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洗脑

    张三跳下去, 骂骂咧咧:“你想吃不会自己剥啊,干嘛吃我的,容昭, 你真是太过分了!”

    容昭:“瓜子是我的。”

    张三:“是我剥!”

    ……

    两人吵吵闹闹,走到云容坊外面。

    裴承诀与裴关山对视一眼,都有些没缓过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端起茶几上的杯子, 喝了两口水缓缓。

    裴承诀:“张三……内心很强大。”

    裴关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容昭那话信息量太大, 他们都没回过神,张三竟然还有心情死揪着容昭吃了他瓜子仁的事, 而不在意堂堂知府、徐家嫡孙被阉了的事情……

    他们哪里知道,张三跟着容昭混久了,一直觉得容昭这种变态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压根儿不用觉得太过意外。

    两人也走下马车, 还依旧恍惚着。

    时下男尊女卑, 女子的一身荣辱几乎都系在男子身上, 薄情郎更是无数, 许多女子都是在后宅吃苦一生……

    容五娘回来,受了极大委屈,他们都能想象。

    但是, 他们实在是没想到——容昭竟然快马加鞭六天六夜去了变州,阉了徐铭志。

    容昭回来的快,风平浪静。

    可这件事绝对不可能真的风平浪静,后续一定会有一场极大的风波。

    徐家,徐铭志, 都不会善罢甘休。

    徐铭志是朝廷命官,永明帝也不会完全置之不理。

    裴承诀苦笑:“我们这次算是被阿昭给坑了……”

    他们已经帮她说谎, 就只能绑在她的船上,与她一起迎接接下来的风波。

    裴关山无奈:“一直被他坑。”

    都已经坑习惯。

    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锻炼出一颗如张三一样强大的内心。

    两人脸上只有无奈,却没有一丝愤怒与后悔,摇摇头,跟上前面的容昭。

    云容坊目前的负责人正等着容昭,见她到来,立刻上前,弯腰行礼,客气道——

    “世子,此次入云容坊珍品大赛的绣娘一共八十位,已经全都安排好了,绣娘们刚刚知道规则,正在院中等着领东西。”

    容昭点点头,带头走了进去。

    张三和裴承诀、裴关山对这场比赛好奇,也跟着踏入其中。

    云容坊院子非常大,参加比赛的绣娘、帮忙刺绣的绣娘、打造首饰的匠人、云容坊的人,加起来至少二、三百人,但在这个院落当中,并不显得挤,反而稀稀落落。

    大概都很茫然,绣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互相客气。

    见容昭一行人进来,霎时间全都安静下来。

    容昭实在好认,眉心一点红痣,除了她,再没有旁人。

    所有人都在看容昭,有好奇,有疑惑,也有敬仰……夹在人群中,怎么样的眼神都不显得突兀。

    她们当中,有衣着华贵,也有衣着十分俭朴的人。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容昭轻轻一笑:“诸位继续忙吧,我只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或者不便,都可以告诉云容坊,我们一定尽量为大家提供。”

    所有绣娘隐隐以“江南第一绣娘”段娘子为首,此时便是段娘子站出来,十分客气道:“多谢容世子,云容坊准备的一切都好。”

    这话很是感激。

    她是江南第一绣娘,自然知道一个绣娘想要扬名有多不容易,容昭给的这个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之前报纸上写了她这位江南第一绣娘,如今也算是家喻户晓。

    容昭:“那便好。”

    段娘子迟疑一瞬。

    容昭微微一笑:“段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段娘子再不迟疑,轻声道:“世子,十二月十五日就要正式比赛,在此之前只有十五日,是不是时间太短了?”

    她经常给贵人们做衣服,越想要做的好,花费的时间就越长,一个月是常态,有些重要的衣服甚至要提前半年做。

    十五天,太短了。

    容昭倒是不意外,点点头:“段娘子的意见我之前想过,但诸位绣娘来自各个州,天南海北,实在也不好耽误太久。”

    “再者,比赛是比赛,是应当有些紧迫感,若是因为衣服太复杂,需要更多绣娘帮忙,云容坊都能提供。”

    “另外,云容坊这次希望绣娘能不单单是做出极为复杂、繁琐的衣服,更希望是有新意的好看,让高门显贵与普通百姓,都觉得好看的衣服。”

    段娘子闻言,一脸恍然,陷入沉思。

    这时,容昭又笑着补了句:“当然,其实不单单是十五日,若是诸位对自己的作品自信,你们有二十五日。”

    众人一惊,但又很快反应过来。

    二十五日,指的是第三轮只有十日!

    第二轮十五日,明显竞争更加激烈的第三轮却只有十日,说明容世子并不希望他们再做一件衣服,而是两轮共做一件衣服。

    二十五日,近一个月,那这个时间倒还算合适。

    十五日做好一件去参赛,第二轮获胜后,获得进入云容坊的资格,第三轮时,在第二件衣服基础上再改改,倒是也合适。

    如果计划用二十五日做好衣服,肯定会更完美,可以争夺那前十之名,但十五日时要参赛……这也是一大难题。

    如何选择,恐怕也是容世子留给她们的考验。

    绣娘到现在为止算是看明白了,云容坊招的哪里是纯绣娘,分明是设计衣服的人!

    只会绣花的绣娘,只能给她们打下手。

    但只要会做好看的衣服,哪怕绣工一塌糊涂也没关系,云容坊会帮忙。

    容昭见所有人都在沉思,笑了笑,没说话。

    ——就是要她们思考。

    云容坊的衣服不能是别人想要什么样子就做什么样子,而是做出什么样子,就一定是好看且所有人想要的样子!

    这才是云容坊的定位。

    这时,有一个穿着羊绒袄,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走出来,她晒得有些黑,脸上带着高原红,但一双眼睛黑漆漆,明亮如星辰。

    她声音很大,也很清脆:“世子大人,现在可以开始领东西、做衣服了吗?”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丫头太大胆了。

    容昭笑了,在路上谢洪说起云容坊之事时,她就听到了这丫头的名字,她叫二娘,是最后一个参赛选手。

    准确的来说,她是昨晚才到云容坊。

    半夜三更,拍响云容坊的大门,说要参加比赛。

    原本云容坊的人不想搭理她,她哥哥也遗憾地要带她走,可她却十分固执,背着一个包,就站在门口扬声道:“报纸上说,十二月一日之前,眼下明明还是十一月三十日晚,我收到消息就从云州一路赶来,你们必须看过我的衣服。”

    说完,她直接打开了包袱。

    云容坊其实这一整日都没人来参赛了,他们也早就把人登记好,不准备再收人,想打发走这姑娘,但看到衣服的瞬间,他们将人留了下来。

    谢洪当时压低声音说:“我看不懂女子的衣服,但我看那件衣服第一眼,我就想着……若是世子有一日能穿上,当甚是好看。”

    这让容昭已经对这人印象深刻。

    而这还有后续。

    云容坊留下二娘后,她也爽利,直接让云容坊给他哥指个可以打短工的地方,自己背着包就把她哥扔在门口,进了云容坊大门。

    她还说,之所以给他哥找个短工,是要等她成为云容坊绣娘后,将他哥也想办法留在云容坊当跑腿的,以后安家落户,再把娘亲和嫂子接来京城……

    这不是一般的自信。

    她不单单是要当云容坊绣娘,还要借此安家落户。

    他们见她哥和她完全不同,是个魁梧的老实汉子,就留下当跑腿。

    绣娘们都是女子,搬东西、干粗活的男子在另一个院中。

    此时都候在院子外面。

    因此,容昭对这姑娘很感兴趣,现场唯一有着高原红、扎着两辫子的,就是二娘了。

    容昭一笑:“自然可以,不过……”

    她似笑非笑看着二娘,像是故意提醒:“但云容坊珍品大赛最重要是衣服好不好看,这不是着急就能有用的,我倒是觉得,可以先花一天想想到底要做一件什么衣服比较好……”

    她眉梢一挑:“匠人足够,不要担心你们要的首饰没人做,好的布匹和材料也足够,不要担心别人将好的挑走了。好绸缎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适。”

    这话又引得绣娘们陷入沉思。

    但那丫头已经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准备去领取东西。

    容昭笑了笑,倒是也不生气。

    她收回视线,扫过众人,再次开口:“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诸位,这十五日任由发挥,我们十五日后见,当然,我希望我们十五日后还能见,若是在里面闹事、针对其他绣娘,可就要提前请出去了……”

    恩威并施,之前客气了,现在就该警告。

    果然,所有人神情一肃。

    参赛可以不获胜,但若是被赶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都不是喜欢闹事的人,反而很安心容昭的“警告”。

    容昭抬手告辞:“那就祝诸位可以与云容坊一起,缔造传世之作,名扬天下!十五日后,再会。”

    霎时间,几乎所有绣娘都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激动,对着容昭俯身行礼-

    巡视完云容坊,容昭带着三人离开。

    裴关山淡淡道:“你倒是会收买人心,如今那些绣娘怕是都对你很敬仰。”

    裴承诀几乎是本能反驳裴关山:“阿昭给她们一个可以扬名天下的机会,怎可能不敬仰?阿昭值得。”

    裴关山没说不值得,只是感叹,此时懒得理他,跳上安庆王府的马车。

    容昭无奈,看来这三人今天都要跟着她了。

    马车里面再次坐了四个人。

    马车平稳前行,裴关山与裴承诀喝茶,张三又开始剥起瓜子,之前没吃到,他颇有些惦记。

    这次他故意坐得离容昭最远,不给任何人抢瓜子的机会。

    裴承诀说起正事:“徐铭志那件事你要如何处理,他们就算不是快马加鞭,再过几日也该进京,至少,弹劾你的折子该进京。”

    容昭十分淡定:“他们有证据吗?”

    三人:“……”

    容昭:“如果不是我承认,你们会相信我阉了徐铭志吗?”

    裴关山摇头。

    事实上,他们现在还有些不可置信。

    容昭:“如果你们不是在给我打掩护,如果你们与我没有联系,会相信从我姐姐回来到现在,我已经快马去了趟变州吗?”

    裴承诀摇头。

    太快了,从容五娘回京到容昭出门,不足一个时辰。

    张三一边剥瓜子一边提出疑惑:“可是路上应该有不少人看到一支队伍快马加鞭吧?”

    容昭微微笑:“在路上我遮住了脸,那十几个护卫也都遮着,没人能证明是我。”

    张三:“……”

    真是不要脸啊,主打就是一个死不承认。

    裴承诀陷入沉思,片刻后他道:“倒是也可以,有我们作证,还有团团那些年轻公子们帮忙说话,以及报纸上消息的掩护,相信的人不会多。”

    帮忙说话的岂止他们,所有不想容昭死的人,都会帮忙。

    张长言:“这件事太离奇。”

    他看向容昭,真切感叹:“这件事也就你干得出来,你五姐刚刚回京,你就快马加鞭去变州报仇,六天来回,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到。”

    ——只有容昭这个变态能干出来!

    “你姐姐有你这个弟弟,倒是幸运。”裴关山顿了顿,又说,“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再加之我们帮你,徐铭志确实告不倒你。”

    裴承诀叮嘱:“那接下来几日,你也保持少出门,却又能被人看到的日常,免得与之前反差太大,徐铭志恐怕不敢泄露他被阉了的消息,只会弹劾你打朝廷命官,没有证据,也就会不了了之。”

    然而容昭摇摇头,轻轻一笑:“可能不会……”

    三人诧异地看向她。

    容昭:“我下手有点狠,他可能要晕一段时间养伤,他那个小妾不是个善茬,心高气傲又无法无天,恐怕会闹大……”

    裴关山诧异:“我怎么觉得你在等着闹大?”

    容昭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有吗?”

    裴关山:“有。”

    裴承诀:“有。”

    张长言:“有。”

    容昭点头:“好吧,我承认,我有,不闹大我怎么给我五姐做主?”

    三人:“?”

    ——你那还不算做主?!

    你都给人阉了还不是做主??

    容昭笑笑不说话。

    她可不愿意看着徐铭志忍气吞声将事情压下去,然后继续当他的知府,憋着气想办法阴她。

    容昭既然出手,她就要这个人彻底废了,再无还手之力。

    张长言剥着瓜子,摇摇头,真心实意地感叹:“你幸好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

    容昭微微笑:“我若是个女子,怎样?”

    张长言刚想说谁敢娶,可又忍不住畅想,如果容昭是女子……

    咦?

    容昭长得顶好,有钱又有能力,如果真是个女子的话,好像……也挺好?

    他脑海中开始浮想容昭是女子,止不住一阵奇怪的心跳失衡。

    脸上笑容逐渐荡漾。

    裴关山没有浮想,他只是顺口接话:“阿昭若是女子,只怕朝野震荡。”

    裴承诀也摇摇头,补充道:“京城的儿郎们也要疯……”

    张三还在浮想联翩,憨笑。

    容昭看着他,微微一笑:“张兄,把瓜子仁给我吃,我请你吃饭。”

    张长言一怔。

    他几乎凭借本能反应做了换算,一碟瓜子仁而已,换一顿饭,值了。

    瓜子仁推出去。

    容昭抓着,慢吞吞吃,同时看向裴承诀与裴关山:“承诀兄,关山兄,走吧,我请你们吃饭,感谢你们的配合。”

    两人一笑:“好呀。”

    张三:“???”

    他拔高声音:“你把瓜子仁还我——”

    本来就要请他们吃饭,竟然还骗走他的瓜子仁!!

    可恶。

    容昭就算是女子……

    不,容昭这么可恶,怎么可能是女子!!

    张长言气得哼哼-

    四人一起去德顺轩吃饭,没办法,福禄轩没提前预定位置,只好去德顺轩。

    容昭像是不好意思见人,匆匆下马车进了德顺轩。

    但还是被人看到了。

    ——容昭这样的人,身边再跟着京城双杰和张三公子,想不注意都难。

    因此,四人吃完饭出来就被一群人给拦住。

    京城府尹家的赵公子笑眯眯:“容世子,怎么出来一趟又匆匆回去?我还想感谢你之前给做的衣服,他们也想问问云容坊的事情,都别走,咱们喝茶去。”

    容昭咳嗽一声:“算了,过些时日……”

    关梦生笑道:“容世子,你本就俊美异常,遇到那等登徒子也正常,莫要太过放在心上,毕竟——”

    其实他很客气,什么俊美异常,分明是面若好女,若是穿女装,估计能哄倒一片。

    容昭气恼,瞪他。

    关梦生赶紧闭嘴,做封口姿势。

    看来那登徒子之事给容昭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裴承诀无奈:“诸位就莫要再打趣阿昭,阿昭因为长得好,一直不喜欢有男人对他……表示好感,若不是云容坊比赛,他怕是还要躲着不肯见人。”

    他摇着扇子,也是一脸无奈:“我去安庆王府劝过他,没用。”

    裴关山冷哼一声:“不是你,你当然不在意。”

    众人这才想到,当初裴关山也因为差点被女子轻薄而好些天不愿意出门,怕人取笑,也不喜欢别人提起……

    当即众人眼中就带了笑意。

    容昭想走,但其他人好不容易逮住她,都不想她走,“半拖半拽”、“半推半就”将她拉进了茶楼。

    张长言在后面一脸感叹。

    ——真是太能装了。

    刚刚吃饭容昭就与裴关山、裴承诀商量,要出来被这些公子们“逮住”一次,一起喝个茶,刷个存在感。

    为此,吃饭的速度都变快了。

    结果现在又装得这么像,好像真是不情愿一般……

    茶楼。

    熟悉的一帮子二代们再次聚会。

    关梦生感叹:“容世子,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容昭面无表情看向他,哼了一声:“前日我出门去查账,正好看到关公子在早点铺子吃早饭,我还叫了声关公子,结果关公子只看我一眼,就与旁人说话去了……”

    她故作不高兴。

    关梦生一怔。

    前日他确实没在家里吃饭,而是在早点铺子吃,容昭有和他打招呼吗?

    关梦生拼命回想。

    两天前的事情,而且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早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就想不起打招呼那么具体的细节。

    他想着想着,见容昭笃定,就忍不住动摇。

    ——他好像真的听到有人招呼他?

    关梦生赶忙一拍脑袋:“哎呀,是我的错,那日我在外面吃早点,正好遇到了米铺的老板,年底米价涨了,我与他谈价呢,容世子叫我时,我就没注意……”

    容昭哼了一声,勉强同意这个解释。

    而关梦生松了口气,脑海中留下一个印象——

    两日前,他在早点铺见过容世子。

    容昭与这些好奇的年轻公子们聊了一会儿,这才打道回府。

    而这些年轻公子们又了解一些云容坊的事情,继续期待着云容坊的衣服,丝毫没觉得有什么违和,更不觉得容昭消失了好几天。

    存在感,不一定是非要每天都见到人-

    容昭当日回府,好好睡了一觉,休息够了爬起来,开始写稿。

    容香惜听闻她在书房写东西,就过来给她送茶水点心。

    进来时,容昭正在奋笔疾书,十分投入。

    她并没有探头去看,等到容昭停下,这才好奇问道:“阿昭这是作甚?”

    容昭一笑:“发几个洗脑包。”

    容香惜一脸不解,她没听懂容昭这话的意思。

    容昭拿起写好的一份给她看,容香惜看着看着,满脸错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原本忧郁的心情好了些,温柔地看着容昭。

    她知道,容昭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六日快马去变州,为了她费尽心思。

    她想,若是这件事瞒不过去,她就说是自己干的,绝不能影响阿昭。

    容香惜声音轻轻:“六郎,给你添麻烦了……”

    容昭有原主的记忆,知道这个五姐对原身有多好,也清楚记得容香惜出嫁前一晚,抱着原身哭了一宿、满满都是对原身的担忧……

    她摇摇头:“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是我五姐姐。”

    容昭既然占了原主身份,就要为原主担起责任,为姐姐做主是她应该的。

    容香惜再次红了眼睛,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

    两日后,十二月三日。

    新一期报纸出来了。

    头版是京城趣闻,是关于“皇帝关心马洲雪灾”的报道。

    主要就是体现一个天之爱民,百姓们看过之后,又去看各种八卦,时而哈哈大笑,时而错愕。

    另一面的云容坊版块,读者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再往旁边一看,除了他们喜欢的连载小说外,短篇小说更新了一个颇为白话文的故事,众人一看,当即就入了迷。

    说是在某个朝代某个地方,有一位姓徐的员外,他家里做主给他定了门亲事,门当户对,之后就把那女子狠狠垮了一顿,反正就是很好一姑娘。

    但是下一段,立刻就转到女子在新房娇羞等待丈夫,却始终没有等到……

    第二日,丈夫接回来一个青楼女子,抬为良妾。

    原来那青楼女子一直是徐员外郎的情人,两人两情相悦,家里嫌弃青楼女子上不得台面,给他娶了一个好女子。

    故事到这里,已经有人生气了。

    但接下来那才叫可恶!

    什么晚上不许妻子睡觉,早上让妻子伺候小妾吃饭都是小事,寒冬腊月,竟然还让妻子在河里给小妾洗衣服!

    后来小妾怀孕了,更是各种折磨正妻,拿正妻取乐。小妾怕正妻怀孕生下嫡子威胁地位,让正妻在水里冻了一晚上,冻得宫寒不给治,再也不能怀孕……

    总之,整个故事都在花式虐正妻。

    正妻永远心怀善意,虽然被虐,却还是关心丈夫,心地善良,从不害人。

    小妾却是一副恶毒心肠,总想着折磨正妻取乐,没做过一件好事。

    对比鲜明。

    看得许多人火冒三丈。

    好不容易到了结尾,大结局是——

    正妻在某一日洗衣服时,从河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突然愣住。

    她的脸已满是风霜,眼神麻木,她的手肿成胡萝卜,一直被欺压虐待的正妻突然就哭了。

    她回忆她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以及姑娘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曾幻想过夫君的模样,嫁的丈夫不是她幻想的样子,但她想,只要她安心过日子,也一定能夫妻和睦……

    却万万没想到,半生凄苦。

    她才二十多岁,却已经觉得人生走到了尽头。

    这里特别感人,许多人边看边哭,甚至引起共鸣。

    后来,那妻子跌入河中淹死了。

    丈夫一点没有悲伤,他与那青楼女子靠在一起,青楼女子说,我的身份不能做你正妻,所以你的继室必须和死去那个一样好欺负。

    丈夫忙答应,还说自己已经看好一个人选……

    故事到此结束。

    大雁朝许多人都被创了。

    而且创得有点深。

    百姓中的男子摇摇头,感叹——

    “那徐员外真是个瞎子,妻子这么好都不知道珍惜,竟然宠爱那么个恶毒的青楼女子。”

    “哎,太坏了。”

    “再怎么也得尊重妻子。”

    “可不是,那小妾太阴毒了,员外也不是个好人。”

    ……

    高门男子感叹——

    “妻子是贤妻,任劳任怨,做得非常好,但是小妾不行。”

    “宠妾灭妻,绝对是大祸。”

    “这员外早晚会被他这小妾坑害。”

    “是呀,这般恶毒的妾室都看不出来,徐员外估计能力也不行。”

    ……

    男子们感叹过后也就过了。

    女子们却十分生气,好多人都被气哭了。

    “怎会如此?!”

    “竟然将正经出身的妻子虐待成这样,过分,这姓徐的真不是个好东西,那青楼女子也是个毒妇!”

    “是呀,还毁了那妻子身体,让人不能生育,真是丧尽天良!”

    “她怎么不知道反抗呢?”

    “唉,女子嫁人艰难,如何反抗?”

    “她该回家让娘家做主!和离!”

    “对,是应当让娘家做主脱离徐家,否则终会丧命。”

    “也不是所有娘家都能做主。”

    “还有这最后,这姓徐的莫不是还要祸害一家女郎?”

    “肯定是呀,太可恶了!写个故事,怎么不知道写个好的?!”

    ……

    一边骂着故事,当然,主要骂姓徐的与那妾室,一边又反反复复看,看一遍哭一遍,再骂一遍。

    那有共鸣的一段,更是让许多女子半夜梦中,都只想抽徐员外与小妾的筋骨。

    这故事堪称洗脑包,很快火遍京城和报社开到的地方。

    可不得火吗?

    男子们就算不在意,架不住家里女子在意啊。

    有女郎议亲的,开始去调查男方有没有一个恩爱的外室;有嫁出去女儿的,赶紧上门去看看,女儿有没有受气;给人做继室的,赶紧去调查上一个妻子怎么死的……

    这种人神共愤的悲剧故事,又写得十分生动,甚至让百姓有了代入感,恨不得将那徐员外与青楼女子抓出来杀掉泄愤,抽筋扒皮。

    还有说书先生在茶楼讲这个故事,每次都会引得人破口大骂。

    容昭一出门就能听到咒骂声-

    又过了两日,新一期的报纸出来。

    那短篇故事的地方,又是一个新的故事……

    说是前朝有位姓徐的书生,他看中一位千金小姐,那千金小姐美名在外,长得好、贤惠还有才,徐书生是万万配不上的。

    但他很诚心。

    不仅经常偶遇千金小姐,写诗示爱,还到处表白,在野外看到花,就说会想起小姐,心心念念,吃顿饭都要说想到小姐,想与小姐一起吃。

    他也确实有才,博得了千金小姐父亲欣赏,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终于,那书生入朝为官。

    千金小姐的父亲也把女儿嫁给了他。

    故事到这里还没什么问题,毕竟徐书生,哦不,是徐大人看起来对小姐还很好。

    还有些姑娘脑袋不清醒,觉得是个浪漫故事,很是脸红。

    但很快,剧情变了。

    徐大人本事一般,又心心念念想升官,哪怕岳父一直安慰别着急,他还是投靠了一个奸臣。

    那奸臣让他诬蔑爱为百姓做主的清官岳父有罪,因为他是女婿,他出来举报岳父,所有人都以为是真的,皇帝抄了他岳父家,还给他升了官。

    这时书生嘴脸一下子就变了。

    他不仅各种欺辱小姐,还立刻娶了表妹做妾,他那个表妹出生也很低,但是个人才,还没成亲,和书生的孩子就已经三岁。

    说明书生在追求小姐之前,已经有了孩子。

    之后,又是一轮花式虐妻故事。

    什么灌寒药,让妻子不能生育,什么折辱岳父一家,什么让妻子跪着恭迎小妾……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这位千金是个有见识的,她想和离。

    但是当她出来说书生所作所为时,竟然没人相信。

    都说徐大人给她写了多少诗,有多爱她,又说她父亲犯了罪,徐大人还没有放弃她,她不能生孩子,徐大人也没有嫌弃云云。

    甚至有人说,和离从来少见,有损女子颜面,还是莫要行此之事。

    徐大人也出来装可怜,让千金莫要胡乱发脾气……

    没人相信千金,她想离,却又离不了。

    徐大人和小妾天天羞辱她、打骂她,让她认命,好好占着正妻的位置。

    这次结局小姐没死。

    在她绝望被小妾羞辱时,徐大人说: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我不能丢这个人,只能丧妻。

    故事结束。

    “为什么不能和离?!”

    “和离!必须和离!”

    “这种忘恩负义之辈,就该和离!”

    “啊啊啊,受不了人,太惨了。”

    “我想杀了那姓徐的。”

    “天杀的徐狗!!”

    ……

    某个后院中,一女子直接撕了报纸,破口大骂:“凭什么不能和离?被折磨成就该和离!若是我认识这姓徐的和小妾,我非要打死他们!”

    又两日。

    报纸再出一个故事,还是老样子,宠妾灭妻,妾室是真爱,妻子是用来被妾室折磨的。

    还是和离不了,还是只得忍着花式被虐。

    报纸再次被撕掉。

    这小姐原本是不想看,但又实在忍不住,看了这故事,看了又生气,恨得牙痒痒——

    “给报社写信,让他们写一个好的故事!”

    “要写妻子与丈夫和离,将丈夫与小妾的恶毒行为告知给天下,恶有恶报。”

    她这样的信,最近报社一天能收到一箩筐。

    “啊啊啊,好气,怎么就不能硬气起来,反抗啊!”

    “必须得好好教训那对奸。夫。淫。妇。”

    “老天真是不长眼,坏人竟然没报应,好人竟然反抗不了!”

    ……

    也是这一日。

    容昭回京的第六日,户部尚书徐家人,浩浩荡荡踏入安庆王府。

    第82章 徐贼

    徐家来的不是徐尚书, 而是徐老夫人、徐铭志父母徐大人和徐夫人,即五娘过去的祖母和公婆。

    除此之外,还有徐大人弟弟徐二爷和徐二夫人, 以及徐铭志两个弟弟徐铭峰、徐铭照,外加数个下人。

    这么多人,浩浩荡荡进入安庆王府,行走间都带着压迫感。

    安庆王府出了名的人丁凋零, 徐家这么一大帮子人进来, 不能说是“走亲戚”,更应该说是“打群架”。

    容屏收到消息, 看向容昭:“怎么应对?”

    ——徐家显然来者不善。

    容昭相当淡定地站起来,抖了抖衣袖,十分平静:“难道他们想在安庆王府比人多吗?让护卫们在院中准备好,爹与我去见客吧。”

    对面一大帮人, 容昭却只准备带容屏一个人。

    两人踏入前院堂屋时, 徐家人已经都坐下了, 既然是来者不善, 显然也没准备假客气,上首两个位置,徐老太太和徐大人分别坐着, 其他人也在两侧坐下。

    这徐家人,跑到别人家去当大爷!

    容屏当即就有些火气,但想到容昭废了徐铭志,没说话,只看向容昭。

    容昭十分淡定, 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的“下马威”。

    她反而对着脸带怒气的徐家人笑道:“徐老夫人、徐大人,今日怎有空来我安庆王府做客?”

    说着, 她抬了抬衣服,在堂屋最末的椅子上坐下。

    分明被人下马威,可她不在意,而且这么一坐,反而让徐家人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十分难受。

    容屏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在容昭旁边坐下。

    现在堂屋就成了另一个局面——

    上首两个位置是徐老夫人与徐大人,徐老夫人旁边站着徐夫人,徐大人旁边站着徐铭峰和徐铭照两个弟弟,以及一堆仆人,其他人坐在两侧。

    其他位置便都空着,反而是靠门处坐着容昭与容屏。

    一拳打在棉花上,容昭如此不痛不痒,此时下人送了壶茶上来,就放在容昭手边,她甚至还有心情给她爹倒茶……

    而徐家人坐到现在,还没人上茶。

    许多徐家人都变了脸,徐大人甚至腾地站起来,正要说话,上首徐老夫人抬了抬,徐大人将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徐老夫人捏了捏拐杖,缓缓开口:“容世子,安庆王府就是这么待客吗?我们进门这么久,竟然连壶茶都没有,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

    容昭微微一笑:“是呀,就是因为是亲戚,所以才要上好茶,我已经让下人去准备了,老夫人不要心急嘛。”

    顿了顿,她继续微微笑:“徐家平日里应当也有不少好茶吧?”

    换言之:你们家没茶喝吗?不然着什么急?

    “住口!”徐二爷怒了。

    “坐下。”徐老夫人冷声道,随即看向容昭,眼神冰冷,“伶牙俐齿,容世子,五娘呢?长辈上门,五娘还躲着不出来吗?”

    容昭诧异:“怎么会?五姐姐身体不好,今日陪母亲出门上香了,根本不在府中,哪是故意不见。”

    容五娘从回来到现在,从未出过门,容家知道,徐家也知道。

    显然,容昭今日主打——胡说八道。

    徐家人全都又惊又怒。

    他们没想到容昭张口就是胡话,甚至脸上就写着:我就是说谎了,但你们有证据吗?

    以往他们与安庆王府打交道不深,都是互相客套,这还是第一次直接与容昭交锋,实在是令人恼怒。

    这回连徐老夫人都不能忍了,一双眼眸犀利地看着容昭,大声斥责:“容昭!你身为安庆王府世子,身为我孙子徐铭志小舅子,竟然殴打朝廷命官、殴打姐夫,该当何罪!”

    容昭诧异:“我什么时候打姐夫呢?”

    她满脸的困惑:“姐夫不是在变州吗?我就算是想打他,我也打不着啊。”

    “一派胡言!”徐大人站起来,死死盯着容昭,“你快马去变州折辱铭志,当日变州许多人都看到,知府府上也是人尽皆知,还想抵赖?”

    徐二爷冷笑:“皇上若是知晓你殴打朝廷命官,你们这安庆王的头衔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容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轻一笑:“有证据吗?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京城,人尽皆知,你们徐家为何冤枉我?”

    ——不要脸!

    “人证物证俱在,你莫不是还想抵赖?”徐二爷一拍桌子,怒道。

    容昭突然皱了皱眉,抿唇:“你们有什么证据……”

    她似乎有点忐忑不安了!

    徐大人冷冷一笑:“带人进来。”

    很快,祝氏与几个下人,以及一个百姓模样的人就被带了进来。

    容昭看着他们,没说话。

    祝氏眼神如同淬了毒,死死盯着容昭,恨不得当场杀了她。

    短短几天不见,祝氏身上已经没有之前的华贵,瘦了一大圈不说,整个人苍白了至少十岁,眼神阴毒又刻薄。

    徐铭志是她的依靠,而徐铭志被容昭给废了,可以想象祝氏未来的人生。

    如何不恨?

    徐大人站在上首,压抑着怒气,询问:“你把你那日见到的说一遍。”

    祝氏立刻跪在地上,抬手指着容昭:“那日我与徐郎在府中歇息,这贼子突然拜访,说是安庆王世子请见,我与徐郎出来见他,结果他却对徐郎动刀子,刺伤徐郎!如今徐郎还起不来床……”

    她往前膝行两步,哭道:“妾身有人证,那日不仅妾身与府上的人看到,还有许多百姓见到这贼子,眉心一点红痣,绝对不会认错。”

    容昭明白了。

    与预想有点偏差,徐铭志虽然被废了,但徐家还要他维持知府身份,保住权势,祝氏这样冲动的人也被强压了下来。

    当然,只是有点偏差,还能接受。

    容昭:“我怎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污蔑我?毕竟证人都是你们徐家的人。”

    祝氏目眦欲裂。

    徐大人眼神冰冷:“还有许多百姓,他们皆是证人。”

    那天晚上哪有什么百姓看到?

    怪不得容昭回来这么多天徐家才有动静,原来是在部署,找“人证”。

    容昭倒是也不意外,这家人比她想的还要恶心一些,委实没什么好人。

    家人被阉了,第一时间不是为家人主持公道,而是想办法补救和制造证据……清醒到有些冷酷。

    容昭心中念头百转,脸上却做出“面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紧张。

    “果然是你——”徐二爷站起来,指着容昭,“你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我们徐家一定会上报皇上,让皇上处置你!”

    容昭梗着脖子:“我没有,我也有证人。”

    徐大人:“你的证人才是伪证,容昭,别以为能瞒天过海,你不就是想要制造自己还在京城的假象吗?但假的就是假的,就算有人帮你作伪证,你的那些护卫能抗住刑罚不承认吗?”

    他冷冷一笑:“你偷偷离开京城去变州殴打朝廷命官,又使人做伪证,若是到了天子面前,我看你还敢不敢犯下欺君之罪!”

    徐二爷补充:“你已犯下大罪,竟然还在报纸上诋毁徐家,容昭,我徐家定要你付出代价!”

    他们一个声音比一个激愤,一个比一个凶狠,似乎真要和容昭死磕。

    容昭心中冷笑,真要是死磕,现在就不是在她面前了。

    她面上梗着脖子:“我虽然确实想打他,但我没去过变州,徐铭志还活着,也没出什么大事,你们别想祸害我安庆王府。”

    没出大事?

    徐铭志都被废了啊!

    祝氏连日压着的火气克制不住,再加上容昭示弱,仿佛已经被他们拿捏,她身体扑向容昭,声音尖锐:“我要杀你了!你毁了徐郎,你毁了我……”

    容昭看着癫狂的祝氏,勾唇:“我做了什么?”

    她歪歪头,无辜:“就算我真打了徐大人,那又如何?徐大人欺负我五姐姐,我打他最多被皇上斥责,又不是没有打过官员的勋贵,我又不入朝为官,名声差点就差点。”

    祝氏:“你根本不是打了徐郎,你是阉了徐郎——”

    老夫人皱了皱眉,手一抬,“让她到一边去,安静些。”

    刚刚容昭仿佛已经被他们威胁,漏了破绽,而这里只有他们徐家人和容昭父子,说出徐铭志真实伤情,倒是也无所谓。

    容昭笑了。

    徐家人死死盯着她。

    容昭继续笑,笑着笑着站了起来。

    她伸出手,掸了掸衣服,云淡风轻喃喃:“看来徐公子真是废了,一个被阉了的徐公子,还能当知府吗?”

    徐老太太气得抽搐:“胡言乱语!”

    容昭脸上笑容不变,歪歪头:“说吧,你们到底要什么?”

    徐家会上门,会说这么多,却不直接找皇帝做主,这是不愿意将徐铭志的伤势公开,同时还要容昭拿出能让他们家满意的条件……

    ——这也是容昭一开始就说这家人恶心的根本原因。

    徐大人冷笑:“我们要你付出代价,你殴打朝廷命官,整个安庆王府都要给你陪葬!”

    容昭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真是这个态度,就不会站在这里。

    而且从容昭刚刚问出那句话起,原本暴怒的众人虽然还板着脸,气氛却又有些不同了。

    容昭从出现到与他们寒暄,脸上一直都是挂着笑容,此时却突然沉下来,厉声喝道——

    “徐家欺负我五姐姐,竟然还想倒打一耙,委实不要脸。”

    “来人,将徐家人给我轰出去,再不许他们登安庆王府的门!”

    徐家人一怔。

    他们显然没想到容昭突然变脸。

    然而容昭要的就只是祝氏口中那句话,亲口承认徐铭志已经被阉了就好。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那便不需要再与他们虚伪。

    徐家人多,但安庆王府的下人以及容昭的一百个护卫,人更多。

    在徐家人愤怒与愣神中,将人给轰了出去。

    容昭跟在后面,看了徐二夫人以及徐铭峰、徐铭照一眼,凉凉道:“哎呀,孩子多可真好,徐铭志毁了,徐家还能再选一个人顶上……”

    徐家嫡长孙徐铭志是家族寄予厚望的人,这年头就是如此,嫡长子拥有最高待遇。

    而一般家族里面的晚辈不会都入朝为官,朝廷也不想见到那一幕。

    有了一个领头的,剩下就都得做其他,就算为官,也是小官,未来生了孩子,就要成为分支。

    徐二爷已经快成分支了。

    徐铭峰与徐铭照也没有大好未来,徐铭志年纪轻轻就是知府,整个徐家的资源都倾斜在徐铭志身上,如果兄弟们关系好也就罢了……

    这两位从进屋到被赶出去,就没表现出多大的愤怒,也没怎么说话。

    关系不好。

    徐铭志倒了,下一个支棱起来的不就是他们吗?

    而且,徐铭志这次倒得虽然丢人,却也只是丢人,是被安庆王世子下了黑手,皇上甚至可能会弥补徐家……

    果然,徐二夫人、徐铭峰、徐铭照三位,皆是微微一顿。

    容昭将种子埋下去也就不在意了。

    发芽是惊喜,不发芽也不影响她的计划。

    徐家人被撵出安庆王府,这动静可不小,引得外面不少人驻足观看。

    容昭站在门口,十分没有形象地大骂——

    “你们徐家徐铭志宠妾灭妻,虐待我五姐姐,不知道被谁给阉了,成为太监,竟然还想要赖在我头上,真是不要脸的东西!”

    “从今天开始,我们安庆王府与你们徐家没有一点关系,关门!”

    两句话,信息量好大。

    容昭说完倒是潇洒关门了,但徐家人还站在门口,听到这大嗓门的一句话,简直如遭雷击,站都站不稳。

    周围,所有人都悄悄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胡说!”

    “他胡说八道!”

    徐家人气得跳脚-

    当日,消息就如同病毒般疯狂扩散,眨眼间就传遍了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哎,你们听说了吗?户部尚书徐大人之孙徐铭志,就是在变州当知府的小徐大人,他竟然被人给阉了!成了太监。”

    “啊?谁干的?怎么这么大胆?”

    “不知道,但是徐家人说是安庆王府世子容昭。”

    “容世子不认,直接将徐家人给赶出来了。”

    ……

    “听说,户部尚书徐大人之孙徐铭志被人被阉了,成了太监。”

    “啊?怎么回事?”

    ……

    “什么?!徐大人被歹人阉了?!”

    “什么歹人啊?”

    ……

    “徐大人成了徐太监!”

    ……

    “最新消息!徐铭志确实被阉了,他弟弟被人缠着询问时,冲动承认了!”

    “天啦,竟然是真的。”

    ……

    “最新消息!!知道为什么徐家人说是容世子干的吗?”

    “为什么?”

    “因为徐大人宠妾灭妻,半个月以前,容世子的五姐姐回京,在安庆王府养病,六日后,徐大人就在府上被人给废了,他那妾祝氏亲口承认被废的,还说看到容世子动手!”

    ……

    乍然间听到这消息,什么徐大人,什么小妾,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

    卧槽,原来是这两货!!

    第二反应就是——

    宠妾灭妻,这是遭报应了?

    想想被创的三个故事,许多人凑在一起,开始嘀咕。

    “所以那三个故事的原型就是这徐家?徐铭志宠妾灭妻,把妻子折腾得活不下去,妻子的弟弟就上门报复?”

    “我怎么觉得他活该呢?如果那妻子没人做主,岂不是要和故事当中一样,最终惨死?”

    “你胡说,容世子都说了,与他无关,他那几天都在京城,徐家是找不到人,拿世子当替罪羊要好处呢。”

    “对对,我也记得容世子一直在京城,前些日子还看到他,之前不是容世子差点被男子调戏过?哪有时间去什么变州。”

    “这徐家感觉真不是什么好人。”

    ……

    女子们就要更义愤填膺一些。

    “且不说根本不是容世子做的,就是他,那又如何?”

    “徐贼那种折辱妻子的畜生,就该让他没有好下场,成为太监?哈哈哈哈活该!”

    “可不是,爽了爽了,这结局我喜欢。”

    “一想到那三个故事的后续是姐姐回娘家,丈夫遭了报应成为太监,我就开心,哈哈哈。”

    “哈哈,我也喜欢,活该!”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原来还能阉了那贼子!”

    “诸位先莫要高兴,那徐家显然是想嫁祸容世子,且不能让他们如愿。”

    “那我们能做什么?”

    ……

    那位之前气得撕报纸的小姐站起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来人,准备纸笔,我要给报社投稿诗作,骂一骂那天杀的徐贼活该!”

    他们当然知道容昭之前的三个故事是含沙射影,但那不影响他们被创过后的本能反应。

    首先,容五娘如果没有被欺负,容昭干嘛编故事?这年头女子天生弱势,丈夫倒霉,妻子就要跟着倒霉,如果不是真有大仇,不会编故事诋毁姐姐的丈夫。

    其次,就算容昭真阉了徐铭志,能让风光霁月的安庆王世子干出这种事,徐铭志肯定做了大恶啊,恶到宁愿阉了姐姐的丈夫。

    最后,到底是不是容昭干的,还真不一定,如果不是容世子干的,这徐铭志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人阉了?

    徐家人当然听到这些流言。

    现在都不是“要不要承认徐铭志被阉”的问题,而是徐铭志的名声、徐家的名声。

    这件事徐铭志是“受害者”,却被人说是活该。

    徐家人自然不服。

    他们家也出来解释:“徐知府还在变州,伤势到底如何,还不能确定。徐知府是当地有名的好官,没有欺辱容五娘,更没有宠妾灭妻!”

    “什么?容世子为什么要针对徐家?我们也不知道,应当是护姐心切,但也不能冲动行事,那容五娘是个霸道的,她分明不能生育,却不许徐知府……”

    百姓们听到这里,却是听不进去后面的话。

    不能生育!

    故事是真的!

    ——完全对上了!!

    不要小瞧了ptsd,一听到正妻不能生育,还有什么徐大人、小妾的,脑海中本能闪过那几个故事……

    后面的也不用听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活该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消息沸沸扬扬。

    达官显贵们都在吃瓜。

    当然,也有很多人皱了眉,这件事如果真是那容昭干的,就绝对不能这么算了,阉了朝廷命官,怎么能轻轻松松放过?

    皇帝自然也收到消息,徐家被赶出去当日就哭哭啼啼进宫找皇帝做主。

    涉及朝廷命官,永明帝下令大理寺彻查,同时宣徐铭志回京觐见。

    一则是帮徐铭志找凶手。

    二则,如果徐铭志真被废了,就不能再让他去当知府,得留在京城。

    徐尚书据说已经气病了。

    因着徐家有祝氏、变州百姓等人证,所以容昭以及她的护卫都被叫去询问了。

    当然,只是十分客气的询问。

    这让徐家人很不满。

    徐尚书撑着病体去了大理寺,问关大人:“不知如今案件进行如何?”

    关大人行礼,徐尚书官位比关大人高,他十分客气:“尚没有结果,容世子有人证,这几月他都在京城,徐大人出事的那几天,容世子还露过面。”

    徐尚书声音沙哑:“应当不是露面吧?”

    “报纸上写……”

    徐尚书打断他:“报纸上可以是杜撰,就如同那几个故事一样,还有人证吗?”

    关大人轻声道:“荣亲王府二公子、愉亲王府世子,都是人证。”

    徐尚书神情冷了下来,他确定是容昭干的,他孙子以及祝氏不会撒谎,祝氏确信那日出现在变州的容昭与她刚见过的容昭,是一个人。

    猖狂到这种程度,徐尚书不可能就这么忍了。

    “他们二人都是容昭好友,帮着做伪证也有可能。”徐尚书缓缓道。

    关大人垂着头:“还有张三公子,张家与容家不对付。”

    徐尚书:“但众所周知,张三公子经常跟着容世子进出。”

    他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关大人,你难道是相信容昭,而不是相信徐家吗?徐家为什么要嫁祸他?”

    关大人顿时面露尴尬。

    其实,他也觉得徐家没必要嫁祸容昭,还是嫁祸对方去了变州,毕竟,但凡对方露面一次,徐家就是诬告。

    这种谎说起来没有意义。

    一开始调查时,他本能觉得——是容昭干的。

    当时还有些头疼。

    但后来,他儿子说,他在那几日的某一天,在早点铺子见过容昭。

    关大人瞬间困惑了。

    他儿子有可能帮容昭作伪证,但是不可能骗他,这点他确信。

    ——所以,关大人这案子也有点难查。

    哪一方看起来都没问题啊。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尚书大人,实话实说,皇上虽然下令彻查,但却叮嘱了不能对容昭用刑,也不能关押他,毕竟……如今在京城百姓的心中,到底更支持容世子。”

    皇帝不可能不考虑这点,关大人也不可能不考虑。

    ——如果真是容昭干的,审了也就审了,百姓们也心服口服。

    可是,这件事疑点重重,容香惜回府日子是确定的,有路引为证,这也是徐家和容家都承认的日期。

    而十二月一日早上,容昭主持云容坊大赛,这也是人尽皆知,中间只有六天。

    从京城到变州一个来回,快马加鞭都要六天六夜。

    就算容昭带着高手,躲了一路关口盘查,能六天来回吗?

    六天来回,说明没有一点耽误,发现姐姐受了委屈,不计划、不找徐家,直接牵马去变州阉了徐铭志?

    而在变州也是一到就下手,片刻没耽误?

    ——不大可能。

    所以到目前为止,不敢动刑,不敢关押,甚至不能不客气。

    徐尚书自然也想到了,面色一白。

    他们真是有口难言,谁知道容昭看起来温温和和,风光霁月,还做着生意,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却是个能果断离开,六日来回的狠辣角色!

    他那二儿子今日竟然也还小心翼翼说:“真的……确定是容昭吗?”

    他们徐家亲儿子都动摇了,何况是外人?

    关大人这时又道:“徐知府若是有许多证人,倒是也都可以带来,皇上宣徐知府,就是要宣容世子,到时候朝堂之上,公开对峙。”

    徐尚书深吸一口气,抬手朝着关大人行礼,“关大人,还请公平审问,接下来也需关大人多多费心。”

    这是让他偏心徐家……

    关大人自然满口答应,等到送走人,却是叹口气:“我儿子求着我帮容昭,还说他是要去作证的……我能偏心徐家吗?若是容昭真被指认有罪,我儿子也得倒霉啊。”

    所以,他肯定不会帮徐家。

    徐尚书老奸巨猾,自然也知道关大人的敷衍,也是这时候他才突然惊觉,别看容昭从未入朝,只是一个小小世子,做的也是商人生意……

    可容昭网络了太多人,那些与她利益牵扯的人,全都想要保她啊!

    徐尚书深吸一口气,回了徐家。

    一切只等徐铭志回来与容昭在朝堂之上当面对质,只要容昭露出一点破绽,他就是磕头都要求皇帝审那些护卫!

    容昭能瞒着,她那些护卫,真的能咬牙死扛着不承认吗?

    徐尚书不信。

    与此同时,安庆王府。

    那十几个护卫站在容昭面前,神情严肃。

    容昭:“我今日找你们是关于大理寺审问一事……”

    护卫领头之人上前,态度恭敬:“世子放心,便是打死我们,我们也不会承认。”

    其余十几人纷纷点头。

    从成为容昭护卫开始,容昭非常照顾他们,而且,不单单是照顾他们,还照顾了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全家工作,让他们孩子上学……

    这种大恩大德,是要卖命的。

    做护卫到现在,唯一一次卖命机会就是现在了。

    然而容昭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今日找你们是想告诉你们,我不会让人对你们上刑的,最多就如这几日一样,将你们叫去问问,你们且安心,我带你们做了那危险之事,就一定会保你们安全!”

    她的声音温和,却笃定而有力。

    霎时间,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红了眼睛。

    如此危急关头,世子竟然还惦记着他们的心情,安抚他们,有如此主子,便是真的上刑……他们也无惧。

    养着他们及他们家人,需要他们时,怎能退缩?-

    永明帝宣徐铭志的五日后,他回到了京城。

    五日,还受着伤,这家伙也是不要命赶回来的,显然心中憋着火,对容昭恨之入骨。

    而这几日,都以为报纸上一定会有容昭为自己解释,贬低徐家的内容。

    然而并没有。

    只公事公办的态度报道——知府徐铭志被歹人阉了,怀疑安庆王世子容昭下手,皇上宣徐知府入京。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另外就是后面的故事还在更新,内容和前面几个故事差不多,还是姓徐宠妾灭妻,最终妻子极惨的故事。

    每当大家觉得这个妻子已经够惨了,下一个故事更惨。

    每当大家觉得这个徐大人已经够恶心了,下一个更加恶心。

    百姓们简直被一创再创。

    徐铭志入京已经是傍晚,马车在路过某条街时,两侧的二楼与店内,纷纷有百姓以及带着帷帽的女子扔出烂菜叶和臭鸡蛋。

    别人都是走花路,风光一场,徐铭志却是被人扔了臭鸡蛋,马车一片狼藉。

    据说,徐知府直接气晕了过去,差点没醒来。

    第二日入宫,徐知府也是被抬进去的。

    徐铭志当时的模样,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可怜,甚至有许多人官员想到他的遭遇……竟然隐隐开始支持他。

    容昭也在现场。

    她穿着一袭青衣,因为没有当官,所以不是官服,徐铭志穿了官服,连续的奔波加身体的伤,他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官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眼下青黑,似乎是撑着一口气,整个人都虚弱无力。

    但当他看向容昭时,眼神淬了毒,像是要与容昭同归于尽。

    这模样,怎么看都是徐铭志更可怜。

    上首,永明帝冷着脸。

    不管是不是容昭下手,朝廷命官被人袭击都是往他脸上扇,永明帝是一定要彻查这件事的。

    永明帝缓缓开口:“徐铭志,你且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铭志抬手,勉强行了个礼,身体坐在担架上都摇摇晃晃,谁见了都要同情一下。

    ——这是不是他故意的,难说。

    反正效果确实达到了。

    徐铭志声音沙哑虚弱:“那日,我正在家中……”

    他将整个过程都叙述了出来,甚至没有隐瞒自己正与小妾祝氏在一处,十分真实。

    他也确实没有说谎,每一个字都极为真切。

    听完,许多人看向容昭,眼神晦涩。

    下手太果断且狠了。

    永明帝又看向容昭:“容昭,你说?”

    容昭抬手,弯腰行礼,仪态万千,有翩翩公子之态,说话不急不缓:“我不知徐知府说的是真是假,但我那六日都在京中,且有人证。”

    她的仪态和态度,很难让人将她与徐铭志口中星夜上门的人联系在一起。

    徐铭志想说话。

    容昭看向他,轻声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徐知府为什么坚信是我,我只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害你?”

    徐铭志死死盯着容昭,身体动了动,像是想要扑上去撕咬容昭。

    但是,最终他忍了下来。

    他扭头面朝永明帝,声音虚弱:“因为臣的妻子容香惜,容世子,我不知道容氏给你说了什么,让你以为她在我府上受尽委屈,让你如此狠辣报复。”

    容昭反问:“旁的不提,我五姐没在你府上受委屈?”

    徐铭志面露委屈:“臣这些年忙着治理变州,打理正事,忽略了后宅,导致后宅妻妾相斗,这确实是臣的错,臣认罚!”

    这话没问题……

    但是——

    百官们突然神情古怪。

    前些日子的报纸上,某位徐大人宠妾灭妻,把妻子害死了,这次妻子的娘家很是硬气,要给女儿做主,告到了官府。

    那徐大人被传唤时,开头就辩驳说他忙着正事,有些忽略后宅巴拉巴拉……

    和现在徐铭志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百官们心情复杂。

    徐铭志还在继续:“我那妻子脾气有些蛮横,这些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就经常拿府里小妾发脾气,我忙于正事,只能时常宽解,但似乎没什么用……”

    百官们:“……”

    他们想起看过的内容了,因为与前文对比太过不要脸,所以记忆深刻。

    下一句是:我一直很尊重妻子,所以X娘没有身孕,我也没有庶子,免得她不高兴。

    徐铭志:“我一直很尊重五娘,所以五娘没有身孕,我也没让妾室先有子,生下庶子,免得她不高兴……”

    徐尚书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徐铭志之前养伤,后来一直在赶路,回京也是看病、说正事,没人去管报纸上杜撰的内容,也没心情去看。

    甚至他们不敢让报纸出现在徐铭志面前,最近上面多了很多世家女子写诗骂他,徐家怕他被气死,一份报纸都没给他看!

    他想阻止徐铭志继续说话。

    然而,徐铭志已经说了:“但后来,大夫查出五娘不能有孕……”

    百官们:“!!!”

    ——全对上了。

    ——连将喂了寒药说成人自己不能生,也对上了!!

    他们原本很同情徐铭志,毕竟,他被歹人伤害,是个受害者,可是,因为成为了太监,名声不好,恐怕不能再当官……

    还没个孩子,基本上此生都废了,看不到一点前路。

    都是当官的,都是男人,自然带着同情,自然就偏向他,甚至还有人准备帮他说话。

    但此时听他“辩驳”,脑海中只疯狂回响着家中女眷们近日的口头禅——

    这天杀的徐贼!

    第83章 休夫

    看徐铭志一眼,脑海中响一句:这天杀的徐贼!

    再看徐铭志一眼,脑海中再响一句:这天杀的徐贼!

    百官们:“……”

    什么帮他说话,什么同情, 这一瞬间都变成了心情复杂,没本能将这句话骂出口,已经是这些官员比较有自制力了。

    不得不说,洗脑包是真的很有用。

    徐尚书已经变了脸, 呵斥徐铭志:“谁让你说这些?!你只需要说到底是谁害——”

    容昭笑眯眯打断他:“尚书大人, 徐知府正在回话呢,尚书大人着什么急?”

    徐尚书冷笑:“世子, 安庆王府真是好教养。”

    这是说容昭怼他,十分失礼。

    刚刚还不要脸的容昭立刻换了副面容,可怜巴巴看向永明帝:“皇上,我没有……”

    徐尚书简直想掐死她。

    张丞相等朝臣也有些无语, 纷纷看向今日也到场的容屏, 安庆王到底怎么教儿子的?

    当年安庆王就霸道, 有些蛮狠。

    原以为容昭最多不过就是像父亲一样不讲理, 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性格!

    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安庆王一脸淡定。

    平时都是他一个人被不孝女祸害,现在就应该让她出来祸害众人。

    上首,永明帝沉默一瞬, 缓缓开口:“徐铭志,你继续。”

    已经让人家开始说了,怎么能说到一半又让人停下?

    徐尚书当即面色一变,赶紧给徐铭志使眼色。

    然而徐铭志没能理解爷爷的意思。

    毕竟,寻常人都不会想到, 他苦思冥想的一番说辞已经被容昭提前制作成洗脑包,广为流传。

    徐铭志要解释的方向就那么几个, 容昭摸不准是哪一个,所以她发了很多个洗脑包故事,将所有能解释的方向都堵完了,徐铭志怎么解释都要撞上一个!

    徐铭志没理解,所以迟疑片刻后,继续说道:“容五娘不能怀孕,但我想着她是嫡妻,就隐瞒了这件事,日后妾室有了孩子,就都教给她来教养……”

    这也没问题。

    对于这群男人而言,如果嫡妻不能生,能这样操作已经是非常尊重妻子,并且妻子也会很满意的。

    但现在,所有官员面无表情。

    ——哦,又对上了。

    徐铭志:“可是万万没想到,妾室祝氏怀孕之后,容五娘竟然因为嫉妒,毒害祝氏,使得祝氏流产!”

    他神情激动而认真:“此事千真万确,祝氏、家中奴婢都能证明。”

    上首永明帝沉默了。

    每期报纸他都是要看的,只不过,因为时间有限,他通常只是简单浏览一遍,只在重要信息上停留,其他内容并未放在心上。

    这个“其他”,就是报纸后面的故事。

    因此,永明帝其实是记不得故事内容的。

    但后宫妃嫔都很喜欢看故事,永明帝最近很宠爱一个小妃嫔,那小妃嫔年轻,但却乖巧懂事,他难免偏爱。

    前两日他去看望时,小妃嫔正在屋子里面哭,他还以为有人为难小妃嫔,当即皱眉。

    小妃嫔赶紧解释,她只是在看故事。

    在皇帝面前,小妃嫔比较收敛,只是简单给他讲了故事,侧重点在后面的审问环节,这也是皇帝愿意听的内容。

    小妃嫔说:“用报纸之前的话来说,这是在侮辱人的心智!什么话都是这徐大人一家之言,人证也是徐大人的奴仆,妻子既然能被委屈成这样,说明奴仆都是向着男主人的,证词怎么能有用?”

    “审查案子的大人应当了解一下那妻子平日为人,以及了解那妾室平日的行为,怎么能只听一人的说辞?这审案的大人分明是因为徐大人是同僚,所以偏颇他,根本没有认真审案!”

    “这徐大人的陈词如此轻松被采纳,臣妾一介女子都认为简直侮辱心智!”

    小妃嫔说得愤慨,永明帝点头赞同。

    “简直侮辱心智”这几个字十分洗脑,永明帝不知不觉记住了。

    此时,永明帝垂眸看着担架上激动、痛苦的徐大人……

    脑海中只有六个字:简直侮辱心智。

    徐铭志还在继续:“我因此斥责了五娘,没想到她竟然一气之下跑回安庆王府告状,之后容昭便为姐姐做主,上门殴打朝廷命官!”

    他激动哭嚎:“皇上!你一定要给臣做主啊——”

    辩解结束,激动的一句哭喊过后,徐铭志看向其他官员,他等着皇帝的愤怒,也等着其他官员帮自己说话。

    然而……

    百官面无表情。

    上首永明帝面无表情。

    徐铭志一怔,终于意识到不太对了……

    容昭凉凉一笑:“到底是我五姐霸道,还是徐知府宠妾灭妻,皇上、关大人,你们皆可差人去变州豪绅处询问,看看他们平日里打交道的知府夫人,到底是姓容还是姓祝,我安庆王府不心虚,但凭审问!”

    这点确实是不心虚的。

    徐铭志猛地看向他,目眦欲裂,正要开口,上首永明帝咳嗽一声,缓缓道:“虽说徐铭志治家不严、宠妾灭妻,但当务之急还是查一查到底是谁对朝廷命官下手……”

    他扫一眼徐铭志,很是不悦。

    就算不是被阉了,因为这一出,永明帝都得把徐铭志给撸了。

    至于补偿,那更是别想了。

    ——宠妾灭妻,竟然还说谎,企图侮辱皇帝智商。

    皇帝一开口,沉默的百官纷纷出来。

    “是呀,徐知府有再多错,也不该对朝廷命官下手。”

    “还请皇上查出行凶之人,以儆效尤!”

    “不管是否在情理之中,都不该是对朝廷命官动手的理由,行凶之人这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

    徐铭志:“???”

    ——等等,我之前不是辩解了那么多?

    ——怎么你们都默认我宠妾灭妻,我有罪??

    为什么?!

    他的辩词这些人都没听吗?

    徐铭志不理解,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虚弱与震惊,身体颤抖,几乎坐不稳。

    永明帝又看向容昭:“容昭,徐铭志指认是你,你怎么说?”

    容昭抬手,恭敬行礼,一脸无奈:“昭已经辩解过许多次了,我不是攻击他的人,只有六天,我没办法来回变州,更何况,虽然因着、因着……有人不敬那几天鲜少出门,却也不是没有出去过。”

    “十一月二十四日,我五姐姐回来,因着受了委屈,所以我在家安慰她;十一月二十五日我也在家中;十一月二十六日我出门,遇上了不敬之人,报纸上有报道,那日还有一些百姓,若是皇上不信,可登报让那日瞧见的百姓主动出来为我作证。”

    这话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可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容昭说的是假话,凭借容昭的名声,也会有百姓为了支持她,站出来帮他作伪证的。

    永明帝微微垂眸:“还有呢?”

    容昭继续:“十一月二十七日,愉亲王世子与荣亲王府裴二公子登门与我说话,在府上待了半日,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十一月二十八日早,我在早点铺子遇到关梦生公子,还打了招呼,之后也见了些人,但都已经记不得了。”

    “十一月二十九日,我给张三公子衣服,还与张三公子聊了许久,晚上与裴世子、裴二公子一起在福禄轩吃饭,这是有福禄轩记录的。”

    “十一月三十日,我去了福禄庄,路上遇上张三公子,带上一起,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如果这几个人可靠的话,容昭的证词简直天衣无缝。

    张丞相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原本是看好戏的,顺便准备坑一把容昭。

    却万万没想到——

    老三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搅合了进来,还要给容昭作证。

    他忘了张容两家不对付吗?!

    张丞相气得沉了脸,哪里还管朝上局面,只想脱下鞋子,狠狠抽张长言一顿。

    永明帝:“宣他们进殿。”

    早就在外面等着,此时一宣召,他们立刻一起踏入大殿,不得不说,一群年轻、风光霁月的公子们一起出现,十分养眼。

    裴承诀、裴关山、张长言、关梦生,四人一起行礼。

    永明帝看了关大人一眼。

    关大人立刻道:“诸位公子,可否说一说,在十一月二十六日至十二月一日之间,是否见过容世子?”

    裴承诀笑了笑,笑容温和有礼,先朝着永明帝这个伯伯行礼,而后才道:“我们经常与阿昭见面,原是不太记得具体日子,不过这几日反复询问,我已经想起并且确定,十一月二十七日、二十九日,都见过容世子。”

    裴关山同样上前行礼,而后客气疏离道:“我也可以作证,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怀疑阿昭,旁的不说,阿昭身体不太好,以前还养了十几年的病,六日快马来回,十二月一日又主持云容坊大赛,阿昭的身体恐怕做不到。”

    关梦生:“是呀,容五娘刚刚回京,容世子就去变州殴打徐知府?怎么可能?容世子是个聪明人,就算真因为徐大人宠妾灭妻想打他,也会雇人啊,容世子又不差钱。”

    关梦生说得真情实感,激动道:“况且,我在京城见过他,容世子莫不是会飞?上一刻还在京城,下一刻就飞到变州?”

    关梦生是真以为容昭在京城,还非常生气容昭被冤枉。

    真情实感,说话就难免不客气。

    “咳咳!”关大人狠狠瞪他一眼,关梦生赶紧闭嘴,脸上还带着愤懑,看起来真不像是装的。

    裴关山与裴承诀更是一个装得比一个像,带着恼怒看向徐铭志。

    仿佛在说——

    你竟然冤枉容昭。

    可恶。

    最后一个张长言,他同样上前行礼,而后扬声道:“皇上,长言可以为容昭作证,那日我穿上云容坊衣服打马过街之前,在云容坊见过容昭,衣服就是他给我的。”

    清了清嗓子,他继续:“我经常与容昭一处,是因为我佩服容昭的一些行为,但实际上,因着我爹和容家不睦,我是不愿意帮他作证的。”

    “可这徐大人实在有些过分了,那般欺负容昭五姐姐,竟然还想嫁祸容昭,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哪怕两家不睦,我也要为容昭说句公道话!”

    这话冠冕堂皇,又大义凛然,很是有些气势。

    众人忍不住点了点头。

    确实,张容两家有仇,如果不是真看不过徐贼的行为,张长言可能真不会出来作证,张家会任由容昭倒霉。

    他这番说辞甚至提到了张丞相不喜欢容家,可见是真情流露,都是真话。

    只是……

    众人纷纷看向张丞相。

    张丞相:“……”

    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只是对着张三微微笑。

    ——回去就把这狗东西的腿打断,扔到容家去!!

    ——为了帮容昭,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他是姓容不姓张吧?

    张丞相只想暴打张三。

    在场百官已经有些相信了,毕竟这几个证人角度不同,而且都很真情实感,确实不像是编的。

    行凶之人,恐怕真不是容昭……

    徐尚书早知道这些人与容昭穿一条裤子,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冷笑:“这几位公子都与容昭关系好,他们的证词不可信,况且,我孙儿为何要冤枉容世子?”

    是呀,这也是徐家的理由。

    他们干嘛冤枉容昭,还是这种具体到多少天的冤枉?

    百官们再次动摇。

    原本站在皇帝下手的三人中,有一人缓缓出列,平静道:“徐尚书大人,如果他们的证词无用的话,我的呢?”

    竟然是五皇子裴钦!

    百官大惊。

    裴钦轻笑:“父皇,儿臣在十一月二十九日见过容世子一面,那日儿臣在福禄轩吃饭,出来时正好遇到容世子到福禄轩,我们隔着马车见了礼。”

    徐尚书当即一惊,他知道容昭与三位皇子关系好,却没想到竟然好到皇子愿意说谎保她!

    容昭微微垂眸。

    她知道五皇子会帮她说话,这家伙将她视为未来的五皇子妃,这种局面,别说是说谎,就是帮她杀人,他也不是做不到。

    毕竟,在他看来,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只有五皇子一个还不够……

    昨日,她还收到了刘婉君的信件,已经说服了三皇子。

    果然,下一刻三皇子裴钰出列,无奈道:“父皇,儿臣本来不准备作证,毕竟,容世子就在京城,这应当是很好证明,却没想到证明自己在京城,竟然这般难。这么多人帮忙作证,竟还是不可取信。”

    他摇摇头,朗声道:“十一月二十八日早上,儿臣的车驾从街道路过时,正好看到容世子在街上,阿昭长相出众,实在不会认错。”

    徐尚书身体晃了晃,差点倒下。

    三皇子竟然也帮着作证?!

    这一刻,便是徐尚书都开始怀疑,真的是容昭吗?

    皇子们为什么要帮她作伪证?

    二皇子裴铮皱了皱眉,随即很快有了决断,出列,平静道:“儿臣那六日没怎么出门,所以没遇上容世子,但十二月一日,云容坊大赛当日见到过,容世子仪态良好,气色颇佳,不像是六日来回奔波变州的模样……”

    徐尚书手握紧成拳,眼前发黑。

    ——大局已定。

    这一刻,他心中只有无尽绝望。

    容昭如果真在京城,那就是他们冤枉了他,贼喊捉贼,徐家丢尽了颜面。

    容昭若是不在京城……

    那更可怕,三位皇子同时帮她作伪证,还不够可怕吗?!

    连徐尚书都动摇,怀疑是不是自己孙子坑害自己,就更别说朝中大臣,此时他们几乎确定——徐家在诬告。

    这家人真是够缺德……

    到底为什么要诬告容昭呢?

    荣亲王:“徐大人控告容世子时,本王便觉得不可能,容世子有钱,还有一百护卫,就算要做什么,也不可能亲自出手。”

    愉亲王赞同:“是呀,明明是徐知府行为不端,竟然还诬告,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容五娘手上,所以迫不及待对安庆王府出手?”

    乐亲王:“啧啧,用自己身体做文章,徐大人也是厉害。”

    禄亲王:“皇兄,此案已审清楚,还是快还给容世子一个清白吧!”

    徐铭志早在一个又一个人出来帮容昭作证时,就已经气得颤抖,牙齿打颤,说不出一个字。

    他本就身体虚弱,此时气得满头大汗,咬紧牙关才没能晕过去。

    怎么会这样?!

    明明就是容昭对他下手,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信呢?

    徐铭志十分确定那晚是容昭,他记得容昭的样子,也记得她当夜与今日扫过来时的视线,都是那般冷漠、冰冷,似乎高高在上,俯看他,也似乎在告诉他——

    她可以轻易收拾他。

    容昭这时看向徐尚书,摇摇头:“徐尚书大人,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们为什么冤枉我,毕竟,这冤枉实在太容易戳破,徐家这诬告是自找麻烦。”

    这话似乎在帮徐家说话。

    所有人都看向她,眼神疑惑。

    徐尚书也苍白着脸看向她,他觉得容昭不可能帮他们徐家说话,所以他等着容昭狠狠攻击徐家……

    然而,容昭却道:“后来想想,有没有可能徐知府宠妾灭妻,我五姐离开徐家后,他心虚,正巧有人对他动手,所以他便误以为是我。徐家调查到那几日我不常出门,就以为真是我,所以冤枉了我?”

    她真是在帮徐家说话!

    徐尚书屏住呼吸,手握紧成拳,厚厚的指甲掐着掌心。

    容昭可不是白白帮徐家说话,她这是要徐家承认与她无关,要彻底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不——就是你——我——”徐铭志不肯接受,嘶吼。

    他作为被阉了的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委曲求全的,所以此时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嘶吼,坚决不同意容昭的说法,宁愿同归于尽。

    容昭觉得烦。

    她看向徐铭志,微微笑:“徐大人,你确定是我伤的?那你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是不是我的手笔。”

    众人:“……”杀人诛心啊。

    徐铭志:“噗——”

    他口吐鲜血,当场晕了过去。

    终于安静了。

    容昭看向徐尚书,轻声道:“尚书大人,你觉得呢?”

    徐尚书仿佛苍老了十岁,微微闭上眼:“或许……是吧。”

    徐家同意了容昭的说法。

    在已经是容昭占据话语权、道德制高点的时候,徐家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了,在咬牙扛下去,可能还会落一个诬告的罪名。

    徐铭志已经毁了,不能再毁掉整个徐家。

    错就错在,容昭实在是太机敏,短短时间制定好策略,甚至下手的地方都是要彻底废掉徐家,她若是杀了徐铭志还好办些,偏偏是阉了……

    而今日本该是徐铭志申辩的好时候,可孙子错过了这个机会,一开口就和报纸上的内容撞上,导致给皇上和百官留下的印象不好。

    今日,竟然没有一个官员帮他说话!

    ——朝廷命官被攻击,本该是所有官员同仇敌概的好局面,就因为几个故事,几个没有逻辑、不讲道理的杜撰故事,毁于一旦。

    徐尚书再次意识到,容昭那些“小道”,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他徐家撞上了,差点将整艘船撞沉。

    现在只能弃卒保帅,放弃一个徐铭志,维持他们整个徐家的存在。

    不心疼吗?

    当然心疼,这是他们后代中最厉害的一个,可是,他还有很多后代,不好女色、不宠妾灭妻、不惹事的后代……

    徐尚书已经承认可能是徐铭志认错人,容昭彻底从这件事摘出来。

    永明帝微微垂眸:“既然是冤枉了容昭,那之后就莫要再提,至于徐知府……你就辞官好好在京城养伤吧,究竟是谁袭击朝廷命官,大理寺少卿,这件事你一定要调查清楚。”

    徐铭志晕着,但永明帝对他烦透了,直接便撸了他的职位,根本不通知他。

    同情?

    那更是没有一丁点。

    如果不是袭击朝廷命官打了他的脸,他都不想给徐铭志找凶手。

    关大人上前一步,“臣领旨!”

    永明帝还想说什么,有一小黄门突然旁边进来,向永明帝传了一句话,永明帝当即皱眉,随即站起来。

    下面所有人都低下头。

    永明帝吩咐:“张丞相、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大理寺少卿……跟朕去御书房,退朝!”

    说完,永明帝大步离开。

    所有人面面相觑。

    便是再不懂的人都知道——出事了。

    徐尚书当即身体一晃,几乎完全站不稳,还是旁边的大人搀扶了一下,才没倒在朝堂之上。

    朝中没被叫到的大臣们对视一眼,而后安安静静离开。

    容昭也跟着安静离开。

    一出宫门,容昭、裴承诀、裴关山、关梦生、张长言瞬间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小声嘀咕——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像是好事,不过叫走了我爹,我暂时不挨打。”

    “不管了,咱们今日总算顺利应付,将这件事了结。”

    “恭喜阿昭。”

    ……

    裴关山看了容昭一眼,淡淡道:“还不是为了给容世子收尾,咱们容世子行事胆大妄为,要不然也不至于……”

    容昭踮脚勾住他的脖颈,笑嘻嘻道:“哈哈哈,这不是知道你们会帮我嘛,走,福禄轩,我请客。”

    裴承诀:“就请一顿?”

    容昭豪爽道:“那多请几顿,走走,不醉不归。”

    关梦生:“???”

    他一脸茫然:“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发现过来,指着容昭不可置信:“你你你——”

    张长言抓住他,坏笑:“闭嘴吧,把这件事给忘了,欺君大罪,你已经犯下了,所以老实点吧。”

    “嗷——”关梦生一声嚎,被张长言拽走。

    五人勾肩搭背,一起去了福禄轩庆祝。

    容屏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幕,一脸无奈:“真是的……”

    这丫头真是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想到这里,他微微惆怅。

    也不知道阿昭到底有没有穿上女装的那一天。

    希望阿昭所做一切,皆有意义吧-

    与裴承诀他们分开时,几人还在笑。

    关梦生:“应当是出了大事,而且还叫走了我爹,徐家这件事真结束了,有旁的大事情,就没人有空管徐知府,啊不,是徐铭志被袭击之事。”

    徐铭志作为朝廷命官被袭击,虽然已经排除了容昭,但肯定还要声势浩大地调查一回,偏偏又出了其他事情……

    如果那件事比徐铭志被袭击更严重,徐铭志被阉了的事情,恐怕就真要不了了之。

    裴承诀点点头:“是呀,徐家这回是真什么都没捞着。”

    裴关山:“捞着了满京城的骂声,丢尽了颜面。”

    张长言嘲讽:“活该,他们家自己不做人,徐铭志宠妾灭妻,把妻子虐待成那样,徐家不可能不知道,也没见他们干涉啊?”

    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容昭:“阿昭,你五姐姐怎么办?”

    这次闹来闹去,还是将容五娘不能生育的事情闹出来了,虽然是被徐家祸害,喂了寒药,可到底女子不能生育……

    容昭十分淡定:“那又如何?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往后会更加精彩。”

    她眼中有光,看得张长言微微痴了。

    裴承诀与裴关山也怔怔看着。

    第二日,容昭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容屏震惊:“你再说一次?”

    白氏深吸一口气,重复:“谨王裴怀悲被刺杀,掉入河中,凶多吉少,有传言谨王已死,而出手之人,与北燕有关!”

    容屏倒吸一口冷气。

    谨王这次去赈灾可能要出事,朝臣们都知道。

    但没想到这么快。

    谨王死了,关键还与北燕有关,北燕是永明帝心腹大患,更是大雁朝的敌人。

    这件事太大了。

    “报社刚刚收到的消息,估计现在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了。”

    容屏又追问:“还有呢?”

    白氏回:“已经出事十多天了,是在去马洲的路上,整支队伍全部丧命,所以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是后来马洲那边没接到人,才上报。”

    “官兵沿路寻找,在变州境内寻到了满地尸骸,已经死去多日,同时,谨王的尸体没找到,应当是掉入河中,有许多尸体就是从河中打捞,另外,河中还打捞出几具北燕人的尸体。”

    容屏眉头紧锁,不管是不是有人想要将这件事按在北燕人身上,有北燕人参与一定是事实。

    麻烦了。

    容昭声音沙哑:“具体哪一天出事的?”

    白氏想了想,说:“大概是十一月二十七日。”

    “啪——”

    容昭手上,茶盏掉在了地上,满地狼藉。

    两人都看向她,容屏眼神疑惑:“怎么了?”

    容昭好半晌才摇摇头:“没事,父亲和侧妃先出去吧,我想要静一静。”

    容屏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到底带着白氏离开了,将书房留给她。

    容昭安静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声音。

    原来那日打斗声是无名……

    她从旁路过,但并未停留,无名生死不知。

    许久之后,容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长长吐出,再次睁开眼,眼中一切恢复平静。

    ——各有各命-

    云容坊第二轮的比赛还有三天就要开始了。

    这几日极为热闹,首先徐铭志诬告容昭一事已经盖棺定论,许多人将“徐贼”骂了个臭死,甚至骂徐家不要脸。

    导致最近徐家人都不出门。

    其次,有消息说谨王遇刺,许多人议论纷纷。

    官员们非常在意,全部心神都放在这件事上,毕竟还涉及北燕,永明帝几乎每日都要叫部分朝臣去宫中商议,朝野震荡。

    但对于百姓而言,感叹过后也就忘记了。

    他们反而更好奇八卦。

    比如说——

    昨日报纸报道,有消息称,徐铭志欲要接容五娘回徐家。

    这可把人恶心坏了。

    拿着昨日报纸,百姓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不是让容五娘再入火坑吗?”

    “对呀,都那么折磨容五娘了,还回去做什么?”

    “终究还是徐铭志妻子。”

    “呸,容五娘要是回去,定会如同之前那些故事一样,被狠狠折磨的,希望安庆王府给容五娘做主,让她和离吧。”

    “是呀,报纸上那些原配太惨了,还都没能和离成功,让容五娘和离吧!”

    ……

    也有迂腐的男人说:“现在徐铭志也没个前途,又被阉了,容五娘也不能生,回去倒是无妨,有容世子镇着,想来那徐铭志应当会和容五娘好好过。”

    说完,立马就被路过的女子以及一些思想正确的男子喷了——

    “胡说八道,徐铭志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改?”

    “对呀,他还想诬告容昭,容五娘要是回去,肯定和报纸上原配一个待遇!”

    “你这人忒缺德,怎么能让容五娘回去呢?”

    “和离,我支持和离!”

    ……

    那人还在犟:“容五娘不能生,不回去以后还能嫁给谁?”

    “那就不嫁了呀,容世子又不是养不起?”

    “难道就因为她被人害了,还得让她入火坑,被人害了命?”

    “对,必须和离!”

    ……

    女子们简直气死了,搅着手帕骂人,甚至不少人公开支持容五娘和离,坚决不能再回徐家。

    当日,安庆王府派了个丫鬟去徐家,见徐铭志。

    这丫鬟是容昭挑选出来的,很是能做出一副“气势汹汹”,让人一看就想发脾气的模样……

    她进了徐家门,见到躺在床上的徐铭志,也不行礼,下巴一抬,十分高傲:“世子问,和离吗?”

    六个字,让人噎得慌。

    徐家人:“……”

    这是来和离的态度吗?!

    徐家人当即就来了火气,尤其是徐铭志,将药碗狠狠砸在地上,咬牙切齿:“做梦!她别想和离,我过不好,容五娘也别想好好过!”

    徐老夫人呵斥:“铭志,住口。”

    骂完,她艰难地对着容家的丫鬟扯了扯嘴角:“之前是铭志的错,让五娘回来吧,以后徐家一定好好对五娘,让世子放心,但凡五娘受一点委屈,我们都……”

    容昭他们现在是得罪不起了。

    徐家如今的声誉,就算是干脆和离也挽回不了多少,反而是留着容五娘,好好对她,将“知错就改”、“对五娘好”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才能挽回。

    所以,徐家不太想和离。

    容五娘如今的情况,和离了也嫁不出去,他们可以和容昭好好谈谈,忍着憋屈,重新做回“亲家”。

    徐家打着算盘。

    然而,丫鬟根本不听他们说,歪歪头:“所以你们家不肯和离,好吧,知道了。”

    说完,丫鬟直接走了。

    就走了!

    走了!

    徐家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容家竟然是这个态度。

    所以就只是来问一句吗?

    容昭又要干嘛?

    没一会儿,他们知道容昭要干嘛了。

    全京城都传遍了——

    安庆王府上门询问,徐家不肯和离,徐铭志还说,他过不好,容五娘也别想好好过。

    普通百姓们摇摇头,对徐家无语。

    许多女子更是气炸了。

    那群世家小姐们都在大骂——

    “徐家到底要不要做人?怎么这么缺德?”

    “徐贼,真不是个东西,都将容五娘祸害成这样了,竟然还不肯和离!”

    “那故事都是真的,想和离都和离不了。”

    “呜呜呜,徐家太缺德了!”

    ……

    许多人甚至气哭了,一想到和离不了,就想到那些故事,想到绝望的后续……

    生气。

    超级生气!

    徐家大门外都被人扔了烂菜叶。

    许多女子们闭上眼睛,梦中都是一句——和离不了,怎么办?

    简直是噩梦啊。

    “该死的,到底怎么才能离了那火坑?”

    就在京城这样沸沸扬扬的骂声当中,就在徐家写和离书的时候,第二日,新一版报纸发出,头版详细写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和离之难,最后附上——

    安庆王世子容昭,替五姐休夫徐铭志。

    男子们:“……”

    女子们:“干得好!!”

    第84章 风华

    今日这报纸上的消息让许多人大为震惊。

    这年头和离都罕见, 更别说休夫,在大雁朝的历史上,这绝对是第一桩。

    对于高门显贵而言, 和离都是丢了颜面,如今休夫一出……这是把男人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啊。

    这事儿若是发生在以往,定然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抨击和反对,毕竟, 这年头话语权终究在男人手上, 女子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可这个时间就很巧,是在许多人都被创了之后。

    他们已经留下一个固定印象——容五娘想和离却和离不了, 那徐贼还想着让容五娘陪葬,所以根本不愿意和离。

    而如果不和离,容五娘就会如同之前的故事那样,被虐待至死。

    有这种前提, 许多人都觉得容五娘这样其实也没错, 总要脱离那个贼窝吧?

    于是, 男子间声音有两个——

    “干得好, 就应该这样,将那徐家弃了去。”

    “可女子休夫,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那又如何?谁让他们不肯和离?总不能让容五娘去送死吧?”

    “我也觉得没错, 休夫就休夫。”

    “休夫多难听啊,这容世子行事委实无度。”

    “毕竟是容世子做的,也是心疼姐姐,为姐姐撑腰,倒是还好。”

    ……

    女子们则众口一词, 拍案叫好——

    “正当如此,休了那徐贼!”

    “从来男子休妻, 凭什么徐贼都这般可恶,还不许容五娘休了他?”

    “是呀,而且是容世子替姐姐休夫,没人能指责容五娘什么。”

    “有这样的娘家真好……”

    “有容五娘之事,未来我们若是受了委屈,倒是也敢大声说出来,而不至于将所有委屈都打落牙齿和血吞,我们应当支持容五娘。”

    ……

    安庆王府。

    容昭放下报纸,神情平静:“都怎么说?”

    谢洪立刻回道:“大多还是支持之声,但也有一些男子十分不满,觉得有损男子颜面,尤其是一些高门,态度很是不悦。”

    容昭依旧平静,点点头:“正常。”

    “这毕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真的没关系吗?不会损害五娘颜面?”顿了顿,谢洪补充,“徐家人又来了,说是愿意和离,休夫之事不许提,很是不高兴……”

    容昭冷笑:“撵他们出去,就说我没空。”

    要是之前她可能还真不好办这天下第一桩“休夫”大事,可如今时机刚刚好,百姓中有许多支持之声,上头永明帝和朝臣们正忙着,没空管这破事……

    此时不休夫,更待何时?

    谢洪:“是。”

    他神情敬畏,虽然不是很理解,却十分配合。

    跟着容昭越久,就越是明白这个看起来和气的世子到底有多强硬,越是明白她的能力以及手腕,就越是让人信服。

    以前谢洪不觉得,现在却越来越明白,安庆王府的未来就在他们世子身上。

    头顶的闸刀能不能取掉,也要看他们家世子。

    容昭像是想到什么,又问:“衣服做得怎么样?”

    谢洪点头:“做好了。”

    容昭一笑,嘴角扬起:“那与我去找五姐姐吧。”-

    十二月十四日,云容坊第二轮比赛的前一天。

    这两日京城很热闹。

    是带着点混乱的热闹。

    朝中的紧张氛围会影响到京城,最近审查突然严格起来,每日都有官兵在城中巡视,据说是与北燕有关,京城气氛隐隐紧张。

    而民间也很热闹。

    因为容五娘“休夫”一事热闹。

    上一期报纸容五娘“休夫”,因着之前被创深了,所以许多人支持。

    当然,也有不少人反对,两日过去,反对的男子却更多了。

    不是所有男子都会受家中女眷影响,相反,有些男子看到家中女眷被影响,反而很不高兴,认为容五娘会“带坏”女子,影响风气。

    再加上徐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徐家人说,他们愿意和离,但安庆王府容五娘只想休夫。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许多男人不满。

    若是徐家不愿意和离,你们被逼无奈只能“休夫”,倒也是能解释,人家徐家分明是愿意和离啊!

    既然愿意和离,容家为什么还要休夫?

    大雁朝只有休妻,从未有过休夫,容五娘这行为就是有伤风化!

    当然,他们其实知道这件事不是容五娘做主,容五娘如果是个强悍性子,就不至于被人欺压好几年。

    这应当是容世子坚持。

    但反对容五娘休夫,就是反对容世子。

    徐家表示愿意和离之后,反对之声越来越大。

    而京城女眷支持之声也越来越大。

    经常会听到争吵声。

    “女子休夫,有失颜面,徐家愿意和离,还是应当和离。”

    “呸,徐贼做出那样的事情,凭什么不能休掉他?”

    ……

    “从未有过女子休夫!”

    “也从未有过这等宠妾灭妻之贼!”

    ……

    “和离与休夫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能选更有体面的和离?休夫二字从未有过,有失体统。”

    “既然和离与休夫没什么不同,为什么不能休夫?还体面?徐贼那般对容五娘,可曾有过体面?”

    ……

    “我和你一介女流说不清楚。”

    “你一男儿不讲道理,我才懒得与你分说。”

    ……

    刘家马车从街道路过,刘夫人叹口气:“这吵吵闹闹的,容世子到底要作甚?既然徐家愿意和离,那就和离,横竖只要容五娘能离开火坑就好。”

    刘婉君看着外面,嘴角却带着笑容,真切地笑容。

    刘夫人不解:“婉君?”

    她过去还管一管这女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女儿就成为三皇子极为信赖之人,甚至有时候会戴着帷帽去三皇子府,与三皇子幕僚见面。

    刘夫人觉得影响女儿闺誉,说了两次,女儿压根儿不听。

    刘大人又说,如果他都管不着这女儿,谁让她有三皇子撑腰?

    刘家虽然是三皇子的舅家,可到底三皇子是皇子,他们要看三皇子脸色,如今三皇子器重刘婉君,他们自然没办法和三皇子顶着干。

    再说,刨除婉君是女子这一点,她如此得三皇子信任,对刘家绝对是好事,所以刘家不再干涉,任由刘婉君行事。

    刘婉君也就越来越有主见,许多事情,甚至他们也不知道。

    刘夫人有时候甚至会突然觉得——她这个女儿很不一般。

    刘婉君闻言,回头一笑:“吵吵闹闹是一件好事,越是吵闹,争辩,就越是会思考,而想的多了,就能明白更多。”

    刘夫人不理解。

    刘婉君笑了笑,不再解释。

    这也是她后来才明白的,有些曾经没有去想过的问题,花了更多时间去想、去琢磨,就会明白得更多。

    这一场关于“休夫”与“和离”的争吵,对女子的影响,超乎想象。

    ——只时下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未曾发现。

    容昭行事,从来如此,胆大心细,润物细无声-

    十二月十四日,云容坊比赛的前一天,新一期报纸发售。

    京城已经吵嚷了两天,许多人都等着看报纸,想要看看这件事的后续。

    容世子应当会退让吧?

    退让也很简单,只是将“休夫”二字改成“和离”,众人便都能接受了。

    然而,拿到报纸众人神情古怪。

    看完正面。

    又去看反面。

    没有,什么也没有!

    别说什么从“休夫”转成“和离”,报纸上压根儿没有相关事情的报道!

    仿佛之前的“休夫”二字,已经结束了这场争端。

    安庆王府,再不会回应一般。

    仔细看报纸内容,今日的报道先说明日比赛规则——

    云容坊大赛一共两日,每日都会展示四十位绣娘的参赛作品,百姓们每人都能领到两朵绢花,将绢花扔给喜欢的衣服即为“投票”。

    若是想要多扔,就要花钱购买了,倒是不贵,一文钱两朵。

    衣服会在之前容昭他们走过的那条路上展示,那条街原来是有名字的,后来容昭开了先例,那条街上经常有人掷果盈车,便被称为“风华街”。

    取风光、华贵之意。

    报纸上说,云容坊已经向京城府尹申报,那两日马车将不再从风华街通过,而是从旁边街道绕一绕,给比赛空出场地。

    两条道几乎挨着,倒是也不妨事。

    衣服在风华街展示时,围观百姓们扔下绢花,有人会收走绢花,统计数量。

    绣娘们得到的绢花越多,排名就越靠前,前三十名进入第三轮比赛。

    这个模式很新颖,当即就引得许多人讨论。

    有人更关心容五娘事件后续,结果翻来翻去,只翻到一个报道,竟然是说——

    云容坊新制一件衣服,也是云容坊第一件女装,将穿在容五娘身上。

    今日申时初,容世子陪同容五娘走风华街。

    内容不长,意思却很明确。

    前些日子他们最期待的云容坊衣服展示、世家公子们打马过街,百姓们围观、掷花活动,今日申时又有一次,只不过这次是女装,穿上衣服走风华街的也会是女子。

    还是近日所有人都关注的——容五娘。

    容世子给姐姐撑腰,将陪同姐姐一起走这段路。

    关于女装之事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有男装就肯定会有女装,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一次女装展示,竟然不是选一位世家大族小姐,而是容五娘!

    ——容昭不怕那衣服再也卖不出去吗?

    报纸看完,议论之声再起。

    “这容世子当真是疼爱姐姐。”

    “是呀,这样一场风光,竟然给他姐姐,他姐姐可是……”

    “你胡说八道什么?容五娘也是被徐贼所害,你要是再这般说,以后我们可容不下你!”

    “容五娘有这样的弟弟,也挺好。”

    “所以那休夫之事后续到底如何?难道容世子不愿更改,还是坚持休夫?”

    ……

    “怎都只议论徐贼和容五娘之事,没人对明天的比赛感兴趣吗?”

    “当然有,我就很感兴趣,到时候去挑选一下我喜欢的衣服。”

    “哈哈哈,你又买不起。”

    “买不起我可以看呀,可以选呀,按照绢花数量来算排名,这倒是挺好,很公正,我们都能参与。”

    ……

    “我和大家都不一样,我就想看看云容坊女子衣服做得如何。”

    “我也是,男子衣服那般好看,女子应当也不会丑吧?”

    “待会儿去看看。”

    ……

    有许多人还在议论报纸内容,尤其是一些男子,依旧对容昭不改的态度而生气。

    许多女子却是聚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下午,申时。

    甭管大家因为什么而热闹,这一日的风华街两边人山人海,仿佛整个京城的人都挤在了风华街上。

    道路两旁那些沾光的铺子早就加盖了又一层,不能加的也都添了走廊,专门用以围观,此时到处都是人。

    难为大冬天的,很多茶楼的二楼却都拆了墙……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吵吵闹闹,今日围观之人,竟然比之前裴承诀他们走过时,还要多。

    张长言偏头追问:“绢花准备好了吗?”

    关梦生翻了个白眼,拉过来一个箩筐,无语道:“你当我是你呀,那般没有准备,阿昭的姐姐就是我姐姐,当然要支持!”

    裴承诀与裴关山对视一眼,占据着窗边好位置,坚决不挪动。

    如今与这群年轻二代们混久了,都有些不太要脸,也不太尊重他们这“京城双杰”,若是他们离开,这位置是肯定要被人抢占了去的……

    张长言:“占什么便宜呢?别乱叫姐姐。”

    关梦生撇嘴,有些不满:“都是一起的兄弟,怎么就你们都有了一场风光,走过风华街,我就啥也没有?”

    他们可是一起犯下大罪的兄弟啊!

    张长言:“容昭不是答应了给你做一件吗?”

    关梦生颓然:“那不一样,云容坊以后开始卖衣服,风华街或许会效果不再,不如过去那般万众瞩目……阿昭也真是的,干嘛厚此薄彼?”

    裴关山回头,面无表情:“要怪就怪你没我们好看。”

    关梦生:“?”

    裴承诀微微笑:“是呀,你没发现阿昭是按照容貌选人吗?”

    关梦生:“……”

    他气哼哼:“可恶,不就是长得好吗?我长得也不差啊……”

    他长得不差,就是比不得这群妖孽长得太好看!

    张长言十分得意。

    关梦生只能期待:“也许云容坊正式卖衣服以后,他们的衣服还是能引起轰动,风华街还有过去的效果……”

    这时,有人惊呼:“来了!”

    关梦生猛地站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往窗口挤。

    远处,马车之上。

    容昭看向容香惜:“五姐,你怨我让你在这段时间被人非议吗?”

    容香惜原本很紧张,甚至紧张到手都在颤抖。

    此时闻言,她慌忙摇头,急切道:“无论有没有阿昭,只要我想和离就会被非议,如今有许多人为我说话,已经很好了。”

    容昭:“当真?”

    容香惜恨不得赌咒发誓:“当真,阿昭莫要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便是没有休夫之事,因着我……不能生育,那些人也会非议。”

    容昭笑了,眨了眨眼睛:“五姐姐,不紧张了吗?”

    容香惜一怔。

    原本紧张到双腿都在颤抖,如今却似乎真的好多了。

    容昭这时跳下马车,伸出手:“五姐姐,走吧,与我一道,走这条风华街。”

    容香惜莫名红了眼睛。

    但她今日化了妆,不能哭,所以将眼泪咽回去,嘴角勾了勾,将手搭在容昭掌心,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才刚刚走下来,围观的惊呼声就已经响起。

    风华街今天人太多了,所以许多人只能挤在风华街之外,容香惜下车的地方,就已经围了许多人。

    容香惜深吸一口气,在惊呼声中,挺直脊背,被容昭牵着走。

    容昭今日很低调,是一袭绿衣,将“绿叶”贯彻到底,虽然有一张堪称绝世的脸,但此时却没多少人看她。

    他们都在看容香惜。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所有人脑海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徐贼莫不是眼睛有问题?

    虐待这样的妻子?

    原本有人是觉得休夫不得体,现在看到容香惜,却突然觉得:就该休掉徐贼!竟然不珍惜这样的女子!

    容香惜的衣服是粉色,层层叠叠,极为好看。

    头发是简单的飞仙髻,头面却是从未见过的样式,华贵精致点翠,垂于额前,衬得人面桃花相映红,银色流苏垂于两侧,随着她走动,轻轻摇曳。

    一张脸端庄大气,容貌惊艳,虽有些瘦弱,却完全撑得起今日的装扮。

    再看那衣服,乍一看就有种与人相称的惊艳,走动时,裙摆重叠、交替,竟是一朵朵花的模样。

    步步生花!

    所有人都看呆了,怔怔看着容昭携着容香惜从街道中间走过。

    这时,突然有人从楼上掷出无数鲜花在他们要走的前路上,众人皆惊,便是容昭与容香惜都有些诧异。

    容香惜停下脚步,有些迟疑。

    容昭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端庄女子立于窗前,神情平静地看着她们。

    容昭抬头一笑,随即侧首,低声解释:“是大姐。”

    大姐,容香琴。

    因着出嫁早,不知容昭情况,容屏为了她的安全,疏远了她,这些年容香琴和安庆王府老死不相往来。

    可今日她却铺出了容香惜要走的第一步。

    这可都是鲜花,这个季节的鲜花都是名贵东西,容香琴掷出这般多,虽然依旧没个笑模样,态度却已了然。

    不是关心妹妹,怎会如此?

    容香惜愣了愣,随即再次红了眼睛。

    容昭捡起一枝花,递给她。

    容香惜一手紧紧拿着花,一手被容昭牵着,踏上鲜花,一步步往前。

    再之后,容香棋、容香画,一朵朵鲜花、绢花,铺开了容香惜前面的路,一路上,无数人掷花,无数人惊呼,为容五娘而惊艳。

    行路未半,有人拉着一车鲜花而来,铺在地上,扬声道——

    “大公主赠容五娘鲜花一车,祝五娘脱离苦海。”

    惊呼声再次响起。

    大抵只有大公主才敢如此大声道,容香惜这是脱离了苦海。

    大公主之后,越来越多的鲜花、绢花从两侧扬起,铺向容香惜前面的路,撒在风华街上。

    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们,竟直接打开窗户,扬声道:“恭贺五娘休夫成功,脱落苦海。”

    人群中,有人说:“不成体统!”

    可这样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一声声惊呼,以及一声声恭贺当中。

    行知裴承诀等人所在茶楼,一箩筐绢花送下来,同时,男子声音响起:“恭贺容五娘脱离苦海!”

    这些公子们的声音格外激昂,张长言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外,喊道:“恭喜!!”

    好似真有天大好事一般。

    情绪是传染的,热闹是一起凑的,当有人开始喊叫,就有更多的喊叫声,直至越来越多,在两侧响起,甚至夹杂着激动的哭声。

    “恭喜容五娘!”

    “啊啊,终于休了那徐贼!”

    “容五娘,五娘!”

    “恭喜。”

    ……

    在这样的喊声当中,容香惜被容昭牵着,越走越远。

    两人走过茶楼。

    张长言收回身子,看着追逐而去的人,看着满地的花,一脸感叹:“这太风光了……比小爷那天还要风光。”

    裴承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都没说什么,你说甚?”

    裴关山靠着窗户,看了眼对面,“谁让容五娘是容昭姐姐呢,而且你看那些女子,她们都在支持容五娘。”

    大抵女子们共鸣,知道容香惜的艰难。

    这知道这一场“休夫”对于她们的意义。

    张长言像是想到什么,喃喃:“容昭对姐姐都这么好,如果嫁给他,估计会更风光吧?”

    关梦生震惊;“你莫不是为了一场风光魔障了,竟然都想着嫁给阿昭?”

    张长言:“……”

    他脸通红,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啊,老子是男人,是男人!!”

    关梦生眼神依旧狐疑。

    张长言伸出手要揍他,关梦生赶紧躲开。

    裴承诀与裴关山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懒得搭理这两人-

    容香惜微微颤抖,一直克制着才没有哭出来。

    容昭始终牵着她,给她力气走过风华街。

    所有人默认的风华街尽头就是福禄轩,在即将走到福禄轩时,容昭轻声道:“五姐,休夫,不和离,是你丢掉徐家,是徐家配不上你。”

    “和离”与“休夫”是不同,对女子意义不同,对容香惜意义也不同。

    容香惜看向她。

    容昭轻轻一笑,始终握着她的手,声音清朗:“你回头看看。”

    容香惜回头。

    她走过的风华街,已经铺了满地的花,那些激动的人跟在他们身后。

    这确实是一场风光,那些看热闹的人,没人鄙夷、没人嫌弃,他们或是激动,或是惊艳,也或是羡慕、惊叹。

    容昭声音在耳畔响起:“五姐姐,你看看这些追逐的人,看看你走过的遍地之花,我只想告诉你——你且正当少年,风华正茂。”

    正当年少,风华正茂。

    脱离徐家不是结束,是容香惜人生正式开始。

    再也忍不住,容香惜哭了出来。

    容昭将她交到丫鬟手上,丫鬟搀扶着她进入福禄轩,容昭还在留在原地。

    容香惜流着泪,听着身后容昭对着众人扬声道——

    “我五姐姐已经休夫,从今日起,她与徐家无关,是我容家五娘,与我容昭一道主持明日云容坊珍品大赛。”

    “若是再有人非议我五姐姐,对不起,容昭名下所有产业,将永远拒绝非议之人。”

    “容昭,说到做到。”

    容五娘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原以为此生不幸是嫁给徐铭志,如今却发现,老天是公平的。

    老天给了她最好的妹妹,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幸运-

    这一日的风华街,许多年后还被人津津乐道。

    那是世子容昭给她姐姐撑起的颜面,是无数女子所羡慕的一日。

    容香惜无疑是不幸的。

    就从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来说,她没有二嫁的可能,而女子不嫁人,会被所有人嘲笑。

    可容昭让她姐姐一日之间,成为全京城人人羡慕的女郎。

    那套出自云容坊的衣服,美得令人心折,步步生花,见过的人都不能忘。

    那满地的鲜花、绢花,那一路的惊呼和恭贺,将本该“耻辱”的事情,变成了值得祝贺的好事。

    再没人敢说容香惜一句不好。

    女子们支持她,看着她就仿佛有了明路,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欺辱,和离并不可怕。

    男子们羡慕她,一个女子经历这样的事情,还能如此风光,如何不羡慕?

    还有些想要诋毁的男子也都哑了声。

    开玩笑,谁能不用容昭名下的东西?

    不去福禄庄与福禄轩可以,能不看报纸吗?能不用团团吗?

    不能,那就憋着。

    当然,还是有许多人觉得容昭太高调了,若是以往可能还会弹劾,在朝上说一说,甚至引得满朝文武吵起来。

    可如今朝上是个什么形式?

    谨王尸体还没找到,北燕怎么参与的也还没查到,皇上大怒,人人自危。

    永明帝年纪又大了,那么多国事,哪有空去管一女子和离还是休夫?又哪有空去管容昭什么高调不高调?

    百姓们也没有议论多久,毕竟,第二日云容坊珍品大赛就开始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无论徐家如何上蹿下跳,都再没有一点影响。

    朝廷在关注谨王之事,百姓在关注云容坊大赛,容五娘休夫的大事,无知无觉就过去了。

    容五娘,真正脱离徐家了。

    提到容五娘,也不过就是提一提她那日的惊艳与风光,提到徐家,就是“徐贼没眼光”。

    可把徐家人气得够呛。

    徐尚书都对着徐铭志发了好几次火,他的两个弟弟也明里暗里表示:“容五娘那般好的女郎,还有容昭这个疼姐姐的弟弟,大哥你怎还宠妾灭妻?你那妾室……也不怎么样啊?”

    两个弟弟真觉得他脑袋有问题,就算以前疼爱妾室,半年前容昭声名鹊起,还不赶紧改正,弥补关系,竟然反复找死……

    徐铭志又被气吐血好几次。

    可如今他已经被徐家放弃,徐家因为他丢尽脸,大夫都不想给他请。

    他若是因此死了,其实反倒对徐家更好。

    可惜,徐铭志活着。

    他恨容家,可他折腾不到容家,甚至不敢出门,就只能折腾祝氏。

    曾经千好万好的妾室,当带来灾难以后,就只剩下恨意与怨怼。

    当然,这些都与容家无关。

    这一日容五娘风光一场,不是没有影响,相反,有很大一个影响——

    来安庆王府的媒人更多;

    府上收到一箩筐一箩筐的香囊和书信;

    容昭出个门,随时可能冲出来一个女子表白。

    京城女郎们大抵认为:先天不利,没能成为容世子的姐姐,那就只能……努力当他妻子了!

    之前赵氏的“多娶妾,开枝散叶”之言,也已经挡不住桃花。

    容屏头疼:“驸马又来找我,估摸着又是想把小女儿嫁给你,上次拒绝了,这次驸马缠得紧!”

    容昭一下子成为京城最佳夫婿,而且还是长辈和女郎共同认为。

    这就导致容屏真的要被烦死了!!

    他这要是个儿子也就罢了,是开心的烦恼,可这是个假儿子啊,烦恼就成了真切的烦躁。

    他狠狠瞪着容昭。

    容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站起来往外遛,“反正我不在家,这事儿父亲你帮我处理吧,父亲,我相信你哟。”

    容屏:“……滚。”

    容昭:“哎!”

    她立刻麻溜地滚了-

    第二日,云容坊珍品大赛开始。

    一大早上,风华街两边就挤满了人,有无数人挑着担子开始发绢花,绢花不大,小小的一朵做起来很快,材料也一般,不值什么钱。

    倒是也没人多领。

    毕竟,这年头人就是靠名声评判,人的名声非常重要,而且大多数人还是比较老实,都是乖乖领了两朵就开始站着等。

    “只有两朵,那今日一朵,明日一朵。”

    “不是,今日两朵,明日也有两朵,你今日可把两朵都扔出去。”

    “一共四十套衣服,我一定要看到喜欢的才抛出去。”

    “若是都抛出了,却发现更好看的怎么办?”

    “遗憾呗,或者你花钱在旁边买两朵。”

    ……

    那人顺着视线看过去,就在旁边,几乎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挑着一担绢花放着,这不是发放的,而是花钱买。

    一文钱两朵。

    不贵,但是也不便宜。

    那人撇撇嘴:“谁花钱买这个?买了又扔出去,什么也得不到。”

    一文钱是不贵,但是不划算啊。

    此时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木小子等人也挑着担子,里面都是绢花,他们这些小孩不在街道两旁卖,都在各个店里面,每家店都有人挑了两担子绢花。

    店家们十分配合,甚至还给小孩一个座,让他们可以在二楼卖绢花。

    如今风华街两边店铺的热闹因为谁?

    店家又怎么可能不给容世子的人面子?

    容昭也在茶楼当中,还是与裴承诀等人一道,他们茶楼也有卖绢花的人,而且因着这家茶楼比较大,有两担子绢花。

    张长言摇摇头,挤在容昭身后,好奇问道:“你弄这么多绢花卖得完啊?”

    容昭:“应当能吧。”

    她倒是非常淡定,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裴关山皱眉:“谁买?”

    他手上把玩着两朵绢花,实在想不到会有谁花钱买这种东西去投票。

    有什么意义吗?

    裴承诀同样不理解。

    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容昭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容昭并未解释,坐在走廊往下看。

    身后烧着许多炭火,倒是不冷,张二张三在烤红薯,容昭紧了紧披风,微微眯起眼睛,今天倒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啊。

    “咚咚咚——”

    突然敲锣打鼓之声响起,一支队伍从远处走来,舞龙舞狮,十分热闹。

    当即就有人叫好。

    队伍最中间是带着几个云容坊干事的容五娘,她穿着干练,但显然有些紧张。

    容五娘自己也没想到,容昭说将云容坊的事情交给她,今天就赶鸭子上架,让她干活,主持云容坊大赛。

    这样重大的事情,竟然就这么交给她!

    裴承诀看向容昭:“你那般疼爱姐姐,昨日才忙完,怎今日又让她干活?”

    容昭:“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让她干活。”

    忙起来就不会东想西想,忙起来就不会有空伤春悲秋,也更容易找到自己的价值。

    裴承诀陷入沉思。

    容昭见张三烤好一个红薯,自然而然伸出手。

    张长言咬牙,到底掰成两半,将没烤糊的那一半给她。

    风华街上,容五娘怕做不好,紧张得很。

    但想到这是容昭的产业,想到万众瞩目,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容昭自制扩音喇叭站在福禄轩门口的高台上,扬声喊道——

    “云容坊珍品大赛正式开始!”

    第85章 缺德

    容五娘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激动的众人无人在意,反而在她话音落地之后,伴随着锣鼓声, 欢呼声震天——

    “吼!”

    “开赛啰。”

    “吼吼!”

    有人拼命往前挤,但团团外送员加福禄轩安保人员临时充当护卫,还有京城府尹派来的官兵维持秩序,京城当中, 天子脚下, 倒是也都守规矩,并没有发生踩踏事件。

    个子矮的挤在前面, 个子高的在后面,还有小孩被父亲举在脖子上,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福禄轩四楼, 某雅间露台。

    三位皇子以及四大亲王、张丞相、几位大臣坐在露台旁边, 这个位置很巧妙, 他们偏头就能看到外面, 但下面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荣亲王感叹:“真是热闹啊。”

    张丞相眼神不悦,声音平淡:“哗众取宠,安庆王世子越发无状。”

    没人接话。

    半晌, 裴钦笑着说了句:“阿昭少年心性,难免喜欢热闹,而且父皇如今乐见其成,不希望百姓过多关心谨王与北燕之事。”

    有北燕插手刺杀谨王,这件事说到底丢人, 朝中十分紧张,甚至还在京城排查, 但永明帝并不想看到百姓们人心惶惶。

    容昭这一出,歪打正着,分走所有百姓注意力,对皇帝而言反倒是好事,对朝中大臣也就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就如今朝中乱象,怎么可能完全没人提及?

    无非就是都乐见其成。

    张丞相也知道,他就是不想看容昭上蹿下跳得这么热闹,尤其是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跟着一起上蹿下跳,看着都闹心。

    裴钦提到谨王,裴钰突然心中一动,一双眼睛扫过众人,状似不经意道:“谨王还没找到?”

    禄亲王摇摇头:“没有消息,皇上已经指派了新任变州知府,让变州与马洲一起寻找,沿着河道打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都认为谨王死了,但却依旧需要找到尸首。

    裴钰叹口气:“我那可怜的侄子,也不知道是谁刺杀他。”

    这样感叹着,余光看向老二和老五。

    裴钦嘴角笑容嘲讽:“反正与我无关。”

    裴铮压根儿就没搭理他们,只看着外面出神。

    愉亲王也跟着叹气,倒是真情实感:“谨王出事涉及到北燕,皇上震怒,如今正在彻查,八百里加急去信燕云三州,提防北燕,每日都要见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询问粮草。看父皇的意思,似乎……想要与北燕一战了。”

    这才是他们今天聚在一起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谨王出事到底是谁下手,但肯定与三位皇子有关,这没什么好说的,现在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

    燕云有九州,前朝九州都落在北燕手上,先太子抢回三州,打下大好局面,有望夺回六州,歼灭北燕。

    后来先太子死了,永明帝手上别说夺回六州,三州都差点丢了。

    这是永明帝心中的刺。

    容昭上次能用“女子教育问题”这个角度说服永明帝,不正是因为他有心魔吗?

    如今谨王出事又涉及北燕,永明帝年纪大了,有可能丧失了斗志,也有可能——会更加偏执,临死前与北燕一战。

    这不是三位皇子想要看到的。

    如今正是夺嫡关键时候,正是皇位交替时期,怎么能打仗?

    可他们也不敢干涉永明帝!

    裴铮收回视线,淡淡道:“当务之急是破了谨王之案,查到真凶,同时查出真凶与北燕勾结有多深,才能打消父皇的念头。”

    其实他们都觉得应当不会有人敢与北燕勾结,凶手只是将这件事嫁祸到北燕身上,查出真相,知道北燕没有参与谋杀谨王,或许能让永明帝不对北燕兴兵。

    要是一直查不出……

    那可真就难说。

    毕竟谨王是先太子之子,又传出“谨王肖其父”这种名声,北燕对谨王出手完全说得通,皇上一怒之下借此发兵北燕,极有可能。

    裴钰从来对外都显得脾气不太好,此时倒也直言:“所以到底是谁刺杀谨王,竟然还想出嫁祸北燕这种蠢主意?”

    自然没人回答。

    便是有人做了,也不会承认。

    张丞相在偷偷打量三位皇子,然而什么也没看出来,都是些心机颇深之辈。

    刺杀谨王肯定是他们,甚至三方都可能派人刺杀,但是嫁祸给北燕……这又是谁做的?

    下面,锣鼓声再次响起,第一位绣娘带着作品登场。

    欢呼声震耳欲聋,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便停下对话,看了出去。

    如今下面热闹非常,一团繁花锦簇,却无人知道朝中的暗潮涌动,一旦兴兵北燕,繁华还能再复吗?

    裴钦视线看着天边,今天是个好天气,可站在高处望远,天际处阴沉沉的,大雪随时都可能降临-

    茶楼。

    张长言啃着红薯挤到容昭身边,往外看,张二跟在他的后面。

    容昭也在看云容坊第一位绣娘登场。

    绣娘出场顺序是抽签决定,但能进入第二轮的绣娘都很有两把刷子,此时不远处一辆做成莲花的车驾行来。

    乍一看莲花之上有一青衫男子,可待走近,却发现那只是展示衣服的木偶。

    也正是这样的木偶,才能完全展示这件衣服。

    莲花车上还有驾车的车夫,一个云容坊工作人员,以及做出这件衣服的绣娘,那工作人员拿着自制扩音喇叭。

    莲花之上是一件男子长衫,乍一看与普通长衫相似,可是当车驾走到阳光下,绣娘轻轻抖了抖衣服的边角,霎时间流光溢彩。

    并非是单纯绣了金线的流光,而是还夹杂着其他颜色,流光溢彩,却又不俗气,像是阳光下的水波,漂亮、晃眼又矜贵,让人心生喜爱。

    而当衣服不动时,流光稍淡,行至没有阳光处,衣服则似寻常。

    可又一点也不平常,反而透着股低调奢华。

    一经出场,顿时无数惊呼声响起。

    木偶头上有假发,看起来与真人相似,因着是男装,所以头饰简单,只是一根玉簪,可那簪子的款式分明从未见过!

    簪子不大,看不太清楚,许多人都眯起了眼睛。

    拿着扩音喇叭的工作人员介绍:“此为云容坊第二轮比赛第一件,九章公子,制作绣娘为郑州九娘子,衣服是由江南上好绸缎制成,缝制时暗镶染线,达到流光溢彩的效果,阳光下与烛光下,皆有此效,玉簪为工匠精心雕琢,以九章算术为灵感,赋予……”

    工作人员开始讲话,原本喧哗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认真听着。

    越是听,就越是喜欢。

    “好看!”

    “哇,这件真的太好看了,第一件就这么好吗?”

    “我投个票。”

    “我再看看,也许后面更好看?”

    ……

    车驾走得很慢,无数朵绢花投掷向街道,后面背着竹筐跟着的人,忙将一朵朵绢花捡到竹筐里面,捡花之人有五个,倒是没有被车驾甩开。

    张长行惊呼:“这件我喜欢,投一朵花。”

    身后也有其他公子附和:“哎呀,我想投两朵。”

    “先给一朵,这才第一件呢。”

    “也对,那我先投一朵。”

    ……

    裴关山不喜欢浅色调的衣服,所以没投,张长言是觉得不够华贵,也没投,倒是裴承诀投了一朵。

    他望向容昭,笑道:“开场你们就用这么好看一件衣服引起关注吗?这件衣服是一定能进前十吧。”

    容昭耸肩,笑而不答。

    裴承诀嘴角笑容无奈,桃花眼弯弯,“你呀。”

    他伸出手,递出一包小零嘴。

    容昭还在啃红薯,接过看了一眼,好奇:“你什么时候买的?”

    “让府上给你做的,今日比赛时间长。”裴承诀笑看她,“你太瘦了,多吃点。”

    裴关山:“?”

    他回头古怪地看向那包小零嘴,眉头夹蚊子。

    ——裴承诀怎么想到这个的?

    ——他怎么就没想到?

    阴险!

    裴关山睨了裴承诀一眼,裴承诀压根儿不搭理他。

    容昭也没注意到,她视线已经又看向下面,口中回了句:“谢了。”

    旁边,张三两口将红薯塞嘴里,伸出手:“我看看都有什么吃的,给我吃点……”

    而此时,下方第一件衣服已经走过,登上了福禄轩门口高台上,就摆在第一个位置。

    马车从旁边离开,从另一条街道折返。

    第二件衣服已经登场。

    这是一件女装,霎时间引起无数惊呼之声,只是一眼,就让女郎们疯狂抛掷手上绢花,激动喊叫。

    “这件好看。”

    “我想要,我要!”

    “到底什么时候才卖?我要买这件衣服。”

    ……

    张三他们在街道靠后位置,听到惊呼声就忙探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又等了一会儿,看到满天投掷的绢花,以及车驾缓缓而来。

    那是鹅黄色的一件女装。

    外纱是鹅黄色,内衬是白色,左肩处有一朵鹅黄绢花,连着外纱披散开,风一吹,轻纱飞扬,还没上身就已经让人迷醉。

    发型只是简单朝云髻,可头顶毛绒绒鹅黄配饰,让木偶显得憨态可掬,娇憨又美丽。

    “此为云容坊第二轮比赛第二件,名为‘瑶娥’,制作绣娘为青州芸娘,衣服是……”

    介绍声响起的同时,容昭旁边,“刷刷刷”无数绢花飞了下去。

    容昭:“……”

    张三也有些疑惑,茫然:“这是女装吧?”

    张长行咳嗽一声,赧然道:“刚刚我见这件‘瑶娥’,倒是适合你嫂子……”

    张三无语。

    关梦生也羞红了脸:“也挺适合赵家姑娘,若是售卖时,就卖给我吧。”

    众所周知,赵家姑娘是他未婚妻,来年七月就要成婚了。

    然而,背后又有人插话:“我也想要,我刚刚把两朵绢花都投给了瑶娥,你们别和我抢!”

    眼看就要吵起来,裴承诀回头:“别吵,怎么买要看阿昭,衣服还没开始卖,你们抢什么?”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容昭。

    容昭一边吃东西,一边回了句:“别着急,买卖问题,等选完你们就知道了。”

    她还卖个关子。

    张长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到时候这些人就算想买……也不一定买得起。

    瑶娥得到了很多绢花,而有些慷慨些的人,才两件衣服,就已经将两朵绢花投出去了,他们倒是不后悔,毕竟,这两件衣服确实好看。

    “一件男装,一件女装,开场肯定是最好看的衣服,投给这两件,没错。”

    “对,肯定是最好看的两件。”

    “衣服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这些绣娘可太厉害了。”

    ……

    容昭听到议论之声,扬了扬嘴角。

    云容坊可不是先把好看的安排出来,而是随机抽签,这一次将所有绣娘集中在一起比赛,虽说都是在屋内制作,可很多绣娘大方,也会互相给些建议,导致所有绣娘都超水平发挥。

    而云容坊风气很好,云容坊绣娘们也会给些建议,让她们知道如何发挥特长。

    接下来,第三件。

    这件衣服一出场,当即就有人尖叫:“啊啊,我喜欢这件,但我没绢花了!”

    “我也没有绢花了,糟糕。”

    “幸好我还有一朵,天啦,这件衣服好看。”

    “我只有一朵绢花了,攒一攒,万一还有更好看的呢?”

    ……

    第三件是一件男装,漂亮、华贵,不仅运用了云容坊惯用的渐变色,还用了极好的水波纹,让这件衣服一登场,就迷倒无数男子。

    关梦生拔高声音:“我喜欢!!糟糕,我也没有绢花了,怎么办?!”

    张二也是焦头烂额,他想投票,但没绢花。

    关梦生:“不行,我得给投一票,我去买两朵。”

    这才第三件,关梦生就开始买绢花了。

    张二也蠢蠢欲动,张三拉住他,“你疯了吗?买绢花做什么?这有什么意义吗?白花钱。”

    张长行喜欢这件衣服,但一想也是,又克制了下来,念念不舍地看向下面那件衣服,喃喃:“对不起,不是你不好看,是我没有绢花了。”

    还有人抱怨:“容世子,你们给的绢花实在是太少了,才两朵,根本不够啊。”

    容昭吐出骨头,笑语盈盈:“不够就去买绢花啊。”

    裴承诀与裴关山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们一开始觉得这绢花不可能卖出去,现在却已经开始动摇……

    当然,此时买绢花的人还是少,花钱买票投票,有什么意义吗?

    许多人都是这个想法,而后就将买绢花的欲望克制了下来。

    等到第五件——

    “此为云容坊第二轮比赛第五件,华千梦,制作绣娘为江南第一绣娘段娘子,繁华一千梦,踏云端,如梦中遥见……”

    莲花车驾带着段娘子和她的衣服出场。

    这一次却不是尖叫声,而是悄无声息,所有人都痴痴望着那件衣服。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看到的人,脑海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可上九天揽月,可在云中大梦一场,一梦千年……

    那件衣服,宛如谪仙人所有,宛如只出现在梦中。

    “哒哒哒。”

    马蹄声惊醒众人。

    “啊啊啊——好看!”

    尖叫声响起时,无数绢花铺天盖地扔向宽敞的大路上。

    关梦生看着手上可怜巴巴的一朵绢花,第一次产生去买一箩筐绢花砸给这件衣服的冲动……

    张长行忍不住了,他穷成这样还摸出两个铜板交给小厮:“去买四朵绢花,全都扔给段娘子,这件华千梦值得!”

    这件衣服从下面走过,这般好看,这般从未见过的款式,不值得投给她绢花吗?!

    这么好看的衣服,不给她投票,良心都过不去啊。

    裴关山将最后一朵绢花扔出去,深吸一口气看向容昭:“真是低估你了。”

    连他这般克制的人都想去买绢花投票,更不论其他人?

    裴承诀接过刚刚买回来的绢花,丢出两朵,摇摇头:“我也小看阿昭了,怪不得让人准备这般多绢花,是能卖完。”

    之前没有这个气氛,所以他们不觉得有必要花这个钱。

    可是,当真正比赛开始,他们才理解气氛的重要。

    就比如说你去看一场选美比赛,你手上只有两票,在前面已经用完,但后面又出现一个美女,还是那种让人怦然心动,觉得她不入围,你半夜都能气得睡不着的程度。

    这种时候,旁边有人卖票,价格也不贵,你买吗?

    很容易上头的好不好!!

    就这件衣服,要是因为他们没投票,没进下一轮比赛,半夜三更都要坐起来骂自己两句。

    对面茶楼,有一女子真买了一箩筐绢花,直接倒下去,引得一阵喝彩。

    张长言真心实意感叹:“真有钱啊。”

    容昭看向他,也看着他身上那两朵绢花,好奇:“你不投票?”

    张长言坚定摇头:“不投。”

    他捂着两朵绢花,防备地盯着容昭:“你的招数多得很,我已经决定了,绝对不上当,我一朵绢花都不投。”

    只要一朵都不投,就不会因为没有绢花而着急,最终花钱。

    ——张三现在学精了。

    容昭看他一眼,挑眉:“倒是挺聪明嘛。”

    福禄轩。

    张丞相一脸无语,他的旁边,四大亲王以及几位大人,还有裴钦与裴钰,都在往外扔绢花。

    什么谈事?

    比赛一开始,全他妈看比赛去了。

    张丞相就很服气,不就是衣服吗?能有朝中大事重要?能有永明帝要不要对北燕开战重要?怎么就都看衣服去了?

    竟然还花钱买绢花投票!

    张丞相一文钱都不想给容昭花,甚至不想去领取那两朵免费的,他正在无语当中。

    像是想到什么,张丞相看向裴铮。

    幸好还有二皇子裴铮沉稳……

    然而,他扭头时,正听到裴铮低声吩咐:“去买一箩筐绢花,投给华千梦,另外给容昭递个消息,这件衣服卖的时候,本皇子要了。”

    张丞相:“……”

    不是,一件衣服而已,一件衣服而已啊!-

    上午展示了二十件衣服,一开始都没什么人买绢花,后来开始砸钱,再后来甚至抢着绢花买,有些土豪直接买走两担子,都懒得数。

    中午,中场休息一个时辰,都得去吃饭。

    许多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跑到福禄轩门口看衣服去,人山人海中,那些衣服都展示在舞台上,二十件,摆成一排,下午二十件,会摆在后面一排。

    “太好看了,云容坊的衣服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是呀,我以前不知道一个绣娘比赛有什么好看的,现在知道了!”

    “可不是,太好看了。”

    “娘亲,我想要,我想要。”

    “可能仿作出来?”

    “很难,需要拆开看看,而且料子非常好。”

    “料子当然好看,是江南郭家的衣料,郭家可是天下第一绸缎商。”

    “可真有钱,竟然一次性给云容坊赞助这般多衣料。”

    ……

    容昭他们也在吃饭。

    裴承诀和裴关山、张长言、关梦生、张长行五人,以容昭赚了钱为由,非要逼着她请客。

    没办法,容昭只得和他们去了德顺轩,同时带上了郭川。

    这位可是赞助商,今日也很是扬了名。

    容昭自然要带着一起。

    能和这几位京城最出众公子们吃饭,郭川也很是激动,甚至一激动,准备付钱,“这顿饭应当我请,第一次与诸位公子们见面,哪能让容世子破费?”

    容昭笑了笑,阻止他,自己掏了钱。

    ——赞助商爸爸,今日还是对他好点。

    郭川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回头时却发现,原本对他态度平平的公子们,突然态度和煦了不少。

    咦?

    难道他饭桌上的吹捧有用?

    他哪里知道,这些人如今看吃饭愿意主动付钱的人,都很顺眼,谁愿意主动付钱,他们就看谁顺眼。

    毕竟,在越来越抠的世家公子圈中,主动付钱的人越来越少。

    吃过饭,下午比赛继续。

    依旧热情高涨,下午的衣服一点没比上午差,好几件都极为出彩,绢花都差点供不上,云容坊的人一担子又一担子挑过来,不断补货。

    绢花一直不曾断货。

    上午的瑶娥、华千梦、楚算、九章公子,四件衣服都极为出彩,前一件是女装,后三件都是男装。

    下午的衣服以清溪、睡海棠、翠竹衫等出彩。

    “今日的衣服是真好看,不知明日如何?”

    “据说是抽签决定,应当也是好看的。”

    “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别说选三十件,就是五十件,也能选的出来。”

    “糟糕,我没有绢花了,再去买两朵。”

    ……

    容昭坐着喝茶,顺便继续看比赛,旁边的公子们也聊得热闹,无疑都是说今日哪些衣服好看,最喜欢哪几件云云。

    看多了之后,其实投票比较吝啬,像张二现在就乖乖坐在他们后面,没再买绢花了。

    容昭倒是也淡定,一点不着急。

    裴承诀活动着脖颈,感叹:“只剩下两件,今日要结束了。”

    裴关山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神情一凛,视线看着第三十九件衣服来的方向,眼神有些飘忽。

    下面,惊涛骇浪般的惊呼响起,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方向。

    “此为云容坊第二轮比赛第三十九件,名为魂梦萦,制作绣娘为云州二娘,以云州风为特色,辅以华贵的……”

    容昭嘴角扬了扬,那位二娘的衣服。

    就是那个半夜才到京城,认定自己能留下的小丫头。

    这段时间,谢洪说,这丫头什么都挑贵的,又要血玉,又要宝石的,委实麻烦。

    马车走近,衣服映入眼帘,齐齐的倒吸气声。

    那是一件火红色的长裙,这种颜色的衣服多数都很好看,但想要格外出彩,却也很难,这件美得刺眼,美得让人呼吸都仿佛变得困难。

    云州挨着北燕,那边多为羌人,衣着风格和京城很不相同。

    这是一件云州风的衣服,可却又有京城的特色,还将所有华贵都堆叠在这件衣服之上,头顶的红色头面,悬挂于额间的红色点翠,便是木偶,也美得夺目。

    二娘说对了,她将云州的美带到了京城,给京城人开了眼。

    一模一样的木偶,可当穿着这件衣服时,万种风情,不过脚下尘土,千般色彩,不如世间这一抹红。

    它身上披的是朝霞,穿的是风华。

    张长言不知道为何,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影子,穿着这件衣服,策马前行,红色张扬如烈火,那女子猛地回头,容昭的脸出现。

    张长言一惊,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上的两朵绢花已经扔了出去。

    关梦生声音沙哑:“我好似看见了赵家小姐穿上这件衣服的模样,魂梦萦、魂梦萦……这个名字倒是恰当。”

    女子会想象自己穿在身上的模样,男子会想想心中人穿在身上的模样……魂牵梦萦。

    裴承诀丹凤眼眯起,紧紧盯着那件衣服。

    裴关山恍惚半晌,才道:“去买一担绢花,投给这件衣服。”

    福禄轩。

    裴钦也呆呆看着这件衣服,而后,他轻声吩咐:“去买几担绢花,投给魂梦萦。”

    他仿佛看到阿昭穿着这件衣服的模样……

    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这件衣服,无论多少钱,他要买给阿昭!

    然而,旁边,裴钰正在吩咐:“给容世子递个话,魂梦萦这件衣服倒是适合我表妹,给我留着。”

    裴钦微微笑:“恐怕三哥要先过我这一关。”

    裴钰当即皱眉。

    莲花车驾缓慢驶向福禄轩。

    伴随着叫声,一箩筐又一箩筐的绢花铺开。

    二娘与半月前已全然不同,她长了些肉,脸上带着骄傲,高原红还在,看着那一朵朵绢花,还是笑眯了眼。

    张三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摇摇头,猛地清醒过来,他听到无数惊呼之声,也听到有人在叫——

    “绢花没有了,这里送一担!”

    “这边也需要一担。”

    今日这绢花……

    似乎源源不断。

    张三诧异:“你到底做了多少绢花?怎无穷无尽?”

    容昭放下茶盏,随手一指下面正在捡绢花统计票数的人,低声道:“这不就是源源不断的绢花吗?”

    张长言:“???”

    哪怕对容昭已经很了解,此时此刻还是想吐出两个字——

    奸商!

    他再看下面挤着两朵两朵买着绢花的人,以及那些豪绅、世家公子小姐一箩筐一箩筐的买,还有他二哥,穷成那样了,竟然还扣出几文钱,买绢花投票……

    张三咽了咽口水,看向容昭,第一次产生敬畏之情:“这得……多少钱啊?”

    搞个比赛,随随便便卖绢花就能赚不少钱。

    单看不贵,可这玩意儿成本也低,而且扔出去,捡回来,再卖,再扔出去,再捡回来卖,反反复复,无本买卖啊!

    容昭相当淡定,头也不回:“不知道,赚点零花钱而已。”

    张长言:“!!!”

    ——这还只是零花钱,这该死的有钱人!!

    他突然抱住容昭大腿,喊道:“容世子,给我分点零花钱吧!”

    容昭嘴角抽了抽-

    云容坊比赛一共两日。

    第一日热闹,第二日更热闹,据说京城周边的人都赶来看了,临府有些公子小姐们,连夜赶来凑这个热闹。

    一时之间,全京城都热闹起来。

    那一件件衣服,简直让他们惊叹。

    偏偏旁边京城的人还说:“昨日有好些你们没看到,尤其是瑶娥、华千梦和魂梦萦那几件,简直轰动整条风华街。”

    “哎呀,错过错过,不过今日的衣服也都好看,尤其是若香和菡萏仙,太漂亮了,若是此生能得这么一套衣服带首饰,不悔啊。”

    “没看到不着急,我们多留一段时间,第三轮那些衣服还会再次展示,据说还会更好看。”

    “真是期待啊,年关将至,还有这等热闹。”

    这时,下面喧哗声响起。

    那外地来的公子惊呼:“这件好看!!”

    “朝露,我记住名字了,等比赛结束,我一定要买下来。”

    “这么多衣服,每一件都是精品,值得称赞的精品。”

    “怕是宫中也没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

    ……

    在震撼、惊呼、渴望当中,第二日的比赛也正式结束。

    第一日四十件衣服,第二日四十件衣服,全都展览完毕,收回了云容坊,福禄轩门口的高台还没拆,留作十日后的第三轮比赛。

    也称为决赛。

    衣服看不到,但关于衣服的议论却不断——

    “我觉得都很好看,三十件怎么选得出来?”

    “谁知道呢?”

    “反正魂梦萦、华千梦、瑶娥和清溪、睡海棠这些衣服肯定能进入前三十,你是没看到,绢花都得用车拉!”

    “哎呀,怎么要两日后的报纸才出结果,真是恼火,我已经迫不及想看我投票的那些衣服进入第三轮了没有。”

    “等吧,等两日,再等第三轮比赛。”

    “要第三轮之后才开始售卖吧?到时候若是能买一件,今年过年,就能穿出去了。”

    “一共才八十件,不好买。”

    ……

    其实统计结果当日就出来了,容昭去了云容坊,与那些绣娘们开会,这个会足足开了半天。

    会议结束时,所有离开云容坊的绣娘都有些精神恍惚,显然三观被冲刷。

    但她们的眼神火热,带着力量。

    前三十名已经出来,三十人,全部加入云容坊,剩下五十人也能加入云容坊,只是,她们不能算云容坊设计师绣娘,而只能算——普通绣娘。

    也就是说,她们只能帮其他绣娘打杂,或者缝制衣服。

    便是如此,五十人当中,大半也都留了下来。

    两日后,最新一期报纸公示了进入第三轮比赛的绣娘与衣服,同时,详细写了第三轮规则——

    九章公子、瑶娥、华千梦、楚算、清溪、睡海棠、翠竹衫、若香、怜华月、菡萏仙、朝露、蜜三千、花容……

    三十件衣服,连同绣娘名字都写在报纸头版,同时写“此三十位绣娘已经全部加入云容坊,成为云容坊设计师绣娘”。

    十二月二十五日,第三轮比赛开始,从三十件当中选出十件,依旧是掷花投票,依旧在风华街,一日选完,当场出结果。

    这些内容已经颇引人在意,偏偏最后还有一句话——

    【另五十件未能晋级衣服,已经全部销毁、拆卸,第三轮比赛亦是如此,未能晋级前十,将全部拆毁,不流于市面,云容坊,只做传世精品。】

    这段内容很简单。

    所有人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而后脑海中产生同一个念头——

    暴殄天物!

    你缺大德啊!

    这内容非常简单清楚,没有晋级的五十件,已经销毁,再不面世。

    而最后的决赛也是如此,不能晋级,就只能销毁,只留下最后十件,那才是云容坊要卖的衣服。

    裴承诀倒吸一口冷气,与裴关山对视一眼。

    裴承诀满脸疑惑:“阿昭这是作甚?”

    裴关山摇摇头,同样不解:“这么大一场比赛,兴师动众,最后只出十件衣服,只卖十件?”

    张三拿着报纸,嘴角直抽抽,脑中只有一句话疯狂跳动——

    “容昭他到底想卖多贵?!”

    第86章 明抢

    关于剩下的几件衣服如何卖, 暂时没人知道,也没多少人在意,所有人都被容昭突然的消息炸蒙了。

    “嗡”一声,百姓们议论声起——

    “什么意思?”

    “销毁?前几日那些好看的衣服,没能晋级的,都销毁了??”

    “这还不算,晋级的这三十件当中, 第三轮只有十件能晋级, 其余的还是要被销毁……”

    “那么好看的衣服被销毁,浪费啊!!”

    “啊啊啊我喜欢的一件衣服没能进入第三轮, 这就被淘汰了?!”

    “容世子怎么能这样!!”

    ……

    这可不是普通的衣服,这是每一件都在他们面前展览过的衣服,其中有许多还是他们投过绢花的。

    那般好看的衣服,竟然就被销毁了?

    ——有病吧!

    许多人都想这么骂, 气得牙痒。

    再一想剩下这三十件精品当中, 只有十件能保留, 其余都要被销毁……

    而他们数得上号、喜欢的, 就绝对不止十件。

    想想就窒息啊。

    销毁做什么?你拿出来卖了呀!!

    那么好看的衣服,才刚刚展览过,甚至还没来得及上身, 竟然就销毁,哪怕便宜卖出去,起码也能有人穿上啊。

    没晋级不是不好看,只是其他衣服太好看。

    “不行,不可以!不能再销毁了, 我们去云容坊找容世子,这三十件衣服必须都留着, 不能销毁。”

    “对,不能销毁。”

    “走走,我也要去。”

    ……

    他们见过这些衣服,知道有多好看,投入过感情,投入过绢花,甚至还投入过钱,从心理上就觉得与那些衣服有了联系,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好衣服被销毁?

    无数百姓拿着报纸,涌向云容坊。

    某位世家公子都要气哭了。

    “风引那件衣服多好看啊,就是因为最后一件出场,所以绢花数量才不够多,没能晋级,竟然就被淘汰了?可恶!”

    他气得团团转,懊恼:“我当时就应该再多买一些绢花,多给风引投票,谁知道失败就会被毁掉啊。”

    他还以为没能进入第三轮的衣服,云容坊就会便宜卖,还盘算着到时候自己赶紧去拿下。

    万万没想到,失败等于销毁。

    小厮赶忙安慰:“公子,别伤心了,还有其他衣服,你看看九章公子,还有清溪、瑶娥和楚算、魂梦萦,这些衣服都还在,没有被销毁。”

    提到这个,公子更生气了,捂着胸口,“可是下一轮只有十件能留下,其余都会被毁掉,那般好看的衣服怎能被毁掉?卖给我呀,容世子莫不是和钱有仇?”

    小厮已经不知道如何安慰了。

    他陪着公子看了比赛,自然也知道进入前三十的衣服都很好看。

    哪怕绢花最少,也是好看的。

    那公子猛地往外走,怒气冲冲:“我要去问问容昭,为什么销毁衣服?那些绣娘舍得自己精心制作的衣服就这么被毁掉吗?他若是不想要,卖给我啊!”

    小厮赶忙拿着披风追出去。

    聚集的百姓不少,去找容昭的世家公子同样不少。

    大雁朝没有追星,更没有打投活动,云容坊珍品大赛这是第一次,所以他们也是第一次被“失败就要销毁”而冲击,根本接受不了。

    至于绣娘们能不能接受……

    第一批百姓已经赶到云容坊,见到了这次参赛的绣娘。

    “你们怎会愿意衣服被毁?”立刻就有人问。

    那绣娘十分诧异:“那衣服是我们用云容坊的东西做的,容世子也给了我们辛苦费,相当于衣服卖给了云容坊。”

    “没能进入下一轮是我们技不如人,云容坊如何处理衣服,那是云容坊的事情,我们怎会干涉?”

    众人:“……”

    他们一想也是,通过初赛就有五两银子,相当于给了她们辛苦费,而且容昭销毁衣服时,也许还给过钱。

    那衣服的一切都来自云容坊,就相当于是云容坊的东西,云容坊毁不毁,都是云容坊与容昭的事情。

    而进入第三轮,一人就是五十两银子,足够买下她们二十多天的辛苦。

    绣娘们还真没理由干涉!

    还有人追问:“那你不心疼?”

    绣娘摇头,真心实意道:“没有其他设计师绣娘做的好看,本来就是我们技不如人,现如今我们都在云容坊做学徒,只要努力,终有一日能做出真正好看的衣服,毁掉的衣服不够好看,怎会心疼?”

    众人再次沉默了。

    绣娘不心疼,但他们心疼啊!

    片刻后,他们又道:“容世子呢?我们想见容世子,那般好看的衣服销毁实在是可惜,要不卖出去吧?”

    闻言,有绣娘慌忙摇头:“不行,云容坊不出次品,只有精品云容坊才会保留。”

    “至于容世子,他如今不在云容坊,你们别在这里等了。”绣娘如此说道,随即摇摇头,走入了云容坊。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仔细一想,绣娘现在是云容坊的人,衣服是云容坊的……他们做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干涉呢?

    一想到这里,众人就开始心疼那些衣服,却又无可奈何。

    院子当中。

    二娘蹦蹦跳跳过来,好奇问道:“他们还在外面啊?”

    芸娘无奈:“是呀,他们还在外面心疼衣服呢。”

    二娘嗤笑一声,摇摇头:“他们哪里知道容世子的想法,哪里知道云容坊未来的安排,那些衣服本来就要毁掉才好。”

    旁边,赵三娘喃喃:“云容坊,云容系列,只做传世精品。”

    “是呀,只做传世精品。”

    段娘子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她还在改衣服,看过第二轮比赛,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有不少需要更改的地方,幸好云容坊人手足够。

    此时她出来活动脖颈和眼睛,正好听到对话,便搭腔:“他们以后就会知道,云容坊的衣服意味着什么,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穿上的存在。”

    她的眼神飘远,嘴角挂着笑容。

    二娘走到她身边,好奇:“段娘子,你真的也要加入云容坊吗?你可是江南第一绣娘,你在江南还有那般大的产业……”

    段娘子笑了笑,笑容温和:“不影响,容世子可是说了,我只是在云容坊多一份活计,平日里照样可以兼顾我江南的生意。”

    那一日,容昭花了大半天了解三十位绣娘,也说服了她们全都加入云容坊。

    没有自由的绣娘,云容坊会帮忙赎身。

    有自己产业的绣娘,云容坊不干预,只要她们兼顾云容坊的活计就行。

    而云容坊的活计,从来不是强行安排,是她们自己去选择。

    容昭给的条件、云容坊给的宽厚待遇,没有人能拒绝,所以三十位绣娘全部加入云容坊。

    而落选的绣娘当中,哪怕是成为普通绣娘,只能帮忙打杂,她们也愿意留在云容坊,可见云容坊有多好。

    只要在云容坊待过,她们就不会舍得离开。

    这样一个只需要专心做出好衣服,其他一切都有人服务的地方,最适合她们这些绣娘,风气又好,人人都互相帮助,共同努力。

    第二轮比赛所有人能超常发挥,皆因如此。

    至于容世子去了哪儿?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她们知道,容世子去帮那几位没有自由的绣娘赎身了。

    在云容坊,她们不单单是做衣服的。

    容昭尊重她们,云容坊也给了她们施展空间。

    再想想容昭那日的话,以及描绘的前景……

    二娘突然呼吸有些急促,她凑到段娘子和芸娘中间,压低声音:“容世子所描绘的未来,云容坊真的能做到吗?”

    容昭那一日与她们说了太多,不单单是让她们留在云容坊,还给她们描绘了另一个蓝图出来。

    而想象着那一幕,她们竟然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芸娘声音笃定:“为何不能?”

    段娘子也笑了:“我从未见过容世子这样的人,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到。”

    二娘愣了愣,随即嘴角重新挂上灿烂笑容,眉眼弯弯,张扬自信:“也对,那可是容世子,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云容坊做出的衣服,值得。”-

    无论是百姓还是世家公子,都没找到容昭。

    容昭一开始在给几个绣娘赎身,后来就是躲着他们。

    给绣娘赎身还挺麻烦,那些拿着绣娘卖身契的人,大抵看到了她们做出衣服的轰动,不太愿意撒手。

    就在绣娘绝望时,容昭说话了。

    “你想留着她,无非就是让她给你多赚些钱,她过去做衣服是一二两银子,如今身价涨了,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一辈子她又能赚多少钱?”容昭问。

    那掌柜黑着脸,抬手行礼:“容世子声名赫赫,想来应当不会强买强卖吧?”

    他怕容昭强买强卖,所以提前这般说。

    容昭笑了:“不会,只是她不加入云容坊,就不可能成为那前十绣娘之一,有前十绣娘在京城,她虽然扬名,你觉得又能多赚多少钱呢?一百两?”

    掌柜一怔,随即紧紧盯着容昭。

    前面的话他理解,既然不加入云容坊,干嘛帮她们扬名?

    进不了前十,名声的提升也有限。

    只是后面那一百两,莫不是容昭要出的钱?

    容昭这时又淡淡道:“二百两?三百两?你要多少?”

    掌柜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

    三百两!

    三百两,一个绣娘要做多久的衣服才能赚回来?

    三百两,够他再培养十个绣娘了。

    当初这人买回来,不过几两银子,后来学做衣服花的钱,早就已经挣回来,又给他赚了不少,如今再赚三百两……

    那掌柜咬牙:“四百两。”

    容昭毫不迟疑:“好。”

    掌柜错愕。

    他显然没想到竟然卖出这样的高价!

    容昭不是说假的,她很快掏出钱,换到了绣娘的卖身契,只等回头去官府登记

    刚刚走出店铺,那绣娘就哭了出来,声音沙哑:“世子……”

    她没想到,竟然就这般获得了自由。

    当初参加比赛,只是不甘于碌碌的干活,从未想过还有今天。

    容昭将卖身契递给她,笑了笑:“你自由了,这四百两银子以后就从你的收入里面扣吧,你进了云容坊就知道,与自由相比,四百两不值一提。”

    就她给云容坊的定位,按照这位绣娘的本事,赚回四百两一点不难。

    而她如果留在前东家手下,这一辈子都是给人干活,被人压榨。

    那绣娘捏着卖身契,红着眼睛点头。

    她现在虽然不知道挣回四百两要多久,但债务总有还清的那一天,而卖身契捏在别人手上,就是一辈子没有自由。

    容昭对她有再造之恩。

    绣娘想跪下,容昭将她拉起来,摆摆手:“回去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她丝毫没觉得自己改变了一个人命运,只是淡定转身,带着下一个绣娘去赎身。

    绣娘红着眼睛,站在身后一直望着她离开。

    回去吧。

    回去,回云容坊去。

    ——以后,她有了自由,也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相较于店铺里面的绣娘,高门望族的绣娘反而更难赎。

    店铺只要给够钱,掌柜都会同意,但高门望族,就不单单是钱的问题。

    好在容昭还有点面子,那两个来自高门的绣娘也都得到了自由。

    自此,云容坊的班底算是拉起来了。

    而在剩下的几天当中,容昭一直躲着人,不仅要躲着那些世家公子小姐,还要躲着百姓,坚决不被人给抓到。

    “容世子太可恶了,竟然藏起来。”

    “怎么办?第三轮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喜欢的衣服会不会被毁掉啊?”

    “千万不要——”

    “买绢花投票吧,我一定不能让我喜欢的衣服被毁掉,否则我会哭死的。”

    ……

    他们恨不得抓着容昭,狠狠摇晃,逼迫她更改主意。

    然而,他们压根儿找不到容昭,这一日的报纸也都是介绍那三十件衣服,丝毫没有改变态度的意思。

    在抱怨声中,容昭终于出现。

    可该死的云容坊珍品大赛第三轮也开始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

    已经算是过年的日子了,云容坊第三轮比赛如期举行,这一日的风华街,竟然比上一次还要更挤。

    不单单是京城人全部出动,便是周边的人都来了,挤在这条街两边。

    风华街比赛场地都拉长了,才能勉强挤下这么多人。

    这是云容坊珍品大赛的决赛,谁不想看看被吹上天的衣服到底什么样子?

    京城之外那些有钱有闲的公子小姐们,此时全都坐在了两旁店铺中。

    比赛开始前夕,容昭出现在茶楼。

    难得,这一次这群公子们都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再众星捧月,也不再拉着她说话,相当平淡的一眼,隐隐带着幽怨。

    容昭倒是相当淡定,笑嘻嘻走过去,坐在裴承诀与裴关山中间留出的位置上。

    挤成这样,给她留个好位置,也不容易。

    裴承诀睨了她一眼:“你终于敢出现了?”

    容昭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一直都在呀。”

    裴关山哼了一声,没说话。

    背后张三端了碗瓜子坐下,凑近,“你知道最近京城人都怎么骂你吗?”

    容昭叹气:“不知道,但可以想象。”

    她伸出手,抓着瓜子吃。

    从来搞选秀,老板都是要被挖出来狠狠骂的。

    她早有心理准备。

    好在之前打下的基础比较好,这个“骂”只是抱怨,倒是不带有恶意。

    张三撇嘴:“既然知道自己挨骂,干嘛还搞这出?你到底要给你的衣服卖多少钱啊……”

    旁边,裴关山与裴承诀都在束起耳朵听。

    之前就想买云容坊制作的衣服,可看容昭这操作,总觉得那衣服也不是那般好买……

    然而容昭笑笑不答。

    身后那群世家子们终于忍不住了,七嘴八舌——

    “容世子,你实在是过分了!”

    “那样好看的衣服,怎能销毁呢?”

    “云容坊不是还要给我们做衣服吗?就别做了,直接给我一件吧。”

    “你把衣服卖给我,不许销毁。”

    ……

    容昭咳嗽一声,却十分坚定:“规则就是规则,待会儿比赛结束,失败的二十件会当场拆毁。”

    众人:“!!!”

    ——这他妈还是人吗?!

    这群人还想说什么,这时,下面舞龙舞狮队已经走过。

    容五娘拿着扩音喇叭站在福禄轩外面高台上,喊道:“云容坊珍品大赛,第三轮正式开始!”

    三十件衣服,开始轮番出场。

    风华街两旁,各种嘈杂之声立刻响起。

    “哇!!”

    “比上次更好看了哎。”

    “嘶,衣服怎能这么好看呢?”

    “也不知道穿上是何种模样……”

    “好看!!”

    ……

    伴随着惊呼声,是铺天盖地的绢花丢了出去,这一次可比上一次疯狂多了。

    开玩笑,要是失败,他们喜欢的衣服可就要被毁掉呀!

    那般好看的衣服,就那样毁了,谁能舍得?

    九章公子出场时,关梦生就跟疯了般,疯狂往下砸花。

    容昭:“克制点……”

    关梦生吼道:“还不是你逼的!!”

    容昭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瑶娥出场,对面的窗户大开,几个贵女指挥着下人将买来的一担又一担绢花往外倒,同时伴随着惊呼声:“快去再买些!”

    容昭身后,这群团团股东们倒吸一口冷气——

    “怎这么有钱?看来瑶娥要占一个名额。”

    “不行,得多留一件男子衣衫,大家还有钱吗?我们凑一凑。”

    “我这里有点钱。”

    “哎呀,你们看,那边一女郎又给瑶娥投了一担绢花!”

    “怎这么有钱?可恶。”

    ……

    睡海棠出场时,那绢花甚至才刚刚被担过来,就立刻被人用银子买了去,也不数,直接全部倒在风华街上。

    “啊,肯定不够,快,快再买些!”

    伴随着一件件衣服出场,那些人就跟疯了般,绢花已经不是买,而是直接抢,下面的绢花也没办法捡,都是直接往背篓里面搂。

    张三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他声音沙哑:“乖乖,这得多少钱?这些人疯了吧?”

    裴承诀在往下倒绢花,语气无奈:“不疯不行,你看这绢花数量,都担心自己喜欢的衣服被毁掉,他们投了那般多绢花,我们若是不出力,眼睁睁看着喜欢的衣服被毁掉吗?”

    张二重重点头:“可不是!”

    若是他喜欢的衣服被毁了,他半夜都能气得坐起来大骂。

    可惜他没钱,只能在裴承诀耳边不住叨叨:“你再买点绢花吧,你看那些人太有钱了,尤其那些女子,见到女子衣衫就疯狂投绢花,咱们不能被比下去呀。”

    张长言:“……”

    裴关山看了容昭一眼,没好气道:“你看你干得好事。”

    容昭一脸坦然,一点也不心虚,“这能怪我?还不是诸位都太热情了。”

    对面茶楼,有一人在惊呼:“他们怎都扔这般多绢花?完了,我的九章公子绢花太少了,快快,准备银子,买三担子,不,五担子绢花全部砸给清溪,可不能让清溪也被毁了!”

    那些担绢花的人已经忙不过来了。

    个个忙得满头大汗,容香惜也急得不行。

    ——这些人太可怕了。

    这时,华千梦出场,楼上有人等不及,直接喊道:“这边投华千梦两担子绢花,记一下!”

    有人挥舞着手上的银子。

    容香惜眼睛一亮,偏头吩咐两句。

    于是,下面的场景立刻就变了,不仅有人搂着绢花,还有人拿着笔和本子。

    楼上喊声四起——

    “华千梦,两担子绢花!”

    “这边一担子绢花。”

    “这边也加一篓绢花。”

    ……

    下面立刻有无数的报童往楼上跑,拿到钱就下来,说了声,那记录的人赶紧记下:华千梦,一担子绢花。

    绢花满天飞,喊声不断,小童跑得飞快,很快面前挂着的大包就鼓鼓囊囊,只能丢进背篓,让人背走。

    下面乱象横生,却又带着一股子狂热的秩序。

    张三嘴里含着瓜子,目瞪口呆看向容昭,结结巴巴:“这这……这些人真是疯了,这样也可以?”

    之前一朵绢花过道手就赚半文钱。

    现在竟然连绢花都懒得上,直接出钱的吗?!

    ——这钱赚的,便是张家三公子也觉得大开眼界,实在是不敢相信。

    这叫什么?

    心甘情愿的明抢?

    这时,楼下,魂梦萦出场。

    喊声,尖叫声,惊呼声——

    “一担子绢花!”

    “两担子绢花!”

    “我出二十篓绢花投魂梦萦,谁都不许将魂梦萦毁掉!!”

    ……

    车驾在绢花当中艰难前行,用笔记录的人,将笔写得飞起,报童上下狂跑,满身大汗,道路两旁是对魂梦萦疯狂的人。

    裴承诀缓缓扭头,看向容昭,声音沙哑:“我错了,你这绢花生意确实绝妙……足够你办这一场比赛的花销。”

    之前他们还嘲笑容昭的绢花可能卖不出去。

    现在再看,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便是他们都买了绢花。

    裴关山同样声音沙哑:“阿昭,你可真是厉害,无本买卖都能做成这样。”

    张长言咽了咽口水,什么话也没说,敬畏地向容昭献上瓜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佩服!!

    【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销毁!上一章用词还有一个,拆卸,没有三观不正,呜呜呜,不要误会,下一章就会写的,阿昭和作者三观都是正的……QAQ】

    第87章 你猜

    比赛进行得很疯狂, 三十件衣服,直至下午才完全展览完。

    十天前这些衣服就已经惊艳了众人,十天后的今天, 这些衣服取长补短,比十天前更加好看,自然更让人疯狂。

    最后一件衣服展览结束,云容坊珍品大赛第三轮也就正式结束。

    比赛结果当场公示。

    容昭他们所处茶楼的位置极好, 正好能看到前面福禄轩舞台, 而那些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以及其他茶楼中的公子小姐, 全都涌向高台。

    三十件衣服,错落摆成一个圈,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到。

    容香惜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这才扬声喊道:“诸位稍等半个时辰, 待我们统计每件衣服的绢花数量, 宣布结果。”

    要等半个时辰, 可没人散去,都在等待结果,议论纷纷——

    “不知道哪些衣服可以保留。”

    “哎呀, 这么好看的衣服毁了,真是暴殄天物。”

    “魂梦萦、华千梦、朝露、瑶娥和菡萏仙那几件肯定能保留,你没看到那些人多舍得花钱,绢花都铺满了风华街!”

    “怎舍得花那般多钱?我只花了几文钱。”

    “世家公子小姐买的绢花最多,还有那些豪绅和商贾, 十担子绢花都不心疼!”

    “我恨不得他们再多砸点,不要把这么好看的衣服毁了呀。”

    ……

    张长言看着高台方向, 摇摇头:“人太多了,幸好我们在高处,不然什么也看不到,挤都挤不进去。”

    他回过头,发现众人已经将容昭给围了。

    “容世子,那般好看的衣服,千万不要毁了呀。”

    “求你,卖给我呗。”

    “是呀,你要是毁了,那些喜欢衣服的人肯定要骂死你。”

    “千万不要毁了衣服,容世子,你快点去阻止。”

    ……

    他们甚至失态地拉着容昭,企图推推搡搡,让她答应。

    然而容昭态度坚决:“规则就是规则,已经订好的规则怎么能改呢?诸位公子还是莫要为难阿昭……”

    “容世子!!”有人当场破防。

    关梦生也拽着容昭衣袖,嚎道:“别的我不管,你要是不把九章公子那套衣服给我留着,我就和你拼命——”

    他很支持九章公子,当然,不单单喜欢那一套,但那一套目前看来,是他心头好当中最危险的一套。

    那些人投绢花就跟疯了一般,给许多衣服投了太多绢花,导致九章公子对比起来,显得十分不安全。

    容昭:“哎呀,还有其他好看的衣服……”

    “容昭!”

    裴承诀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将容昭拉到身后,一脸无奈:“诸位差不多得了,你们看阿昭态度就知道,求他也无用,他不会改的。”

    裴关山淡淡地将手搭在窗户上,也将容昭护着,不让关梦生等人再抓着她。

    没办法,其他公子只能干瞪眼熬着这半个时辰。

    张长言凑过去,他虽然一毛钱都没花,但他也心疼衣服,再次询问:“规则真的不改?真的要毁掉?”

    容昭趴在窗户上,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我什么时候改过规则……”

    张长言看着下面的人,又看了看身后的公子们,抖抖衣袖,摇头:“那你自求多福吧。”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那边已经统计好了绢花数量,递到容香惜手上。

    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脸紧张。

    容香惜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宣布第三轮进入比赛的十件衣服——”

    那般热闹的风华街上,那般多的人,此时全都安静下来,鸦雀无声,连小孩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台上之人。

    容香惜:“按照绢花数量,从第十名开始宣布——第十名,蜜三千,女装,来自京城绣娘,现为云容坊设计师绣娘,何娘子!”

    “哇,蜜三千!”

    “这件真的很好看,而且十分华贵,特别适合去宴会时穿着。”

    “啊,蜜三千都只能排第十吗?我怜华月和翠竹衫怎么办?”

    ……

    容香惜稍稍停顿,继续念:“第九名,菡萏仙,女装,来自……”

    “第八名,睡海棠,女装……”

    “第七名,楚算,男装……”

    “第六名,若香,女装……”

    “第五名,朝露,女装……”

    “第四名,清溪,男装……”

    进行到这里,许多人已经破防了。

    “啊啊啊只剩下三件,我的九章公子和翠竹衫!!”

    “怜华月!”

    “魂梦萦!!瑶娥!!”

    “魂梦萦!华千梦!”

    ……

    只剩下三个名额!

    而剩下的衣服当中,能排进前三的大家心里大抵也有数,可不妨碍心里难受,甚至是十分难受。

    关梦生等人再次想对着容昭嚎,裴关山与裴承诀、张长言三人,艰难才护住她,将她护在窗口,不让后面的人扒拉到她。

    裴承诀无奈:“你呀,真是会招惹麻烦。”

    这群世家子平时可不是这样,若不是太过破防,怎会如此失态?

    容昭“弱弱”缩了缩,在三人的保护圈中,完全不敢冒头。

    容香惜那边继续公布,霎时间再次安静下来。

    “第三名,瑶娥,女装,来自青州绣娘,现云容坊设计师绣娘,芸娘……”

    “第二名,华千梦,男装,来自江南第一绣娘,现云容坊设计师绣娘,段娘子……”

    “第一名,魂梦萦,女装,来自云州绣娘,现云容坊设计师绣娘,二娘……”

    听到前三名的公布,所有人脑海中就一个念头——

    果然如此!

    那三件衣服确实当之无愧。

    “嗡”一声,议论声再次响起。

    “怎魂梦萦是第一?华千梦才应当是第一吧?”

    “瑶娥不该第三,翠竹衫也不该连前十就没能进。”

    “哎呀,我怎么没有多给怜华月投点绢花,可恶,他们怎投了这般多?”

    ……

    容香惜:“有请十位绣娘领取二百两银子的赏钱,另外二十件衣服,将正式宣布淘汰。”

    话音落地,二十位绣娘拿出制衣的那套工具。

    她们就站在自己衣服的旁边,在前十领取奖励时,她们手起刀落,十分麻利地拆开自己的作品,头上的簪子取下来,发冠拆掉,衣服沿着缝制纹路,将线解开。

    霎时间,原本嘈杂的风华街便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丝声音,落针可闻。

    只有拆解首饰、拆开衣服的声音。

    他们未曾见过这些绣娘缝制这件衣服,但他们看到了绣娘将一件件好看的衣服,重新拆成布料的过程……

    百姓们已经惊呆了。

    便是那些世家公子们,也全都鸦雀无声,呆呆看着。

    早就知道失败衣服会被销毁,但万万没想到,这么突然,且这么快,那般好看的一件衣服就在他们面前重新变成布料,完全消失……

    容香惜清脆的声音响起:“诸位且放心,所谓销毁,是销毁这件衣服的样式,金钗、银簪都会重新融了做首饰,玉饰也会重新雕刻使用。”

    “拆解的布料同样不会浪费,也能用来做成其他衣服。云容坊只做精品,高贵典雅,但又绝不浪费,请诸位放心。”

    众人:“……”

    容昭从窗户探头,既是对下面的百姓说,也是对身后的世家子道:“是呀,这些衣服虽然拆卸、销毁了,但云容坊没有奢靡浪费,大家不要心疼啦。”

    她甚至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似这番解释,真的是在宽慰大家的心。

    众人:“!!!”

    ——这是浪费不浪费的事情吗?

    ——是他们的衣服!他们喜欢的衣服样式啊!!

    谁在意的是布料和首饰?

    他们在意的是衣服的样式,这般好看而惊艳的衣服,没了,没了!!

    再看容昭笑脸……

    好生气啊!

    “嗷,九章公子!!”

    “啊啊啊我的翠竹衫,怎么能就这么毁了呢?”

    “花容!花容!啊啊啊!”

    “不许拆!多少钱我买了,啊啊啊不许拆!!”

    ……

    下面,崩溃的尖叫声响起,如果不是有护卫,他们已经冲上高台抢衣服。

    甚至有人都要哭出来了。

    绣娘的动作太快,且太熟练,眨眼间衣服就变成了布料,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他们眼中的……残骸。

    许多人捂着胸口,心疼到窒息。

    容昭缩回脖子,诧异:“我的安慰不起作用吗?”

    裴承诀:“……”

    裴关山:“……”

    张三:“……你还是闭嘴吧。”

    身后,关梦生心态彻底崩了,越过裴承诀三人,抓着容昭的衣袖,嚎叫:“你还我衣服……可恶!”

    台上,拆开了衣服的绣娘将布料等物小心收起来,站在高台的后面。

    而领了二百两银子的十位绣娘站在前面,与自己的衣服站在一起。

    后方绣娘都知道,这二百两银子是云容坊买这十件衣服的钱,为了她们以后衣服的身价,今日手上这件,必须拆卸。

    绣娘们早就有心理准备,此时倒不怎么难受,而是盯着前面十件衣服,想着自己何时才能做出值得两百两银子奖励的衣服……

    容香惜站在十件衣服前面,微微笑,宣布:“今日获胜的十件衣服,将加入云容坊云容系列,自此,云容坊云容系列已有十套衣服。云容坊只做精品,云容系列,精品中的精品。”

    有人心疼劲儿过去了,立刻追问:“怎么卖?”

    容香惜笑容不变:“这十件衣服是会卖的,诸位且等着云容坊的消息吧,价格一定,诸位就可以前来云容坊购买,衣服只有十件,先到先得哟。”

    说完,她微微屈膝,行礼,端庄大气道:“云容坊珍品比赛至此正式结束!感谢大家的支持!”

    话音落地,容五娘让人收拾衣服,带着衣服和云容坊的人撤离。

    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也在跟着撤离,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破防后的心疼。

    还有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导致整个风华街显得有些嘈杂……

    “就这么几件衣服,肯定要抢破头。”

    “是呀,就是不知道价值多少?”

    “多少咱们也买不起,我就是心疼那些拆掉的衣服,唉,多好看呀?”

    ……

    容昭又被人给围了,还是这群公子们近水楼台先得月,首先缠住容昭。

    他们都想买衣服。

    本次云容坊珍品大赛可以说吸引了全部关注度,最终留下的十件衣服,可以说是无限风光,不仅有名字,还被许多人追捧……

    这要穿上自己身上,何等风光?

    光是想想就激动到颤抖,再加上前十只有三件男装,对于这群公子而言,竞争激烈啊。

    他们甚至顾不得破防,已经开始争抢衣服。

    容昭被拉扯着,裴承诀和裴关山、张长言都跟着被拉扯。

    容昭举起手,一脸无奈:“别着急,真的别着急,我现在答应谁也不合适啊,等到云容坊定了价,你们若是愿意买,就赶紧去云容坊……”

    “我们关系这般好,不能提前预定吗?”有人便说。

    裴承诀实在是忍不下去,一双桃花眼变得犀利,呵斥道:“让开!为了一件衣服,你们看看成何体统?”

    他严肃起来还是很吓人的,在场所有人当即便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缩回手,人也后退两步。

    裴关山整了整衣服,同样冷着脸:“容世子,咱们走吧。”

    容昭乐得有人给自己唱白脸,笑着抬了抬手,“诸位公子,我们便告辞了。”

    说完,四人撤退。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后面的议论声——

    “当真是失态了,为了一件衣服,没必要。”

    “是呀,只有三件,或许根本落不着我们头上。”

    “对,算了算了,没必要为了一件衣服这般闹腾,散了吧。”

    ……

    便是关梦生也看了看其他人,咳嗽一声,说道:“也对,一件衣服而已。”

    说完,他抬脚离开茶楼。

    而刚刚离开,他便立刻招来小厮,着急吩咐:“赶紧去守着云容坊大门,这两天就守在那边,我会让人替换你,一旦衣服开卖,立刻给我把华千梦、清溪或者楚算买下来!”

    “是。”

    赵家公子摇着扇子,一脸淡然:“咱们就算想要,也未必买得着,还有皇子们盯着呢。”

    说完,离开茶楼,他立刻吩咐小厮:“去云容坊外面守着,管他什么皇子、皇亲国戚,通通不让,给我拿下一件!”

    “是!”

    这些公子们嘴里说着一件衣服而已,一离开茶楼,全都做了相同的安排,让小厮提前去守着云容坊,绝对不能错过衣服。

    而此时。

    踏入安庆王府马车的容昭松了口气。

    旁边,保持着一脸严肃的裴承诀立刻露出笑容,轻轻拉着她的衣袖,晃了晃,满脸笑容:“就咱们这关系,你不得把华千梦卖给我呀?”

    裴关山:“我要清溪。”

    张长言:“如果可以赊账的话,我要楚算。”

    容昭:“……”-

    云容坊比赛结束,许多人都在心疼那二十件好看的衣服,甚至晚上睡觉都能坐起来,气哼哼骂道:“云容坊真是太缺德了!”

    有些人立刻去找绣娘,让人仿制被毁掉的衣服。

    当日是当众拆开,有些绣娘记忆好,能记个大概,虽没办法完全仿制,却也能仿个五成左右。

    这也导致京城突然兴起做衣服的风气,需要大量的绣娘,许多原本只是在家缝缝补补的女子,也都被招为临时绣娘,帮那些忙得不可开交的绣娘打下手。

    ——水一旦活了,就会有许多需求,也就会有许多工作岗位出来。

    还有许多人在留意那十件衣服。

    从来物以稀为贵,已经可以想象,那十件衣服不会便宜,毕竟,不单单是衣服,还有首饰皆为一套。

    可那十件实在是太风光了,一旦穿上,就能扬名,云容坊产品的云容系列,精品中的精品,便是去风华街打马而过,也是风光一场!

    如今又是年节,买来过年出席各种宴会时穿上,何等耀眼?

    十二月二十六日,新一期报纸发售。

    许多人立刻买下,翻看关于昨日那十件衣服的后续。

    甚至许多人以为能买衣服了,激动不已。

    然而,待看到报纸,许多人当即就皱了皱眉。

    ——竟然没有定价!

    今日这报纸内容,竟然只是介绍了十件衣服,这介绍可谓相当仔细,不仅仔细描述衣服的做工、构想,甚至还有故事……

    比如说“朝露”,朝露这件衣服排名第五,但却是最奢华的一件,从装饰到衣料和剪裁,都十分繁复。

    而这件衣服之所以叫朝露,是因为衣服在阳光下、烛光下,任何光线中,都能隐隐有水光从衣服上划过,宛如朝露。

    第二轮比赛时,之所以朝露造成的风波不大,反而是第三轮才惊艳众人,就是因为这件衣服制作太过复杂,是一位淮州绣娘带着二十多个普通绣娘,于第三轮比赛前夕,才正式完成。

    哪怕没有第二轮的强悍造势,第三轮朝露依旧拿到了第五的排名。

    朝露的头冠更是奢华,一支金色步摇微微上翘,宛如飞舞的凤凰,悬挂着流苏,光是这一支步摇,就是一个工匠二十多日才制成。

    也多亏云容坊这次招的工匠多,又不惜成本,否则根本制造不出这般好看的步摇。

    那步摇上还衔了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这珠子是安庆王府后山道观烧制,是那批烧制烟花的道士烧出。

    一模一样的只有三颗,一颗做了步摇,另外两颗做了耳坠,搭配着“朝露”这套衣服。

    光是看这个介绍就知道这套衣服的不凡。

    报纸长篇介绍后,在下面写了一句话——

    【朝露并不对外售卖,已送入宫中,献给皇后娘娘。】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竟然给皇后了!

    容世子这一批十件衣服,别是压根儿不准备卖,全都送给贵人吧?

    再往下看。

    下一件是菡萏仙的介绍,菡萏仙不如朝露奢华,但美完全不逊于朝露,当日便是一没有脸的木偶穿着,也衬得木偶如同菡萏仙子,飘飘欲仙。

    菡萏仙的衣料并不是郭家提供,而是绣娘与云容坊商量,共同制出,这套衣服光是制造衣料就用了五天五夜,制出来的效果果然很好,如同仙子一般,随时随地都有飘飘欲仙之感。

    便是在这套衣服外面罩上厚实的披风,走动间,衣摆也如仙飘动。

    除此之外,菡萏仙的首饰制造也很麻烦,一部分来源于老工匠,一部分来源于安庆王府后山道观,烧制出的首饰这世间绝无仅有。

    这件衣服赠送给一直支持报社和云容坊的大公主,长羽公主。

    除此之外,报纸上书魂梦萦不卖,就只剩下七套,这才是云容坊即将正式发售的衣服,售卖时间——明日巳时。

    看完报纸,众人议论纷纷。

    “我竟不知一件衣服还有这般多门道!”

    “是云容坊的衣服有这么多门道,你看这上面写了,好多都是世间仅此一样。”

    “哎呀,怪不得是传世之作,要是能有这么一件衣服,那不得供起来,哪里舍得穿?”

    “怎么回事?竟然一件不卖,一件献给皇后,一件送给大公主,那不就只有七件了吗?四件女子衣衫,三件男子衣衫?”

    “哎呀,献给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没关系,但是,怎么还要自己留一件啊?”

    “魂梦萦那般好看,竟然不卖出去!”

    “哈哈哈,莫不是容世子留给心上人的?”

    “怎还没有定价?到底卖多少钱啊?”

    “别想了,咱们肯定买不起。”

    ……

    云容坊这一日的报纸对十件衣服进行详细介绍,让所有人对云容系列都留下深刻印象——华贵、有价值、稀少,且绝无仅有。

    百姓们看着都觉得眼热,便是世家公子也觉心潮澎湃。

    多好、多显自己身份的衣服啊!

    这要是穿在自己身上,出去走一圈,直接扬名。

    可是衣服要明天早上才开卖,吊足了众人胃口。

    而送给皇后娘娘和大公主的队伍已经出发,设计师绣娘亲自去送衣服,还要量体裁衣,将衣服改改。

    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出来,据说张皇后和大公主都非常喜欢,都决定今年宫宴就要穿上。

    这无疑又给这衣服增加了光环。

    云容坊外面,等着买衣服的人已经挤满,便是云容坊的人都出不来,人山人海,都想要等开卖的瞬间,抢下一件。

    只有七件,而等着购买的人,至少有几百,还有人要明早才去现场。

    据说,那些外地的有钱公子小姐都不肯离开,要等着买衣服。

    还有人扬言,若是买到,他愿意以一千两一套收购!

    云容坊的定价还没出来,已经有人出千两白银等着从别人手上买了……

    第二日,巳时。

    云容坊外面人更多了,不单单是买衣服的,还有不少是来凑热闹,云容坊外面全都是人,马车只能停在很远的街道上。

    容昭的马车就离得很远,裴承诀三人找到她的马车,毫不客气翻身进入。

    裴承诀抱怨:“我们关系都这般好了?怎还不肯告诉我,你的衣服到底卖多少钱呀?”

    容昭笑而不答。

    裴关山:“肯定不便宜。”

    裴承诀问他:“你派人去了吗?”

    裴关山:“嗯。”

    裴承诀感叹:“只有三件男子衣衫,实在是不好抢啊,你看看这人,怕是待会儿都要打起来。”

    张长言:“……也不一定。”

    两人看向他。

    张长言咽下茶水,神情复杂:“也许贵到大家都不敢下手……”

    话音落地,远处突然喧哗声响起。

    云容坊开门了!

    他们太远,听不清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承诀和裴关山莫名有点紧张。

    裴关山探出头,皱眉:“也不知道我那两个小厮能不能抢到。”

    裴承诀淡淡道:“我派了十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裴关山:“???”

    正在几人说话间,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轰”一声,那些围在云容坊外面的人齐刷刷发出惊呼声。

    同时,无数人转身就跑,显然是去报信。

    裴承诀三人一脸疑惑。

    这时,裴承诀的一个护卫冲了过来,边跑边喊:“二公子!一件衣服三千两,没带够钱啊,买不买?”

    裴承诀:“?”

    裴关山:“??”

    张长言:“???”

    三人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后一起看向容昭,满脸震惊与不可置信。

    三千两?!

    张长言想问容昭——你知道三千两是多少钱吗?你就敢这么定价!!

    不止他们,所有人都惊呆了。

    原以为最多就是一千两,所以才会有外地富商开出一千两的收购价,说明他们对云容坊定价的预定是低于一千两的。

    一千两是个什么概念?

    京城一般地段的一座一进宅子啊。

    三千两就是好地段的宅子了,一套衣服,竟然要一座宅子的钱?!

    这他妈贵得离谱好不好!

    在三人的注视中,容昭相当淡定:“云容坊云容系列,就是这个定价。”

    反正不会便宜,那就往贵了卖。

    容昭上辈子没少买奢侈品,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道。

    这也是她选择直接定价而不拍卖的根本原因,拍卖只能卖这次的价格,她却要为云容系列的衣服划出道线。

    三人:“……”

    裴关山的小厮也回来了,急切问道:“世子,没带够钱,还买吗?”

    ——买个屁!

    ——掏空他们钱包也没有三千两,啥也买不着。

    别说他们两人,昨日那些上蹿下跳的京城公子们,今日听到价格,全都得哑火。

    买不起,根本买不起。

    张长言给容昭倒了杯茶水,一脸的震惊与惊叹:“开眼,真是开眼了……你厉害,非常厉害。”

    他有点酸。

    他穷成这样,怎么容昭挣钱就跟捡钱似的?

    一件衣服三千两,十件就是三万两。

    三万两啊,四大亲王将府上银钱掏空,也不过就是四万两,容昭几件衣服就能搞出这么多钱?!

    他们当然知道有成本。

    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个定价就不会少赚!

    云容系列一套衣服三千两,消息以一个可怕的速度席卷京城,几乎人人都在议论——

    “天啦,三千两!”

    “那得是多少钱啊?这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云容坊的衣服做得好,而且许多东西都是绝无仅有,衣料和那些首饰,都很值钱。”

    “可他们卖三千两啊,太贵了。”

    “谁有三千两去买衣服啊?”

    “应该没人买吧?”

    ……

    然而,百姓们全都低估了有钱人,也低估了这些人有多舍得花钱。

    七件衣服,上午全部卖出。

    关于买家许多人都在议论,那些人买衣服没有遮拦,甚至还准备穿出去秀一秀,自然买的大张旗鼓。

    瑶娥被三皇子拿下,据说是送给表妹刘婉君。

    华千梦被京城大族冯家拿下,应当是为他们家冯公子准备。

    清溪被崔家人买走了。

    睡海棠是被京城世家邓家姑娘买走。

    若香被二皇子妃买走。

    楚算被一个外地人富豪买到了,那人就是之前就想要出价一千两买的人。

    蜜三千则被一个京城豪绅买走。

    七件衣服,全都有了归属。

    百姓们议论纷纷——

    “可真有钱。”

    “什么时候穿出来,我想看看有多好看。”

    “这么贵的衣服,肯定要穿到宴席上去的。”

    “哎呀,三千两,咋还有这么多人买?”

    “有钱人真多,我就觉得太贵了。”

    ……

    不仅百姓觉得贵,那些世家子们凑在一起,又是眼馋,又是酸——

    “买这么贵的衣服,浪费。”

    “是呀,根本不值得,太过于奢靡了。”

    “一件衣服而已,竟然花这么多钱,太不值得!”

    “哼,云容坊衣服要是一直这么贵,估计也经营不下去。”

    “可不是。”

    ……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一日京城都在这样的酸溜溜声音当中度过,甚至隐隐风评不大好。

    许多人都说三千两的衣服,实在是不值得,买的人就是冤大头。

    然而,下午,又有一个消息传遍京城,让人震惊。

    有一外地豪绅没买到衣服,但是又很眼馋,可云容坊衣服都卖完了,那豪绅决定从买家手上去购买,他分别拜访了所有买家。

    而买到蜜三千那位京城豪绅大抵是冲动买下,有些后悔,便决定卖。

    京城豪绅姓李,外地豪绅姓周。

    于是,李老爷决定将“蜜三千”卖给周老爷,而这个时候,一位姓薛的娘子也想要买蜜三千,两人便抬了价。

    原本三千两的“蜜三千”卖到了四千两!

    才短短一日,李老爷净赚一千两。

    薛娘子也是外地人,买到衣服就赶回家过年,没在京城逗留。

    周老爷没买到,便放出消息,愿意以四千两一件购买云容系列的衣服。

    京城哗然。

    原本就觉得云容坊的衣服贵到离谱,却没想到,买到手再倒手,竟然还能赚钱?!

    而且,那可是一千两啊!

    还是云容系列排名最末的那一件,前面的拿出来卖,有人定会出更高价吧?

    当然,这或许有巧合。

    可一样东西在二级市场有价值,就是对这样东西价值的认可。

    那周大人等到了第二天,再没有一人愿意卖出云容系列的衣服,只能失望离开。

    再没人说买这衣服的人是冤大头了。

    买到衣服的人更加骄傲,已经有人穿着走过风华街,很是引得人围观,也有人穿着去参加宴席,直接成为宴席当中的焦点人物。

    穿上云容坊的衣服,就意味着身份和权势,那些穿着的人,甚至舍不得脱下来。

    “云容坊”三个字,被赋予了“贵”的定义。

    所有人突然意识到有名气“顶奢”的价值,可是云容坊暂时没有衣服卖了!

    他们只能不断派人去催,问云容坊什么时候又做衣服、卖衣服,都想赶着过年穿上云容坊的衣服……

    由此可见,下一次的云容坊衣服再做出来,三千两银子,依旧能很好卖。

    越是买不到,就越是觉得值,越是想买。

    越是贵,越是稀有,就越是想拥有-

    福禄轩四楼。

    郭川要离开了,请他们吃饭。

    容昭、裴承诀、裴关山、张长言,加上郭川,一共五个人。

    提起这两天的事情,郭川真诚感叹:“容世子委实有大才,一家云容坊,扬名天下,云容坊之衣,如今已经成为所有人都想拥有的衣服……”

    这点便是裴承诀也忍不住点头:“阿昭确实厉害,三千两银子一件的衣服也能被你卖出来,还都抢着买。”

    如今谁提到容昭不说一句厉害?

    张长言咽了咽口水:“衣服这种东西都能卖大钱,厉害。”

    裴关山跟着感慨:“买到手的衣服卖出去,还能倒手赚钱,这是我没想到的。”

    像是突然触动某根神经,张三突然敏感问道:“等等,容昭,那买东西的两个人当中,不会有一个是你安排的吧?”

    另外三人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容昭倒了杯酒,一边喝着,一边但笑不语。

    几人却懂了,倒吸一口冷气。

    郭川震惊问道:“所以周老爷是你安排的,还是薛娘子是你安排的?”

    容昭抿了口酒:“你猜?”

    裴承诀猜测:“周老爷?是他一直在买云容系列的衣服……”

    裴关山却猜测:“我觉得像是薛娘子,她抬了价,买了东西就走,倒是不引人注意。”

    容昭继续笑,却不点头。

    张三深呼吸,拔高声音:“两个买家都是你安排的?!”

    这家伙也太阴险了吧!

    竟然自己安排两个人去抬价,损失不过一千两,就让“云容坊”三个字立足了,真是好深的算计。

    郭川、裴承诀与裴关山,三人全都震惊地看着容昭,表情复杂,说不出话。

    这操作,真是可怕。

    然而,容昭却摇摇头,突然露齿一笑:“不,是三个。”

    三个?

    什么三个?

    是三个人吗?哪有三个人?

    不就两个买家和一个卖……嗯?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不说了,送上膝盖。

    第88章 新年

    这一场买卖当中, 只有三个人。

    一个卖家和两个买家,他们以为容昭最多安排一个买家抬价,却没想到, 人不仅安排两个买家,连卖家都是她的人!!

    在懂了的一瞬间,在场四人都瞪圆眼睛,脑海中同时闪过两个字——

    奸商!

    一时之间,四人都说不出话。

    容昭相当淡定, 似乎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震惊的内容,一边喝酒, 一边淡定吃着桌上美食,神情平静而惬意。

    好半晌之后,张长言声音沙哑:“我还是……低估你了。”

    他以为猜测那两个买家都是容昭的人,已经够大胆。

    结果错了, 他真是低估容昭在做生意时候的手段, 从买家开始, 就已经是个局!

    郭川回过神, 差点当场给容昭跪下,一脸激动,眼神叹服, “容世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般手段呢?!”

    从卖绢花投票,再到三千两一套衣服,以及最后的一场炒作……

    郭川真的开眼了。

    比起容昭, 他感觉自己压根儿就不能被称为会做生意。

    郭川激动到脸通红,恨不得抱着容昭大腿学艺, 看她的眼神十分狂热。

    容昭淡定举起酒杯:“客气了。”

    郭川两只手捧起酒杯,小心翼翼和容昭的杯子相碰,而后一口干了,再小心翼翼给她倒酒,态度恭敬客气:“容世子,来来来,继续,等年后我还来京城拜访容世子。”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容昭“学习”。

    容昭十分欢迎,再次举起酒杯,笑容灿烂:“好,年后我在京城等着郭兄。”

    郭川激动:“好!!”

    裴承诀和裴关山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复杂。

    一顿饭就在郭川真诚的崇拜和夸赞当中度过,等到吃完饭,四人将郭川送到码头,他会走水路尽快回去。

    等人走后,裴承诀看向容昭:“你这肚子里面算计太多了,我突然想,团团是不是你在算计我们?”

    张长言无语:“你才发现吗?这家伙就是坑人,可劲儿坑。”

    跟着她,明明都是想发财,最后却会发现——看似拥有了“很多财产”,兜里却穷得叮当响。

    容昭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坑你们了?做生意是你情我愿,现在让你们退出团团,你愿意吗?”

    裴承诀:“……”

    好吧,他不愿意退出。

    就算知道是坑,也是一个他们心甘情愿跳下去的坑。

    裴关山看着她,摇摇头:“你这个脑袋,真是适合进入朝堂去与人算计……”

    容昭摊手:“我只喜欢做生意,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我不敢兴趣。”

    今日酒喝了不少,她脸颊微红,缓缓走向马车。

    三人立刻跟上。

    裴承诀:“哎,云容坊衣服又贵又好看,你干嘛留一件?”

    裴关山:“是呀,魂梦萦是票数最高的一件,所以人都想要,你若是卖出去,定能卖个好价格。”

    所有衣服都是三千两,周老爷出四千两都没人卖。

    说明大家是认可云容坊云容系列价格的,魂梦萦可是排名第一的衣服,若真是卖出去,不止四千两。

    容昭笑而不语。

    “喂,你到底留给谁的?”

    “总不会又是给你姐姐吧?最好不要,容五娘已经有许多人关注,你若是把魂梦萦给她,那些人定会对她有意见。”

    “是呀,而且那衣服太张扬,也不适合你五姐姐。”

    “若不是一件女装,我恐怕会以为你是留给自己的。”

    张三一顿,突然拔高声音:“你不会是留给你未来妻子的吧?”

    容昭:“……想多了。”

    张三顿时松了口气。

    裴承诀与裴关山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云容坊把魂梦萦留下,所有人都很好奇用途,可容昭不说,他们也没有办法。

    只是不知道,到底谁能穿上?

    又是什么时候穿上?

    四人同行一段,之后各回各家,如今年底了,家族里面都有不少事情要做。

    安庆王府。

    容昭回来后,容屏让下人去准备醒酒茶,同时抱怨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别整天喝这么多酒……”

    容昭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应酬嘛。”

    容屏:“……”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真是很难相信她是在女扮男装。

    “说正事。”容屏突然神情凝重起来,“你今年挺活跃的,除夕是没办法再称病了,今年宫宴,我们安庆王府也得进宫。”

    容昭:“哦,好。”

    容屏叮嘱:“到时候你跟着我,反正……都小心吧。”

    他有点担忧,但也还算放心。

    容昭朝堂都去过两次,舌战群儒,倒是不担心一个宫宴。

    容昭点点头,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手指敲打着桌面,盘算着宫宴要做什么……

    等喝过醒酒汤,容昭回到东院休息。

    那一件许多人惦记的魂梦萦,正挂在容昭的房间里面,安安静静悬挂在角落,红色张扬刺眼,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容昭看了眼,笑了笑,收回视线。

    她并不介意穿女装还是穿男装,但这件事对她、对安庆王府,意义都很是不同。

    穿来到现在,她所做的事情归根结底,是要堂堂正正将女装穿出去,还要穿得任何人都不敢说一句不对。

    ——魂梦萦这件衣服,是留给安庆王府女世子容昭的-

    十二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

    这两日京城飘雪,但因着到处都张灯结彩迎新年,喜气洋洋,雪景就变成了美景,今年京城人生活不错,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朝堂的紧张局势,并不能影响过年这两日的喜悦。

    便是容昭也不得不承认,古代的年味可比现代重多了。

    到处都是访客会友,她今日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在后山道观守着做烟花,明晚除夕夜,宫中订了烟花燃放,她得盯着点。

    而各府也在忙碌中。

    年底了,不单单是有各种热闹,还有一年的账需要汇报。

    赵府。

    赵丰作为京城府尹,年底的活动那是非常多,今日中午与友人在福禄轩吃饭喝酒,晚上就被同僚请到福禄庄聚会,还看了一场漂亮的烟花秀。

    两顿都吃好喝好,他心情十分愉悦。

    手上拿着最新一期的报纸,一边往正院走,一边感叹:自从容世子出来做生意以后,这京城众人的生活都滋润了许多……

    作为京城府尹,他明显能感觉到百姓日子好过了,年底脸上的笑脸都多了许多。

    而他们这些达官显贵,同样滋润。

    这报纸还没看完,他待会儿可以一边吃着团团年底的零食礼包,一边看报纸。

    惬意啊惬意。

    他走到正院,发现夫人正在与管家盘账。

    赵丰随意看了眼,很是惊讶:“怎今年节余这般少?”

    反正不会缺钱,他平日里就不太关心府上银钱,但此时也看得出来,今年总的来说,没存下多少钱……

    管家赶紧指着其中几项,再拿出几样东西,恭敬道——

    “老爷,这是你的福禄轩金卡会员,花费便是五千两,老爷说少爷平日里会客比较多,又给少爷办了一个,又是五千两。”

    “还有这两张,这是盖了安庆王世子的合同,这一份是老爷生辰在福禄庄待客的合同,一共花费三千两,这一张是来年三月,老夫人寿宴的定金。”

    “这是每月的报纸预定银钱,虽然每份报纸只要五文钱,但府上订的多,每月都是一笔支出。”

    “还有这,这是少爷今年支取贴补团团的银钱,每一笔都是老爷点头同意的。”

    管家十分有理有据。

    换言之——花销太大,没多少结余十分正常。

    赵丰看着那可怜的结余,再看看手上报纸……

    突然觉得安庆王世子出来做生意,好像也不是那么快乐了?

    崔府。

    作为太傅,崔大人自然是宴席当中的贵客,今日同样吃饱喝足,十分惬意地回到家中。

    他吩咐掌管中馈的儿媳:“去问问福禄庄,能不能在正月十五之前预定一天,我请同僚们聚会。”

    年底了,福禄庄的其他用途就被开发出来。

    不单单是会客,甚至还有一家嫡系旁支预定一天福禄庄,全家一起团年。

    崔大人自诩是太傅,也要做一次东。

    一则有面子,二则也是稍稍帮二皇子笼络人才。

    然而,儿媳面露难色。

    崔大人皱眉:“怎么了?”

    儿媳微微低下头,恭敬道:“父亲,咱们府上银钱虽然还有些,但也不好太过张扬奢侈……”

    崔大人:“?”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一顿福禄庄而已,怎还用得着说三道四?

    然而,儿媳继续说道:“今年府上开销大了些,原本银钱是足够的,但之前给二皇子妃送了一笔银子去,就稍显拮据。”

    那不是一笔,那是很大一笔!

    夺嫡花钱可不少,他们给二皇子妃送钱,其实就是给二皇子送钱。

    崔大人面色难看:“没留下足够的银钱应付?”

    儿媳嗫嗫:“原是够的,但近日父亲又往福禄轩充了五千两,还买了云容系列的衣服清溪,这就用去八千两,还有二月的喜宴、四月的寿宴,定金一共……”

    崔大人听着头疼,又问:“那府上还有多少钱?”

    儿媳报了一个数字。

    崔大人:“……”

    ——够还是够的,就是造作不了。

    沉默片刻,他说;“那就算了,另外三郎福禄轩会员的钱如果用完,就先别办了,用我的吧。”

    “是。”

    关府。

    关梦生和关大人凑在一起,面面相觑。

    关大人:“要不你明年少往团团里面贴点钱?你们那什么生意不赚钱,竟然还贴钱!”

    关梦生:“原是还有的赚,这不是咱们商量,反正贴不了多少钱,就干脆买名声嘛。而且,最近之所以贴钱,是因为团团准备扩张快递服务了……”

    关大人:“我不听你那些,我就想知道,你明年能不能省点钱?”

    关梦生:“爹,要不还是你省点吧,你看四大亲王,他们参加聚会就从不主动付钱,你别老是充大款,总付钱。”

    关大人狠狠给他一下,骂道:“你都知道人家是四大亲王,你爹是啥?一个大理寺少卿,我敢让他们给钱吗?”

    关梦生:“……那这就没办法了,你又不愿意受贿。”

    关大人再给他呼了一巴掌,骂道:“你少给老子抹黑,你爹是个好官,才不可能收受贿赂!”

    关梦生:“那是因为皇上盯得紧,三位皇子又掐成斗鸡眼,满朝文武,如今谁敢犯错都要被抓着把柄要挟,你这位置又关键,你才不敢贪的……”

    关大人运气,准备打人。

    关梦生立刻求饶:“我错了。”

    关大人还是呼了他一下,而后才感叹:“府上的庄子和铺面虽然都有进项,可惜不算太多,比起那些高门望族,到底家底薄了些……还是应当攒些家底,你们日后几代日子才好过。”

    关梦生抱着脑袋,提个建议:“爹,别打,要不明年你让容昭做生意的时候带带你吧,咱府上也多来些进项。”

    关大人想想容昭那些日进斗金的生意……

    他点点头:“你经常跟着容昭混,有消息记得告诉我,真羡慕四大亲王啊,那福禄轩日进斗金,多有钱啊……”

    荣亲王府。

    被羡慕的四大亲王之首荣亲王,此时抓着脑袋,和裴承诀、裴承陵研究账本。

    荣亲王:“今年怎没多少人与我们走动?怎收到的礼这般少?”

    裴承陵眨了眨眼睛,老实道:“今年收的礼和去年一样啊?”

    荣亲王:“……”

    裴承诀咳嗽一声,缓缓开口:“许是因着朝堂斗争越发激烈,走动的人少了,所以进项才会少。”

    荣亲王这才点头:“是这个理。”

    裴承陵依旧困惑,这两年分明没区别啊?

    走动的人是少了,可走动的人送来的银钱更多了呀!

    裴承诀看着茶盏不说话。

    ——他爹就是不想承认,今年在他的“努力”下,府上穷了。

    愉亲王府。

    愉亲王面前摆着一份股份欠条,裴关山面前摆着一份股份欠条。

    中间还放着一本账本。

    两人保持着沉默。

    半晌,裴关山道:“我这份很难赚钱,就是赚个名,父亲,你那福禄轩,到底何时分红?”

    愉亲王:“……开第十三家分店了。”

    裴关山建议:“要不还是先分一次红吧?”

    俞平川很是迟疑:“若是这个速度下去,明年福禄轩就能完成扩张,每月都能分红。”

    顿了顿,他又补充:“因着北燕之事,皇兄的身体好像又差了点。”

    其实容昭有问过他们要不要分红,但听完容昭概述如今福禄轩情况,他们都还是选择继续扩张。

    奢靡比起保命退路来说,还是保命重要。

    裴关山深吸一口气:“好吧,那我们再忍忍吧。”

    张丞相府。

    张长知:“怎么办?怎么办?母亲虽然愿意帮我们糊弄,但是父亲通常这两日都会查账,一查就会发现问题……”

    张长行从外面跑进来,语气急切:“大哥,三弟,糟了!父亲回来了,准备查账!!”

    张大和张三:“!!”

    张长行急道:“怎么办?!”

    张长知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看向张二和张三。

    张长行一脸疑惑。

    张长言有种不好的预感,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

    半个时辰后。

    准备查账的张丞相没有查账,而是抄起棍子等在前院,让人去抓出去鬼混的二儿子和三儿子……

    他要狠狠教子!-

    各府的情况容昭不知道,知道也不在意。

    她正在给安庆王府上上下下发年底奖金,还有道观、福禄庄、福禄轩、团团、报社、云容坊,一个地方都没有漏掉。

    所有员工都有年底奖金,十分阔气。

    顺道,她还巡查了云容坊。

    过年也丝毫不影响云容坊的热度。

    云容系列的衣服太少了,许多人都想要云容坊的衣服,云容坊就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

    云容系列每月只出十件衣服,会根据季节、天气调整颜色和风格,比如接下来的一月,云容坊已经定下颜色,粉色和蓝色。

    正月的十件衣服,款式完全不同,但颜色不会相似,雪地里面的粉色和蓝色,光是想想就值得期待。

    每件三千两不二价,同时,当月一日只能预定当月。

    正月因着是过年,所以提前到十二月二十九日预订,一月最末一天会收到衣服。

    消息一放出,十件衣服就都被预定。

    其他来晚了或者没能预定到的人,只能干着急。

    云容系列正是最高光的时候,无数人让小厮堵在云容坊外面,要求云容坊多卖些衣服。

    然而,多卖是绝对不可能多卖的。

    但云容坊也不是完全的饥饿营销,他们在云容系列之后,推出一款新的产品——

    披风。

    容昭之前披在身上,被很多人羡慕的那种冬季款披风。

    毛绒绒的披风,云容坊做得十分精细好看,戴着帽子好看,取下也好看,无论男女,看一眼都会想要买下。

    披风上面的花纹就是“云容”招牌花纹,那纹路是云容二字,无论何种款式与颜色,“云容”纹路都十分清晰。

    府上绣娘不是做不出来,可到底不是云容坊的东西,做一模一样的东西,又不绣上云容纹路,委实滋味不足。

    若是自己府上绣上“云容”纹路,那就是丢人了。

    所以——

    买它!

    如今“云容坊”三个字就代表着面子。

    从云容坊开始售卖起,那些高门望族、达官显贵就跟疯了一样,谁都想要。

    当然,云容坊的价格绝对不会便宜,一件披风五百两,不二价。

    而且因着产量有限,需要预定。

    许多人急得不行,可还是没能立刻拿到,只能先交定金。

    这件事又在京城引起轰动。

    “每月十件,每件三千两,光是这笔收入,云容坊每月都有三万两!”

    “嘶——”

    “这也太有钱了吧?”

    “何止,你再算算披风,据说每日都能卖出二十来件披风,还排着队等着呢!”

    “这又是一万两!”

    “每日一万两,这云容坊也太有钱了吧!”

    ……

    不仅百姓们感叹,便是京城高门贵族也忍不住咂舌。

    什么叫日进斗金?

    这就是了。

    ——那容昭着实太有钱了!!-

    除夕夜。

    安庆王容屏带着世子入宫,一路上,许多人都在看容昭,当然不单单是因为她格外出众的外貌,还以为“日进斗金”的光环。

    报纸上有报道,而但凡会算账,就能知道云容坊如今有多挣钱。

    那些衣服、首饰、披风,就算有不小成本,但因着流水太大,赚的钱也绝对惊人。

    容屏、容昭才刚刚踏入宫门,朝着宴席之地走去,就见荣亲王带着两个儿子凑上来。

    裴承诀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容昭一笑。

    两边人互相见礼之后,荣亲王直接拉着容昭,小声嘀咕:“你那云容坊那般赚钱,怎不带本王一起?”

    容昭:“王叔,前期投资以及成本,一共一万两。”

    荣亲王:“……”

    好吧,他懂了,如果他要掺和一脚,当初就要投资五千两。

    没钱,参与不了。

    踏入宴席厅。

    裴钦悄悄让宫人把她拉到柱子后面,压低声音:“你那云容坊进项太多,父皇都注意到了,你可要小心点。”

    容昭点头,十分客气:“五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谢过五殿下关心。”

    裴钦无奈:“你与我客气作甚?”

    他又补了句:“今夜父皇可能会问你,你挣钱就挣钱,干嘛还在报纸上报道?如今被我父皇盯上,可不见得好事。”

    容昭知道他是担心,笑容真切了两分:“你且放心,我自有安排。”

    她今日本就不准备白来。

    裴钦摇摇头:“好吧,我也是白担心,你心里肯定有数。”

    容昭是个聪明人,其实并不需要多担心。

    说完,裴钦摆摆手,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且小心谨慎些。”

    这是宫宴,两人聚在一起说话被人看到,终归不大好。

    容昭站在角落,望着裴钦背影。

    他身上穿着一件华服,外罩云容坊男款披风。

    今日宴席之上,最亮眼的就是穿着云容系列衣服的人,其次就是有云容坊披风的人。

    当然,皇子们还是不一样。

    裴钦一走到人前,立刻就有无数人将他围上,那边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是一样,面前都挤着一堆人,他们被簇拥着。

    所有人都欢声笑语,或是恭敬、或是讨好,有人安静坐着等皇上到来,也有人左右逢源,在场上风生水起。

    这是过年,从皇帝到朝臣,所有人都要笑,将笑脸对准皇上,最好让皇上一看就高兴。

    恐怕笑着的他们都忘记了,还有一个谨王生死不知。

    容昭摇摇头,笑了笑,抬脚走到殿中。

    霎时间吸引无数人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有钱,没办法。

    第89章 捐款

    朝堂之上是另一个名利场, 三位皇子因着是储君候选人,身边围满了人,张丞相与四大亲王因着身份高,身边也围满了人。

    按理来说,容昭本不该是被众星捧月的对象,毕竟她无官无职。

    但架不住她手上产业多,钱多名声广。

    想要报纸上多报道自己一些好的, 不得和容昭打好关系啊?

    想要买云容系列的衣服, 不得和容昭打好关系啊?

    想要跟着她挣钱、扬名,不得和她打好关系啊?

    于是, 容昭一出现,便有许多人走向她,笑着打招呼——

    “容世子,终于见你参加一回宫宴了。”

    “今日容世子穿的是云容坊的衣服吧?真好看。”

    “容世子的云容坊最近可真是声名鹊起, 能赚钱还能保持名声, 实在大才啊。”

    ……

    容昭笑了笑, 与他们寒暄, 十分客气。

    不远处,张丞相睨了容昭一眼,轻嗤一声, “真是找死……”

    这话声音很轻,只有身边的三个儿子听到。

    说完,他便不再看容昭,与其他巴结他的官员寒暄去了。

    张长言一脸不解:“父亲什么意思?”

    张长行摇摇头,“不知道, 应当与容昭有关系吧。”

    张长知经常跟着张丞相,此时便压低声音解释:“虽说之前容昭举办云容坊珍品大赛, 误打误撞分走百姓注意,让皇上很满意,可云容坊实在是太赚钱了……”

    张长言皱眉:“那也是容昭凭本事赚钱。”

    “张扬。” 张长知摇摇头,“云容坊的衣服卖那么贵,那些高门望族还都很追捧,你想想皇上看到心情能好?”

    容昭捞金太狠,皇帝也会不满,觉得她过于张扬,导致风气奢靡。

    虽然更奢靡的事情不少,可架不住云容坊动静太大。

    张长知看着容昭方向,皱眉:“老三,你待会儿去提醒一下容昭,换身衣服,本身就够张扬了,今日怎还穿得这般显眼?这是生怕皇上注意不到?”

    这绝对是来自张大的警告和关心。

    容昭如今与他们合作,张大并不想容昭出事。

    张长言实话实话:“容昭显眼不是因为他穿得好看,而是因为他本来就好看啊……”

    张长知面无表情看着他。

    张长言投降:“行行,我去提醒他一下。”

    说完,张长言遛了,去接近容昭。

    容昭确实显眼,她今日穿了身月牙白的衣服,琉璃灯盏下,衣服带着温润之色,让她整个人显得长身如玉,温润文雅。

    就如同一块玉立在那里,如何不显眼?

    当然,这不全是因为她的衣服,其实相较于许多人的穿着,容昭这一身还算低调,可架不住她长得太好。

    竟然丝毫没有被京城双杰、穿着华千梦的冯家公子、穿着清溪的崔家公子他们比下去!

    今日宴席之上,华千梦与清溪这两件衣服,带着他们的主人冯公子以及崔家公子,狠狠出了风头。

    一眼望去,一眼就能注意到他们。

    这两件衣服都是第一次被人穿在身上,比穿在木偶之上确实好看得多,冯家公子长得好自然不用多说,华千梦锦上添花。

    崔家公子其实长相比较普通,可穿着清溪,竟然也仪表堂堂,看起来很是出众,崔太傅将他带在身边,很是骄傲。

    这两人的出众却又会让更多人去看容昭。

    ——毕竟,三千两的云容系列,来自容昭。

    容昭今夜,着实显眼。

    张长言艰难靠近容昭,趁着她与其他大人寒暄结束,一把拉住她就往稍微偏僻的角落躲,裴承诀与裴关山见此,赶紧招手。

    张长言注意到了,将容昭拉过去。

    不仅有京城双杰,还有关梦生,再加上容昭与张三,他们年轻小辈聚在一起说话,其他人应当就不会来打扰他们,有个清闲。

    裴承诀与裴关山个子高,还挪了挪位置,将矮个子的容昭往里面藏了藏。

    关梦生笑道:“容世子,风光不?”

    容昭看了他一眼:“这风光给你,你要不要?”

    关梦生忙摇头,“你这风光我可承受不住,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裴承诀凑近,压低声音:“我之前在宫门口见你时就想说,你今日怎不穿得低调点?”

    张长言点头:“我大哥也让我提醒你,带了衣服没,去换一件不显眼的。”

    容昭无奈:“有用吗?”

    其实简单的月牙白,已经不算显眼的衣服了。

    几人:“……”

    裴关山看了她的脸一眼,叹口气:“唉,确实没什么用。”

    容昭笑着抖了抖衣袖,神情从容平静,“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除了裴钦担心她外,这几个朋友还是很靠谱,是真的担心她才会主动提起。

    裴承诀还想说什么,外面有了动静,小黄门进来。

    裴关山神情一肃:“皇上要来了,赶紧回座,阿昭你是第一次参加宴席,待会儿尽量别说话,安静吃饭。”

    容昭点点头,与几人分开,回到容屏旁边。

    宫宴的规矩都教过她,在小黄门宣布“皇上驾到”时,跟着容屏他们一起行礼,繁华的大厅当中,乌泱泱跪了一地。

    永明帝走到上首,扫了众人一眼,点点头坐下,这才开口:“起,坐吧。”

    “谢皇上。”

    所有人齐声应下,而后才站起来,落座。

    容昭十分安静,老老实实扮演一个脸带笑容的木头人。

    但皇上在坐下之后,却还是看了她一眼,眼神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恶。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容昭也感觉到,却只当没有发现,端坐在那里,十分淡定。

    宴席开始。

    歌舞、敬酒、贺岁,热闹又喜气,很有过年的味道。

    可这种感觉当中又夹杂着紧张,毕竟是在宫中,是一旦失态就万劫不复的古代,所有人都有条不紊,保持着规矩。

    “父皇,儿臣画了一幅画,愿为父皇贺岁!”裴钦站起来,恭敬行礼。

    永明帝露出笑容:“小五有心了。”

    立刻就有人呈上前,打开,是一幅皇帝除夕教子图,应当是过去发生的事情,画上的裴钦似乎只有几岁。

    永明帝微怔。

    裴钦有些不好意思:“儿臣还记得七岁那年除夕为父皇贺岁,画了一幅画,可惜画的太丑,父皇手把手教儿臣如何……”

    五皇子开始讲述父子亲情。

    他一直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说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温馨又有趣,永明帝眼神明显柔和,嘴角上扬。

    下面的官员立刻跟着笑,满脸都是“五皇子好孝顺”“五皇子真是个孝子”……

    但实际上,估计大多数人的心思都是——

    五皇子又在打感情牌!

    在五皇子之后,三皇子裴钰出列。

    和五皇子不同,裴钰贺岁礼是极有意义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摆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谷物。

    裴钰扬声道:“自父皇登基以来,百姓安居乐业,粮种也较前朝更多,民以食为天,父皇让百姓们吃饱饭,实乃功在千秋!孩儿贺新的一年,国泰民安……”

    之后是漫长的吹捧。

    和裴钦不一样,裴钰今晚是走吹捧路线,而他说的内容永明帝喜欢听,自然满脸都是笑容,百官们也跟着笑。

    等到三皇子说完,永明帝看着摆件感叹:“不求什么功在千秋,朕唯求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有口饱饭。”

    “吾皇圣明——”

    下面,朝臣们感动地要哭了,一个比一个激动,还有一个老臣当场哭出来。

    容昭低着头,嘴角抽了抽。

    ——都是一群影帝啊。

    三皇子之后,又是二皇子裴铮。

    裴铮很有手段,但他大抵因着不太受皇帝喜欢,所以从来不走五皇子的感情牌路线,三皇子又走了吹捧路线,二皇子裴铮便选择亲自“彩衣娱亲”,剑舞一曲。

    实话实说,容昭觉得这个节目比前面的都好看。

    裴铮是个狠角色,长得又很好,剑舞之时,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到位,而且潇洒好看,很是有些功底,眼神凌厉如刀,宛如的剑花绝对不是花架子。

    剑舞结束,裴铮收剑,剑身还在微微颤,可见裴铮是真有水平。

    裴铮行礼,“儿臣为父皇贺岁,在父皇经年累月操劳当中,我大雁朝如今儿郎个个身强体壮,大雁朝国威赫赫,所向披靡!”

    永明帝身体微微坐起,半晌才点头:“老二不错。”

    下面朝臣立刻跟着露出满脸欣赏的笑,心中却是极其复杂。

    看似裴铮不如两个弟弟贺岁礼好,只是一曲剑舞。

    可他最后的话,分明又是另有含义,永明帝不管兴不兴兵,裴铮这锋芒毕露、展现大雁朝儿郎威武的礼物,都很好。

    这一局,裴铮没输。

    而在三位皇子表演结束之后,朝臣们一边恭贺皇上,一边感叹——

    “三位殿下当真是孝顺,皇上有福了。”

    “皇上,大雁朝国泰民安,皆是皇上之功。”

    “国威赫赫,来年我大雁朝,将会更加强大!”

    ……

    容屏余光看了容昭一眼,容昭心领神会。

    ——夺嫡。

    她也算是亲眼看到了一场皇子党派间比较平和的较量。

    五皇子的底牌是皇帝宠爱,所以他展现“孝”,所有夸皇子孝顺的人,都是在明里暗里帮五皇子说话。

    三皇子的底牌是世家大族,所以他能收集谷物,侃侃而谈夸赞永明帝,所有跟着夸赞的,都是支持三皇子的人。

    二皇子其实展现的是实力,激动地感叹大雁朝强大的官员,是帮二皇子说话的人。

    夺嫡除了夺权势,最关键一环是永明帝的倾向。

    谁让永明帝更喜欢、更欣赏,谁就离那个位置更近,三位皇子各显神通,下面满脸堆笑的朝臣们暗潮涌动……

    果然是激烈时期,新年都没个安稳啊。

    至于永明帝到底更喜欢哪一份礼物?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竟然完全看不出来!

    正在容昭吃着瓜,心中各种思绪奔腾的时候,有一小黄门匆匆进来,走到永明帝身边的宦官耳边说了句话,那宦官一惊,立刻到皇上耳边传话。

    大殿当中,该如何依旧如何,可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余光注意着上首。

    永明帝惊喜大笑:“快,宣他进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们,又看向门口方向,眼神疑惑。

    发生了什么?怎皇上突然这般高兴?

    这时,有一人走了进来。

    那中年男子穿着粗布麻衣,恭敬走进大殿,神情肃穆。

    容昭握着酒杯的手一紧。

    ——她见过这个人!

    当初雪夜刺杀之后,无名昏迷不醒,守在他房间外面的人当中,就有他,这是谨王裴怀悲的人。

    容昭嘴角的假笑缓缓落下,眼睛微微眯起。

    那人在万众瞩目中走到大殿中间,俯身行礼,声音恭敬:“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明帝抬了抬手。

    那人却没有起来,反而双手捧着一份折子,扬声道——

    “谨王为皇上贺岁,谨王遇刺落水,醒来后因惦记马州灾情,快马入马州赈灾。”

    “如今谨王已稳定马州灾情,雪灾之下,已再无人伤亡!谨王因需安顿百姓,尚不能回京,还望皇上恕罪。”

    大殿霎时间悄无声息。

    都以为已经死掉的谨王,竟然不声不响到了马州,而且已经完成赈灾任务!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惊雷,将所有人炸懵了。

    三位皇子也是明显的一惊。

    虽然没有找到谨王尸体,可谁想过谨王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跑去立功了?

    这确实是大功一件。

    上首,永明帝大喜:“哈哈哈!好!怀悲做得好!”

    ——许多人心中明白,今日这场贺岁,有了输赢。

    ——远在马州的谨王裴怀悲赢了。

    任何礼物都是虚的,谨王活着,且还在马州成功赈灾,这才是大礼。

    皇上的反应说明一切。

    永明帝在欣喜过后,又问:“谨王遇刺到底因何?”

    那人回道:“当日刺杀谨王之人都是死士,只抓到了两个刺客,如今正关在变州境内,谨王忙着赈灾,顾不得审问。”

    哪里是顾不得审问,分明是丢给永明帝审!

    果然,永明帝当即便道:“大理寺少卿,让人去将人带回来,好好审问,一定要查出真相。”

    关大人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出列:“是,臣领旨,臣一定尽快查出真相!”

    他要接手一个烫手山芋了。

    谨王,真是坑他不轻。

    永明帝又问:“今年谨王在外过年,可需要什么东西?你且带给谨王。”

    那人继续磕头,声音恭敬:“回皇上,谨王说他一切都好,望皇上莫要担忧,保重龙体为上。另,马州灾情严重,虽及时赈灾,可今年北地天寒,马州缺衣。”

    永明帝陷入沉思。

    大殿当中,没人敢说话,本来欢乐的新年大宴,此时有些凝重。

    缺衣,就是还要赈灾,还要朝廷拨款。

    谨王如果真的聪明,其实不该提,不该在这个时候扫皇上的好心情。

    无人注意到,下面坐着的容昭神情复杂。

    如果不是两人从未对话,她或许会以为——这是谨王在和她打配合。

    她今晚准备唱戏,谨王就给她搭了个大舞台。

    容昭放下酒杯,缓缓站起:“皇上,容昭有话要说。”

    原本就安静的大殿,此时更加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站起的容昭,满脸诧异,他们不明白她这个时候站出来做什么?

    永明帝皱了皱眉,却还是道:“说。”

    容昭出列,长身如玉,一袭白衣温润,她走到殿中布衣男子旁边,朝着上首缓缓行礼,而后扬声道——

    “马州雪灾,灾民缺冬季棉衣,容昭名下云容坊责无旁贷,云容坊愿捐十万两白银购置冬衣,送往马州,交由谨王赈灾!”

    “望皇上应允。”

    霎时间,大殿落针可闻,随即,便是许多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十万两白银!

    这是什么概念?

    云容坊现在有挣到十万两吗?

    你说容昭不爱财,她的云容坊一件衣服卖三千两。

    你说容昭爱财,马州雪灾,她竟然要出钱赈灾,十万两白银啊,云容坊都没挣到十万两!

    别说在场所有朝臣,便是永明帝都惊了一下。

    近日云容坊之事,他是有些不高兴的,无论是一件衣服卖三千两的容昭,还是抢着出三千两买衣服的世家大族,都让他不高兴。

    云容坊这般挣钱,代表着奢靡之风。

    原本永明帝就准备在今晚宴席上点容昭两句,让容昭收敛。

    却没想到,在此之前,容昭云容坊捐冬衣十万两。

    这话突然就给永明帝打开了思路。

    云容坊就像报纸一样,乍一看似乎不好,可却又很有意义,原本他对报社不满,可后来发现,有报纸存在,那些官员收敛了不少。

    而且,政令更加通达,每次他做了什么大事,比如说马州赈灾,报纸就会大夸特夸,将这件事报道出去,为他歌功颂德。

    有了报纸,永明帝就不担心自己做的事情百姓们不知道。

    报纸对他而言,利大于弊,完全没必要阻止,容昭非常识趣,从来不偏颇哪个皇子。

    也因此,永明帝一开始想对容昭出发,发现她识趣,就没有再管她。

    如今他突然发现,容昭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识趣。

    云容坊捞钱又如何?

    云容坊奢靡又如何?

    从世家大族,从那些比他这个皇帝还奢靡的大家族当中捞出钱,再给他、给大雁朝用,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只要捏住容昭这个人,就捏住了一切。

    而容昭又非常识趣,十分主动。

    永明帝想到这里,突然就知道如何用容昭这个人了。

    再看容昭,他眼神十分欣赏。

    ——他喜欢识趣的人,也喜欢办事办到他心坎的人。

    永明帝大笑:“哈哈哈,有何不可?阿昭愿意捐银,是马州百姓之福,朕允了。”

    阿昭……

    这称呼可显得亲切了。

    所有人的神情都十分复杂,有人震惊,有人诧异,也有人敬佩。

    万众瞩目中,容昭依旧仪态从容,神情温和。

    她扬声笑道:“谢皇上!”

    永明帝抬手,点了点她,声音宠溺:“阿昭那云容坊近日倒是声名鹊起,怎只给皇后送衣,不给朕?”

    不单单是表达欣赏容昭,竟还要支持容昭!

    有些官员看不懂门道,不懂为什么容昭捐十万两,皇上就态度大变?

    皇上不是将十万两放在心上的人呀。

    他们哪里知道,十万两是个态度,让永明帝知道如何用容昭这个人。

    容昭闻言,笑得极其羞涩,赧然道:“回皇上,其实昭给皇上也准备了……只不大好意思送。”

    永明帝故意笑着说:“那朕许你明日让人送进宫。”

    容昭行礼,声音满是笑意:“遵旨。”

    谁都看得出,永明帝欣赏容昭!

    裴承诀与裴关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一直在想容昭的云容坊如何应对皇上不满,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干脆的办法。

    捐钱。

    十万两白银。

    容昭何等魄力。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舍得的数字,有时候他们也很好奇容昭,她似乎很爱钱,又似乎很不爱钱,花钱与挣钱,都不手软。

    容昭回到座位,永明帝还让人赏了酒。

    而对于那个报信之人,永明帝道:“你且去安庆王府,让阿昭管你吃喝,顺便接应他捐赠的冬衣,尽快运往马州给谨王。”

    “是,谢皇上,谢容世子。”那人恭敬行礼。

    容昭笑了笑,颔首。

    对面,张丞相脸有些黑。

    他还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好戏还没开始,容昭就已经阔气的用十万两应付过去了。

    有皇帝背书,她那云容坊只会更加辉煌。

    他真是小瞧容昭了,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容屏,机灵聪明得很,肚子里弯弯绕绕不比他少。

    容屏怎么就运气这么好,生了容昭这个儿子?

    他再扭头,看向身后自己的三个儿子。

    大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像个木头人一样发呆。

    二儿子像是没吃过好的,现在还在埋头吃饭。

    三儿子倒是在看朝上局势,但仔细听,能听到他在说:“容昭真是聪明啊,就是太大方了,十万两白银……”

    语气又欣赏又心疼。

    张丞相:“……”窒息!!

    ——想和容屏换儿子,三换一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容屏(微笑):你猜我换不换?

    容昭:有钱,任性。

    第90章 相亲

    张丞相在想儿子,容屏其实也在想容昭。

    容昭落座后,永明帝还让人赏了酒,今日新年, 又有谨王和容昭之事,皇上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容,朝臣们就都在笑, 歌舞升平。

    但这歌舞升平之下, 依旧是暗潮涌动。

    许多人都在看容昭,包括三位皇子, 只如今眼神又与当初不同。

    二皇子是复杂,三皇子是满意,五皇子则眼神越发炙热。

    容屏还能感受到对面对家老张瞅了自己好几眼。

    ——他们一定羡慕他有个好儿子。

    容昭如果是儿子,容屏想, 容家真是后继有人, 安庆王府三代可兴, 就容昭的本事和能力, 便是新皇登基,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可容昭是女子。

    过去的容屏一直觉得这是大问题,女子再有本事, 也没有男子那般光明灿烂的未来,终究会入后宅。

    时代的局限性,流言与蜚语,甚至婚姻,都足够折断一个女子的双腿, 让她从今往后,再也走不出狭小的四方天地。

    大公主当初可是上过战场, 可她既不能封爵,也不能入朝。

    到了年纪就要成亲,之后留在公主府,维持女子体面,再不能做出格之事。

    因此,容屏觉得儿子才能让容家后继有人。

    当然,那是过去的思想。

    容昭一次次让他看到,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完成。

    如今容屏想,女儿又如何?

    他这个女儿所做的事情,比所有男儿都强,就张家那三个,捆一起都不如他这一个女儿。

    容昭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府中白侧妃等人,曾经都与她有怨,可容昭从来不会纠结于后宅之中,她看到白月华能力,让白月华做了报社主编,如今忙得都快没空回府,哪还有什么后宅争斗?

    他也知道刘婉君,那个与容昭见过一面的女子,两人如今还时常书信往来,但绝对不是什么氤氲之事。

    五娘回来时候是什么样子?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他以为最好的前路就是他护着五娘,在安庆王府养老。

    但容昭不是,这才多久,五娘面色红润,整日里忙得团团转,出门进府都很大气,眉目舒展,比刚回来时看上去还要年轻。

    至于非议,那更是一声都没有。

    五娘也没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这其实是最难的。

    ——他这个女儿容昭,当得起一句有大才。

    他想,容昭未必不能着红装,让他堂堂正正地骄傲!

    容屏深深看着容昭。

    容昭借着喝酒,偏头,压低声音:“爹,我知道你很为我骄傲,但请你收敛点,你没发现张丞相他们都要瞪死你了吗?我知道我很优秀,稍稍骄傲就行……”

    容屏:“……滚。”

    ——他这个女儿容昭,也当得起一句没皮没脸不孝女!

    容昭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爹你怎么这么嘴硬”“算了算了,我都懂的”……

    容屏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正好看到对方张丞相悄悄呵斥张三,张三蔫头耷脑,乖乖停训。

    他这不孝女要是能这般听他话,该多好?

    容屏颇有两分羡慕地看着他们。

    对面,张丞相呵斥了两句之后,头一抬,正好看到容屏在看自己,那眼神十分古怪,像是——嘲讽?

    张丞相气得磨牙。

    他一定是仗着有个出息的儿子,嘲笑自己!

    可恶的安庆王!!-

    宫宴过半。

    皇帝毕竟年纪大了,早早退场休息,把场上交给他的三个儿子,于是场面就成了三位皇子表面客气,实际暗潮涌动。

    官员们全都被卷入其中,你来我往。

    容昭也有人注意,毕竟她是永明帝今晚表示过满意的人,而且豪掷十万两,他们怎么可能不拉着她说话?

    然而,当他们想将容昭拉进来寒暄时,突然发现容昭已经遛了。

    容昭在外面醒酒。

    大雁朝京城在北方,冬天很冷,而且时常下雪,今晚除夕夜也在下雪,瑞雪兆丰年,倒是一个好兆头。

    店内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殿外也点着灯,时有宫人穿梭其中,容昭站在走廊拐角,并不起眼。

    她手上端着酒杯,微微抬头看着琉璃灯盏映照下,片片飞落的雪花清晰可见,有宫人除夕夜还在外面扫雪。

    容昭一只手背在背后,一只手端在酒杯。

    她突然想到今晚给她搭台唱戏的谨王,裴怀悲,也是她曾经认识的无名。

    来到大雁朝的第一场雪,伴随着死亡危机与寒冷,寒意刺骨。

    京城如此大雪,马州可能会更加严寒吧?

    容昭缓缓举起酒杯,看着皑皑白雪,声音轻轻:“新年快乐。”

    马州。

    今晚是除夕,但大雪封山。

    裴怀悲不放心百姓,这两天都在到处巡查,今晚没能赶回都城府衙,留在了山中。

    烧着火堆,烤着火,温壶酒,就算是过个年。

    裴怀悲不放心询问:“酒都发下去了吗?”

    下属回道:“殿下放心,都发了。”

    裴怀悲这才点点头,“还是缺冬衣,明日下山,让都城的绣娘们再加紧一些,再问问富户,有没有旧衣捐赠,棉被也行,就当是给我这个谨王面子,捐……”

    他旁边,一中年男人无奈道:“殿下,今晚是除夕夜,喝杯酒吧,先把其他事情放一放,冬衣要看皇上那边会不会拨款。”

    裴怀悲无奈一笑。

    他视线看着外面的茫茫白色,喃喃一句:“我等的从来都不是皇上……”

    “殿下?”男人疑惑。

    裴怀悲摇摇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烈酒,视线移到不远处放着的一个食盒上。

    他眼神温柔下来,眼角春暖花开,嘴边荡起一个笑容,缓缓举起酒杯,声音轻轻:“阿昭,新年快乐,望来年安。”

    京城。

    酒入喉,一开始是寒意,到后来是火辣辣的热,让身体都似乎暖了起来。

    容昭一笑。

    有脚步声响起,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身后,裴关山声音冷淡:“不冷吗?看雪喝酒很风雅?”

    这是笑她在外面挨冻。

    裴关山旁边是裴承诀,他一手接过她手上已经冰了的杯子,一手将一个小暖手炉递给她,暖手炉精致,包着一块毛绒绒的垫子。

    裴承诀一脸无奈:“你呀,这是躲着怕人把你围起来吗?”

    容昭紧了紧毛绒绒披风,冰冷的手抱紧暖炉,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她笑容灿烂:“是呀,还是躲一躲比较好,我又不入朝,也不参与争斗,和他们搅合做什么?”

    裴承诀与裴关山一左一右站着她的两旁,看着雪,说着话。

    “有些时候,不是你想不想,你这般大的动静,你不想搅合,别人会拉你下水。”

    “凭你如今的名声,皇上随时可能给你授官,你做好心里准备吧。”

    “那你们呢?”

    “呵,除非皇上要抬二皇子,否则不会给我授官,裴世子倒是早晚的事……”

    几人低声说着话。

    片刻后,张家三兄弟出来了。

    张长言端着一盘子点心,大步过来:“你们做什么?怎么不等我们一起。容昭,你吃不吃点心?宫中点心还是很不错的。”

    张三一来,好像氛围一下子就嘈杂了。

    殿内觥筹交错,殿外一群年轻人说得也很是热闹,少年们意气风发。

    一直到子时,几人回到殿内。

    此时殿内气氛已经完全不同,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挂着满脸的笑。

    果然,没一会儿永明帝就回来了。

    “诸位且与朕登楼欣赏烟花,这烟花是安庆王府献上,说是什么新品,阿昭,你有信心?”永明帝笑道。

    容昭站起来,行礼:“皇上放心,一定给皇上以及诸位大人们一个惊喜。”

    永明帝笑着点点头,带着人浩浩荡荡登楼看烟花。

    这就是今晚的最后一个活动。

    不仅是他们大殿中这些人,还有后宫妃嫔以及进宫的女眷,全都登楼欣赏烟花,互相见礼之后,便等着看烟花秀。

    张三挤到容昭旁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放啊?新品真的好看吗?”

    容昭压低声音回道:“前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宫中的事情我还没资格插手,我只是个献上烟花的厂商。后一个问题,你待会儿自己看看就知道。”

    张长言正要说什么。

    “咻——”

    一声响,烟花升天,再“砰”一声炸开。

    漫天烟花,璀璨夺目,许多人当即便瞪大了眼睛,惊喜地发出声音:“哇。”

    福禄庄烟花新品其实依旧比不上现代的烟花,但比上一版有了改进,颜色更加明亮,绽放的花也更大,几乎盖住了一片天空,令人震撼。

    “嘭嘭嘭——”

    一声接一声的烟花声响起,黑夜中绽放的花朵,惊艳了所有人。

    容昭看向张三,满脸笑容:“怎么样?好不好看?”

    张长言原本在看烟花,听到容昭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她,而后一愣。

    烟花映照之下,容昭的脸明暗交迭,而她的一双眼眸中,映着五彩斑斓的烟火,嘴角扬起,似人间最美的颜色。

    张三看愣了。

    好久好久之后,他才看着她,轻声回道:“好看……”

    烟花声中,这样的声音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听到。

    裴承诀一边看烟花,一边低头对容昭大声道:“好看,让道士做这些东西,厉害呀。”

    容昭笑而不答。

    烟花结束,夸赞声四起——

    “真好看,下一次我去福禄庄办宴席时,要定这种烟花。”

    “应该会很贵?”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和原来一个价!”

    “啊?一个价?”

    “是呀,福禄庄服务挺好的,说是烟花会一直努力做得更好,价格是一样的,只等今晚宫宴之后,福禄庄全面替换。”

    “这容昭是很厉害,福禄庄让人越来越喜欢,福禄轩也时常更新菜色,让人流连忘返……”

    “皇上都赞了的人,那当然。”

    ……

    烟花结束,今晚的晚宴就正式结束了。

    大雁朝正式走入永明二十六年。

    新年宴席不止一天,永明二十六年正月初一照常进宫。

    容昭长叹口气。

    容屏哼了一声:“别人想进宫还不成,你能进去还叹什么气?”

    容昭抖了抖衣服,钻进马车,“不好玩。”

    容屏:“又不是去玩的!”

    说完,他也跟着长长叹口气,进宫,确实令人叹气。

    马车哒哒前行。

    今日与昨日不同。

    进宫时天还亮着,容屏带着容昭刚刚进宫,就有宫人迎上来,客气道:“见过安庆王府、容世子,皇后娘娘有请容世子。”

    容屏当即瞳孔一缩,笑道:“敢问是何事?”

    张皇后是张家的人,虽然皇后性子挺好,但容昭还是怕张家出手坑容昭。

    张丞相那人是时时刻刻恨不得将容家打趴下。

    宫人十分客气:“回安庆王,皇后娘娘与诸位娘娘、夫人们都想见见容世子。”

    她看向容昭,脸微微一红,又补了句:“世子放心,还有愉亲王世子以及裴二公子、张三公子、赵公子等等。”

    容昭恍然。

    ——相亲大会!

    点出来的名字都是京城出名的“年轻公子”,而且全是单身,后面又不止皇后,还有宫妃、各家夫人,这不就是相看女婿吗?

    容屏当即心中就提了起来。

    这没比张丞相要出手好到哪里去!!

    然而,容昭笑得十分灿烂,甚至有两分隐隐的期待,“谢过姑娘,那请姑娘带路,容昭这就去。”

    说完,她朝着容屏挥挥手,高高兴兴跟着宫女走了。

    容屏:“???”

    他差点气得跳起来。

    ——人家相女婿的场面,你一个女子那么激动做什么?

    ——要是被看上了,你敢娶啊?!

    容屏急得团团转,呼吸急促,然而容昭已经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女眷们都是在皇后的地盘上开宴席,此时要见容昭他们,自然不会是在室内,而是在御花园,皇后、宫妃,以及各家夫人、小姐,全都在御花园。

    冬日的御花园,冰雕雪景,是极美的风光。

    “阿昭。”裴承诀从后面追上来,一脸无奈,“你这么高兴作甚?”

    容昭摸了摸脸:“很明显?”

    好吧,她确实有点高兴。

    正愁如何和女眷们搭上话,皇后就搭台子了,能不高兴吗?

    裴承诀无语,看了眼两个小宫女,压低声音:“你莫不是着急成亲了?”

    说这话时,他莫名心情复杂。

    “谁想成亲?”裴关山从旁边窜出来,问道。

    裴承诀长出一口气,皱眉:“你吓我一跳,藏在那里做什么?”

    其实不是藏着。

    裴关山待在一根柱子后面,裴承诀在和容昭说话,就没注意到。

    裴关山:“等你们。”

    他面无表情,显然很不期待接下来的场面,隐隐不高兴。

    裴承诀:“我看阿昭这么高兴,是不是想成亲了?”

    容昭无语:“当然不是。”

    她看向两人,微微挑眉:“你们俩怎么都有点不高兴?”

    裴承诀:“自然是不想成亲啊。”

    裴关山:“也不想被人盯着。”

    容昭走在两人中间,歪头看看左边的裴承诀,又看看右边的裴关山,一脸狐疑:“你俩老大不小,也该成亲了吧?”

    裴关山抬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面无表情,“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别一副老气纵横的样子。”

    容昭:“……我就比你小两岁。”

    她十七,两裴十九,都是尚未弱冠的年轻人,但在这个朝代,确实是考虑婚姻大事的年纪。

    裴关山俯视她,微微笑:“哦,是吗?个头看起来不太像。”

    容昭咬牙切齿:“裴关山,不许身高歧视!!”

    裴关山嘴角露出笑容,显然心情好了许多。

    裴承诀贴着她,眨了眨眼睛,桃花眼泛着灿烂的笑意,“唉,阿昭要是有个像你的妹妹该多好,我肯定想成亲。”

    容昭:“……”

    裴关山突然停下脚步。

    裴承诀和容昭疑惑回头,他赶忙抬脚,脚步匆匆,直接越过两人,留下一句:“快点,别让皇后娘娘她们等久了。”

    容昭与裴承诀对视一眼,一脸疑惑地跟上去。

    御花园中。

    此时已经有不少公子到了,每到一个,皇后总要与人说几句,旁边的宫妃以及命妇们,也会插上几句话,年轻女郎们则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若是真有合适的,现场说说亲事,也没有大碍。

    张长言已经到了,也与她们说过话。

    作为张家三公子,这种场合他真没少见,别看平时张长言没皮没脸,在这种正规场合,还是十分端得住,风度翩翩。

    而且,作为张丞相宠爱的小儿子,哪怕有些“纨绔”名声,依旧不影响他的市场。

    赵公子到时,张长言走到一旁,正站在五皇子裴钦旁边。

    裴钦对他一笑。

    张长言也客气地笑了笑。

    也就是这个时候,女眷当中微微嘈杂声响起,尤其是女郎们,霎时间不少人都羞红了脸,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克制不住看向前方。

    两人抬头看过去。

    容昭、裴承诀、裴关山,新晋“京城三杰”一起出场,好像满园风光都变得更加鲜活、精彩。

    今日容昭穿得低调,但毕竟是过年,穿着一件青色华服,看起来很简单,细节却非常精致,衬得人越发好看。

    而她一左一右,是穿着白色华服的裴承诀,以及玄色华服的裴关山。

    裴承诀温柔如玉,脸上挂着笑容,但看起来就很客套,像是常年挂着的面具笑容,不远不近。

    裴关山则没什么表情,冷傲俊秀,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只有走在两人中间的容昭,笑得眉眼弯弯,额间红痣微动,看起来心情很好。

    张长言:“……”

    ——这么高兴干嘛?

    看到容昭这会儿高兴,他就不太高兴了。

    他抬头看向女眷,发现她们许多人看得都是容昭,嘴角立刻垮下。

    旁边,裴钦嘴角抽动。

    ——阿昭,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女郎?

    他抬头看向那些不住点头的命妇们,只觉得脑仁都有点疼。

    三人到场,齐声恭敬行礼。

    一个个行礼时都跟尺子量出来似的,完美无缺。

    淑妃当即便笑了,“瞧瞧这三人走在一起,这才是御花园最美的景致,皇后娘娘觉得呢?”

    皇后点点头,声音慈爱:“是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瞧瞧在场女郎们,竟都羞红了脸。”

    她雍容华贵,今日身上穿的是朝露,只坐在亭子当中,就是最高贵的那一个。

    不得不说,云容系列,确实好看。

    皇后显然也很满意,其实朝露不算太厚,这个天气会很冷,更何况这还是室外,但皇后还是穿上了,可见喜欢。

    当然,毕竟是宫中,周围的炭盆、火炉,让这个四面透风的亭子也很是暖和。

    女郎们也都个个打扮过,十分出彩。

    “哈哈,皇后娘娘说得是,若是我年轻个二十岁,定也倾心他们,就是不知道哪家女郎有这个福气?”有命妇笑着调侃。

    皇后便故意笑道:“那就直接问问他们,看看我们京城三杰有没有心上人了?”

    是玩笑的语气,大家自然都跟着笑。

    但同时,也都看向他们,眼神上下打量,不住点头。

    而这个问题,似乎只要他们说有心上人,皇后当即就能指婚……

    裴关山从来内敛,此时忍不住第一个发言:“关山年纪尚轻,暂无心婚事。”

    裴承诀:“承诀也是,不着急。”

    皇后无奈:“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点也不着急,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替你们着急。”

    说完,她看向容昭:“容世子呢?”

    其实今日这些命妇们最想看的就是容昭,裴承诀、裴承诀他们如何,这些命妇都知道,每次有什么宴席,也都有交集。

    反而是容昭最神秘,接触最少。

    她才出来活动不到一年,已经声名赫赫,平时里也没出席多少宴会,鲜少这么近距离对话。

    昨晚之事,她们回府后就听说了。

    容昭与三位皇子关系都好,永明帝又很喜欢,她一句话撒出十万两白银不心疼,何等气魄?

    还有前面容五娘的事情。

    在男人们看来,容五娘之事上,容昭还是有些霸道过分了。

    但在这些女眷眼中——天选好女婿啊!

    “容世子当真是仪表堂堂,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有‘谪仙人’雅称,刚刚本宫瞧着他远远走来,竟有些晃神。”郑妃这时插了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容·天选好女婿·昭:……我就来拉个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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