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暗杀
若说这世界上容昭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肯定是五皇子裴钦。
其余无论是谁,容昭都能应对。
偏偏这个五皇子裴钦,她一点也不想靠近,此人极有可能看穿她的身份,越是接触就越是危险。
所以,容昭能躲就躲。
她知道张丞相有意安排,但张家有两个“卧底”, 她倒也不是很担心。
却怎么都没想到——
裴钦竟然主动找上门!
他是忘了上次不欢而散吗?
还是这家伙颜控到这种地步?!
若是下帖子, 容昭肯定拒绝,若是找人约见,她也会查个清楚,可万万没想到,裴钦竟然堵门,也让她避无可避。
容昭深吸一口气, 放下帘子,阴沉着脸:“先去马房, 避开他。”
无名目光深沉, 缰绳一抖,便要离开。
然而,裴钦已经跳下皇子马车, 喊道:“阿昭,我来找你了,别走呀。”
容昭:“??”
——我和你很熟吗?
她的神情越发冰冷,从马车内传出的声音也很是冷漠:“五皇子,容昭只愿与尊重我之人打交道, 五皇子请回。”
身为皇子,听到这种话总是要生气的。
然而五皇子并没有, 他回道:“阿昭,上次是我的错,今日我就是来道歉的,顺便告知与你,我母妃郑家有一女……”
又是联姻!
难道她拒绝三皇子就会答应五皇子?
容昭脸更黑了,直接吩咐:“走。”
无名垂着头,碎发完全遮住了眉眼。
他有种想要直接撞死五皇子的冲动,但到底冷静地忍住,手上一扯,马以一个高难度动作绕过了裴钦。
马车便要离开。
裴钦扬声道:“你拒了三皇兄,恐怕也会拒我,所以我直接让父皇赐婚,父皇一向宠我……”
容昭:“停车!”
她的声音越发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寒意。
无名手握紧成拳,到底一扯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裴钦见马车停下,直接抓着车门,矫健身形一跃而上,翻上马车。
无名神情一变,抬手拦住他。
容昭阻止:“让他进来。”
赐婚……
裴钦又一次不知不觉抓住容昭命脉。
若让他闹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见一见。
容昭紧紧握着折扇,身体靠在马车半阴半暗处,声音越发沙哑:“五皇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五皇子刚刚钻进马车,没答,反而看了看马车里面,皱眉:“车内有些暗了。”
容昭只冷漠地哼了一声。
所有的反应都是在让对方生气,然而裴钦有了上次教训,这次脾气好得很。
他在马车内坐下,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非要挨着容昭,只始终看着她,一脸讨好:“上次是我的错,如今我已知错,阿昭莫要生气。”
与上次不同,此次裴钦虽然言语亲近,却没有上次的痴迷。
“五皇子还是叫我容昭吧。”她神情疏离,声音冷淡,“五皇子便是让皇上赐婚,容昭也会求皇上收回圣旨。”
“为什么?”五皇子问道。
容昭面无表情:“容昭不愿参与朝堂斗争,只想好好做翻事业,还上打出去的欠条,五皇子何必强人所难?”
五皇子知道,她说的欠条是“股份欠条”,乐亲王给他看过。
四大亲王如今都还没领到钱,这便是容昭欠他们的债。
容昭说完,还以为五皇子要长篇大论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竟是一笑,摇摇头:“好吧,阿昭要实在不愿,我也不勉强阿昭。”
容昭看向他,微微皱眉。
这就有些奇怪了,之前一直死缠烂打,现在却又说不勉强?
裴钦:“那阿昭也莫要选择我的两位兄长,二哥冷酷无情,下手狠辣,三哥刻薄寡恩,都不是什么好人。”
容昭:“……”
——在外面就这么说,真的好吗?
裴钦对着她笑容灿烂:“二哥不得父皇喜爱,为了权势不折手段,又心狠手辣,笼络了无数势力,你便是支持他,未来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因为福禄庄、福禄轩、团团而被他忌惮。我二哥对身边人一样无情。”
裴钦对二皇子的总结很到位。
容昭虽然与裴铮只有一面之缘,但听到过不少裴铮的消息,坚毅果决、手段老练,这些词背后可能就是心狠手辣。
裴钦或许会添油加醋,却绝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她不明白,拉拢人通常都是给予好处,怎么裴钦的手段是说另外两人坏话?
这手段是不是过于幼稚了?
容昭还在思索,裴钦靠近她,继续说道:“还有我那三哥,刻薄寡恩都不足以形容他,小肚鸡肠的很,芝麻大点事他都能记一辈子,你拒绝了他的联姻,哪怕他现在不做什么,未来也一定会找你报仇。”
容昭面无表情,抬手,抵着裴钦越来越靠近的脸,将人推开。
裴钦摸了摸脑袋,一点也不尴尬,继续:“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再给你举几个例子。之前,我二哥手下一个人投靠了三哥,第二天就在上朝的路上不小心摔死。”
容昭:“……”
裴钦:“我三哥更过分,我小时候抢了他一块点心,明明大我七岁,却还一直记仇,每回看到点心就要拿出来念叨一次。”
容昭:“……”
裴钦摆着掰着手指头:“所以你看,二哥、三哥都靠不住,阿昭你还是站在我这边吧,我肯定不会这样的!”
容昭:“……”
她怀疑裴钦脑子有问题。
第一次拉拢她,动手动脚,直接得罪人,第二次拉拢她不许好处,反而是诋毁另外两位皇子……
这真的是能夺嫡的皇子?
就这种处事手段,以后当了皇帝,天下还能好?
他到底是真性情,还是装傻?
容昭紧紧盯着他,打量片刻,突然道:“那五皇子怎么保证我支持你,就能得到好下场?”
裴钦露出灿烂的笑容,窗口的光透过来,容昭看见他有两颗小虎牙,笑起来有几分可爱。
他的声音带笑,理所当然:“因为我很欣赏阿昭呀,我喜欢美人,阿昭长得这么好看,以后便是为了养眼,也得重用,让阿昭天天都出现在眼前。”
容昭:“……”
好想打人。
她偏头,微微一笑。
五皇子裴钦眼睛立刻就痴了。
容昭唇微启,声音轻轻:“我不相信你。”
裴钦满脸错愕,显然没想到容昭会这么说,如此直白。
在错愕过后,他依旧没有生气,反而仰头大笑,眼中笑出泪花。
容昭神情不变:“我向五皇子保证,不投靠五皇子,也不会投靠另外两位皇子。我只想安安稳稳做生意,便是为了我的商业版图,我也谁都不会投靠,请五皇子放心。”
裴钦笑容收起来,故作委屈:“阿昭真的不愿意吗?”
容昭微微笑:“不愿意。”
还以为他要继续游说,没想到裴钦长叹口气:“好吧,我说到做到,不勉强阿昭,不过,我不会放弃。”
他抬手,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在茶几上,看向容昭,眼神认真:“这是我给阿昭的礼物,裴钦非常欣赏阿昭,若是哪一日阿昭改变主意,记得裴钦会一直等待,阿昭上门,扫榻相迎。”
顿了顿,他认真补了句:“你要什么都可以。”
说完,裴钦不再死缠烂打,摆摆手,爽快地跳下马车。
容昭微顿。
五皇子还是没放弃,而他最后的一句承诺也很有分量,从拉拢人的角度来说,远比之前诋毁两位皇子有用。
裴钦跳下马车,撇了旁边看不清脸的车夫一眼,挑眉:“阿昭,你这车夫驾车本领很不错,胆子也大,你从哪儿找的人?愿意割爱吗?”
上一次就让他追不上,这一次更是能在不伤他的前提下让马车绕过,实在是有些本领。
他作为皇子,身边也没有这样的车夫。
虽然这车夫看不清楚模样,但上位者,一般也不太在意奴仆的模样,更看重实力。
无名垂着头,一言不发。
容昭无奈:“不愿意,这是我的人,五皇子还是自己找车夫吧。”
裴钦依旧不生气,只是摇摇头:“好吧,阿昭记得我说过的话,过几日我忙过了,还来找你。”
说完,他潇洒离开。
容昭:“……”还来?
她面无表情吩咐:“下次看到五皇子直接绕开。”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什么赐婚是假的,是五皇子用来威胁她停车的话。
外面,无名缓缓应道:“是。”
马车内,容昭让谢洪打开锦盒,随即两人同时一怔。
——玉冠。
裴钦竟然送了个玉冠,玉的材质绝非凡品,市面上很少见到,但玉的雕工很差,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
谢洪蹙眉:“这是何意?”
容昭缓缓摇头。
谢洪又问:“需要收到库房吗?”
容昭抿了抿唇:“不,放在外面,我要研究一下。”
——这裴钦到底是何意?
一般人送礼都是古董字画,或者稀罕物品,鲜少有人会送人玉冠。
她敏感察觉到这其中有些问题,这玉冠恐怕也不似表面简单,定还有什么含义-
五皇子突然来,又匆匆离开,但给容昭留下了一个谜团。
而与容昭的见面,也给刘家女郎刘婉君留下深刻印象。
一路回府,她都有些精神恍惚。
丫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小姐伤心,于是便在心中将容昭大骂一顿解气。
回到刘府。
刘大人与刘夫人等在府中,见她回来,刘夫人便沉着脸问道:“婉君,听闻你今日独自出去了?去了哪儿?”
刘婉君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纷杂思绪抛开,恭敬行礼,随后回道:“见了安庆王世子容昭一面。”
这没什么好隐瞒了,刘夫人会等在这里便是知道了消息。
她身边许多刘夫人的人。
刘大人闻言,摸了摸胡子,“怎么样?容昭可是改变主意了?”
他这女儿长得好,也养得好,京城见过的贵公子谁不喜欢?今日容昭见了刘婉君,恐怕会改变主意吧?
若是这样,那倒也是最好结果。
然而,刘婉君缓缓摇头,“容世子主意未改,婉君恐不能动摇他的心思。”
刘远方当即就沉了脸,皱眉。
——他甚至隐隐怪女儿有些无用。
刘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一拍桌子,“连婉君都能拒绝,难道他真是坚决不愿站在三殿下这边?”
刘婉君顿了顿,轻声道:“我观世子眼神清明,也无对三皇子的不满,似乎是……因着名下产业,不愿倒向任何一位皇子。”
容昭没这么说,但她知道要怎么回复父母。
容世子那样好的人,她不希望家里与三皇子记恨对方。
果然,刘远方依旧皱着眉,却陷入思索,刘母也缓缓收回手。
刘婉君见此,又补了句:“至于对婉君……或许是容世子已心有所属。”
比起容昭那“眼光不好”、“身体有恙”的话,还是“心有所属”更能保留他的形象。
想到容昭的两个形容,她眼中带着点笑意。
“京中哪家女郎比得上我们婉君?”刘夫人眉梢一挑,怒道,“容昭不过是异姓王之子,又行商贾之事,我们愿意将婉君许配给他,已是他走了好运,竟还敢拒绝!”
“母亲!”刘婉君眼中笑意消失,不赞同道,“婉君有婉君的好,可容世子也是青年才俊,难得一见的人物,以后定能有大作为。”
这么说,刘婉君心中又隐隐难受。
似乎越是了解容世子,就越是会知道他是多好、多特殊的一个人,那般思想,这世间还能有其他人可比?
刘夫人眉头皱得更紧,瞪了眼刘婉君,训斥:“婉君,容家已经拒绝了姻亲,你莫要犯糊涂,你的良配当是裴世子与张三公子。”
刘婉君咬了咬唇,没说话。
旁边,刘远方点头赞同:“不管容昭是何心思,现如今我们两家不可能结亲,婉君你莫要与容世子再有接触,我明日与三皇子商量,从裴世子与张三公子中为你择婿。”
刘婉君垂着头,应道:“是。”
随后,刘远方离开,刘夫人又反反复复说了许多女子应当如何行事等等……
这种“完美妻子培训课”她过去都听得很认真,但这一次,她全程没听说了什么,一直在出神。
晚上回屋。
刘婉君坐在书房,作为一个“完美妻子”,精通文墨也是重要部分,所以她有一个书房,还有许多书。
此时面前摆放着的是女诫,母亲让她常看,方知如何行事。
她看着女诫封面,陷入沉默。
裴世子与容昭同为世子,在容昭出门活动之前,裴关山的名气更大,而且作为京城双杰,才貌俱全,是许多女子的梦中夫婿。
张三公子张长言是张丞相最小的儿子,也是张丞相和张皇后最宠爱的晚辈,有他们在,张长言注定一生荣华。
但她想起容昭说过的那些话。
抛开刘家嫡女这个身份,抛开家族的利益,听一听自己内心的想法,她愿意嫁给他们吗?
不愿意。
裴关山优秀,但为人孤傲冷淡,她不喜欢。
张长言绣花枕头,她更是不喜。
但为了家族与三皇子,她要嫁给他们,甚至不用问一问自己意见,父亲只要听三皇子的安排。
——她的理想呢?
——她一辈子就要依靠丈夫而活吗?
若丈夫不是自己喜欢且欣赏的人呢?
刘婉君没说话,她始终平静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在丫鬟看来,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惊涛骇浪。
刘婉君想,她不如容世子那般洒脱自由,她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理想。
但明日,她要将大丫鬟则画打发出去,将一个二等丫鬟弥兒提拔成贴身丫鬟。
因为——
则画是母亲心腹,而弥兒是她小时候救过的人,一颗忠心待她。
弥兒这些年不出挑,因为她愿意被母亲安排,没必要反抗,但她还是下意识将弥兒留在身边,准备嫁人后也带走。
如今,要提前用上。
刘婉君神情十分平静,她缓缓将女诫拿起来,放入书架。
她其实不爱读女诫。
她的手指划过一本本书,取下自己最爱看的那一本。
——资治通鉴-
裴钦再次上门找容昭的事情,依旧不低调,就在安庆王府大门口,又是皇子马车,能低调的了吗?
京中消息灵通的,全都收到消息。
一个装饰简单但极为大气的院落中,有一人正坐着喝茶,神情平淡疏离,却带着让人畏惧的压力。
男子端起茶盏,垂眸,声音平静:“当初郑妃之事,与容昭有无关系?”
旁边站着一人,十分恭敬。
“没有。”那人低着头,越发恭敬。
男人手微顿,半晌轻嗤一声:“那还挺巧的,老五刚与容昭不欢而散,郑妃便出了事,让我们都没空腾出手……”
“我们的人谋划很久也未能扳倒郑妃,安庆王世子应当没这个能力。”那人回道。
男人:“我不是说容昭做的,我是说这事儿真巧啊……”
他顿了顿,突然道:“你觉得容昭如何?”
那人恭敬:“很有些能力,短短几月,让四大亲王放弃对付他,反而明里暗里维护着,京中年轻公子们原本不满,如今也全都跟着容昭做什么团团,他名利双收,行商贾之事,却人人称赞……”
这可是本事,许多人一旦经商,立刻就被各种不好的声音淹没。
可容昭经商还能人人称赞,不正是本事?
分析完情况后,他认真建议:“小人觉得尽快拉拢此人为好,他虽拒了五皇子,可五皇子还是对其大加称赞,今日竟又主动上门,小人害怕容昭被五皇子笼络,那可就不好。”
“他若是聪明,便不会同意任何人的拉拢。”
男人说完,顿了顿:“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应当是直觉,似乎——此人颇为危险。”
沉默了很久很久,他似乎有了决断,突然道:“我已早有计划,容不得任何变数破坏,这种不安定的存在……若不然,还是换种处理方式吧。”
站着的人一惊,猛地抬头。
男人将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而后放下茶盏,在石桌上平静地写下一个锋利的字眼-
福禄轩扩张还在继续,虽然不快,但进度一直是有的。
毕竟,若是没有进度,那就要给四大亲王分第一笔钱了,容昭暂时还不能给他们分钱,只能缓慢开分店。
近日淮州福禄轩便要开张。
容昭还是得亲临现场一次,确一切都在计划中。
所以她要“出差”几日,好在京中无事,可以让她出去这一趟,容屏与林氏不放心,容昭便带着谢洪、石头一起,无名驾车。
路途遥远,容昭在马车内坐烦了,也会出来坐一坐。
“还有多远?”她问无名。
无名:“……”
他缓缓开口:“我们才行了一日路程,快马也还需要三日。”
就他来说,这不是刚刚启程吗?
容昭再次痛苦面具。
马车给她稍微改良过,速度快些,舒服些,但那也只是和这个朝代的马车相比,对容昭而言,还是太艰苦了。
这还只是较近的州郡,若是他日福禄轩真的开到整个大雁朝,她很可能出差一次要一两个月!
——还全都花在路上。
每当被颠的难受时,容昭就忍不住想念飞机与高铁。
现在给她个绿皮也行啊……
真坐上马车才知道里面有多难受,尤其是他们速度快,马车颠到人想吐,更别说在车内看书或者吃东西。
根本不可能,那都是做梦!
古代路太烂了,若想以后交通轻松些,不单单要改良马车,还要修路。
水泥容昭不是没办法带着道士们造出来,现在问题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啊!
地广人稀的古代修路要花多少钱,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是个天文数字。
而且经济效益不是很高,属于半慈善行为。
这还不是团团这样的慈善行为,这个“慈善”太大,很容易翻车,甚至翻国的!
如何将这个慈善行为纳入经济行为,又能举国之力、举国之财去实现,这其中困难重重,还得从长计议。
这种事情真不能瞎干、蛮干,古代一些想要快速基建的皇帝下场如何?
历史已经告诉大家。
容昭想了想就暂时放在脑后,她现在被颠得难受,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
无名看她的样子只想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扬声道:“现在还好,越是远离京城,道路便越是不好,会更加颠簸。”
容昭:“……”
——再也不想出差了,下次要不忽悠四大亲王来吧?
她抬手拉了拉围巾。
是的,她搞了块布罩在头上,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凤眼,还时不时眯一眯。
没办法,灰大。
出门之前容昭还没觉得这么痛苦,出来之后才知道——影视剧果真骗人!
古代赶路,风尘仆仆,那是百分百贴切的形容词啊,身上的灰都能有两层。
容昭声音瓮声瓮气:“我记得你和荀道长他们一起从淮州来的?淮州如何?”
她得转移注意力,否则根本受不住,骨头都要散架了。
无名倒是始终不动如山,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复身边人:“淮州挺好的,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因为崇佛,淮州人性情大多不错。”
顿了顿,他补充:“淮州也很穷。”
容昭点点头。
她其实早就调查过,淮州虽然穷,但每一个地方都是有巨大贫富差距的,福禄轩一样能生存下去。
夕阳西下,他们必须赶到驿站再停下,容昭靠着无名,长长叹口气。
又行了两日。
容昭已经快疯掉了,石头与谢洪还算勉强能适应,无名更是一派自然,只有容昭双目呆滞。
她甚至开始盘算……
要不返回吧?
虽说现在去淮州只有一日距离,返回京城却是三日,但她到了淮州,福禄轩开张后还是要回京城,也就是说,还有六日在路上!
颠簸、灰尘,睡不好、吃不好,这是真难捱。
好在,这种想法只是在心中一转,她到底忍了下来,容昭要做的事情,吃多少苦都能忍下来,也都能办到。
成大事者,绝不是好逸恶劳之人。
这三日,容昭常在外面坐着,与无名说话。
谢洪与石头不仅是下人,对她毕恭毕敬,还知道她的女子身份,越发束手束脚,也只有无名还能说说话。
两人最近的话是越来越多了,大抵无名也开始无聊,竟然问:“你为何不娶刘家女?”
他视线看着前面,眼神中情绪莫名,“刘家嫡女刘婉君在京中名声很大,似乎许多公子都很倾心。”
容昭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
无名没看她,淡定驾车。
容昭也是无聊,与他说道:“刘家女郎好,也不是一定要娶她,我如今这处境,怎么可能娶刘家女郎?”
“因为刘家?那其他女郎呢?”无名又说。
容昭偏头看向他,好笑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难道是你小子年纪大了,开始思慕女郎呢?”
无名:“……”
他嘴角抽了抽,只回了句:“我是看刘家女郎不错。”
“你喜欢她啊?”容昭凑近,越发好奇。
无名身体微微一僵,随即面无表情回复:“不喜欢。”
容昭撇嘴:“你眼光还挺高,刘家女郎这么好的姑娘都不喜欢。”
无名面无表情重复:“不喜欢。”
“你喜欢就有用啊?也要看人刘家姑娘心思。”容昭又笑了,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等以后年纪到了,倒是可以给你介绍。”
无名:“……”
他沉默着,没说话。
容昭:“哈哈哈,耳朵都红了,你这小子。”
像是想到什么,她突然身体后撤,眯着眼睛看他,眼神复杂。
无名握着缰绳的手捏紧,视线始终看着前方:“怎么了?”
容昭突然道:“说起来你也挺神秘,名字叫无名,一听就是假的,而且毫无对本世子的恭敬态度,许多行事也颇为古怪……”
她抬手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总觉得像是隐藏身份的大人物。”
无名:“……”
他手越发握紧,却一动不动,只淡淡回道:“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真隐藏着什么?”容昭继续试探。
按照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无名这种种违和之处,确实很像是隐藏身份的大人物,不是男主,就是——反派。
不过,容昭觉得像反派。
专心在她府上当车夫半年,这是哪门子男主?恐怕只有卧薪尝胆的反派才能做得出来。
于是,她又道:“你身上带着血海深仇,你卧薪尝胆隐于我府上,是为了报仇。”
这个角度去想就很完美。
就是不知道他的仇家是不是安庆王府?应该不是吧,她没察觉什么不对。
无名:“……”
这是肯定句,是容昭在脑补故事,都不用他回答了。
容昭:“你隐藏得很好,但肯定会被人发现,随后给我们带来麻烦。”
无名:“……”
——你继续编故事吧。
天已经渐渐黑了,容昭脑补上头,颇为兴奋,一双眼睛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光。
容昭:“至于麻烦……比如说暗杀什么的。”
话音落地,马车行至树林,周围风动,无名突然变脸。
容昭还在脑补故事,无名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一扯,另一只手拉着马车急刹,前方地面凹陷,他们差点就栽了进去!
幸好无名及时刹车,但同时,几个黑影从树上一跃而下。
马车急刹,前方又塌陷,马儿顿时失魂挣扎,车子侧翻。
石头立刻往外冲,想要护住容昭。
谢洪惊呼:“刺客!!”
容昭:“???”
——卧槽,她什么时候成乌鸦嘴了?
这是第一反应,随即第二反应便是——大意了,大雁朝竟然有习武之人!!
虽然不是什么轻功一类超自然存在,但隐藏在树上,趁黑一跃而下,持刀攻来,这些绝对不是普通人,是训练有素的武士。
更令人惊讶的是,无名竟然从腿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刀,挡住扔过来的飞镖。
容昭:“真有人暗杀你啊?”
话音落地,无名便拉着容昭跳下马车,他是猛地一扯,容昭直接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灰。
随后一黑衣人袭来,无名扯着她一闪,容昭胳膊在地上摩擦过,石头磨得生疼。
——电视剧果然骗人!
——什么见鬼的转圈圈、搂腰飞走画面都不存在,只有惊险地被扯得撞来撞去,再吃一嘴灰。
“世子!”
石头此时过来,容昭立刻松开无名的手,爬起来,让石头护她退后。
这些人既然是杀无名,她留在无名旁边就是拖后腿。
而且,她完全不会战斗,身上也没带武器,躲开些才能保住命。
战场还是留给无名。
然而她没想到,她远离包围圈,那几个攻击无名的人竟然同时放弃无名,立刻追向她,刀剑袭来,杀气毕现。
“砰——”
无名从后面扑倒容昭,又一把将摔得抽疼的她扯起来,像是提着包裹一样,一边猛地后退,一边用刀抵抗攻击。
同时,他还说了句:“……这些人似乎是找你的。”
容昭:“……”
她已经看出来了。
——电视剧真坑死人!
——杀手竟然不是找隐藏身份的无名,而是找她这个良民?!
来不及多想,容昭抓着无名衣角,在不影响他战斗的前提下,紧紧挨着他,让他庇佑。
她也看出来。
石头没无名厉害。
同时,容昭在心中咬牙切齿——
她大意了一次,等这劫过去,她要雇一百个保镖!!——
作者有话要说:
无名:想让我背锅?
第52章 趴下
杀手一共有四个, 无名一人抵抗困难,很快就带了伤,刀剑锋利伤人,他们又穿着布衣,只要一划就是一道伤口。
石头发现这些人是冲世子而来之后,咬牙,改变策略, 不再想着去将世子从无名身边带离, 而是拿着刀冲到侧面,冲着杀手疯狂刺过去。
石头是容昭小厮, 也有些身手,马车上自然带了刀。
此时他握着刀,疯狂劈砍,余光注意到旁边, 瞳孔一缩,喊道:“世子小心!”
一个绕后的杀手刺向容昭!
无名身体一转, 粗布衣服翻飞, 将容昭转到后面,同时一脚踹出去,那偷袭之人被踹飞, 但给了之前与无名战斗之人空挡,刀擦过无名手臂,瞬间鲜血四溢。
二打四,石头能缠住一个,但无名没办法一对三, 尤其是他还得护着容昭。
刀再次从三面袭来,那些人就像是感觉不到痛, 一门心思都是达成目的,身上鲜血淋漓,却还在攻击。
天越来越暗,几乎快要看不清楚,而局面对容昭他们越来越不利。
无名闪身避过一人,又反手挡住一人,容昭眯着眼睛看清,抬脚,踹向那人的手腕。
“嘶——”
脚疼,对方手臂好硬。
发现容昭踹他,他立刻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容昭,但容昭已经及时缩回了腿。
无名也转身,将容昭拉着后退。
容昭跄踉了一下,还没站稳,无名再次拉住她闪躲,那三人已经又扑过来了,无名勉强挡住。
这样下去不行!
无名咬牙,手紧紧抓着容昭,猛地往怀里一扯,将人先抱紧,随即闪开攻击,直直扑向其中一个。
——这是要先杀掉一个破局!
无名护着容昭,狠狠刺向一人胸口,旁边反应过来的另一人杀来,无名不避,拼着受伤也要杀掉一人。
“噗——”
“唔——”
刀刺入胸口的闷哼声与容昭手臂被划破的声音同时响起,刚看到刺向无名的刀,容昭抬手替他挡了一下。
如今无名受伤会比容昭受伤更糟糕。
如果无名死了,这些冲容昭而来的人一定会杀掉容昭。
无名是他们当中最强的战斗力。
无名见容昭受伤,眼神一厉,石头更是咬牙切齿,疯狂劈砍。
还剩下三个人!
石头对上一个,无名缠斗住两个,谁都没办法奈何对方。
“世子!”伴随着一声咆哮,被忽略的谢洪不知何时从马车上将马匹取下,骑着冲了过来,直接冲向他们。
这条路并不是很宽,周围都是树林,他们在地上挖了洞,地陷之后马车过不来,但马还是能过来。
谢洪冲过来,一名杀手立刻跳开,无名抓住机会,击退另一个杀手。
他顾不得浑身的伤,手一撑,将容昭扔上马,同时刀刺了马屁股一下,马儿疯了般狂奔起来,朝着前方跑去。
谢洪抓着容昭,惊魂未定,紧紧勒着缰绳。
容昭急道:“你们小心!”
石头立刻缠住一个杀手,无名一人硬抗另外两个,企图给容昭他们制造逃跑的时间。
——然而他们的目标是容昭。
容昭一上马,三人立刻后撤,同时吹响口哨,四匹快马冲了过来。
另外竟还有一人骑在马上,他松开另外四匹马的绳子,骑着自己的马从树林中蹿向前方的容昭与谢洪!
无名面色大变。
——该死!
石头惊呼:“世子,小心!”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容昭自然听见,她本来勉强在马上坐稳,此时立刻便勒住了缰绳,猛地一抖。
也对,那些人要杀她,自然不可能从京城走过来,原来还有第五人,他隐秘地牵着马,就等四人解决容昭之后立刻返回。
此时容昭逃跑,他骑着马来追容昭。
马蹄声越来越近。
谢洪在身后惊呼:“世子,要追上来了!”
他们的马上有两人,后面马上只有一人,而且对方骑术比容昭好,速度自然更快。
天已经黑到只能看见个人影,周围除了树什么也没有。
在这样的静谧当中,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十分骇人,身上的疼痛在抽搐。
马刚刚被刺过,短暂爆发了速度,可缓过来后,速度反而在下降,让人着急。
——再这么下去,他们会被追上!
身后,那三人准备翻上马。
石头举起刀砍过去,死死拦住一个。
无名眼眶血红,并未去拦着,他与另外两人一样,直接翻身上马,他的速度还要更快,一夹马腹,飞速前行。
容昭面色苍白,冷汗簌簌,但她咬紧牙,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追着的人已经很近,即将举刀便能砍过来,而无名他们还在更远的后方,鞭长莫及。
谢洪咬牙:“世子,我下去。”
他跳下去,哪怕只是惊到对方的马,也能给他们世子争取逃跑时间。
然而容昭直接呵斥:“住口!”
话音落地,对方更近了,挥刀砍来,哪怕如此昏暗的光线,对方的刀也带着森森寒芒,似乎要将容昭斩下。
容昭咬牙,在刀砍下的瞬间,突然一拉缰绳,拐向旁边树林,往回折返。
谢洪惊呼:“世子!”
那人惊了一下,却还是立刻冲进树林去追。
容昭脑袋这一刻无比清晰,她不再回头,向斜前方狂奔,余光看着前面马路上的无名。
对方也冲入了树林。
容昭眼睛一亮,有希望!
她现在脑袋无比清醒,此时再往前跑,不是摔下马就是被追上杀掉,只有返回,而又不能直接返回。
她往斜方向的树林折返,无名往斜方向的树林插入,两人汇合。
这是容昭穿越以来最刺激的半个时辰,血流不止,身体疼痛都是小事,身后的杀手,周围树林里的大树,都是莫大阻碍。
在这样的环境中骑马,若是停下,就会被身后的人无情斩杀。
她能感觉到自己几乎屏住的呼吸,也能听到砰砰直响的心跳声。
咚咚咚——
在黑夜中,惊险又可怖。
容昭的速度实在快不起来,本来骑术就比不上杀手,在树林中更是百般受挫,也是刚刚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领先一些。
对方一连又向她攻击两次,容昭拉着缰绳指挥马儿饶树,险险避开。
而第三次,对方更近,直接砍向容昭脖颈。
谢洪在马上,甚至没办法帮她抵挡,只能惊呼。
此时,无名已经靠近,见到这一幕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直接扔出手上的刀。
“趴下!”无名喝道。
容昭听到无名的声音,头一低,无条件相信。
也是她无条件配合的这一下,使得那杀手的刀在贴近容昭脖颈的瞬间掉落。
容昭抬头看,无名的刀插入对方脖颈,对方从马上栽了下去。
谢洪呼吸急促。
太惊险了!
杀手就在身边还趴下,露出脖颈,完全任人宰割,若是无名没杀掉那杀手,容昭的脖颈已经断开。
幸好,幸好!
无名冲过来,身体前倾,一只手拉住容昭,将她从另一匹马上拉上自己的马,容昭配合,坐在他的身后,抓住他的衣角,不妨碍他行动。
容昭声音沙哑而急促:“让谢叔先走。”
这些人是杀她的,谢洪离开,无名难缠,他们不会分兵去追,至少要先解决他们才会去。
谢洪惊呼:“不行,世子!”
无名刚刚弯腰捞起地上的刀,闻言直接拍了下马的侧脑,马儿灵性,脑袋转向马路方向,身体也朝着马路跑去。
而此时,两个杀手已经追了上来。
容昭呵斥:“谢叔快走,你留下无用,去报信,听令!”
谢洪原本准备调转马头,闻言,咬牙往前冲,他身手不好,年纪又大,留下也是碍手碍脚。
容昭吩咐,他咬着牙红着眼睛便往前冲。
他们的赶路很有计划,晚上天黑都能在驿站落脚,前面几十里就有驿站,他去报信还来得及!
还要带上大夫,他们都受了伤,必须来接人。
谢洪一走,只剩下一匹马上的无名与容昭,以及持刀袭来的杀手。
无名挡了一下,见两人是从外包过来,便直接驾马往更深的树林里面去。
那两人不敢分兵,没去追谢洪,死死追杀他们。
无名骑术很好,可树林深处树越来越茂密,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无名害怕他们从后方攻击容昭,一咬牙,让马绕着一棵树转了一圈,随即直接砍向其中一人,那人一惊,提刀挡住。
另一人也立刻攻击过来。
容昭这一刻无比清晰自己是在现实中,而这些人是真会给她带来生命危险的人,她身边小厮石头不知是死是活。
无名不是电视剧中一挥刀、对面的人就齐齐倒下的“男主”,她也不是穿越后还能吊打杀手的“女主”。
无名很强,但这是现实,没有超自然能力的现实。
杀手就像是几个“雇佣兵”,无名这个“特种兵”再强,再保护她的情况下,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更糟糕的是——
他在不断受伤。
这是医疗不发达的古代。
所以,他们不能再这么下去,容昭脑袋飞速转动,面前战斗还在继续。
无名已经伤势不轻,战斗力在下降,对面摆明同归于尽。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配合一下,先杀一个。”
说完,她突然伸出手,抓住旁边的树干,身体往树上跃去,几人同时一惊。
一个杀手立刻朝她袭来,另一个杀手也看向她。
——他们的目标只有容昭。
无名瞳孔一缩,反应过来——容昭这是以自己为诱饵!
他不敢去看容昭,直接一刀砍向杀手因转移攻击而暴露的脖颈。
刀似乎没砍准,他狠狠往里一压,那人从马上倒下,解决一个。
同时,容昭那边极致危险!
杀手只剩一人,大概是怕完成任务,他将另一把刀远远砍向容昭,瞄准容昭脖颈。
无名刚刚杀完一人,转身后瞳孔一缩,扔出自己的刀,截下那把攻击容昭的刀。
杀手一脚踹向没有武器的无名,随即抓着树枝,提着刀去杀容昭。
无名咬牙,直接扑了过去,将人从树枝上扑倒在地。
周围动静极大,马本就受惊,此时没了人控制,撒腿就跑,十分干脆。
无名没有刀,但对方猝不及防,所以两人很快厮打在一起。
杀手都是狠角色,要不然也不会现在还不罢手,明显是要同归于尽。
无名没有刀,很快便从压着杀手,到被杀手反过来压着,他咬牙抓住对方的手,不让刀锋贴向脖颈。
两人力量角逐。
“噗——”
鲜血喷溅了一脸,无名感觉到抵挡的手变得无力,杀手倒下。
他手上一推,杀手被掀到旁边。
目光往上看,一把刀落在旁边,容昭手保持着拿刀动作,微微颤抖。
顾不得脏乱,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无名撑着坐起来,声音沙哑:“你的伤怎么样?我看看。”
容昭摇头:“还好,你的伤也很严重。”
顿了顿,她说:“我们先在这里等一等,看驿站会不会有人来,谢叔应该能叫来人。”
他们的伤都很严重,马又跑了,现在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
无名明白,点了点头。
还是不放心,他朝着容昭伸出手,此时树林里面很暗,只有隐隐的月光,勉强能看清楚人影。
将容昭拉过来,他只闻到血腥味。
容昭撑着站起来,问他:“能走吗?我们稍微走几步。”
这周围两具尸体,还有一个是她动的手,虽然并不很害怕,但待着总有些不舒服。
她没圣母到见不得死人,今日这些人不死,死的就是他们。
但与死人待在一起,终归不适。
无名点点头,艰难撑着刀站起来。
容昭伸出手拉住他。
两人扶持着走了一段距离,见有棵大树下有片平地,两人便在这里坐下。
歇了歇,容昭问:“有火石吗?”
她现在很不舒服,准备做些事分担一下。
无名点头。
容昭赶紧去捡了些干柴,已经顾不得扯不扯动伤口,此时不动都很疼。
火堆升起,两人能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狼狈、满身泥土与伤口,以及一张带着汗水的苍白脸。
无名衣服本就是深色还好些,容昭的衣服是浅色,浑身上下全是泥土与树叶,头发也乱糟糟的,到处都浸着血,身上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无名看着她。
原以为这个几乎没见过血的容世子此时应当很是无助与恐慌,但实际上,她总是很冷静,哪怕是战斗时,哪怕是现在。
容昭用棍子翻着火,无名收回视线,感觉身体情况好了些,撑着站起来,又去周围捡了些干净的树枝回来。
黑夜中,火堆噼里啪啦。
无名捡树枝时,容昭一直看着他的方向,见他回来,明显长出一口气。
无名走过去,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容昭扯了扯嘴角。
好吧,她承认,还是有点害怕。
刚刚的险象环生导致现在心跳还有些失衡,身上的伤口也在剧烈疼痛,她勉强笑了笑:“是我连累了你。”
无名:“我是车夫。”
他用树枝挑起火看了看,见下面已经有些草木灰,立刻看向容昭:“我先给你处理伤口,你哪些地方伤了?”
容昭摇头:“先处理你的,我看到你挨了好几下。”
烧火可不单单是为了取暖,在这个没有抗生素与救护车的年代,备用药还都在马车内,他们现在唯一能处理伤口的东西就是草木灰。
“我没事。”无名没有理会,直接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容昭衣袖拉上去。
一条鲜血淋漓的刀伤出现在眼前。
他的眉头紧皱。
容昭看出来了,他这是一定要先处理她的伤,才会给自己处理,所以十分配合,手将衣袖提到肩膀,整只手臂露出来。
伤口在下臂,但因为一路跌宕,满手都是血迹。
无名面色十分难看,一边小心给她撒上草木灰,一边轻声道:“你出门带的人太少,很危险。”
“嘶——”容昭疼得面目狰狞,苍白的脸上一颗额间红痣跳动。
半晌,她的声音越发沙哑:“回去就雇一百个高手!”
她是真不知道大雁朝还有杀手这种存在,也没想到有人会对她动手。
一个世子之死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更别说她现在还有福禄轩与福禄庄,便是连安庆王都没想到有人会暗杀她。
因为她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安庆王给她安排的小厮就两个,还有一个被处理了。
身边跟着的人极有可能发现她的身份,而她的身份暴露,那就是灭顶之灾,所以,若不是极信任的人,安庆王不敢往她身边放。
原本在京中时还有些护卫,但那多半都是摆设,容昭早就没带他们,给他们安排了其他事情,这次出来,自然也没带。
却万万没想到——
差点折在了这里。
今日若不是有隐藏实力的无名,她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确实是她大意了,也警醒着她,在这个朝代需得更加谨慎。
无名:“……”一百个……
行吧,世子高兴就好。
容昭缓缓放下衣袖,她的肌肤莹白如玉,没有一根汗毛,根本不似男子手臂,也幸好满是血迹,无名又只顾着伤口,没注意其他。
此时容昭放下衣袖,又朝着他抬了抬下巴:“你的伤口呢?”
无名:“我自己来……”
容昭:“你自己能来什么?赶紧的,待会儿失血过多。”
这些伤口很危险,他们用草木灰也只是暂时处理,还等着谢洪带人来接他们,交给大夫去治疗。
无名顿了顿,到底还是学着她将手臂露出来。
容昭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伤势太重了,光是刀口就有两道,而且其中一道还比她的深,再被划伤之后,他还在激烈战斗,这些伤口被拉扯得不成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为他处理。
先用干净的里衣擦掉涌出的血迹,再轻轻撒上草木灰。
全程,她的脸色难看。
无名无视这些疼痛,从上方看着容昭的脸,不知为何,当容世子面色难看地看着伤口时,他反而心中隐隐高兴。
再看对方纤细的手指在他手臂动作,伤口处有些发痒。
无名抿了抿唇,火光映照中,耳根微红。
手臂上的伤处理后,其他小伤都被忽略掉,容昭看向他的腰后侧,那里还在流着鲜血,不知道是何时所伤,但无疑非常严重,几经拉扯。
容昭:“衣服脱了,处理腰后伤口。”
无名微顿,没动。
容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挑眉:“都是男人,你害什么羞?”
无名:“……”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衣服。
容昭再次挑眉,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还挺想吹声口哨。
这小子年纪不大,看着也瘦,没想到身材极好,结实有力,却又不是夸张的肌肉虬结,薄薄一层肌理覆在上面,十分好看。
当然,现在还不是欣赏的时候。
容昭必须尽快给他处理伤口,腰上的这道伤很严重,她的眉头再次紧皱,“慢慢趴下,你腰上的伤很重,趴下后就不要动了。”
无名没动。
容昭蹙眉,直接命令:“趴下!”
今日两次“趴下”,一次无名让容昭配合,容昭配合极好,保住性命。
还有一次便是现在,容昭让无名配合。
无名不情不愿缓缓趴下,衣服铺在下面,他显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整个人都僵住了。
而容昭不再说话,安静处理。
——伤口很深。
她现在盼着谢洪赶紧带人来,否则她怕这小子活不下去。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情有些沉重。
无名背对着她,又没听到声音,莫名有些慌乱,他声音轻轻:“你在想什么?”
容昭面无表情:“我在想你真不简单,这么重的伤都不叫一声。”
无名耳朵动了动,磁性声音回道:“……还好,我以前受过的伤比这次严重得多。”
容昭撒上草木灰后,小心翼翼用布条给他缠上,口中漫不经心说着转移注意力的话——
“你真的很神秘,虽说之前只是猜测,但现在我笃定你身份不一般,一个车夫,不可能一对四个杀手。”
虽然那些杀手是找容昭的,但也暴露无名功夫了得,深藏不露。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简单的车夫。
当半年车夫,屈才了。
无名闻言,没说话。
容昭给缠住伤口的布条打个结,又说:“所以,说吧,你潜入安庆王府到底是为什么?看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帮你。”
她还在试探他的来历。
无名沉默片刻。
随即,他沙哑着声音开口:“当初不是你留下我吗?”
容昭:“……”
——好像还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无名:又是想给我甩锅的一天,不背。
马上这个剧情点结束,接下来要干大事业了!
第53章 看穿
当初无名是送荀道长来安庆王府, 后来荀道长他们被留下,荀道长便将无名拖了出来,容昭没有迟疑,直接将无名留下做了车夫。
这么一说,还真是她主动留他。
顿时,容昭有些不自在。
她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你的伤口非常严重, 不许乱动。”
无名缓缓点头。
容昭忍着伤口的痛楚去将火堆往他们身边移动, 然而就在她转身瞬间,无名立刻撑着坐了起来,还迅速穿上衣服。
容昭转身,面无表情:“你想死啊?”
他们的这种处理方式非常简陋,现在迫切需要大夫与药物,她伤不算严重还好, 但无名伤势太重,她看着便觉触目惊心。
无名抿了抿唇, 对她轻轻笑了笑, “我没事。”
容昭:“……”
她懒得理他,只将火堆扒拉近了些,又添了柴火。
如今十月中旬, 天已十分寒冷,火堆若是不烧大些,她真担心两人今晚没等到人就冻死了。
夜里在野外,真是冷得人骨头疼。
无名见她不说话了,迟疑片刻, 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容昭:“想事。”
无名疑惑:“是想谁动的手?”
荒郊野岭,天寒地冻, 伤势严重,在人找到他们之前还有得熬。
所以容昭抬头望天,叹道:“我在想,电——小说里面的主角被人追杀,流落野外,起码还有个山洞,而我们俩只能躲在树下,守着一个火堆,可怜兮兮。”
她贫了一下,缓和紧绷的情绪。
无名:“……”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点什么,但嘴角缓缓带上笑意。
而仰着头正准备收回脑袋的容昭微顿,她感觉到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这个季节大树上没几叶子,那冰凉凉的东西落下一片后,便越来越多。
——下雪了。
容昭无语:“……哦,唯一的火堆可能都快没了。”
这是什么倒霉催的日子?
先是遭遇刺杀,随即今年第一场雪也下在他们流落荒野的时候。
无名看她无语的样子反而想笑,他嘴角扬了扬,缓缓开口:“没了就没了。”
顿了顿,担心容昭害怕,安慰:“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他自然会护着她。
虽然这次身边没带人,但他能在杀手刀下护住她,便也能在野外护住她。
而且,他的人发现他没按时到驿站,也会行动。
容昭叹气,整个人都蔫头耷脑。
她将双腿曲起,脑袋放在膝盖上,甚至觉得有些困了,微微眯了眯眼。
无名时刻注意着她,立刻坐过去,推了推她,皱眉:“别睡。”
带着伤,又是这样的天,睡过去可能就醒不过来。
无名见过许多人一睡就再也没睁开眼,说不清是因为伤还是被冻死。
容昭深吸一口气,看向他腰间的伤,有些恼了:“让你不要动,你是真不要命了?”
腰上有伤,动来动去,都会扯到伤口。
而那些草木灰的效果也十分有限,无名若是不当心,恐怕要失血过多而死。
无名僵住,一动不动。
容昭不再说话,看向火堆,撑着眼睛。
她当然知道不能睡过去,所以硬熬着,与本能做斗争。
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风吹动雪花,缓缓落下,冷、痛还很饿。
两人都在听对方的呼吸声,生怕声音消失。
无名挨着容昭,他害怕容昭睡过去,一直盯着她,没话找话:“你真的不好奇是谁干的?”
容昭声音有气无力:“左不过就那么几个人。”
杀手这种东西,她来这个世界半年,又是安庆王府世子,她完全不知道有这种存在,说明极为罕见,一般不会行动。
那么,能有这种能力且可能会动手,安庆王之上,只有四个人。
无名声音冰冷:“三位皇子中的一个。”皇帝排除,那么便只剩三位皇子。
容昭点了点头:“二皇子或者三皇子。”
这是肯定句。
无名疑惑:“你不怀疑五皇子?”
容昭摇头:“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会用杀手杀我,否则就不会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不断示好。”
她动用有些僵硬的脑袋,让自己千万不要睡过去。
无名想到裴钦的热情,抿了抿唇,声音越发冷:“或许正是他不断接近你示好,等你出事,他才能摘干净。”
容昭还是摇头:“或许是直觉吧。”
顿了顿,她的眼中闪过疑惑:“不过五皇子有些奇怪,上一次见面行事无脑,可我又总觉得他不是这么蠢的人。”
虽然有皇帝宠爱,但能和两个哥哥夺嫡的人,怎么会那么蠢?
便是好色,会见色起意到这种程度吗?
容昭始终觉得奇怪。
五皇子的违和之处太多。
无名点头,冷静分析:“五皇子一直很聪明,而且,他有皇帝宠爱,一贯高傲,在与你不欢而散后还在外说你好话,向你示好,过于热情,反而有异。”
顿了顿,他冷漠地补充:“他这态度倒不像是拉拢人,倒像是图谋不轨。”
五皇子不是无脑,相反,此人非常聪明。
容昭一怔。
她脑海中反复闪过无名的话,一遍又一遍。
电光火石,她突然就变了脸,放在膝盖上的脑袋猛地抬起来,手握紧成拳。
最坏的情况出现——
五皇子已经发现她是女子!
容昭身体很痛,头也晕乎乎很沉,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因为这个结论吓出一身冷汗,同时脑袋高速运转,疯狂思索。
对了!
裴钦再好色,当初福禄轩初见也不至于那般糊涂,糊涂到像是酒囊饭袋的蠢货。
可裴钦并不蠢。
那么,当初那些奇怪的反应,甚至故意拉着的手……
是试探。
第一次见面,是裴钦的试探,他在那次便确定了她的女子身份。
第二次见面,裴钦态度完全不同,那是他已经确定,不需再试探容昭。
至于对外说容昭好话,不生气……
容昭冷笑,他知道了她和安庆王府的最大秘密,他们的命捏在他的手上,他会生什么气?
再联想他对自己的刻意“亲近”,以及那一句“什么都可以”……他恐怕不仅想将安庆王府纳入他的势力范围,还想娶她。
在古代,女子嫁人,相当于将身家性命交付。
裴钦是三位皇子中唯一还没成婚的,有什么比娶容昭更便捷的方式?
——这恐怕就是他的图谋。
当真是好大的野心!
容昭目光犀利,死死盯着前方,带着杀气。
但同时,她的脑海中疯狂思索破局办法,此事若是不好好处理,会是安庆王府迄今为止最大的危机。
无名跟着容昭许久,从她在京中崭露头角开始,他便一直随她出入各种地方,随她一步步走到现在。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容昭眼中看到如此可怕的情绪,剥去了那层笑语盈盈的外衣,她的眼神如刀,似乎要将什么人千刀万剐般。
结合之前的对话——
那人是裴钦。
无名有些疑惑,他一向聪慧,但此时没能理解容昭的情绪,他声音带着试探:“你在生气?”
很容易这般联想,他提到裴钦“图谋不轨”,容昭便这般反应,那多半是生气。
容昭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随口道:“是呀,生气,我为男儿,他对我图谋不轨,如何能不生气?”
无名闻言,莫名半喜半忧,心口有些不适。
也对,任何男子都不会想要别的男子喜欢,那是耻辱吧?
他没理会不适,又道:“所以,这次杀手可能是三位皇子当中的任何一个?”
容昭眼神深不见底:“那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三位皇子都对我有杀机就行。”
无名沉默片刻,没说话。
容昭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胸口郁气吐出,声音轻轻:“不去淮州了,回京城,我有要事要办。”
无名一脸诧异。
容昭苍白的唇轻启:“我要回去见三位皇子。”
三皇子刚刚拉拢她失败,正是对她不喜之时;五皇子看穿她的身份,相当于手握安庆王九族性命;二皇子似乎没有交集,却极有可能是派出杀手之人。
三位皇子如今都是她的难关。
而她作为一个异姓王之子,阶级地位比他们低,天生受制于人。
所以,分店之事并非当务之急,眼下她得回去见他们。
无名越发诧异,一双好看的眼睛在黑夜中,专注地盯着容昭,火苗在眼中跳跃,带着疑惑,“你要做什么?质问他们?”
“不,”容昭缓缓开口:“我要与他们合作。”
无名:“为什么?他们中有人要杀你。”
容昭看向他,看着那张好看的脸。
在打斗中,无名额前碎发早就挡不住眉眼,一张棱角分明却又精致好看的脸完全暴露,此时眉头紧锁,却不损分毫俊秀。
容昭看着他的眼睛,凤眼中满是深沉,声音沙哑:“无名,我如今地位不如他们,又不能将派出杀手的背后之人一杀了事,生杀大权甚至都在裴家人手上,我能硬气什么?”
“这便是阶级,裴家是皇族,是掌控天下的人,我一日未能撬动阶级,就一日不能与背后之人硬碰硬。”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继续:“所以,为什么不能合作?既然不能对付他们,那就要让他们不能对付我。我无需知道是谁杀我,我要做的是——让他们再也不会、不敢杀我。”
一定要弄清楚凶手吗?
她现在能报仇吗?
不能,既然如此,她只要让凶手不敢、不会再杀她,便好。
报仇,那是有实力之后的事情。
无名怔在原地。
半晌,他声音沙哑:“你能与要你命、你恨之人,冷静相处?”
他像是想到什么,眼中的情绪浓烈,手指捏着衣服,指尖泛白。
容昭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能?我还能对他们笑。无名,实力才能决定话语权,我们如今尚未有嚣张的势力,那便只有一个字——忍。”
“忍?”无名轻轻重复这个字,眼神飘散。
容昭:“今日之笑,未必不是他日之刀,我不知道你刚刚所说‘恨之人’是谁,但你与我一样,恐怕尚无反击之力吧?”
无名不言,显然是默认。
容昭脑袋重新放回膝盖上,扯了扯嘴角,声音轻轻:“况且,谁说笑就是好事?三位皇子……三足鼎立,也是一团乱麻,我且在中间游走一二,让他们斗得更激烈些……也不是不可……”
声音越来越小。
无名沉浸在思绪中,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容昭那句话——今日之笑,未必不是他日之刀。
无名自认从小聪慧,师父曾说,他肖其父,而他父亲是那顶顶聪明之人。
可是,他到底还年轻,心中有压不住的恨与怒,始终难以面对。
容昭比他年纪还小,却能一言点醒他。
无名喃喃:“今日之笑,未尝不是他日之刀……”
深吸一口气,无名收回思绪,这时他发现容昭安静伏在膝盖上,几乎没有动静。
像是有了不好的预感,无名面色一变,猛地起身,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轻轻拉过容昭看她的脸。
——容昭闭着眼,一脸潮红。
“容昭,容昭!”无名呼吸急促,眼中满是焦急。
容昭没有回答。
无名伸出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滚烫温度传来,无名面露惊骇。
好几日舟车劳顿、被追杀、受伤、下雪低温……容昭身体撑不住,发了热。
而这无疑是当下最危险的情况。
没有迟疑,无名立刻将她背了起来,朝着他们树林外走去。
——不能再等了。
若是谢洪不能及时赶到,容昭可能会死。
而一想到这个结果,无名手握紧,脚步加快,今夜是雪天,淡淡的月光撒在雪上,再加上无名眼睛好,勉强能看清方向。
他选择返回马车。
那里面有容昭从府上大夫们那里弄来的药,各种药都有。
无名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流下,“滴答滴答”落在雪地中。
无名脚步有些踉跄,却还是越来越快。
一片片雪花落在容昭头上,无名脸上,冰冷的温度似乎能把人身上的温度带走,寒风吹过,滴落的鲜血很快就与雪融为一体,只留下一点点红。
容昭脑袋在无名脖颈,无力垂着,无名时不时偏头去碰一下容昭的脸。
滚烫的温度让他害怕,却又让他松口气。
——他害怕身上之人变得冰冷。
无名不敢想如果容昭死去,他究竟还能不能活下去。
“咯吱咯吱——”
脚踩在雪地上,声音清晰耳闻。
寒风呼啸,雪越来越大,雪花纷纷。
那一段距离其实不长,但无名却觉得像是看不到天亮,通红的眼眶逐渐湿润,绝望在蔓延。
那一晚其实没过去多久,却漫长如过了整个寒冬。
背上的力量与温度,支持着他一步步走下去。
茫茫雪地之上,两个不足二十的少年人,在与死神争命,一个想活,一个想她活,血染红了白地。
终究是两个可怜人,以及两个承载无数重担的肩膀-
无名不知道踏着寒风与雪走了多久,在走到马路上,在看到倒在地上马车时,他只觉得腿似乎都软了,几乎站不稳。
可实际上却是他苍白着脸加速,很快便走到马车旁。
石头倒在不远处,不知死活。
无名也顾不上去看,他此时是凭一股气撑着,而那股气是——救容昭。
马车侧翻,无名还是将容昭放了进去,又开始翻找桌子下面藏着的各种药瓶。
上面贴有名字,无名将两种药丸喂给容昭,立刻撕下块夹层干净的衣服,将另一个塞紧的小瓶拿出来,倒在手上的布上。
——这是安庆王府提纯的烈酒,能救命。
无名一边擦着容昭的额头,一边点上抽屉拿出的火折子与蜡烛,立在旁边。
再给容昭喂下几口清水。
容昭求生意识很强,哪怕高烧,依旧十分配合地吞咽。
无名擦着,容昭始终高热不退,甚至一路从林中走来,温度更高。
他的呼吸在变得急促,脸越来越苍白,额间冒出冷汗,声音轻轻:“容昭……”
容昭没有丝毫反应。
无名越发焦急,想了想,一咬牙,一边将烈酒继续倒在布上,一边解开她的衣服。
领口刚刚拉开,束胸已现。
无名立刻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所以的怀疑都只需要一个火苗,立刻点燃。
就像容昭一下子将五皇子的反常全都分析出来,无名也在一瞬间分析出容昭所有的反常。
怪不得前十七年安庆王府世子不出门。
怪不得她那么着急。
怪不得她身边人这般少。
——安庆王世子,竟然是女子!
女扮男装,一手建立福禄庄、福禄轩与团团的女子,将四大亲王、京中青年才俊拿捏在手上的女子!
无名指甲将掌心掐出血,这才清醒过来,来不及多想,当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容昭性命。
“抱歉,冒昧了……”
无名蒙住眼,并未褪掉她的里衫,迅速将烈酒擦过一些部位,又迅速给她穿好衣服,深吸一口气,这才解开蒙住眼的布条。
他紧紧盯着容昭,时刻注意着她的情况,眼眸深不见底。
过了一会儿,烈酒似乎有效,容昭的温度没有再涨上去,反而有所下降。
他又赶紧给她喂了两次水,见她紧皱的眉头松开些,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谁跟你都是男人……”
想想之前容昭理直气壮说“都是男人”,无名便有些无奈。
——她到底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那些话的?
这时,无名听到远处有动静。
他神情一凛,竖起耳朵,立刻警戒起来。
“世子!”
“世子!世子!”
一声声喊声响起,谢洪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已经绝望。
无名闻言松了口气,掀开马车帘子,扬声喊道:“谢叔,这里!”
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几乎喊不出声音。
好在,谢洪听到了,惊喜声响起:“世子,世子!”
他带着人冲了过来。
谢洪骑着马,带着一个人冲了过来,在马车前刹车,他直接将人从马上拽下来,往马车扯过去。
那人明显是个大夫,这一路颠簸过来,人都站不稳,呼吸急促,头发凌乱,抱着个药箱,状态比谢洪还差。
谢洪急道:“快给世子看看!”
驿站那边没有大夫,谢洪只能去周边村子抓了个大夫就拖上马,一路狂奔在前,其他人还在后面跟着,还要沿路找人。
他倒是也聪明,离开这么久,容昭他们要不出事,要不就是受伤,结局已定。
所以,带打手来根本没用,最重要的是大夫!
果然,看这情况就知道,他选对了,现在就需要大夫。
大夫抱着药箱勉强站稳,眼睛都还是花的,什么也看不到。
谢洪催促:“快给世子看看!”
无名抿唇,突然道:“本世子无事,先给她看看。”
谢洪一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大夫能号出男女,而他刚刚叫了世子!
谢洪一口一跳,隐隐懊恼。
他太不谨慎了!
随即,他又惊恐地看向无名,眼神震惊,满脸错愕。
无名已经将大夫拉上车,大夫号过脉,松了口气:“这位小姐无事了,刚刚烧了高热,很是危险,幸好及时处理,是不是已经用过药?”
果然,大夫号出来了!
而且容昭此时头发散开,衣服也脏兮兮的,只有微弱烛光,所以大夫没看出任何异常。
无名点头:“用过了。”
大夫:“那就好那就好。”
想到面前这人是世子,虽然烛光有些暗,他又遮住眉眼看不太清楚,但还是恭敬道:“世子,这位小姐只需要处理好伤口,去换身干净衣服,再喝一剂药便可无事。”
顿了顿,他又说:“倒是世子,恐怕伤势有些重,必须现在处理,而且,恐怕暂时不要移动……”
这么重的血腥味,再看那满身刀口,明显这男子更加严重。
无名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谢洪:“把车翻过来,套在马车上,我们先去驿站。”
大夫插话:“世子,可是你的伤……”
这不能移动啊!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这位“世子”可是命悬一线的伤势啊,现在完全是凭一口气撑着,状态极其糟糕。
无名摇头:“没事,车上处理。”
而谢洪更是直接应道:“是。”
——比起无名,当然是他家世子更加重要!
给容昭上完药,大夫又抱着药箱给刚刚发现的、只剩下一口气的石头进行“抢救”,无名抱着容昭,谢洪去翻马车,套上马匹。
这大夫处理完伤口,长出一口气。
他余光注意到那边,心中忍不住感叹——
这位女子到底是何人?
怎么感觉比什么世子还要贵重?
竟然连家仆都首先考虑女子,更被说那浑身是伤的“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一下:下一章就要搞事业了,本文感情戏非常非常少,想看感情戏的,要是愿望强烈……我们番外说吧。
至于被看穿男女的问题,大家不要在意,接下来两章就知道安排了。
第54章 别离
一行人摸黑赶往驿站,到了这里才算是彻底安全。
无名将容昭从马车上抱下来,驿站的人在前面打着灯笼,一行人疾驰而入。
他将人放在床上, 此时容昭高热退了些,谢洪正在忙里忙外叫人熬药,也让人照顾石头。
无名坐在床边,抬手, 轻轻将容昭侧脸碎发别在耳后, 眼神深邃。
谢洪忙完见到这一幕,眉头便是一皱。
他正要开口说话, 便见坐在床边的无名像是放了心,一头直直栽倒下去,面色已经白的毫无血色,唇瓣青紫。
他一怔。
那一瞬间, 谢洪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此人已经知道世子身份, 可以借此机会除掉他!
但很快,这个念头又被打消。
忠仆难寻,此人不仅不要命救下世子,还聪慧至极,及时帮他弥补漏洞, 如果没有无名,他们今夜是必死无疑。
可是不杀,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真的放心吗?
迟疑片刻后,谢洪叹口气:“来人,将他抬到隔壁屋子, 让大夫为其治疗。”
——至于能不能救活,就看他的命。
半个时辰后。
大夫匆匆而来, 一脸苍白:“大人!大人,世子……世子恐怕不行了!”
他只是个乡野大夫,医术有限,药材更有限。
谢洪一怔。
随即抿了抿唇,看来一切都是命。
大夫都急死了,世子要是死了,这些人不会怪罪他吧?
谢洪:“你且去熬药,世子……世子那边不怪你。”
大夫一喜,却立刻压制住,点点头:“是。”
说完,他匆匆走进后厨熬药,不敢再往无名的房间去。
谢洪在原地喃喃:“无名啊无名,这不怪我狠心,你为世子而死,安庆王府会厚葬你……”
“哒哒哒——”
驿站外,一阵马蹄声响起。
谢洪惊喜,莫不是去淮州的人返回了?!
不对。
不应该这么快。
驿站人很少,之前来求援时,谢洪让派人赶往淮州求援,带人来保护世子。
可从这里到淮州,应当不会这么快返回吧?
霎时间,谢洪白了脸。
他害怕来者不善,还有人要杀世子!
马蹄声停下,一群人匆匆闯入驿站。
谢洪走出去,皱眉:“你们是什么人?”
他故作冷静与傲慢,但心中慌乱。
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是良善之辈,打头那中年男人戴着个面具,看起来极为可怖。
他们没有理会谢洪,直接往里面冲。
谢洪害怕他们伤害容昭,慌忙去拦:“你们到底是何人,来人——”
那面具男子冷着脸:“你们车夫呢?”
谢洪一愣。
竟然是找无名的?
他迟疑片刻,害怕这些人继续往里面闯,忙抬手一指:“那边,他受了重伤,恐怕人已经快不行了……”
没等他说完,那些人齐齐变了脸。
随即,一行人冲入无名房间。
当夜,无名房间里面的灯亮了一宿,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进进出出,烧水、熬夜,折腾了整整一夜不停。
谢洪带着人守在容昭房门外,也守了整整一夜。
那些人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不看他们,也不曾与他们说一句话。
“怎么办?”驿站的人小心问道。
那群人太多,外面还有人,如果打起来恐怕不好。
谢洪沉默片刻,摇摇头:“不管。”
他此时如果还看不出无名身份有异,那便真是脑袋糊涂了!
——想想无名那样的身手,再看看这一帮人。
——恐怕不是什么善茬-
容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口干舌燥,身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她的声音沙哑:“水……”
话音落地,便听到谢洪的惊喜声:“世子,你终于醒了!”
他立刻快步过来,给她倒杯水,准备喂给她。
容昭撑着坐起来,此时才觉得浑身都在疼痛,她忍着这股痛,接过水,“咕咚咕咚”将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将杯子递给谢洪,清了清嗓子,问道:“无名与石头呢?”
谢洪:“石头已经抢回一条命,只要这两天不高热就不会有什么事,无名……”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无名应当也是无事。”
容昭眉头一皱。
什么是应当?
谢洪忙迅速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包括那群人,以及隔壁的动静。
他声音更低:“……那群人都在吃干粮,还有人在无名门口睡着,无名应该是没事。”
看他们昨晚那神态,都很是在意无名。
如今能吃能睡,无名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否则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就算人死了,也该带走了。
容昭松了口气,点点头,吩咐:“让人给他们送些食物过去,他们需要什么,驿站能配合都配合,拿我的世子印去。”
谢洪迟疑片刻,“世子,无名来历不明,这群人……”
容昭抬手阻止,声音平静:“不要管,也不要打听,将这个院子封起来,前面驿站再有人过,都不许人进来。”
谢洪一怔,到底还是点头:“是。”
容昭醒了,他也有了主心骨。
虽然不知道容昭为什么不多问无名的事情,但他都没再提。
像是想到什么,他忙又道:“世子,无名已经知道你的身份!”
这可是个大事,而且已经错过灭口的机会。
容昭微顿。
昨晚她高热昏迷,但隐隐能感觉到,有一双手不住试探着她的温度,有人将她背在背上,忐忑与她说话。
昨晚那种情况,很难再保留秘密。
谢洪担忧道:“无名还算忠心,原本可以让他签了卖身契,拿捏住他,可现在看来……”
他再次看向容昭,用眼神示意要不要等淮州的人到了,将隔壁屋的人一举拿下,避免走漏消息。
然而,容昭摇头:“此事你不要再管,我心里有数。”
谢洪张了张嘴,没说话,但眼神越发担忧-
昨晚来时,无名与谢洪没让人看到容昭的模样,那大夫为石头处理伤口、熬完药后,谢洪拿了笔钱将人打发。
天不亮,大夫就拿着钱回自己的村子,一派轻松。
——他到走都不清楚世子是何模样。
当日下午。
容昭换了身干净衣服,束发,又是一身男装出来。
去淮州的人已经返回驿站,从淮州那边借了些人,有大夫有许多物资,还有一帮官兵,保护安庆王世子。
容昭在淮州境内遇刺,淮州知府吓得差点自己跑来请罪。
派来一个管事,也是一脸忐忑不安。
——安庆王世子容昭之名,如今几乎天下皆知,这样的人物如果在淮州出事,淮州上上下下都要倒霉。
毕竟,这可是能牵动万民书的人!
管事很忐忑,声音紧张:“世子,让大夫给你诊治吧,知府命我带了许多好药材,还有淮州名医……”
两个老大夫站在管事身后,低着头不敢抬头。
容昭站起来,“我没事,大夫跟我走。”
说完,她对着两个大夫抬了抬手,带着人往后院走。管事一怔,谢洪已经上前,笑得无懈可击,与他寒暄。
那管事立刻对着谢洪堆出满脸笑容,无暇他顾。
容昭带着两个大夫直接去后面,走向无名的屋子。
无名屋子大门紧闭,一群人安静守在外面,有坐在地上,有抱着刀站着的,看起来确实都不是善茬。
见她过来,全都站了起来,一脸戒备。
容昭声音平静:“这是淮州来的大夫,带了些好药,让他们给无名看看。”
一行人面面相觑,没说话。
容昭神情越发平静,声音淡淡:“本世子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我家车夫无名。”
这话语气有些严厉冷漠,让人生寒。
“吱呀——”
门打开,那带着面具的中年男人轻声道:“让大夫进来。”
两个大夫在这么多人注视下,硬着头皮走进去。
容昭没说话,只是手背在背后,抬脚,大喇喇跟了进去。
有人脚动了一下,明显是想阻止,旁边人拉住他,使眼色。
面具男人眼皮一跳,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容昭进了屋,视线看向床上。
无名已经换了衣服上好药,此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似乎没有一丝气息。
她没说话。
等大夫把完脉她才问:“怎么样?”
两大夫对视一眼,随即其中一人道:“世子,此人伤势颇重,好在底子很好,已经过了最危险时候,灌些药下去,只要能醒来就好。”
容昭点点头,随即抬手指着一人:“你留下协助他们,要什么药都给他用,不行就拿着我的世子印去淮州买。”
随即又对另一人道;“你去看看另一个房里的小厮,也是一样。”
“是。”两人齐声应下。
说完,容昭才看向面具男子,淡淡道:“他醒了知会我一声。”
那人一怔。
而容昭已经转身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什么也没问。
等到人走了,才有人压低声音:“汤先生,此人……”
汤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等床上的人醒来安排。
第二日。
一大早,容昭刚刚醒来,便听谢洪在门口压低声音禀告:“世子,隔壁那些神秘人刚刚都走了!”
容昭一愣,随即迅速穿戴好,匆匆出去。
——无名不醒,那些人不敢走。
——恐怕是无名让人离开。
果然,她推开房门时,无名正要下床,见她站在门口,怔住,尴尬地看着她。
容昭大喇喇进来,面无表情:“伤好了,就敢下床?”
无名微垂眼眸,声音沙哑:“好了。”
容昭轻嗤一声,压根儿不相信他,这家伙前天晚上可是差点一命呜呼,这才多久?怎么可能就好了。
她在旁边椅子上坐下,让人送饭过来。
“饿吗?”容昭问。
无名看了眼送进来的清粥小菜,又看向容昭,眨眨眼睛,干巴巴道:“我手疼……”
容昭:“喂你?”
无名眼睛一亮。
容昭扭头扬声:“谢叔,帮忙给无名喂——”
无名:“我自己吃!”
说完,他试图撑着走下来。
“坐回去!”容昭呵斥。
随即让人搬来床桌,将另一份清粥小菜放在床桌上,下人离开。
容昭不说话,坐在桌子旁低头吃了起来。
无名看了看她,也低头吃起来,一开始还很斯文,后来动作就有些快。
——这么多天没正经吃东西,能不饿?
再看他握着筷子的手十分有力,哪里像是需要人喂的?
容昭轻笑一声。
前夜这家伙都能背着她走那么远,怎么可能虚弱到没办法自己吃饭?
——还挺能装。
吃几口,无名偷看她两眼。
容昭坐在餐桌旁边,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她低着头,慢吞吞喝着粥,姿态完美,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侧脸在光影中,美不胜收。
无名耳根红了红。
容昭:“看我干吗?你想说什么?”
无名咳嗽一声,忙移开视线,轻声道:“今日走吗?”
他记得容昭说过,立刻回京见三位皇子。
背后之人一击不中,恐怕还会蓄谋第二次出击,他们必须尽快回去处理。
容昭倒是淡定:“不着急,先养伤。”
无名放下筷子,急切道:“我没事,可以驾车。”
容昭:“我说我养伤。”
无名:“……”
他耳根更红了,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知道,容昭是在等他养伤。
关于之前来找无名的那群陌生人,那个面具男,无名没有解释,容昭也没有问。
似乎那群人从未出现-
两日后。
石头恢复了大半,剩下只需要等伤口长好,容昭让他留在驿站,等着伤口彻底长好后,去淮州主持福禄轩开业大典。
至于容昭,她带着谢洪、无名,以及淮州护送他们的兵马返回京城。
福禄轩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京中才是。
这两日,京中躁动,许多人都闻风动了起来。
永明帝让人彻查容昭遇刺一事,至于能不能查到,那就难说。
无名伤还没养好,但这家伙不愿意等下去。
昨日就闹着要送容昭回京,容昭拖了两日,也准备了两日,这才返回。
无名原本要驾车,容昭:“得了吧,你那身体还是进去躺着。”
无名刚想反驳,便见容昭上了马车。
他一顿,随即不再反驳,乖乖爬上马车。
显然,驾车以及与容昭同车,他毫不迟疑选择后者……
马车里面很宽敞,铺了很多床软绵绵的被子,容昭坐在里面,让无名躺着。
无名:“……”
容昭挑眉:“嗯?”
无名立刻乖乖躺下。
大抵躺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整个人都僵硬了,耳根通红。
谢洪也爬上马车,瞪着无名,一脸戒备。
马车动了起来。
谢洪瞪着无名,无名僵硬着一动不动,车内气氛十分诡异。
容昭开了个话题:“京中有什么消息?”
谢洪忙道:“王爷震怒,连上数道折子,皇上也跟着震怒,下令大理寺与淮州知府彻查此事,一定要有个答案。”
大雁朝如今十分太平,皇帝威严日盛,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皇帝如何能不生气?
想了想,谢洪继续汇报自己收到的消息:“大理寺卿之子关梦生与世子关系不错,还是团团股东,关大人收到命令当晚就去见了王爷,说一定彻查,能查到多少都会告诉安庆王府。”
显然,对于背后真凶,都没信心查出来。
容昭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对方敢动手,恐怕就不怕查。”
无名想要坐起来,被容昭看了眼,又乖乖躺着,口中冷笑:“彻查?恐怕查来查去,要不什么都查不到,要不就查出一大堆人。”
容昭:“是呀,对方敢出手,就知道后果。”
她被杀的后果都能承担,更别说她如今还好好活着,对方恐怕只是恼怒没直接干掉她。
无名:“那些人是特意培养的死士,恐怕连来自哪里都查不到。”
谢洪恼怒:“难道就这么吃了哑巴亏?”
容昭与无名都没说话。
那晚,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是谁?如何应对?他们都已经说过。
这个亏,现在只能吃。
容昭冷笑,就算皇帝查到真相,他会对自己儿子出手吗?
无名抬起头,似乎知道容昭在想什么,突然道:“容昭,皇帝也未必不会对背后之人出手,只要我们确定是谁,提供‘证据’,他或许会出手……”
已经敢如此明目张胆刺杀,又不是受宠五皇子,永明帝未必不忌惮他的这个儿子。
容昭看向他。
无名回视,并不移开视线。
片刻后,容昭轻笑一声,摇摇头:“那更不能提供所谓‘证据’,否则,我们就会成为棋子,下场难以收拾。”
无名闻言,缓缓将脑袋放回去,有些担忧,“那人在暗,你在明……”
容昭摇头:“我已经有应对办法,放心。”
无名顿了顿,声音轻轻:“容昭,我会帮你。”
他之前只觉得容昭着急,如今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方知她到底面对着什么?
四面楚歌也就罢了,还隐瞒着那样一桩事情,相当于游走于刀尖,一旦出现意外,便是万劫不复。
——他要帮她。
容昭看向他,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好好养伤,别管我,我自己能应对。”
无名沉默不言,明显是还倔强着。
谢洪:“……”
他听得一头雾水,实在是不知两人在说什么。
不过——
谢洪眼睛一瞪:“大胆无名,世子之名也是你可以直呼的?!”
无名:“……”
“哈哈哈哈哈!”容昭大笑出声。
无名见此,也跟着笑起来,眉眼弯弯。
谢洪再次一头雾水。
——搞什么啊?
——他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他有点多余?-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四日后,返回京城。
到达安庆王府门口时。
谢洪都快哭了,他跳下马车,准备搀扶容昭下来。
然而在马车上养了四天的无名更快一步,跳下马车,小心翼翼伸出手。
容昭站在马车上,看着他。
无名执拗地抬着手。
容昭缓缓将手搭在他的手腕,走了下来。
她并未回府,而是转身看向无名,神情平静。
果然,无名站在马车旁边,看着她,轻声开口:“就送到这里了,容昭,就此别过。”
这一趟,其实是他送她。
他已经在安庆王府待了半年。
如今有心态的变化,也有其他因素,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谢洪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
——无名要走?!
他面色一变,此人知道世子身份,正是应该在王府监视下生活,被他们牢牢把控,怎么反而要离开?
这怎么可以?!
谢洪急道:“不行,世子,他——”
容昭抬手,阻止谢洪的话。
她看向无名,一点也不意外,神情十分平静。
这个可能来历特殊的男子,本来就不会一直在安庆王府当车夫,这个时机离开,也是正好合适。
她转身吩咐刚刚出来的门房一句。
那门房赶紧跑进去,很快端着两个酒杯出来,脚步很快,却十分稳当。
无名眼神十分复杂。
——离别酒。
容昭端起一个杯子,将另一个递给他,语气带着笑:“好了,不多说,天下无不散筵席,望君珍重。”
无名抬手接过,声音沙哑:“世子,珍重。”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一饮而尽。
无名喝完后一怔,喃喃:“这是水……”竟然不是酒。
容昭白眼:“你伤还没好,喝什么酒?”
这家伙可真是狂妄,一身还没好的伤,竟然就痴心妄想喝酒?
无名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
容昭将杯子放在托盘上,突然转身,双手抬起弯腰,声音认真:“容昭谢阁下救命之恩,愿一路顺风。”
无名放下杯子,同样一鞠到底:“无名谢世子教导之恩,望世子万事顺意,平安顺遂。”
平安,是他最真的祝福。
说完,无名直起身,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容昭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一袭黑衣,脊背挺直,毫不起眼,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如来时一样,风过无痕。
“再会。”容昭笑了笑,转身走入安庆王府。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谢叔,帮我约三位皇子明晚福禄轩四楼见。”
人群中。
无名蓦然回头,眼眶微润:“阿昭,再会。”
从始至终,她不问他是谁。
他不提她男女。
两个少年人,各自有要背负的重担。
一个是天下,一个是江山。
第55章 护卫
容昭还没走进前院,明显憔悴的容屏带着林氏、白氏,还有老王妃赵氏,匆匆出来。
容屏虽然紧张,但到底把持得住。
林氏则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容昭,上下摸摸,眼眶湿润:“阿昭, 阿昭,你没事吧?真是让娘操心死!”
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
容昭笑了笑:“娘放心,我没事。”
老王妃念了句佛。
林氏还在上下摸着, 一脸担忧。
容屏皱眉:“差不多了,人好好回来就行。”
他始终盯着容昭,保持住冷静,“待会儿跟我去书房,我们好好说说这次刺杀。还有, 你身边的人确实太少, 这次是我不谨慎,之后每次出门都要带上护卫。”
林氏瞪眼:“阿昭才刚刚回来,王爷让世子歇一歇啊。”
容屏明明担心,却梗着脖子:“她是安庆王府世子, 什么事情都会经历,如今好好回来,自然要继续面対。”
林氏还想说什么,容昭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轻柔:“母亲且放心, 孩儿真的无事,等我与父亲谈过之后, 晚上好好陪母亲说话。”
林氏闻言,这才终于松开容昭的手。
容屏冷哼一声:“世子大难不死,你们要是无事,去准备晚饭和洗澡水,待会儿——”
林氏打断他:“臣妾都知道,王爷快与世子说正事,说完赶紧出来,莫要拖着阿昭,阿昭舟车劳顿,已经很辛苦了。”
容屏:“……”
自从容昭开始出门行动之后,打出了安庆王世子名号,这王妃就变得有些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他一甩衣袖,带着容昭就进了书房。
容屏还真有正事,一进书房他就立刻道:“你猜到是谁要杀你吗?”
容昭:“父亲这边有什么消息?”
容屏神情严肃:“上午我去见了大理寺卿关大人,从刺客的来历、身手,以及衣服各方探测,均无任何线索,这些人可能是第一次行动,也是最后一次。”
那日不管刺杀容昭是否成功,杀手们都不会有活口。
极其狠辣。
可越是狠辣,就越是难缠。
——足够说明对方有备而来。
容昭没说话,看着容屏。
果然,容屏神情越发严肃,接着道:“关大人说,这件事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查不出真凶,昨日皇上已经让压了消息,京中所有人都没将你遇刺的事情透露出去。”
顿了顿,他补充:“我也没有。”
他看着容昭,担心她接受不了。
容昭遇刺,京中朝臣、高门望族,全都已经知道这件事,可他们却一起管住了嘴,没将消息透露给百姓。
安庆王府本该大闹特闹,可安庆王府也保持了沉默。
然而容昭点点头,十分理解:“安庆王府的选择是対的,我如今在百姓中有些声望,皇上肯定是害怕再来一次万民书,所以压了消息,我们不能与皇上对着干。”
况且这么多天过去,基本上已经确定查不出真凶。
当然,也可能是所有“嫌疑人”身份都不能被百姓知晓,否则有损皇家威严。
见容昭理解,容屏松了口气,继续:“幕后黑手做得十分谨慎,但能有这般能力的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现在没人能确定幕后黑手,这件事就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关大人今日遣退下人,与我说了一件事……”容屏声音越发严肃,“那些刺客不是凭空出现,从淮州来的消息说,刺客是从临府出发,而在刺客出发之前,三皇子府上有人去过临府,刺客们身上的衣服来自江南郭家,刀剑来自马洲葛家。”
容昭缓缓接道:“三皇子身后是世家大族,包括江南郭家与马洲葛家?”
容屏缓缓点头,“关大人查到了这些消息,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无论是郭家还是葛家,生意都做得很大,不意味着就与他们有关。”
“况且涉及皇子,他不敢多加揣测,这些信息他是看在你照顾关梦生的份上告诉我,是绝不会上报皇上的。”
容昭垂眸:“所以这件事看来,似乎是三皇子?”
容屏:“也可能是二皇子与五皇子嫁祸,你是因为福禄轩而去淮州,四大亲王不是动手做之人,也不是皇帝,那就只能是皇子与张丞相等手段通天的人。”
顿了顿,他补充:“张丞相张书才也有可能,你如今扬名,他看不惯我们,可能会——”
容昭一脸无奈:“父亲,你别因为和张丞相有私仇,这件事都能扯到他身上啊?”
容屏瞪眼。
容昭打断他:“谢父亲为我奔走,我心中大概有数。”
容屏其他心思全部收起,好奇:“那你猜到是谁了?”
容昭:“可能是三皇子不满我拒绝刘家,対我斩尽杀绝,也可能是二皇子出手,同时嫁祸三皇子,左不过就是他们。”
她还是那句话,神情平淡:“重要的不是谁出手,而是不能再让他们出手,我如今还没有与三位皇子对上的实力。”
她还没告诉容屏五皇子已经知道她的秘密,否则非要把容屏吓疯。
看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容屏狐疑:“你有办法?”
容昭点头:“我已经让谢洪明日帮我约三位皇子福禄轩四楼见,我要与他们合伙做一门生意。”
容屏一怔,随即惊讶;“什么生意?你有什么生意能说动三位皇子?”
容昭微笑答道:“这本就是我为他们准备的生意,应当能说动,不过是比之前多了些危机在里面。”
容屏眉头紧锁,眼神不赞同:“你不要忘了,他们当中有想杀你的存在,而且五皇子还可能看出你的身份,你要与他们合作,实在是危险至极。”
如果幕后黑手是二皇子,那么,二皇子想杀容昭,三皇子非常讨厌容昭,五皇子可能看出容昭身份……这局面,容屏光是想想觉得脊背发寒。
容昭:“父亲,你放心。”
容屏:“……”
——我一点也不放心!!
想到容昭才差点丢命,现在又要去和三个皇子混在一起,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她的胆子这么大!
可是,要杀容昭的可能是皇子,容屏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咬了咬牙,恶狠狠道:“以后你出门都给我将护卫带上,外地暂时也不要去了,我看幕后黑手敢不敢在京中杀你!”
容昭闻言,赞同地点点头:“这正是我要说的,父亲以前是军中之人,帮我找一支护卫队,都要一打十的高手。”
容屏点头:“嗯,多少人?十个?”
容昭:“一百个吧。”
容屏:“???”-
两人从书房出去,林氏带着人准备东西。
于是,容昭又是跨火盆,又是洗澡,又是重新梳发,总算是在王妃的念叨当中,吃上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饭后,老王妃回屋念经。
林氏准备拿着容昭说话,侧妃便站起来随意行了个礼,告退。
林氏对白氏的敷衍有些不满。
而这时,容昭突然叫住白氏:“听闻侧妃这几日颇为挂心昭?”
白氏一愣。
她是挺担心的,不过不是担心容昭,而是担心容昭秘密暴露,安庆王府被治罪,还连累两个嫁出去的女儿,所以焦虑。
但是——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于是,侧妃扯了扯嘴角:“世子这话说得,你是安庆王府世子,我身为长辈,当然挂心……”
容屏与林氏当即皱眉。
侧妃这话有些不太客气,容屏正要呵斥。
容昭站起来,几步上前,一脸感动:“没想到侧妃竟如此关心昭,真让昭感动,侧妃果然深明大义。”
白氏:“?”
这话怎么不対?
她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防备:“世子莫不是又要我帮忙抄写什么宣传单?”
上次她可是说过,绝对不会被容昭再诓了去!!
容昭摇头,惊讶:“怎么会?如今宣传单都是刻印了之后拓印,当初是我没有经验,如今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怎么可能再辛苦侧妃呢?”
白氏脸上的防备稍稍褪去,狐疑:“那你要我做什么?”
容昭羞赧一笑:“侧妃笔墨很好,上次宣传单出去,就有不少人都在找我打听是谁所写,听闻是我府上侧妃,京中无数人大赞侧妃。”
白氏闻言,脸上的防备更少了,嘴角克制不住上扬,声音就有些飘了,“啊……这样啊?”
容昭突然话音一转:“不过,却还是有那么些不懂事的,竟然说侧妃字迹很好,内容却粗鲁了些,恐怕文才一般。”
“胡说!”白氏立刻瞪眼,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只是负责抄写,那内容又不是我写的,关我什么事情?世子,你帮我解释了没?”
作为一个书香世家出来的才女,怎么能允许别人诋毁自己的笔墨?
白氏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得恨不得上前薅住容昭。
“容昭当然大声为侧妃辩驳。”顿了顿,容昭叹气,“可是,那些我没有听到的议论,实在是无从辩解。”
白氏:“……”
她气得脸颊通红,整个人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毛都要竖起来了,气呼呼:“那这可怎么办?我必须要解释!”
但是——
跟谁去解释,又怎么解释呢?
白氏抓住容昭,急切道:“当初是你让我帮你抄写,你必须想办法帮我解释,我们白家诗书传家,我也是响当当的才女,怎么能被人误解?世子,你必须想办法!”
她这是转移问题。
容昭面露纠结。
白氏步步紧逼:“世子,你必须想办法。”
容昭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正好,我这里有一门新的生意,要拉三位皇子一起开办起来,正好也可以证明侧妃的笔墨实力。”
白氏脑海中突然清明闪过,福禄轩开业之前关在院中疯狂抄写的痛苦记忆莫名袭来……
她后退一步,眼神狐疑:“世子,你莫不是又要诓我干活?”
容昭蹙眉,叹气:“哎,我刚刚被人暗杀,又得罪了三位皇子,安庆王府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我与三位皇子的合作关乎安庆王府未来。侧妃帮忙发挥一二笔墨,既能解我安庆王府危机,大功一件,又能像世人证明自己的笔墨,如此好事,怎会是诓骗侧妃?”
她摇摇头,眼神失望地看着白氏:“罢了,侧妃误会我的好意就罢了,我去找其他人吧……”
她转身,背影都透露了失望。
白氏热血上头,一把抓住她,急切道:“不是,我怎会误解世子?既能帮安庆王府,又能替我洗清误解,怎会不愿?具体要我做什么?世子且说。”
容昭立刻转身,笑容灿烂:“这件事有些复杂,走走,去书房,我与侧妃详细说。”
说完,她对着容屏与林氏挥挥手:“父亲、母亲,我先与侧妃去书房了,半夜记得给我送宵夜。”
两人怔怔点头。
白氏:“???”
——等等?半夜送宵夜?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容昭:“侧妃,我觉得为了证明你的笔墨,你应当……”
她的话立刻吸引白氏全部注意力,白氏的心神瞬间放在如何证明自己上面,跟着容昭,脚步匆匆前往书房,渐行渐远。
容屏与林氏对视一眼。
林氏喃喃:“阿昭这又是作甚?”
容屏冷哼一声:“还能干吗?又诓着侧妃给她干活呗。”
林氏:“……”
自从侧妃上次被容昭坑过一回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侧妃很顺眼,现在看来,恐怕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白氏蹦跶了。
她高高兴兴站起来:“那我去吩咐准备夜宵。”
当夜,书房的灯亮了一宿。
下半夜容昭都去睡了,白氏还在奋笔疾书,势要证明自己。
天都亮了,鸡都醒了,侧妃还没睡-
第二日上午。
容昭收到了一大堆帖子,她拿着笔,挨个回复。
这些帖子都是“慰问信”,来自四大亲王、张家兄弟、裴关山、裴承诀,以及团团其他股东。
甚至还有一封来自刘婉君。
当然,这一封是悄悄送来的。
除了刘婉君那一封外,其他的容昭都只回了一句:谢关心,昭安好。
就这都一直回到下午。
吃过午饭,容昭去到书房。
侧妃脚下无力,拿着一张纸,脚下发飘地走出来,眼下青黑,走路都在打晃,手指也在颤抖。
一见容昭,她的声音沙哑:“世子,完成了。”
容昭眼睛一亮,几步上前搀扶着她,一脸关心:“侧妃,真是辛苦你了,快快去休息,昭一定尽快帮侧妃证明,不让侧妃的辛苦白费!”
白氏顿时嘴角一扬,眼睛也亮了亮。
她紧紧握着容昭的手:“一定要帮我证明啊……”
容昭郑重点头。
白氏依着小丫鬟,虚弱道:“快扶我去睡觉,说都不许打扰我!”
容昭已经低头看向手上的东西,当即便是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侧妃果然有才。
拿着这张纸,容昭高高兴兴走出安庆王府,前往福禄轩。
该与三位皇子正式见面,拉一拉投资了。
上马车前,容昭下意识看了眼车夫,车夫是新换上的,是个有些身手的人,此时见容昭看他,立刻露出满脸的讨好笑容。
容昭点点头,收回视线。
她微垂眼眸,看不清眼中情绪-
福禄轩。
容昭与三位皇子约的是晚饭,可三位皇子竟然一个比一个来得早。
五皇子吃过午饭就来了,三皇子半下午来的,二皇子也提前一个时辰到达福禄轩。
三人在福禄轩【九天揽月】的一个房间里面等容昭。
虽说三人是兄弟,面上也是兄友弟恭,可私底下掐得不成样子,所以他们没在房间里面待着,反而在露台之上。
五皇子坐着吊椅摇啊摇,二皇子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漠疏离,三皇子靠着花墙看安庆王府方向。
三皇子裴钰冷笑:“约我们见面,却让三位皇子等他,这安庆王府世子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裴钦翻了个白眼,嘲讽:“皇兄这话说得,分明是我们来早了,哪里是容昭让我们等?”
裴钰闻言,气得磨牙:“你与那容世子关系很好?竟然帮他说话。”
裴钦笑出两排白牙:“是呀,我是与容世子关系好。”
裴钰别开视线,眼神厌恶,不想搭理他。
二皇子裴铮一向沉默寡言,只淡淡说了句:“容世子竟一次约我们三人,也不知是有什么话要说。”
裴钰立刻嘲讽道:“他之前差点被刺杀,好不容易保住命,昨日才刚刚回京,今日便上蹿下跳,也不怕再有人刺杀他。”
裴钦眼神冷了下来,死死盯着裴钰:“莫不是刺客是三皇兄的人?”
他才认定容昭是他的五皇子妃,就有人下手,真是让人恼怒。
裴钦只怀疑他的两个哥哥。
裴钰恼怒:“话不要乱说,我还说容昭之事是你做的!”
裴钦:“我绝对不会对阿昭出手。”
裴铮看了裴钦一眼,眼中闪过狐疑,垂眸,淡淡试探:“五弟对容世子好感颇深,不欢而散还能如此帮他说话。”
“什么不欢而散?”裴钦摇摇头,矢口否认,“那日是谣传,本皇子与容世子关系很好,哪有不欢而散?”
裴钰冷笑:“哦?是吗?你既然与他好,怎么不见他支持你,反而邀请我们三人?”
裴钦被噎住,说不出话。
裴钰嘴角笑容真诚了些,似笑非笑:“我现在很好奇那容昭到底是何目的,被刺杀竟然也还不低调行事……”
话音落地,不远处有马蹄声响起,还有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几人下意识看过去,随即一怔。
只见安庆王府的马车在前,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
几人眼神茫然。
——这是干嘛?
一刻钟后,容昭来到四楼。
她今日穿着一袭玄色长衫,衬得整个人越发出挑,肌肤白似雪,行走时潇洒自如,她身后带着福禄轩侍者,抬着一个奇怪的长条炉子。
容昭大步进来,抬手行礼:“容昭见过三位皇子,让三位殿下久等了!”
裴钰冷笑:“你还知道是我们久等了?”
裴钦懒得理他,好奇:“容昭,你怎么带了那么多人?”
容昭态度自然,理所当然回道:“前几日被刺杀,我有些害怕,所以带了些护卫,保护我的安全。”
三人:“……”
那是“些”吗?那得有一百人吧!!
而且,要不要把“怂了”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裴钰嘲讽:“你害怕了?”
容昭点点头,一脸认真:“是的,害怕了。”
三人无语。
裴钦还是好奇“护卫”的事情,问他:“你昨日才回京,怎么找到这么多护卫的?”
容昭:“很简单,加钱。”
三人:“……”
容昭笑容温和而自然:“安庆王府给的月银是他们之前月银的双倍,若是我当月安全无虞,再奖励一月月银。”
也就是说,三倍月银挖人。
怪不得这些人行走有力,一脸戒备。
容昭安全,他们就能领到更多的钱啊!!
裴钦忍不住咂舌:“阿昭,你还真有钱……”
容昭叹气:“是有些钱。”
现在她也不装穷了,大喇喇展现自己的经济实力。
三皇子冷哼一声,没说话,准备进屋。
容昭笑道:“今晚我们在露台吃饭,边吃边谈,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炉子与酒菜,今晚与三位殿下吃些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猜一猜新生意是什么!!
第56章 日报
裴钰眉头一皱:“什么不一样的?”
容昭没说话, 只是笑着抬手,合掌拍了拍,瞬间外面人鱼贯而入。打头是个白衣服的厨子,身后跟着熟悉的福禄轩侍者。
厨子提着碳,进来后行礼,也不多言,开始在一旁炉子里生火, 炭火很快点起来。
其后两人抬着一个立起的架子, 放在一旁。
而侍者们则端着一盘又一盘食物进来,那些“食物”很奇怪, 用一根根竹签串起来,有肉有素菜,但无一例外,全都是生食。
还有两人端着一罐罐调料走来, 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另外两人抱着两罐酒, 放在架子的最下一格。
三人不知道容昭要做什么, 看着这一幕, 眼神好奇。
容昭余光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笑容,并未多言。
裴家人基因不错, 三位皇子都长得极好。
二皇子裴铮五官棱角分明,刀削刻骨,一张脸极为冷峻,眼神一扫便如刀锋锐利。
三皇子裴钰唇红齿白,长得格外白, 明明不是最小,却长了一张娃娃脸, 此时板着脸也并不显得严肃。
五皇子裴钦已经见过,青春少年,带着一身阳光之气,豁达讨喜,大抵是最受宠的缘故,身上不羁毫不掩饰。
她余光在打量三位皇子,三位皇子也在看她。
容昭面若好女,这是所有见过她的人共同评价,但丝毫没有这个时代小娘子的娇羞,举手大气,收放自如,气质沉稳。
明明比他们都矮不少,气势却丝毫不弱,举手投足,云淡风轻,仪态完美,实在是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好。
眉心一点红,添了些宝相佛光,似怜爱世人的谪仙。
裴钦看着看着,眼中狂热更甚。
——这是他选中的皇子妃。
皇帝宠他,这些年他虽然花心,却一直不肯娶正妃,便是因着眼光极高。
如今容昭是女郎,裴钦只觉是他等到的皇子妃。
裴钰还惦记着容昭拒绝表妹刘婉君,对她很是不满,冷哼一声:“容世子这是作甚?莫不是要当着我们面做菜?”
容昭笑道:“三皇子莫急,我们且等等看。”
侍者搬来四把椅子,在长长烤炉前面放着,中间还放了一张长桌,使得椅子保持着既不会太近被熏着,又不会太远没有温度。
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十月的露天很冷。
可厨子烧起炭火之后,周围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冷风当中围着烤炉,有种别样的风味。
容昭抬手:“三位殿下,请坐。”
裴钦第一个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满脸笑容:“阿昭,快来这里坐着。”
容昭没动,示意另外两位殿下先坐。
二皇子裴铮皱了皱眉,他不是习惯这种场合,有些想走,但想看容昭有什么目的更加重要,他到底坐了下来。
裴钰虽然不情不愿,也坐下。
容昭这才落座。
天已经暗了,侍者们点起灯,一盏盏琉璃灯将整个露台照得亮如白昼。
厨子开始烧烤,炭火温度蔓延,但同时,烤肉香味也开始蔓延。
裴钰当即便嘲讽一笑:“还真是现做现吃,容世子,这就是你要招待我们的东西?”
裴钦立刻反驳:“我觉得挺好啊,很有新意,而且味道好香,如此天气,围炉烤肉,大口喝酒,有什么不好?”
裴钰:“粗俗。”
裴钦:“大俗即大雅,皇兄,你俗气了。”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裴铮扭头看向容昭,面无表情:“你要约见我们三人,到底何时?莫不是就为了吃顿新鲜吃食?”
他们对福禄轩感觉不错,但也不至于痴迷。
都是成大事的人,自然大业为重。
如今京中暗潮涌动,三位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日渐凶残,除了中立派,许多人都站了位,如今便是中立派也有人开始选择潜龙押注。
容昭原本该是他们三人拉拢的对象,如今一次性约见他们三人,到底所谓何事?
如果不是她一次性约三人,让他们好奇感拉满,或许还不会到的这么齐。
毕竟,皇子们并不是都愿意给她面子。
——莫不是被刺杀过后,行事无度?
“自然不是。”容昭笑着摇头。
灯光下,她的眼眸流光溢彩,极为漂亮,嘴角微扬,眉间红痣跳动,“我只是觉得与三位皇子谈生意,还是应当有些氛围,现如今这样便很好。”
三位同时一怔。
谈生意?
此时,厨子将第一盘烧烤烤好,放在他们的前面,撒上了许多佐料的烧烤香得人口水四溢,侍者为他们倒上茶水。
容昭拿起一串烧烤,咬了一口,咽下去,点点头,这才又开口:“是的,今日找三位皇子是有一门生意想要与三位合作。”
谈生意嘛,自然要气氛到位。
裴铮眉头一皱。
这种“撸串”行为在他眼中很是失礼,虽然容昭吃起来优雅好看,但让他拿起来啃,他很难办到。
三皇子裴钰直接看向容昭,讥笑道:“你要与我们做什么生意?这个?像福禄轩一样,开遍大雁朝?”
他的手指着烧烤,嘲讽溢于言表。
而“开遍大雁朝”五个字也带着嘲讽意味,未来的储君们,对此并不十分心动。
容昭继续吃着,但笑不语。
烧烤的香味很是浓郁,容昭更是吃的坦然。
她的旁边,裴钦的手微微迟疑,显然,对他而言,不用筷子从碗碟中小心拿取食物,都有些失去体统。
可想想旁边是容昭,他得表达自己的态度。
裴钦一咬牙,拿起一串烤肉吃了起来。
对于皇子而言,当他拿起递到嘴边咬的那一瞬,已经放弃了颜面,而放弃颜面后,自然就会多几分无所顾忌。
烤肉入嘴,刺激而浓郁的香味弥漫开。
裴钦眼睛一亮:“好吃!”
容昭笑道:“是吧?这是福禄轩的今冬新品,味道很是不错。”
她将吃完的那根签子丢在桌上,又拿起两串,给了二皇子与三皇子,嘴角笑容不变:“二殿下、三殿下,在这里只有我们,放轻松些,尝尝?”
裴钰继续皱眉。
裴铮看了看容昭,缓缓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烤串,缓缓品尝起来。
他这人看起来贵气,高不可攀,而又不是完全不沾俗物,冰冷中又带着豁然,容昭给他,他便接过。
咽下后,他浓眉微微一挑,点头评价:“不错。”
“滋滋滋——”
厨子手上的烤羊肉串发出响声,肉滋滋冒着油,滴入炭火中,引得炭火更旺,烤肉更香,调料往上一撒,香味更浓了。
裴钰原本是坚决不吃,可旁边三人都在吃,香味又在前面往鼻子里涌,口水四溢。
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下口水。
裴钦拿起了第二串,赞道:“真好吃。”
正好厨子又将烤好的几串放在他们面前盘中,裴钰终于忍不住,拿起一串滚烫的烤串,冬季天寒,他们此时又在露台,哪怕有炉子,依旧带着点寒意。
可滚烫浓香的烤串一入口,顿时侵占整个味蕾,裴钰眼睛一亮。
嘴巴微动,一整个烤串迅速吃了下去,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签子,也是这时他才觉得这签子吃起来很是方便、别致。
裴钰不说话了。
刚刚才贬低了这新鲜吃食,如今让他夸赞就是打脸,他做不到。
侍者为他们倒上酒,几人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喝酒。
寒夜当中,烤炉上的烤肉滋滋冒油,香味四溢。
裴钦看向容昭:“这叫什么?”
容昭回道:“烧烤。”
裴钦眨了眨眼睛:“你是想与我们合作烧烤生意吗?”
周围琉璃灯盏明亮,灯火璀璨,他能看到容昭姣好的面容,心道——阿昭说什么,他都会配合。
容昭还没回答,裴钰立刻冷笑:“这东西味道是不错,但本皇子不感兴趣,不准备投资。”
自从容昭开始与四大亲王合作福禄轩开始,“投资”“股东”这些词就已经人尽皆知。
烧烤味道不错,但不值得皇子们投资。
四大亲王中,三位亲王便是他们的势力,何必需要再投资吃食生意?
裴钦帮容昭说话:“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愿意啊,阿昭很有些生意手段,福禄轩日进斗金,做烧烤定然也能成。”
裴钰反驳:“终究只是小道。”
他们是皇子,哪需要做这些生意?
虽然眼馋容昭有钱,可也用不着与另外两个皇子合作什么烧烤生意?
当然,若是悄悄只与他们一方合作,给他们带来大笔进项,他们不会拒绝,可三人大张旗鼓做吃食生意,他们不愿意。
裴钦:“福禄轩是小道吗?团团又是小道吗?”
裴钰:“我懒得搭理你,你愿意投资就投资吧,我不愿。”
裴钦:“没人逼着你,我自会支持阿昭。”
两人再次争吵起来。
裴铮没说话,但神情淡漠,显然也是不感兴趣。
这所谓烧烤,便是开出店来,也不会有福禄轩动静大。
便是福禄轩都不至于让三位皇子放下嫌隙一起合作,更别说这什么烧烤生意。
为这个将三位皇子叫到一起。
——容昭确实托大了。
裴铮如此评价,但烧烤味道不错,他并未离开,淡定坐着吃喝,这天气,围着炭炉喝酒吃烧烤,滋味甚美。
裴铮悠闲吃着,裴钰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烧烤一吃,酒一喝,抛开仪态与形象,整个人都轻松惬意起来。
这个时候便是看出戏,看本书也可以。
容昭又吃了两串烧烤,放下签子,用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突然露出笑容:“我已经说过,这是福禄轩的新品,怎会是与三位皇子合作的生意?”
三人同时一怔。
搞得这么热闹,铺开这样的场子,竟然不是烧烤生意,还没进入主题?
在他们愣神当中,容昭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展开,这张纸很大,像是未经过剪裁的白纸般。
而此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巧字迹。
“这是何物?”裴铮皱眉。
容昭递给他,笑语盈盈:“此为报纸,这便是我想与三位殿下合作的生意,请先过目。”
裴铮将烧烤咽下去,丢掉签子,擦了擦手,接过所谓“报纸”,看了起来。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原本该看起来头疼,可上面规划了版块,细细的线框出一个又一个区域。
这张报纸左上角,大大四个字竖着罗列——
京城日报。
这四个字比所有字都要更大更清晰,一眼就能看到,而这行字旁边,次一号的字体写着:永明二十五年十月十二日刊。
其后便是各个板块的内容。
裴铮看着正面,裴钰俯身跟着他一起看,而裴钦只能看另一面,他歪着头,看起上面写了什么。
各板块内容的字体是一模一样大的。
但标题大小不一,有些博人眼球的内容字体就要大些,有些字体稍微小些。
裴钰一眼扫过去,注意到一行字,当即惊呼:“福禄轩缴纳税银上万两白银!”
知道福禄轩有钱,但没想到光是税银就能上万?!
下面有更详细的内容,他下意识将脑袋凑近,几乎贴着二皇子去看。
一目十行,很快便明白,原来是目前所有开张的福禄轩一起缴纳的税银,会员费数量本就庞大,商税又高。
但这也很触目惊心了!
他正要询问容昭,余光又注意到旁边,再次一惊,诧异道:“赵家和秦家要结亲?赵家公子不是不日就要娶李侍郎之女吗?”
他哪里顾得抬头,脑袋与裴铮挨得更近,好奇去看详情。
“原来是赵大人和李大人喝完酒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把婚事给吵废了……”裴钰无语,“这都是什么破事?”
然而说完,他却又迫不及待往下看,完全被吸引了注意。
裴铮不知道看到了哪里,冷笑:“昨夜有百姓被拦在城外没能进来,竟然冻死一人,天下脚下竟然有这种事发生。”
他再往下看,下面又写着一些百姓事。
这些对百姓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裴铮这种远离百姓生活的皇子,看起来却很是新奇,而且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百姓生活,从未有过的体验。
裴钰突然笑出声:“哈哈哈,裴关山上月当真差点被一个女郎轻薄,吓得数日不敢出门?”
笑着笑着,他又皱眉,一脸嫌弃:“张丞相打小儿子的事情怎么都写出来?这张三又惹了什么祸事?”
张三是众所周知的纨绔,张丞相打儿子也不意外。
可这上面写得活灵活现,似乎本人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裴铮已经一目十行扫过这版内容,准备给报纸翻面。
裴钰惊呼:“别动,我还没看完!”
另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裴钦抓着报纸,急切道:“作甚?我正看到关键,这故事写得可真有趣。”
裴铮:“……”
他无法,只能继续看自己这一面。
他余光注意到裴钰几乎快要贴着自己,面无表情:“离我远些。”
裴钰头也不抬:“别吵我。”
他看得正入神,谁也别想打扰他。
裴铮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伸出手,拿起一旁的烧烤,一边吃一边继续看。
他刚刚看得有些粗糙,此时再看,发现这些内容不仅有许多真人真事,涉及官员、百姓,甚至还穿插着类似于“淮州大雪,佛寺正在施粥”这样的消息。
不仅如此,右下角围绕着冬雪,甚至写了两首诗,文笔还很是不错。
另一面,裴钦看得都忘记了拿着的烤串,想起来喂进嘴里,烤串已经冷了,他也完全顾不上,直接吃下去。
因着是裴铮拿着报纸,裴钦只能配合裴铮的动作,脑袋歪着,姿势别扭,他同样顾不得,看得如痴如醉。
只吃着吃着,裴钦突然瞪大眼睛,惊呼:“竟然没有了?!这故事才刚刚开了个头啊!未完待续是什么意思??”
裴铮闻言,直接翻了个面。
裴钦原本还惦记着那个没看完的故事,此时一看正面,同样拔高声音:“福禄轩税银过万?!”
他倒吸一口冷气,继续往下看。
而看到新版块的裴铮一怔。
新版块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内容,不仅有京中新开了什么店,什么店因为欺客被人砸了招牌这种消息,还有前些日子突然大雪,团团低价促销冬衣,周边村落的百姓挤爆团团,有许多百姓自发去团团工坊帮忙……
有一个版块竟然还写着农事,关于冬雪日如何养田,旁边还有一行字:若有其他有力措施,可写给京城报社,登报有丰富酬劳还能署名,扬名天下。
裴铮神情复杂。
他继续往后看,看到了裴钦刚刚看的故事,一个十分狗血的爱情故事,但不得不说,很是引人入胜。
可偏偏又戛然而止,写着待续,让人等下一期报纸。
裴钰也在看,他看的是另一边,边看边笑:“哈哈哈,这笑话可真有趣,哈哈哈哈哈哈。”
笑够,他的视线移到了报纸最后。
那里不仅用很大一个版块写了什么是报纸,还写明每两日出一期,版块涉及国家大事、民生之事等等,所有人都能投稿,一旦刊登,立刻就有稿酬。
“稿酬颇丰”四个字写大了些,甚至圈起来,让人一眼便注意到。
最后一行是:京城日报地址。
而这个地方空了出来,似乎等待着人填写上去。
大致浏览完整份报纸,三位皇子同时陷入沉默。
内容一目了然,便是他们也看得津津有味,而到底什么是报纸,上面也有了解释。
三人都是聪明人,根本不用多言,立刻就能明白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给茶余饭后多些乐趣,这都是最浅显的作用。
三个政治人精,立刻就想到这东西如果掌握在自己手上能做什么,如何抬高自己名望、贬低对手。
如果落在对手的手上,又是何等的麻烦。
“媒体”从来不容小觑,甚至可以称为第三方力量,能引导舆论,也刊登大事,能将自己的主张缓缓传递给天下百姓。
——只是一份报纸。
这东西很重要,可是,却又太重要。
三人同时沉默着,没有一人说话,他们目光看着报纸,可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心中许多念头产生。
此时,天空下起了雪。
雪花飘零,一片片落在他们身上,雪夜当中,穿着裘衣,围着炭火炉吃烧烤、看报纸,本该是极为惬意的事情,可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心中是轻松的。
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容昭摆在了他们面前。
——究竟会带来什么,实在是难以想象。
三人的内心动荡着,震惊、纠结、矛盾,各种情绪复杂难言。
好久之后,裴铮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眼,将报纸放在桌上,与他们丢弃的竹签归于一处,沾上了一些脏污。
裴铮声音平静:“这门生意,做不得。”
他不能做,因为他的两个兄弟不会让他做,而他也不会允许他的兄弟做。
至于三人合作?
那更是不可能,如今夺嫡如火如荼,三人虽然能坐在一起,背地里却是疯狂想着办法将另外两人弄死。
三派势力掐得你死我活。
绝不可能合作。
这报纸一事看起来简单,牵连却非常大,他们上头还有皇帝坐着,满朝文武也看着他们,行差踏错都是万劫不复。
很多东西是不能摊在眼前的,很多东西一旦失控,就是万劫不复。
裴铮眷念地看了一眼那张令他沉稳内心动荡的纸,坚定收回视线。
他神情变得平静,声音也坚定异常:“此事作罢。”
二皇子从来坚定冰冷,理智为上。
裴钰贪婪地看着报纸,终究也收回视线。
他想,这东西确实很好,他日他登基,为天下之主,这报纸就可以办起来,如今确实不合适,只能看一眼过个干瘾。
便是无条件支持容昭的裴钦此时也没说话。
——潘多拉的盒子,不敢轻易开启。
容昭一点也不意外,轻笑一声。
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有些冰冷,她缓缓抬手,接住一片六边形雪花,晶莹的白色美不胜收,却带来寒意,令人冷到了骨子里。
她看着那片雪一点点化掉,又是一片新的雪花落在上面。
她的声音轻轻:“今冬第一场雪下来时,我被刺客逼得流落在外,那夜在树林中看着第一场雪降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凤眼微微眯起:“那晚真的太冷了,没有裘衣,身上刀口抽疼,血流不止,血冻在身上,遍体生寒,点起柴火带不来温度,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在那个雪夜。”
“那晚太冷,那样的感受,我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容昭的手缓缓合上,将雪花捏在掌心,化掉,她看向三位皇子,神情冷漠而疏离——
“这报社,我一定会办。”——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合着我出场就挨打??
第57章 威胁
三人一怔, 随即目光犀利,同时看向容昭。
原以为容世子经过刺杀一事后,变怂了, 所以出行才带着一百侍卫,如今却发现,她似乎是变得更加无所顾忌,胆大妄为!
他们都会忌惮的报社, 容昭只是一个异姓王世子, 竟然敢说出“一定要办”这种话。
裴钰眉头一皱。
他突然想——
容昭雇一百个护卫,当真全因为上次刺杀吗?还是与这报纸有关?
这报纸一旦面世, 百姓们或许很喜欢,可那些被报道私事的达官显贵,恐怕会想偷偷干掉容昭……
这护卫,莫不是提前做准备?
要知道, 能让百姓好奇肯定是身份高的, 普通百姓的家事, 有谁会好奇?
恐怕知道能换钱, 这些百姓们还会开开心心将自家的私事全都说出来!
可达官显贵不会。
他们家芝麻大点事百姓都会好奇,好奇那些“大人们”的生活,尤其是那些不好的事情……
这样下去, 报社可不是要得罪无数人吗?
等等!
也不对。
为了少报道些自家不好的,多报道些自家好的,这些人恐怕会讨好报社,与报社维持良好和睦关系。
否则……谁知道报纸如何报道?
万一太狠了,将自己家的名声全都给坑没了呢?
当然, 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重要的还是报纸这生意,做不做得?
容昭刚刚那句话分明是通知他们, 而不是商量。
裴铮皱眉,眼神不快地看着容昭:“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愿意,你就自己一个人办报社?”
容昭微微垂眸,云淡风轻:“还可以邀请皇上。”
裴钰直接笑出声,一脸嘲讽:“你当父皇很有空,愿意与你办这什么报纸?”
容昭抬头看向他,神情平静:“如果与皇上合作,那就是另外的策略,报纸的内容会变,更多的国事可以报道,同时宣扬皇上勤政,报社之投入,我全权负责。”
三人神情一凛。
如果这样的话,这报纸就变成了歌功颂德的工具,皇帝未必会拒绝。
况且,容昭说了,她出所有钱,不费事不费力得美名,这种好事,皇上会拒绝吗?
大不了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刻关停。
裴铮嘴角动了动,声音沙哑:“你胆子可真不小。”
容昭向他们提出这门生意,却又威胁他们——如果他们不答应,她就与永明帝合作。
这种态度,委实胆子不小。
然而容昭轻轻笑:“不,我胆子很小,所以我怕死。”
她的声音温和,眼中却毫无情绪,“与三位殿下合作,或者与皇上合作,我才能保住我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
“微不足道?”裴钰轻嗤一声,“你都能威胁我们,哪里是微不足道的胆小之人?”
在他看来,容昭胆子都大到没边了。
容昭笑着摇摇头:“我从未威胁三位殿下,三位殿下是我的首选,若是能与三位殿下合作自是最好,三位殿下若是不愿,我再进宫见皇上。”
裴钰冷哼一声。
——这还不是威胁?
裴钦将容昭视为未来五皇子妃,此时叹口气,认真道:“你提出的这门生意确实意义重大,可要我们三人合作……”
他摇摇头:“几乎不可能。”
这门生意若是被皇帝做了,他们确实觉得遗憾。
可让他们合作,更难。
而且,他们做了这生意,皇上还可能会不满。
他在容昭耳畔压低声音:“父皇愿意做的生意,我们就不会去抢,谁也抢不过当朝陛下。”
这话声音很轻,却足够容昭、裴铮、裴钰听到。
裴铮与裴钰没说话,显然他们也是赞同。
报纸这东西他们不想办吗?
不,非常想。
但如今形式不允许、条件不允许,可他们心中都惦记上了,日后若是能登基,肯定会立刻将报社办起来。
他们知道其中的意义,皇帝就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而且,他们是绝对不愿意与皇上抢的,也抢不过。
容昭闻言,笑着摇摇头:“若是只有容昭与一位皇子,这门生意确实做不得,皇上会阻止,可若是三位殿下合作,皇上就不会阻止了。”
三人一怔。
随即,裴钰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昭。
那这不成了让皇帝忌惮吗?!
三位皇子一起联手做的东西,皇帝的三个儿子,储君的全部候选人都参与,皇上便是反对,也会忌惮,最终选择放任。
这这这……
这容昭,胆子真的太大了!
容昭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摇摇头,摊手无奈:“三位殿下不要误会,报社是门大生意,皇上国事操劳,哪里还有心情操心报社?三位殿下都成为股东,报社依旧是效忠皇上,并无偏向,皇上怎会有意见?”
她能承认自己的隐晦含义吗?
当然不会,意会便可。
夺嫡的三位皇子一起做的生意,反而格外安全,很难偏向任何一人。
既是让皇上忌惮,也是让皇上安心,便不会阻止报社。
所以,只要三位皇子合作,报社这门生意,皇上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都不会阻止,而只要报社不乱来,皇上自然也不会叫停。
裴铮深深看了容昭一眼,他的忌惮果然没错,这位聪慧过人,胆色也过人,绝非寻常鼠辈。
——若是能收为属下,确实为一大助力。
裴钰想了想,又反驳道:“你要我们三人合作,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东西日后登基办最好。
如今若是自己一个人办,从皇上到兄弟到百官,都会为难。
三人联手确实能办出来,可为什么要联手?
夺嫡当中最重要的是提高自己实力,同时打倒另外两人,这种提升自己也提升对方的方式,简直是多此一举!
还可能让他们的父皇与百官不满,何必?
如今关键时期,任何给对方增加助力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干。
万一帮对方比自己多,岂不是得不偿失?
况且,三人联手,也就成了互相监督,报社根本没办法按照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更没有意义。
裴钰想到这里,嘲讽一笑:“那你还是去和父皇合作吧。”
裴铮没说话,显然是赞同。
既然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那这报社,也不是不能狠狠心放弃。
裴钦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再想支持容昭,也不敢堂而皇之与容昭单独办这报社的,而且,容昭似乎也不愿意只与一个皇子合作?
他什么也做不了。
容昭见此,毫不意外。
若是这么容易能说动他们,她今日搞这么大排场做什么?
她轻轻一笑,额间红痣跳动,凤眼微眯,“怎么会没有作用呢?扬名有什么不好?三位殿下是股东,报纸上自然要多夸夸三位殿下。这世间,从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喃喃一句:“谁能保证自己就是那个胜利者?若是失败呢?总不能就白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吧?”
容昭“演讲”从来十分调动情绪。
当初给张家兄弟、四大亲王画饼,给京中世家子打鸡血,全都十分成功。
如今拷问一下三位皇子的内心,又怎么会失败?
果然,三人同时怔住,愣在原地。
容昭的话,非常有道理……
他们能保证自己是胜利者吗?不能。
若是现在已经分出了胜负,就不会还如此激烈夺嫡,暗潮涌动。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胜利的那一个。
若是失败了……
且不说能不能活命,至少他们身边的“好皇兄”与“好皇弟”,绝对不会对他们大加赞扬,让他们留名,甚至可能恶意贬低、中伤他们。
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一无所有。
这就是他们早知道的,失败的后果。
但现在容昭问他们,真的要白白走一遭吗?真的不要扬一扬名,哪怕失败,未来也能有人记得他们?
三人合作,一起获利就等于都没获利。
可名声、影响力,却是实打实能获得的东西。
看京中那些年轻世家子、团团股东们,如今虽然累成狗,却何等的意气风发?
三人沉默下来,一时无言。
新的烤肉烤好,容昭拿起来,递给他们,微微笑:“报社由我们四人创立,但它会在当今陛下的统治中,也会在未来陛下的统治中。”
抨击了内心之后,该画饼了。
三人一震,神情微微变化。
刚刚那是夺嫡失败的考虑,这话又是成功的考虑……
若是他们夺嫡成功,成为新帝,又是报社股东,那这报社,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成功了拥有报社,失败了留有痕迹。
不得不说,容昭很容易掐住他们的心,让他们心动这门生意。
——哪怕有风险。
——可只要值得,那这风险就无惧。
这世间,本就没有任何事情是没有风险的,他们敢夺嫡,已经是冒着最大的风险、压上了身后无数的人头!
而且,真的参与后,未必不能使得这门生意倒向自己。
当然,迟疑依旧。
毕竟,这件事影响重大,还是与两个不对付的兄弟合作……
这与四大亲王当初合作又不一样,他们三人可是矛盾核心,问题的根源。
几人缓缓接过烧烤,一边深思,一边麻木地吃着。
这烧烤的味道蔓延在嘴里,他们却品尝不出多少美味,心思百转千回。
容昭吃着烧烤,轻轻一笑:“三位殿下,不着急,这件事可以回去慢慢想,同意与否,容昭都不会介意。”
顿了顿,她歪歪头,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只是,我说过的,这报纸我一定要办。三位殿下若是不愿意与昭合作,那我就只能与皇上合作。与皇上合作后,这报纸会有什么偏向,不好说……”
抨击过内心后画饼,画完饼后,该……威胁了。
三管齐下,不信拿不下。
三人一惊,猛地看向她,满脸不可置信。
——容昭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三人合作,报纸之上便不会有偏向,毕竟,他们都是股东,会互相牵制,最多就是各自夸一夸自己,想要帮助自己夺嫡,另外两人绝对不会同意。
报纸无益也无害。
可要是与皇上合作,皇帝年纪大了,确实操心不了这么多,报社基本会是容昭负责,全权交给容昭。
容昭如今没有站位还好,若是选择了站位,选择了某位皇子……
这报社还能没有偏向吗?
报社与福禄轩、福禄庄可不一样,报社会更加重要。
作为统治阶级他们都清楚明白,从来文化与思想传播,最为可怖。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若是容昭偏向了自己的对手,到时候借助报纸贬低自己,拉踩自己的党羽,毁掉自己的一个个帮手……
那时候,自己势力受挫,名声狼藉,还如何抢夺皇位?
就是知道报纸这东西绝对不能落在兄弟手上,一开始他们才坚定表示——这生意做不得。
容昭的这一个威胁,是用她自己,对他们做了致命威胁!
顿时,嘴里的烧烤不香了,面色也沉了下来。
有被威胁到。
除了五皇子裴钦有把柄,所以自信外,另外两人毫无自信,完全不能确定容昭会不会支持自己……
裴铮不确定,他也不允许容昭选择两个皇弟。
裴钰更是觉得容昭肯定不会选择自己,否则也不会拒绝他的表妹刘婉君。
那么……
这报纸绝对不能让她办!
可是,若是她说动皇上呢?
容昭很有些本事,他们不能保证容昭不能说动皇帝。
所以,他们只能保证——如果要办报纸,自己就一定要插手!
想清楚后,今日的谈话便可以结束。
裴铮缓缓站起来,看向容昭,眼神冰冷如刀,压力袭来。
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就吓得腿软,可容昭回视他时,还能微微笑,依旧的纤尘不染,眉心红痣佛相生。
裴铮见此,笑了。
他的笑容冰冷不达眼底,声音毫无情绪:“多些容世子款待,今晚的宴席,很有新意,也很丰盛。”
“新意”和“丰盛”两个字咬得极重。
明显是话里有话。
容昭站起来,像是没听懂般,神情不变,客客气气:“二皇子喜欢便好,福禄轩永远欢迎殿下,容昭也等诸位的回复。”
裴铮转身便走。
走之前,他拿走了那张被他扔在烧烤签子之上、沾上油污的报纸。
他的背影冷漠而锐利,衣袖一甩,明显带着怒气。
容昭看着那张沾了油污的报纸,眉眼弯弯。
——自己弄脏,自己承担后果。
她拿出的东西,自然得让他们收下。
裴钰也站起来,冷笑一声:“容世子,我可真是期待你以后会如何?”
将他们三人都得罪,容昭可真是有本事。
看容昭以后如何转圜!
倘若不然,无论他们三人谁登基,估计都不会满意容昭。
裴钰自己是厌恶透了这个家伙,拒绝他的招揽,还拒绝婉君表妹,这样的人,就该早点死。
那日刺杀,怎么不将这个祸害彻底杀掉?
说完,裴钰也一甩袖,大步离开,背影愤愤。
只剩下五皇子裴钦还在。
他看着容昭,叹口气,有些无奈:“阿昭就这么不愿意支持我吗?”
容昭选择与三人合作,就是不想站队。
若是想站队,与皇帝合作,暗中支持一人是最好的方式。
容昭如果真的支持他,恐怕就会与皇上合作,再暗地里支持他,助他登基,他的胜算会大增。
可她选择了三位皇子……
裴钦有些失望,也有些难过。
容昭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裴钦摇摇头:“阿昭,我一颗真心相待,你当真感受不到?”
说完,他的神情越发无奈,“算了,阿昭想做的,我都应当支持,若是二皇兄与三皇兄愿意,这报社,我配合你。”
容昭依旧客气疏离:“多谢五殿下。”
五皇子无从下手,也只得叹气,准备离开。
今日之事十分重大,他们都要回府冷静思考,甚至要与幕僚们商量,绝对不可能就胡乱做决定。
报纸之事,若是行差踏错,可就是万劫不复。
临走前,他问容昭:“那报纸可还有多余?”
容昭摇头:“只有那一份,不过,上面内容许多为杜撰,并非最终版,若是合作,第一版报纸内容将会更加丰富、真实。”
裴钦:“……”
——合着许多内容都是编造的啊?-
五皇子也走了,露台之上,只剩下容昭自己。
她看着飘落的白雪,嘴角挂着笑容。
等报社成形、发展稳定之后,他们会知道,一家报社,远比他们想象中力量更加强大。
而那时,报社是她的底气。
今日在露台之上服务的人并非是福禄轩之人,而是来自安庆王府,是容家的下人,此时几人看向容昭,等待吩咐。
容昭抬了抬手:“收拾了。”
“是。”几人应下,忙开始行动。
烤炉收起来,架子与没吃完的东西抬走,又将地面打扫干净。
今日准备许多烤串,三位皇子一开始还吃了些,后来说起正事,谁都没有心情吃,此时估计更是气饱,什么也吃不下。
满满的货架被抬了下去。
谢洪这时进来,神情有些焦急:“我见三位皇子都陆续离开,面色却不太好看,世子,今日之事顺利吗?”
容昭很满意,点点头:“非常顺利。”
谢洪:“……”
看三位皇子的脸色,那可不像是顺利啊!
连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二皇子裴铮走路都带风,离开福禄轩立刻就上了马车,转头回府。
这绝对是带着不少情绪!
对容昭没皮没脸的五皇子裴钦离开时,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大事般。
更别说三皇子裴钰,边走边磨牙,恨不得将“不欢而散”四个字刻在脸上。
——这是顺利?
谢洪今天已经看到过报纸,容昭也简单说过,他自然知道会面临什么问题,此时叹口气,担忧道:“皇上真的不会阻止吗?”
只要皇帝不阻止,朝臣就算有意见,也会因为三位皇子而压下。
如今朝中大臣,多数都是三位皇子派。
中立派的态度是都不得罪、都不讨好,而不是都去死磕!
毕竟,皇帝也不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啊?现在一口气得罪三位皇子,新帝登基,他们家还能好?
——敢一口气得罪三位皇子的,只有他们家世子。
容昭摇摇头:“不会,三位皇子合作,皇上就不会阻止了。”
只不过,她自己恐怕会更入皇帝的眼,让皇帝更加盯上她,是好是坏,还要再看看。
她微微垂眸,遮住眼中的复杂情绪。
皇帝年纪大了。
可储君之位还未曾定下,皇上除了宠爱五皇子,在国事之上,似乎还没有倚重的皇子,权利牢牢把控在他的手上,没有偏好。
这种情况容昭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曾经有过,结果便是——
九子夺嫡,何其惨烈。
她不想参与夺嫡,更不愿意用身家性命去帮别人争夺权力。
她是拿着杠杆欲要撬动阶级的“资本家”,那么,保持中立,何等重要。
谢洪不知容昭所想,他心中担忧依旧在,再次问道:“三位皇子是否会一直记恨世子?报社办起来后,能不能好转?”
未来皇帝在三人当中,他一想到容昭同时得罪三人,便止不住心慌。
“记恨便记恨,他们三人,个个都是威胁,个个都能要我命,再记恨些,又有什么关系?”容昭十分无所谓。
她本就得罪了三个皇子,虱子多了不怕咬,再得罪些,又如何?
这时,容昭突然话音一转:“用不着等报社办起来,也许,他们马上就不会记恨我了。”
谢洪一怔,满脸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
马上……就不记恨了?
还没等他问出来,容昭见露天已经收拾干净,吩咐道:“雅间里面生火炉,上茶,准备接待客人。”
谢洪满脸疑惑:“世子,还有什么客人?”
容昭微微笑,眉眼弯弯:“他们三人差不多走远了,时间尚早,谢洪,你去帮我把二皇子裴铮请回来,记得,只请二皇子。”
谢洪:“???”
——世子,你到底要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第58章 卧底
不止谢洪疑惑,被他邀请的二皇子裴铮更加疑惑。
谢洪让容昭护卫快马追上裴铮时,他尚未走远,也还没有回府。
原本裴铮很有些怒气, 但上了马车,被冷风一吹,反而逐渐清醒过来,开始深思这件事的利弊。
刨除其他不谈。
这容昭确实很有些本事。
而且, 容昭今日这般手腕便可知晓, 她是不愿意站在任何一位皇子阵营的。
这样的人,似乎还算安全?
如果容昭绝对中立的话, 这报社,也不是不能办……
虽然不能帮自己领先兄弟,但确实能帮自己扬名,容昭所说的利是真的, 但同时, 容昭的威胁也是真的。
裴铮几乎可以确信, 容昭若是与皇上办了这报社。
——容昭绝对不会倒向自己。
——若是容昭帮了老三或者老五, 这局面对自己会非常不利。
所以,这报社似乎真的要办起来了。
可他心中终究有些不快,那容昭方方面面将他们拿捏死, 如何能让人高兴?
裴铮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微微闭眼。
那般手段的男子,若是能全力帮助自己夺嫡,胜算又能加一筹。
可惜……
这样的人,似乎还真是除掉比较好。
不能为己而用, 麻烦。
刚刚这样想着,便听后面马蹄声响起, 十分急促,随即便是呼唤声:“二皇子且等等!”
裴铮皱眉。
他身后就跟着护卫,倒是不怕刺杀,直接便道:“停下。”
马车停下。
裴铮听到随从询问:“是什么人?”
随即,一道声音响起:“安庆王府管家谢洪。”
安庆王府的人?
裴铮眉头皱得更紧,掀开车帘看向后方,眼神狐疑:“何事?”
谢洪恭敬道:“殿下,世子在福禄轩四楼等殿下,想与殿下一见。”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世子说,她希望殿下悄悄去。”
裴铮错愕。
他原以为是安庆王找他,没想到竟然是刚刚分别的容昭!-
一刻钟后。
裴铮坐在刚刚的雅间里面,之前是露台,如今是坐在雅间的榻榻米之上,面前摆放着茶水与点心,头顶雪花片片落在琉璃之上,落不进温暖的屋内。
容昭坐在他的对面,眉目含笑。
裴铮面无表情。
他原本是不准备回来,这容昭一晚上遛他两次,他凭什么配合?
可就像之前对方一次性邀请三位皇子一样,才刚刚散场,又单独邀请他一个人,怎么能不让人好奇容昭何意?
虽然好奇,但他的面色依旧不好看,冷冷看着容昭。
容昭微微笑,给他倒茶:“二殿下,喝茶。”
裴铮面无表情:“你又将我叫回来,便是为了让我喝茶?”
说话间,声音越来越冷。
容昭摇摇头,轻声道:“自然不是。”
她端坐在对面,仪态完美,微微垂眸,声音平静:“如今三位皇子当中,我观二殿下胜算更大。”
这话没错,二皇子除了不得圣心之外,实力与势力都是最强的。
刚毅果决,下手狠辣,还格外关注军政民事,虽有些缺点,但为君者所有特性都有。
裴铮眉梢一挑,薄唇微微勾起:“你不是选择中立吗?说这作甚?”
他冷笑一声:“说吧,你到底所为何事?”
容昭抬头,看向他,眼神中终于有了波澜,“我希望二皇子立刻答应与我合作开报社、发报纸,并且承诺,报社交给我负责,尽量不干预。”
裴铮知道这件事最终结果是合作开报社。
可容昭现在如此说,这是逼他让步,逼他这个皇子给她这个世子让步?
况且,她竟然还大言不惭要求他不干预报社!
裴铮气笑了:“凭什么?”
“我。”容昭看着他,眼神认真,“凭我愿意支持二殿下登基,如何?”
房间里面煮茶的谢洪腿都吓软了。
怪不得要把人全都撵出去,怪不得外面也不让留人。
——他家坚定中立的世子,到底在干什么?!
谢洪茶水撒了一桌子,随即就当什么也没发现,赶紧擦干净桌子,小心翼翼继续煮茶,耳朵却竖起,满眼震惊。
裴铮没注意他,他此时也在震惊当中。
但很快,他脸上的震惊收起,微微垂眸,手指在桌面敲打,云淡风轻:“我如何相信你?”
容昭这样有本事的人,若是能拉到自己阵营,怎么可能拒绝?
可是,他也很聪明,容昭若是想要站队,恐怕早就站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裴铮不会在她提出投靠之后,立刻就欣喜若狂,反而充满了质疑。
容昭看着他,故意深吸一口气,在桌面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显得十分紧张。
这些动作都被裴铮收入眼中。
容昭一脸认真,“我本是想保持中立,不愿参与夺嫡之中,可偏偏,由不得我不选。”
她苦笑出声:“五皇子裴钦好色,上次于福禄轩包间欲轻薄于我,后来大抵知道自己错了,一直接近我,向我示好、道歉。”
裴铮错愕。
他从来冷静的脸上带着诧异与不可置信。
——他那五弟莫不是疯了?!
裴铮再看容昭颜色,对方确实长了一张绝色容颜,当初马车错过时,他惊鸿一瞥也觉得惊艳,还差点误会其为女郎。
可在裴铮眼中,权势比女色更加重要。
所以并未有其他心思,反而因为容昭之后的重重表现开始忌惮。
怪不得当初福禄轩两人没聊多久便不欢而散,有骨气的男人不能忍受这种屈辱。
他那个五弟……
真是好色到了愚蠢的地步!
初见因为容颜轻薄了别人,后面便再是道歉,又有何用?
裴铮不知其中真相,此时面上便露出冷笑之色。
容昭同样冷笑:“五皇子有那等心思,便是辱我容昭!他如今道歉与讨好全都无用,他日若是登基之后,我还能如何保留颜面?”
裴铮了然,点了点头。
裴钦现在为了大局道歉、讨好,可他日若是登上大宝,容昭这样的绝色,他那等好色之人,岂会放弃?
届时,容昭便只能受辱。
裴铮虽然与容昭相处不多,但此人果决,与他们三位皇子都能叫板,自有些骨气在身上,这种人——折辱他比杀了他更难受。
裴铮不知容昭是女扮男装,会这么想实在是正常。
容昭端起茶盏,狠狠一口闷下,似乎努力压制着这种屈辱,声音沙哑:“我不想参与夺嫡,但是……我不能允许五皇子登基。”
裴铮虽然依旧面冷,神情却缓和了许多。
他问道:“那你为何不支持三皇子?”
容昭面颊染上怒红,恼怒道:“我如何会支持刺杀我之人?”
裴铮瞳孔一缩,随即眯了眯眼睛,诧异:“刺杀你是三皇弟做的?”
容昭缓缓点头,将大理寺少卿关大人之前透露的信息缓缓道出,并未提及关大人。
说完,她面色凝重:“那夜我差点丢命,如何能支持三皇子上位?我容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登基!”
裴铮抬手给她倒了杯茶水,嘴角笑容冷漠:“我那三皇弟向来小心眼,你拒绝他,他如何能不恨你?”
容昭谢过他的茶水。
端起茶盏时,微微垂眸。
——啧,装的可真像。
昨日与容屏谈话时,容昭尚不能确定幕后之手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线索隐隐指向三皇子,所以她便更怀疑二皇子。
当然,只是怀疑,不能确定。
但一封信却让她确定了幕后之手。
三皇子生母刘淑妃侄女刘婉君偷偷差人送了封信,信上关心容昭遇刺之事,客气而有礼,挑不出任何问题。
但是,其中有几句话——
“家父近日忙于朝中之事,无暇他顾……”
“世子莫要为当日之事烦忧,三皇子虽不悦,父亲劝其莫要计较,当效五皇子,以仁义示人……”
“十月四日,表哥匆匆来找家父,方知世子遇刺,颇惊……”
……
这几句话咋看没有问题,但容昭却懂了刘婉君想告诉她什么。
刘大人忙于朝政,没有时间做其他。
三皇子是不高兴,但因为五皇子,刘大人劝他忍了下来。
容昭十月三日晚遇刺,三皇子是十月四日才知道。
刘婉君没有明说,却隐晦告诉她——这件事与三皇子无关,若想要查到凶手,可避开三皇子。
也是因此,容昭终于确定幕后之手。
——二皇子裴铮。
至于刘婉君是否说谎?
如果真是三皇子做的,刘婉君没必要多此一举。
况且,直觉也让容昭相信那个女子。
局面可真是好笑,二皇子杀她,三皇子不喜她,五皇子图谋她……真是最糟糕的情况都遇到了。
容屏不知道她要如何破局,但容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便用最冒险的方法吧。
这念头只是一瞬,容昭收起心思,看向裴铮,扯了扯嘴角:“是呀,二皇子,我不想参与夺嫡,可又根本没有选择,如今局面,殿下本就胜率最大,我也该锦上添花了。”
裴铮那张冷酷的脸突然露出笑容,越是冰冷的人笑起来越好看。
他看着容昭,声音亲和又认真:“不,阿昭不是锦上添花,你永远是雪中送炭。”
裴铮从来谨慎。
当初策划刺杀时本就万无一失,却还是布了些线索指向老三,为的便是避免容昭没死,或者有人查到什么。
容昭死里逃生让他很惊讶,毕竟,他可是知道容昭根本没带护卫!
事已至此,失败便是失败,好在他准备周全且有暗棋。
如今看来,这步暗棋有效,天都在助他。
裴铮眼神越发温和。
容昭笑了笑。
怪不得此人能笼络那么多势力,他真心想拉拢时,满眼都是你,很是真诚。
裴铮心情很好,容昭的投靠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或许其中还可能有诈,但容昭的投靠,值得冒些险。
只是,他看着容昭,笑道:“阿昭,既然你投靠我,为何今晚还要策划这一出?让我们三人合作开报社?”
如果真心投靠,想要助他登基,与皇上开报社,暗地里助他,不是更好?
容昭凤眼弯弯:“二殿下,我总要为自己留些保障。”
裴铮看着她,没说话。
他倒是理解她这样做,直接倒向他、支持他,若是将来登基,狡兔死走狗烹,又该如何?
容昭为自己保障权益,反而更值得相信。
裴铮:“好,我答应你。”
配合她的报社,并且将报社之事全都交给她。
似乎说开了,她也无所顾忌:“除此之外,为了福禄轩与福禄庄还有团团,我不会在明面上支持二殿下。另外,为了报社发展,三皇子与五皇子逼我时,我都不会拒绝,我会假装投靠他们。”
裴铮眉头一皱,眼神升起怀疑。
容昭一脸平静:“报社是我未来的根基,我一定会让报社好好发展起来,甚至,我可能会分别告诉三皇子与五皇子,我支持他们。”
裴铮眉头皱得更紧。
这种话说出来,不怕他多想吗?
容昭:“但我真心如何,我希望二殿下明了,容昭愿意身家托付,也希望二殿下信任容昭。若是信任,银两与报社的支持,予取予求。”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盏:“二殿下愿意信任容昭吗?”
她自嘲一笑:“若是二殿下不相信也无妨,殿下放心,我不会真心支持他们,比起他们,我只希望二殿下登基。”
裴铮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笑了,端起茶盏与容昭茶盏相碰,“阿昭全心相托,我怎会不相信?”
如果容昭真有其他心思,恐怕才不会说这么多。
她的很多想法看起来冒险,其实却完全能够理解,福禄庄、福禄轩、团团都牵扯很多,容昭不可能在明面上支持他,裴铮也不希望她明着支持自己。
若是要带着产业一起支持,暗地里更好。
而报社是她防备自己的武器,她为了确保报社顺利开展下去,以“支持”态度获取另外两位信任,也很有可能。
至于对自己的“支持”是不是假的?
裴铮觉得不像,而且裴钦好色的举动,指向裴钰的线索……都让容昭不可能支持他们。
刨除这些表面模糊信息,容昭只会支持自己。
若是她暗地支持自己,又让另外两位误解她支持他们,反而可能成为他的卧底,更有助于夺嫡大业。
其中一定不会有诈吗?
裴铮只有七成确定,还有三层,可能是容昭使诈。
但这可以交给之后来慢慢观察。
带着报社、福禄轩、福禄庄、安庆王府、团团的容昭,任何时候都舍不得拒绝。
——冒些险可能有大收获,值得。
裴铮从来不是胆小之人。
主公与谋士,从来都是互相试探、互相考核。
他可以防备她在使诈,但不妨碍他收下她的投靠。
裴铮温和一笑,态度大方豁然:“既然是暗中支持,又需要三皇弟与五皇弟不怀疑,银两支持就不必了,我只要阿昭的支持与报社支持。”
杯盏相碰,茶水一饮而尽。
这一次,裴铮离开福禄轩时,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眼中却有了笑意。
裴铮走后。
谢洪实在是忍不住,跳起来,震惊道:“世子,我们真要暗中支持二皇子啊?安庆王府不是不站队吗?!”
早前王爷想过要不要冒险一赌,世子可是大力反对。
如今有了福禄轩、福禄庄、团团,还准备做什么报纸,这种时候,怎么敢站队?
谢洪不理解。
容昭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换茶。”
说完,她看向谢洪,眼神狡黠:“谢叔,看看二皇子从哪条路离开了?”
谢洪一怔,有些茫然。
容昭云淡风轻补了句:“从另一条路去追三皇子,邀他前来喝茶。”
谢洪:“???”
谢洪:“!!!”
——世子,我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啊-
裴钰来时一脸困惑,还带着怒气。
刚一坐下,他怒道:“容昭,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你当真本皇子闲得很,随便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告诉你,你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本皇子现在就要杀了你!”
容昭一脸平静,给他倒茶:“三皇子莫生气,喝杯茶。”
裴钰:“你到底——”
容昭微微笑:“我刚刚在这里见了二皇子。”
裴钰:“???”
他此时突然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看着容昭,“你到底要说什么?”
涉及正事,由不得三皇子冲动。
容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刚刚偷偷见二皇子,原是准备暗中投靠二皇子,支持他成为新帝……”
裴钰面色一变,随即反应过来。
容昭此时找自己,恐怕是刚刚没成……
果然,容昭摇了摇头:“我支持二皇子,是因为种种线索指向三殿下是派杀手杀我之人。”
她再次说出刺客身上关于三皇子的线索。
三皇子当即大怒,一拍桌子,怒道——
“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有派遣杀手,而且若是我真让人杀你,怎么可能还留下线索?郭家与葛家是我的心腹,我便是要派杀手,又怎么可能牵扯到他们身上?!”
裴钰气得七窍生烟,瞬间就想到可能是老二或者老五嫁祸自己。
容昭皱眉:“这些线索是暗中查到,我便误解了三皇子。”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刚刚我选择支持二皇子,而是,在我说出你是幕后之人时,二皇子反应不对,他以为我投靠他,有所放松,我试探一二,便确定幕后黑手其实是二皇子。”
裴钰咬牙切齿:“好阴狠的手段,老二一贯狠辣,直接对你下杀手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嫁祸我!”
这事本来就是真的,此时摊在三皇子面前,他怎么可能不相信?
派杀手这种事情,老二绝对做得出来。
容昭这时又道:“所以,我立刻将三殿下叫回,与你商量。”
裴钰收起脸上的愤怒,看向她,眯起眼睛:“所以你这是要改为支持我?”
他显然有些怀疑。
容昭眼中似乎闪过羞恼,到底压了下来,咬唇,缓缓点头——
“五皇子不能支持,二皇子不仅要杀我,还企图骗过我,绝对不能让他登基,我自然是支持三殿下。”
“五弟十分讨好你,你为何不支持他?”裴钰还是狐疑。
于是,容昭将之前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边。
裴钰同样震惊五皇子好色到这种程度……
但随即,他狂喜。
二哥派凶杀人,五弟好色欺辱人,这不是将容昭推到他面前吗?
容昭显然不想支持他,可是除了他,没有其他选择。
至于裴钰之前不喜容昭……
开玩笑,不喜是不喜,这人真要投靠他,他当然举双手双脚赞同。
此时裴钰脸上哪里还有不喜,满脸笑容:“阿昭愿意投靠我,我自然是扫榻相迎,便是表妹,也嫁得。”
容昭:“……”
——你表妹可能想打死你。
裴钰是真心,如今看容昭,又觉得容昭十分有眼力见。
长得好身家也厚,比那冷脸裴关山与纨绔张三更合适,他的表妹嫁给容昭,倒是比那两人好。
容昭摇摇头:“三殿下,我的支持是暗中的,为了报社顺利开起来,刚刚我发现真相也假装没有发现,继续投靠二皇子,他现在恐怕以为我是他的人。”
三皇子大惊:“你的意思是,你要做细作?”
容昭:“……”
她真是每次都要被三皇子噎到。
果然,聪明人和笨蛋说话最气人。
她扯了扯嘴角,微笑:“阿昭是扶持三殿下上位的卧底,为了殿下顺利登基,做些努力,也是应当。”
裴钰比裴铮好糊弄。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杀容昭的幕后黑手,也看得出裴钦对容昭那种亲昵……
这亲昵放在男子身上,那就是折辱。
所以,裴钰很快接受容昭的卧底安排。
想到容昭原本还毫不留情拒绝他的招揽,如今竟然主动找来,顿时欣喜若狂,眉眼都带着笑意,心花怒放。
容昭端起茶盏,笑容越发灿烂:“三殿下,另外,我还有几个条件——”
她重复之前与裴铮说过的那番说辞。
裴钰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接受了。
他与裴铮想法一致,没人能把容昭的投靠推出去,大不了稍微防范着些,总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若是容昭是真心投靠自己,那当“卧底”,反而更加有利。
于是,裴钰与她碰杯,“钰自然是会配合阿昭。”
临走时,大抵是饿了,裴钰还带走了两盘点心,脚步轻快。
人走后。
谢洪:“世子……”
他已经彻底傻眼了。
这一出接一出,看得他眼花缭乱。
容昭喝了口水,连续应付两个人,给人疯狂画饼,说话太多,她此时口干舌燥,很是不适。
清了清嗓子,她缓缓开口:“谢叔,现在去帮我请五皇子。”
谢洪:“……”——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三面卧底,无间道中道。
读者爸爸们明天见!
第59章 都忙
谢洪只想对世子说:求别闹!
这操作危险至极, 但凡翻车,三位皇子能一起约杀手干掉容昭,信不信?
然而, 容昭坚持。
此事已经开始,便是再危险也只能继续执行下去。
谢洪只得带人去请。
五皇子已经回府。
今夜涉及报社之事,牵扯甚大,尤其是那张报纸, 便是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可以想象一旦发到京中、发到大雁朝,将会掀起何等惊涛骇浪。
许多人可能不会为了福禄庄、福禄轩跑到京城来。
但他们极可能会为了报纸到京城来采买。
——缺少精神娱乐的现在, 报纸意义重大。
裴钦想到上面的故事,想到那些“新闻”“家长里短”,甚至觉得比府中戏曲有意思。
所以他迫不及待招了人来商谈。
然而才刚刚开了个头,便有人进来禀告, 偷偷告诉他——
“安庆王世子容昭有请, 希望殿下悄悄去福禄轩四楼, 不要被人发现。”
裴钦一怔。
“殿下, 怎么了?”幕僚问。
如今被他叫来商谈的都是最重要的幕僚,将身家性命捆绑在他身上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人。
于是, 裴钦道:“容世子要见我。”
当即就有人皱眉。
幕僚神情不快,语气犀利:“才刚刚见过,如何又要再见?而且,天色已晚,容世子若是有事, 当亲自上门见世子,竟然让世子去见他, 托大了。”
“是呀,容世子如今越发猖狂。”
“殿下,拒了吧。”
……
然而,裴钦却摇摇头,站起来:“你们且在府上等我,我去见她。”
有幕僚皱眉:“殿下,你为何如此给那容昭面子?容昭便是再有能力,也比不得未来储君,殿下可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裴钦笑了笑,没有回答。
怎么能一样了?
没人能让他这个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低头,但未来的五皇子妃可以。
他让他们安心等着,立刻去更衣,趁着夜色,悄悄出门去见容昭-
福禄轩。
裴钦进来时满脸带笑:“阿昭,才刚刚分开便找我?有何事?”
对不一样的人要不一样的态度。
容昭对裴钦不如前两人那般恭敬,见他进来,依旧淡淡喝茶。
裴钦倒是也不生气,在她对面坐下。
容昭这才缓缓开口:“我有一事不明,所以想问问五殿下。”
裴钦自己给自己倒茶,回府急着商量事情,他尚且来不及吃点东西,晚上的烧烤没吃多少,现在早就饿了。
他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喝茶:“阿昭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完,他看了糕点一眼,评价道:“福禄轩的糕点很不错,但还是晚上的烧烤好吃,怎阿昭不备上?”
容昭看着他,面无表情,不答。
裴钦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笑道:“阿昭,你问。”
容昭还是没说话,只缓缓从茶几下取出一个盒子,熟悉的盒子摆在桌面,她纤细的手指翻开盖子——正是玉冠。
盒子一拿出来,裴钦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如今打开,便确定这是他之前送给容昭的礼物。
裴钦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容昭会将这东西拿出来。
容昭依旧面无表情,微微垂眸看着那玉冠,声音平静无波:“五殿下,我想问你送这玉冠是为何?”
裴钦原本脸上的嬉笑彻底消失。
他倏地看向她,眼中带着探究与试探。
手上放下杯子,也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他正襟危坐,缓缓开口:“我只是给阿昭送一个礼物……”
容昭看着他,眼神认真而严肃。
裴钦并不是蠢人。
此时他终于确定——容昭已经知晓。
他深吸一口气,与容昭对视,眼神专注,一言不发,却似乎有一腔情意都在眼中诉说。
容昭声音沙哑:“你怎么发现的?又是为何怀疑?”
——她是问裴钦如何发现她的身份。
当然,询问是真,但装出来的沉重却是假。
从来就没有秘密能一直隐藏,无名能发现,裴钦就也有可能发现,她本也没准备隐藏一辈子……
只要给她一两年时间,只要一两年。
裴钦沉默片刻,老老实实回答:“父皇有一支暗卫,专门为他收集宫外信息,今年三月,安庆王病倒时,我在他那里听说——张丞相指使张三公子张长言硬闯安庆王府。”
顿了顿,他接着道:“父皇只道张丞相与安庆王过节颇深,便被其他事情分走心神,我却记了下来。”
容昭神情微沉。
果然,张丞相有所怀疑,这件事就不可能一点消息不透。
幸好是裴钦因此而怀疑,如果是永明帝注意到,那这件事才是真的没办法收场。
容昭淡淡道:“皇上真是疼爱你。”
裴钦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是真切的高兴与敬仰。
他这一生最崇拜他的父皇永明帝,而他的父亲也是真疼爱他,这些年,能让他与年长二皇子、世家支撑三皇子打平的就是父亲的宠爱。
为了他,便是母亲犯错,父亲也已经轻饶。
——永明帝是他的依仗,也是他夺位的关键。
已经说到这里,裴钦没有任何隐瞒,继续道:“张家不可能突然对安庆王府如此失礼,恐怕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探查,不久之后,你府上又消失了你的一名贴身小厮……”
容昭看着茶盏,示意他继续。
裴钦:“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所以一直记在心上,上次约见你,原本只是为了招揽,但只是一眼,我未能断定你是男是女。”
若是寻常,他可能因为固有认知,认定容昭是男。
可是,有了先前的铺垫,觉得安庆王府可能藏着秘密,他便不能确定男女。
之后一切,容昭便都明了。
裴钦故作“见色起意”,完全晕了头,与她接触试探。
只是拉着她的手,触摸她的骨头,这个阅女无数的五皇子便立刻确定——容昭是女子。
裴钦看着她,一脸认真:“阿昭,我从未想过不敬你,相反,我极其欣赏阿昭。”
他站起来,缓缓弯腰一礼,诚意满满,“那日是我失礼,今日郑重向阿昭道歉,望阿昭原谅。”
容昭看了他一会儿,垂眸:“所以这玉冠是你雕的?”
玉质非常好,但手工很差。
恐怕是裴钦自己雕的。
果然,裴钦坐下,缓缓点头,“那日与阿昭分别之后,我便一直在雕这玉冠,终于成形,送与阿昭。”
容昭:“何意?”
裴钦神情认真至极:“冠,为凤冠,我想娶阿昭为妻。”
顿了顿,他继续:“冠,也为玉冠,若是阿昭嫁与我,我绝不会阻止阿昭行事,你愿扮男装、愿做生意,都随你意。”
——是追求,也是尊重。
容昭突然看向他,语气严肃:“若是他日,五殿下登基也会如此?”
裴钦郑重点头:“会。”
他看着容昭,那张风流的脸上带着严肃,“我第一眼喜欢的阿昭是意气风发的阿昭,赠阿昭玉冠,便是此意,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容昭深深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裴钦也随着她露出笑容。
他知道,他刚刚回答通过了容昭考验。
裴钦确定,这世间恐怕不会有自己这样的男子,给予容昭尊重,给予她想要的一切,这样怎会打动不了她?
然而他没察觉,容昭凤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世道,总有男子试图以姻亲为枷锁,以孩子为筹码,将妻子困与后宅,囚与牢笼。
裴钦承诺给她自由,可她分明可以自己博取自由,何必期盼男子的承诺?
将自己的人生压在别人的承诺当中,就是失败的开端。
——她的掌心有沟壑,心中有天地,何求他人赐予?
裴钦或许给予了这个世道男子所能给予女子的最高自由。
可他不知道,她是来撬动这个世道的。
她想要的,她自己拿。
容昭眉眼弯弯,眉心红痣微动,看得裴钦如痴如醉。
她的声音轻轻:“希望五皇子记得你的承诺,只是,在五皇子登基之前,容昭依旧是安庆王府世子。”
裴钦一喜,急切道:“钦应阿昭。”
容昭的能力就在这里,她在外行动,反而比做五皇子妃更好,也更能助他。
裴钦一点也不介意。
容昭笑容逐渐真切。
她知道,如今的裴钦恐怕会死死替她保守秘密。
就如同他之前没有借这个秘密威胁她一样,他企图打动她。
而她是女子的消息放出去,心动何止五皇子一人?
便是为了利益,他也会死死瞒着。
——容昭的危机,反而解除大半。
裴钦看着她笑,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他心中热切,喜欢容昭,也想与容昭亲密接触,但他知道,阿昭与他曾经见过的女子都不同,他得尊重她。
这时,容昭端起茶盏,又道:“另外,我还有几件事要与殿下商量——”
她重复了之前与二皇子、三皇子的对话。
报社要交给她负责、她可能会与另外两位皇子接触、她不会明面上支持五皇子、她要做个卧底……
包括她已经见过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事。
五皇子全都无异议。
裴钦比另外两人答应的还要更加干脆,毕竟,在他心中,容昭与他已是利益共同体,他知晓她是女郎,还有什么值得怀疑?
——容昭不可能不支持他的。
说完,容昭低头看了眼时间,笑道:“已经晚了,五殿下回吧。”
裴钦念念不舍看了容昭一眼,缓缓站起来,声音轻轻:“阿昭,我等着十里红妆娶你那一日。”
容昭微微笑。
裴钦一步三回头离开福禄轩。
等他走后,容昭脸上的笑容收起,缓缓站起来。
她一点也不生气裴钦的态度,也不觉得与裴钦的周旋耻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切都是圆满的。
容昭没有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对着不远处呆滞的谢洪道——
“终于完美破局,走吧,回府睡觉。”
可不是完美破局吗?
如今哪个皇子还会为难她?恐怕他们三人都会支持她。
之后一切便顺当了-
安庆王府。
从谢洪口中听完整个过程,容屏还没说话,谢洪已经熟练地摸出药丸。
果然,容屏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药……”
谢洪赶紧喂给他。
容屏剧烈呼吸着,抚摸着胸口,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容昭,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你这是在走刀口!!”
容昭淡定端起茶盏,喝茶:“走就走吧。”
容屏:“……”
他继续摸着胸口:“哎哟,我真是要被你给吓死!”
容昭:“父亲,你怎么还没有习惯?”
容屏:“???”
——他是想习惯,但容昭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
他还想说什么,容昭已经站了起来:“父亲,你早点休息,我去找白侧妃。”
容屏一怔。
然而容昭已经行完礼离开了。
后院。
白侧妃今日睡了一下午,此时还不太困,便拿了本书看。
看着看着,她蹙眉:“这写的什么东西啊?毫无逻辑,也毫无新意。”
她干脆将话本丢了,与丫鬟闲话。
白氏想到昨夜与今日上午的辛苦,忍不住咬牙:“那容昭莫不是又在诓我干活?”
丫鬟:“……”
顿了顿,她道:“都是一府中人,也是为府上牟利,我们帮世子就是帮自己。”
如今安庆王府中,谁人不喜欢容世子?
月银爽快,福利好,又宽和,有这样的主子,丫鬟小厮们生活都幸福了许多。
丫鬟是白侧妃心腹,是知晓世子身份的人。
可她还是会忍不住看到世子脸红,世子的话在她耳中,全都是对的。
白氏狐疑:“当真?”
丫鬟:“真的,况且,世子说得对,这也是为了给侧妃扬名。”
白氏这才放松下来,点点头。
片刻后,她又哼哼唧唧:“不过,她以后别想再诓着我干活!”
门外,有人扬声道:“侧妃娘娘,世子求见。”
白氏:“!!”
她几乎下意识想说:我睡了!
然而,丫鬟已经匆匆去开门,扬声道:“就来。”
白氏:“……”
她只能赶鸭子上架,出去见容昭。
容昭就在前厅等她,白氏不情不愿走过去,刚刚走近便故意打个哈欠,扯了扯嘴角:“世子,妾身正准备睡了,世子有何事?”
怕她又忽悠自己干活,赶紧补了句:“我昨夜与今日乏了,现在已快睁不开眼睛。”
她还故意合了合眼。
容昭哪里不知道她的小把戏,就当没看到。
她站起来,行礼,笑道:“首先,感谢侧妃助我大恩,解了我的性命之忧,也让三位皇子答应与我合办报纸,侧妃居功甚伟。”
白氏眼睛一下子就睁大,她克制不住嘴角上扬:“哪里哪里,是我应该做的。”
她瞪大眼睛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又眯起,企图继续装困。
容昭下一句又道:“另外,恭喜侧妃。”
白氏:“???”
她眯起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惊讶道:“恭喜我什么?”
容昭一脸欣喜:“三位皇子为侧妃的笔墨倾倒,一致表示想要聘请侧妃为京城日报主编,负责编撰报纸之事。”
白氏:“!!!”
等等。
她有点转不过来。
什么是主编?
她凭借直觉皱眉,狐疑:“你莫不是诓骗我干活?”
容昭惊讶:“我怎会诓骗侧妃?”
她一脸恨铁不成刚:“侧妃,这可是报社主编,不单单月银丰厚,还是众人追捧、讨好的对象啊!”
白氏听得晕晕乎乎。
容昭拉着她坐下,给她分析:“主编是掌控报纸内容的重要人物,选取谁的稿件,给谁多少稿酬,都是由主编决定。”
“届时,全天下所有想要发表的人都会给主编写稿,由主编最终裁定,主编是最高负责人,全天下的人都指着主编,如何能不讨好主编?”
“便是达官显贵,想要上面报道些好的内容,也都会与主编打好关系。”
“侧妃你说,这主编重不重要?”
容昭说完,认真看着白氏。
——她这话大方向是没问题。
——但是吧,就是避重言轻。
毕竟,一个报社想要发展,不可能只报道好的,而报道了不好的,主编可能就要背背锅。
有人会与主编打好关系,也有人会……破口大骂。
当然,白氏如果做了主编,容昭自然要给她撑着,此时不谈。
白氏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按照容昭的说法,似乎……确实很重要?
想想掌控天下人的稿酬……
想想扬名天下……
想想达官贵人们讨好她一个侧妃……
糟糕!
她好心动!
容昭适时拔高声音:“这么重要的位置,三位皇子都想要抢,我本来觉得我们安庆王府肯定没机会,万万没想到——”
白氏瞪大眼睛,追问:“没想到什么?”
容昭:“没想到他们同时看中侧妃的笔墨,觉得只有侧妃才能够胜任这个位置!”
白氏:“!!”
她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哎呀,一般一般啦。”
容昭手一摊:“所以,侧妃愿意担任主编吗?”
白氏下意识便想答应,但到底克制了一下,迟疑:“可我是安庆王府侧妃,也是一介女流……”
容昭理所当然:“那又如何?”
她反问:“侧妃难道觉得自己的笔墨与鉴赏能力,比那些男子差吗?侧妃从小精通诗书,博览群书,有整整一院子的藏书,这等实力,为何要隐藏在后宅之中?”
白氏越发心动,甚至觉得脑袋都热了。
容昭:“我不仅要侧妃做主编,还要为侧妃聘请几个娘子担任编辑,一展抱负,这才当为天下女子典范!”
天下女子典范。
六个字,振聋发聩,也让白氏热血上头。
白氏:“我干!”
她脸都兴奋红了,语气急切:“我愿意做主编。”
容昭满意点头:“那便恭喜侧妃,至于父亲那边,我会说服父亲的。”
白氏重重点头。
她这个年纪,早就已经不争宠了。
女儿们又已出嫁,平日里一点事情也没有,无聊到只能看书,书都看了许多遍。
如今有这主编的活计,她怎么会不愿意?
当为天下女子典范,一展抱负……这些话,如何能不心动?
至于其中的麻烦——
白氏现在热血上头,尚且没有去想。
她突然站起来,对着容昭便道:“那我先去准备准备,今日做的那份报纸尚有欠缺,我再去调整一下版块。”
说完,不等容昭回答,匆匆带着丫鬟去书房。
——看这架势,今晚又要比狗睡得晚。
容昭心满意足离开后院。
还没回到东院,又被王妃林氏拉住。
显然林氏已经收到了消息,她扭扭捏捏,有些酸溜溜:“阿昭找那白氏帮忙,与那白氏亲近,莫不是嫌弃为娘没有文采?”
林氏是填房,所以出生低,确实比不上白氏博览群书,极有文化。
她也不比这个,就是酸容昭与白氏亲近。
容昭笑了,握着她的手,“阿娘,我与阿娘关系好还是与侧妃关系好,娘还能不知道?”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便是阿娘文采好,我也不会让娘做这个活计,太辛苦了。”
林氏想想白氏昨晚一整宿没睡,当即便了然,酸味消失。
果然,阿昭还是更为她着想。
容昭又道:“况且,我有另外的活计需要阿娘帮忙。”
林氏立刻便道:“何事?”
容昭:“财务。”
她眉眼弯弯:“如今孩儿生意越来越多,银钱数量越来越庞大,这些银钱与账务应当交给娘来帮忙管理。”
林氏瞬间笑弯了眼:“这个好,这个娘喜欢!”
她主持中馈很有本事,管理账务也并不太难。
容昭:“那我待会儿便让人将账本与库房钥匙都送到娘院中。”
林氏重重点头,随即心满意足离开。
当夜。
安庆王终于缓过来,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去睡觉。
小厮问:“王爷,今夜要去后院吗?”
安庆王原本不准备去。
但今晚心情不好,想找个伴,便说:“那就去正院吧。”
小厮立刻掌灯,一群人浩浩荡荡去王妃的院中。
然而——
林嬷嬷:“王爷,王妃今晚想要盘账,让您今晚暂时别扰她,去侧妃那里吧。”
站在门口的容屏:“???”
他往里面看去,书房的灯亮着。
于是,他又去了侧妃院子。
还没进院,侧妃身边嬷嬷低着头:“侧妃今晚要设计报纸之事,让王爷去其他姐妹院中……”
容屏:“???”
又过了一会儿。
容屏问小厮:“赵姨娘呢?”
小厮:“……在王妃院中帮忙盘账。”
容屏:“周姨娘呢?”
小厮:“……在侧妃院中帮忙撰稿。”
容屏:“???”
——合着他还没地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屏:……就我一个吃闲饭的?!
第60章 消息
两日后。
容昭带着确定的报纸初版与三位皇子在福禄轩见面。
——今日不仅要商量报纸的事宜, 还要确定报纸的出资与股份。
依旧是三位皇子先到,容昭最后拿着报纸进来。
三皇子裴钰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嘟囔道:“今日不是吃烧烤吗?”
容昭闻言一笑:“三位殿下想吃, 马上就能送来。”
她立刻转身吩咐一句。
不到一炷香时间,厨子带着侍者扛着东西进来,依旧是福禄轩露台,与那晚是一样的场景, 只现在是白日。
天气越来越冷, 今日虽没有下雪,但仍是寒风瑟瑟。
一行人围着火炉吃烧烤, 顺便商谈报纸之事,也显得极为热闹。
裴铮吃了些肉,觉得有点腻味,又拿起素菜, 一尝竟也不错。
他吃着, 同时看向容昭:“报社之事我没有异议,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需要多少投资?”
裴钰一想到老二嫁祸自己,心中冷笑。
——你表现出支持容昭,想要笼络人吗?可惜, 对方已经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容昭如今是自己的人,裴钰便也道:“报社是你策划,我们不了解,全权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当然, 裴钰也并没有很热络,他担心被另外两人发现——容昭其实是自己的人。
裴钦态度与昨日一样, 笑看容昭:“阿昭决定就好。”
眼中风情与温柔,自有一股亲近姿态。
在都默认容昭是自己人的前提下,一切十分顺利。
容昭满意点头,她拿出已经写好的《股份欠条》,征求意见:“三位殿下,这是我写好的股份欠条,我们一人出资五千两,一共两万两办这报社,如何?”
报社的前期成本并不高,还没有铺开,自然也不会以一个惊人的数字吓住三位皇子。
如今报社最难的还是人际关系以及朝廷背景。
三位皇子参与,就已经稳妥。
裴铮点头:“可以。”
裴钰也没意见。
裴钦表示同意。
容昭指着下面空着还没填的位置,又道:“股份一共一百股,就按照一人25股分?”
她不想这么分。
但是,她要先这么说,给他们施展收拢人心手段的机会。
裴铮吃着烧烤,摇头:“就按照福禄轩来,你多占一股,拥有掌控权。”
这是他昨晚答应容昭的事情。
他也知道,容昭为这事还见了另外两人,想来他们以为可以拉拢容昭,会配合的。
果然,三皇子裴钰点头:“同意,你可以多占两股。”
——老二已经提出容昭多占股,他现在提议容昭多占两股,老二老五恐怕也只会以为自己是刻意拉拢容昭,不会多想。
实际上容昭是他的人,多占股对他也有好处。
裴钰话音落地,裴钦下巴一抬,像是不甘示弱般比着拉拢,“那我们就一人二十二股股,阿昭三十四股,怎样?”
裴铮:“可以。”
裴钰:“有何不可。”
——反正容昭实际是自己的人。
况且,他们也不想另外两人干涉报社。
报社重要的并非是赚多少钱,只要话语权在自己人手上,股份多少也就不那么重要。
报社在三人“谦让”之下,很快达成合作,一人出资五千两,容昭占股最多,34,其他人每人22。
容昭心情很好,笑语盈盈与他们签字盖章,而后一人一份收了起来。
“来来来,吃肉怎能不喝酒?干杯。”容昭举起杯子。
另外三人同样抬手,举起杯子,与她轻轻一碰。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东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都很满意-
当日散场后。
容昭准备回府做报社开业的准备工作,刚刚与三位皇子除了谈股份分配以外,也与他们谈过报社的事情。
三人看似非常支持,其实并不积极主动。
这可以理解,他们支持是因为觉得容昭是自己的人,办报社对自己也有利,可是,到底有所忌惮,不可能完全倒向他们哪一方。
这要与另外两个讨厌的兄弟合作,终究有些排斥。
而且,三位皇子合作开报社,有可能让永明帝不高兴。
也会因为“合作”,让他们的党羽心中不安,让局势可能发生些难以捉摸的变化。
因此,他们并不积极。
容昭微微拧眉。
谢洪有些疑惑:“他们既然表示了支持,我们就可以办起来啊。”
容昭摇头:“报社办起来从来不是麻烦,麻烦是报社之后的事情,一旦开始报道,那些不高兴的高门显贵们,肯定要做些阻拦之事。”
一个团团都能让高门显贵闹大,更何况报纸?
动静只会更大,麻烦也只会更多。
谢洪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急切道:“那这可如何是好?会不会导致报社办不下去?”
容昭沉思片刻,点头:“有这个可能,如果皇上不高兴,大臣们又反对,而三位皇子不能真心联手,这报社开了也可能会关。”
三位皇子坚持,永明帝与朝臣们才不会阻拦。
而三位皇子如果不是特别坚持,就给了别人阻拦的可能。
谢洪愁眉苦脸。
容昭倒是冷静:“再想想办法吧,得让他们真心愿意联手让报社办起来……”
顿了顿,她叹口气:“若是能有另外一股势力出来,让他们三人忌惮,倒是能暂时联手,可惜,如今三人掐得厉害。”
谢洪闻言,越发愁眉苦脸。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
谢洪诧异地掀开帘子,正好听到外面的声音:“是容世子吗?”
——关梦生的声音。
容昭顺着掀开的帘子看出去,不仅关梦生一个人,茶楼之中陆陆续续走出裴关山、裴承诀,以及张家兄弟等人。
哟,二代们的聚会。
下一刻,裴承诀笑道:“阿昭,好久不见,可要一聚?”
容昭扬声道:“乐意至极。”
说完,她从马车上下来,走向茶楼门口几人。
多日不见,容昭又才经历了生死大劫,他们原以为容昭会形容狼狈,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依旧光彩夺目,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今日一袭青衫,微微立领,衬得人极其出挑。
虽然个子不高,可气势惊人,一张脸更是熠熠生辉,对他们微微一笑,凤眼弯弯,霎时成为这冬雪中最美的一景。
迎出门的几人微微一怔。
容昭走到他们面前,众人才恍惚回过神。
关梦生喃喃:“容世子竟是越发好看,不知道哪家女郎能有幸……”
裴承诀笑着伸出手,揽住容昭,“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怎么样?听说你受伤了,伤势好了没?”
他难得眼神认真,语气关切。
容昭笑道:“客气了,我已无事。”
裴关山视线看了眼不远处立着的一百护卫,嘴角抽了抽,“都说容世子被吓破了胆,重金聘请一百护卫,果然是真的。”
容昭毫不心虚,一脸坦然承认:“对呀,我这不是害怕嘛。”
裴关山:“……”
几人在说话间已经走进了茶楼。
张长言与张长行被挤在后面,张长行压低声音:“容昭确实一点事也没有,父亲失望了。”
容昭出事,张丞相很是高兴。
后来听说容昭没事,张丞相便有些不快,如今看来,容昭是完好无缺,一点事情也没有。
当然,张家兄弟是不希望容昭出事的。
张长言没说话。
张长行看向他,却发现他怔怔盯着前方,眼神空洞。
他撞了张三一下,蹙眉:“老三,你在想什么?”
张三喃喃:“原本就我跟着他,如今竟然是挤不到他旁边……”
这个“他”显然是指容昭。
当初跟着容昭进进出出的是张三,但如今容昭越来越受欢迎,他都挤不到人身边去。
从容昭下车到现在,两人都没说上一句话。
张二:“???”
他不理解,张三到底在想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张长言已经下意识冲过去,挤到了容昭身后。
此时他们进入雅间。
容昭坐下,裴承诀与裴关山一左一右,张长言就坐到容昭对面去,正面容昭。
容昭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又与身边两人说话去了。
张长言咬牙:“听闻你遇刺,现在看来生龙活虎,也没多大的事情嘛,还搞那么大动静,顾一百个护卫,你知道京城人如何评价你吗?”
——他这话一说就不讨喜了。
之前听闻容昭出事,他可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说不上是为了福禄庄还是为了容昭这个人,但确实整日担心。
后来听闻容昭回来,还差点带人去安庆王府找容昭。
还是张二拦住他。
明明担心,可此时说话就是这般难听。
裴承诀皱眉。
裴关山面无表情看向他:“张三公子这话有些失礼了,似乎很失望容世子没有出事?莫不是杀手是你们张家的人?”
张长言差点跳起来,拔高声音:“胡说八道!”
他还要辩驳,容昭轻笑:“说我胆小如鼠?哈哈,容昭确实胆小。”
说完,她抬手算是见了个礼,十分客气:“多日不见,张三兄依旧如此有精神,真让容昭高兴。”
她这么一说,张**而不好说什么,撇了撇嘴,余光却紧紧盯着她。
容昭:“我能死里逃生,也是养了许久的伤才好,还折了一个车夫,那夜的杀手确实差点要了我的命。”
不知为何,张三脑海中突然想到容昭被人刺杀,鲜血淋漓的场景。
他又生气了,咬牙骂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是没有王法了,怎么还没查到凶手,关梦生,你爹干嘛的?”
关梦生没想到扯到自己,立刻辩驳:“这事当然不是那么好查的,你要是有本事,你去查啊?”
张长言:“我又不是大理寺少卿!”
关梦生:“那你就不要指手画脚。”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张二去拦着张三,其他人去拦着关梦生,裴关生与裴承诀不动如山。
容昭将这一幕收到眼中,心道,这张三倒是还算关心她。
虽然可能是关心他的钱。
容昭朝着二人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温和:“我知张三公子是关心我,关公子也是关心我,莫要为此吵起来,大家快喝茶。”
她发话,两人这才稍微缓和些,坐了下来。
裴承诀端起茶盏,笑的慵懒:“阿昭活着回来就好。”
他话音一转,轻声试探:“听闻阿昭近日连着见了三位皇子两次,可是有何事?”
拦下容昭不单单是关心,显然还是为了打听消息。
一次性见三位皇子,京中不知道多少人都竖起耳朵,等着消息。
容昭手指把玩着杯盖,闻言一笑。
她倒是也不瞒着,云淡风轻:“我与三位皇子想要合伙做门生意。”
众人:“??”
在场所有人具是一惊。
这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容昭的生意竟然做到了与皇子合作的程度?
而且还是三位皇子一起。
如今朝堂什么情况,在场这些二代们还能不知道?甚至许多人家里都有支持的皇子,平日里父辈也是不大来往。
可见夺嫡之争如今有多激烈。
三位皇子如今都忙着给对方扯后腿,一起做一件事都难,更别说合伙做生意。
——他们三个合伙,确定不会内部互相拆台,最后导致生意黄了吗?
到底是什么生意能聚拢三位皇子?
众人惊讶至极。
裴关山、裴承诀以及张家兄弟更是惊讶。
他们身份高,家里的信息更多,也能猜到更多东西。
比如说这次容昭遇刺,很可能是三位皇子之一做的,这个消息他们都知道。
包括张长行与张长言。
他们只是不确定是哪一位皇子下手。
这种情况,容昭竟然还能与皇子合作生意?
这可真是奇了怪。
张长行忙追问:“容世子,你与三位皇子合作什么生意啊?”
容昭闻言,神秘一笑:“暂时保密,很快大家便会知晓。”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越发沉默。
这容世子可真是有本事,竟然能拉三位皇子一起合作。
便是裴承诀与裴关山也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生意能打动三位皇子?
不过——
将三位皇子凑在一起的生意,容昭确定自己能兜住?
裴关山深深看了她一眼,真心提醒道:“三位皇子身份贵重,朝中局势又复杂,你且多小心。”
容昭明白他是提醒自己,小心不要被夺嫡之争绞杀。
牵扯到三位皇子,似乎就很容易牵扯进夺嫡之中,血腥算计。
她笑着点点头。
关梦生挠头,眼巴巴看着容昭:“真是好奇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有我们团团影响大吗?”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容昭吊足了胃口,眨眨眼睛:“我已许多日没有关注京中之事,各位兄台,可否告知容昭近日京中发生了何事?”
她开口,在场人还是挺给面子,很快捡了些事说给她听。
容昭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搭两句,让气氛更加热烈,也更加无所顾忌,以至于许多人都将些糗事拿出来说。
容昭眼睛亮晶晶的听着,是极好的一位听众。
至于等过些日子,他们在报纸上看到这些消息时是什么心情……
那就不知了。
聊了一会儿,容昭见时间差不多,再次举起茶盏,温和一笑:“感谢各位兄台关心容昭,今日这顿茶钱,容昭请了。”
如今这些世家子们都很缺钱。
尤其是他们忙于团团时,总是容易因为百姓们的一声声夸赞而兴奋,或者农人那愁容满面的脸而心软,导致贴钱进去。
也因此,如今他们聚会再也没有请客之人。
都是一人上交些份子,这也导致他们聚在一起的机会直线下降。
没什么事说,就懒得花钱。
他们去茶楼也不便宜。
今日会聚在一起,也正是因为容昭。
没能拦住容昭,他们也是要去请容昭来的。
如今她请客,可不是给他们省了笔茶钱吗?虽然不贵,可积少成多啊。
要知道,如今在场除了张家兄弟,其他人都是团团股东,都不是不将一点小钱看在眼里的人了。
别说小钱,就是一文两文,他们也在意!
一行人散场。
张长言与张长行夹在人群中,听着大家簇拥着容昭的夸赞之声——
“容世子真是康概啊。”
“可不是,大气。”
“我就喜欢与容世子打交道,爽快。”
“日后容世子的生意,我们也都会大力支持。”不掏钱那种。
……
张长行也对张长言道:“又省了茶钱,容昭还挺大方的。”
他十分满意。
张长言点头。
他脸上带着笑容,为省钱而开心。
但是笑着笑着,他突然一顿,猛地反应过来——
容昭那么有钱,能雇一百个护卫,感谢他们也不过是请几杯茶,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明明也没省下多少钱啊?就一杯茶钱而已!
容昭明明有福禄轩,真要是感谢他们关心,请他们去福禄轩吃一顿不行吗?!
张长言想到“自己的穷”,再想到同为股东的“容昭的富”,顿时气得咬牙。
——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再扭头看向身旁众人,个个都被一杯茶钱给收买了,众星捧月般捧着容昭。
张三小声骂道:“一群穷鬼。”
可不是穷鬼吗?
以前谁在意这点茶钱?吃饭都要抢着结账。
以前蹭糕点的只有他一个人,每次都能大吃特吃,如今大家都开始蹭糕点,赠送的那点糕点都吃不饱了。
张三:“可恶!”
——他有福禄庄四成股份,可他兜里只有几个铜板。
——所以他到底是穷还是富呢?
张三为这个“薛定谔的穷”而纠结。
裴关山与裴承诀倒是没在意这个,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到底是一门什么生意?
为什么能让三位皇子合作?真的不会出事吗?-
回到安庆王府后,容昭也在想报社之事。
如今三位皇子是答应了合作,报社想要顺利发展,却是要他们真心实意去费心,尤其是皇帝和朝臣那里。
三位皇子不一起站出来顶上,她自己可顶不住。
但问题是——
现在如何让他们真心合作?
容昭想了想,准备第二日再去拜访三位皇子,游说一二,她相信自己能说服他们。
然而第二日,她还未出门,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瞬间传遍朝野。
——先太子之子裴怀悲请旨,欲去皇陵为先太子守灵。
这是表面的消息。
容昭稍一打听,立刻就知道更多细节信息。
先太子生辰即将到了,皇帝每年都要去太悲寺上香,见一些高僧,近日佛教高僧玄悟大师进宫,说是算出太子之魂不宁。
永明帝当即决定,今年先太子生辰要在太悲寺做一场法事。
十八年了,永明帝还年年记得先太子……
京中人都忍不住感叹。
与此同时,几乎消失在京中众人视线中的先太子之子裴怀悲,从大悲寺写折子——上书梦见先太子,他自知自己不祥,愿去皇陵为先太子守灵。
突然冒出的先太子之子,所求之事几乎等同于断绝自己的人生。
守皇陵,极其受苦且毫无出路。
裴怀悲在太悲寺就没多少人记得他,去守皇陵,就等于死了,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
众人皆惊。
出人意料,皇帝没有答应。
反而传出小道消息——永明帝想念先太子,欲接先太子之子裴怀悲回宫。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先太子身份不同寻常,尤其是对许多老臣而言,先太子就是未来要辅佐的皇帝。
容屏现在都还惦记着先太子,更别说朝中许多大臣,同样还记得先太子英姿。
先太子曾经的手下走了许多,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之人,自然更会记得。
而对于太子这个象征着“不祥”的儿子,他们自然也有诸多猜测。
如今夺嫡愈演愈烈,先太子身份又不一样,裴怀悲更是皇长孙,会给朝中形式带来多大的影响,谁也不知道。
容昭听到消息,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拍手掌,笑了:“真是天助我也。”
容屏看向她,他也有很高的政治敏感度,自然知道在政治上,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引动巨大的后果。
更别说先太子之子,皇长孙。
这可不是小事!
如果先太子没死,裴怀悲可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物,肯定是要改变三位皇子想法的,也可能改变朝中局势,引发动荡。
容屏一脸严肃,问道:“你还要去三位皇子府吗?”
容昭笑了:“不去了,等他们找我。”
容屏神情复杂。
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容昭吗?
要不然十八年没有动静的先太子之子,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冒出来?
果然,当夜。
三位皇子同时送来消息——
报社之事,可以尽快筹备,尽快开业——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我穷还是不穷,这是个问题。
京中世家子:这是个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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