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风清门位于大漠边沿, 一道飞龙长关锁住灵脉,关门外是黄沙漫天的瀚海阑干,关门内是风清气正的塞上江南。
赫连雪一行人抵达的时候, 整个风清关内熙熙攘攘, 人满为患。那些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各门各派都在热闹的大街上游览着, 领略这沙海长关的异域风情。
到了下榻的客栈, 房间是负责管理外门事务的黄长老早已预定好的。
宗主和掌教一人一间上房,其余弟子两人一间中房,剩下赫连雪自己,单独住一间中房。
掌柜的是个老人家,眼神不太好, 慢吞吞地在那里翻找各个房间的钥匙牌子, 一行人只好在那里等着。
大堂里还坐着好些人,在那里喝茶聊天,却在看到赫连雪的时候, 全都没了声音。
因为是作为天剑宗弟子来参加试剑大会,赫连雪今日也穿着一套同叶紫宸她们一样的女弟子服。一袭银白纱裙翩翩若仙, 勾勒出高挑的身材和纤细的腰身,再加上她那张明若桃李般娇艳的脸庞, 美得动人心魄。
满大堂的人都在看她,或明目张胆, 或脸红窥视,赫连雪不耐烦地背转过身去, 眼不见心不烦。
老掌柜终于找好牌子,一行人领了钥匙, 各自去自己的房间安置东西。
有个叫白泠泠的女弟子跟在大师姐叶紫宸旁边,不满地哼唧着:“凭什么她可以自己单独住一间?宗主的弟子就有特权不成?”
她这话声音不小, 显然是说给住在隔壁的赫连雪听的。
赫连雪刚推开房门,闻言转头看向她:“你要是羡慕,可以换给你,我跟你大师姐住一间。”
“宗主徒弟的房间,我可不敢抢。”白泠泠暗暗撇了撇嘴,推开门进去了。
叶紫宸站在门口,无所谓地问赫连雪:“外面挺热闹,吃了晚饭去逛街,你去不去?”
赫连雪头一次来这沙漠边城,看什么都新奇,自然也想出去逛一逛。
只是她现在处境危险,指不定那个黑衣人就潜伏在哪里等着暗算她,所以她哪里都不能去。
“不去了,免得招人烦。”她朝叶紫宸耸了耸肩,走进她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戚南行竟然已经在里面了。
回身关上门,赫连雪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晚上才过来吗?”
本来她这房间就小,再加上他,做什么都不方便。
戚南行淡淡道:“太阳已经落山,他们动手,也许不分早晚。”
行吧……
赫连雪也不好赶他走,只能当他不存在,自己走到桌旁倒了杯凉茶,慢慢喝着。
隔壁房间里住着叶紫宸和白泠泠,再那边还有其他弟子。只听他们嘁嘁喳喳地说笑着,一起点了饭菜一起吃,颇为热闹。
于是就显得赫连雪房中几分冷清。
她是个灵体,戚南行辟谷,两人都不需要吃饭,就那么干坐着,颇有些无聊。
“要看书吗?”戚南行打破沉默,“我带了一些剑谱。”
“谢谢,不用了。”赫连雪趴在窗沿看外面的景色,才不想看什么剑谱。
隔壁那些弟子们很快吃完晚饭,然后又叽叽喳喳地闹腾着,要一起出去逛街游玩。
看着赫连雪一直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戚南行问:“你也想出去?”
“想有什么用?”赫连雪撑着腮,头也不回道,“我又不能去。”
戚南行默了会儿,淡淡道:“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
赫连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他:“当真?”
戚南行没说话,抬手施法,给她和自己施易容术。
只见原本男俊女美的两个人,已经改头换面成两个相貌不起眼的普通人,身上衣服也换成羊绒与彩麻缝制的夹衣,仿佛是长期居住在风清关内的本地人。
没想到他真的会同意和她出去,赫连雪顿时看戚南行顺眼多了。两人从客栈后门离开,渐渐汇入街上热闹的人流中。
风清门虽然地处沙漠地带,但是灵脉繁多、物产丰饶,并不穷顿。作为西陲边境唯一的灵山大宗,风清门虽然整体战力一般,但是十分擅长制造各种修炼所需的用品。
眼前的大街上,从晶石矿藏到各种灵植灵兽,卖丹符罗盘的,卖坐骑奴兽的,各种店面鳞次栉比,生意都很不错。
赫连雪边走边看,买了许多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只可惜她尝不出味道,不然还可以品尝一下这边的美食。
“快点快点,这边的太子庙最灵验了,我们去上一炷香!”旁边两个姑娘忽然急匆匆跑过去,差点撞到赫连雪。
瞧她们的衣着打扮,束腰上绣着山茶花,应该是青云宗弟子,怎么修仙之人也要去庙里上香了?
赫连雪觉得有些奇怪,目光追随着她们,只见前方有一处颇为宏大的庙宇,正中匾额上题着三个金光大字——太子庙。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戚南行解释道:“那庙里供奉着风曦太子的金身,据说很灵验,有很多修道之人都会专门到这里上香,祈求突破进阶。”
原来是风曦太子,那个以凡人之身飞升成神的传奇人物,难怪连青云宗弟子都要去那庙里上香。
若是当真拜一拜就能有突破,赫连雪也忍不住想去上香了,看能不能早日灵体进阶,摆脱这每日都要喝血的麻烦。
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份,那飞升成神的风曦太子恐怕不会保佑她这个魔族,还是算了吧。
瞧着进庙上香的人很多,有普通人也有仙门各宗的修道之人,似乎都对这太子庙极为崇敬与信服。
来都来了,即便不上香,进去看看也不错。
赫连雪跟着人群爬上台阶,走进太子庙正殿。只见高十余丈的大殿内,高高耸立着风曦太子的金身,眉慈目善,丰神俊朗,脚踩莲花,手执长剑,悲悯的目光垂视众生,看起来颇具神性。
香案前的蒲团上跪着虔诚祈祷进香的信徒,赫连雪站在门口打量着,看着周遭的一切,莫名有种强烈的熟悉,仿佛她也曾经在此跪拜过一样。
这种感觉怪怪的,令她十分不安,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她给忘了。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她仔细回想着,思来想去,依旧什么都没记起来。
从太子庙出去,赫连雪问戚南行:“你们修仙之人也信这个?我刚才看到很多门派弟子都在那里上香,这是宗门允许的?”
戚南行带着她走到人少的路边,淡声道:“修仙的终极目标就是飞升成神、大道长生,风曦太子是近百年来唯一飞升之人,自然为人崇敬与向往。虽然说,修道只能靠自身,但是去太子庙上香祭拜,只要不过分张扬,宗门一般都不会管。”
“各大宗门下辖的州县也都建有很多太子庙,他们也希望自己的门派才人辈出,有朝一日也能飞升,为宗门带来无上荣耀。”
赫连雪想了想,疑惑问:“那天剑宗呢?为什么我从未在天剑宗的属地见过太子庙?”
戚南行目光顿了顿,低声道:“风曦太子……他以凡人之身入道之后,拜入天剑宗门下,原本是我父亲的师弟。后来,他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天剑宗。哪怕他后来飞升了,宗门内也不许提他的名字,视他为禁忌。”
“风曦太子竟然是你父亲的师弟?他曾是天剑宗的人?”赫连雪惊讶莫名,“那他触犯了什么门规?为什么会被逐出去?”
戚南行默默摇头:“从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就是不许提的禁忌,我也不知晓缘由。”
赫连雪皱着眉毛,感觉很奇怪。
好歹风曦太子也是飞升成神的人间翘楚,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怎么天剑宗不以他为荣,反而当成禁忌?
他究竟犯了什么门规,竟连飞升成神都难以弥补错误?
一路边走边出神,赫连雪忽然想起阿娘临终前说过她与赫连雪的父亲,以及戚允直三人之间的恩怨。
当时赫连雪的父亲与戚允直一起掉下山崖,才会在那里遇到她阿娘。这就说明,她的父亲与戚允直应该是认识的。
再加上当年那次的试剑大会,赫连雪被戚南行带回天剑宗,戚允直哄骗她说她是他的女儿。他也曾说过,当初遇到她阿娘,是因为他与师兄弟一起去捉拿雷鹏,结果被雷鹏所伤,扫落悬崖。
赫连雪心头突突直跳,忍不住开始怀疑,会不会她的父亲……就是戚允直的师弟,风曦太子?
他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他究竟触犯了什么门规?
难道是因为与赫连雪的阿娘相恋,娶了幽冥魔域的魔君吗?
赫连雪想起阿娘曾跟她说过,她的父亲身份特殊,所以不能告诉她父亲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特殊身份?
难道是飞升成神?
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自从阿娘离开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她的父亲了。
当初若不是她执意去找父亲的下落,也不会被戚南行怀疑,不会招惹上戚允直那个疯子,也就不会一步步害死阿娘,毁了整个魔域。
从那以后,赫连雪一直抗拒去想她父亲究竟是谁。
她的阿娘已经不在了,父亲是谁都无所谓,她已经不在意了。
可如今,突然被风曦太子的名字塞满整个脑海,一想到他可能是她的父亲,想起她在阿娘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赫连雪就忍不住心酸委屈,愤慨难当。
难怪阿娘从不肯告诉她父亲是谁,难道是怕她们的魔族身份,拖累玷污了神的声名?
可若假如她的父亲当真是那位成神的风曦太子,那他这位天上的神明,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赫连瑶青痛苦死去,为什么不保护她的阿娘?
看到她突然停下脚步,眼圈通红,僵立在那里,戚南行忧疑道:“怎么了?”
赫连雪垂下眼帘,默默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给不了她答案。
但是有个山鬼可以。
楚魈生前,与风曦太子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和生死之交,他一定可以给她答案。
第052章
赫连雪没有心情再逛街了, 跟戚南行说想回去。
二人调头返回,路过太子庙前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叶紫宸那一群弟子们闹泱泱的, 似乎与对面的青云宗弟子起了争执。
“你们天剑宗将风曦太子逐出师门, 早就不承认他这个弟子, 如今又巴巴地跑来参拜, 脸皮可真够厚的。”
几个青云宗弟子站在太子庙前的台阶上,挡住叶紫宸他们的去路,一边嘲讽道:“你们宗主不是号称六界战力第一吗,怎么他教的弟子,还要来求别人保佑?”
白泠泠气冲冲地走上前, 冷哼道:“好狗不挡道, 我们去太子庙参拜,与你们有何相干?用得着你们在这里犬吠?”
“你说谁是狗?”当先的那名青云宗男弟子叫刘巍,是他们青云宗的大师兄, 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 魁梧又英气,只是气量略有些狭小。
白泠泠朝他翻了个白眼:“谁答应就说谁。”
“你!”刘巍虎着脸, 气得当场拔剑,“休逞口舌之利, 有本事我们来比剑!”
“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白泠泠冷哼一声,正要拔剑, 却被叶紫宸拦住了。
她将白泠泠拉到身后,自己走上前去, 与刘巍站在同一层台阶上,昂着下巴道:“我们前来太子庙, 不过是为了瞻仰一番前辈的荣光,并非为了祈求自身修为进阶。毕竟修行之道只能靠自己潜心进取,又岂能寄希望于他人保佑?”
“刘公子,你说是吧?”叶紫宸随手一抬,用剑鞘拨开他的剑,漫不经心道,“私自在外比试斗殴,有违门规,不合道义。天剑宗律令严格,莫敢不从,今夜就先不应刘公子之邀了。至于有没有本事,我们擂台上见。”
“泠泠,我们走。”叶紫宸领着天剑宗弟子们拾级而上,大摇大摆地从那几个青云宗弟子面前走过,气得刘巍满腔窝火,却又无从发作。
赫连雪见叶紫宸他们吃不了亏,忍不住跟戚南行夸了一句:“你们这大弟子不错嘛。”
目送那一群弟子走进太子庙,戚南行颔首道:“叶紫宸心性纯粹,聪敏端方,是个可堪之才,以后能当大任。”
“那白泠泠呢?”赫连雪好奇他的评价。
戚南行沉吟道:“白泠泠少不更事、略显浮躁,但是不失天真直率,勇敢果断,多加磨砺之后,不失为一枚良才。”
赫连雪端着手臂,扬起眉梢:“那躲在后面连说话都不敢的那几个男弟子呢?”
“他们虽然胆色差了一些,但是讷于言而敏于行,规矩守礼,谦冲自牧,具有修行之人难得的本分。”戚南行仔细思虑着,给出他的评价。
合着他们天剑宗的弟子,就没有不好的。
赫连雪啧了一声,又问他:“那我呢,师父?”
“你……”戚南行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波澜微起。
“算了,不听了。”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赫连雪快步向前走着,她还着急回去找楚魈要答案。
两人回到客栈,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榻。
戚南行让赫连雪睡床:“我在这边打坐就好。”
赫连雪坐在床边,看着他盘膝坐在一旁地上,感觉十分别扭。
可是房间总共就这么点大,她也不好赶他出去,只能忍着。
抬手挥灭烛火,室内一片漆黑,赫连雪合衣躺在床上,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个魔族,能夜间视物,哪怕戚南行坐在那里并不曾看她,在她眼里却依旧是满满的存在感。
而且他坐得离她这么近,她要怎么操纵梦珠,去找楚魈?
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赫连雪躺了半天,越躺越难受,忍不住又爬起来,点燃烛火,问:“你那个上房是不是更大一点?要不去你那屋?”
戚南行有些不解:“怎么了?”
赫连雪面无表情道:“我躺着,你坐着,感觉我像你看守的一具尸体。”
“……”戚南行站起身,“走吧。”
两人换到戚南行的上房,宗主的房间果然大了许多,而且床榻前面还有一道薄纱屏风,将里外分隔开,这样戚南行在屏风外面打坐,感觉就好多了。
赫连雪踢掉鞋子,刚爬上床,戚南行走过来,给她加了一道结界。
不知道这结界会不会影响她入梦,赫连雪正想问一下,房间门却嘭地一下打开,柴良拿着一张帖子走进来,嚷嚷道:“师兄你去哪了,怎么才亮灯?风清门又送来帖子,要把明天的擂台顺序排好,你看这样行不……”
柴良绕过屏风,一抬头看到赫连雪半倚在床榻上,戚南行手中拉着粉红色的床帐,似乎正要放下……
“打、打扰了……”他慌忙闭上嘴,转身飞快地走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戚南行刚刚下结界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床帐,他正要把床帐挽起来,谁想柴良就进来了。
赫连雪倒是不在意,她只是担心这结界会不会影响她去找楚魈。
两人共处一室,只要有灵力波动,戚南行就会察觉到。索性也瞒不住他,赫连雪干脆直接问:“你这结界不会拦住我入梦吧?我有事要去找楚魈。”
“这结界只是给你防身,不会影响入梦。”戚南行目光微动,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去找他干什么?”
“有要紧事。”赫连雪不想多做解释,毕竟她也不知道风曦太子究竟是不是她的父亲。
哪怕他当真是她的父亲,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她的魔族身份,不过是给至高无上的神明增加了污点罢了。
见她不愿多说,戚南行也不再问,转身走到屏风外面打坐去了。
赫连雪躺平之后,平心静气,催动梦珠,很快便进入楚魈梦中。
“你怎么来了?”楚魈正在胭脂铺子里调制新的口脂,骤然见到她,颇有些惊讶。
“我有事问你。”赫连雪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你的那位朋友,风曦太子,他……是不是我的父亲?”
手中的研杵吧嗒一下掉到桌面上,楚魈满眼惊讶,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你不要骗我。”赫连雪冷幽幽地看着他,“我要听实话。”
楚魈沉默了许久,站起身叹了口气,缓缓道:“他的确是你的父亲。”
心跳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一般,赫连雪呆呆站在那里,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可她却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的鼻尖发红,忍不住有些生气。
明明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明明他就在她的坠子里,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四处奔忙,惹祸烧身,可他却一直沉默着,什么都不告诉她。
楚魈走到她面前,面含悲戚,无奈道:“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替他保守秘密……你又是如何得知?”
“风曦太子原本是天剑宗弟子,后因违犯门规,被逐出师门。这难道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吗?”赫连雪红了眼眶,愤声道,“你哪怕提醒我一句,我又怎么会被戚允直蒙骗,以为他当真是我爹?”
楚魈似乎也很难受,轻轻握住她的肩,低声道:“小雪儿,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赫连雪快速擦干眼角,冷冷道,“我要你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将关于他的事全部跟我讲清楚。”
夜风清冷,吹起雪白的纸幡簌簌摇荡,满墙堆积的胭粉货架上挂着一张张精致描绘出来的美人画皮,楚魈打量着他这间小铺子,仿佛幽幽一场大梦,往事如烟。
“你应该听鬼磨坊的那只老鬼头说过,我本是太凉山上的一只山魈,被周围百姓当成山神供奉,吃了三百年香火,得开灵智,化形成人,跟着那些进山的文人学了不少诗书六艺。”
楚魈慢慢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才刚化形不久,心智尚不成熟。但你父亲却觉得我心性纯善,且满腹才学,应当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祉。”
“我早已对人间充满向往,不想再留在空寂的山中,也想入世去做出一番作为。只是人世间太过复杂,有很多事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好。而你父亲始终帮助我,鼓励我,支持我,待我如兄亦如父,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只是可惜,我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楚魈自嘲地叹息,“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因为得罪了那些门阀贵族,你父亲被废除太子之位,我也被天师做法,烧成了灰。”
“我死后不愿投胎转世,因为担心你父亲,所以用他在我坟前落下的一颗泪滴结成须弥坠子,我自愿成为他的护身契鬼,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赫连雪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颈间,可惜那颗从小就伴着她的须弥坠子,早已碎成粉芥,不复存在了。
楚魈继续道:“后来,我渐渐发现你父亲并非普通的凡人,他是人间的真龙天子,天潢贵胄,本就有天道给他的气运。哪怕他被奸人迫害,当不成皇帝,也能生出灵根,修炼成仙,甚至飞升成神。”
第053章
楚魈说的那些, 赫连雪听鬼磨坊里的老鬼头大略讲过:“然后呢,他怎么会去天剑宗?”
“我是山鬼,修的是鬼道, 并不能指点他多少, 所以我建议他去找一个正经的修仙门派修行。”楚魈慢慢回忆着, “那时候, 仙门正道十二宗,声势最大的是青云宗。太子殿下千里迢迢去青云宗送拜帖,结果那人一看他是个凡人就将他的帖子丢出去,连山门都不许他进。之后太子殿下又去了排名第二的天剑宗,通过入门选拔, 成为外门弟子。”
“太子殿下钟灵毓秀、天纵奇才, 短短三年便筑基结丹,通过试炼,成为天剑宗内门弟子。那时的宗主赤宸仙尊就是他的师父, 宗主之子戚允直便是他的大师兄。太子天赋极高,灵气逼人, 而且为人谦逊有礼,善良随和, 赤宸仙尊对他极为看重与宠爱,整个宗门上下也都与他相处极好。”
“再后来, 赤宸仙尊被雷鹏所伤,一直心存遗憾, 戚允直为了完成他父亲的心愿,带领师兄弟一起去捉拿雷鹏。哪怕他们十数个人都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对上雷鹏却仍是不敌。太子和戚允直冲在最前面,被雷鹏击落悬崖, 在那里遇到了你母亲。”
终于讲到她阿娘了,赫连雪瞪大眼睛,听得仔细。
楚魈道:“太子殿下对你母亲一见钟情,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本是一对佳侣。只是没想到,戚允直也对你母亲动了心……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赫连雪点点头,有些着急地问:“后来呢,他们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赤宸仙尊中了雷鹏的雷击之毒,无药可解,临终之前,想见太子一面。”楚魈叹了口气,慢慢道,“因为他想娶你母亲,可是碍于你母亲的身份,仙魔有别,有违天剑宗门规戒律,赤宸仙尊一直不许。他在临终前苦苦劝说太子,说他是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是最可能证道成神之人,劝他与你母亲绝断,一定不能耽于情爱,毁了道心。可那时候,你母亲已经有了身孕,太子他一边痛苦自己有负师父的期望,一边又舍不得你母亲和尚未出世的你。”
“赤宸仙尊辞世之后,太子被押上祭坛,要他当众做个决断。要么斩断一切尘缘,留在天剑宗继续修炼;要么从师门除名,离开天剑宗,从此再无瓜葛。太子跪在祭坛上,朝赤宸仙尊的灵位磕了九十九个头,然后选择了离开天剑宗。他要斩断仙根,化身成魔,与你母亲和你在一起。”
眼前不知不觉地模糊了,赫连雪哑声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天道不允许。”似是想起可怕的往事,楚魈幽幽道,“只要太子进入魔域,他每前进一步都会引动雷电交加、烈焰焚身,只是外表看不出来。太子强忍着烈火焚身的痛苦,终于来到你母亲身边,你母亲还以为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是漫天不停的雷鸣电闪是魔域少有的异象,每日如此,时间久了,你母亲就发现了不对劲。她不忍你父亲日夜被痛苦煎熬,也怕天道惩罚,怕她保不住腹中的你。最后……你母亲将太子殿下赶出魔域,给他施了定身术,与他永诀。”
赫连雪想起她在阿娘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高大的背影,想起阿娘临终前跟她说过的话——阿娘说,他是爱她的,他并没有抛弃她们母女俩。
“离开魔域之后,太子殿下不甘心,一心违抗天道,想要斩断自己的仙根。可他每斩断一次,天上便会降下雷劫,将他劈晕。等他醒来之后,仙根又会重新长好,甚至比之前更加牢固。那雷劫太过可怕,太子怕伤及无辜,便去了风清关外空旷无垠的大漠。天上雷劫不断,太子的仙根也越长越粗壮牢固,最后连他自己都无法砍断仙根,无法伤及自身分毫。”
楚魈叹息道:“世人修仙问道求长生,哪怕苦苦追求一生都未有所成。太子殿下却被天道追在后面,逼他断情绝爱,逼他飞升成神。”
“就这样过了许久,有一天,太子殿下把我叫出来,与我道别。他给我两样东西,一个是那颗须弥坠子,请我保护他的女儿;另一个是他的金丹化成的龙晶,也就是你们魔域的那颗魔晶,请我带给你母亲。他说,没有人能违抗天道,然后垂目落泪,坐化成神。”
“那天傍晚的金光和祥云,方圆万里,铺天盖地。我亲眼看到了腾化的飞龙,云蒸霞蔚,神光普照,直上九重。”
楚魈看着赫连雪,默默道:“太子殿下终于飞升成神……我不知道是他最终屈服于天道,还是真的超脱了情爱,无欲亦无求。他在最后还惦念着你与你母亲,尽力护佑你们周全,我想你不该怪他。”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赫连雪茫然地摇头,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他长得什么样子呢?”她哭红了眼睛,“我真想看看他。”
楚魈轻轻地笑了:“他长得很好看,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子。你可以去风清关外的天罗殿,他的坐化金身就在那里,与他一模一样。”
赫连雪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真有天罗殿?”
“当然是真,只是被风沙掩埋,轻易见不到。”楚魈解释道,“上千年前,先人修建天罗殿是为了镇压地底下的蜃怪,防止它翻卷风沙,残害生灵。那蜃怪每十年醒来一次,天罗殿就会现身,与它抗衡。”
“最近地底颇多异动,大概是那蜃怪又要醒来,你若想去看太子的金身,眼下正是机会。”
赫连雪担忧道:“那岂不是很危险?我只是个灵体,哪里对付得了那么厉害的蜃怪?”
“那蜃怪应该不会伤你。”楚魈笑道,“它被太子的雷劫吓破了胆,连续十多年都没敢出来。你是太子的血脉,蜃怪嗅到你身上的气息,只怕躲你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去伤你?”
似是不太放心,他又道:“你什么时候想去,我陪你。”
赫连雪说了声“好”,然后跟他告辞,她在梦里待了一夜,也该回去了。
离开梦境之后,赫连雪在漆黑的客房里醒来,隔着一道薄纱屏风,看到戚南行正在那里打坐。
似乎感觉到她回来了,戚南行睁开眼睛,隔着屏风与她对视。
大概猜到他想问她去哪了,去做什么?
可是赫连雪什么都不想说,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夜无话。
天亮之后,赫连雪回到自己房中,佯作刚睡醒的样子,抻着懒腰,推开房门走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叶紫宸,满是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昨夜去哪儿了,怎么不在房中?”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房中?”赫连雪不答反问。
白泠泠撇嘴道:“我们昨晚去逛夜市,大师姐买了酸糖葫芦,让我去给你送一串。我去了你房中,结果你不在,我就给你放桌上了。”
赫连雪回头一看,桌上真的放着一串酸糖葫芦。
叶紫宸打量着她的表情,断定道:“你竟然都没发现,所以你是一夜未归?”
白泠泠跟着附和道:“简直胆大妄为,不成体统,竟敢夜不归宿!”
赫连雪抬起手,弹了她们一人一个脑瓜崩,毫不在意道:“你们管我去哪儿了,小孩少管闲事。”
白泠泠捂着脑门,生起气来:“你说谁小孩!”
一行人闹泱泱地下楼梯,大堂里面几个男弟子已经点好早餐,殷勤地请大师姐就座。
赫连雪碍不住邀请,也跟着坐下,没滋没味地吃一碗小云吞。
不一会儿,戚南行和柴良也从楼上下来了。
白泠泠一见到柴良就开始告状:“师父!司徒雨昨夜夜不归宿,你说是不是该罚!”
柴良像呛到了一般开始咳嗽,直咳了个大红脸。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抓起一个包子塞到白泠泠口中,没好气道:“快吃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早饭过后,收拾停当,一行人走去风清门城楼,前去参加试剑大会。
风清门掌门林樾只有一女林含卿,已嫁予云无疚为妻。
这次风清门举办试剑大会,林含卿自然要回来帮忙,云无疚也跟着站在城门楼前迎客。
林含卿穿着一袭烟粉色留仙裙,高鼻深目,顾盼生辉,是个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
她与外表风度翩翩的云无疚站在一起,颇有些郎才女貌,绝世佳侣的风范。
眼看着天剑宗一行人到来,林含卿与云无疚一同上前迎接,笑容和煦,态度殷勤。两相客套着,十分和睦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天剑宗与青云宗之间的针锋相对。
赫连雪故意落在最后面,经过云无疚旁边的时候,与他打了个招呼:“云宗主,别来无恙。”
云无疚一见到她就心里发毛,面上还要佯装淡定道:“原来是天枢仙尊新收的弟子,司徒姑娘。”
林含卿见她长得漂亮,不免多打量几眼,笑容淡淡道:“司徒姑娘,幸会。”
赫连雪也朝她笑了一下,温婉道:“林夫人,打扰了,我有几句话想同云宗主私下讲,不知夫人可介意?”
林含卿目光微变,面上却故作大度地笑道:“当然不介意,姑娘请便。”
她说着,暗暗瞪了云无疚一眼。
周围人多眼杂,云无疚也不好多作解释,只能假笑着跟着赫连雪走到一旁,咬着牙问:“你又想干什么?”
“我哪有想干什么?”赫连雪笑容甜美,故意瞧了林含卿一眼,慢慢道,“明明是云宗主想干什么,所以才把我请来这里,不是吗?”
云无疚背对着众人,也懒得再装下去,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嘲讽道:“你还嚣张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个灵体。你猜我若是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下场会怎样?”
“不管我下场怎样,云宗主,你肯定死在我前面。”赫连雪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使用灵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掐住他的咽喉,用力道,“你别忘了,我是戚南行的灵体。换句话说,我可以使用天枢仙尊的灵力,要想取云宗主的性命,你猜难不难?”
云无疚被她定在那里,掐得脸红脖子粗,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字艰难道:“那你最好祈祷,千万别落在我手里,到时没了戚南行给你撑腰,看你能活多久。”
迎着林含卿那含针带刺的目光,赫连雪微笑着凑近到云无疚耳边,轻声道:“你夫人生气了,你先把她哄好再说吧。试剑大会才刚刚开始,我们走着瞧。”
第054章
赫连雪恐吓完云无疚之后, 松开那只无形的手,还朝林含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转身向城门甬道走去。
戚南行在那里等她。
自从来到风清门之后, 他允许她随时随地使用他的灵力, 以防不测发生。
可惜的是, 赫连雪灵体低微, 最多只能使用他的一成灵力。
赫连雪用这一成灵力将云无疚蒙骗住,让他以为她当真可以随意使用戚南行的灵力,想必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走进内城门,和叶紫宸他们一起去比试的校场。
只见宽阔的校场上已经搭建起好几方比试的擂台,四周是各门派的休息场地, 上方悬挂着各自的徽旗, 迎风飘展。
一路边走边看,戚南行和柴良与其他门派的相熟之人打招呼客套着,一边相互夸赞对方的弟子。
叶紫宸作为天剑宗首徒, 自然是挨夸最多的那一个。她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右手按住腰间长剑, 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骄傲得像一只遇不到对手的小孔雀。
赫连雪跟在最后,却是人群里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毕竟她的美貌实在惹眼,想不看她都难。
“这位仙子, 莫不就是仙尊新收的女弟子?”凌霄宗少主凌尘嘴上与戚南行客套着,目光却一直盯着赫连雪, 眼神颇有些惊艳。
戚南行淡淡道:“正是。”
“能被天枢仙尊招揽为徒,想必仙子的剑道一定登峰造极, 堪为弟子表率。”凌尘恭维道,“凌某才疏学浅,难得能有这样机会,今日可要大开眼界了。”
“凌少主过誉了。”戚南行冷淡道,“小徒资质一般,剑术粗鄙,难登大雅之堂,这次就不登台比试,贻笑大方了。”
听说赫连雪不上台,凌尘一脸失望,还想再追问几句,旁边山海阁阁主周棯领着弟子们走了过来。
周棯年岁颇高,发鬓斑白,乃是仙门正道仅存的几位前辈之一。
“周阁主。”戚南行与凌尘与他行礼问安。
周棯点了点头,目光扫向赫连雪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变。
“她不是……”作为当年绞杀魔头、匡扶正义的一员,周棯对赫连雪印象深刻,怎么可能不认得她?
目光登时锐利起来,周棯反手快速拔剑,猛地朝赫连雪刺去。
赫连雪刚要躲开,戚南行已经挡到她面前,抬剑挡住周棯攻势:“前辈留情!何以对小徒突然出手?”
周棯握紧长剑,一脸的如临大敌:“她不是那个黑心魔……”
“她是在下新收的弟子,司徒雨。”戚南行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前辈切莫认错了人。”
“老夫怎么可能认错?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周棯不肯信她,却又忌惮戚南行的实力,一时僵持在那里,引得周围的年轻弟子们纷纷驻足,莫名诧异。
这时,云无疚忽然走过来,哈哈笑道:“周阁主也认错了人?天枢仙尊这位新弟子,是不是与那位旧人很像?”
周棯眉头紧锁,满是迟疑地看向他:“她当真不是……”
“当然不是。”云无疚扫了一眼赫连雪,意味深长地笑道,“她若真是,天枢仙尊又怎么可能和她勾结在一起,甚至还收她为徒,这样维护她?”
似乎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周棯捋着胡须,正在思量,却被云无疚把住手臂,殷勤道:“前辈这边请,岳丈大人已经备好仙人茶,等您好久了。”
眼看着他们相携而去,也不知道云无疚又在打什么谱,总归是没安好心。
戚南行与赫连雪对视一眼,都知道从现在起,就要时刻警惕了。
到了天剑宗的休息场地,柴良到擂台那边去抽签,风清门林掌门专门遣人来请戚南行去正前方高台上座,被他谢绝了。
他就坐在休息场地的最后面,将弟子们都放在前面盯着。
赫连雪坐在叶紫宸旁边,再那边是白泠泠和其他弟子。
白泠泠探头探脑地端详着赫连雪,佯作不在意地打量着,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不住问了一句:“喂……刚才周阁主说你长得像谁?黑什么来着?”
赫连雪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像黑山老妖,你看我像吗?”
男弟子孟桢坐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一点都不像。”
叶紫宸坐在中间,一人白了他们一眼。
不一会儿,试剑大会正式开始了,清风门掌门林樾站在上首高台上,运着内力中气十足地说着一些场面话。
赫连雪懒得听,目光四处游荡着,暗暗打量那些来参加比试的各门各派,看还有没有像周棯那样的老熟人。
想起当年那一场场血腥的厮杀,仙门各宗将她当成可以扬名立万的猎物一般围追堵截,追杀不休,却始终不是她的敌手。
那些人要么死在她手中,要么死在楚魈手中,能像周棯那样保得性命、全身而退之人,不多了。
柴良抽签回来,面色不太好。
他们有八名弟子上擂台,抽签的结果却是叶紫宸和实力较强的男弟子孟桢对战的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的小弟子,其他六人对战的都是年轻一代弟子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比如说,与白泠泠对战的就是那位青云宗首徒刘巍。
这样一来,天剑宗八名弟子,除了叶紫宸两人稳赢,其他六人都很难进入第二轮。
这哪是公平的抽签?这分明就是被人使绊子,暗中摆了一道。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白泠泠一脸的不服气,叉着腰就要去算账的样子。
赫连雪闲闲地看着她,撑着腮问:“怎么,你打不过那个刘巍?”
那天晚上在太子庙前要比剑的时候,她不是挺硬气的吗?
白泠泠那时大概是料定了大师姐会拦住她,所以才敢跟刘巍挑衅,但她嘴上不肯承认,脸颊微红道:“他好歹也是青云宗首徒,上一届的试剑大会就拿第三名。让他跟我打,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说着,她又瞪了赫连雪一眼:“你连上台都不行,怎么还好意思笑话我?”
赫连雪被她说得没脸,只能乖乖把嘴闭上。
“好了。”戚南行看着他们,沉声道,“无所谓输赢,各自尽力就好。”
弟子们纷纷应声称是,提前预知到结果,心里反倒轻松起来。
只有柴良难受得要命。
毕竟他是天剑宗的掌教师父,这些弟子们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输了哪一个都让他不甘心。
戚南行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柴良明白他的意思,这窝囊气,只能暂且忍下了。
很快第一轮擂台比试开始,几名弟子依次上场。结果不出所料,除了叶紫宸和孟桢赢了,其他六名弟子全都输了。
白泠泠输了比试很不开心,回来坐下就开始闷声闷气地掉眼泪。
“哟,掉金豆子呢?”赫连雪觉得她挺好玩,高兴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一点心事都藏不住。戚南行评价她“少不更事,天真直率”,倒是也不算差。
“烦死了!”白泠泠背转过身去,没好气道,“笑话谁呢,有本事你去打!”
赫连雪自然没那个本事,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继续看第二轮比试。
这一次,叶紫宸和孟桢都很争气,各自战胜对手,都胜出了。
柴良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甚至还拿出耐心,答应回去给白泠泠单独开小灶,把她给哄好了。
赫连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云无疚出什么幺蛾子,不禁有些诧异。
难道要等到晚上才会对她动手?
到了夜里,她依旧睡在戚南行的那间上房,隔着一道屏风,戚南行在外面打坐。
夜色漆黑一片,在赫连雪眼中却无甚影响,她依旧能清晰视物。
隔着一道薄纱屏风,戚南行盘膝坐在那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隐约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勾勒出明暗起伏的轮廓。
赫连雪在黑暗里静静打量着他,莫名就觉得,她好像在一个黑暗无光的地方,曾经千百次地打量过他。
她打量他做什么?
赫连雪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翻了个身想睡觉。
可她是个灵体,根本没有睡意,也不需要睡觉。
再加上戚南行还在她身后坐着,她也睡不着。
翻身爬起来,她绕过屏风,走到戚南行面前。
戚南行感觉到她的靠近,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无声地看着她。
“我睡不着。”赫连雪用下巴指了指屏风后面,“你去睡吧。”
戚南行淡淡道:“不用,我在这里打坐就好。”
“哎呀,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赫连雪下意识地拉着他的衣袖,摇了几下,“我知道你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可我也不能心安理得,总是让你辛苦。”
难得她竟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戚南行也不再推辞,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月色清幽,细风作响,帘帐内的床榻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有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戚南行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轻轻捻起被单一角,不知不觉就慢慢地睡着了。
他梦到了在阴曹地府服罪的那十五年,他与宁文雪住在那个屋顶总是漏风漏雨的小院子里。每到夜晚下雨的时候,宁文雪就会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读同一本书,听他讲那书中的奇闻逸事。檐下的雨水滴落下来,打湿了泛黄的纸页,她身上就有那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她其实不爱读书,听不多会儿就打起瞌睡,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便阖上书页,垂眸看她,轻轻用指尖抚一抚她的脸颊,一直坐在那里,等到风停雨歇,等到夜尽天明。
赫连雪听到“宁文雪”那三个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脚步轻轻地走到屏风后面,看到戚南行躺在那里,眉心微蹙,正轻声地低喃着什么。
她疑惑地走近过去,靠在床边,然后便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他在叫“宁文雪”这三个字。
宁文雪,应该是一个名字吧?
而且是一个姑娘的名字。
所以宁文雪是谁?
第055章
试剑大会第二日, 比试依旧十分激烈。
叶紫宸和孟祯要与其他十几名通过第二轮比试的年轻弟子一一对战,最终决出一名胜出者,与上一届的胜者争夺最终魁首。
赫连雪坐在校场边上看比试, 据她前一日的观察, 叶紫宸的剑道相当不错, 进入最终决战, 应该没问题。
至于上一届的胜者,听说是淮阳宗弟子宋景澜。叶紫宸上一次就是输给他,只拿到第二名。
不知三年过去,如今的叶紫宸是否能赢过他?
经过第二轮对决之后的胜出者果然都很厉害,每一场比试都需要更多的时间, 擂台上的战况也越发激烈。
赫连雪看了一会儿, 目光转向太微宗那边,悄悄打量着。
太微宗的宗主宁江年事不算太高,但是已经有了好几任夫人, 且儿女众多。不知道戚南行口中的那个“宁文雪”,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赫连雪眼神不错, 瞧着太微宗那边的几位年轻姑娘都挺漂亮,梅兰竹菊, 各有风姿,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掌教大人。”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柴良, 低声问,“太微宗那边, 是不是有个女修叫宁文雪?”
“宁文雪?”柴良思虑半晌,摇头道, “不曾听说。”
“怎么了?”
“没事,就随便问问。”赫连雪也不过是无聊, 有点好奇罢了。
戚南行都那么大岁数了,有个把喜欢的女修,也没什么稀奇的。
擂台上方轮到孟桢出场,对战的正是青云宗首徒刘巍。
白泠泠咬牙切齿地在下面给孟桢加油,让他把刘巍打得满地找牙。
结果刘巍还是挺有些本事的,一把长剑使得密不透风,百十招过后,将孟桢击败。
不过紧接着,叶紫宸上台之后就将刘巍狠狠地教训了回去。
经过三年沉淀,叶紫宸的剑法已是今非昔比,沉稳扎实,厚积薄发,具有真正的大家风范。刘巍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拼尽全力狼狈躲避,最终还是被打得长剑离手,跌下擂台。
天剑宗弟子们纷纷高兴地跳起来,啪啪鼓掌。
叶紫宸再接再厉,又战胜另一名苍海阁弟子,最终成为第三轮比试的获胜者,可与上一届的胜者宋景澜对战。
两人登上擂台之后,整个校场都安静了几分,一眼不眨地盯着这最后一场巅峰对决。
赫连雪打量着宋景澜,只见他是个长相俊美,气质利落的小郎君,皮肤白净,眼神明澈,倒像是个心思纯正的。
两人开打之后,宋景澜以守为主,竟是先让了叶紫宸几分。后来他发现叶紫宸剑术早已今非昔比,并不需要他相让,这才开始尽全力。
只见那擂台上剑气交接,青光大盛,两人你来我往,腾挪翻跃,黑衣白裙翩若飞鸿,打得十分精彩又漂亮,连周围其他门派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
最终满场轰鸣的喝彩声中,叶紫宸以一招之差,险胜宋景澜。
宋景澜输了之后,倒是也不挂脸,走过去扶了一把差点掉下台去的叶紫宸,拱手说了一句佩服。
赫连雪暗自感叹着,仙门能有他们这样优秀的弟子,也是后继有人了。
要是魔域也能有像他们这样的后辈就好了。
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赫连雪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是跟戚南行待久了,被仙门的那些清规戒律洗脑了?
他们魔族崇尚的明明是至高无上的绝对力量,无论那力量是如何得来。
和仙族日积月累地苦修自身不同,魔族的进阶大多靠掠夺和杀戮。
纵然魔族也可以像仙族那样修炼自身获得进阶,但是那样太慢了。魔族的心法可以使他们直接吸纳别人的修为为己用,杀人夺宝,弱肉强食,每一个强大的魔族脚下都踏着血流成河的累累白骨。
也许这就是他们魔族被六界正道所不容的原因吧。
赫连雪看着天剑宗那些弟子们兴高采烈地将叶紫宸围在中央,为她取得的胜利欢欣不已……看着整个校场上那些苦修的仙族同台竞技、比拼剑道,穷极一生去提升自身修为,以微薄之力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仰观宇宙,俯瞰天地,究极大道长生的奥义。
那好像是一种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执着,以及不甘于平凡、不屈从于命运的决心和勇气。
赫连雪默默思虑着,第一次忍不住怀疑,他们魔族的修炼方式,会不会是错的?
她正沉思的时候,前方高台之上,风清门掌门林樾又开始运着内力,中气十足地大声道:“有幸迎得诸位道友齐聚一堂,风清门荣幸之至,略备薄宴,还请诸位多留几日,看看我们风清关外的塞上风光。”
“此次恰逢地底异动,大约是每十年现身一次的蜃怪已经醒来,镇压蜃怪的天罗殿也即将现世。”林樾声音颇有些激动,“林某在此,有幸相邀诸位道友一同前去斩杀蜃怪,寻宝天罗殿,不知诸位道友可愿同去?”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起来,整个校场上一片喧腾。
传说中的天罗殿乃千年前的九百九十九位天罗刹一同献祭而成,用以镇压地底的蜃怪带来的狂风暴沙和地裂山动。
随着千百年来的镇压和消磨,地底的蜃怪越来越弱,只能每十年醒来一次,在大漠里翻腾一会儿,然后被天罗殿再次压入地心,不得作怪。
传说中那天罗殿里遍地都是天罗刹们留下的灵宝,只要能拿走,便是神明的馈赠。所以许多修道之人顶风冒沙深入大漠寻找天罗殿的下落,可惜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如今这传说中的天罗殿当真要现世,哪个修道之人能不想要那些灵宝,能不心动?
一时间群情激动,热闹掀天,每个门派都纷纷呼应着要一同前去。
包括柴良和叶紫宸他们,同样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想去瞻仰一番那传说中的神迹。
赫连雪与戚南行对视一眼便知道,来了。
云无疚设的圈套肯定就在其中。
“要去吗?”赫连雪在心里问他。
戚南行朝她点了点头:“就算你不去,他们也会想方设法逼你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躲不过。”
赫连雪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去吧,看看他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而且她也是真的很想去看天罗殿,看看那里面的风曦太子坐化的金身,看一看她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
眼看着各门各派的道友们纷纷响应,都要一同前去,林掌门大喜过望,连忙安排人手带领诸位道友们前去享用丰盛的筵席,进一步商谈进大漠的各项计划。
两日后,仙门各派齐聚清风关,站在城门前清点人手,准备行囊。
大漠里面炎热干燥且风沙巨大,最紧需的物品便是食物、清水与沙帐,尤其是那些没有辟谷的年轻弟子,若是没有食物和清水补给,恐怕会十分难熬。
赫连雪不怕饥渴也不怕风沙,第一次觉得当个灵体也不错。
很快队伍开始行进,每两个门派走在一起,以为照应。
由于蜃怪在厚厚的黄沙底下活动,只有靠近地面才能感觉到地底的异动,所以他们都没有御剑飞行。
叶紫宸刚刚拿下试剑大会的头筹,天剑宗自然被安排到最前方,与清风门一起打头阵。
紧随其后的是青云宗与山海阁,云无疚和周棯的目光时不时便落在赫连雪身上。
显然,她已经被包围了。
戚南行临出发前,刚刚给赫连雪喝了一滴血,至少能保她一日无事。
“你在我后面,务必跟紧了,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戚南行在心里叮嘱赫连雪。
赫连雪盯着他的背影,高大挺拔,渊渟岳峙,十分可靠的样子。
如果没有前世那些血海深仇,他们大概能成为朋友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大师姐,你渴不渴?我带了桂花蜜水,你要不要喝一点?”白泠泠殷勤地跟在叶紫宸旁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自从她大师姐打败那青云宗的刘巍之后,她简直比自己夺了头名还得意。
叶紫宸喝了一口她带的蜜水,问旁边的柴良:“师父,那蜃怪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出现?”
好不容易有个争气的徒弟拿下试剑大会头筹,柴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笑眯眯道:“你别急,等那蜃怪出来了,让宗主抓来给你看看。”
他这话说的,仿佛那蜃怪不过是什么蛇虫鼠蚁一般,随便就能手到擒来。
刘巍在后面嘁了一声,小声嘀咕着“吹牛不打草稿”之类的。
白泠泠回头不屑地白他一眼,鄙薄的表情神灵活现。
刘巍这次输了比试,只拿到试剑大会第四名,在云无疚面前也很没脸,所以也不敢造次。哪怕他被白泠泠气得咬牙,也不敢发作,只能忍着。
一行人边走边聊,边看风光,累了就吃点喝点,歇息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走了一日。
前方的苍茫大漠黄沙漫天,连绵起伏的沙丘十分辽阔又壮美,风清门林掌门依旧兴致勃勃地跟众人介绍着周边的景致,哪里有绿洲,哪里有沙堡,蜃怪曾经出现在什么地方,它来的时候有多可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赫连雪一边听着一边打量他,瞧着林掌门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当真是打算带领众人去斩杀蜃怪一样。
难道他并非是要设局杀她?难道他并不知道云无疚与那个黑衣人的阴谋?
不知道黑衣人有没有潜伏在周围,是不是在暗中窥视着她,赫连雪隐隐有些不安,加快步伐跟到戚南行身后,尽可能离他近一点。
赫连雪在心里跟戚南行说了她的猜测,戚南行也是同样认为,他正要说什么,忽然脚下猛地一阵剧烈震动,流沙簌簌向下陷落。
“蜃怪来了!小心!”四周有人惊呼出声。
戚南行一把抓住赫连雪,一边给其他弟子下结界,然而脚下流沙不停陷落,再待下去,只怕整个人都会被黄沙吞没。
“快跑!”柴良急声大呼,拉着叶紫宸和白泠泠挣扎着爬出沙坑。
一群人飞速向前跑着,整个天际都暗下来,宛如黑夜般,辨不清东西南北。只是他们虽然跑得很快,后面袭来的飓风更快,漫天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张口就灌了满嘴沙子。
戚南行紧紧攥住赫连雪的手,撑开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刚猛的烈风阻隔在外面。
眼看着孟祯那几个男弟子快要被风沙掩埋了,戚南行又连忙施救,然而还不等他结起手印,忽然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地底喷出,将所有人裹挟上天,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风沙之中。
漫天黄沙遮天蔽日,烈风犹如冰刀一般刮割在身周,风里还裹挟着大量的沙粒,重重砸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简直犹如一场酷刑。
赫连雪被狂风吹得天旋地转,沉甸甸的沙土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她睁不开眼也无法呼吸,感觉胸腔快要憋爆了。
耳边想起戚南行焦急的大喊声,她想朝他的方向奔去,却被一股剧烈的狂风裹挟着重重摔落到地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怕的风暴终于过去,昏黄的天空和整个沙漠连接在一起,一片混沌。
赫连雪被埋在沙堆里,慢慢睁开眼睛,满眼满嘴都是沙子。
她挣扎着从沙堆里爬出来,记忆慢慢回笼,只见暗沉沉的天幕下,空旷的沙漠一片死寂,四周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戚南行?”她在心里大喊,“你在哪?”
他们被风沙吹散了,不过戚南行倒是回应得很快:“我能感应到你的位置,等着我。”
第056章
不知道戚南行在什么地方, 赫连雪爬上一个高高的沙丘,四处张望着。只见旷野的沙漠一望无垠,灰扑扑地散落着一些干硬的枯枝, 残破的衣物, 掉落的刀剑。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还以为是戚南行来了, 赫连雪连忙回头,依稀看到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影。
能有人就好,还以为他们都被风沙埋了呢。
赫连雪踩着松软的沙堆,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几个人影的方向走去。
待到近了,她终于看清叶紫宸和白泠泠的身影, 旁边还有五六个男子的身影, 仔细一看,竟然是青云宗刘巍他们。
“识相的,赶紧把水和食物交出来!”刘巍他们用剑指着叶紫宸和白泠泠, 威胁道,“连自己的剑都丢了, 还高傲什么?”
“青云宗竟这般无耻?”叶紫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们的行囊丢了, 就来抢我们的?”
“那也比丢了剑好!”刘巍一脸嘲讽,“连自己的剑都拿不住, 还配称自己是剑修?”
叶紫宸弄丢了自己的剑,也很自责, 努力忍着通红的眼圈,愤声道:“那我也不会卑鄙到去抢同侪的口粮!你要把我们的食物和水都拿走, 我们怎么活?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们也不怕被人骂?”
“臭不要脸!”白泠泠两手背在身后, 快速将行囊里的食物和水往随身的储物袋里藏。
他们这次沙漠之行,据说不过三五日就能回还,所以每个人带的补给都不多。遇到风沙她们想过,但没想到竟然还有抢吃的。
刘巍一脸狠厉,没好气道:“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看那妖风肆虐,我就说这沙漠进不得!那蜃怪要真那么好杀,早八百年就被杀死了,还能轮到我们来捡漏?”
“可不是!”其他几个青云宗弟子也连连附和,“那天罗殿里就算有宝物也轮不到我们捡,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别废话了,动手!”刘巍一声令下,那些人顿时蜂拥而上,冲过去抢夺叶紫宸和白泠泠的东西。
叶紫宸平日里专注剑道,其他法术练的一般,再加上女子的力气天生比不上男子,竟是完全落了下风,整个人被按进沙堆里,背上还被一只脚屈辱地踩了个结实。
白泠泠也没好到哪去,她往随身的储物袋里藏东西被发现了,竟连储物袋都被强行夺走,气得破口大骂:“刘巍你特么穷鬼上身,癞.□□开了眼,竟连姑娘家的东西都好意思抢!我非杀了你不……”
“闭上你的臭嘴!”刘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恶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还不解气,竟然又狠狠踹了好几脚。
“刘巍你疯了?”叶紫宸气急了,猛地使劲挣扎起来,用灵力甩起一大蓬黄沙,扬了刘巍一头一身。
刘巍连忙搓着眼里的沙,疼得恼怒起来,再次用灵力压住叶紫宸,和那一群青云宗弟子冲上去拳打脚踢,疯狂又暴力。
赫连雪看不下去了,那一群小王八羔子活腻了,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欺负人?
她腾身几步飞跃过去,双手快速结印,一下便将那几个青云宗弟子全部提溜起来,悬吊在半空之中。
叶紫宸被打得鼻青脸肿,那么多人蜂拥而上,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抱头在沙堆里硬抗。
忽然身上陡然一轻,那些拳打脚踢全都不见了,她怔了一下,试探着抬起头。
只见刘巍他们全都吊在半空中,满脸惊恐地挣扎着,沙堆旁悠闲地站着一个人,竟是司徒雨。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刘巍他们:“说自己是畜生,向她们道歉。谁先说完了,放谁下来。”
刘巍满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似乎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被一个连比试擂台都上不去的废物吊在半空,动弹不得。
“你、你休想……”他眼中明明是害怕的,却还嘴硬。
赫连雪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勾了勾手指,便听咔嚓一声,刘巍的左臂被凭空折断,毫无生气地拉沓在那里。
刘巍凄声惨嚎着,双腿乱蹬直骂脏话:“快把我放下来!我看你是活腻了!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哪个臭虫。”赫连雪冷笑,再次勾勾手指,咔嚓一下又折断他的一条右腿。
凄惨的嚎叫声不绝于耳,刘巍疼得浑身扭曲,整张脸都变形了。
“你到底说不说?”赫连雪不耐烦了,指尖一点,凌空变幻出十几支冰凌,锋利透明的尖刺就近在刘巍眼前,似乎随时准备在他身上戳出十个八个的血窟窿。
刘巍已经吓疯了,再不敢硬撑,连忙哆哆嗦嗦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我、我是畜生!我畜生不如!三位仙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其他青云宗弟子早已吓破胆,纷纷争抢着告饶道歉,生怕落后一步就被赫连雪断手断脚。
赫连雪抬手一挥,他们便从半空坠落,惊恐地尖叫着落入厚厚的沙堆中。
刘巍跌得尤其惨,手臂的断骨戳破皮肉,已经露出森森白茬。他凄惨地哀嚎着,连动都动不了了。
“还不快滚?”赫连雪冷眼看着他们,明明是清丽绝美的长相,却仿佛坠入人间的恶魔一般,令人怕得要命。
怕她再生气,那几个青云宗弟子连忙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在刘巍的鬼哭狼嚎中,急急忙忙地抬着他走了。
赫连雪回过头,看到叶紫宸和白泠泠正满身狼狈地坐在沙坑里看着她,满眼的惊讶和怀疑。
大概是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奇葩事,白泠泠一想到自己竟然屡次对她不逊,不禁害怕地躲到叶紫宸身后,不敢出声。
“你究竟是谁?”叶紫宸皱紧眉头看着赫连雪,至今仍在惊讶她使出的那些法术,随便勾勾手就能折断别人的腿,随手一招就能凭空幻化出冰凌……哪怕她现在的剑术能拿到试剑大会头名,术法却再练百十年都未必能达到这种程度。
不仅是她和白泠泠,哪怕是掌教柴良的术法都未必能达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大概只有宗主这样的仙尊才能做到。
赫连雪不过随手教训了几个臭虫,没想到竟然吓到她们,正尴尬的时候,戚南行赶来了。
他在来的路上,恰好碰到柴良和孟祯他们,除了一个小弟子受了轻伤,其他人都还好。如今看到赫连雪和叶紫宸她们也都还活着,一颗心终于落地。
“我的天,你们这是怎么了?”柴良看到鼻青脸肿的叶紫宸和白泠泠,顿时又气又急,“这是谁干的?”
“是青云宗刘巍他们!他们的行囊丢了,就来抢我们的食物和水,还打我和师姐!”白泠泠连忙爬起来告状,目光扫到赫连雪,又忍着身上的疼痛谄媚道,“多亏司徒雨出手,救了我们!她把刘巍教训得可惨了,断手又断脚,可厉害了!”
戚南行扫了赫连雪一眼,那的确是她能干出的事。
“该死的青云宗!”柴良气得一拳砸进沙坑里,愤恨道,“竟敢欺负到我们天剑宗头上,刘巍那畜生千万别碰到我!”
他的话音刚落,被他砸得陷落下去的沙坑陡然裂开好几道缝隙,然后那缝隙越扩越大,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沙丘都坍塌了。
好在戚南行反应快,连忙撑起结界,将众人全部笼罩在内。
只见漫天黄沙飞扬,他们站立的那处沙丘越塌越深,连带着周围方圆近十里地的沙丘全部跟着坍塌了。
众人在结界里滚来滚去,惊恐地尖叫着,仿佛坠入地心之中,很快便被漫天黄沙掩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沙丘塌陷的轰隆巨响不绝于耳,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过了许久,坠落终于停止,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重新恢复一片平静。
结界里面的众人乱七八糟叠压在一起,白泠泠胆怯地哭了一声:“我们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戚南行撑着结界站起身,淡淡道:“我出去看看。”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回来了,白泠泠连忙问:“宗主,外面怎么样了?”
戚南行没说话,直接把结界撤了。顿时一堆沙土洒落下来,吓得众人连声惊呼。
然而那沙土并未跌落多少,黑暗里陡然落下一道道光亮,原来他们埋得并不深。
众人连忙向上挣扎着,爬到尘土飞扬的沙堆外面,不等好好喘口气,他们便齐齐惊住了。
只见绵延不绝的金色沙漠中,巍峨耸立着一座十分巨大的石砌建筑,雪白的石墙高三十多丈,正前方是十六根巨大浑圆的石柱,支撑起整个宏大的殿堂。
通天盖地、气势恢宏,哪怕是天剑宗最雄奇的宗门大殿都没有这么高,这般气势惊人。
那……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罗殿?
众人屏住呼吸,许久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走吧,去看看。”戚南行一把将赫连雪提起来,带着她率先向前走去。
众人回过神,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连满头满身的沙子都顾不上拍打便急匆匆跟上去,紧张又迫不及待。
一路爬上宽大的石阶,只见那十二根参天耸立的石柱上刻满飞鹤祥云纹,石柱后方墙上刻着各色本生图,数以万计的人物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众人走到正中,往里是一层层石门,每一道门间都立着数不清的天罗刹雕像,有的面目温和,有的神情凶煞,威严肃穆地站立在整座大殿的每一方每一寸。如果不出意外,整座大殿里应该有九百九十九座天罗刹。
“这也太壮观了吧!天罗殿竟然是真的!”
“这真不是在做梦?我怎么觉得有点头晕?”
“罗刹像怎么这么高?我有点怕……”
“不是说这天罗殿里遍地都是灵宝吗,在哪儿呢?”
“别吵吵嚷嚷的,大不敬,都安静点!”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边走边看,又惊讶又兴奋。
赫连雪一开始跟在戚南行后面,渐渐地便越过他,越走越快,仔细在那些天罗刹雕像中间寻找着。
戚南行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快步跟上去,问:“你在找什么?”
赫连雪摇摇头,不想说话,她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起来,飞快穿过一道道石门,望眼欲穿地寻找着。
那些天罗刹雕像太巨大了,每一座都有近十丈高,那些应该不是他吧?
楚魈说过,这里有风曦太子坐化的金身,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他应该与那些天罗刹不同,应该挺好找的吧?
楚魈应该不会骗她吧?
赫连雪越跑越快,越跑越绝望,每一处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看到的,难道楚魈当真骗了她?
就在她累得气喘吁吁,快要跑不动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模糊的光线里,最后一道圆拱形大门中间,坐着一个挺直的人影。
赫连雪眨了眨眼,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一直走到那个人影的正面,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第057章
楚魈没有撒谎, 风曦太子的确长得十分俊美,是赫连雪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他的眼帘低垂着,俊挺的眉峰长飞入鬓, 孤诣的鼻和单薄的唇, 下颌流畅而利落。
他穿着一袭银灰色衣袍, 袍角上暗绣着层卷的流云纹, 两手平静地安放在膝上。仿佛他不过是坐在那里沉思,只要叫他一声,他就会抬起头来,露出笑容。
赫连雪久久地盯着他,慢慢红了眼眶。
戚南行打量着风曦太子的金身, 低声问:“他是谁?”
寥落的风声呜呜作响, 赫连雪淡淡道:“没有别的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我的父亲。”
戚南行微微一惊,正想再仔细端详一番, 不想那簌簌而过的细风吹起风曦太子的发丝轻轻飘动,然后他的眉眼和身体慢慢消散成万千芥粉, 转眼便消失在苍茫的风中,再也不见了。
仿佛他坐在那里那么久, 不过是为了等待一场道别。
如今见到了想见的人,他便再也没有挂念了。
赫连雪张了张口, 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住。她仰头望向天空, 风暴过去的沙漠天蓝如洗,一碧万顷。
“师兄, 你们在看什么?”柴良他们走过来,诧异地四处打量着。
戚南行不等说话, 身后又响起一片惊讶的尖叫声,回身一看,原来是其他门派也都过来了。
“这是那蜃怪吐出来的海市蜃楼吧?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宫殿?”
“师父,我在做梦吗?我竟然看到了天罗殿?”
“天剑宗行动如此迅速,里面的灵宝该不会都被他们拿走了吧?”
“仙尊大人,你们有何收获?”
……
那些门派众人迫不及待地赶过来,满眼震惊地打量着,甚至连刘巍都在治疗过伤势之后,由几个青云宗弟子搀扶着滑下沙丘,不甘人后地朝这边来。
“戚宗主,这天罗殿里怎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是啊,怎么回事?仙尊大人可有所收获?”
面对众人询问,戚南行淡淡道:“不曾,这天罗殿里确实没有传说中的灵宝。”
“怎么可能没有?”众人都很怀疑,连忙去找风清门林掌门求证。
林掌门面色迟疑道:“对不住诸位道友,林某也只是在传言里听说这天罗殿里遍地都是灵宝,今天也是头一次亲眼所见,没想到竟是这样……”
有人似开玩笑般问戚南行:“天枢仙尊赶到这里多久了?该不会先我们一步,将所有灵宝都收起来了吧?究竟是什么宝物,能不能拿出来叫我们开开眼?”
柴良一听就不高兴了,没好气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还能诓你们不成?我们天剑宗可干不出这种卑鄙无耻之事!”
那些人却依旧不肯相信,闹泱泱地围着戚南行一行人,百般打听他们的所见所闻。
戚南行勉力应付着,忽然间发现赫连雪不见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看没看到司徒雨?”他连忙问柴良和叶紫宸他们,森寒的眼眸是从未有过的冷厉。
叶紫宸从未见过这么吓人的宗主,说话不由打起磕巴:“刚、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不、不见了……”
戚南行心急如焚,连忙奋力拨开人群,四处寻找着。
他能感觉到赫连雪就在附近,可是穿白裙的女修太多了,怎么都找不到她在哪里。甚至连他在心里跟她说话都没有回应,难道她已经出事了?
“仙尊大人这是要去哪?”云无疚笑着走过来,意态殷勤道,“若是有灵宝的下落,能否也给我们带个路?”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呀,仙尊大人已是高山之巅,仙人翘楚,并不需要灵宝加持。我等后辈千载难逢才能遇到这种机缘,还请仙尊点拨一二!”
似乎众人已经认定了天剑宗率先进入天罗殿,已将灵宝私藏,闹泱泱地围拢在戚南行身边,怎么都不肯放他走。
戚南行看着云无疚那暗藏狡黠的眼神,一颗心沉入谷底。
既然他还在这里,那么带走赫连雪的,恐怕就是那个黑衣人。
想起他将赫连雪困住的那个梦境,此人修为只怕已近大乘期,甚至很可能不在他之下。不知他究竟是哪个魔族,竟能如此厉害?
若是赫连雪落入他手中……
戚南行不敢再想下去,眉目冷厉地打量着周围众人,沉声道:“孽徒司徒雨拿走了灵宝,大家快去把她找出来!”
“司徒雨是不是那个特别漂亮的女修?”
“对!就是她!仙尊大人新收的女弟子!”
“我刚刚好像看到过她,快去追!”
众人一窝蜂地四处寻找起来,生怕被人抢了先。
赫连雪是在一片混乱中被带走的。
当其他那些门派之人也发现天罗殿的存在,围着天剑宗众人询问灵宝下落的时候,她觉得心烦,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不想一转身的功夫,四周却换了一番天地。先前那宏伟高大的天罗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地宫,奢侈又华美。
赫连雪暗暗心惊,猜测这大概就是云无疚和那个黑衣人为她准备的“惊喜”。
她站在原地没动,在心里叫了一声“戚南行”。
然而不管她叫多少次,始终没有回应。
四周隐约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从镶金的穹顶上滴落下来,可这里明明是干燥的沙漠……赫连雪猜测她应该是在很深的地底下,才能有水。
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她试着幻化出一簇火焰照明,可是却没有丝毫灵力。
这下有点糟糕。
她不仅无法呼叫戚南行,现在连他的灵力都无法使用了。
心里隐约有些急躁,若是一直出不去,难道她就要在这里等死?
等到一日之期,她若喝不到戚南行的血,那种对血的渴望和折磨,至今令她不寒而栗。
两手暗暗攥紧,赫连雪试探着走到地宫边沿,伸手触摸着冰冷的金色石壁,看能不能找到离开这里的途径。
她用指节敲着石壁,又用掌心用力拍打,甚至用脚踢,用肩撞,然而那冷冰冰的石壁纹丝不动,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你别白费功夫了,逃不掉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吓了赫连雪一跳。
她连忙转身靠到石壁上,看到一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一袭黑色斗篷,头戴兜帽,脸上罩着一只银色狼头面具,眼窝处露出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珠。
正是那个魔族中的内鬼。
赫连雪没有说话,目光冷冷地盯着他,暗暗思忖他究竟会是谁?
他能知道魔晶的秘密,必然不可能是普通魔族,要么是王庭内部之人,要么是宗理司那些大人。
从他的身形来看,个头不算高,体型也比较瘦弱,排除宗理司那几名高大魁梧的武将,以及独眼独臂的大护法,剩下几位护法、魇主和夜煞,似乎都有可能。
黑衣人见赫连雪始终沉默,又桀桀地冷笑:“早知道你是个灵体,先前就没必要编造那么麻烦的梦境,只要把你关起来,让你喝不到血就好了。你想不想知道这是哪里?”
赫连雪依旧没有开口。
黑衣人像是完成了一项杰作,迫不及待想要展示一样,自己又滔滔不绝起来:“你知道蜃怪吗?它是一种沙漠里的巨虫,可以吐出各种美轮美奂的幻景,将沙漠里的行人吸引过去,成为它的食物。进入蜃怪的幻景之中的人,就再也出不去了。比如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地宫,就是它吐出的幻景。”
惨绿的眼珠盯着赫连雪,他阴沉沉地笑道:“你走不出这里,戚南行也绝对找不到你,在这里慢慢等死的感觉,怎么样?”
赫连雪紧抿着嘴唇,开口问:“既然你想杀我,为何不直接动手?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可以任你处置,你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让我困在这里等死?”
“你以为我不想动手?”黑衣人冷笑,“可惜你是个灵体,灵体是杀不死的,只要戚南行还活着,你就死不了。但是只要你喝不到他的血,你必死无疑。”
赫连雪心中了然,又问道:“既然我早晚都会死,那我想当个明白鬼。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背叛魔族?为何要杀我?我与你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那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珠满是怨毒地盯着她,黑衣人阴沉沉地嘲讽道:“这些问题,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去问你的那位好母亲吧。”
赫连雪紧紧皱眉,不知道这跟她阿娘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个黑衣人其实是阿娘的仇人,结果他和云无疚联手害死阿娘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报复到她身上?
“我……”她刚要开口,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震颤,整座地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向这边靠近。
黑衣人眼睛亮了几分,低沉的声音颇有些兴奋地提醒道:“听见了吗,蜃怪要来了,它马上就要来享用它的美味了。”
“你不是说,灵体是杀不死的吗?那蜃怪也杀不了我!”赫连雪脸色发白,心惊肉跳,感觉快要站不住了。
“它虽然杀不死你,但是可以让你受伤啊。”黑衣人端起手臂,似乎十分愉悦道,“不管你受什么伤,都由戚南行来承担,我倒要看看他这位天枢仙尊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又阴沉地笑起来:“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究竟会怎么死。是因为戚南行扛不住蜃怪攻击,他死你也死呢,还是说他即便能赢过蜃怪,但是依旧找不到你,无法给你喝血呢?”
赫连雪紧紧咬着牙根,没想到他竟如此可怕,竟连戚南行也算计在其中。
脚下的震颤越来越大,似乎那蜃怪马上就要破墙而出了,她不甘心地质问:“任何人进入蜃怪的幻景都逃不出去,那你不是一样逃不掉?”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黑衣人气定神闲地抬起手,从黑色斗篷中掏出一物,亮在掌心——那是一块鸽蛋大小的白色萤石,通体莹润,散发出白亮柔和的光芒……竟然是魔晶!
赫连雪大惊失色,不知道魔晶怎么会在他手中?
她明明将魔晶完好地藏在魔宫的密室里,那密室只有她才能进,他怎么可能进入密室,拿走魔晶?
“你别说,这魔晶的确是难得的稀世珍宝。”黑衣人冷笑道,“若没有它,我也不可能编造出那么逼真的梦境将你困住,更不可能把你带来这里。怎么样,你这幽冥魔域的魔君被你们魔族的至宝害惨的感觉,还不错吧?”
“你!”赫连雪气得咬牙,刚想破口大骂,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头十分巨大的怪虫破墙而入,长长的身体上长满一对对带着尖刺的腹足,硕大的头顶上一对通明如火焰的红眼睛,黢黑的刚毛密密麻麻,尖嘴獠牙,十分恐怖。
这大概就是蜃怪吧……赫连雪心凉了半截,整个人紧紧贴在石墙上,企图躲避它的视线。
只见那蜃怪体型巨大,尾巴奇长,在这宽阔的地宫中盘绕蛇行着,躲避开黑衣人,一边四处游走,一边嗅探猎物。
黑衣人漂浮到蜃怪撞破的墙洞口,似乎等着看一眼它撕咬赫连雪的场景,就准备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是没想到,当那蜃怪游走到赫连雪面前,张开锐利的獠牙,眼看就要咬到她的时候,那蜃怪突然浑身剧烈一震,仿佛嗅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顿时整条巨虫骤然一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反身就要逃走。
惨绿的眼珠满是震惊,黑衣人连忙驱动魔晶释放出的巨大灵力,想要引诱蜃怪继续攻击赫连雪。
可是那蜃怪害怕黑衣人,却也莫名地很害怕赫连雪,畏畏缩缩地缠绕在石柱上,怎么都不敢上前。
赫连雪忽然想起楚魈说过,那蜃怪被风曦太子的雷劫吓破了胆,她是太子的血脉,那蜃怪大概也会害怕她。
眼看那蜃怪畏畏缩缩就要逃走,赫连雪大喝一声:“给我回来!”
长长的蜃怪猛地一抻,停顿在墙上的破洞前,似乎走也不敢,不走也不敢。
赫连雪再次厉声大喊:“还不给我过来!”
蜃怪连忙调头回转,满身不情愿地搓动满身腹足,畏畏怯怯地挪到赫连雪身前,硕大的头颅匍匐在她脚边,龇着满嘴獠牙,挤出一副谦卑和讨好的模样。
赫连雪暗暗咬牙,一下跳到蜃怪头顶,紧紧抓住它的刚毛,下令道:“带我出去!”
见她不打它,蜃怪连忙爬起来,滑溜溜地向外蹿。
黑衣人一看就急了,连忙聚起内力,催动浓密的黑烟攻击赫连雪。
“杀了他!”赫连雪再次向蜃怪下令。
可是蜃怪很犹豫,它似乎也很害怕那个黑衣人,但是赫连雪的命令又不敢不听,只能飞快地游走着,猛地一个摆尾,不轻不重地拍向黑衣人。
它的不轻不重,对黑衣人来说却迅疾厉害无比。
一时来不及闪躲,黑衣人的那张银色狼头面具被打掉了,露出一张熟悉的清丽脸庞。
鼻尖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竟然是乌苏。
第058章
赫连雪心神俱震, 怎么都没想到,那黑衣人的面具之下竟然会是乌苏。
乌苏一看情势不妙,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似乎感觉到赫连雪的盛怒之意, 蜃怪趴伏在潮漉漉的石壁上, 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赫连雪踩在它的头顶, 过了许久, 下令道:“带我出去!”
蜃怪呜吼一声,长尾一扫,击碎了那个幻景,一头冲进无边的沙海中。
赫连雪凝神屏息,紧紧抓住蜃怪头顶的刚毛, 随着它起伏穿越在茫茫黄沙中。最后猛地一跃, 冲破黄沙的桎梏,腾身直上浩渺高空,俯瞰着漫无边际的大漠和雄浑壮阔的天罗殿。
感觉到大地异动, 仙门众人急忙冲出天罗殿,看到猛烈的风沙中飞舞着一条奇长无比的庞然巨怪, 每一吐息都翻卷着风沙,遮天蔽日, 十分恐怖。
“蜃、蜃怪来了!快列阵!”
“诸位道友一起上!千万别让它给逃了!”
……
只见千万道刀光剑气急袭而来,直直斩向蜃怪。可蜃怪却如铜墙铁壁一般, 丝毫不惧那些攻击,高昂起硕大的头颅, 猛地一喷响鼻,漫天黄沙便倾盆而下, 眨眼间便将那些人悉数埋起来。
“林掌门!这蜃怪要怎么杀?竟然不惧刀剑,怎生如此厉害!”众人挣扎着爬出沙堆, 连忙奔跑着躲进天罗殿,惶惶不安地询问着。
风清门林掌门努力保持镇定,沉声道:“这蜃怪最怕雷电,需得用雷系术法才能对付它!”
“谁修的雷系术法?还不赶紧上!”
“天枢仙尊也是雷系!”众人连忙去找戚南行,“仙尊快救救我们!”
戚南行还未找到赫连雪,满心焦虑不已,可是蜃怪突然出没,他也不能不管,只好急匆匆奔向天罗殿出口,与其他几个雷系术法的同侪一起同蜃怪一战。
“不对呀!那蜃怪头顶怎么还有个人?”
有人惊声道:“那不是司徒雨吗?”
“难怪到处都寻不到她!她怎么会同蜃怪在一起?”
“先把她拿下!让她把独吞的灵宝交出来!”
……
戚南行看清那蜃怪头顶的人当真是赫连雪,连忙收回仙剑,拦住准备动手的人:“诸位且慢!先问清楚也不迟!”
赫连雪压着蜃怪的头,慢慢下落到地面,堂而皇之地堵在天罗殿正门口,目光扫向那些人,最终定在面色发白、一脸惊讶的云无疚身上。
“云宗主。”赫连雪朝他微微一笑,“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
当着众人的面,云无疚避无可避,想笑也笑不出来,背后紧贴着高大的石柱,冒出涔涔冷汗。
林含卿站在他旁边,见他脸色难看极了,不禁担忧地问:“夫君,怎么了?”
云无疚默默摇了摇头,艰难地说了一声“没事”。
“司徒姑娘。”风清门林掌门见那蜃怪匍匐在赫连雪脚下一动不动,便大着胆子上前问,“不知你找到的是什么灵宝,能否拿出来一观,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赫连雪微微蹙眉:“什么灵宝?”
“司徒雨,你可别不承认!”有些人急了,上前道,“天枢仙尊说了,是你拿走的灵宝!我们又不是要抢你的,可是大家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灵宝?现在天罗殿唯一的灵宝被你拿走不说,你还装模作样不肯承认,连给我们看一眼都不肯,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赫连雪冷笑一声,盯着那个人:“你说谁?谁说我拿走灵宝?”
“你师父!”那人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天枢仙尊!”
赫连雪抬眼看向站在人群中的戚南行,目光幽冷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问:“真的是你说的?”
“……是我。”戚南行心头一沉,连忙在心里跟她解释,当时情形所迫,他也是为了找到她的下落才故意为之。
也不知道她现在能不能听到他说话?
赫连雪其实听到了,但她不想理他。她现在迫不及待就想宰了云无疚,一刻都不想再等。
他与乌苏同流合污,竟然连魔族的魔晶都敢偷,简直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云无疚,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容。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他早已经死了一千次了。
云无疚被她盯得心头直发毛,两腿抖得快要站不住了,猛地一下抬起手,指向赫连雪,大声道:“她根本不是司徒雨!其实她就是死而复生的黑心魔姬,赫连雪!天罗殿里的灵宝只怕早已被她藏起来!大家赶紧动手,杀了她!夺回灵宝!”
站在旁边不远处的叶紫宸和白泠泠,以及天剑宗那些弟子们全都傻了眼,愣愣地盯着赫连雪,惊骇莫名。
周围众人哗然大惊,纷纷质问道:“云宗主,话可不能乱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疚,你先前不是说她不是吗?”山海阁阁主周棯惊骇道,“为何要骗老夫?”
凌霄宗少主凌尘也连忙道:“没错,我也听见了!云宗主先前明明说的是长相相似,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云无疚抬手指着戚南行,咬牙道,“天枢仙尊也知道她就是赫连雪!我与仙尊大人早有筹谋,仙尊大人故意收她为徒,为的就是迷惑住她,以待合适的时机,与众人合力诛杀邪魔!”
“云宗主!”戚南行脸色骤然沉下去,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无法解释什么。
云无疚故意一副了然道:“仙尊大人!我明白,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大家千万小心,别让那魔头逃跑了!”
戚南行急忙看向赫连雪,在心里道:“你别信他!我没有骗你!”
可是赫连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赫连雪!”戚南行在心里大声道,“我真的没有骗你!”
难道她还是听不到他说的话?
戚南行眼眶通红,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用眼神告诉她,一定要相信他。
赫连雪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讽。
连乌苏都会背叛她,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现在谁都不会相信了。
“云宗主,别白费力气了。”赫连雪盯着云无疚,以及满眼畏惧躲在他身后的林含卿,淡淡笑道,“我说过,就算我死,也要你死在我前面。”
她说着,命令蜃怪,用长长的尾巴一下将云无疚和林含卿提吊起来,高悬在风沙弥漫的半空。
众人畏惧杀人不眨眼的黑心魔姬,更害怕那头阴森恐怖的蜃怪,纷纷握紧手中刀剑,向后退到紧贴在天罗殿的石壁上。
赫连雪懒得搭理他们,用力踢了一脚蜃怪的头,让它张开血盆大口,就摆在云无疚和林含卿脚下。
一旦他们哪个掉落,就会变成蜃怪的美味。
“夫君救我!”林含卿吓得魂儿都没了,紧紧抱住云无疚,连向下看一眼都不敢。
云无疚也没比她好多少,只能强撑着不喊出声来,背心冷汗涔涔,打湿了他那金银丝线织成的华贵衣袍。
“云宗主。”赫连雪端着手臂,好整以暇道,“当初那年的试剑大会,你见了我百般殷勤,甚至还在听说我被那时的戚宗主掳走之后,千里迢迢去天剑宗救我,问我安好。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多深的情谊呢,没想到转身就娶了这样如花貌美的夫人。”
云无疚快要崩溃了,不知道她又提这些干什么,咬着牙问:“你究竟想怎样?”
素白的指尖轻轻在手臂上弹了几下,赫连雪微微一笑:“很简单,我就是看不得你们两个恩爱美满,所以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要么她死,要么你死,你选吧。”
林含卿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直流,紧紧抱着云无疚,哭喊道:“夫君救救我!夫君!”
云无疚满脸痛苦地抱着她,恨得快要把牙根咬断了。
风清门林掌门是林含卿的父亲,也是云无疚的岳父,他又气又急,死死握住腰间长剑,几次想拔起来,可是看着那庞然恐怖的蜃怪,始终没敢发作。
这次若不是云无疚撺掇他要带领仙门各宗来沙漠猎奇,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要怪就怪他喝多了酒,又举办了试剑大会这般盛事,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时候,本以为吹吹牛去沙漠看看风光就回去了,怎么能想到竟然真的会遇见那千百年难遇的天罗殿和蜃怪?
周围众人也莫敢多言,生怕那魔头一个不高兴,也把他们提溜上去给蜃怪塞牙缝。
白泠泠紧紧拉着叶紫宸的手,手心里冷汗涔涔,一想到她当初作的那些死,就恨不能倒穿回去,一巴掌劈死脑残的自己。
“想好了吗,云宗主?”赫连雪等得不耐烦了,用下巴指了指张着深渊巨口的蜃怪,催促道,“快点吧,它饿了。你要是再磨蹭下去,那你们两个就一起死。”
云无疚紧紧咬着牙,一根根掰开林含卿抱着他的手,含泪道:“阿卿,对不起,我们来世再做夫妻。你先走一步,等我将所有事情做个了结,就去寻你,我们黄泉路上见!”
“不要啊!夫君!”林含卿满眼惊恐又绝望地望着他,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却被云无疚一次又一次拽开,最后被他一脚踹了下去。
林含卿惊声尖叫着急速下坠,眼看就要落入那蜃怪的血盆大口,戚南行忽然飞身冲过去,一下搂住她的腰,将她救了下去。
重新回到众人中间,林含卿崩溃大哭,一下扑到林掌门怀中,瑟瑟发抖地泣不成声。
“乖女儿!没事了没事了!多亏仙尊大人救命!”林掌门一脸后怕,紧紧抱着林含卿,涕泪交加,老泪横流。
似乎没想到结果会这样,云无疚悬在半空中,满脸的尴尬又难受。
赫连雪好整以暇地看着,目光扫向下面众人,沉声道:“你们都看到了吧?云宗主是怎么杀妻换命的?”
“云无疚,你好狠的心!”林含卿通红着泪眼,恶狠狠地瞪着半空中的云无疚,痛骂道,“当初你一无所有,丧家之犬般求到我风清门,说会永远对我好!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林掌门也跟骂:“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老夫出钱出力,帮你重建青云宗,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夫,报答阿卿的吗?”
众人一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管怎么说,云无疚在生死关头竟然抛弃自己的妻子,用妻子的命换他自己的生路,着实令人不耻。
“赫连雪,你休要胡说八道!”云无疚又羞又恼,恨声道,“不是你让我选,两人只能活一个?我之所以求生,还不是为了杀你,替阿卿报仇!”
“原来是这样啊。”赫连雪故作恍然道,“那看来,当初你父亲被我挂在半空,就要摔死的时候,你也是为了留得性命替你爹报仇,所以才会丢下他不管,自己一个人逃走?”
“什么?云老宗主死的时候,云无疚你也在场?”林掌门震惊地看着他这个没良心的女婿,颤着手指着他,“你不是说,魔族血洗青云山那一夜,你恰好不在,所以才能保得一条性命?”
周围几个青云宗弟子大惊:“原来竟然是真的?我还以为只是个梦!我在梦里梦到过魔族血洗青云山那一夜,宗主他丢下老宗主不管,自己召唤出传送阵逃走了!”
“什么?你们也做过同样的梦?”青云宗首徒刘巍难掩震惊,“我还以为这是假的,从未敢声张!宗主他怎能如此寡廉鲜耻,连自己的父亲都弃之不顾?”
云无疚悬在半空,气红了脸,怒骂道:“刘巍你个狗杂种!竟敢如此污蔑!你在风沙里丢了行囊怕死,就去抢人家姑娘的口粮,结果被教训得断手断脚,要不是本宗主给你治伤,你还能活到现在?”
云无疚被撕破伪善的脸皮,像疯狗一般攀咬起来:“你爹是无极宗谢淼,你娘是合欢宗那个老骚.货陆清湄,你不过是他们叔嫂苟合的狗杂种!要不是我可怜你收留了你,抚养你长大还教你修炼,你早被一泡狗尿溺死了!竟然还敢在这里污蔑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刘巍没想到竟被当众揭破身份,脸红得无地自容,一扭头瘸着腿,急匆匆挤出人群,不知到哪里去了。
“云宗主,你们青云宗的故事,可真够精彩的。”赫连雪嘲讽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乌龟王八都在一个池子里。”
云无疚又气又恨,却又不敢怎么样,愤声道:“你已经羞辱我够了吧?现在可以放了我吧!”
“不着急,还没完呢。”赫连雪笑眯眯地看着他,抬手轻轻一抛,将一颗黑色丹药悬浮在云无疚面前,“这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吃了它,我就放了你。”
云无疚满眼露出惊恐,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们青云宗研制出来的百蛊噬心之毒,哪怕青云宗自己都没有解药。吃了这枚毒药,就只能肠穿肚烂,一点点消融,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成一滩脓水。
当初他给赫连雪的母亲赫连瑶青下了此毒,杀了那幽冥魔域的魔君,也因此而使他在仙门中声名盛极一时。
如今这报应,到底还是还回来了。
“我……能不能不吃?”云无疚痛苦地落下眼泪,凄惨地哀求赫连雪,“求求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只要能留我一命,让我给你当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在半空中不住地做着磕头的动作,抬手自己甩自己耳光:“我该死!我是畜生!我天理不容!都是我和夜魔算计你们魔族!那些坏事都是我干的,你是被逼到绝路才不得已反抗!那些污名都是我给你泼的脏水,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可以斩断仙根成为魔族,从今天开始,我云无疚就是你的一条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痛哭流涕地哀求着,丝毫不顾下方众人惊讶到极点的目光,只想最后乞求一丝活路。
赫连雪冷眼看着他,问:“夜魔是谁?”
“夜魔就是……”云无疚眼泪汪汪的,慌忙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个魔族,他总是戴着一个银色狼头面具,我没见过他的样子……但、但是我知道他的很多秘密!是他屡次三番来找我,逼迫我密谋杀你!我可以帮你抓到他!我知道怎么能找到他!”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抓到他。”赫连雪冷笑道,“你把它吃了吧,或者你现在就跳下去,自己选。”
云无疚呆立在那里,看看眼前的药丸,再看看下方那蜃怪的血盆巨口,绝望的眼泪不停滑落……最终,他伸出手抓住那颗药丸,含着眼泪塞入口中,闭上眼睛艰难的吞咽了下去。
赫连雪也不废话,抬手一挥便放了他。
云无疚摔落到蓬松的沙丘上,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背后众人指指点点,那些青云宗弟子早已无地自容,纷纷掩面逃走了。
终于做完想做的事,赫连雪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扫向下方众人,沉声问:“你们要杀我吗?”
看着她脚下的庞大蜃怪,众人连忙纷纷摇头,哪里敢说一个杀字。
赫连雪又看向戚南行,看着他那幽深如古井般的双眸,微微一笑:“仙尊大人,现在轮到你了。”
她说着,给蜃怪下令。
只见那巨怪长尾一甩,瞬间卷起戚南行,消失在漫天的风沙中。
第059章
蜃怪在沙海里穿梭着, 所到之处风沙弥漫,遮天蔽日。
赫连雪讨厌风沙,让蜃怪停下。
蜃怪不敢不从, 连忙落到一处平缓的沙丘上, 小心翼翼地喷着响鼻, 长长的身体盘成一个圈, 将尾巴缠住的戚南行送到她面前。
蜃怪的尾巴粗如蜥兽,上面覆盖着层层粗糙的鳞甲,坚硬如铁,将戚南行捆得严严实实。
赫连雪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她还需要喝他的血续命, 不能丢下他一走了之。
可若带着他又很危险, 毕竟他是仙门中人,且法力高强。而她不过是他的灵体,他想控制住她, 不过易如反掌。
似乎看出她在思虑什么,戚南行定定看着她, 沉声道:“你不要相信云无疚说的那些话,我从未出卖过你。”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 是不是真的?”赫连雪踩在蜃怪头顶,居高临下俯瞰着他。
漫天风沙肆虐, 她的头发被吹得乱蓬蓬的,但是依旧难掩她的美丽。
戚南行举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对天发誓, 如果我骗你,天打雷劈。”
赫连雪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太理解他这位仙尊何以对她至此?
难不成是贪图她的美貌,喜欢她?
可是他在梦里叫的明明是“宁文雪”这个名字, 就凭他叫这三个字时那缠绵悱恻的语气,肯定不清白。
要么他这般尽心尽力地对她,就是另有居心,别有所图。
比如,他也想要得到魔晶。
赫连雪勾起唇角,目光散漫地看着戚南行,淡淡道:“发誓有什么用?我不信这个。”
“那你想怎样?”戚南行眉心微凝。
“我知道你随身带着伏仙网。”赫连雪扬起眉梢,“想让我信你可以,你把伏仙网拿出来,穿上它,我就信你。”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仙尊沉默了。
他若被伏仙网困住,就会受制于她,无法使用灵力。
“怎么,不愿意了?”赫连雪冷冷一笑,果然就不该相信他。
然而没想到的是,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当真从袖里掏出金丝网,交到她手中。
“有危险的时候,要及时给我解开。”他又叮嘱她,“不然你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
赫连雪手里握着那一卷轻若无物的金丝网,一时感觉颇有些迷惘。好像有什么从心间滑过,可是想抓又抓不住。
不过他被蜃怪卷住,生死都由不得他,似乎也没有旁的选择。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仙尊的更是如此。
赫连雪将那伏仙网抛出,兜头将戚南行锁困住,就像很久以前他锁住她那样,感觉颇有些解气。
那金丝网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大概是严丝合缝地贴在戚南行身上。
赫连雪试探着勾勾手指,想确认那伏仙网是否真的在他身上。
只见随着她的手指勾起,戚南行的脖颈间被勒出一道极细的伤口,滚落下一串殷红的血珠。
赫连雪这下放心了,有这伏仙网在,她就能控制住戚南行,要杀要剐全都要听从于她。
她的嘴角刚刚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风沙弥漫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刹那间电闪雷鸣,一道雪亮闪电兜头朝赫连雪劈下去。
“小心!”戚南行急声大呼。
好在赫连雪反应很快,拉着蜃怪头顶的刚毛,一下腾身躲避开。
只见她先前所在的地方,厚厚的沙丘被闪电劈开一道巨坑,里面燃烧着蹙蹙火焰,已成一片黢黑的焦土。
阴沉的天空黑云翻卷,闷雷滚滚,仿佛在酝酿着滔天的怒意,随时会劈下惊雷闪电。
蜃怪惧怕地低声呜咽着,硕大的头颅拼命往沙堆里藏。
赫连雪知道它怕雷电,命令它去沙漠边缘,远离开那一片雷云。
留着蜃怪也没什么用,它也不能离开沙漠,所以到了沙漠边缘之后,赫连雪踢踢它:“滚吧。”
蜃怪如蒙大赦,连忙飞也似的消失了。
戚南行站在一旁,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能驱使蜃怪?”
“你猜。”赫连雪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发现这边依旧是清风门的属地,再前面不远处就是清风关。
戚南行走到她面前,慢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罗殿里那具风化消失的金身,应该是风曦太子。所以你是风曦太子的女儿?”
赫连雪抬起眼帘看着他,眼神难掩惊讶。
戚南行继续道:“传说风曦太子在塞外沙漠里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才能飞升成神,那蜃怪在风曦太子飞升之后有十多年未现世,应该是被雷劫吓坏了吧。你是风曦太子的血脉,身上有他的气息,所以蜃怪把你当成他,才会任你驱使?”
没想到他竟能猜得分毫不差,赫连雪蹙起眉,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戚南行解释道:“能进入天罗殿,肯定不是普通人。传言说,风曦太子是在塞外沙漠里飞升的。所以没有意外的话,那具金身应该是他。那时我就猜到了,而且……你的眉眼与他很像。”
赫连雪默了会儿,觉得也无所谓。他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现在要去哪?”戚南行问她。
“回魔域抓人。”赫连雪目光冷了下来,“我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了。”
“谁?”
“乌苏。”赫连雪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幕,面色阴沉道,“她偷了我的魔晶。”
想起多年以前,在天剑宗,她曾在戚南行面前炫耀过,她有一位好姐姐。
如今她的好姐姐竟背刺她至此,甚至几次三番置她于死地……真是好笑到讽刺。
戚南行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沉吟着问:“你确定是她?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打掉了她的面具,亲眼看到她的脸。”
赫连雪不想再提这些,用下巴指了指前方:“走吧,你来御剑飞……”
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下了,想起她用伏仙网捆住戚南行,他现在无法使用灵力,自然也无法御剑飞行。
戚南行拔出仙剑,淡淡道:“你先把我解开,等到了之后再捆我就是了。”
“你想得美。”赫连雪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刚才是有蜃怪威胁,他才不得不披上伏仙网。现在她若放了他,只怕他马上就会反过来擒拿住她,指不定要怎么处置她。
“那你来。”戚南行将剑交给她,“你不是可以使用我的灵力,一成足够了。”
“可是我不会御剑。”
“我可以教你。”
“万一我学不会呢?”
“那你要用脚走去魔域?”
“……”
前方还要穿过清风关,若是用脚走过去,指不定会碰上那些仙门中人。万一他们又想杀她,她未必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没办法,御剑好歹要快许多,赫连雪只好耐下心来,跟着戚南行学习御剑的剑诀和手势。
她是他的灵体,连他的本命剑都可以操纵。
“……中指半屈,扣于中指的第二关节,待剑诀念完之后,迅速点出。”戚南行给她做示范,连续做了好几遍。
赫连雪依照着做,结果每次剑飞起来不过七八尺高便又掉落到地上。
反复几次总是不行,戚南行又指点道:“你的手势不对,食指扣的位置错了。”
这个手势有点复杂,他又比划着示范了几次,见她总是做不对,一时没忍住,握住她的手指给她摆弄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戚南行把手松开,有些不自然道:“我……”
“你早帮我这么弄一下不就好了?”赫连雪不耐烦地又试了一次,终于将那柄仙剑稳在半空。
两人跳上剑身,摇摇晃晃地向前飞着。到底也不是多难的事,赫连雪熟悉了御剑的感觉之后,很快便轻松驾驭起来,纵着仙剑在高空疾驰。
从风清门到幽冥魔域路途遥远,哪怕御剑飞行也至少要两日才能抵达。
中间路过淮阳宗属地,赫连雪在一处小镇停下歇脚,好歹让戚南行的灵力恢复一下,以免那仙剑飞不动了。
两人去客栈入住的时候,忽然听说了一个新消息——幽冥魔域已经推选出新的魔君,就是三护法乌苏,不日即将举行新任魔君的登位大典。
赫连雪攥紧拳头,差点把骨头都捏碎了,阴沉沉的一张脸,吓得掌柜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地递给他们房门钥匙,连忙躲到内房去了。
上到二楼,两人各一间房,赫连雪一进门就把凳子踢飞了。
戚南行听到动静,过去敲门,半晌没人应答,他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只见赫连雪正抱臂在身前,站在窗边望向远处,漂亮的脸庞冷如冰封雪冻,一看就是生了莫大的气。
“魔域这番行动,很显然是想引你回去。”戚南行问她,“你现在还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赫连雪眼睛里冒火,冷笑道,“我还要去给这位新任魔君送贺礼呢。”
戚南行淡淡道:“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去了之后,你要把我的伏仙网解开。”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给她关上门。
夜里躺在床榻上,赫连雪睁着通明的眼睛,仔细回想她与乌苏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一切,想找出乌苏背叛她的理由。
可是在她记忆里的那个乌苏,除了保护她还是保护她,怎么可能会背叛她?
赫连雪闭上眼睛,正想去找楚魈的时候,他倒是先不请自来了。
第060章
“听说你把云无疚教训了?”楚魈站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开门见山地问,“你没受伤吧?”
“他倒是想杀我,可是没那个本事。”赫连雪把烛火熄了, 又问他, “你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吗?”
楚魈手中敲着折扇, 沉吟道:“该不会是乌苏吧?她怎么会抢你魔君的位子?”
“她还偷了我的魔晶。”赫连雪暗暗咬牙, 难怪那黑衣人能知道魔晶的存在,还能潜入魔宫的密室,将它偷走。
她怀疑过王庭内部所有人,却从未怀疑过乌苏。
“魔域那边过几日就要给她举行登位大典了,你准备怎么办?”楚魈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 悠闲地摇着折扇, 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赫连雪一脸郁卒地看着他,没好气道:“当然是去宰了那个叛徒,我赫连氏还没死绝呢!”
“你要怎么宰?”楚魈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就凭你绑架了戚南行,能使用他那一成灵力?万一他到时候反悔了, 不给你灵力怎么办?”
幽深的紫眸阴沉而冷厉,赫连雪扫了隔壁一眼, 压低声音道:“我准备杀了他,喝干他的血, 获取他的全部修为和灵力,放手一搏。”
手中折扇一下子顿住, 楚魈微微皱起眉,坐正身子:“这个就不必了吧?你这灵体还是低阶, 一下喝那么多血,只怕会爆体而亡。”
“这个你不用担心。”赫连雪似乎成竹在胸, “我可以去找灵魔大人帮忙,他有办法。”
楚魈默默看着她:“其实,他……还是不错的,我怕你会后悔。”
“要怪就怪他自己,非要把我招回来,变成这样没用的灵体。”赫连雪抱臂在身前,冷嗤道,“何况他也没安什么好心,说要陪我去魔域,其实不过是想得到魔晶罢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也想得到魔晶?”楚魈微生诧异,“这你是如何得知?”
“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他一个仙尊,天天跟着我鞍前马后,我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心?”赫连雪冷笑,“他总不至于是爱上我了吧?”
楚魈幽幽地望着她,手中折扇捻来捻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赫连雪靠在窗台边:“什么事,你说。”
“其实……”楚魈停顿了半晌,似乎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站起身道,“其实你也不必非要杀他,要想获取修为和灵力,还有别的办法。”
赫连雪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什么办法?”
“你可以嫁给我。”
楚魈走到她面前,手中折扇又缓缓摇起,多情的桃花眼魅惑又风流:“你也知道,我是太凉山上的山魈,那里的百姓将我当成山神供奉,积累的功德也有好几百年了。”
“只要你嫁给我,那山神庙里就可以增添一座你的金身,与我同享功德,做一只逍遥自在的鬼。”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前提是,你要神魂脱壳,放弃这具灵体。”
赫连雪沉思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现在这具灵体,不过是戚南行把她的神魂塞进一具萝卜和藕做成的假的肉身之中。只要她神魂脱壳,便会重新变成荡荡游魂,成为原本那个死去的她。
然后她与楚魈成婚,仗着他的山神身份,她便在阴间有了正当的籍档,不会再被阴差驱赶和追捕。
最重要的是,死去的她可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恶鬼,哪怕将她生前的修为和灵力折掉一半,依旧十分厉害,要去扫平魔域,足够了。
“唯一不好之处,你以后只能当一只恶鬼,再也无法复活成人,也不能投胎转世,只能永远留在阴间,与我相伴。”楚魈收起笑容,目光微敛,带着一丝紧张问,“不知你可愿意?”
赫连雪想了想,这种不需要受制于别人,只凭自己实力说话的感觉可太好了。
她刚要答应,房门忽然被一脚踢开,戚南行大步走进来,冷着脸道:“不可以!”
朦胧的月色从窗外照进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漆黑的眸子眼神颇有些急切。
“你都听到了?”赫连雪倒是不怕他知道,反正他身上缠着伏仙网,只能由她摆布,“既然你知道我想杀你,又何必阻拦?至少我答应他,可以留你一条命。”
“我死了还可以投胎转世,但是你呢?”戚南行紧紧盯着她,似乎生了莫大的气,“如果你答应嫁给他,那就要永远留在阴曹地府,一年两年可以,但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呢?你知道阴曹地府是什么地方吗?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丝阳光,再也看不到你喜欢的星星,放眼四周充斥的永远都是血腥杀戮和鬼哭惨嚎,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赫连雪冷淡道:“仙尊大人莫非是忘了,我可是死过十六年。阴曹地府什么样,我会不清楚?倒是仙尊大人你从未去过阴间,又怎么可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狭长的眼底隐约泛起一丝潮润,戚南行定定看着她,哑声道:“我就是知道。”
楚魈站在一旁,有些讪然地摸了摸鼻梁,开口道:“仙尊大人,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你恐怕留不住她。”
戚南行转头看向他,目光冷得要命。
楚魈也不废话,直接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她的父亲是谁,还有在大漠里劈向她的那道雷……难道你还没明白?”
“她是风曦太子遗留下的魔族血脉,在天道看来,她就是神明的污点,不该存活于世。”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天道都容不下她,必然会想方设法抹杀她的存在。”楚魈面色凝重,慢慢道,“所以哪怕你将她招回来,也只能留她一时,不能留她一世。她以后遇到的雷劫会越来越多,面临的死境也会层出不穷。难道让她这样活着,日夜在生死之间苟延残喘地挣扎,就是好日子?”
“她本就是该死之人,你留不住她。”楚魈带着些同情地看着戚南行,“没有人能违抗天道。”
夜风清冷,寥落无声,戚南行扶着门边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冷和单薄。良久,他从胸腔里挤出沉闷的三个字:“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楚魈摇了摇头,跟赫连雪道,“你想好了来找我。”
说完他便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
赫连雪站在窗边,垂下眼帘,不觉自嘲地笑了一下。
原来她当真是神明的污点,是不容于天道的存在。
她抬手一挥,重新点燃烛火,目光淡淡地看着戚南行:“仙尊大人,就这样吧,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至此一笔勾销。”
看着戚南行沉默着不说话,她又道:“其实我对魔君的王座没什么执念,我可能也当不好一名魔君,但是魔族的叛徒伙同外人害死我的母亲,这个仇我必须报。只要杀了他们,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你是个好人,我其实也不想害你,所以我嫁给楚魈就是最好的办法。我可以……”
“我说了不可以!”戚南行红着眼睛,紧紧盯着她,忽然抬起双臂,猛地一震,缠在他身上的伏仙网便寸寸崩裂,碎成一地金丝粉屑。
赫连雪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能挣断伏仙网?那伏仙网不是连神仙都没奈何的吗?
“你想干什么?”她连忙向后退去,随手抓起一只沉甸甸的花瓶举在身前,随时准备向他砸去。
戚南行沉着脸向她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砸过来的花瓶,平稳地放在旁边博古架上,一直逼着她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他把允许她使用的灵力也断掉了,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冰凉的指腹按在她的颈脉上。
“你是我的灵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他垂眸看着她,漆黑狭长的眸子里隐蓄着汹涌的怒意,一字字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能死!”
掐在赫连雪脖子上的那只手冷冰冰的,坚硬如铁,紧紧箍住她的咽喉,几乎快要令她窒息了。
赫连雪扒着他的手,怎么都挣不脱,气得猛一张口,咬住他的手腕,下了死口。
鲜红的血汩汩流出,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大约是疼得狠了,戚南行终于松开掐着她的手。
赫连雪一把甩开他的手,唇角还染着他的血,气得抬腿狠狠踢了他一脚。
戚南行面色不变,幽沉的目光盯着她殷红的唇,淡声道:“你要报仇可以,何必那么麻烦?我替你杀了便是。”
“不让我死,还要替我报仇?”赫连雪真是不理解了,目光灼灼盯着他,质问道,“戚南行,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冷笑一声:“那宁文雪呢?她又是谁?”
乌黑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戚南行蹙起眉:“你怎么会知道宁文雪?”
“你在睡梦中叫她的名字。”赫连雪满眼嘲讽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宁文雪是谁?”
月色朦胧,幽夜无声。
戚南行久久地盯着她,低声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赫连雪微生讶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婚约。
听他那悱恻的语气,还未过门就开始叫妻子,显然对那个宁文雪情根深种。
所以他不可能喜欢她。
那就只剩另一种可能了,他这样对她,不过是想要图谋魔晶。
赫连雪抱臂在身前,冷笑道:“我明白了。”
戚南行眼角发红,哑声问她:“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你是个人渣。”
赫连雪趁他不备,瞬间捏碎早已滑入手心的梦珠,一掌按到他心口,然后从窗边一跃而下,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