,紧绷着就像是即将出笼的野兽。
斯诺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泰纪身上掠过,对上奚郁面具后露出的双眼时,却突然微微一怔。
他看着那双眼睛,伸出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最后他隔空一挥手,身体僵直起来的奚郁两人被无形之力抛丢到身后,随后整了整衣服,托着餐盘转身走入花园里。
“……”
奚郁反手藏起指尖夹着的锯齿边玫瑰叶片,若无其事地带着肌肉缓缓放松下来的泰纪离开。
虽然不知道斯诺发什么疯,但他们尽快离开就是。
突然,身后传来水壶重重坠地的声音。
“黛娜小姐?!”斯诺略带惊诧的声音响起。
奚郁两人下意识回头。
黛娜扶着身旁的雪白立柱,站在花园的阴影里看着两人的方向,黑眸里隐约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红芒。
奚郁不得不再次躬身行礼:“黛娜小姐。”
“……哥哥?”
一个呢喃而出的称呼,将在场所有人都定在原地。
后方的泰纪茫然地睁大眼睛,目光忍不住咕噜噜往三人身上来回转。
哥哥?哪来的哥哥?
片刻后,斯诺率先开口了:“黛娜小姐,他就只是个侍者,不是大人……”
黛娜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她垂下头,沾着玫瑰花汁的双手抓着脸,在白嫩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浅红痕迹。
她双眸里的红光闪动扭曲着,低声呢喃:“我的哥哥呢……他到底在哪里?”
“黛娜小姐……”斯诺有些焦急,上前扶住她:“大人他一定会回来的。”
奚郁无声地对两人行礼,打算趁机带着泰纪偷偷溜走。
黛娜扒着自己的脸,疯魔般地低语:“哥哥,草莓,心脏……对,我需要更多的心脏,哥哥……”
“噗嗤”一声闷响。
奚郁微微低头,一只白嫩的手屈指成爪,刺入了他的右胸口。
飞溅的血甚至溅上了他脸上的黄铜面具。
泰纪睁大眼睛,嗓音骤然拔高,几乎快要劈叉:“大人——!”
瞬息而至少女,微微起抬头,露出一双睁得极大的,赤红如血的眼瞳。
那只没入奚郁心口的手甚至转了转,带出了更多的血流。
少女甩手挥开扑上来的泰纪,和奚郁对视片刻,血红的瞳孔露出一丝疑惑。
她还想再掏掏,却被奚郁抓住了手腕。
“黛娜小姐,你找错人了。”
奚郁的手一用力,将黛娜的手从自己心口拔了出来。
他随手折了身旁一朵开得正浓艳的红玫瑰,轻轻放在黛娜沾满血的手心,声音微微暗哑:“我是侍者,是没有心脏的。”
黛娜血红的眼珠微动,落在了手心里那朵玫瑰花上。
艳红的玫瑰落在沾满血的手上,竟也不知道是花更红还是血更红。
斯诺一惊:“等……”
黛娜注视着那朵玫瑰,眼睛越睁越大,突然尖叫一声,将手里的玫瑰撕扯揉碎成稀巴烂,然后将玫瑰残骸丢在地上,捂着脑袋,眼瞳剧烈颤抖。
“不要,不要玫瑰……草莓,草莓呢?我的草莓——”
少女面露癫狂,如来时一般旋风消失。
斯诺皱紧眉头瞪了他们一眼,急忙带着餐盘追着黛娜消失的方向而去。
泰纪呆滞地看了看奚郁胸前的巨大破洞,又看了看黛娜消失的方向。
半晌,他茫然道:“怎么回事?感觉她怪怪的。”
奚郁低头拢了拢胸前衬衫的破洞,尝试遮住血口无果,只能放弃。
他垂下手,面具下的眼眸微敛,内里浓黑无光,“……那个要发生了。”
……
从后山疲惫归来的玩家们觉得血瑰庄园里的npc们怪怪的。
他们回来后,在城堡里遇上血瑰族人的频率大幅上升。
这些人之前神出鬼没,散在城堡各处玩乐,现在倒好,三三两两聚集在他们行经的各处,低声谈笑着,瞥来的视线意味不明。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有个玩家龇牙咧嘴地房间里坐下,低声说:“那些npc真的不是乌鸦变的?他们真的不是晚上变成乌鸦然后杀了我们?”
翁兴安扶着腰靠坐在沙发上,疲惫地说:“乌鸦都在后山上,而且我和毕邱小兄弟晚上都看到有面具人在外面跑了,怎么想也对不上吧。”
“那你说还能是什么东西?别告诉我那些乌鸦真的有杀人的能力。”先前开口的玩家烦躁起来,语气很冲。
“唉唉,别吵啊,都冷静点。”毕邱揉了揉眉心,拿起旁边的茶壶倒出一杯水果茶一饮而尽,再也无法露出之前嬉皮笑脸的表情。
“这个副本里能动的,除了我们、乌鸦就是那些npc,凶手还能是谁?现在才第三天,那些npc也还没露出什么狰狞嘴脸,我们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到底要怎么活够七天?”
“等等,那个血瑰公爵不是一直没出现吗?”一个女玩家惊道:“会不会他只能晚上行动,跑出来杀人,白天只能藏在某个角落里?比如他害怕阳光或者火焰什么的。”
毕邱有点无语:“可其他npc也没见害怕阳光啊……”
没多少人理会毕邱的话,他们越想越觉得这个女玩家说得对,纷纷激动道:“那我们找到克制这个boss的东西,说不定就能避开他的袭击,成功通关了。”
想到自己已经找到通关的曙光,玩家们顿时也坐不住了,雄心万丈地就出门开始找线索去了。
眨眼之间,连续通宵三天没合眼的一群人闹哄哄地又冲了出去。
毕邱也被哄闹得有些上头,他跟着人群呼啦啦往外冲,脚才刚迈出一步,余光瞥到翁兴安撑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没动,不由疑惑道:“翁哥?你怎么了?”
翁兴安捂了捂心口,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难受得不行。
他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我三天没合眼了,你们去吧,我实在受不了……”
毕邱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玩家们脸上疲惫又亢奋的表情,仔细看去,却不难看出他们眼里隐含的癫狂。
被狂躁情绪淹没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头剧烈跳动,咚咚地锤击着胸口。
原本以为全身用不完的精神和力气,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疲惫的身躯和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站在门外的人纷纷看向停在门口不动的毕邱。
“快走啊,线索不等人的!”
毕邱只觉得喉间干涩得厉害,他僵硬地开口:“要不……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都三天了……”
玩家们却只觉得不耐烦,就连毕邱的同伴也说:“不是吧你,你睡得着吗?”
其他玩家说:“你们走不走了?你们不走我们先走……”
同伴:“唉等等,哎呀毕邱你快来啊,别人都走了!”
“……我不去了,我要休息一下。”
说完,毕邱侧身躲开同伴拉扯他的手,“咔嚓”一声抖着手关上门,隔绝了那些混沌又激切的视线。
他转身靠在不停被哐哐拍响的大门,冷汗直冒。
门后的毕邱的同伴没拍多久门,很快散去。
毕邱这才扑上来,抓着翁兴安说:“不对劲,很不对劲……大家的状态不正常,就像是磕了兴奋剂一样。”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喃喃道:“这可是仅次于噬恶摩罗鬼王的血瑰魅影啊,十死无生,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翁兴安皱眉揉着心口,疲惫地低声问道:“那咱们现在咋办?”
毕邱沉默一阵,掏出两支药剂,认真说:“我们现在必须先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不然不用怪物出手,我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搞死。”
第64章 血瑰魅影(八)
药剂很有效, 他们两人横躺在柔软的床上,像是昏迷般地沉沉入睡。
不知在混沌中昏睡了多久,毕邱在昏暗中猛地睁开眼, 呆愣地看着床顶垂落的猩红色帷幕。
强制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但还在心脏重重地跳动, 咚咚像是想从身体里跳出来。
浓郁的玫瑰香味飘散在鼻尖, 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进入鼻腔。
……等等, 这帷幕之前有拉下来吗?
毕邱倏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手忙脚乱地挥开帷幕,发现外面天光正亮,同伴们也还没回来。
他又转身用力推身旁一动不动的翁兴安。
翁兴安被推得眉心皱起,一脸难受地捂着心口转了个身, 烦闷地嘟囔道:“别推我, 让我再躺会。”
说实话,看到翁兴安还能回话, 毕邱大松了一口气。
他挣扎着爬起来, 才发现房间内的桌子上,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放上了两份餐食。
毕邱下床的脚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房间大门, 又看了看窗。
他记得他睡前把门窗都反锁了, 这两份餐食是怎么进来的?
他不信邪地去扭了扭门, 发现被反锁的门早已解开了锁扣。
毕邱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而上。
这说明什么?说明即便他们晚上锁门,那些npc也随时可以在他们熟睡时开锁进来,威胁他们的性命!
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毕邱扭身扑向翁兴安,拼命将他摇醒:“快醒醒,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活下去的线索。”
翁兴安被他强行拉起来,捂着胸口喘气:“那要咋办啊……”
毕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沉声说:“去找血瑰公爵这个boss应该是正确思路,这都第三天了,没道理还不出现。”
翁兴安还是不太想动弹:“那他们说不定已经找到了?”
毕邱探手摸了摸茶壶的温度,指了指桌上已经不带多少热气的午餐,严肃地说:“已经过了中午了,他们都还没回来。”
翁兴安愣了一下,抬头和毕邱对视一眼。
他嘴唇抖了抖,也不再说什么了,掏出救心丸又吃了两颗。
在尽可能地将自己装备起来后,两人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门,避开城堡里活动的侍者尽挑小路走,向城堡后方的主塔楼摸去。
翁兴安有一个能隐蔽行踪的道具,一路过来暂时也没人发现他们。
行进不久,他们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两人不由加快了脚步,顺着血腥味小心潜入花园里。
在穿越一从开得极盛的玫瑰时,翁兴安瞥到玫瑰下有什么东西,仔细看去时瞳孔一缩,失声道:“小全?!”
毕邱连忙捂住翁兴安的嘴,不让他继续惊叫出声。
在艳红的玫瑰下,翁兴安曾经那个爱打游戏的同伴小全,就这么无声无息,面目狰狞地躺倒在地。
暗红的血液顺着玫瑰的荆棘尖刺和墨绿的叶片滴滴答答落入湿润的红褐色泥土里。
没了乌鸦啄食尸体,小全心口那个巨大的血肉破洞更显触目惊心。
眼看着有白衣工人靠近,毕邱用力拖拽着翁兴安,将他强行拖离。
直到没人的地方,翁兴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捂着嘴,呜咽道:“小全那娃子才这么小……”
“别哭了。”毕邱显得很冷静,“找不到通关线索,我们会跟他一样。”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说:“别怕,找不到线索也没关系,我们哥俩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
如果忽略他微微颤抖的手,或许他这话还是挺潇洒的。
翁兴安强忍泪意,继续跟着毕邱往主塔楼走去。
这一路他们见了不少尸体,都是被生生掏出心脏而死。
翁兴安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木着脸说:“小兄弟,这里会不会只剩下咱俩……”
他话音还没落下,一群形容狼狈的玩家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他们神色惊惶,看到突然显露出身形的毕邱和翁兴安时,差点就把手里的武器往他们身上招呼。
“等等,是我们!”
毕邱手忙脚乱地拦下攻击,这群玩家才看清他们的脸,连忙拽着他们往角落里躲。
“咋回事?发生啥了?”
翁兴安扭头打量一圈,赫然发现在场的只有十一人。
除去他们两人先前发现死去的五个人,现在竟还有两人不知所踪。
片刻后,有人吸了一口气,抓着头发神色狰狞,紧张地低声说:“有人在暗中袭击我们,已经有三个人突然无故失踪了,但是我们根本找不到袭击者也找不到失踪者……”
翁兴安的同伴红着眼睛开口:“翁哥,小全他……他也失踪了……”
翁兴安嘴唇颤抖了一下,抿紧嘴不说话了。
他的悲伤太明显,其他人意识到什么,神色惨淡下来。
明明正是下午阳光最耀目的时候,一切光辉灿烂,但他们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好了,就这么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毕邱打起精神来拍了拍手:“先想想通关办法,不然就真的一起黄泉路上作伴吧。”
众人抖了一下,一阵恶寒。
毕邱见大家终于回神,开口问道:“你们有找到什么关于血瑰公爵的线索吗?”
众人纷纷摇头,有人脸红脖子粗的,气愤地说:“从我们出来不久,那个该死的袭击者就跟上我们了,哪里有机会找线索。”
毕邱若有所思,再问道:“人都是在哪失踪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出了三人失踪的方向,毕邱仔细一琢磨,双眼一亮:“这不是把你们往主塔楼相反的方向赶吗?”
众人一愣。
毕邱把之前他们在主塔楼前遭遇的异常告诉他们,然后肯定地说:“那些乌鸦这么害怕主塔楼,主塔楼里肯定有东西。”
有了翁兴安的隐蔽道具,他们终于有机会靠近主塔楼。
先前在夜晚看不分明,如今阳光下的建筑仿佛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露出它精致华美的样貌来。
尖锐的屋顶直指天穹,墙上精细的浮雕玫瑰随着攀援绽放的红玫瑰一同盘旋而上,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人跪拜在玫瑰之间,仰望着长着翅膀的天使和恶魔在玫瑰间飞舞盘旋,簇拥着顶端那个高大身影。
建筑虽是精美异常,但其上缠绕着的浓艳的玫瑰和深绿叶片,却透出一丝莫名的诡异艳丽。
有人指了指石墙最上方的浮雕人形,惊讶道:“那是血瑰公爵吗?”
大家纷纷仰头望去。
先前那么一大座雕像伫立在城堡前方,让他们毫不费力地就发现了两者的相似之处。
毕邱兴奋起来,低声说:“走吧,血瑰公爵很可能就在浮雕对应的房间里。”
说罢,却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人站在原地,互相看看,露出一丝尴尬但倔强的笑容。
虽然他们疲惫又激情上头,但这主塔楼内一看就不好闯,谁愿意当第一个?
翁兴安叹了口气,率先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抬手就要推开。
突然,翁兴安被毕邱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迅速收回手。
一道浓绿叶片凌厉地而过,“唰”地斜斜扎在了地面上。
玩家们顿时大惊,怒道:“谁?!”
如果翁兴安没及时收回手,叶片就要扎在他手上了。
戴着黄铜面具的侍者缓步走出,抬手按住胸口对他们优雅地行了一礼,微笑道:“各位客人,这里是非公开游览区域,还请各位尽快离去。”
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壮汉侍者从另一边走来,如两座门神守在门前。
强烈的压迫感无声袭来,即便玩家们躲在隐蔽道具后面,但在两个侍者的目光之下,他们还是有种无所遁行的感觉。
翁兴安盯着他们看了片刻,突然惊道:“等等,他是不是就是前晚给我们扔乌鸦蛋的面具人?”
毕邱一愣,仔细打量这一高瘦一壮汉的侍者。
打量了片刻,他笑了起来,站前一步,挑衅地说:“如果我说我们偏不呢?”
奚郁笑了笑,抬手招了招。
“来吧。”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太久。
甚至那个高瘦的侍者都没动,单一个壮汉侍者就将他们都打趴下,再一个个丢出主塔楼前的石阶。
奚郁站在主塔楼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些狼狈的玩家,双手半举,似是无奈地说:“奉劝各位还是别在这附近瞎转悠了,去别的什么地方不好吗?”
毕邱咬着牙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突然掏出了什么东西丢了出来。
泰纪很是警惕,一拳打碎了那个椭圆形不明物体。
“啪”地一声脆响,那物体骤然爆开,无数半透明的水波随之炸开,一切景物在水波下重重叠叠,迷幻扭曲,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奚郁皱着眉,朝着水波扔出几片叶片,然而叶片就像是被水波吞没一般,荡开层层涟漪,更加晃眼。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扭身朝着大门的方向甩出手里的所有叶片。
“唰唰唰”的厉响,无数涟漪将大门处彻底模糊,奚郁探手一摸,大门已经被打开。
水波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渐渐消散,露出半开的大门和仍留在原地面露迷茫的玩家们。
一数人头,直接少了三个。
泰纪迟疑地看了看半开的门,小声问道:“大人,要追吗?”
奚郁目光晦暗难言,却只是淡淡地从大门缝隙里收回目光,笑了起来:“不用了。”
远处,已经有不少贵族带着黄铜面具侍者气势汹汹地冲来。
奚郁:“三个人足够了,就先让喜欢找死的家伙去探探情况吧。”
他瞥向被围聚起来,面色僵硬苍白的玩家,淡淡地说:“只是外面这几个,要做好为他们的鲁莽行为买单的准备了。”
第65章 血瑰魅影(九)
毕邱趁着空隙直入主塔楼内, 狂奔了好一阵才找到一个巨大花瓶的后方停下来喘气。
翁兴安瞪着眼睛:“咱们就这么进来了?”
另一个女玩家面色僵硬:“我,我都还没准备好,万一那个boss杀出来……”
翁兴安也很是迟疑:“其他人还在外面呢, 我们要不要等等……”
“不能等了,万一那两个npc杀进来怎么办?”毕邱撑着膝盖,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能进来就废了我吃奶的劲了, 你们还想不想要通关线索了?”
那个道具【晃眼的水幻球】维持时间不长, 还要提防那两个npc反应过来堵门, 刚刚根本来不及多想,一手一个能抓到谁就是谁。
女玩家田漪没再说什么,皱着眉迅速低头检查身上的道具和武器。
进都进来了,说再多也没用,还是先做好保命措施要紧。
主塔楼的窗户不大, 又被层叠的玫瑰枝叶盖了一大半, 内里非常昏暗。
厚重的地毯将所有足音吸去,刚刚他们又是破门而入又是横冲直撞的, 现在安静下来仔细观望时, 却感觉寂静如潮水般令人窒息。
那两个门神一般的npc居然也没进来。
昏暗之中, 墙上鲜艳到刺眼的壁画以一种喧嚣热闹的感觉跃入眼帘, 然而周围却只有他们三个会呼吸的活物。
沉凝的气氛被主塔楼内诡异的气氛不断放大, 越发加重了他们心底的不安。
他们探出头左右看看, 小心翼翼地在主塔楼里找上楼的楼梯。
走了片刻,田漪突然咦了一声,“这里怎么没有玫瑰?”
翁兴安:“哪里没有玫瑰,这墙上画的不都是玫瑰?”
“不是, ”田漪烦躁地皱了皱眉,说:“这里没有摆放任何一朵真的玫瑰。”
翁兴安和毕邱两个大男人这才注意到不对劲。
城堡里每个室内区域都摆有大量盛放的红玫瑰, 甚至每天更换,卧室里更是配备了昂贵的玫瑰精油,可以说整个城堡都泡在玫瑰香味里。
但这堪称城堡核心位置的主塔楼里却一朵玫瑰都没有,玫瑰的香味也很淡,只飘荡着一股浅浅的玫瑰草莓甜香。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进入主塔楼后,他们心头那阵几欲爆发的烦闷和心跳都舒缓了一丝。
翁兴安凑到角落里的石柱台上的篮子看了一眼,面色古怪地说:“还真是草莓。”
那充当装饰物和香氛材料的,正是外面种植着的黑籽草莓。
于此相反是,壁画上描绘着许许多多浓艳似血的玫瑰,大簇大簇的,像是铺天盖地的血海一般。
最奇怪的是,壁画中有一座非常眼熟的白色城堡伫立在玫瑰海之中,无数身穿华丽衣裙的贵族男女在壁画里栩栩如生,言笑晏晏,散落在城堡的玫瑰花海中赏花游玩。
他们甚至能认出玫瑰园里的黛娜、斯诺和几个眼熟的贵族。
壁画中还有个样貌最为艳丽夺目的陌生青年。
他微微笑着,穿着一身黑色礼服,伫立城堡之前,目光透过壁画注视着壁画外的人。
那漂亮的眼尾下,一颗红艳的痣如画龙点睛一般,让壁画上的人更添三份光彩。
毕邱有些惊讶:“翁哥,这不会就是你说的玫瑰花海吧?这个男的是血瑰公爵?”
翁兴安:“哎呦,还真可能是。”
田漪的目光在壁画男子的脸上流连片刻,疑惑地呢喃:“可是为什么壁画上的庄园里都是玫瑰?”
毕邱眼睛唰地亮起,兴奋起来:“这不就连上了吗?关键线索是玫瑰花海,这里不就有像血一样的玫瑰花海吗?我们离通关和线索越来越近了,快走!”
他们很快找到了盘旋向上的楼梯,他们警惕了一路,然而一路上都安静地很,既没有突然袭击,也没有任何陷阱。
现在,他们就站在了主塔楼最顶层,也是最豪华的双开门前。
顶端的特殊采光设计让阳光从屋顶一束束地打下,让这处双开门前的厅堂宛如圣光笼罩。
双开门两侧摆放着一座座精美的雕塑,墙面几乎复制了主塔楼外墙上的浮雕,却描粉涂金、浓墨重彩,让整个神圣画面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环绕毕邱三人,正中间那位高高在上,被仰望俯跪的人影却并没有描绘出来,空留背景,正好就是那扇紧闭的门扉。
显然,所有一切都在强烈地暗示着,浮雕壁画所描绘的人就在这扇门后。
答案和线索似乎近在眼前,但毕邱三人却突然踌躇起来。
眼前一片富丽堂皇,但配上主塔楼里昏暗的光线和寂静的氛围,却透出一股难言的阴森诡异。
一直积压着的不安和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几乎要淹没他们的理智。
“……那啥,毕邱小兄弟,我们真的要进去吗?”翁兴安咽了咽唾沫,捂着咚咚咚的心跳小声说。
田漪也不说话,捏紧一手举着枪一手抓着一条柔软丝带,看起来警惕又迟疑。
毕邱也怂,但他咬了咬牙,打了个哈哈:“我们的传统美德,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进去看看吧。”
说完,他也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埋头上前“哗啦”一声推开大门。
浓郁的玫瑰草莓的香味从门后飘散而来。
厚重的大门打开,露出昏暗的室内。
一看清内里景象,毕邱三人就被震了一下。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一个柔软的大床摆在正中央,猩红的床帘层层叠叠遮住了大床,而床的边缘摆满了一篮又一篮的黑籽草莓。
这些草莓散发着馥郁的甜香,直诱得人唾沫分泌。
翁兴安往床铺上张望,忍不住嘀咕:“什么毛病,居然在床边摆了那么多草莓?”
“闭嘴!”田漪死死地盯着床铺,气声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床上有人!”
毕邱和翁兴安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连呼吸都放缓了。
但是他们警惕半天,床上都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还是翁兴安壮着胆子,骂骂咧咧地上去一把掀开了床帘。
只一瞬,他们就屏住了呼吸。
他们原以为壁画上的青年就已经够美了,没想到壁画根本比不上真人分毫。
床帘后的大床也如床帘般暗红,长相艳丽的青年穿着黑色丝绸睡袍,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柔软的长发略微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苍白的脸上神色宁静,只双唇红得吓人。
但他眼尾那颗令人惊艳的红痣却是灰褐色的,平添几分黯淡。
“怎……怎么办?”
床边的三人一时有些迟疑。
毕邱:“难道外面杀人的boss不是他?”
田漪:“不一定,说不定是白天沉眠晚上醒来的那种……”
迟疑了片刻,见床上的人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他们提着胆,先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根棍子,远远地戳了戳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正当他们松口气,打算采取更激烈一点的动作时,床上人眼帘下的眼珠突然动了动。
“!!!”
床边的三人一蹦三尺高,疯狂后退,差点摔倒在床边的草莓堆里。
在他们惊恐睁大的眼里,床上的人眼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
主塔楼前已围聚了密密麻麻的血瑰贵族和侍者们。
“谁允许你们靠近这里的?我的‘客人’们。”
斯诺一脚踩在一个倒地玩家的脖子上,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陡然阴沉起来,“污浊了这里的空气,是对公爵大人的大不敬,千刀万剐都不能被原谅,知道吗?”
被踩住脖子的玩家一脸狰狞痛苦,嗬嗬喘着气。
他冰冷阴翳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再次裂开嘴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和热情、阳光根本不沾边,唯有无边的血腥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出来。
他在所有玩家惊恐的视线里,轻飘飘地说:“虽然成熟度不算最完美,但‘客人’这么不识趣……”
“斯诺先生,刚刚有三位客人强行闯了进去,在下阻拦不力,还请斯诺先生责罚。”
一直沉默旁观的黄铜面具侍者突然开口,微微躬身道。
斯诺一顿,双眼骤然睁大。
他突然一脚用力踢开脚下踩着的玩家,那玩家咕噜噜滚了几圈,吐了一口血,然后被其他玩家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斯诺的黑眸里瞬间染上了赤红的光,疯狂的杀意如有实质,吓得玩家们噤若寒蝉。
他死死瞪着玩家看了片刻,突然怪异地低低笑了起来。
他张开双手,嗓音却压得极低,如红酒般低醇:“愚蠢,可怜,黛娜小姐会教会他们,什么叫尊重和礼仪。”
“哗啦”一声巨响,主塔楼顶层的卧室大门被轰然打开。
黛娜面无表情踏步而出,像是拎死鱼一样拖着毕邱三个人走出来。
被拖着的三人一脸惨白地吐着血,四肢以扭曲的角度耷拉在地,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了出去。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卧室大门合拢,毕邱他们也被丢在了卧室前富丽堂皇的壁画和雕塑前。
黛娜站在卧室大门前,微微歪着头看着他们。
长长的黑卷发轻轻贴在她姣好的脸颊上,漂亮的眼眸在小窗打下阴暗光线里,透出冰冷的、殷红如血的光。
毕邱和翁兴安瞬间想起那个白衣工人所说的“红眼鬼”。
之前他们以为符合“红眼”这一特征的只有乌鸦,原来所谓的“红眼鬼”指的是黛娜他们吗?!
黛娜定定地看了他们片刻,突然吊起一个诡异的笑。
她闪身跪坐而下,一张姣好的脸在田漪眼里骤然放大,凑得极近,吓得田漪差点背过气去。
黛娜睁大血红的瞳孔,定定地观察田漪脸上扭曲苍白的表情,咧着嘴角问道:“你是不是很高兴?”
第66章 血瑰魅影(十)
什么?
田漪又疼又怕, 却大气不敢喘。
他们看着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我听到了。”黛娜眼珠缓缓下移,嫩白的手指搭上田漪的心口,“它跳得很快, 是不是在为奉献而高兴?”
说着,她的屈指成爪,略一用力。
鲜血顿时顺着黛娜刺入的指尖涌出, 田漪脸色疼得扭曲起来, 目露绝望。
“等等!你要公然违反公爵的命令吗?”
黛娜手指一僵, 红眸倏地凌厉扫向开口的毕邱。
毕邱被看得额头后背都是冷汗,他脑海在疼痛中疯狂转着,张口就来:“刚刚公爵大人跟我们说了,不允许你们伤害我们,要在七天后放我们安全离开。”
说完, 他挪动扭曲脱臼的手臂, 拼命怼旁边吓得呆愣的翁兴安。
那位公爵大人当然什么都没说,他不过是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 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紧跟着形似恶鬼的黛娜就冲了进来。
但现在什么都不说, 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翁兴安被怼了好几下, 才一个激灵, 哆嗦地说:“对……对!不能伤害咱们, 女娃子你得,你得听你们大人的话!”
黛娜双瞳缓缓睁大,猛地起身,转身旋风般冲入了卧室里。
卧室大门“呯”地关上, 毕邱一下跳了起来,灌了自己好几瓶药剂, 然后忍痛强行给自己和翁兴安及田漪接上骨头,然后飞快地往外逃窜。
摆满了草莓的华丽卧室里,黛娜不由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脚步。
厚重的猩红床帘已经被那些玩家莽撞地拉了起来,露出床上人艳丽又沉静的脸。
黛娜受惊般地扭过头,用力闭上眼,胸口起伏着,强行压下心头的暴虐贪婪。
再睁开眼的时候,猩红的光消退,她的双眸重新变回了黑色的瞳孔。
她屏息而立,抿着唇定定地注视着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眼里湿漉漉的,期待又渴望。
但是床上的青年一动不动,一如之前的每个日夜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而毫无生机。
看了许久,黛娜心头的期待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尖声道:“哥哥,你为什么还没醒来?我的心脏也快长出来了,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不对,他们骗我……他们骗我——!”
尖叫声似乎透过层层空间传入毕邱三人耳中,吓得他们动作越发匆忙,狼狈地从主塔楼一楼的窗户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逃窜出去。
黛娜尖叫着,将自己的长发揉扯得一团乱,又将周围的草莓一通打砸。
直到她的双手通通染上草莓那浅红的汁液,鼻尖飘荡着浓郁的草莓甜香,她混乱的神智才清明了一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瞳孔微微颤抖着,眼眸里的红光闪烁,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胡乱把满手的汁液在衣服擦了擦,跪坐在床边,拉起青年垂落在被面上的手轻轻贴在脸上,眷恋地蹭了蹭。
“哥哥……对不起,我会努力控制自己……”
她轻轻趴伏在青年心口上,安静地听着那微弱又规律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
黛娜睡着了。
在梦里,哥哥抓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放了一朵盛开的玫瑰。
她不情不愿地从梦中睁开眼。
从心底蔓延起来的强烈躁动和空虚强行唤醒了她,不断啃噬着她的理智。
这是在提醒她,该去猎杀了。
梦里的人依旧躺在床上,兀自沉眠。
黛娜也一时躺着没动,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疑惑。
以前都是梦到哥哥给她草莓,为什么今天梦到的是一朵玫瑰?
耳边的心跳微弱又清晰,她又趴着听了片刻,才起身望向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皓月当空,如水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城堡。
她走到窗边,往城堡里看去。
城堡里一片混乱,各种人影奔跑呼号着,不时有各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
黛娜深吸一口气,嗅闻着空气中飘散而来的血腥味,双眼不可控地染上血红的光。
那种疯狂的渴望和欲求如铺天盖地的海啸,彻底盖灭她因沉睡而生出的一丝宁静。
“哥哥,你闻到了吗?果实成熟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都会好好控制自己,不会再贪吃……”
她嘴上呢喃着,血红的眼瞳在眼眶里却诡异地四处转动,极力搜寻着城堡里四处奔跑躲藏的“果实”们。
片刻后,她嘴角缓缓咧开,勾起一个疯狂又贪婪的笑容:“该去收割了。”
窗帘被风吹得翻飞不止,床上的貌美青年始终安静沉眠,不动不言。
……
城堡之中,毕邱躲在翁兴安身后打空手里的弹匣,翁兴安低吼一声,身体散发出的金光一震,手中长棍一扫,将扑来的黄铜面具侍者通通逼退。
毕邱拿出新的弹匣,指尖亮起许多奇异扭曲的符文,被他按入弹匣里,咔咔装好又开始“呯呯呯”朝着外面扫射。
不仅是他,还有两人也躲在翁兴安身后,飞快地朝着面具侍者攻击
浑身金光的翁兴安就像是一尊金刚,舞着长棍拦在面具侍者前且战且退。
他们俩和田漪一起逃出主塔楼后,突然有几个面具侍者怪模怪样地扑上来袭击他们。
一路奔逃的过程中他们和田漪失散,又遇上了另外两个玩家。
从这两个玩家口中,他们也知道了主塔楼外发生的事。
当时黛娜在主塔楼上尖叫,声音凄厉到外面的人也听到了。
斯诺当即红着眼睛焦急地带了在场的贵族们冲进了主塔楼,而他们也趁机突破面具侍者的包围,各自冲了出来。
只是也如他们和田漪一般,通通失散。
尖叫和惨嚎在城堡里不间断响起,城堡里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血色,不仅是他们,就连那些白衣工人也被面具侍者们疯狂追逐袭击着。
他们甚至亲眼看到了一个白衣工人被徒手穿胸而过,生生掏出一颗心脏。
然后那个面具侍者拨开嘴巴上的面具,捧着还在跳动的心脏张大嘴,一嘴下去咬了下去。
那颗心脏就像是肥美多汁的肉球,一口下去鲜血四处迸溅。
可他们明明已经躲到角落里了,这些面具侍者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妈的有完没完?”毕邱怒道,“为什么不管躲哪里都能被他们发现?!”
翁兴安满头大汗:“这样不行,我们得找到其他人汇合。”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求,田漪和两个玩家狼狈地从拐角窜出了出来,和他们隔着一条走廊远远相望。
“喂田漪,这边,过来汇合啊!”
田漪心脏咚咚直跳,喘息着一挥手里的柔软丝带,将扑来的面具侍者们通通以柔力推开,毫不犹豫地带着另外两个玩家一起朝着翁兴安四人跑来。
天知道这短短时间里她经历了什么,如果不是恰好和两个同伴撞上,她可能已经死了。
如今这庄园里的npc突然狂暴袭击他们,远不是他们三人能抵挡的,终于找到援军了……
突然,她对上了毕邱和翁兴安突然惊恐的眼神。
田漪一怔,大脑一炸,像是突然一脚踏空,刚涌起的一丝希冀和欣喜的心头骤然下坠。
下一秒,她胸口剧痛。
鲜血飚溅,一只手穿透她的胸口,再狠狠往后一拽。
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往后躬身,身体却还在惯性的带动下往前跑了几步。
“噗通”一声,田漪倒下了,露出她身后睁着一双血红双瞳的黛娜。
她双手捧着那颗还在鼓动抽搐的心脏,在众玩家恐惧的视线里埋头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叹息道:“多么鲜活的生命,多么甜美的气息,都将属于我。”
“啊啊啊——!”
与田漪同行的两个玩家惨叫着,疯狂朝着翁兴安他们跑去。
黛娜身形一闪,另一只手伸出,又生生掏出一个心脏。
鲜血滴滴答答地滑落,她双手分别捧着一颗心脏,轻巧地一拧身,一脚朝着最后一个逃跑的玩家膝盖而去。
突然,一个高壮的身形从侧边俯冲而来,恶形恶状地朝着那个玩家扑去。
刚好挡在了黛娜前进的方向。
黛娜微微一怔,那一脚正在踹在了突然扑出来的壮汉侍者侧腰上,“嘭”地将他踹得一歪。
壮汉侍者一个趔趄,踉跄着撞到白色立柱上,而那个哭嚎着逃跑的玩家也顺利追上翁兴安,和他们四人汇合。
黛娜微微皱了皱眉,刚想追上去,那撞柱的壮汉侍者突然一扭身爬了起来,朝她手里捧着的心脏扑了过来!
这时候又有一群面具侍者冲了出来,闹哄哄地一拥而上。
为首那个高瘦的侍者有些眼熟,但毕邱几人已经无暇分辨,纷纷用上自己的手段以最快速度奔逃。
眨眼之间,那五个玩家就彻底消失不见。
壮汉侍者接连扑击几次,像是知道自己抢不过黛娜,也扭身跃入走廊外的草丛里,飞速离开。
一场喧闹后,原地只剩下两具尸体,和捧着两颗心脏的黛娜。
她站在溅满鲜血的走廊里,神色莫测,眼里红芒闪烁着,越发残忍冰冷。
片刻后,她嘴角咧得更高,低头贪婪地啃吃着手里的心脏。
那片血肉滑入食道,落入胃里,恍惚间似乎为这具冰冷的身躯带来了一丝血液流过般的火热,冰冷空洞的胸腔似是被这股虚幻的火热填充,温热起来。
啊,多么美妙,多么甜美,多么温暖。
她满足地叹息,嘴巴上沾满鲜血和肉渣的娇美面容仰起,痴痴地看向天边的月光。
一滴眼泪顺着她睁大的血红瞳孔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她侵染鲜血的白裙上。
第67章 血瑰魅影(十一)
月夜下的血腥杀戮还在继续。
鲜血和尸体纵横, 几乎都是白衣工人的,偶尔夹杂着几个玩家的。
血腥味几乎要盖住无处不在的玫瑰和草莓甜香。
甚至还有不少的面具侍者趴伏在尸体上,不停掏着心脏旁边的血肉塞进嘴里。
整个城堡就如人间炼狱。
泰纪瞄了一眼又一眼, 小小声问身旁的奚郁:“大人,为什么要救那几个玩家?他们不可能活下来了吧?”
奚郁也懒得再纠正泰纪对他的称呼,他开口说:“不是救他们, 而是她快到临界点了, 不能让她继续吃。”
“可是, ”泰纪疑惑地抓了抓头发,说:“我们不是很快要离开了吗?阻止得了一时,能阻止得了以后吗?”
奚郁一时没说话。
他闭了闭眼,轻叹一声:“至少别在我面前……”
……
毕邱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翁兴安在他面前被掏心而死。
无论逃到哪里, 用了什么道具遮掩, 那些血瑰贵族和面具侍者都如影随形,精准地找到他们, 挂着恐怖的笑容袭击他们。
不知为何, 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在毕邱心头极为清晰。
——大家全都死了, 这个副本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们无处可逃。
毕邱委顿在地, 呛咳出一口血, 看着缓步走来的血裙少女露出一丝惨笑。
不愧是传说中恐怖血腥的铡刀副本血瑰魅影, 这次真是……黄泉路上相伴了。
月色下,黛娜一身白裙溅满了鲜血,刺目的血肉残渣糊在她的脸颊嘴角,被她用血红的手指抹下, 含入口中。
黛娜舔干净最后的心脏血肉,睁大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仅剩的“果实”。
……不够, 还不够。
那股火热,那股温暖,仅如火星一般,她空洞的胸膛还未被填满,那火星便转瞬熄灭。
她还要更多,更多!
她被抢走了好多颗“果实”,好不容易甩脱了那两个难缠的侍者,这次这颗绝不能再丢!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
最后一个玩家双目空茫地倒了下去。
黛娜神色兴奋到狰狞,她克制不住地尖叫一声,跪坐在地,疯狂将手里血淋淋的心脏塞进嘴里。
突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稳稳地抓住了黛娜一只手腕。
进食受阻,黛娜缓缓抬起脸,对上了一双暗沉的黑眸。
黛娜双眼睁得更大,眼中的红光骤然波动颤抖起来。
“哥哥……”
奚郁不答,只低声说:“黛娜小姐,你吃太多了。”
“哥哥,是你吗?”
一滴滴眼泪从她眼里滑落,滴在她浸满血液的白色裙角上。
她怔怔地看着奚郁的眼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手想要擦去下半张脸上的血污,却又发现自己手里那颗吃得不剩多少的心脏,连忙将那块心脏残肉藏在身后。
“哥哥,对不起,我是个坏孩子,坏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黛娜扒着自己的头发,血红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开始不受控地向着四处转动。
奚郁眉头一皱,掐着黛娜的脖子逼迫她仰起头来,低喝道:“黛娜,回神!”
嘴里始终呢喃着坏孩子的黛娜双眼勉强聚焦,重新凝聚在奚郁的面具上。
她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神情错乱地说:“但是我长出心脏来了,哥哥,哥哥,我也有心脏了,我也跟你一样有心了,你看,你看……”
奚郁狠狠一怔,下意识地松开手,猝不及防地就见黛娜抬起手,徒手剖开自己的胸口。
那个巨大的破口里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来,却露出一个鼓动着的,东拼西凑的,形似心脏的怪异肉团。
那个怪异的肉团暴露在空气中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一个剧烈地收缩,然后开始“嘭嘭嘭”用力跳动,像是要跳出这个单薄的胸腔。
黛娜的身体随之剧烈颤抖起来,她一下倒在地上,四肢癫痫般抽动,血红的眼珠子也在疯狂地胡乱滚动。
“叮咚,检测到目标储存已满,采集开始。”
一道熟悉的、冰冷的女生机械音响起。
奚郁双目一厉,闪电般探手,就要将那颗怪异肉团挖出来。
但是有一个东西比他更快。
一条黑红色混杂的,像是血管一样的细长之物凌空出现,瞬间直直扎入那颗怪异肉团之中。
奚郁瞳孔微缩,反手抓住那条细长之物,将它用力拔了出来。
仅刚一接触,奚郁就忍耐不住,痛嘶一声。
手掌接触的地方,皮肤一阵尖锐的烧灼感,皮肉都似乎被消融。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死死抓住细长之物,赶来的泰纪一刀挥来,砍向细长之物。
细长之物被刀锋狠狠劈砍研磨,却像是坚韧的肠衣,被拉扯得发白,就是不断裂。
奚郁和细长之物僵持着,冷喝道:“快,把她心口的东西挖出来!”
泰纪当即刀锋一转,一刺一挑,那团怪异肉团便从黛娜大开的胸膛里飞出来,被其他同样凌空刺来的细长之物捕获。
这细长之物粘稠又滑腻,如有意识般几个抖动,就从奚郁紧握的手里滑溜出来,和其他同样的细长之物狠狠刺入肉团里。
可还没等奚郁两人松口气,就见那颗肉团下还有数条血红的黏连,深深没入黛娜的胸腔。
双目空洞,瘫软在地的黛娜胸膛骤然挺起,随着那颗被怪异肉团被拉扯着,虚虚悬浮在空中。
奚郁夺过泰纪手里的刀,一手抱着黛娜的腰,一刀砍向黏连。
锋锐的长刀砍入黏连里,却再无法前进一分。
眼看着奚郁就要和黛娜一起被吊起来,泰纪瞳孔缩成一条竖线,低吼一声,拽着黛娜的小腿顺势凌空扑上去。
他张大嘴,朝着那颗怪异肉团咬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细长之物狠厉抽来,将泰纪“嗷”一声抽翻在地,捂着皮肉开花的嘴巴呜呜痛叫。
奚郁接连砍了几刀,却被数条细长之物捆住身体,同样抛丢出去。
更多的细长之物朝着那颗怪异肉团和黛娜身体刺去,将她凌空架了起来。
少女被吊在半空中,映照着天空清冷的明月。
她的头、手、四肢、躯干,丑陋的细长之物深深刺入,然后那细细的管子抽动着,鼓动吮吸。
原本瘫软无力的黛娜骤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胸前悬浮的肉团、身体四肢、面部皮肤,都在肉眼可见地萎缩、干瘪。
不仅是她,还有许多同样细长之物在半空中游弋着,找到目标后便弹射而出。
不多时,这些细长之物的末端都牵连上了一个眼熟的血瑰贵族,肉眼可见地被吮吸至干瘪。
呆望着空中的泰纪骤然对上黛娜空洞的血红瞳孔。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牙齿打颤地问道:“大……大人,这就是,贪食的下场吗?”
他又意识到什么,惶恐地说:“如果当初我没有跟大人离开,是不是我也……”
奚郁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右手心,目光晦暗不明。
被吸成人干的少女被无情抛弃,扭曲支离的人形骨架从空中坠落。
奚郁上前几步,伸手接住了只剩下皮包骨的黛娜。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垂眸轻轻放下她。
他右手用力握紧,在剧烈的疼痛中轻声说:“死亡从来不是解脱的终点,而是痛苦的起点。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身为npc最后的宿命。”
泰纪面皮僵硬,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会哭嚎,实际上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奚郁半跪着为黛娜整理好衣裙,拢好长发,起身说:“我们该走了。”
泰纪的手臂被拉起,他浑噩的视线落在奚郁身上。
像是之前许多许多次一样,大片星光以奚郁为中心扩大,包裹住他们两人。
在星海彻底包裹住两人时,突然隐隐闪过一丝金光。
重新启动的血瑰庄园开始疯狂倒带。
从星海掉出来的奚郁只觉得一阵晕眩。
待他终于脚踏实地时,他身体一歪,脚下一个踉跄,然后手臂猛地被人拽住。
“你梦游呢?浇水都不会?”
奚郁顿了顿,某种荒谬的预感让他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人。
黄铜面具、棕红衬衫、黑色背带加西裤、铜扣长靴,这人的装扮眼熟得可怕。
还有远处的哥特式白色城堡、大型喷泉及白色雕塑,无不清晰地告诉他,他现在在哪。
被盯着的侍者不耐烦了:“看什么?我的面具上有浇水方法?”
奚郁沉默着,利索地将手里的水壶倾斜。
细密的水流浇在土地里的黑籽草莓上,润湿了略干的土地。
“给我警醒点,要是伤了草莓苗,看管家和女仆长怎么整治你……”
巡视的侍者嘀咕了几句,背着手踱步离开。
奚郁拎着水壶,一时无言。
他们明明已经离开,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不由蜷起左手,指尖轻轻摩挲掌心。
“动作快点,做好自己的事就回城堡帮忙干活。”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管家抻了抻袖子,咧着嘴说着熟悉的台词:“客人要来了。”
奚郁回身望去。
远处的雕花大铁门缓缓开启,四匹马并驾齐驱,拉着一辆四轮大型马车踏入庄园大门。
提示音如往常般响起。
“欢迎各位进入本次游戏,血瑰魅影。顺利存活七天即为游戏通关,祝您度过一段愉快的庄园生活。”
奚郁皱了皱眉,敛起视线,打算趁机回到城堡里,找个无人的角落重新确认一下棋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马车车厢内,三个黑袍人安静地坐在角落,其他人宁可挤在一起,也不愿靠他们太近。
但黑袍人们显然并不在意,其中一个黑袍人低声问中间那个黑袍人:“戴维尊者,我们成功进入血瑰魅影了,接下来怎么办?”
戴维端坐着,眼眸半睁半闭,古井无波。
“神谕于此,谨遵神之指示便是。”
第68章 血瑰魅影(十二)
深蓝近黑的透明棋子从奚郁手里再次升起, 光屏也随之在他面前展开。
奚郁四处点开查看,翻找了许久,终于被他在角落里发现了端倪。
光屏上正显示一行小字:躯体落点定位已开启。
这玩意是什么时候开启的?
奚郁拧了拧眉, 挥手将这个定位关闭。
结果他点了好几下,面板上居然毫无反应。
奚郁的眉头彻底拧紧。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出问题了?
这时他身后拐角的花园里隐隐传来嘈杂声。
是管家带着新进来的玩家走过来了。
奚郁收起棋子,转身背对着管家他们来的方向离开。
“等会, 那边的侍者, 你过来一下。”
奚郁回头, 对上了管家严肃的脸和三个熟悉的黑袍人。
管家:“黛娜小姐醒了,快,你马上去厨房叫他们准备早餐。”
奚郁面不改色地躬身行礼,然后借助转身的时机往花园深处的阳台上一瞥。
一身白裙的黛娜正以和曾经同样的姿势坐在阳台上。
只是她似乎更瘦削了些,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轻声哼唱, 只是沉默地趴伏在阳台栏杆上, 双腿垂落,一双漂亮的眼睛敛在纤长的睫毛下, 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空洞。
奚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遵循管家的话来到厨房。
这次送来的草莓没有惨遭毒手, 奚郁顺利地将泰纪提溜出来, 也避免了送餐这一环节。
泰纪四处打量, 小小声地问:“大人, 我们不是离开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奚郁:“出了点小问题,我们进入了下一个副本周期。”
泰纪抓了抓头发,隐约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都去过多少个世界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小问题”。
中午的宴会也平安无事地度过, 同样的,那些血瑰贵族们也无精打采, 多少透出些许苍白。
只是这种低迷散漫,却被许多玩家解读成诡谲阴沉,被吓得瑟瑟发抖。
奚郁仗着脸上的面具和玩家们离开后的记忆模糊,光明正大地拿着葡萄酒瓶在大厅里四处转。
果然,也只有戴维抬头看了他两眼,便平静收回视线。
下午,管家带着玩家们去体验摘草莓的乐趣,乌鸦们准时准点出现,嘎嘎叫着袭击草莓田里的所有人。
一直在摸鱼的奚郁和泰纪两人早有准备,纷纷将草莓篮甩开,任由乌鸦啄食。
奚郁看向混乱的玩家那边,发现戴维三个居然同样丢掉草莓,开始各施手段斩杀乌鸦。
他撇了撇嘴,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只能招呼了一声泰纪,装模作样地挥手驱赶乌鸦。
如此又是蒙混过关。
等着斯诺挥着驱鸟用的长杆,气势汹汹地点着侍者前去捕杀乌鸦时,奚郁和泰纪早已经混入离去的侍者中,溜之大吉。
玩家们也各自回到房间,三个曙光教会的教士没有与其他人交流的意思,回到房间把门一关,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
不多时,他们在房间的地面上布置出一个奇异的大阵,阵中摆着一个圆形祭坛,祭坛上又摆放着一座面目模糊的雕像,在雕像前方,左右中各摆放了一朵盛开的红玫瑰、一颗饱满的黑籽草莓和一具死亡的乌鸦尸体。
戴维三人呈三角围绕祭坛而坐,纷纷闭目冥思,沉静不语。
很快,那座雕像微微散发出朦胧的白光,一片片艳红的玫瑰花瓣从祭坛中飘出,随着无端而起的风在房间里旋转。
整座城堡上空都突兀地飘起了一片片艳红花瓣,随风轻柔飘飞,如花瓣雨般纷纷扬扬落下……
……
配合着参与了整个白天的进程,奚郁终于找到合适的时间,朝着主塔楼摸去。
他必须解决无法离开这个世界的问题。
而且,他对之前斯诺和黛娜说过的话有点在意。
让泰纪躲进主塔楼门内为他望风,奚郁独自上楼,走到那扇富丽堂皇的大门前。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那扇布满华丽浮雕的双开大门。
“咔嚓”一声,一阵风夹杂着艳红的玫瑰花瓣从门缝中飘飞而出,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
奚郁抬手挡了挡飞来的花瓣,眼睛一闭一睁。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瞬移一般,站在了卧室里。
厚重的窗帘被拉起,阳光带着浓郁的玫瑰香撒进房间,温暖而芬芳。
猩红色的床帘也被高高拉起,床上被面平整,床上空无一人。
他抬手一摸脸,摸到了光洁的皮肤,他再低头一看,身上穿着一套华丽繁复的黑色西装礼服。
……奇怪了,他怎么穿成了这样?
又是“咔嚓”一声,身后的卧室大门被推开,一个少女欢呼着赤足跑入卧室。
奚郁刚一回身,就被少女直直地撞入怀里。
少女黛娜仰起娇俏的面容,对奚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哥哥,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奚郁抬手,扶着黛娜的肩让她站好:“我不是说了,只能在铺着地毯的房间里才可以不穿鞋……”
他的话音猛地一顿,沉默下来。
不对,他怎么……
黛娜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不语,将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你看,我真的成功种出了这种白色的玫瑰,不用生人血肉作为养料也能开花的玫瑰。”
说着,她低头嗅了嗅,轻声说:“就是不怎么香,有些可惜……”
奚郁低头看着那一捧白玫瑰,微微恍惚。
“哥哥?”
黛娜疑惑地歪头。
奚郁恍然回神,伸手轻轻抚过白玫瑰那柔嫩的花瓣,指尖那柔软滑腻的触感却是像是烫到了他,掌心始终隐隐的灼热越发清晰。
他理应第一次见到白色的玫瑰,但为什么……
片刻后,他轻轻蜷起发热的左手心,扬起一个微笑:“很好看,比那些红玫瑰好看多了。”
“公爵大人、黛娜小姐,那些客人都已回房。”
斯诺恭敬地在卧室大门前半跪下来,仰起脸凝望着奚郁,犹豫着低声问道:“大人,您真的决心不吃心脏吗?”
奚郁闻言不由皱眉:“心脏有那么好吃?”
“当然。”
斯诺不假思索地开口。
奚郁:“可我觉得草莓更好吃,张嘴。”
说完,他抬手精准一抛,将一颗红彤彤的饱满草莓精准地扔进了斯诺的嘴里。
斯诺被吓得一呛,牙齿一咬,浓郁的酸甜在齿间炸开。
奚郁笑着问道:“好吃吗?”
斯诺呆了片刻,居然脸红了。
黛娜呆呆地看了看奚郁,又看了看斯诺,嘴角一瘪:“哥哥,我呢?”
奚郁低咳一声,摸了摸黛娜的脑袋:“有第一颗就会有第二颗,放心。”
斯诺偷偷抬眼觑着奚郁的脸色,小声说:“可是,真正能满足我们的渴求的,只有活人那鲜活跳动的心脏啊。”
奚郁闻言凝视着斯诺,目光清澈平静:“吃了心脏,真的会满足吗?”
这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但他对上奚郁浓黑的眼眸,却突然狠狠一怔。
奚郁:“若真的能满足,为什么庄园里的红玫瑰的种植面积一直在疯狂增长,永远看不到头?”
斯诺哑口无言。
奚郁眉眼一肃,认真地说:“我们渴求的是心脏吗?实际上真正渴求的是生命、流动和温暖的感觉。满足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并不以食用心脏为生,不是非要选择这种饮鸩止渴般的血腥追逐,我们是有选择的。”
说完,他在黛娜和斯诺两人略微怔愣的视线里眉眼微弯,似是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而扯了扯嘴角后,才发现自己面皮僵硬,不知为何已经不会露出这种笑容。
他只能敛下这个僵硬的笑容,继续说:“你再仔细感受一下,现在吃心脏的欲望还有那么强烈吗?”
斯诺微怔,随后捂着胸口,神色里透出一丝惊异:“这,我,这是什么原理?为什么草莓也能有这种效果?”
奚郁眉眼缓和:“虽然你刚刚吃的是我种出的第一颗成熟的果子,但它确实只是一颗普通的草莓。你看,将草莓当做心脏,也可以聊以慰藉。”
斯诺一愣,第一颗果子,给了他?
他在黛娜瞪过来的视线里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平添几分傻气。
奚郁:“毕竟草莓也算是形似心脏了,而且酸甜可口,是祂教我的……”
他倏地住口,皱了皱眉。
不对,他怎么会突然提起祂,真晦气。
斯诺低下头,虔诚地说:“大人,我明白您的苦心了,相信大家也会明白。”
黛娜强忍嫉妒地瞪了斯诺无数眼,仰头说:“哥哥,我跟你去浇水,下一颗成熟的果子给我好不好。”
奚郁恍然回神,点点头:“当然可以。”
三人相携走出主塔楼,在塔楼大门看见一个壮汉侍者直愣愣地杵在门口。
奚郁和那个壮汉侍者面具后的双眼对视。
壮汉侍者挠着头,上前开口问道:“大人,你怎么换了衣服?还有外面突然都变成玫瑰了,这是怎么回事……”
“泰……”
奚郁张口欲言,却又忍不住再次皱眉。
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一个普通侍者的名字?
“套什么近乎呢?快将大人的水壶拿来。”斯诺拦住壮汉侍者,呵斥道。
壮汉侍者愣愣地盯着奚郁看了片刻,又看了看黛娜和斯诺,目光透出一丝迷茫。
奚郁:“行了,去吧。”
壮汉侍者这才转身去找水壶。
拿来水壶后,壮汉侍者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们。
城堡中花园里的角落里,奚郁提起身旁的雕花黄铜大水壶,细细密密的水流落入这片被开垦出来的一小块草莓田中。
这些草莓苗已经结出不少的大小果实,沉甸甸地垂着。
奚郁随手托起一颗草莓细看,那颗草莓已经染上了红色,点点白籽嵌在果肉上,虽然尚且青涩,但已经可以期待它成熟时的甜美。
突然,在场四人有志一同地转头,锁定了走廊角落里探头看来的人。
见自己被发现了,走廊角落里的人骚动一阵,终究是推推搡搡地走出来。
那些人看到奚郁的脸,眼里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惊艳。
半晌,为首的玩家尬笑道:“怎么这里也有草莓……”
话音一落,那个玩家自己先愣了愣。
等等,这话怎么说得那么怪呢?整个庄园除了这里,哪里还有草莓?
奚郁的目光在那群玩家脸上扫过。
他应当没见过这批新来的客人才对,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群人有些眼熟,还有那三个人……
奚郁眼眸微转,凝在后方沉默注视着他的三个黑袍人身上。
戴维无声地上前几步,沉静开口:“血瑰公爵阁下,我有一问,还望赐教。”
奚郁不动声色:“说吧。”
戴维定定地看着奚郁那张耀眼到灼目的脸,目光在他眼下的红痣扫了几下,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顿了片刻,他还是挥去心头莫名升起的熟悉感,继续问道:“敢问这草莓是否由你决定种下?”
奚郁挑了挑眉:“是。”
戴维:“敢问你为何舍玫瑰,择草莓?”
现场安静了片刻,奚郁笑了:“你怎么知道我选了什么?”
戴维:“玫瑰乃是原生,草莓却是外来,敢问这草莓从何而来?”
奚郁目光微冷:“与你何干?”
戴维还想再问,黛娜皱起秀气的眉,沉声说:“你问得够多了。”
戴维面色平静地笑了笑,盯着奚郁看了片刻,冷不丁地再次开口:“你真的认为能用草莓取代玫瑰,做无欲无求的圣人吗?”
黑影一闪而过,斯诺猛地冲上前掐住了戴维的脖子,将他狠狠抵在了走廊的长柱上。
他目光冰冷,一字一顿地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戴维敛眸,低低地笑了一声。
“斯诺。”奚郁开口。
斯诺黑着脸放开手,戴维抚平衣领,带着另外两名黑袍人转身离开。
奚郁也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热情友善才是待客之道。”
斯诺乖乖地低头应是。
没有人再理会那群探头探脑的玩家,自有侍者上前将他们驱赶走。
奚郁看着眼前的草莓田,眉心微蹙。
那个古古怪怪的玩家,究竟什么意思?
第69章 血瑰魅影(十三)
各自在房间用了晚饭后, 夜幕在满园盛放的红玫瑰中如期降临。
奚郁站在卧室窗口,朝外面远眺。
月色中的白色城堡被深红似血的玫瑰花海包围着,静谧又浪漫。
一片片红玫瑰花瓣在空中飘散, 轻轻落在城堡尖尖的穹顶,随风飘来浓郁的玫瑰花香。
奚郁盯着那些飘飞的花瓣,若有所思。
片刻后, 他面无表情地一扯窗帘, 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 奚郁打开房门,就见房门乌央央地半跪了一地的血瑰贵族男女。
他们仰起头,用热切、虔诚的视线注视着开门而来的奚郁。
为首的黛娜双手背在身后,扬起小脸微笑着说:“哥哥,你猜猜我又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 她踮着脚, 不动声色地努力往奚郁跟前凑,大大的裙摆试图挡住身后的其他人。
黛娜身后的人憋不住了, 当即纷纷开口:“公爵大人, 我昨晚忍住了, 一步都没从房间离开。”
“我也是, 我硬是一颗心脏都没掏!”
“放屁, 我明明看到你偷看那些客人了。”
“你别污蔑我, 我眼睛都没红,肯定能忍过这几天……”
斯诺:“大人,我今天会好好招待那些客人的,定会让他们尽兴而归。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请您再赐予在下一颗草莓?”
正在争论的人顿时扭头怒视斯诺:“斯诺你要不要脸?”
黛娜也唰地瞪大眼睛回身, 气势汹汹质问:“你凭什么?”
“大家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一只手在黛娜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然后从她背着的手里抽出了一支盛放的白玫瑰。
奚郁低头嗅了嗅白玫瑰,低笑着问:“就这么喜欢白玫瑰?”
“当然啦,红玫瑰好脏好恶心。”
黛娜嘟囔着:“那些红玫瑰是用尸体和鲜血浇灌的红,我一直想铲掉那些玫瑰很久了,要不是哥哥你提议,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不用血肉尸体滋养就能生长的纯白玫瑰。”
说着,她拢着怀里的白玫瑰,话音低了下来,“也只有哥哥你能肯定和包容不愿意吃心脏的我……”
血瑰贵族们面面相觑,却也没法反驳。
因为他们是真的不理解,娇气的大小姐居然讨厌吃心脏,甚至做过将自己绑起来这种极端的事情。
但最后都被欲望折磨得失去理智吃了心脏,每次她清醒后都差点哭得背过气去,别提多可怜了。
当个不被理解的异端并不容易,在大人真正到来庄园前,黛娜的情绪和状态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低落。
但谁又能真的抵抗自己的本能呢?
奚郁折断白玫瑰过长的枝条,轻轻撩起黛娜的长卷发,认真地用这朵白玫瑰为她盘起一个发髻。
他眼神温和,笑着说:“我们的黛娜真漂亮。”
黛娜有些惊讶,她小心翼翼地抬手碰碰头发,不由举起怀里的白玫瑰,一双眼希冀地看着奚郁:“哥哥,可以都帮我插上吗?”
最终黛娜顶着发间盛放的白玫瑰,在宽敞的落地镜前面前转了一圈。
纯白的裙摆在风中荡起美丽的弧度。
她微微歪头看着奚郁,抿着唇笑弯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她脸上露出一丝憧憬,认真地说:“总有一天,我要铲掉庄园外面那些红玫瑰,全都种成白玫瑰,到时候,哥哥陪我在白玫瑰里跳支舞好吗?”
“我的荣幸,美丽的黛娜小姐。”
奚郁对她笑了笑,又看向其他殷殷看着他的其他人,说:“草莓都会有的,只要你们想吃,都能吃到。”
……
玩家们醒来后,发现血瑰庄园里的贵族们显然心情极好。
他们言笑晏晏,邀请玩家们分别邀请去骑马、打桌球等等各种娱乐活动。
一切顺利平安得让玩家疑神疑鬼,不敢置信。
“这是在麻痹我们吗?”有个女玩家忍不住嘀咕,“反正我肯定是不相信前几天真的会无事发生。”
她身旁的男玩家忍不住笑她:“你也太紧张了吧,这不就是个普通副本?”
女玩家激动道:“普通?你说大名鼎鼎的,杀人如切菜的铡刀副本普通……”
说完,她顿了顿。
怎么感觉怪怪的?这个副本真的很有名吗?还有铡刀副本是什么鬼称呼……
她甩了甩脑袋,还是忍不住脑海中不断升起的警惕,只能紧紧地盯着那些npc。
然而一直无事发生,npc也不像是在暗戳戳地搞事情,搞得最后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这种诡异的风平浪静一直持续到第三天。
“啊——!”
一声尖叫刺破清晨的宁静。
尖叫声是一个白衣女工人发出的,她手里的扫帚掉在一旁,捂着嘴惊恐莫名地看着花园的拐角。
等玩家们赶来时,先听到一阵刺耳的嘎嘎声。
一大团乌鸦扑啦啦地在花园里的草丛中团团围着什么,上下腾飞,发出沉闷又怪异的啄食声。
当即有玩家想办法驱散了如乌云般的乌鸦群,也露出了下方被乌鸦啄食的东西。
一具身穿破烂白衣工人衣服,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尸体横躺在茂密盛开的红玫瑰下。
周围的侍者也协助着玩家将乌鸦群彻底打散。
乌鸦们终是不甘地长鸣几声,扑扇着翅膀在天际盘旋,躺在草丛里的尸体也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这具尸体胸口穿了一个血糊糊的大洞,身上没有一个块好肉,就连脸都被乌鸦啄食得面目全非。
“啊啊啊鬼啊!红眼鬼又来吃人了,呜呜呜求求你别吃我……”
倒在一旁的白衣女工人彻底崩溃,捂着脸尖声惨叫。
管家眉头紧皱,当即吩咐旁边的侍者:“把她拖下去,交给女仆长处理。”
有玩家惊叫:“他的心脏呢?心脏怎么没了?”
另一个玩家暴躁地说:“肯定又是那些乌鸦搞得鬼!心脏说不定也是它们吃的。”
众玩家义愤填膺,纷纷表示他们要加入斯诺的清缴乌鸦行动。
管家诧异地看了这群玩家一眼,他们怎么知道斯诺先生在清缴这些试图偷吃公爵大人草莓的乌鸦?
玩家们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刚刚那个女工人可是喊了红眼鬼,目前看来这群乌鸦威胁不小,肯定要趁着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主动出击……
“诸位,我不建议随意屠戮乌鸦。”
众玩家扭头看向突然开口说话的戴维。
戴维粗狂的面部古井无波,平静地说:“乌鸦食腐,并不会平白袭击生人。”
玩家们一愣,猛地反应过来。
是啊,也没见一只乌鸦主动袭击他们,之前草莓田里也是他们先攻击了乌鸦,才导致的混战。
管家眉头紧皱,挥手对侍者们说:“把这里收拾好。”
很快,他们发现不止这一处,庄园各处还四散着好几具尸体。
整个庄园骚动着,等传到奚郁耳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有变态杀人狂疯狂袭击城堡中人。
奚郁眉头拧了拧,他放下茶杯,双眼微垂看着手里的茶杯,一时看起来有些恍神。
黛娜拧着眉,语气中难掩厌恶:“明明哥哥你强调过很多次了,看来还是对他们太宽松了,要是让我抓到……”
奚郁笑了笑,却轻声对黛娜说:“你的白玫瑰种得怎么样了?”
黛娜顿时坐不住了,紧张地说:“那些家伙可别把血溅到我的白玫瑰上。”
黛娜提着自己的裙子飞快地走了,奚郁收回视线,平静地对管家说:“去查吧,看看到底是谁做的。”
管家品了品奚郁的语气,轻声问道:“大人,您已经知道是谁了?”
奚郁却突然笑了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管家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奚郁。
奚郁已经起身,往主塔楼走回去。
他走到主塔楼楼下时,脚步微顿。
主塔楼前的台阶上,跪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粉裙女人。
斯诺站在这个女人身边,神色沉凝地盯着她。
注意到奚郁的到来,粉裙女人膝行转身,面色恭敬地伏地跪下,低声说:“大人,是我经不住诱惑,实在罪无可赦,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奚郁的目光从粉裙女人身上无数被尖锐之物划开导致皮肉翻开的伤痕,和捆绑痕迹上划过,最后落在了斯诺手腕上同样的痕迹。
斯诺下意识地扯了扯袖口,然后背在身后,垂下头不说话。
这是用坚硬的,满是尖刺的玫瑰藤蔓捆绑,再大力拖拽挣扎后留下的痕迹。
奚郁看着这种陌生又熟悉的伤痕,叹了口气。
“是我太过强求。”
斯诺一惊。
“不,”说到惩罚时一脸平静的粉裙女人一脸恐慌地抬起头,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想要伸出,却又缩了回来。
她急声说:“大人,这都是我们自愿的。虽然忍耐很痛苦,但是,但是成功忍耐却让我们感到真正的满足。我会找到更坚韧的藤蔓,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的。”
她闭了闭眼,嗓音克制不住地带上一丝哭腔:“……求您不要放弃我们。”
奚郁沉默片刻,说:“去管家哪里领罚吧,斯诺执行。”
说完,他越过两人,走回主塔楼里。
守在主塔楼门边的壮汉侍者歪着头看了看斯诺,又看向奚郁。
奚郁看了他一眼,开口说:“休息去吧。”
说完,他走入主塔楼内,踏上楼梯消失不见。
壮汉侍者看着斯诺带着粉裙女人离开,跟着进了主塔楼,默默地继续蹲在主塔楼门内。
除了吃饭,他会一直守在这里。
奚郁回到卧室里,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床铺,才在床边坐下,凝视着半开的窗户。
浓郁芬芳的玫瑰香一刻不停地在空气中飘散,心口空洞的灼烧感越发强烈。
奚郁不堪忍受地皱眉,用力将窗户关紧。
天色渐暗,圆月随之升空。
奚郁仰起头,脸庞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眼角那颗红痣鲜艳得就像是要滴下血来,越□□缈似妖。
他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那轮圆月,嘴唇微微蠕动。
他无声地说。
是你吗?又是你在搞鬼?
第70章 血瑰魅影(十四)
第三天的白天就在鸡飞狗跳中度过。
第四天一早, 有玩家死了。
而且一次死了三个。
“我早说这些npc都是怪物了!就是他们杀了项义!”
一个女玩家跪坐着哭喊,她捂着其中一具尸体胸口的血洞,另一只手拼命挥舞, 驱赶着阴魂不散的乌鸦。
管家肃着脸说:“这位客人,说话要讲求证据。”
女玩家抬起哭得红肿的眼,嘶吼道:“还要什么证据, 这里的活物除了我们和乌鸦, 只有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怪物!”
吼完, 那个女玩家胡乱从储物空间里掏出道具,一股脑地朝着奚郁等人丢去。
然后被其他玩家制止。
面对玩家们警惕又憎恨的尖锐视线,奚郁面沉如水,拧着眉冷声说:“争论毫无意义,我们会好好调查。”
说完, 他转身, 头也不回地离开。
很快,管家来朝他禀报:“大人, 昨晚各位先生小姐都说自己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另外在斯诺先生、尤金先生和伊芙小姐的房间内发现了断裂的玫瑰藤蔓……”
奚郁一时没说话, 管家也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 不说话。
奚郁凝视着窗外盛放的血红的玫瑰花海。
半晌后, 他似是自语道:“草莓成熟了吗?”
管家一愣, 赶紧禀报道:“大人, 后续的草莓只成熟了两颗,已经让侍者采摘并送来了。”
奚郁眉头拧着,低叹一声:“才两颗,可是玫瑰已经盛放了这么多这么久……”
管家疑惑地顺着奚郁的视线看去。
庄园里的玫瑰不是一直盛放着吗?
壮汉侍者小心地捧着装在红色天鹅绒锦盒里的两颗草莓, 进入卧室放在一旁的雕花圆桌上。
奚郁看向那个锦盒,突然开口问道:“黛娜在哪?”
管家这才发现一直喜欢往奚郁身边凑的黛娜小姐, 直到现在都没出现。
黛娜的房间内,厚重的窗帘紧紧拉起,白裙少女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坐在凌乱散落一地的白玫瑰花瓣里,深深地呼吸。
厚重的,雕着天使恶魔的双开大门被推开。
一只手轻轻托起黛娜的下巴,露出她凌乱发丝下颤抖着的,赤红如血的眼瞳。
“不,别看我!”
黛娜一把推开下巴上的手,双手捂着眼睛,颤抖着说:“我不要吃心脏,我要忍住,我一定会很快平静下来的,哥哥别看我,我不想,我不想……”
突然,黛娜的声音卡住了。
她掩在指缝下的眼瞳睁大,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身黑袍的男人。
不对,不是哥哥……
戴维半蹲在黛娜身前,目光沉凝地看着她,开口问道:“为何不食心脏?因为血瑰公爵的命令吗?”
不是的,是她自己不想吃!
黛娜想让这个人滚出去,睁大的红眸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突兀出现在戴维手里,缓缓盛开的纯白莲花。
戴维的声音就如同隔着一层水雾,层层叠叠,听不分明:“你们当真有选择吗?不,你们没有选择。”
……
当奚郁带着那两颗草莓来到黛娜房间时,黛娜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睡得眉头紧皱,双手揪着床单,身边满是凌乱破碎的白玫瑰花瓣。
奚郁安静地看了片刻,将草莓留在了黛娜房间里的雕花圆桌上,便离开了。
今晚的月似乎格外明亮。
奚郁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他坐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推开。
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在玫瑰香味里,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从窗户往下望去,城堡里躺了无数的尸体,那些白天光鲜亮丽的血瑰贵族们,以及冷静自持的面具侍者们,正狼狈又贪婪地趴伏在尸体上,张大嘴啃吃着掏出来的心脏。
奚郁瞳孔一缩,握着窗沿的手骤然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
突兀地,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有股异样的冲动,夹杂着心头难以抑制的暴怒,如烈火腾空般在叫嚣,在沸腾。
眼瞳深处,被他死死压抑在最深处的红色,开始跳跃着,侵染他的黑眸。
奚郁痛嘶一声,抬手死死捂着自己的眼睛。
不行,不行……
冷静下来,这些都是系统的操控……
可是,他明明说了这么多次,强调了这么多次,这些人为什么还是不听劝阻?!
不,他不能怪他们,这是他们难以控制的原始本能……
不行,他不可以……
奚郁倏然从指缝中抬起眼,露出一双彻底被染成血红的瞳孔。
如果自己失去控制,任由杀戮欲望爆发,那和没有灵智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哐”地一声,卧室的大门被从内破开。
夜风吹得窗帘不断飞扬,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
红色,整个世界全都是红色。
奚郁恍恍惚惚,在城堡中游走。
玫瑰是红色的,城堡是红色的,躺在地上的人是红色的,就连天空的圆月也是红色的。
奚郁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月亮不是红色的。
他像是突然惊醒,站在城堡大门前茫然地四看。
眼里的世界像是蒙着一层鲜红的薄雾,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几乎灌满了鼻腔,四周散落着无数身体扭曲的尸体。
不仅仅是白衣工人和玩家,就连面具侍者、血瑰贵族们,甚至是斯诺,都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定格在狰狞的惊恐上。
漫天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嘎嘎叫着朝着自己的目标俯冲而去,悠然享受着白来的美食。
奚郁在灼心的空虚中咽了口唾沫,僵硬的目光缓缓往下移动,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刺目的鲜红液体,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落入脚边流动的鲜血中。
鲜血就如永远流淌不尽的小河,将他彻底将他的眼眸染红。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的结局都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永远无法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一道染着血的白影在不远处的玫瑰花海中一闪而过。
奚郁短暂的清明被迅速淹没,在满目的鲜红中,他的手穿透了正在抱着心脏疯狂啃咬的黛娜的胸口。
手臂像是自动执行程序的精密机器,在奚郁的木然中精准地捏住了一团肉团,生生扯了出来。
黛娜睁大了赤红的眼,如凋零的白玫瑰般倒下。
终于恢复自控的奚郁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她。
黛娜在漫天的红玫瑰海中怔怔地看着奚郁,有泪水不断从她眼眶里溢满,流出。
“哥哥……我吃了你给我的草莓了,很甜。”
鲜血顺着黛娜说话时张合的嘴不断溢出,滑落到红褐色的泥土里,将泥土浸润得更湿润肥沃。
“可是我明明吃了草莓以后,已经不再想吃心脏了……难道这些感觉都是我一厢情愿?难道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奚郁跪坐在地,轻声说:“你已经很努力了,不怪你。”
“不怪我……?”黛娜茫然地重复着,娇美的面容骤然狰狞起来:“那就怪你,怪你非要让我们不吃心脏!”
寒芒一闪,黛娜趁着奚郁愣神的一瞬,抬手直刺向他的胸口。
电石火光之间,奚郁用力抓住了刺向胸口的银亮小餐刀。
刀锋划破奚郁的手掌,顺着刀柄一缕缕滑落,混入黛娜同样满是血污的手里。
“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奚郁握紧黛娜刺向他胸口的刀,低低地笑了起来。
“结局错了。她,不是这么死的。”
话音一落,奚郁夺过小餐刀,反手朝着怀中的黛娜扎去。
原本奄奄一息的黛娜突然侧身一闪。
小餐刀笔直而落,就像是扎中了某种硬脆之物,清脆的“啪啦”一声。
像是镜子碎裂,周围的血红玫瑰海骤然蔓延出无数裂纹,一片一片掉落。
碎片跌落,露出藏于其后的真实。
奚郁手中的小餐刀击碎了祭坛上面目模糊的雕像,周围也根本不是什么玫瑰花海,而是戴维他们的房间。
而黛娜也如镜花水月般消散,露出其后的戴维。
戴维一双眼眸黑沉沉地看着带着黄铜面具,一身侍者服装的奚郁,牵着嘴角笑了笑:“公爵真是好兴致。”
戴维低叹一声,说:“执迷不悟,害人害己。血瑰公爵,这草莓的苦涩你可咽得下?”
另外两个黑袍人不动声色地从后方围聚上来,蓄势待发。
奚郁微微歪头:“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话音一落,奚郁人影一闪,握着小餐刀直奔戴维门面而来。
戴维闪身后退,其中一个黑袍人唰地抛出漆黑的锁链网,那片锁链几乎覆盖了整个房间,奚郁闪身退到窗户处,却发现窗户早已被不知名道具封堵严实。
他一时退无可退,被网了个正着。
戴维微微垂眸,抬手一招,那朵纯白的莲花再次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淡声道:“神明谕示,拨乱反正。放下虚执,回到你该去的位置上吧。”
说完,纯白莲花缓缓升空,散发出蒙蒙白光。
奚郁却嘲讽一笑,“神明?真是恶心。”
说完,他抓住身上的锁链网,徒手用力一撕。
“嘣嘣”几声脆响,锁链网居然真的应声断开!
同时,“哐啷”一声,被道具封紧的大门被一把踹开。
因抛出锁链网而动弹不得的黑袍人被破门而入的泰纪捏断后脖颈,另一个黑衣人扑上来,被泰纪一拳打飞撞到墙上,胸口可怖地凹陷下去。
而奚郁破网而出,小餐刀带着厉风,直直扎入戴维的胸口。
鲜血却未如预料般流出。
戴维黑沉的眼对上了奚郁的目光,缓缓开口。
“执迷不悟,可叹,可惜。”
奚郁冷笑:“死吧。”
他手中的小餐刀用力一划拉,眼前的戴维如玻璃般曲折崩塌,只有一只湿漉漉的黑色乌鸦尸体掉在地上。
那两个被拧断脖子和胸口被打凹的黑袍人,也同样破碎一地,留下两只乌鸦尸体。
泰纪原地转了两圈:“人呢?”
奚郁目光冷凝:“不用找了,找不到了。”
泰纪刚想开口问,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我,我不是死了吗?我记得你也死了……”
“不对,现在才第一天!”
“杀了他们!只有反杀我们才能活下去!”
奚郁拧紧眉头:“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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