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张大

    平台已经搭好,只等开始引领潮流。

    她脑海中有个计划快速略过,容昭站起来,在下一步之前, 还有一件事——

    月底了,该给人发分红了。

    上个月把大几千两给了张家兄弟,让他们快乐一个月,这个月……

    她得把钱弄回来了。

    容昭眼中带着笑意, 手背在背后, 闲庭信步往外走。

    张二和张三在家里等一天,原本是想去福禄庄等, 但随着容昭产业越来越多,她并非每天都去福禄庄。

    他们给容昭送了信后,就在家里焦躁等待。

    “容昭会不会不想给我钱了?”

    “安心点,之前每个月分红都给得很爽快的, 容昭如今忙得很, 我们再等等。”

    ……

    终于, 他们收到消息:晚上福禄轩四楼见, 容昭。

    张长言:“!!!”

    张长行也是倒吸一口冷气:“福禄轩?容昭要请我们在福禄轩吃饭吗?!”

    张长言反反复复看了看纸条,确定没看错。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一起说道:“有诈!”

    要不是有问题, 容昭干嘛平白无故请他们吃福禄轩?他们和容昭合作这么久,哪有容昭请客的时候?

    哦,上次请团团股东喝了茶。

    张长行:“那可是福禄轩四楼,一百两银子一位!”

    张长言点头:“是啊,容昭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 最大方也就是请我在福禄轩二楼吃一顿,才二两银子, 一百两一位的四楼,嘶。”

    一百两银子一位,他们真的配吗?

    张二突然怒目:“你什么时候在福禄轩吃了?我怎么不知道?!”

    本是同甘共苦的兄弟,张三竟然背着他偷偷吃好的!

    这怎么可以?!

    还有,容昭为什么请老三不请自己?

    张三心虚:“……就回来晚了,挨打那天。”

    张二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该。”

    如果不是背着他偷偷吃好的,怎么会回来晚了,被张丞相追着打?

    张长言赶紧转移话题,继续回到正事:“无缘无故,容昭干嘛请我们去福禄轩四楼?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张长行:“多半是有问题。”

    张长言迟疑:“那我还去吗?要不就不去了?”

    张长行拍了他一下,骂道:“你是不是傻,不去怎么拿钱?不管,先去吃,到时候再有什么投资、诱惑的,通通不听,拿钱就行。”

    就算有诈,无非就是想要忽悠他们再投资。

    张长言坚定地点点头:“我都穷了大半年了,现在终于把账抹平,绝对不能再穷,容昭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心动!”

    张长行重重点头,深以为然。

    “到时候她说什么投资一类的,再好的项目也不同意。”

    “对,哪怕日进斗金也坚决不同意,守着现在福禄庄四成股份就行。”

    “到了就拿钱,拿完钱就闷头吃饭,绝对不能被她哄骗。”

    “还没去福禄轩四楼吃过,今晚一定要多吃点。”

    “吃穷容昭!!”

    ……

    两人互相打着气,也互相提醒着,而后雄赳赳气昂昂前往福禄轩。

    ——那可是福禄轩四楼和分红。

    ——有诈也要去!

    两人突然出门,而且态度如此反常,被一直盯着他们的张大张长知知道了。

    张长知正在揉眉心。

    原本朝中就暗潮涌动,如今更是动荡,三位皇子掐得你死我活,皇上又突然接回先太子之子裴怀悲。

    而且,三位皇子还是皇子,裴怀悲却是以谨王身份回来。

    皇子没封王,一个皇孙封王?

    京城第六王。

    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

    张丞相收到消息后,在书房转了好几圈,而后匆匆出门,去了愉亲王府。

    不管两人因为容昭生了多少嫌隙,他们是中立派的中流砥柱,这种时候自然是要聚在一起商量。

    可以想象,现在各个府中都乱了。

    偏偏张长行与张长言还能喜气洋洋出府,怎么看怎么诡异……

    张长知烦躁:“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查到吗?”

    下人立刻回禀:“查到了一些,好像二公子、三公子与那安庆王世子容昭一直有联络,刚刚似乎也是安庆王府的谢洪在外面转……”

    张长知瞳孔一缩。

    安庆王府的人在他们门口转?

    而且竟然还是谢洪!

    谢洪此人一出面就代表着容昭,他在外面晃了两圈,张家兄弟就喜气洋洋出门,怎么想怎么有问题。

    张长知怒了:“这两个家伙真是不省心,父亲忙碌,京中局势混乱,他们竟然还在外生事,与那容昭搅在一起?”

    他拔腿就往外走,怒道:“备车,跟上他们!”

    “是——”-

    张二与张三不知道大哥在后面夺命追,到福禄轩四楼时,容昭已经在房间里面等着他们,一见他们,露齿一笑。

    两人狐疑进去。

    容昭神情平静给他们倒茶,声音轻松:“来了?”

    两人继续迟疑,小心翼翼在容昭对面坐下,莫名忐忑不安。

    总觉得他们拿钱,容昭还请他们吃饭,而且还是福禄轩四楼……毛骨悚然的。

    莫不是鸿门宴?

    张长行试探着开口:“容世子,今日怎么这么大阵仗?”

    容昭将茶水推给他们,平静道:“这不是为了感谢二位支持容昭,这月分红拿到,容昭手头也宽松了,请二位吃顿好的。”

    张长行狐疑:“真的?”

    容昭:“真的。”

    张长言追问:“那分红在哪里?”

    容昭抬手将旁边托盘上的红布揭开,白花花的银子与银票在琉璃灯盏映照下,令人心动。

    张长言顿时松了口气。

    钱都在这里了,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容昭:“两家福禄庄都过了最热门预定月,所以扣除成本与预留月初采购款,四成分红是五千三百多两,这是账本,你们可以查看。”

    两人:“!!!”

    听前一句话时,他们都以为这个月分红会骤降,没想到竟然还有五千多两!

    这可是五千多两啊。

    他们上个月已经将账务全部清理干净,这个月拿到五千多两,就是他们的纯收入,可以让他们“一举脱贫”的收入。

    五千多两……

    真的好多钱。

    尤其是对于穷了太久的他们来说,这钱代表着未来美好生活。

    张长言都要哭出声了,他真的熬了太久。

    张长行也是同样的表情,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

    张长言看向容昭,不确定道:“真的给我们了?没有诈?”

    他一激动,直接说了实话。

    张二赶紧戳了戳他,狠狠瞪他一眼。

    容昭:“……没有。”

    张长言将银子薅过来,搂在怀中,兴奋道:“好兄弟,阿昭,你真是我们的好兄弟,今日这顿饭我们请了——”

    他们有钱了!!

    不就是福禄轩四楼吗?他们很配,他们吃得起!

    张长行要稍微理智点,咳嗽一声,微微笑:“容世子莫要怪老三失礼,我们是真的将你当成兄弟,也感谢你有福禄庄这样的好生意还愿意带着我们。”

    他端起茶盏,当成酒举起:“容世子,我们以茶代酒,敬容世子一杯。”

    张长言也赶紧端起茶盏。

    容昭微笑举起茶盏:“好说好说,至于饭钱倒是不用,我已经结了账。”

    三人一饮而尽。

    容昭笑容温和,张家兄弟神情亢奋。

    她继续给他们倒茶,声音温和:“喝茶,喝茶。”

    张长言摸了摸肚子,咽了咽口水:“我还没在福禄轩四楼吃过饭,阿昭,我们先吃吧,边吃边说。”

    容昭笑容不变:“时间还早,后厨还要准备,我们先喝茶。”

    张二和张三只能面露失望。

    又喝了几杯茶,就在张长言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容昭叫人送了菜单进来,放在三人面前。

    福禄轩的四楼菜单会随着季节改变而变化,有了报社之后,刻印方便,所以每位顾客都有一张,纸张很好,还画着雪景。

    长长的画卷上面,娟秀的字迹印着一道道菜名,旁边一支鹅毛笔,可以将想吃的菜勾选出来。

    长长的菜单似乎看不到尽头,让人止不住吞咽口水。

    张长行与张长言兴奋,拿起笔,也顾不得容昭在旁边,已经议论开——

    “红烧肉、东坡肉、蟹粉狮子头,这些都是福禄轩的特色,必须都来一道。”

    “二哥,听说福禄轩的油泼面好吃。”

    “没出息,到了福禄轩四楼竟然还想着吃面,咦,这个雪景时令菜没见过,尝一尝。”

    “那就不吃面!今天坚决不吃面!”

    “听说这个好吃,是四楼限定……”

    ……

    容昭听他们说着,随意地勾了两道菜。

    点完菜,张长行和张长言明显更加兴奋,银子就放在他们中间,算是已经拿到手,容昭也不让他们给这顿饭钱,一切顺利地不可思议。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放松。

    ——看来容昭真是良心发现,愿意请他们吃饭了。

    仔细想想,容昭似乎一直对他们不错,这样赚钱的生意也愿意带他们一起,看来两家人的旧怨,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确实已经不存在。

    张长言再想想自己当初想置容昭于死地……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张长言有些脸红,咳嗽一声,对容昭道:“阿昭,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们兄弟一定在所不辞!”

    这话豪气万丈。

    容昭眼珠子一转,迟疑:“这……”

    她一开口,两兄弟同时动了,几乎是一起扒拉着银两,眼神戒备。

    莫不是又要坑钱?!

    容昭无语:“我是想说,日后张丞相如果再有针对我的动作,希望两位兄长给阿昭报信。”

    这两人已经有PTSD了,她怎么可能从他们身上弄钱?

    张长言长出一口气:“好说好说,我爹也真是的,太小心眼了,那么多年前的仇怨竟然还急着,小肚鸡肠的……”

    张长行赶紧戳了戳他,虽然他也这么觉得,但在外还是不应该说老爹的不对。

    他们姓张,与老爹才是一派。

    张长行微微笑,客套而又官方:“自然,容世子放心。”

    ——不过,他们只关心福禄庄。

    容昭扫了他们一眼,了然。

    收到钱,两人正式“脱贫”,也就没有过去那么在意容昭的安危,估计只要不伤及福禄庄,张长行未必还会帮她。

    毕竟,张丞相才是他爹。

    不过张三说不准,也许还会继续当个靠谱卧底。

    容昭心想:这两人啊,就不能让他们有钱。

    这时,外面的侍者进来,端着洗手的水、毛巾等,鱼贯而入,两兄弟立刻兴奋地开始洗手,擦干净。

    后面的侍者又送上碗碟和筷子、勺子等物。

    ——要上菜了。

    张长言咽了咽口水:“二哥,要不待会儿去办福禄轩金卡吧,接下来一个月都可以在福禄轩随便吃。”

    办完金卡,他们还剩下三百多两,不考虑饭钱,怎么都够用了。

    张长行也有些心动,迟疑。

    张长言:“怎么还不上菜?”

    话音落地,谢洪急冲冲进来,语气焦急:“世子!张家大公子来了,说是来找二公子和三公子!”

    张二与张三瞪大眼睛,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六神无主。

    张长言急了:“快,告诉他,我们不在这里!!”

    谢洪摇头:“不行,张大公子确定你们在这儿,他已经要闯进来了。”

    张长行和张长言如遭雷劈。

    他们僵硬在座位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长行:“完蛋了,被大哥堵了个正着。”

    张长言提议:“怎么办?要不我们想办法糊弄过去?”

    张长行咽了咽口水:“恐怕不行,大哥没那么好糊弄,而且他竟然堵门,肯定是已经有确切的消息……”

    张长言站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那我们怎么办?”

    门口,谢洪惊呼:“张大公子!”

    张长知直接上来了!

    张二与张三站起来,面白如纸,无助地看着容昭,眼神释放求救信号。

    容昭叹口气:“唉,躲是躲不掉的。”

    ——张大这效率低得离谱,容昭觉得要不是自己给他释放信号,估计张二和张三这两个憨憨还真能瞒住。

    张家这三兄弟。

    老大面奸实迂,老二就是个墙头草,老三更是个憨憨。

    两人越发绝望。

    而这时,张长知进来了,行走带风。

    他黑着脸,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怒,视线一扫,冷冷看了眼张二与张三,吓得两人一个哆嗦。

    张长知冷哼一声:“回去再收拾你们!”

    两人齐齐打了个激灵。

    张长知看向容昭,皮笑肉不笑:“容世子这是作甚?与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说什么呢?”

    这话听起来很客气,语气却非常糟糕。

    容昭闻言,露出笑容,大喇喇坐下,“张大公子若是好奇,那就一起聊聊?”

    她是安庆王府世子,地位天然比张大高。

    张长知神情冰冷,他看了眼桌上的账本,又看了眼放在旁边的白花花银两,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他们合作了生意。

    而且恐怕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合作。

    张长知此时还站在门口,见容昭坐在那里,态度自然,他哼了一声,对着张二与张三道:“你们出去,我与容世子聊聊。”

    张长行:“大哥!”

    张长言:“我们还没吃饭呢……”

    “饿一顿不会死,出去!”张长知手背在背后,呵斥道。

    他此时非常生气,张容两家有仇,张丞相有多想对付容家,他这个大儿子最清楚不过,几乎是你死我活的程度。

    他却万万没想到,他的两个弟弟竟然背着他们与容昭合作!

    上一次让老二去帮老三撤资,看来是没有成功,反而被他们两个联合欺瞒,他们与容昭的合作还在继续,暗通曲款。

    ——甭管赚了多少钱,张丞相知道一定都会打死他们。

    而且,这根本不能深想。

    为什么每次对福禄庄出手都没成功?

    为什么张丞相每次对容昭出手都无疾而终?

    为什么张二张三总是神秘兮兮往外跑?

    不能想,再想下去,他现在已经想打死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还想吃饭?

    ——饿着吧!

    张大轰他们出去,张二与张三再痛苦也不敢反抗。

    从来长兄如父,他们一直挺怕这个大哥,现在又被大哥抓到把柄,随时可能被老爹打死,自然是鹌鹑一样,压根儿不敢反驳。

    两人对视一眼,在张长知恼怒的注视下,垂头丧气出去。

    张三企图薅走银两……

    张长知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面无表情阻止。

    张长行:“大哥,这是分红,是我们的……”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音。

    ——因为张大死亡凝视着他们。

    显然,他不准他们将钱带走。

    这钱要怎么处理,还要他和容昭聊过,弄清楚始末再说。

    张长知与张二张三不同,他不看重钱。

    这点他和他爹一样,钱财这种东西,想要是无穷无尽的,但他们更想要权,所以张丞相从不贪污受贿。

    张长知遗传他爹,很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们张家背靠张皇后,又有皇帝撑腰,根本不缺钱,也不是那种为了钱不顾一切的人。

    就算有日进斗金的生意,张家也不会和容昭合作!

    ——老二和老三就是欠教训。

    在他的威严之下,张长言与张长行只能将脑袋垂得更低,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出去,脚步沉重。

    在他们走出雅间时,正好迎上送菜的队伍。

    那长龙一样的队伍从他们旁边过去,那一道道佳肴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味道,香味四溢……

    东坡肉、蟹粉狮子头、红烧肉、松鼠鳜鱼、蛋挞、烧烤、烤包子……

    这是他们点的菜啊!

    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福禄轩四楼啊!

    两人齐齐咽口水。

    张长言回头,眼神哀求地看着张长知:“大哥……”

    “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张长知正在克制火气。

    晚一刻他都想打死这两个家伙。

    而且,他还要与容昭对峙,甚至是质问,留着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碍事。

    张长言看了眼容昭。

    容昭眼神安抚,声音轻轻:“我先与张大公子聊一聊,你们在天台等着,那里也烧了炉子,不冷。”

    张长言:“……”

    这是冷不冷的问题吗?!

    他深吸一口气,没办法,只能与二哥唉声叹气地走向天台。

    天台确实生着火,也有椅子,还可以看雪景。

    但两人全都没有心思。

    他们已经洗了手,点了菜,拿了筷子,就等着吃饭了啊,怎么这个时候将他们赶出来?

    就算被抓着,不能让他们在里面吃着吗?

    张长言恼怒:“大哥太过分了!”

    张长行叹口气:“大哥现在很生气,别想那桌子菜了,还是想想我们可怎么办吧,今晚非得被爹打死……”

    张三被打习惯了,他现在脑子里面只惦记着那桌菜。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他就吃不上一顿好的?

    熬了这么大半年,以为苦日子会结束在这顿福禄轩四楼佳肴中,却没想到……没吃成。

    张长言磨了磨牙,“容昭好不容易大发慈悲请我们吃顿福禄轩四楼,结果还没吃上,全便宜大哥了!”

    他骂骂咧咧:“真是的,大哥怎么不晚来一点?”

    要不是知道容昭不可能泄露他们合作的事情,他都怀疑今晚的福禄轩四楼是容昭为了招待他哥办的。

    真是的。

    怎么就被他哥给发现呢?

    两人蔫头耷脑坐在椅子上,你叹口气,我叹口气,叹气声交替。

    这时,谢洪带着人过来,压低声音:“世子刚刚偷偷吩咐我,给二位公子准备了点吃的,边吃边等吧,否则今晚可能会饿肚子……”

    张长言感动:“还是阿昭惦记着我们。”

    张长行:“这才是兄弟。”

    随即两人抬头一看,微微一滞。

    ——两碗面。

    好吧,有总比没有好。

    两人坐在一起吃面,一边吃一边唉声叹气——

    “二哥,大哥现在应该在吃蟹粉狮子头和烧烤吧?”

    “还有东坡肉和红烧肉,还有蛋挞、烤包子和烤鱼……”

    “你说,我们怎么就不能吃顿好的呢?好不容易等到的福禄轩四楼的宴席!”

    “别说了,吃面吧,这就是命。”

    “唉,吃面吃面。”

    ……

    张长言:“这什么面啊?还挺好吃的,要是能配点萝卜干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给点萝卜干吧,就这么点追求了……

    第72章 没了

    房间里面, 满桌子美味佳肴,但气氛并未比外面好多少。

    张长知不是老二老三,没有熬那么久的苦日子, 相反,光是福禄轩他都来过好多次,张丞相的福禄轩金卡也会给他应酬用,平日里也常常出没在德顺轩。

    这佳肴对他没有诱惑力。

    他冷着脸站在屋子里面, 阴嗖嗖看着容昭。

    容昭挑眉:“张大公子, 坐吧。”

    张长知一甩衣袖,走过去, 在她对面坐下,阴沉着脸,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着低气压。

    容昭已经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张长知没她那么淡定, 阴嗖嗖道:“你到底怎么哄骗老二、老三的?”

    容昭咽下口中食物, 又给自己舀了碗汤, 淡淡道:“怎么是哄骗他们呢?给他们每月分钱是哄骗他们?”

    张长知冷笑。

    容昭喝了口汤, 看向他,叹口气:“大公子,你不要误会我, 我与张二公子、三公子是兄弟,所以有好事才会愿意想着他们。”

    张长知冷声道:“他们的兄弟姓张,与你们容家没关系。”

    显然,张长知始终惦记着他们两家的旧仇,说话一点不留情面, 反而十分犀利。

    容昭挑眉:“哪怕是福禄庄这样的好事?”

    张长知微怔。

    上一次容昭说服张二时,一提到福禄庄, 张二整个人态度都变了,毕竟福禄庄生意的好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福禄轩能被四大亲王看重,福禄庄自然也没办法忽视。

    但此时面前是张大张长知。

    他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手握紧成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能说动老二和老三,原来是福禄庄啊,你给了他们多少利润?”

    容昭微微一笑:“两家福禄庄的四成。”

    是两家福禄庄!

    张大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眼旁边的银两,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数目不菲,他又拿起旁边放着的账本。

    看了眼容昭,见她没有阻止,张大开始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开始皱眉,随即震惊,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直至抿紧唇,紧紧盯着账本,一言不发。

    容昭一直注意着他,此时便继续淡定喝汤、吃菜。

    哪怕不爱钱,张长知依旧为这个数目而动容。

    这才多久?

    福禄庄竟然已经挣了这么多钱!

    光是分到他两个兄弟手上的纯利润,加起来也有两万两了。

    两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这才四个月。

    如果一年,那岂不是至少五万两?

    一年四成纯利润就能分到五万两,这绝对是暴利行业!

    别说一大家子一生衣食无忧,就是一般富商,一年到头也不过盈利几万两,这还是他们名下产业众多的总和。

    从来知道福禄庄很赚钱,却没有想到竟然这般赚钱。

    那么两个庄子,竟然如此惊人吗?

    然而,哪怕张大因为这个数字心口一跳,却也很快冷静下来,反而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攀爬至头皮,引得头皮发紧。

    ——容昭竟然用这么多钱贿赂他的两个兄弟!

    是的,贿赂。

    作为丞相,张丞相不是没有被贿赂过,也不是没人斥巨资诱惑,但像容昭这样大手笔的,也是寥寥无几。

    毕竟,这不是一笔钱,而是从开张那一天起,每月源源不断。

    这样的诱惑,所图甚大啊!

    张长知将账本合上,放回去,努力保持冷静,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沙哑:“除了让他们给你走漏张家的消息外,你还让他们做什么?还要他们做什么?”

    容昭看向他,两人视线相对。

    一个眼神平和,一个犀利而紧张。

    容昭突然笑了:“都说张大公子是张家三兄弟中领头之人,如今看到,我倒是觉得你两个弟弟比你聪明。”

    这话不带嘲讽,似乎是陈述事实。

    张长知一愣,随即皱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也应该像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一样,因为你的这笔钱而心动,走漏张家消息?”

    别说这几千两,就是再多,他也不可能因此动容。

    容昭嗤笑一声,垂眸吃着东西,一边吃一边道:“我从未要求二公子和三公子给我透露张家的消息,你也不要觉得你的两个弟弟是蠢人,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谎话张口就来,毫不心虚。

    张长知闻言再次一顿。

    是呀,他虽然天天骂两个弟弟不成器,但他们也确实不至于出卖张家。

    这年头家族都是一荣俱用,一损俱损。

    他那两个弟弟,最多就是惦记着福禄庄,有关于福禄庄的消息会透露给容昭,再有就是关于容昭的事情。

    张家的隐秘,他们应当不至于泄露。

    果然,容昭证明了他的想法:“二公子和三公子惦记福禄庄,只有在你们会威胁到福禄庄的时候,他们才会有所行动。”

    不过,威胁到她,也相当于威胁到福禄庄。

    张长知深吸一口气,但依旧恼怒。

    他只要一想到他和父亲兢兢业业算计着容昭,算计着福禄庄时,却被自己屋里的人走漏消息,让他们的每次算计落空……

    他就气得牙痒痒。

    每次书房商议时,他和父亲努力出主意,那两个却努力拆台!

    ——今晚回去,非要让父亲打断这两个不成器东西的腿。

    天台。

    “阿嚏——”张二与张三一起打喷嚏。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缩了缩脖子,心虚道:“大哥肯定在骂我们……”

    屋内。

    张长知压着火气:“所以你这四成福禄庄股份,是为了买他们帮你应对父亲?保证福禄庄的安危?”

    容昭再次笑了,笑容嘲讽:“张大公子,你真是不如你两个弟弟聪明,想对福禄庄下手的何止一个张丞相,难道我每一个人都要去送四成股份保平安?”

    张长知:“……”

    这是容昭第二次说他不如两个弟弟了。

    张长知心情不太好。

    他也终于失去耐心,不耐烦道:“容世子,那你就实话实说,你用四成股份贿赂他们是为了什么?”

    容昭放下筷子,看向他,神情平静:“为了化解张容两家旧怨。”

    张长知当即嗤笑出声:“化解旧怨?你觉得我会信吗?你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化解旧怨?恐怕是为了算计我们吧!”

    张长知一个字都不相信。

    容昭算是看出来了。

    张长知不仅不爱钱,甚至和张丞相一样,将张容两家的仇看得极重,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果然迂腐。

    容昭没动,甚至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恼怒,反而幽幽说道:“看来张大公子确实不如张二公子和张三公子机敏。”

    她摇摇头,叹口气:“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四大亲王都要与我合作福禄轩?为什么二公子和三公子要与我合作福禄庄?为什么京城世家子要与我合作团团?为什么三位皇子要与我合作报社?”

    张长知一怔。

    第三次了。

    容昭第三次说他不如两个弟弟聪明。

    第一次时,张长知不屑一顾。

    第二次时,张长知恼羞成怒。

    但当容昭第三次如此说时……他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真的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导致容昭反反复复如此说?

    再想想容昭后面的话。

    四大亲王与她合作福禄轩,也许是因为钱,他两个弟弟与他合作,也许是因为钱,三位皇子与容昭合作报社呢?

    ——所有人都因为钱吗?

    张长知没有那么爱钱,所以他觉得不是。

    钱永远都应该在权利之后,只是为了钱,真的不至于这么多人与容昭合作,甚至的都帮着容昭。

    关于报社与女子编辑一事,已经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出了容昭究竟有多强大的力量……

    张长知抿了抿,原本的愤怒通通散去,转变成了疑惑与不解。

    他问:“为什么?”

    容昭一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已经在顺着自己的情绪走。

    她笑了笑,抬手给他舀了碗汤,大饼就汤,不至于噎着。

    她声音轻轻:“喝点汤吧,大公子愿意听我说,看来还没被两家的旧怨蒙蔽理智。”

    之前说他蠢。

    现在又给这个“蠢”解释——是被两家旧怨蒙蔽理智。

    张长知顿时情绪好了许多,眉间的褶皱也舒展开,接过容昭舀的汤,态度稍稍客气了些,“容世子,我洗耳恭听。”

    如果此时张二和张三在里面,一定会说——

    大哥!

    别听她说,吃饭就行。

    一旦让容昭开口,一旦听她说,就完蛋了啊!

    可惜,张二张三被赶出去吹冷水,什么也听不到。

    如今张大被满脑袋的疑惑填满,十分好奇容昭要说什么。

    容昭重新拿起筷子,脑袋凑近,刻意压低声音:“皇上年迈,做事越发随心,想跳过皇子给皇孙封王就封王,想把谨王接回来就接回来……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会让哪位成为储君?”

    张长知瞪大了眼睛,几乎是立刻就道:“大胆,竟敢议论圣上!”

    这种事情,都只会和绑定关系的人说,他们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不怕他以此弹劾她吗?

    容昭看着他,不说话。

    张长知脸上的表情就在这种平静注视中,缓缓收了起来。

    他其实也没少议论,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且是容昭先开口,他也没必要那般忌讳。

    容昭很大胆,但她这话没有一点问题。

    这正是他和张丞相今天说过的话!

    永明帝做事越来越捉摸不透,原本储君之位就扑朔迷离,如今更加难以推测……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皇帝是谁,如今押注,都是压上身家性命去豪赌。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容昭又云淡风轻说了句:“所有人都在给自家留后路,包括三位皇子,可你们张家,除了张二和张三有想法外,你与张丞相竟然如此孤注一掷。”

    张长知:“!!!”

    汤在嘴里,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容昭一言就戳到张家最危急的未来,他们是忠实的保皇党,也是坚定站在皇帝那边的,不支持三位皇子。

    这样看来,似乎没有夺嫡危机……

    可未来新帝登基,张家就只会成为过去式,退出历史舞台。

    张长知不爱钱,但他爱权啊。

    他当然不愿意退出,张丞相也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很简单,等储君定下之后,他们对储君全力尽忠。

    既能保留自己中立派的原则,不得罪当今,又能挽回在新帝心里的形象。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容昭此时分明是告诉他——他们这是孤注一掷。

    再想想当今现在的作风,扑朔迷离的储君之争……

    张长知倒吸一口冷气。

    容昭再次幽幽开口:“三位皇子你争我夺,皇上却在这个时候召回谨王,皇上的动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奇怪,张大公子,你们张家的盘算,真的有施展的余地吗?如果皇上接下来要让你们做得罪未来储君的事情呢?保皇党真的会被下一任皇上接纳吗?”

    每一个问题都让张长知遍体生寒。

    容昭顿了顿,又微不可见地叹口气:“你们张家一直效忠皇上,也被皇上信任,你们一定知道更多情报,更了解皇上。”

    在她说完的瞬间,张长知身体晃了晃。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不断紧锁,整个人都散发着恐慌之感,是无措、是担忧,也是着急。

    容昭微微抿唇。

    果然,张家还知道不少事情,是与永明帝有关的事。

    她垂下眼眸,现在不是探索这件事的时候,她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行。

    张长知已经被容昭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他几乎下意识看向容昭,声音沙哑:“你既然知道我张家的局面,为什么还要缓和我们的关系?为什么又说老二老三有想法?”

    这似乎矛盾了。

    张家处境不好,容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缓和关系?

    “因为我容家和你们张家是一个处境,你们是保皇党,不站任何皇子。”她脸上露出担忧,深吸一口气,“而我们容家是哪位皇子都不敢得罪,做一个随时可能被他们放弃的墙头草。”

    中立党和墙头草,都很难获得下一任皇帝的喜欢。

    张长知不知道容昭与三位皇子的关系,但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三位皇子都想保容昭——只有墙头草这个解释。

    张长知看向她,等着她剩下的话。

    容昭:“所以,我希望我们联手,你们有皇后,有皇上的信任,而我有福禄庄、福禄轩与报社,以及与三位皇子的关系。”

    她抬手,手指指着账本:“你不在意钱,但三位皇子夺嫡在意,未来的皇上也会在意,这样的生意,注定要收拢在未来皇帝手上。”

    张长知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拔高声音:“你要用这些当容家的买命钱?”

    容昭点头:“对,我现在当墙头草,虽然危险,但不至于完全得罪新帝,他日新帝登基,容家不是第一顺位需要清理的存在。这些就是我对新帝的诚意,是容家下一朝根基。”

    张长知急切道:“那我张家呢?你想让我们帮你,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冷静下来,嘲讽一笑:“别说什么你会尽量帮我们,空口承诺我是不相信的。”

    如果容昭现在空口承诺,就让他们张家与她合作,他是绝对不会相信。

    这摆明是算计他们。

    ——容家,始终是张家的防备的存在。

    容昭点头,神情平静:“我知道,所以我给你们四成福禄庄股份,几乎与我平分福禄庄,还不够吗?”

    她淡淡道:“报社是三位皇子的,我没资格动,团团是各位世家子的,我也没资格动,福禄轩还有四位亲王,那是他们的后路,我只有福禄庄,分你们近一半,不是诚意?”

    张长知冷笑:“福禄庄就是两个庄子,虽然挣钱,但能和福禄轩、报社相比?报社有名,福禄轩开遍大江南北,福禄庄远远不及。”

    他知道容昭是什么意思,张家和容家面对不同局面,但却是同种处境。

    未来容昭要用她的资产向新帝投诚。

    张家也可以用自己的权势向新帝投诚,可这又不同,回归到容昭之前的话,永明帝年纪大了……张家是保皇党,三位皇子纷争,谨王回归,争斗只会更加剧烈。

    在永明帝最后的这些年岁里,张家作为保皇党,还能留下多少势力?

    又有多少势力是不得罪新帝的?

    这样一想,张长知突然意识到张家的困境。

    他们竟然没有多少能投诚的底牌!

    而容昭分给他们四成股份,看起来很多,可福禄庄是不能和福禄轩、报社相比的,福禄庄就两个庄子,随时可以有人再开两个,将这两个击垮。

    报社和开遍大江南北的福禄轩却不是那么容易,福禄轩还在扩张,光是开遍大雁朝就还需要不短时间,以及大量金钱。

    再来一个“福禄轩”?

    恐怕也很难复制福禄轩开遍大江南北的成功。

    ——这是可以投诚的资本。

    相比起来,福禄庄就两个庄子,显得没那么大价值。

    容昭只给他们这个,想骗他支持吗?

    张长知不傻。

    容昭突然道:“报社即将开分社,开遍大江南北,与福禄轩一样,成为一股庞大的力量,三位皇子与皇上已经同意。”

    张长知心中一沉。

    容昭的势力越来越多,商业版图越来越大,他却越发觉得权势滔天的张家……竟没有多少退路!

    张长知深吸一口气,垂下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而这时,他清楚听到,前面,容昭淡淡的声音响起——

    “张大公子,你恐怕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两家福禄庄四成股份,而是福禄庄连锁山庄的四成股份。”

    “前有福禄轩,现有报社,都会先向大雁朝铺开,之后再直接铺开福禄庄,理所当然,且更加容易,没有失败的风险。”

    张长知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容昭。

    容昭神情平静,一切尽在掌握-

    天台。

    张长行不理解:“大哥怎么回事啊?怎么和容昭说了这么久?”

    张长言摇摇头,眼神恍惚:“也许在吃饭,那么一大桌子好吃的。”

    张长行:“大哥不重口腹之欲,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莫不是被容昭扣下呢?”

    张长言翻了个白眼:“不至于,容昭最多就是和他谈生意,让他投资——”

    声音戛然,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瞪大眼睛。

    张二:“不至于吧?那可是大哥……”

    张三:“对,不至于,那可是大哥!”

    但说完,两人又同时觉得毛毛的,十分难受。

    那可是大哥,确实不容易被诱惑。

    ——可另一个是容昭啊!

    正在两人着急的时候,雅间门打开,张长知神情复杂地走出来,容昭跟在身后,似乎是送他出来。

    张长知抬手,客气道:“容世子留步,我带他们回去就好。”

    容昭笑了笑:“那我就不送了。”

    张长知扯了扯嘴角,算是笑着告别,而后看向张二和张三,黑了脸,“走吧,回府。”

    张二与张三如遭雷击。

    ——卧槽,大哥和容昭之间气氛怎么这么和谐?

    ——发生了什么?!

    两人僵硬地抬脚,被张大拎出去。

    容昭站在门口,笑看他们的背影,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张家不再是威胁。

    从穿来至今,终于将张丞相的后方挖空-

    而离开福禄轩的张家三兄弟……

    张长知看向两个弟弟,神情复杂。

    就在两人缩着脖子,以为张大要骂他们的时候,张大叹口气:“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张二和张三:“……”

    哪敢告诉你,这不是害怕挨打吗?

    张长言心虚:“大哥……我们错了。”

    他在想,如何才能让大哥不告诉父亲,如何才能逃避责罚。

    张长知摇摇头:“你们没错,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一开始没能理解你们,没想到你们如今也长大了。”

    张长知颇为惆怅。

    张长行:“???”

    张长言:“???”

    ——大哥咋了?气疯了?

    张长言惯会顺杆子上爬,他才不管张大是什么意思,看出他语气和缓,赶紧道:“那大哥不要告诉父亲好不好……”

    张长知点点头:“这件事现在当然不能告诉父亲,他对容家有偏见,恐怕不会听我们说。”

    张二与张三一起点头。

    可不是,父亲太有偏见了,绝对不能说。

    等等!

    不对啊,大哥也是有偏见的!

    张长行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张长知:“大哥……你不会也投资福禄庄了吧?”

    难道容昭还要再开一家福禄庄,所以忽悠了大哥?

    张长言也想到了,抓着张长知衣袖,拔高声音:“大哥,我们的银子呢?就是刚刚领到的分红呢?!”

    张长知摇头:“没了,我还给容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大:弟弟们,我来救你们了!!

    张大:……弟弟们,我们兄弟同甘共苦。

    第73章 对视

    张长行和张长言一个不稳, 差点晕厥过去。

    还了?

    没了?

    张长言拔高声音:“哥!你说什么?你把银子干嘛呢?”

    张长知不理解两人为什么这么震惊,理所当然道:“投资给容昭的福禄庄了。”

    在容昭说出“连锁福禄庄”那一刻,张长知就不可能拒绝。

    他之前觉得福禄庄不如福禄轩, 就是输在不能连锁,可如今福禄庄也能连锁,有福禄轩成功的例子在前面,怎么可能失败?

    当初四大亲王一共出资十六万两, 每个人都只占了福禄轩不到二十股, 可他们能占四成!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拒绝?

    容昭还说让他们不要被四大亲王知道了, 张长知更是觉得占到了便宜。

    福禄轩在前面开路,还有正在扩张的报社辅助,他们的连锁福禄庄,确实如容昭所说, 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容昭还说, 如今他们有报社, 且报纸上的内容被整个大雁朝所关注。

    但时候只要在上面说一声福禄庄分庄的事情, 定能如同京城一样红火,很快铺遍大雁朝。

    对于容昭的商业能力,张长知毫不怀疑。

    闻言, 张长行与张长言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稳,只觉得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二崩溃:“钱啊,我们的钱啊!!”

    张三炸毛:“大哥,你怎么还投资福禄庄啊?我们都投资过了!”

    他们已经投资过了, 为什么他们这一贯聪明、不爱钱的大哥,还投资?

    ——钱。

    ——他们本来可以脱贫过好日子的钱。

    两人心态崩了。

    此时的张长知不理解:“不就是银两吗?你们怎这般反应?”

    钱这种东西, 能有张家未来好?

    能有影响力好?

    区区一点银两而已。

    张二和张三对视一眼,已经无话可说。

    那是他们心心念念、盼了一个月的分红,大哥竟然直接给他们花掉,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手,他们竟然只过了把眼瘾。

    两人心累,不想说话。

    张长知却想到这两个弟弟的“深谋远虑”,再次感叹:“你们真是长大了,与容昭合作是你们最正确的选择。”

    张长言:“……”实话实说,不觉得正确,还有点后悔。

    明明都觉得正确,明明都能看出有利可图,明明拥有了很多……

    为什么就那么穷呢!!

    张长行深吸一口气,问张长知:“大哥明明不爱钱,是如何被他说动?”

    张长知责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别装了,我都已经知道,你们是为了给张家找后路所以才与容昭合作,如今我已经理解,自然也愿意与你们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

    张长言张长行:“……”所以从今往后,他们张家三兄弟要一起扣扣搜搜吃面吗?

    张长行与张长言对视一眼,一齐叹气。

    张长行安慰:“老三,没事,下个月分红拿到就好。”

    大不了再忍一个月吧,反正他们每月都有分红,下个月谨慎些,别想着吃容昭的饭,拿了钱就赶紧跑路。

    张长言点点头,勉强打起精神。

    虽然又得再穷一个月,但好在父亲不会知道,不用被打断腿,也算是一个安慰。

    张长知:“分红?哦,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分红了。”

    张长言与张长行猛地看向他,瞳孔地震。

    啥玩意儿?

    张长知今日穿着深色锦服,他们张家三兄弟虽然不如裴承诀与裴关山长得那么惊艳绝伦,但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他此时抖了抖衣袖,仪表堂堂,脸上带着骄傲,嘴角上扬——

    “从今天开始,福禄庄与福禄轩一样开连锁庄子,与福禄轩、报社一起,开遍大雁朝。之前的投资不再是投资两家福禄庄,而是投资整个连锁福禄庄,占四成股。”

    “也就说,我们之前的借条要换成股份借条,从今往后,我们与四位亲王一样,是连锁福禄庄的股东,每月将不再分红,直接将利润用来扩展福禄庄,直到福禄庄开遍大雁朝那一天。”

    “这事儿还是要我这个大哥亲自出马,你们两个和容昭认识这么久,他一直没跟你们提起连锁的事情,这是随时可能将我们张家排除在外!”

    “两家福禄庄顶什么事?又怎么可能成为一条退路?好在他还算给我们张家面子,给我张长知面子,将借条换了……”

    张长行:“……”

    张长言:“……”

    他俩脑袋里面嗡嗡的,呆呆看着张长知满脸骄傲地说出这些冰冷的话,只觉得恨不得抬手,直接忤逆大哥,狠狠揍他一顿。

    没了……

    是真没了,不仅这个月分红没了,之后的也没了……

    两人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张长言咬牙切齿:“大哥……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

    他身体往前扑,张长行拦住他,压低声音:“这是大哥!是大哥!别动手!”

    张长知见二人“激动”,笑了笑——

    “不要太激动,放心吧,大哥都处理好了,以后有大哥,你们不用自己承担,不过,以后不能再随便给容昭通风报信。”

    “父亲那边也还要暂时瞒着,父亲固执,我怕父亲不理解我们,毕竟我一开始也不理解你们,还想将你们拖回去,让父亲把腿打断。”

    张长言的“激动”戛然而止,火气开始往肚子里面咽。

    他们听明白了,张长知肯定是误会他们投资的本意,以为他们是为张家找后路……

    但是他们能辩驳吗?

    难道他们要说:我们出卖张家不是给张家找后路,而是为了钱才和容昭搅在一起?

    他们不能!

    张长知已经知道他们给容昭通风报信,如果不顺着张长知,坐实自己其实是为了张家,那投资与通风报信这件事,腿打断啊。

    钱已经没了,他们的腿不能再没了……

    两人脑袋垂下来,整个人似乎矮了一大截,蔫头耷脑,沉默地互相依靠着,只觉得这个寒冬似乎格外冷,身心都冷,绝望的冷。

    张长知心情很好:“走,我们先回府。”

    他走在前面,两人恹恹坠在后面,抬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深一脚浅一脚。

    张长行与张长言互相打气——

    “没事,至少腿保住了,有大哥帮我们隐瞒,父亲不会发现。”

    “对,而且想开点,福禄庄连锁的四成股份,很多了,等到以后分红的时候,一定是个惊人数字。”

    “但是,呜呜呜,二哥,我不想穷了,以前挥金如土,从来不知道穷原来这么可怕。”

    “……没事,咱还有大哥,现在大哥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可以蹭大哥过回曾经的富贵日子。”

    ……

    两人在后面偷偷摸摸说着,互相打气,自我安慰。

    前面,张长知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们。

    两人被吓了一跳,忙问:“大哥,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有种不祥预感……

    张长知等他们走近,压低声音:“那个……你们还有多少钱?因为是整体投资,所以之前的分红需要还回去。”

    张长行:“???”

    张长知:“没事,也不多,容昭给我们抹了零,一共是一万五千两,我已经答应他了。”

    张长言:“???”

    ——这他妈投资简直没完没了!

    ——别拦着我,我现在想忤逆大哥!!-

    张家。

    张长知不爱钱,所以他也压根儿没有多少钱,将全部家当掏空,再把屋子里面东西学着张二、张三一样换掉,也只能凑出五千两。

    至于张二张三,那更是兜比脸干净,坚持到现在没有带账就不错了。

    所以,他们还得想办法从张府挪用一万两,凑够一万五,好在,因为三兄弟联手,挪用账房银两变得更容易。

    张二和张三杀张大的心情都有了。

    这已经不是没了银子那么简单,这是一口气回到“拆东墙补西墙”的痛苦前几月啊!

    好不容易从窝窝头混到吃面,现在又得回归吃窝窝头。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张长言都想哭了。

    所以,当张丞相将他们叫到书房时候,他和张二蔫头耷脑,两眼无神,只有张大还没被“缺钱”毒打,为自己找到退路而兴奋,意气风发。

    三人形成鲜明对比。

    张丞相当即皱眉:“老二、老三你们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了?”

    张二张三:“没……”

    张丞相继续训斥:“那就给我站直,不要垂头丧气,长知,我最近忙,你把你两个弟弟盯紧些。”

    张长知:“放心吧父亲。”

    张丞相皱眉:“你们也多跟你大哥学一学,早点懂事!”

    张二张三:“……”

    骂完儿子,张丞相说回正题:“皇上着急,过两日就要接谨王回宫,排场很大,足可见皇上的重视。甭管谨王消失了多久,他如今是风风光光回京,你们若是遇上,都得客气。”

    张长知疑惑:“父亲,谨王回宫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有意谨王?”

    谨王毕竟是先太子的儿子。

    而且本朝并没有封王就不能当皇帝的要求,封王反而能让皇子更有资格公开招揽人才,收夺势力。

    所以永明帝的这个操作实在是离奇。

    张丞相摇摇头:“不知道,谨王毕竟在寺庙多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皇帝突然将他接回来,恐怕是为了敲打三位皇子。”

    他像是想到什么,冷笑:“之前传出谨王消息时,三位皇子就与容昭合伙开了报社,这报社分明是为了抵制谨王,甭管我们这位谨王是什么脾气,肯定都不会喜欢容昭。对付不了三位皇子,谨王这位皇孙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容昭?这正是一个机会,一个……”

    张丞相开始兢兢业业进入工作状态,眼神冰冷算计,筹谋如何阴容昭,坑害容家。

    而书房当中,他三个仪表堂堂的儿子站在一边,心思各异——

    张大:父亲怎么还盯着容家?果然是年纪大了,越来越顽固,看来与容家缓和关系的事情,得慢慢来。

    张二:父亲怎么老盯着容家?老三说得对,父亲有点小肚鸡肠了,他们如今全副身家绑在容昭的福禄庄上面,现在一文钱没拿回来,容昭可不能出事。

    张三:父亲又想坑容昭?不行,得想办法给容昭通风报信——-

    报社开始扩张,福禄轩稳定发展,福禄庄分红的事情也已经解决,团团有那些年轻气盛的公子们为了名声倒贴钱……

    容昭的精力终于可以放在新计划上面。

    又两日。

    这天她早早出门,让人将新做的衣服送来,丫鬟送来时,动作十分小心,似乎被这件新衣服晃花了眼。

    容昭看过之后也很是满意,让人为自己穿上。

    平日里容昭出门都是坐马车,但这一天,她骑马出行,一百个护卫远远坠在后面,既能保护她,又不妨碍她——耍帅。

    容昭出门时,正好遇到即将去报社“上班”的侧妃白氏,白氏从匆匆忙忙,走路带风。

    “侧妃,早啊。”容昭笑着打了声招呼。

    白氏本来着急去报社,闻言下意识回头,正要打招呼,待看清楚容昭时,眼睛突然瞪圆,满脸震惊,呆呆看着容昭。

    容昭行走如风,从她旁边走过,留下淡淡的熏香味道。

    等到人已经走远,白氏才缓缓抬手,捂着胸口。

    旁边,跟着她的小丫鬟:“世子、可真好看……”

    白氏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妖、孽。”

    ——就这么出门,今日过后,京城女郎们还能好了?

    容昭骑着白色骏马,从安庆王府行至最热闹的街道,一路打马而过,路边看到她的人,全都抬头、瞪眼、惊呆……完成一系列动作。

    等马儿走远,那些还看着她离开方向的人才收回视线,神情恍惚——

    “这是……容世子吗?”

    “可真好看啊。”

    “怎么能这么好看?这是天神下凡吧?”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他那衣服也好看,竟是从未见过的样子……不知道哪儿能买到?”

    ……

    是的,好看。

    容昭今天穿得极为耀眼,打马而过,招摇过市。

    作为一个在现代被各种古装剧、仙侠剧卷过的观众,容昭审美真不差,早年在旗下产业还不成熟的时候,她也做过影视公司,参加过无数时尚晚宴、秀场等。

    因此,容昭一直觉得大雁朝的衣服款式单调普通。

    她之前有过一些调整,比如说立领,很是让人跟风了一阵,但那都是小改动,今天容昭一身上下,完全是按照古偶剧男主在装扮自己。

    从发冠到鞋,全都是提前小半个月就让人开始制作的。

    头发,古偶男主经典造型,一半被玉冠高高竖起,横插一根白玉雕成的簪,精致秀气,剩下一半披散在后面,青丝如墨。

    这个造型最大的要求就是发量足够多,容昭发量很足,头顶饱满,让这个造型十分完美。

    鬓角处两根细细的龙须,古偶男主的灵魂不能少!

    衣服更是华贵,内里是渐变薄青色,这种颜色很少见,时下人喜欢穿深色,薄青色隐隐偏白,却带着点绿,生机盎然。

    下摆分成重叠的几片,颜色渐变成淡青,腰带很宽,将整个腰都紧紧束起来,一根淡青色小拇指细的辫绳在腰带上打了两个好看的结,自然垂落。

    外面罩了一件披风,披风在脖颈处堆叠着白色的狐狸毛,衬得一张脸越发好看。

    大雁朝流行大氅,没见过这种古偶剧男主必备披风。

    就这么一身新奇、好看的古偶造型,再配上容昭那张精致的脸,眉心一点红痣,骑白马而过时,真宛如神仙下凡。

    白色的雪天,白色的马,薄青嫩绿,宛如冬日的春色。

    一路上,几乎是万众瞩目,马蹄声哒哒而过,她嘴角带着笑容,享受百分之百回头率。

    “容世子?!”甚至还有人从二楼窗口扬声高呼。

    这显然是个认识的人。

    若是平时容昭会打个招呼,但今日,容昭只是端坐马上,朝着那人微微点头,仪态完美如仙。

    那人直接看呆了。

    ——有的时候,审美是无论男女的。

    原本喧哗的街道,在她路过时,总会安静一瞬。

    远处茶楼。

    裴关山倚靠在二楼窗口,今日是先太子之子谨王裴怀悲回宫之日,他们不少人聚在茶楼二楼,等着看一看谨王车架。

    “应该快到了吧?”估摸着时间,关梦生道。

    裴承诀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十分平静,“着什么急,反正谨王回宫,以后总能见到,今日不过是能见个车驾而已……”

    这时,原本站在窗户旁的裴关山突然站直,像是看到了什么,紧紧盯着前方。

    “来了吗?”有人疑惑,走过去,随即瞳孔地震,“那、那是……人还是仙?不对,是容昭!容世子!”

    裴承诀正好坐在窗户旁边,闻言探出脑袋,往后扭头,立刻便看到远处打马而来的身影,雪花纷飞,那道身影踏着马蹄声缓缓而来。

    裴承诀一直知道容昭很俊俏,否则也不会后来居上,成为“京城三杰”,甚至隐隐是首位。

    但他从未有此刻般惊艳。

    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完美,雌雄莫辨的少年,从远处向他们而来。

    冬月里,正是最冷的时候,坐在窗边寒意明显,但此时此刻,那些寒意、雪景,通通消失不见,似乎世界上只剩下那一个人。

    一眼万年,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更加清晰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从另一个方向,一支被护卫们保护着的车队正在行来,高头大马拉着属于皇家的车驾,在无数人的拱卫着,驶向相反的方向。

    容昭看到了那支队伍,她抖了抖缰绳,让马避到旁边一些。

    那支队伍也看到了容昭,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只是微微一怔,立刻就回过神,继续保持着车驾均速前行,只用余光看她。

    在即将靠近容昭时,车驾也下意识往旁边了些。

    面对这样的谪仙人,不敢失礼。

    一人一车驾,在这条宽阔、热闹的街上,朝着两个方向,错身。

    容昭消息灵通,当然知道今日谨王车驾会入京,她知道会有许多人出来看热闹,所以才选今日招摇过市,却没想到与这位皇孙谨王正好遇上。

    她避让,对方也没有为难,平稳相遇。

    在即将交错的瞬间,容昭偏头,好奇地看向那辆马车。

    而那辆马车上的人也正好掀开了侧帘。

    风雪之中,两人视线相对。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们缓缓错身。

    马车里面男子一身朝服,束起所有头发,露出干净而整洁的一张脸,眼神深邃,在半阴半暗的车驾内,紧紧盯着她。

    容昭也看着他,凤眼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短暂几秒的交错,两人几乎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雪花飘落在睫毛上,轻轻颤了颤。

    马儿前行,车驾不停。

    在短暂相视后,去往自己该去的方向。

    他们像是不认识一般,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一个继续看着前方,打马前行,一个放下车帘,再看不到车内景象。

    直到走远,容昭轻轻叹口气,笑着摇摇头,微不可见地喃喃:“果然是他……”

    马车内,新晋谨王裴怀悲紧紧抓着膝盖上的朝服,指尖泛白。

    他垂着眼眸,眼睑颤动,睫毛上的雪花化开,像是露珠般湿润,车内安静,只有远去的马蹄声。

    上方。

    裴承诀看着容昭行到眼前,他回过神,嘴角上扬,扬声道:“阿昭,上来与我们喝茶。”

    裴关山什么也没说,只认真看着她。

    其他人纷纷招手,十分热情。

    容昭仰头,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灿然一笑:“好呀。”

    她跳下马车,将缰绳丢给小二,大步走向茶楼,一只手背在背后,衣摆翻飞。

    另一家茶楼当中,张家三兄弟与人也在喝茶,等着看谨王入宫。

    显然,今日好奇谨王之人,从来不止裴承诀那一伙人。

    在注意到容昭的那一刻,张长言修长的身形一跃而起,大步从二楼下去,毫不迟疑,去往容昭进入的那间茶楼——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产业不是卖衣服,但是相关吧。

    这章有点卡,来晚了……你们轻点打呜呜呜。

    第74章 谪仙

    张长言进入茶楼时,正好看到容昭踏上二楼的身影。

    这身衣服比在马上看着还要好看,行走间,衣摆翻飞, 里面的纹路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又想探究清楚。

    张长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上来,这像是一种本能的动作。

    此时见容昭即将踏上二楼,他下意识扬声道:“容昭!”

    容昭果然停下脚步, 回头看向他。

    两根须发微动,修饰着她本来就完美的脸型更加好看, 眉心红痣动人,侧脸带着一股子温柔,看到他的瞬间,容昭微微一笑, 凤眼弯弯。

    有那一瞬间, 超脱男女。

    张长言似看到了一绝色女子回眸……

    怦怦怦——

    容昭声音响起:“张三, 你怎也在这里?”

    张长言耳根通红, 猛地回过神,一瞬间不知道在恼怒什么,又在掩饰什么, 粗声粗气:“我、我就是正巧在这里,与你打个招呼,干嘛,不可以啊?”

    容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哦。”

    ——这家伙今天真是奇奇怪怪。

    张长言几步上前, 走到容昭身旁,看了一眼她, 再看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

    夸完,又立刻梗着脖子道:“一看就很贵,你让我们三兄弟穷得吃不起饭,你却每日都有新衣服穿,我不管,你今天得请我吃饭!”

    容昭:“……”

    这家伙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她无语:“你们张家的颜面你都不要了吗?”

    叹口气,她继续往前走,“那你就跟上吧,先去蹭杯茶喝。”

    张长言赶紧跟上。

    此时雅间门已经打开,关梦生扬声招呼:“容世子,你可算来了,快进来,屋子里面暖和。”

    容昭带着张长言进去。

    甭管这些二代们现在有多穷,基本的生活保障还是能维持的,入冬之后,各家也开始走礼,身份越高,收到的礼物就越多,二代们最近兜里稍稍宽裕。

    这屋子里面炭火非常足,刚一踏入,温暖袭来。

    容昭解开披风,随手递给身后侍者。

    张长言却先一步伸手接过,容昭倒是也不在意,他愿意拿着就拿着呗,反正张三也不至于偷偷拿去卖了。

    张长言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接住,但都拿到了手上,也不好再丢开。

    他懊恼自己的行为——

    莫不是想蹭顿饭,竟然将自己给当成了狗腿子?

    容昭脱下披风后,所有人都看向她的衣服,眼睛微微瞪大,满脸惊艳。

    里面的衣服更加轻薄,所以也更加好看。

    披着披风时,能看到里面的薄青渐变色长衫,此时解开披风,完全露出那件长衫,惊艳感袭来。

    这件渐变色衣衫显得整个人长身如玉,如同冬日里的春色,生机盎然。

    容昭个子不高,但脊背挺直,肩背单薄,穿上这件衣服显得人十分修长,渐变色更是有种将春水与风光披在了身上之感。

    她抬脚走向屋内的椅子,薄青色衣摆翻飞,如同踏着春水而来,荡起涟漪,纤腰宽束,玉骨作姿,腰间两结垂下的流苏微动,环玉清脆,悦耳动听。

    窗边,裴承诀拉过一张椅子,朝着她伸出手,轻轻一笑:“阿昭,坐。”

    容昭笑着走过去,衣袖一抬,坐在了裴承诀旁边。

    原本这个位置没有人,裴承诀与裴关山拥有特殊地位,没人会紧挨着他们坐下,只有裴二公子主动邀请的容昭坐在了这里。

    张长言抱着披风,也拖了个凳子坐在容昭旁边。

    裴关山回过神,走过来亲自给容昭倒茶,声音磁性沙哑:“容世子,你今日怎穿得这般好看?”

    他一向冷,但也直白。

    容昭歪头,眨了眨眼睛:“我一向穿得很好,府上做了新衣服,自然要穿起来。”

    裴承诀轻轻开口:“是很好看。”

    他又恢复他那股子慵懒之感,只目光始终看着容昭,没人在意,因为其他人也都同样看着她。

    容昭转移话题,刻意惊讶道:“今日风雪这般大,你们怎么有闲心在这里喝茶?”

    关梦生:“还不是为了看新回京的谨王。”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了看容昭衣服,心想:要不要问容世子借一借府上的人,给自己也做一套?

    可真好看啊。

    容昭惊讶:“那你们见到了吗?”

    “刚刚那就是谨王车驾。”裴承诀挑眉,“阿昭你与他擦肩而过,可有看到谨王长什么样子吗?”

    容昭摇头:“没见到。”

    关梦生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据说,谨王与先太子有八分像。”

    容昭这回是真惊讶了。

    无名,也就是裴怀悲长得极好,但三位皇子也都长得很好,永明帝以及满朝文武不会因为谁长得更好就更看重谁。

    所以容貌在夺嫡中,并不重要。

    可若是像先太子……

    那就不一样了。

    先太子是多少人的白月光啊。

    心思一转,容昭也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轻笑道:“诸位的年纪应当对先太子都没印象吧,就是见到又如何?”

    “这不是都想看看,先太子到底是何种风采?”有人就回道。

    另一人又说:“谨王就算像先太子,终究不是先太子,不能透过他看到先太子的风采。”

    “倒也是。”

    “唉,谨王回宫,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举办宫宴,如果举办,倒也许能见一见谨王。”

    “应该要,据说皇上已经在让人准备了。”

    “说起来……皇上是不是也没见过谨王?”

    “好像是,据说裴怀……谨王还在太悲寺时,皇上从未召见过,恐怕是害怕想起先太子,伤了心。”

    ……

    他们议论起了谨王。

    容昭端起茶盏喝茶,笑笑不说话。

    裴承诀凑近,压低声音:“阿昭如今与三位皇子合作开报社,今日的报纸还写了谨王回京之事,若是谨王是个有野心的人,恐怕会对阿昭不利……”

    容昭笑着摇摇头,并不在意,“我一个小人物,哪会让刚刚回京的谨王盯着?”

    有野心吗?

    无名虽然给她当了半年车夫,看起来似乎很是寻常,但无论是当初驿站那晚出现的势力,还是风雪夜两人的对话……

    他恐怕不是没有野心之人。

    就算之前没有,那一夜似乎也想通了什么。

    不过容昭也不是很担心。

    裴关山在她对面坐下,同样低声道:“容昭,你如今可不是小人物,别说皇子皇孙,皇上都不会轻易忽视你,你那一百个护卫,不要离身。”

    容昭知道他们是担心,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应下。

    房间里面,热门的话题逐渐又从谨王转到了容昭身上,谨王毕竟才回京,而且还没人见过,但容昭身上这身衣服……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晃人眼!

    “容世子,你这身衣服是府上做的?”

    “是你们府上的绣娘吗?这手艺可真好。”

    “不知道我们府上的绣娘能不能做出来……”

    “是呀,可真好看。”

    ……

    这群年轻的二代们,眼巴巴看着容昭,像是没见识的土包子一样,这一刻满脸都写着——

    好好看,想要同款!

    求穿同款!

    张长言看着容昭的衣服,也有点眼馋,“是很好看,上面的绣了什么?怎么是从未见过的纹路?是花还是草?”

    他说着,手上扒拉着容昭的披风,在披风里面的领口处,看到了同样的纹路,张三惊讶:“咦?这上面也有纹路,这到底是什么花样啊?”

    时下人喜欢绣花鸟以及草木,他们这些二代们虽然不会绣花,但他们了解“潮流”。

    女子衣衫多绣花,他们的衣衫多绣草木与鸟儿。

    但容昭之前喜欢穿绣了文竹的衣服,以至于如今文竹花样风靡京城,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绣着文竹的东西。

    今天容昭这身衣服上的纹路十分奇怪而不规则,却又很好看。

    他们甚至认不出是什么,就只能询问。

    闻言,容昭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声音带笑:“这不是什么花样,这是招牌。”

    众人一愣:“招牌?”

    “是的,招牌,之前悬赏有才之人时,安庆王府上也招来了许多绣娘,后来很多匠人的家眷也归到绣房里面,安庆王府的绣娘人太多了,于是,平日里就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她们所在的绣房。”

    容昭伸出手,沾了点茶水,轻轻在桌上写下两个字,“为了方便管理,我给绣房取了个名字——云容。”

    众人全都认真地看着桌上那两个字。

    容昭继续说道:“云容,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同时,‘容’字也代表着我容家之意,安庆王府的绣房就被称为——云容坊。”

    “那这与纹路有何关系?”张长言不理解。

    裴承诀紧紧盯着那两个字,又看向容昭衣服上的纹路,突然惊讶道:“这纹路竟然是‘云容’两个字!”

    容昭笑着点头:“对,是云容两个字,只是我们将两个字改了改,画成好看的纹路,所以我这衣服上的纹路是云容二字。”

    顿了顿,她又指着披风内里的领口处,“这里的纹路是‘云容’,你看花样旁边还有一个‘坊’字,代表着这件衣服出自云容坊。”

    众人瞬间沉默。

    ——真是好巧的心思!

    这是第一反应,第二反应便是:完蛋了,这可就不好学了去。

    如果只是花草纹路,在这个朝代,大家觉得好看,大家就可以学了去,可这是一个招牌!是安庆王府的绣坊!

    难道他们要把安庆王府的绣坊名字让自己府上的绣娘绣出来?

    赶潮流的诸位二代们也觉得不太对头了。

    这就像是容昭今天穿了件好看的衣服,大家可以学了做出来,自己穿。

    但安庆王府的招牌霸气,他们也能学了去吗?!

    ——自然不能。

    虽然没有限制,但莫名怪怪的。

    就像是别人将名字绣在身上,自己也去将别人的名字绣在自己身上?

    云容坊的东西,他们自己做出来,还绣上“云容坊”的招牌,越想越怪……

    可要是不要这个纹路?做成自己府上的招牌?

    能好看吗?

    “云容”这两个字看起来简单,可设计成这样好看的纹路,放在衣服上这么漂亮,那可就很有难度。

    他们府上未必做得出来。

    张长言心中一动,云容坊?

    容昭莫不是又要做什么生意?他总是不太相信这家伙突如其来的动作……

    他眼神狐疑:“你那云容坊,莫不是要卖你身上这衣服?”

    容昭坦然摇头,甚至有些惊讶:“不卖衣服,张三兄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那眼神,似乎张三误会了她的意思。

    张长言:“……”

    总觉得容昭这个人不会做无用功。

    又是改名字,又是做衣服……肯定是有其他目的的!

    裴承诀像是想到什么,试探问道:“阿昭不卖衣服,那若是我们想要借府上绣娘一用,做出这云容坊的衣服,可否?”

    裴关山一向低调,但看了眼容昭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眼馋,忍不住补了句:“我们可以付报酬。”

    ——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买衣服。

    然而容昭摇着扇子,轻轻一笑:“大家都是兄弟,我府上云容坊本来就是给我做衣服的,诸位想要,只要将布匹、衣料送过去,我便让绣娘帮你们做一件,哪要什么钱啊?”

    众人:“?”

    白送?这么慷慨好说话?

    张三觉得不对。

    就容昭这请客都只舍得请他吃两碗面的人,怎么可能给他人白做衣服?!

    这压根儿不是容昭的作风。

    肯定有诈!

    甚至这家伙恐怕又要算计人了。

    他紧紧抱着披风,决定绝不要掉入容昭的陷阱当中。

    其他人却是已经相信云容坊是给容昭做衣服的,而容昭康概,愿意免费给他们做衣服,当即便七嘴八舌感谢起来——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容世子当真爽快,我今日回去就让人将布料送去。”

    “世子,你这件披风我也喜欢,真好看。”

    “世子慷慨,来,喝杯茶,今日这茶我请了。”

    ……

    众人在七嘴八舌感谢。

    张三却坚信容昭肯定有其他目的,疯狂叮嘱自己不要掉入陷阱……

    而裴承诀与裴关山也同样觉得有一丝违和,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狐疑。

    ——容昭这是要做什么?

    容昭端起茶盏喝茶,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这群家伙看来是兜里又有钱了,竟然都要请她喝茶了……-

    容昭的目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她当日穿那么一件衣服打马而过的画面却被人广为流传,甚至还有人写诗作画来赞美容昭的风姿。

    一时之间,风头无二。

    女子们聚在一起时,小心议论——

    “昨日容世子着新衣路过,你们也有人瞧见?”

    “没,我只是听闻很是雅致俊秀。”

    “雅致俊秀?那可是真的太谦虚了,没说出容世子昨日之姿!”

    “怎么?你亲眼见到了?”

    “我昨日确实看到了,岂止是风姿绰约,简直是——谪仙人下凡,若是、若是此生……”

    ……

    那女郎已经红了脸,引得其他人纷纷打趣。

    其中一女郎道:“诸位莫不是忘了,那容世子祖母可是说过,要给容世子多纳几房妾室……”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许多女郎不看好容昭。

    刚刚那女郎依旧红着脸,垂下头:“若是容世子……也无不可,便是妾室也……”

    声音越来越小,周围的人却是越来越惊讶。

    这得好看到何种程度,才会觉得给容昭当妾也没问题?

    不过……

    想想容昭一直以来的行事,进了安庆王府,哪怕只是后院之一,容世子应当也会善待自己吧?

    正在众人好奇之时,有人进来禀报:“据说今日四大亲王与容世子约见,四大亲王已经去福禄轩了,容世子待会儿就要去赴宴……”

    众人齐刷刷站起来:“走走,我们且去看看!”

    于是,这一群小姐们戴着帷帽,坐着马车,前往去福禄轩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看容昭。

    那衣服到底有多好看?

    不止她们,其他府上的小姐夫人,以及昨日未曾见到的郎君们,全都出门了。

    ——凑热闹,人之常情。

    大雁朝没有正规的科举,自然也就没有状元游街,所以,无数夫人、小姐、年轻郎君占领整条街茶楼二楼,还有百姓等在街边的盛况,这真是第一次出现。

    比昨日谨王回宫还要热闹。

    裴承诀与裴关山也在,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身后,有人喃喃,说出所有人心声——

    “这容世子,当真是招摇,也当真是……令人艳羡。”

    引得京城为自己轰动一次,这些世家子简直是梦都不敢梦!

    而容昭,她做到了。

    若是自己也有那一天……

    瞬间,众人陷入了瞎想。

    当日黄昏,雪刚下那一刻,容昭骑着白马,穿着昨日那一身衣服,再次从街上打马而过。

    甚至她今日为了更加好看,画了个裸妆,衬得整个人越发光彩,如谪仙人下凡。

    一路上,惊呼声不断。

    那些女郎们失了态,全都打开窗户,露出惊艳之色。

    一个人这样做有些丢人,但若是所有人都这样做……

    那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容昭走过这一路,女郎们几乎没有遮掩,全都在窗口看,街道、茶楼二楼、茶楼门口,全都是人。

    不知道是哪位女郎先丢出一朵绢花,之后无数的绢花、手帕、荷包,朝着容昭丢了过去。

    ——掷果盈车,从来都是风雅之事。

    只是这个朝代还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容昭觉得,从今日开始有,不晚。

    容昭轻轻避开,身姿如风,偏头朝着二楼的女郎们微微一笑,霎时间,惊呼声与两旁百姓失态的叫声不断。

    “啊啊容世子!”

    “世子看我,奴家乃是……”

    “容世子!”

    “世子看我了,他在看我!”

    ……

    便是一些大胆的夫人们也丢出了果子,掷果盈车,不过如此。

    刘婉君在二楼看着这一幕,轻轻叹口气。

    女郎们被容昭风采折服,世家子们虽然也觉惊艳,却还是有许多人忍不住酸溜溜道——

    “这些人在做什么?”

    “这些女郎们怎么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招摇过市,委实、委实不雅!”

    “是呀,太招摇了,一男子,竟比女子还要爱俏!”

    ……

    他们口中酸得很,心里却想:可恶!为什么不是自己!

    ——他们也想要啊!!-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掷果盈车,女郎欢呼,好不快意,也好不令人艳羡!

    容昭又这么游街一次,这回关于容世子“风采”的议论,彻底传遍京城,甚至传入宫中。

    谪仙人下凡,这是京城人对容昭的评价。

    据说,有女郎言:“若嫁容世子,不枉生的女儿身。”

    许多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媒人”再次行动起来,那些世家大族的老夫人亲自约见安庆老王妃和安庆王妃,偷偷表示想要与容昭结亲。

    老王妃装病,在佛堂念佛。

    王妃便说做不了主,老王妃有决断,拒绝这些人。

    便是在家“养病”的容屏都被不少人拉着说亲事,这其中竟然还有长羽公主。

    公主的小女儿,谨王表妹,如今也有十五了。

    容屏头疼,一边吃药一边道:“你要是再不想办法收场,我可就没办法了。”

    容昭:“快了,再坚持坚持。”

    容屏:“……我倒是能坚持,但万一皇上赐婚呢?”

    他想到这里就头疼,赶紧再吃一颗药,“幸好长羽公主通情达理,没有直接找皇上给郡主赐婚,否则我看你可怎么办!”

    容昭无奈叹口气。

    这是她要的结果,但确实有点麻烦,她现在都不敢出门,在家中也得躲着,避免见那些登门的老夫人。

    容屏无语:“你说你一个女子,出去招蜂引蝶作甚?这不是祸害人吗!”

    容昭难得心虚,咳嗽一声,遛了。

    第二日。

    京城日报也在写这件事,甚至毫不吝啬夸奖之言,夸得真心实意,在文字下面还有一张小图,描绘着容昭的气度与那套衣服。

    写衣服的内容尤其详细,什么样子,什么颜色,什么纹路,都写得清清楚楚。

    纹路的来历,后来的故事,京城世家子拜托容世子的云容坊给他们做一套衣服的事情,也都写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议论起来。

    “那般好看的纹路竟然是字啊?”

    “咱们也能做吗?”

    “若是拿到那件衣服,或许能仿制出来,可那上面也不是普通的字,是招牌啊,是云容坊的招牌。”

    “也不知道其他公子的衣服能不能有容世子那般好看。”

    “肯定不能啊,容世子可是谪仙人下凡,其他人怎么可能比得上?”

    “那我也想看其他人穿上好看不好看。”

    “什么时候有人穿出来啊?”

    ……

    这样的议论声被诸位公子听到,当即便立刻吩咐——

    “去给容世子送礼,希望第一套衣服给我。”

    “快去!”

    ……

    安庆王府迎来一波收礼狂潮。

    看着张三艳羡不已,简直恨不得将容昭那赚钱的脑子放在自己头上……

    又两日,报纸写道:第一套衣服已经做好了,今日申时初,五皇子会到安庆王府云容坊取衣服,穿着去参加晚上宫宴,迎接谨王的宫宴。

    是的,第一套衣服被五皇子订了。

    论骚包,五皇子不输给任何一名世家子,又有皇子身份,自然能博得头筹,拿到这第一件衣服。

    而报纸上的内容翻译过来就是——

    下午三点过,五皇子裴钦要去安庆王府云容坊取衣服,穿着出门。

    换言之,大家快去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换了个封面没有!!

    第75章 游街

    安庆王府。

    裴钦到时, 容屏亲自迎接他,他好奇问道:“阿昭呢?”

    容屏:“……”

    他心中白眼,叫得那么亲热做什么?真以为阿昭以后会嫁给你啊?

    ——做青天白日梦!

    容屏最不喜五皇子, 虽然这家伙也没有真伤到容昭,甚至还帮容昭保守秘密,但他就是不喜欢,很不喜欢。

    大概是……

    家里种着翡翠白菜, 就特别讨厌外面觊觎的猪。

    当然, 这只是心里想法,面上容屏十分客气:“阿昭在云容坊, 我这就带五殿下去云容坊。”

    裴钦微微有些惊讶。

    但他还是跟着容屏去到云容坊,比容昭在云容坊更惊讶的是,容昭甚至还在里面帮忙。

    裴钦到时,正好见容昭一身干练, 长袖被襻膊绑起来, 显得人十分精神, 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 正在与人道——

    “不行,这颜色不行,水波纹不够灵动, 记得,我们云容坊做出的东西,可以稀少,但不能不好,一点差错也不能有, 务必尽善尽美。”

    “这金丝可以,但是少绣一点, 多了显得俗气,失了美感。”

    “这是谁设计的?很好,就这样做,成衣之后,多赏五两银子。”

    ……

    她垂着头,在布料与针线、绣架当中穿梭,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五皇子愣在原地。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最喜欢阿昭什么。

    美貌?能力?

    不,他这一刻似乎知道他喜欢阿昭什么。

    她身上杂糅着男子与女子的所有优点,爽朗又细腻,她有风骨,坚定又认真,清醒而执着,这就是容昭,独一无二的容昭。

    大概是听到声音,她回头看了过去,笑道:“五殿下来了。”

    她还有一张绝美的容颜。

    有那么一瞬间,裴钦觉得,便是他登基,容昭这样的人都不该困于后宫之中,她该始终翱翔天地之间,无拘无束。

    后宅争斗,那是亵渎于她。

    裴钦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阿昭。”

    容昭准备行礼,忙碌的众人也准备站起来,裴钦赶紧抬手阻止:“莫要客气,都免礼。”

    闻言,容昭也不客气,收起行礼的动作,也让其他人继续做事。

    裴钦抬脚,几步走向容昭,站在她的身侧。

    他的眼眸时刻看着她,眼神炙热:“阿昭,你可知如今外面都如何议论你的风采?”

    不等容昭回答,他叹口气,调笑道:“我母妃今日问我,你是否真有那般容颜与才华,郑家有一女……”

    容昭嘴角落下,垮了脸,“五皇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调笑我?”

    她一贯冷静而从容,难得如此无奈姿态。

    裴钦爽朗地笑出声,近日因为谨王回宫之事带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

    容昭:“……”

    有那么好笑吗?

    裴钦笑够,看着容昭,眼神温柔:“阿昭给我做的衣服好看吗?我可等着它救阿昭的命……”

    他用了“阿昭给我做的衣服”,他知道容昭绝不可能做给人绣衣服这种小女儿之事,但这样说出来,莫名心生欢喜。

    容昭没注意这话的问题,她只注意到后半句。

    裴钦确实聪明。

    也知道她如今确实就等着他出去吸引注意力,转移她身上的关注度。

    容昭拉住裴钦衣袖往里面走,爽朗笑道:“五殿下既然知道,就莫要打趣我,快快试试衣服,这件衣服可是费了不少心,五殿下先看看。”

    裴钦走进去,一眼便注意到挂在前面的一件衣服,当即便是一怔。

    从头冠到衣服,都被挂在木头人身上,完美展示。

    容昭招呼小厮:“快服侍五殿下穿上。”

    裴钦深吸一口气,看向容昭:“阿昭做什么果然都会成功,这云容坊的衣服,竟然真的将宫中做出的衣服比了下去。”

    比宫中还做得好,可绝对是顶级夸赞。

    容昭笑了笑,没说话。

    裴钦也不再多言,去里面换了衣服出来。

    与容昭偏向浅色系不同,大抵是为了宫宴,这件衣服是蓝色,却又与时下的蓝不同,更加灵动夺目。

    如今因为容昭,正流行渐变色,而渐变色也是极难染出来的颜色,所以这件衣服同样是渐变色。

    从上面的浅蓝逐渐加深,直至下摆的深蓝色。

    下摆有些厚重,日常有些过于华贵,但出席宫宴却正好合适,裴钦走动时,如同大海在翻涌,而内衬和衣摆最末镶了白色,走动时,大海翻浪,灯光映照中,夺人眼球。

    这衣服华贵,所以肩膀、衣摆皆是华贵装饰。

    腰带上绘制着“云容坊”纹路,纹路中镶嵌着湛蓝宝石,给这件衣服画龙点睛。

    而头上玉冠是浅蓝色系,将头发高高束起,玉冠比寻常玉冠更加华贵,却并不俗气,反而有种威压之感。

    换言之——

    镇得住场子。

    裴钦被容昭看着,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抖了抖衣袖,问:“如何?”

    容昭挑眉:“很好,完美。”

    她伸出手,从旁边取了一把折扇递给他,“五殿下拿着吧,今日之后,五殿下风采将会人尽皆知,迷倒万千女郎。”

    当然,当务之急是给她将桃花挡一挡。

    裴钦耳根红了红。

    他端着架子,咳嗽一声:“无需万千女郎,希望能配得上阿昭便好。”

    说完,不等容昭说什么,抬脚往外走,背影难得有两分慌乱。

    容昭伸手:“哎——五殿下,这衣服别坐马车啊!”

    好不容易做了这么身衣服,当然要穿出去走一走,帮云容坊打响名号,若是藏在马车里面,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五皇子停下脚步,“知道了,阿昭送我吧。”-

    “五皇子会不会骑马啊?”

    “应该会吧,他好像就是骑马去安庆王府的。”

    “怎么还没来?”

    “哎呀,我都有点期待了,不知道还是不是青色?”

    ……

    福禄轩所在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人,街道两旁的二楼也都是人,包括福禄轩的几层楼也都满了,众人都在从窗户往外看。

    很快,有人惊呼:“来了!”

    裴钦没有骑马。

    他比昨日的容昭更骚包,他牵着马走过这条街!

    效果拉满。

    而在看清楚他人的瞬间,惊呼声响起——

    “哇!衣服真好看。”

    “衣服怎么能做的这么好看?那云容坊的绣娘也太厉害了吧。”

    “五皇子脚下是翻涌的海浪吗?!”

    “怎么做到的?!太好看了!!”

    “若是能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此生无憾。”

    ……

    容昭从这条街走过时,众人第一反应:哇,谪仙人下凡!

    今日五皇子从这条街走过时,众人第一反应:哇,衣服好好看!

    不得不说,容昭作为“首发”,效果确实震撼,但也确实因为脸吸引走了许多注意力,裴钦这日倒是让人更关注衣服。

    这也理解,不是裴钦不好看,是不如容昭模样惊艳,容昭本来就是女子,美得很有冲击感。

    而今日许多人都是因为衣服而关注五皇子,自然会更加注意衣服。

    五皇子穿上也是非常俊俏的。

    因此,也有人说——

    “原来五皇子竟然这般俊俏,也不知道谁人能成为五皇子妃?”

    “这身衣服把皇子衬得更加好看,真美啊。”

    “公子世无双,不过如此啊。”

    “五皇子不愧是皇子,气度不凡,也不知道新回宫的谨王如何?”

    ……

    有人向容昭表白,自然也有人向五皇子表白,当有人丢出花朵时,道路两旁,提前准备了花的人都丢了起来。

    气氛一到位,那就真是都凑个热闹了。

    当然,这里面有多少人是容昭的托儿就不重要,只要风气炒起来,日后就能成为习惯。

    冬日花很少,真花只有腊梅,其他都是绢花。

    裴钦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中,端着仪态缓缓走过,步步惊浪。

    而也真是赶巧,今日还有另一个人在街道上走。

    ——那是一名年轻公子,估摸着是哪家乡绅的儿子,长得油头粉面,穿了身渐变青色的长衫,模仿着昨日容昭打马而过。

    衣服也是仿制容昭的。

    显然,有人心动那件衣服,找不到门路让云容坊做,干脆自己家里做了出来。

    能这么快做出来,这家还是很有财力。

    但是吧……

    防谁不好,非要去仿容昭?

    乍一看确实与昨日容昭很像,但仔细一看——天啦,这什么东施效颦?

    长得粉面油头,勉强算是不错,可能与容昭相比吗?那就是天上云与地上泥的区别。

    但凡昨日见过容昭之人,今日都觉得有些辣眼睛。

    再看那件衣服,也是乍一看相似,但实际却是天差地别,大概只是从报纸上描摹下来,纹路很是粗糙,只像了三五分,颜色染得也有些斑驳,渐变不自然。

    若是没有容昭昨日珠玉在前,这样一身打扮还算不错,可有了精细正版在前,这盗版就委实过不了眼。

    况且——

    如今还有一个鲜明对比的例子。

    那牵着马,拥有宫廷仪态的五皇子裴钦霸气走来,一身衣服,与仿制品形成鲜明对比,简直让人不想多看。

    裴钦目光犀利,霸气威严,冷冷一扫,那人当即便有些坐不稳,两股战战。

    周围,起哄声更是立即响起——

    “走开吧,好丑。”

    “模仿容世子,这人也太想不开了吧?”

    “啧啧,把人家云容坊的招牌绣在自己身上,真是糟糕了云容坊!”

    “可不是,看来云容坊的东西,真不是能仿制的,差别太大了。”

    ……

    那人原本发现和五皇子撞上,心里就咯噔一下。

    此时又被周围的各种嘲讽声淹没,当即羞红脸,抖着手臂,调转马头,灰头土脸地跑开了。

    某个雅间,关梦生嘲讽道:“真是好大一个笑话,仿制的也太难看了吧。”

    话音落地,其他人顿时也都议论起来。

    “是呀,昨日容昭的风采,这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学了去?”

    “有容昭珠玉在前,有五皇子身上云容坊的衣服做对比,真是自不量力。”

    “还把人云容坊招牌绣在身上,丢死人。”

    “唉,这样好看的衣服,我几日才能有一件?”

    ……

    那“盗版”的人落荒而逃,这条街上顿时又只剩下五皇子一人,他牵着马,依旧走得不急不缓,威严端正。

    板着的脸带着霸气,牵着缰绳的动作又带着一股潇洒,很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惊呼声与各种花再次抛出去,热闹再起。

    掷果盈车的画面再次重现,五皇子裴钦这一次,带着身上云容坊的衣服,瞬间在京城扬名,赞扬声不断,吸引了全部眼球。

    ——当真是一时风光无限-

    等到五皇子离开,沿路的花彰显着这一路上的热闹,围观人群虽然慢慢散开,但热议不断。

    百姓们议论纷纷:

    “真好看啊。”

    “是呀,五皇子英俊潇洒,衣服华贵绝美。”

    “那云容坊可真是有些本事,怕是将宫里的衣服都比了下去。”

    ……

    女郎们也在议论:

    “以前觉得五皇子不如裴二公子与裴世子俊俏,如今看来,竟是不差。”

    “是呀,五皇子温和且受宠,能入五皇子府,也当是不错。”

    “云容坊的衣服不知道有没有女子的,男子衣服这般好看,想来女子的应当也不会差吧?”

    ……

    世家公子们:

    “想要!!”

    “想要昨日容昭同款,也想要今日皇子同款!”

    “哎呀,那云容坊到底什么时候轮到我?若是穿上衣服在这条街上走一遭,当是不悔此生啊。”

    ……

    容昭一直远远坠在后面,没有去人群当中挤,等人散开之时,她的马车才将她带到经常去的那家茶楼。

    容昭从马车上跳下来,立刻就有无数人看向她,眼神热切。

    她抬脚,第一次脚步匆匆上楼。

    而楼上雅间之人也早在窗口注意到她,此时激动地打开门,热络地将她迎了进来,有人给她端凳子,有人倒茶。

    容昭才刚刚坐下,喝上茶水,这些人便七嘴八舌——

    “容世子,你府上的云容坊当真是厉害,任何一件衣服都能被人追捧!”

    “我以为昨日那件已是最美,没想到今日五皇子这件竟然不逊于昨日那件。”

    “五皇子容貌不够昳丽,但这件衣服竟然能让他如此俊俏、受人追捧,容世子你的云容坊厉害啊。”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穿了。”

    “下一件衣服做好了吗?能给我吗?什么样子的都行!”

    “哎你干嘛,先来后到知道吗?是我先说的,你怎能抢在我前面?”

    “谁抢你前面了?我很早就将布匹送到了安庆王府,要说先那也是我先。”

    ……

    衣服还没影,这些人就差点要打起来。

    实在是五皇子受到的欢迎让他们彻底红了眼睛,若不是那是五皇子,他们都恨不得将衣服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代替他走过这条街,被人追捧。

    甚至还有人想要昨日容昭那件。

    赶潮流就是如此。

    而且时下就追求个“博人眼球”,你得有名,才能出仕。

    裴关山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面无表情:“诸位失态了,容世子自有安排,你们着什么急?”

    有人就说:“怎么能不急?现在京城百姓都十分好奇,正是穿着云容坊衣服上街的时候,若是他日他们不在意了呢?”

    换言之——蹭热度要趁早,等热度过去,就啥都蹭不到了。

    裴承诀淡淡一笑:“阿昭,我也将布匹送得很早,接下来是给谁做的?能不能给我?需要什么,我立刻让人备上,辛苦费也都备上。”

    他与容昭挨得很近,明显想要表示两人关系的亲近。

    众人:“!!!”

    阴险,谁还缺点辛苦费不成?

    虽然他们都没有过去有钱,没办法挥金如土,但为了能在街上这么走一遭,花多少钱他们都不心疼!

    原本是不该与裴承诀相争的,可没办法,他们已经彻底被衣服迷了眼,想要的欲望大过一切。

    于是,这些人现场加价辛苦费。

    容昭一直等他们说,这时她才叹口气:“我都说了不要钱,那自然是不需要各位的辛苦费,云容坊是我私人所有,各位都是兄弟,给诸位做衣服,怎么可能要钱?”

    裴承诀与裴关山对视一眼。

    ——麻烦了,容昭不要钱,那他们想拿到衣服就更难。

    容昭这时又道:“真不是钱的问题,云容坊绣娘只有那么多,而且为了严格把控衣服质量,都是慢工出细活,怎么可能快的起来?现在正在做下一件,诸位想要都拿到衣服,可能要……”

    顿了顿,她慢吞吞吐出一句:“可能需要三年。”

    众人:“???”

    三年?!

    黄花菜都得凉了!

    顿时,又是七嘴八舌的急切声音响起——

    “我府上有不少绣娘,既然如此,那就将我府上的绣娘送到云容坊去,如何?”

    “是呀,我府上也有绣娘,多一些绣娘,应当是能快些吧?”

    “容世子,有任何困难你都告诉我们,我们来想办法。”

    ……

    他们真是恨不得帮云容坊做衣服!

    然后穿在自己身上。

    他们府上的绣娘不是没办法设计衣服,也不是做不出好看的衣服,但那不是云容坊啊。

    容昭依旧摊手无奈:“云容坊的绣娘要求很高,诸位府上的绣娘未必能达到要求,若是适应不了云容坊,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样不行?

    难道真的要他们等三年?

    “啊?那可如何是好?”

    “岂不是我们得等三年?”

    “不行,我等不下去!”

    ……

    闻言,容昭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若不然为了诸位,我再悬赏一批绣娘吧?这次只找绣娘,而且只找最会做衣服的绣娘,将好的绣娘们聚在一起,兴许还能做出更好看的衣服。”

    众人眼睛一亮。

    裴承诀问:“可是需要我们做什么?”

    容昭笑着摇摇头:“不用,报纸上就能悬赏,诸位且等着下期报纸吧。”

    众人再看容昭,只觉得十分敬佩。

    “容世子高义啊。”

    “为了我们,世子竟然要悬赏绣娘,当真是感动。”

    “容世子你放心,日后你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是呀。”

    ……

    裴关山与裴承诀再次对视一眼,十分不理解。

    ——容昭这次好到不正常。

    容昭还有事,他们一行人亲亲热热将容昭送到大门口,那亲热的态度,完全是众星捧月,以前走在中间的是裴承诀与裴关山。

    自从容昭与他们打交道开始,她就是当日无愧的C位。

    这些人都想和容昭亲近,但无奈除了裴承诀与裴关山,还有关梦生等人,许多人压根儿挤不到容昭身边去,更别说把手言欢。

    “好了,诸位莫要再送。”容昭抬手,做出告辞的姿态。

    诸位世家子们望着她,眼巴巴的。

    都等着她能多招些绣娘,然后早早给他们将衣服做出来。

    这时,不远处看热闹的人当中,有一人眼睛一亮,向他们走来,抱拳行礼:“容世子,久仰久仰!”

    容昭看向他,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没见过。

    她客气道:“这位是?”

    那男人行礼后,一脸崇拜:“我乃江南郭家之人,郭川,世子或许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但我对世子却是十分敬仰,这次进京,我还给世子带了不少好丝绸,都是——”

    这家伙滔滔不绝,马屁拍的震天响,而且还是真心实意。

    众人:“……”

    裴关山与裴承诀都无语了,冷冷看着他。

    其他世家公子们也不高兴,江南郭家他们知道,但如今郭家与他们相比,不过是有钱的偏远世家而已,三皇子的走狗,根本无须在意。

    容昭是他们热情的对象,此时郭川突然冒出来,还非要靠近他们的中心人物……

    这能爽快?

    “这人谁啊?”

    “郭川,你不是江南的人吗?怎在京城?”

    “容世子忙着呢,你一个闲人,怎好意思拦着容世子?”

    ……

    容昭却在喃喃:“江南郭家……”

    就是那个号称“天下好丝绸都出自他家”的郭家,御用丝绸供应商。

    容昭突然笑了,再看郭川,十分热情:“原来是郭兄啊,久仰久仰。”

    她笑得十分亲热,甚至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郭川。

    凤眼弯弯,嘴角上扬。

    别说裴承诀与裴关山,以及诸位世家子,就是郭川自己都惊呆了。

    ——容世子这么热情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昭:京城的姑娘公子们,准备好,躁动起来啊!

    第76章 傻缺

    郭川在短暂愣神后, 下意识挺了挺腰板,有些紧张:“传闻容世子热情待人,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郭某能否有幸请容世子吃顿饭?”

    虽然不知道容昭为什么热情,也许只是客气。

    但郭川还是厚着脸皮抓住机会,想要与一直敬仰的容世子吃顿饭, 聊一聊经商的心得。

    容昭却道:“郭兄来者是客, 当是我请你,不知现在郭兄可有空?”

    郭川下意识便道:“有空, 自然有空!”

    其他人:“……”

    虽然容昭一直很好,但这么热情请客,还真是少见。

    所有人都在看着郭川,似乎想要看出他到底有什么特殊, 能让“业务繁忙”的容昭抽空请他吃饭。

    不就是江南郭家吗?

    难道容世子很在意三皇子?

    裴承诀与裴关山两人十分古怪地看着他们, 莫名有点酸。

    容昭都没认真请他们吃过饭……

    裴承诀挑眉:“容世子, 你怎不请我们?”

    裴关山更是不客气, 睨了眼郭川,“他有什么特殊的?”

    容昭无奈:“郭兄毕竟千里迢迢从江南而来,我对江南很好奇, 正好与郭兄聊聊,承诀兄关山兄,你们就莫要调侃。”

    裴承诀微不可见地哼了一声,他低头,凑近容昭:“行吧, 我不调侃你,但是你得答应我, 下一件衣服给我。”

    顿了顿,他补了句:“正好看看我在容弟心中的地位。”

    声音很小,只够容昭听到。

    裴承诀就是有点酸了。

    本来就和裴关山暗地里争来抢去,想成为与容昭关系最好的那个人。

    现在随便冒出来个人,容昭对他也这么客气,还有张家兄弟经常跟着容昭……

    裴承诀还真想看自己在容昭心中的地位。

    容昭:“……”

    闻言,她一脸无奈,偏头,压低声音:“承诀兄在容昭心中自然十分重要,放心吧,为你设计的衣服已经快做好了。”

    裴承诀眼睛明显一亮,桃花眼瞬间染上笑意。

    他直起身,扫了其他人一眼,又对容昭道:“那容弟忙,我先走了,等你消息。”

    最后四个字,似乎放轻了语气。

    裴承诀刚走,容昭还没来得及带郭川离开,裴关山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面无表情:“你和裴承诀说什么了?”

    容昭:“……没说什么。”

    裴关山冷笑,面无表情盯着容昭,周身开始放冷气。

    容昭眨了眨眼睛:“真没什么,就是承诀兄想要衣服,让我答应尽快给他做,我同意了,所以他心情很好。”

    裴关山了解裴承诀,再次冷笑:“恐怕是让你下一件衣服给他吧?”

    他此时看容昭的眼神——就像她背叛了他。

    容昭:“我下一件衣服是给关山兄的,已经做了一半,很快就能穿在关山兄身上。”

    裴关山闻言一怔,愣在原地。

    半晌,他突然松开手,嘴角扬了扬,咳嗽一声压制弧度,声音低沉:“知道了,我还以为你被裴承诀那个虚情假意的家伙给哄了。”

    说完,他直接抬脚,转身就走,脚步格外急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这一刻的裴关山和裴承诀都有同一个念头,导致心情很好——

    比起裴关山(裴承诀)那个家伙,果然阿昭还是跟我更好!

    两人都走了,容昭长出一口气。

    她知道这两人一直喜欢掐架,争个高低,却没想到竟然连谁先拿到衣服都要争……

    幸好作为端水大师,容昭给他俩的衣服是一起做的。

    到时候也一起给他们。

    终于应付完,容昭转身看向郭川,露出笑容:“郭兄,请。”

    郭川愣了愣,随即慌慌张张跟上。

    ——容世子对他真是太热情了!

    之前郭川就一直想见容昭,后来去见三皇子时提过,但裴钰很忙,容昭也忙,一直没给他们引荐。

    再加上郭川找容昭本来也没有大事,就是崇拜对方的经商能力,所以裴钰就把这件事给搁置了。

    最近郭川在京城看报纸,又看容昭短短几天就掀起京城的一波浪潮,实在是难以抑制崇拜与欣赏之情。

    今天本来是看热闹,突然看到容昭,他没控制住,就上前打了个招呼。

    他还以为容昭最多不过是敷衍他两句……

    却没想到,竟然这般热情!

    郭川受宠若惊,跟着容昭就上了马车,还不住表示:“我为容世子带来的绸缎今晚就送到府上,都是最珍稀的贡品,希望世子能喜欢。”

    容昭笑容不变:“天下第一丝绸商出产的绸缎,想来定是不凡。”

    她没有推辞,反而拉进了两人关系。

    郭川稍稍放松一些,脸上的忐忑也逐渐消失,“过奖过奖,我们郭家做了那么多好的绸缎,也染了许多珍稀花色,但从未想过衣料还能染成由浅至深的颜色……”

    “渐变色。”容昭笑,“郭兄你莫要谦虚,我让人染出的颜色也就是图一个新奇,光看布匹与料子,真不及江南郭家。”

    这还真不是谦虚。

    大雁朝虽然没能对应容昭记忆中的某个朝代,但丝绸发展如历史一样顺利,古人做出来的衣料,超乎想象的好看。

    郭川闻言,越发谦虚:“容世子太谦虚了,我郭家世代做丝绸生意,才终于稍稍打出名气,还是容世子厉害,果然,容世子做的东西就没有寻常的!”

    “郭兄才是真谦虚……”

    两人客套着到了德顺轩,郭川是生意人,本来就很容易亲近,十分好说话,容昭也总是有办法让人对自己放松警惕,聊得愉快,两人竟是越说越兴奋。

    到了德顺轩,一边吃一边喝酒,气氛就更好了。

    郭川给容昭敬酒:“容世子,来来来,喝一杯,我必须要敬你的奇思妙想,你可知上次我来京城送贡品时,被福禄轩如何震惊?”

    容昭笑着与他喝酒。

    郭川面色潮红,越发激动:“上次我就已经觉得容世子很厉害,后来听说团团,以及这次亲眼目睹的报社……容世子真是远超常人,每一桩生意都这般令人震撼,让人叹服。”

    这话都是真心的,他如今就是个小迷弟。

    容昭:“郭兄年纪轻轻接下丝绸生意,这些年也做得极好,令人佩服。”

    郭川摇头:“哪有哪有,还是比不得容世子,世子是天上云,我只是地上泥而已。”

    两人又喝了好几杯。

    容昭突然道:“郭兄,这次你在京城要待多久?”

    郭川:“见到了容世子已心无遗憾,再待上几日就该返回江南,容世子定要早些将福禄庄、福禄轩、团团与报社开到江南呀。”

    离开京城这些花哨的东西,郭川还怪舍不得。

    容昭却是又笑道:“郭兄,若是没甚大事,要不在京城再留一些时日,我近日要做一门新生意,郭兄要不要留下来看一看?”

    郭川瞪大眼睛,心中一动。

    新生意?

    细数容昭这大半年的所有生意,真是桩桩件件都称奇。

    他不好奇?

    当然非常好奇!

    于是,郭川毫不迟疑:“那我当然要留下来,见证容世子新生意出现。”

    他还是好奇,忍不住追问:“是什么生意啊?”

    容昭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暂时保密,郭兄很快就会知道,近日郭兄记得常来找我,我带着郭兄领略京城风土人情。”

    郭川不了解京城风土人情吗?

    自然不是,这只是一个让郭川接下来随时可以跟着她的借口。

    郭川一点也不排斥。

    他对容昭的生意手段非常好奇,这种情况下,留在京城能跟着容昭,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也因此,郭川都不想故作姿态推辞,直接一口应下,满脸欣喜。

    容昭热情:“来来,继续喝。”

    如果张三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容昭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与此同时,皇宫。

    宫宴已经开始,这算是欢迎谨王的家宴,并不十分隆重,所有人都穿得很随意,但宴会上气氛却很紧张。

    谨王裴怀悲作为宴会主人公,又是越过三位皇叔封的王,自然吸引人注意。

    三位皇子都不是良善之人,今夜这个“欢迎宴”,是肯定要给谨王一个下马威的,宴会之上,暗潮涌动。

    他们盛装出行,尤其是五皇子裴钦,那一身衣服,霎时间夺走全部注意力,行走时脚下翻浪,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而反观谨王,穿得十分低调,一袭黑色劲装,安静又沉默。

    但却也很难让人忽视,他面容英俊,长身如玉,一双眼眸有些犀利,却又很大气,端坐在那里,自有威严。

    远远有人一看,低声惊呼:“先太子!”

    ——那一瞬间,许多老臣都似乎看到了先太子。

    只很快,他们反应过来,谨王与先太子只是相似,还是很有些不同。

    皇子要给谨王下马威,偏偏这晚宴会时,永明帝似乎看到裴怀悲触景伤情,早早就离开了。

    三位皇子身边各自围着不少人,将裴怀悲完全冷落在席位上,时而与谨王说上一句,也是句句针锋相对。

    裴怀悲神情始终平静,应对如常,被针对就淡淡回应,堵得对方说不出话又挑不出错,被冷落就安静坐着,仪态孤傲,十分镇定,丝毫不见慌乱。

    有人低声道:“果真与先太子仿佛……”

    而三位皇子则微微心中一沉。

    裴钦因着一件衣服被许多人围着,他余光注意着裴怀悲,有些冷漠,但当有人问道:“这衣服就是容世子为五殿下做的那件?”

    如今京城官员,没人不看报纸,看报纸自然就知道这件事。

    裴钦一听,顿时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真切而灿烂的笑容:“确实,今日我去安庆王府上,阿昭亲自交予我。”

    阿昭。

    非常亲热的一个称呼。

    有人忍不住感叹:“都在猜安庆王府上的云容坊第二件衣服给谁,没想到是穿在了五殿下身上,确实非常好看,怪不得被人追捧。”

    “掷果盈车,鲜花满地,你们恐怕不知道街上到底有多热闹!”

    “怎么不知道?我看到了。”

    “我倒是不在意衣服,我更看重容世子的态度,他似乎与五殿下更亲近一些?”

    ……

    裴怀悲原本神情冷漠而平静地坐在那里,在听到有人这般议论时,他微微垂下眼眸,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裴钦声音带着溢出来的笑意:“是呀,我与阿昭关系就是好。”

    众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五殿下的态度怎么有点过于亲热?

    裴怀悲却是知道——裴钦已经知晓容昭身份,他如今这态度,有些失态了。

    他端着酒杯缓缓站起来,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什么关于衣服的议论,什么关于五皇子与容昭关系,全部停止。

    所有人都注意着谨王的一举一动。

    裴怀悲举起酒杯,轻轻笑了笑,笑容浅淡,声音和气:“诸位,怀悲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太悲寺,日日念经不通庶务,被皇祖父接入宫中,实在忐忑不安,害怕自己辜负皇爷爷的关心。”

    “怀悲先敬三杯酒,第一杯敬皇祖母、诸位皇妃,十八年未能尽孝,望长辈宽恕。”

    “第二杯敬三位皇叔,怀悲年少,若有差错,皇叔们尽可教导。”

    “第三杯敬诸位大人,我虽在太悲寺守着父亲,却也知道如今大雁朝天下太平、君臣一心,怀悲敬诸位。”

    三杯酒,以真挚而诚恳的态度破开局面。

    在皇后和妃子面前,他是隔着一辈需要尽孝的小辈。

    在三位皇子面前,他是可以被教训的晚辈。

    在诸位大臣面前,他是一个尊重他们的皇室子弟。

    一个十八年念经、守着父亲牌位的小晚辈,年纪小,却十分干脆地喝下三杯酒,他似乎有些不习惯喝酒,咽的时候微微蹙眉。

    但放下杯子,又缓缓一笑,从容镇定。

    张丞相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见到了先太子!

    这样的一个谨王,真的很难让人对他生出厌恶之情。

    简单三杯酒,破开局面。

    那就不是简单的酒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多小道消息就在京城传开。

    这一日不是发报纸的时候,但不妨碍许多人传着消息,毕竟,昨晚可是谨王回宫之日。

    “昨日宴席当真是热闹啊。”

    “五皇子那件衣服好看,据说在宫宴上都引得人频频望去。”

    “唉,那云容坊可真好,我们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穿上。”

    “别想了,那是容世子私人的绣坊,我现在就想看到下一位公子穿上街,不知道下一件是否好看。”

    ……

    “昨夜据说谨王被刁难,但都巧妙化解。”

    “谨王不是一直吃斋念佛吗?也很有手段?”

    “不是很有手段,是很聪明机警,据说谨王不太善言辞,却又十分知礼仁善,昨夜宴席结束,得到了许多大臣夸赞。”

    “据说谨王与先太子仿佛!”

    “原来如此。”

    ……

    百姓们关心过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云容坊上去了。

    而世家大族却更加在意谨王,他们都在看谨王宴席之后会做什么,没想到这一日大早,所有人都收到消息——

    谨王坐马车出城,去太悲寺上香了。

    许多当时就沉默了。

    真是个一身佛气的皇孙?

    本来带着不祥,名字都是不讨喜的“怀悲”,还一身佛气,这是心无大志吗?

    还是为了让三位皇子放松警惕?

    顿时,无数猜测诞生。

    中午。

    容昭准备带郭川去福禄庄吃饭。

    当然不是参加别人的宴席,而是在福禄庄后院吃饭,福禄庄办酒席不会缺菜,福禄轩却是订满了,除了四楼,其他楼层也人多眼杂,反而不如福禄庄后院。

    还没出门,张三缠上来,“干什么呢?你昨日就请他吃饭,今日又请他吃饭,怎不见你请我?”

    容昭无语:“我没请过你吗?”

    张长言撇嘴:“你请我的都是些什么啊?不行,你得带上我。”

    他直接手一撑,跳上马车。

    郭川尴尬,不敢拒绝。

    容昭忍不住翻了白眼,只能无奈带上张三。

    自从让张长知投资之后,张三就缠上她,每次一出现就让她请吃饭,好像是想将自己的吃饭问题全都交给容昭解决。

    容昭十次拒绝七\\八次,但被他缠得紧,又看他确实穷,总要答应两三回。

    马车哒哒到了福禄庄,容昭热情接待郭川。

    郭川也十分热情。

    两人边吃边喝,都非常客气,吃的也散漫,只有张三在旁边埋头苦吃,专心干饭。

    容昭笑道:“郭兄昨日送到府上的丝绸我看了,真是绝美啊,我定要让府上的绣娘操刀设计,做成最好看的衣服。”

    郭川眼睛一亮:“我也非常期待世子府上的绣娘,定能让人惊艳。”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世子明日就要在报纸上悬赏技艺高超的绣娘了?”

    容昭笑着点点头。

    郭川一脸感叹:“真想知道世子到底要做什么,每次都这般大动静,而后给人惊喜,让人惊叹。”

    容昭:“那郭兄这次就好好看看。”

    她给郭川倒酒,“郭兄边吃边喝,来来。”

    “世子也吃。”

    两人继续聊得火热,容昭说说自己的事情,郭川也会说江南,说他们郭家的产业,说他们的丝绸和各种布,以及他们家的桑田等等。

    容昭听的很认真,一边夸一边给他倒酒,郭川见到知己,几乎将家底卖了个干净。

    旁边,张长言朝着郭川狠狠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

    ——这容昭肯定又是一肚子坏水。

    ——只要容世子热情,准是要坑你!

    郭川正好注意到,疑惑:“张三公子,你这是……”

    张三面无表情:“眼睛抽了。”

    他揉了揉吃饱的肚子,问郭川:“你什么时候回江南?”

    郭川笑道:“我与容世子一见如故,等容世子新生意做出来,我再离开不迟,不着急。”

    他摇摇头,十分从容淡定。

    张长言:“……”傻缺。

    容昭看向他,微微笑:“三公子,今日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的神情很温和,眼神很温柔。

    张长言:“……”

    他忙摆手,站起来:“没有,挺好的,希望明天还能吃到,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算了,他怂,不敢坏容昭好事。

    张三遛了,容昭看向郭川:“你莫要在意,张三公子一直如此。”

    郭川感叹:“我知晓,这些京城权贵公子们,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再看容昭,他一脸欣赏:“还是容世子仁善,像容世子这般好的人,真是罕见。”

    容昭眉眼弯弯-

    吃完饭,容昭带着郭川他们上了马车。

    张三贼兮兮凑过来:“你们知道吗?谨王今日出城去太悲寺,刚刚折返,我在外面远远看到他们的车驾,还挺有气势。”

    太悲寺比福禄庄还要偏,也因此,去太悲寺会路过福禄庄外面的那条路。

    郭川是三皇子的人,微微皱了皱眉,说了句:“这位谨王真是让人看不懂。”

    张长言:“可不是,昨晚我爹说他是个厉害的人,今天他就去太悲寺祭拜,看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

    京中局势紧张,裴怀悲如果聪明就该知道要时刻小心。

    他如今却还跑出来祭拜先太子,这是想要展现仁孝,还是真没什么斗志?

    容昭陷入思索,没说话。

    马车哒哒前行。

    大概是喝了酒,郭川有些失态,感叹了一句:“谨王在如今这个时候回京,真是将京城局势搅得一团乱麻……”

    裴怀悲有那样的名声,最好的回京时候是皇帝驾崩之后,新帝让他回来。

    现在是夺嫡关键时期,永明帝却让他回来,真是让人不解。

    其实郭川这样说有些不敬,但张三也是个胆大的,直接回道:“大概是皇上想孙子了,先太子毕竟是皇上心爱的儿子。”

    年纪大了,想在死前见孙子正常。

    就是局势要更乱。

    当年先太子在时,虽然裴钦出生,永明帝很在意这个小儿子,甚至一度连太子都不及。

    但对于前朝的人来说,三个皇子捆起来都不如一个先太子!

    像先太子的谨王,终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

    容昭只是挑了挑眉,依旧没说话。

    她不参与夺嫡,所以从来不在外面议论皇家之事。

    车子在几人闲聊中行到一处。

    容昭突然道:“停一下。”

    马车停下。

    容昭站起来,手推开马车门,显然准备下车,声音轻轻:“二位稍等我片刻。”

    张长言疑惑拉住她:“你干嘛?”

    容昭面无表情:“更衣。”

    张长言:“……”行吧,这也正常。

    于是,两人在马车里面与一群护卫等在路上。

    容昭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走向一片林子,这片林子后面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旁边还有一条小河。

    她之前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我将看到一个傻缺的沦陷……

    郭川:??胡说什么?我与容世子分明是知己!

    第77章 好看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 先悬赏,后建福禄庄,容昭第一次坐马车出门就是去福禄庄, 也就是现在的“四季锦园”。

    半道上总是扛不住,就意外发现了这片竹林和这条小溪。

    之后,车夫总会在树林外停一停,大家歇歇脚。

    容昭笑了笑, 走到小溪旁边, 蹲下,用水洗了把脸, 转身,微顿。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身后不远处。

    一袭褐色劲装,穿着坎肩,头发规整竖起, 一张脸干净整洁。从衣服到鞋子, 都是极好的做工与料子, 哪怕暗色系, 也依旧华贵。

    他立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迎着风雪,深深望着她。

    容昭对他点头微笑, 而后继续往前走,走向竹林,准备返回停着的马车处。

    那人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似乎很小心翼翼。

    容昭加快脚步,他也加快脚步。

    容昭停下脚步, 他也停下。

    她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转身, 回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谨王殿下,跟着我做什么?”

    裴怀悲抿了抿唇,微微低头,声音很轻:“对不起。”

    容昭诧异:“为什么要道歉?”

    裴怀悲:“我隐瞒了身份,骗了你。”

    容昭笑了,摆摆手,很是无所谓:“也不是骗我,当日你身份敏感,确实不好与外人道,你从未说过你的身份,谈何是骗我?”

    虽然雪夜同生共死,可到底只是两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裴怀悲抬头看向她,手握紧成拳,一双眼眸中点点星碎裂开,声音沙哑:“阿昭,我以为你愿意见我……”

    如果不愿意,就不会来这里。

    容昭嘴角笑容缓缓落下,叹了口气:“谨王殿下,莫要如此行事,当日一杯践行酒,我以为我们再见便是陌路。”

    裴怀悲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陌路二字,有些伤人。

    容昭继续:“安庆王府不参与夺嫡,谨王莫要将安庆王府搅入夺嫡争斗当中。”

    裴怀悲上前一步,语气急促:“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别无他意。”

    如果他想要将安庆王府搅入夺嫡斗争中,当初他就不会那样离开安庆王府。

    今日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见容昭。

    见她,只是因为想见她,无关其他。

    容昭闻言,笑了笑,抬起手,行见谨王之礼。

    她的神情客气疏离,声音清朗:“我与谨王皆有所求,皆是行走于刀尖之上,如今脚下之路不同向,还望谨王记得,安庆王府车夫无名,已死,与谨王没有任何干系。”

    容昭弯腰,一鞠到底。

    等到她抬起头后,眼神无波无澜地看着无名。

    停下马车走向小溪时,她是希望一个人也不要遇到。

    但遇到,也在意料之中,她停下,是要让这件事再也不会发生,她与无名的真实身份,终要一见。

    裴怀悲一直望着她。

    其实他们分开并不久,但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份变化,所以显得这段时间很长。

    他微微垂眸,细碎的雪粒落在睫毛之上,湿润了眼眶。

    裴怀悲还礼,声音很轻,似乎能瞬间消失在寒风中:“好,容世子。”

    容昭客气点头,转身,衣摆翻动,踩着草木之上的雪,走入竹林,背影渐渐消失。

    裴怀悲直起身,在原地站着,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任由雪一片片落下,雪里只有一个影子,身形落寞-

    容昭走出竹林,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其实她还是仗着他是无名。

    若是面对裴钦,容昭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同样知道她身份的两个皇子皇孙,对裴钦只能虚与委蛇,而对于裴怀悲,却可以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身上的刀口才完全结痂,她倒是也没那么容易忘记。

    容昭抬头看了看天,大雁朝京城的雪很美,就是太冷。

    她笑了笑,抬脚走向马车,脊背挺直,脚步坚定。

    张长言掀开帘子,皱眉:“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容昭走过去,抓着车门跃上马车。

    里面,郭川已经呼呼大睡,他今日被容昭灌了太多酒,马车停下,就靠着车板睡着了。

    容昭:“没事。”

    张长言看了她一眼,觉得有点奇怪,倒是也没说什么。

    马车继续前行,驶向城内。

    很快,马车进入城内。

    张长言原本在盘算明天怎么蹭上容昭的饭,一旁一直安静的容昭突然问了句:“如果我骗你,你什么心情?”

    这话实在是有些突然。

    张长言茫然:“啊?”

    他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容昭在问他,他奇怪地看了容昭一眼,“能有什么心情?你不是天天骗我吗?”

    不是骗就是坑,张三都习惯了。

    容昭:“……”

    她无语,看了眼张长言,而后微微笑:“张兄,你现在回府,应当会有好事发生。”

    张长言:“?”

    他神情古怪:“你怎么知道?”

    容昭:“我算的。”

    虽然不太相信,但张长言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你现在送我到张府吧,我去看看你算的准不准。”

    顿了顿,他又道:“肯定不准。”

    他爹今天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所以他现在回家倒是不怕。

    容昭微笑。

    很快,马车到了张府,张长言兴冲冲跳下马车。

    他很好奇,容昭为什么会说回府有好事发生?如果真的有,那会是什么好事?

    一炷香后。

    张三嚎叫声响起:“爹,爹,别打!我错了!!”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又跑出去喝酒,还被安庆王府的马车送回来?如果不是老子正好有事回来一趟,还抓不住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爹,我真的错了!”

    “站住,别跑,老子打死你!”

    “嗷——”

    ……

    “容昭!你这个骗子!!”

    容昭的马车已经离开,去送郭川回府。

    刚刚在路上,她从不布帘后看到张丞相的马车,驶向张府方向……

    与此同时。

    “谨王殿下,刺杀的人抓到了。”

    裴怀悲微微垂眸,手指抚摸过面前有些陈旧的食盒,声音平静:“杀了。”

    那人疑惑:“不先审问吗?”

    裴怀悲:“审问出来的结果,一定不是真正派杀手的人,没必要审,将尸体丢在二皇子别院,这般又急又狠的手段,只能是我这位二叔。”

    “是。”

    那人走了,裴怀悲继续摩挲着食盒上的纹路,一个小小的“容”字,痕迹模糊。

    他的神情悲凉-

    第二日。

    这一日的报纸头版既不是“谨王去太悲寺上香”一事,也不是“二皇子别院发现尸体,吓晕了几个侍者”的事情,而是——云容坊悬赏绣娘。

    有人读着:“云容坊悬赏天下好绣娘,能做出好看衣服的绣娘皆可入京,为了公平公正,云容坊将正式举办《云容坊珍品大赛》,将选拔交给天下人。”

    “十二月一日之前,绣娘们皆可携带成衣到云容坊进行初选,所有过了初选的绣娘,都将获得五两银子赏金,进入第二轮比赛。”

    “第二轮比赛将在京城比拼,由京城百姓掷花选出(具体规则后续报纸细说),第二轮比赛选出三十位绣娘,每人获得五十两赏银,同时可加入云容坊。”

    “第三轮比赛也将在京城比拼,选出最优秀的十件衣服,每位绣娘,赏银二百两。”

    “好的着装不单单是衣服,还包括首饰,所以云容坊同样悬赏做首饰匠人,从第二轮开始配合通过初选的绣娘,月银丰厚,奖金不计,匠人的作品将与绣娘衣服一同展示。”

    “从第二轮开始,一切材料、布料,皆由云容坊提供。”

    “将美带给天下人,将你的织造技术、打造技术,传扬天下,云容坊与天下绣娘、首饰匠人,打造传世之作。”

    ……

    读完之后,久久沉默。

    京城的普通百姓很快因为这个消息议论起来——

    “云容坊珍品大赛?这到底是什么啊?”

    “我看懂了,好像是绣娘做出衣服,再由我们选出好看的。”

    “天啦,那岂不是接下来都有热闹看了?”

    “怎要下一个月,我现在就想看。”

    “明天能看云容坊新衣服,报纸上写了,裴世子和裴二公子的衣服做好了,他们明日酉时初去取衣服,应当也会打马而过。”

    “再给我看看什么珍品大赛?五两、五十两、二百两,这赏金也太重了吧!”

    “嘶,会不会将全天下好的绣娘都悬赏来了?”

    “有可能,如今距离十二月还早,就是江南的绣娘走水路也来得及。”

    “若是实在是赶不上的,那大抵就不能参加了。”

    “那么远的绣娘会来吗?”

    “谁知道呢?我们等着看热闹就行,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

    报纸上关于《云容坊珍品大赛》的消息,再次点燃整个京城。

    报社扩张是很快的,只要派人去选个地方,再招一批员工,立刻就能操持起来,只等模板一到,立刻将报纸印了,发售出去。

    也因此,这个消息先点燃京城,再逐步点燃周边。

    一个比赛,还是天下绣娘皆可参加的比赛。

    虽然大家都知道,不可能真的天下绣娘都能参与,但对于京城百姓来说,也已经是从未有过的热闹盛事。

    京城绣娘们占据地理优势,已经躁动起来。

    准备凑热闹的百姓们也躁动起来。

    那群二代们面面相觑,十分茫然,有人开口:“这……容世子悬赏绣娘的动静,会不会太大了点?”

    也有人说:“这样下去,我们的衣服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衣服已经不是重点,你没看到珍品大赛四个字吗?似乎很是有趣。”

    “我也挺期待的,好像很好玩,我们可以选哪个绣娘的衣服做的好看吗?怎么选?”

    “上面写的掷花,具体的可能还要等报纸或者容世子解释。”

    ……

    这样的大事,虽然很多人没有本事作为绣娘参加,但却可以作为观众参加啊。

    于是,从报纸卖出开始,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短短时间,就如同大火燎原,让所有知道消息的地方都沸腾了……

    张家。

    张长知一脸疑惑:“这容昭到底要做甚?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张长言感叹:“容昭可真有钱,只要入了第二轮就每人五两,入了第三轮每人五十两,第三轮前十竟然还有二百两……这得上万两吧?”

    张长行摇摇头,跟着感叹:“这还不止,你瞧这上面写了,所有花销全部云容坊负责,那些好的布匹、做首饰的金银、珠宝,全都是钱啊!”

    张长知:“……”

    听着两个弟弟口口声声都是钱,他有些无语。

    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什么,问两个弟弟:“对了,你们还有银子没有?我要请几位友人喝酒,上次投资福禄庄将我的钱都拿走了,又挪用了账房的钱,现在账房也没钱,不太好去支钱。”

    张长行与张长言看向他,同时露出笑容,声音温和——

    “没钱!”活该。

    张长知:“……”

    许多人看着那张报纸,同时产生一个念头——接下来几个月的京城,热闹了。

    对于达官显贵而言,看过之后微微皱眉,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如今谨王回来,朝中形式紧张,夺嫡争斗愈演愈烈,一个小小绣房要办的一个什么比赛,将一群绣娘招到一起,并不值得分去太多注意力。

    他们的视线在朝堂之上。

    反倒是后宅之中,许多女子非常关注。

    “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花样。”

    “若是有好的绣娘,倒是可以收入府上做衣服。”

    “之前容世子做出的男装挺好看,不知道女子的衣服如何?”

    “倒是感谢容世子,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可以瞧。”

    ……

    各处都在议论,各种各样的议论之声。

    容昭依旧按部就班执行着计划,不为所动-

    第二日。

    裴承诀与裴关山上门取衣服。

    原本两人是很埋怨容昭也给另一人做衣服,没能分出先后,但《云容坊珍品大赛》一事,却让两人瞬间转移注意力。

    ——只要自己没输给另一人,那也不算太失望。

    裴承诀与裴关山一前一后到安庆王府,容昭接待他们。

    裴承诀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啊?那什么珍品大赛,目的是什么?”

    容昭笑容灿烂:“自然是找点乐子,我想着反正云容坊缺人,就干脆一次招够,也办场热闹的盛事,快过年了,让京城百姓都高兴高兴。”

    裴承诀:“……”

    裴关山无语:“你这盛事一看花销就不小,你以后就算做衣服卖,又要多久才能回本?”

    两人以前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算账之人,现在倒是认真盘算起是否亏钱。

    容昭笑而不语。

    回本?

    她从不担心,因为她不喜欢做亏本生意。

    裴承诀还想继续询问,容昭却不准备继续给他们解释,只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云容坊珍品大赛办起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她一手拉着一个,往里面带,“走吧,去看你们的衣服。”

    裴承诀本来还想不依不饶,见她拉着衣袖,无奈地摇摇头,迈开脚步,顺从地跟着她进去,裴关山也差不多,无奈跟上。

    容昭个子矮,裴承诀与裴关山却是一米八几大高个,两人若是不配合,容昭拉都拉不动。

    进了里面,两人头一抬,便看到穿在木头人身上的衣服,当即一怔。

    两件衣服,从款式到颜色,完全不同,却又难分伯仲。

    一套黑,一套白,形成鲜明对比。

    裴关山看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容昭:“你这云容坊,确实厉害。”

    裴承诀则看向容昭,微微笑:“阿昭,费心了。”

    裴关山:“……”这人怎么又油嘴滑舌?

    他要不要也说一句?

    裴关山迟疑一瞬,还是别扭道:“阿昭,辛苦了。”

    容昭抬了抬下巴,眉眼弯弯,“不说这些虚话,你们且穿上衣裳,出去替我走一遭,将我云容坊做出的衣服展现给大家看看。”

    两人进去换了衣服,再出来时,便是容昭也觉得惊艳。

    怪不得是京城双杰。

    裴关山五官深邃精致,棱角分明,此时穿上一袭黑衣,衣上带着雷纹,黑毛坎肩,霸气威严,头发用黑色头冠束起,一双黑眸一扫,就让人莫名胆寒,却又克制不住看他,移不开视线。

    ——像极了从魔渊爬出来的俊美魔王。

    裴承诀看起来温柔如玉,但一双桃花眼又带着风流,让人一见难忘,此时身穿镶边白衣,白衣上绣有淡淡山水图,似将整个山川披在身上,头顶银色发冠,微微侧首,勾人心魄。

    ——像极了九天之上落入凡间的仙君。

    不得不说,身高是有优势的。

    虽然两人不能说比容昭那日“谪仙人”好看,但高个子穿上男装,是要更有气势一些,令人移不开视线。

    容昭嘴角上扬,不住点头:“好看,就该如此。”

    二人微微脸红,别开视线。

    却又正好对上旁边那人的眼睛,当即便黑了脸。

    裴承诀一步步走向容昭,微微笑:“阿昭,你说说,我与裴世子,谁更好看?”

    容昭怎么可能回答这种死亡问题?

    她一手抓一个,往外带,“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今日不用骑马,两人结伴,直接走过那条街吧,咱们在茶楼见。”

    “你不和我们一起?”

    容昭摇头:“你们的主场,我去作甚?我从另一条路去茶楼,走走,赶紧出门。”

    两人被拉着出了安庆王府。

    于是,久等的百姓们有福了。

    容昭当初好看得不可亲近,五皇子又是皇子身份,如今这赫赫有名的“京城双杰”出现,欢呼声立即响起。

    好看!

    衣服好看,人也好看。

    还是两人走在一起,极致对比,双倍快乐。

    今日来的人更多,几乎将这条街两边给站满了,店内和楼上,也全都坐满了人,道路两旁很多店家甚至近日加紧时间改造,修了条走廊出来,可以供客人们站在上面观看。

    有了前两次的铺垫,这一次,真是人山人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穿上云容坊的衣服,从这条街上行过,已经是京城百姓们都想要围观的盛事。

    这一次拿着绢花和腊梅、果子的人更多,两人走过,山呼声伴随着掷出去的花,交错在这条街上,女郎们兴奋探头,试图与“京城双杰”打招呼。

    普通百姓不住惊呼他们的俊俏,引得有人惊叹有人羡慕。

    容昭是骑马,比这两走路的快,所以早早到了茶楼。

    刚刚进入,她就被人拉住,七嘴八舌的急切询问声淹没她——

    “容世子,什么时候能轮到给我做衣服啊?”

    “为何不收我们的布?”

    “是呀,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做。”

    “我也想穿着云容坊的衣服走过这条街!”

    ……

    容昭眨了眨眼睛,摊手,无奈:“可能不行了,云容坊做不出来这么多衣服,莫不是诸位真愿意等三年?”

    三年……

    有人急切问道:“不是招了绣娘吗?”

    容昭继续无奈:“是呀,招了绣娘,可是这些绣娘真正能用上,也得明年。而且招绣娘花了不少钱,养绣娘也要花钱,来年还要做一些衣服卖……”

    她掰着手指头解释。

    “我们给钱!”又有人急道。

    其实本来就知道,没有那么多免费的东西,让他们给钱反而更愿意。

    然而,容昭回复:“那可能要等珍品大赛结束之后。”

    她对着众人抱拳,一脸无奈:“我容昭言而有信,之前将布匹送到安庆王府的,我们都会做出来,只是真做不了更多人的衣服,不能再收了……”

    有人之前没有第一时间送布匹过去,后来安庆王府就不收了,此时满脸懊恼。

    就算将布匹送过去的,此时也是一脸焦急。

    谁知道要等多久?他们已经是迫不及待想穿上了!

    穿上云容坊的衣服,巡街,百姓们欣赏欢迎,但若是穿上其他好看的衣服,想巡街?

    开玩笑吧。

    不是云容坊就没有影响力,而且报社是容昭与三位皇子的,也不会给他们通知这件事!

    那穿上就是东施效颦。

    而且,很少有衣服如同云容坊出品一样,好看又有新意。

    这一瞬间,甚至有人盼着容昭赶紧将珍品大赛办完,将衣服拿出来卖,他们直接购买……

    这时,裴承诀与裴关山到了。

    在惊呼声中,两人进了茶楼,登上二楼雅间,身上还穿着刚刚巡街的衣服。

    裴承诀长出一口气:“阿昭,你可没说这条街走起来这么难!”

    容昭:“不风光吗?”

    裴关山难得嘴角带笑,眼眸弯了弯,“风光倒是风光。”

    容昭笑着给他们倒茶,递给他们。

    裴关山接过时,突然问:“我与裴承诀,哪个好看?”

    ——他问了之前裴承诀问的问题。

    容昭:“……”

    这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卡了,对不起对不起!!

    兔崽磕头!!

    第78章 赞助

    裴关山看着容昭, 裴承诀也状似无意地看了过来,嘴角噙着笑,眼神意味深长。

    作为端水大师, 容昭滴水不漏:“自然是都好看。”

    裴关山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裴承诀挑了挑眉,坐在容昭旁边,挨着她,偏头, 一双眼眸璀璨,青丝从肩头滑落,“阿昭倒是谁都不得罪。”

    容昭笑笑不说话。

    关梦生按捺不住, 插话:“确实都好看,容世子,我的衣服能和这两件差不多吗?”

    “和之前五皇子的差不多也行。”

    “唉,想穿。”

    “衣服是真好看, 越看越好看。”

    “裴世子与裴二公子刚刚真是风光。”

    ……

    周围七嘴八舌的羡慕声响起, 裴关山与裴承诀听惯了奉承, 倒是也没有表现得多兴奋。

    容昭端起茶盏, 轻轻一笑:“那我们敬裴世子与裴二公子今日的风光。”

    裴承诀也端起茶盏,桃花眼微微眯起,“敬阿昭给我们这份风光。”

    裴关山没说话, 只一饮而尽,神情放松疏懒。

    他们靠着窗,看安庆王府的人收拾街道,也看那些小孩子捡起绢花,看纷纷扬扬的雪花, 屋内烤火喝茶。

    都还年轻,只求一场风光-

    京城双杰穿着一黑一白衣服走过那条街后, 京城对云容坊的追求更上一层楼,无数人想要一件云容坊的衣服。

    京城已经有人仿做,但最多能学个五成。

    云容坊的衣服穿不上,仿一仿云容坊的衣服还算受欢迎,可也只能说是——仿制云容坊。

    一时之间,云容坊三个字,风靡京城。

    而京城是各地的风向标,在京城很火,自然热度也会传到其他地方。

    有人感叹:“若是能得一件云容坊的衣服,当是风光无限。”

    而关于《云容坊珍品大赛》后,云容坊可能会卖衣服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

    “真的?!”

    “真的,珍品大赛后,云容坊要养活绣娘,自然要卖衣服。”

    “哈哈哈,那我等着,一定要买一件!”

    ……

    对于许多有钱有势的人来说,他们不怕云容坊衣服卖得贵,就怕云容坊像现在一样,只给那些与容昭关系好的京城贵公子们做!

    他们卖,他们拿钱就能买,也就能风光一场。

    于是,有人开始期待云容坊卖衣服。

    有人期待京城的热闹,准备届时赶赴京城,凑一凑热闹。

    更关注这件事的是绣娘们。

    京城的绣娘是必要凑这个热闹,在收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许多人就已经准备了起来,那些出名的绣娘们自然动静极大。

    有位绣娘迟疑:“你真要参加?”

    “当然。”另一位绣娘毫不迟疑点头,语气坚定,“我一定要参加,而且还要进入那第三轮。”

    “可是,我们毕竟是府上的绣娘,有主子……”

    “我这就要去禀明夫人,我相信夫人定会同意,我们得了名声,夫人也能有好处,况且,夫人是个开明的人,这般热闹,定然不会反对。”

    那绣娘咬牙:“我与你一道去!”

    京城某家成衣铺。

    绣娘正在说服老板:“掌柜,我一定要参加这次云容坊珍品大赛。”

    那掌柜极不情愿,皱眉:“你是我铺子的绣娘,怎能去参加云容坊的比赛?你想加入云容坊,莫要忘了,你可是我买下的人!”

    绣娘深吸一口气,低声劝道:“掌柜,正是因为我是铺子的人,所以才更需要去参加,云容坊如今还没开张就已经声名赫赫,将来若是开张,我们铺子怕是都没多少公子小姐愿意再来。”

    掌柜当即皱眉。

    绣娘继续:“若是我能在云容坊珍品大赛上扬了名,或是进入第二轮第三轮,岂不是以后会更受公子小姐的喜欢?”

    “可报纸上说,若是进了第二轮,可入云容坊。”

    “说的是可入云容坊,没说一定要加入。”

    掌柜终于被说动,缓缓点头,“那你参加吧,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不着急,云容坊最近的衣服都极为出彩,你若是做得不好,恐怕初赛都过不了。”

    绣娘腼腆地笑了笑,转身进入里间。

    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想,她一定会全力以赴。

    无论是何种身份,无论在何种处境中,有这么一个将她们才艺展现给天下人的机会,她们一定会紧紧抓着不放。

    有人评说文人诗作,有人评价才子文章,却从未有人给绣娘们举办大赛。

    ——她们多年拿针的手,她们绣出的鲜活的花、做出的漂亮衣服,当如云容坊所言,传扬天下,打造传世之作。

    淮州。

    有位绣娘正在连夜裁衣,她夫家不满,婆婆忍不住道:“那劳什子比赛要去京城,何必折腾?况且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据报纸所言,云容坊的衣服极为华美,绝无仅有,你那手艺也只能在淮州有点小名气……”

    媳妇见此:“母亲,我想去参加的。”

    顿了顿,她轻声道:“正是因为我只在淮州有名,才要去京城多看看。看得多了,我制衣的本事才能变得更好,况且,我做不到云容坊如今那般好,其他人也未必做的到。”

    只要过了初选,在云容坊集中的地方继续做衣服,定能一边看一边提升自己,天下制衣,取长补短。

    她从跟着师父学艺,拿不稳针开始,一步步学到现在,她不怕学。

    “出门在外,终归不好……”婆母还是迟疑。

    媳妇却道:“这次不单单我要去,我与夫君已经商量,夫君也是要去的,他这些年帮我做一些配饰,也有些手艺。”

    “大郎也要去?”婆母惊呼。

    媳妇点头:“对,我们都要去,若是能扬名,定能让我们家改换门庭,这是个好机会,夫君也支持。”

    婆母错愕。

    媳妇却是已经低下头,开始裁衣,这件衣服要慢慢做、认真做。

    青州。

    “你怎不做好衣服再带去?”

    一穿着爽利的女子正在打包行囊,闻言头也不抬:“自然是到京城再做,我要先看看京城人喜欢什么衣服,再看看云容坊的衣服,才决定自己做什么。”

    “芸姐,你真是果断……”

    芸姐转头看向她,笑了笑:“要不要去京城看看?”

    那女孩立刻摆手,“不了,京城太远了,这一来一回,再待上一段时间,估计都要过年了,而且花费太大,我没有那么多钱。”

    芸姐倒是爽朗:“我若是能进入第二轮,就将你当成助手带到云容坊去,倒是能省下些钱。”

    顿了顿,她看着外面,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给绣娘举办大赛,这是从古至今第一庄,决不可错过的盛事,前有报社女编辑,如今有绣娘的比赛……我有预感,京城会不一样,我们身为女子,该去看一看。”

    女孩愣了好久,突然转身外跑去。

    他们家宠她,而且还算是有些小钱,她对着父亲撒撒娇,或许能去!

    芸娘说得对,作为一个女子,她也想去京城看看。

    出一趟远门。

    云州。

    “别人凑这个热闹还好说,二娘,你去作甚?咱们云州太远了,你现在带上之前做的衣服就算能参加,等比赛结束,恐怕就要年后!”

    “那又如何?”

    “你今年不在家过年吗?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我年年都能在家过年,但却不是年年都能参加珍品大赛,我想把我做的衣服给京城人看看。”

    “你那衣服带着咱们这边的特色,京城人未必喜欢。”

    “那我就给他们开开眼!”二娘越说越兴奋,扭头,“阿娘,你知晓我做衣服有多好看的,若是能入第二轮第三轮,一切东西都由云容坊提供,我定要做出最华贵的霓裳!”

    妇人十分忧愁,她家女儿绣工一般,但裁剪出来的衣服,却是人人称赞。

    可京城人真的喜欢吗?

    若是白跑一趟……岂不是浪费?

    二娘知道她娘的心思,突然说了句:“若是我能扬名天下,不仅能入云容坊,还能给世家公子、小姐做衣服,未来夫君,定也比现在娘相看的好!”

    这话瞬间戳到了妇人的心坎,忙道:“那我让你哥哥陪你去。”

    二娘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很会做衣服,但云州穷,一直没能完全施展才能,发挥想象。

    待去了京城,一展抱负,京城都能有女编辑,为何不能有被人尊重、追捧的女绣娘?

    二娘看向窗外厚厚的大雪,眼神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消息顺着报纸蔓延,收到消息并且还来得及的绣娘,许多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赶赴京城。

    给绣娘与匠人扬名的机会,谁想错过?

    这样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的盛事,谁想错过?-

    无数人坐着马车在往京城赶。

    而那些京城的绣娘,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往云容坊送去所制的衣服,交给云容坊评判。

    容昭早就在京城选好了一个大院子,位置不是很好,但地方非常大,甚至后面还有一片空地,容昭也都买了下来,正在搭建房屋。

    周边有许多别人的院落,到时候正好租下来,给绣娘们住。

    云容坊在报纸上公开悬赏时,就已经整个都挪到这个大院子当中。

    在公布悬赏的第二天,容昭与郭川吃饭,张三蹭饭。

    郭川手边就是今日报纸,有说珍品大赛的事情,也有说昨日京城双杰的风光……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容昭,“容世子,我没想到一个悬赏,你竟然能搞出这般大的动静!”

    容昭笑着反问:“不热闹吗?”

    郭川下意识点头:“热闹。”就是太热闹了!

    他疑惑:“只是招一些绣娘,有必要吗?”

    张长言低头吃饭,一言不发。

    容昭挑眉:“当然有必要,郭兄,你只看到这件事有多兴师动众,却没注意到,有多少人在议论。越是兴师动众,就越是惹人关注,也就越是能扬我云容坊的名声。”

    郭川突然正色起来,他像是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冷气,“这样动静与花销,都是为了云容坊的名声,等比赛结束,云容坊定能扬名天下,届时,完全可以再把这些钱挣出来!”

    容昭点头,给他倒酒:“这就叫广告效应。”

    “广告,”郭川喃喃着这两个字:“广而告之……”

    容昭:“对,从来天下第一桩,最是能被人铭记,甚至是传唱。”

    郭川吸了口气,再次端起酒杯,给容昭敬酒:“容世子当真是有大才,竟能想到这种方式,我从前从未想过,果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容昭同样与他碰杯,还笑问:“你觉得我云容坊给诸位公子做的衣服如何?”

    “当然很好,以后定能卖高价。”郭川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便是我都有些心动,很想要一件……”

    这话其实很冒失!

    当初便是京城各家公子去云容坊送布料,安庆王府还挑人收,只收了一部分,后面就再也不肯收了。

    他一个江南的皇商,怎么能和京城世家公子相比?

    但是,郭川是个商人,脸皮厚,还是说了出来,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

    然而,容昭毫不迟疑,笑道:“当然可以,那我便让人也为郭兄做一件,只是,恐怕还要低调,免得郭兄被那些等急了的公子们记恨上。”

    旁边,张三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

    郭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随即激动地语无伦次:“容世子!你对郭某真是太好了,郭某真是感激不尽——”

    说着,他眼眶都红了。

    这是何等的看重与欣赏?

    张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毛毛的。

    他突然有种感觉——容昭这般大方,这郭川怕是要遭大的了!

    “这都是小事,一件衣服而已,等云容坊扬了名,好衣服多了去。”容昭笑着说,继续给郭川倒酒。

    郭川收起激动,点头:“是呀。”

    到时候他穿着云容坊的衣服,便是在江南在京城,都能狠狠风光一把!

    郭川看向容昭,再次感叹:“容世子,以举办比赛扬云容坊之名,着实聪慧,举办比赛的花销,悬赏的银钱,都十分值得。”

    “郭兄也怎么认为?”容昭眨了眨眼睛,“许多人一听花那么多钱,还不能立刻拿到切实的好处就觉得我不对……”

    郭川认真摇头:“花钱扬名,名又能带来钱,一点不亏,若不是我没有报社与这样的号召力,我也愿意这么做。”

    容昭笑容越发灿烂,眼神真挚:“郭兄,其实现在就有个机会。”

    郭川一怔,有些茫然:“什么机会?”

    容昭抿了口酒,解释道:“我那大赛第二轮与第三轮,所需东西皆由云容坊提供,我原想着找郭兄采买,正好照顾郭兄生意,如今我倒是在想……”

    郭川坐直身体,追问:“想什么?”

    容昭:“或许,我可以让出部分广告效果,让郭兄来提供绸缎、布匹,做一个赞助商,之后每次比赛,都告诉天下人——此次比赛的所有布料,皆来自江南皇商郭家赞助。”

    “到时候,我云容坊扬多少名,郭家就能扬多少名,岂不美哉?”

    郭川眼睛一亮,随即又有片刻迟疑:“比赛似乎要不少布匹,而且,郭家的绸缎已经很出名了……”

    容昭端起酒杯,淡定地喝着,幽幽道:“钱是挣不完的,倒不如来挣些名,是要不少布匹,但对于郭家而已,真不算什么,九牛一毛。”

    “少些赚的钱,却能扬名天下,不,不仅是天下,这前所未有的盛事,将会伴着报纸一起,流传千古,毕竟是天下第一桩……”

    郭川呼吸变得急促。

    容昭:“我是与郭兄一见如故,欣赏郭兄,所以才愿意让出这部分广告效果,让郭家做这个赞助商,郭兄若是不愿也没关系,我与郭兄买。”

    说完,她从下面踹了张长言一脚。

    张三原本目瞪口呆,此时被踹了,咽了咽口水,开口:“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不是也认同先花钱买名,再用名挣钱吗?你郭家不差钱,都可以捧着银子给三皇子用,干嘛不给自个郭家买个参与传世之作的机会?”

    桌下,容昭又踹了他一脚。

    张三:“……再说,容昭还会坑你吗?他对你这么好。”

    ——容昭就是坑你!坑大的!!

    郭川原本就非常心动,只在心中盘算到底划不划算,此时张长言的话就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他当即站起来,一拍桌子:“好,这赞助商,我郭家做了!”

    容昭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让我们预祝云容坊珍品大赛顺利,预祝能做出传世之作。”

    “好——”

    吃完饭,写完契书,郭川签了字,容昭放他离开。

    之所以今天写契书,是因为郭川现在就要赶回江南,再将云容坊珍品大赛需要的布匹运送到京城来,这一路上需要不少时间。

    郭川走时,与容昭拜别:“这段时间,谢容世子款待,也谢容世子给我郭家这个机会,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将布匹运来。”

    容昭同样抬手,“郭兄客气了,你我都爱商之一道,本就是知己。”

    她折柳相送,郭川感动得热泪盈眶,临走时还真心道:“知己难寻啊!”

    容昭目送郭川马车离开。

    ——很好,最大的一笔开销被人承包了。

    她翻身上马车。

    张长言嘴角抽了又抽,“我就说你干嘛对他那么热情,一开始就想着让他帮你出钱吧?”

    容昭挑眉,淡淡道:“什么叫帮我出钱,这叫互利共赢。”

    张长言撇嘴:“你倒是赢了,比赛做出来的衣服还能卖,他郭家就能得一个名,还是锦上添花的名,却要花掉万两白银。”

    好的布匹可一点也不便宜,云容坊要比赛,显然要用掉不少。

    怪不得容昭热情了这么多天。

    再仔细想想,她带郭川吃的是福禄庄,承诺的一件衣服,也是她的云容坊做出来的,压根儿没有花什么钱,就以赞助商的名义,弄走人郭家一大批布匹……

    这很容昭。

    容昭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跟着我的人,什么时候让他们亏过钱?”

    张长言:“……”

    ——是没亏,但是也拿不到啊!

    容昭收回视线,手指在膝盖上敲着,云淡风轻:“等这场比赛过后,我自然还有生意要和他谈,他当这个赞助商,不会亏。”

    张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你还要和他谈生意?你这是一只羊薅两遍啊!”

    他非常震惊。

    但很快又想——容昭也不是干不出来,毕竟,他们张家被她薅了三次。

    容昭懒得理会他,她此时心满意足地靠着车厢吹风。

    张长言震惊过后,又凑过来,邀功:“唉,说起来,我刚刚也算是帮了你的忙,你要不给我也做件衣服?”

    容昭微笑:“你最近蹭吃蹭喝,我还没与你算账。”

    张三:“……”

    我为什么蹭吃蹭喝,你心里没数吗?!

    没要到任何好处,张长言灰头土脸回了张府,此时张丞相还没回来,母亲她们又在后宅,前院只有张长行。

    张长言手背在背后,溜达进来,疑惑:“二哥,你怎么没有出去?”

    张长行面无表情:“我出去干嘛?又没有钱,天天蹭其他公子的,丢张家脸。”

    还是就在家里吃吧,不出去丢人。

    当然,主要是已经蹭不到了。

    张长言:“大哥出去了?他不是也没钱吗?”

    张长行摆手:“谁知道呢。”

    话音落地,张长知回来了,黑着脸回来的。

    张二张三十分好奇,全都凑上去。

    张长言:“大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张长知脸黑如墨,又带着点羞恼。

    张长行:“大哥,到底怎么了?”

    张长知憋了半天,这才道:“今日同僚聚会,我与那姓赵的向来不对付,上次是他付钱,今日喝了点酒,我就说我来付钱……”

    张二与张三对视一样,表情古怪。

    ——大哥看来还没被缺钱狠狠毒打,竟然能主动说出给钱这种话!

    这种话是能顺便说的吗?!

    “后来呢?”张三追问。

    张长知咬牙切齿:“后来我发现我没钱,就等他们走后,给掌柜说先赊着,没想到那姓赵的竟然正好返回,给听了个正着!”

    张二张三科继续追问:“后来呢?”

    张长知:“后来他就给了钱,羞辱我!”

    张二张三:“……”

    张长知皱眉:“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张长行:“大哥,人家给了钱哎,你还生什么气?该笑啊。”

    张长知:“?”

    张长言:“是呀,他给钱,他就是你兄弟,兄弟的话怎么能是侮辱呢?那是关怀!下次让他继续关怀!”

    张长知:“??”

    ——他这两个弟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9章 三合一

    张长知不知道,但张长知大为不解。

    张长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分明是弟弟,却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大哥, 你以后就知道赵大人是多么好的同僚了……”

    张长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张二张三认识的那群兄弟,要不就是之前被借过钱,现在避着他们走,要不就是成了团团股东, 和他们一样缺钱。

    哪有张长知的同僚那么好?

    竟然还主动给钱哎。

    张长知十分无语。

    现在的张长知已经开始缺钱, 但因为才刚刚缺钱,又生性不爱钱, 暂时还没有深切体会缺钱的痛苦。

    但想必过一段时间以后,张长知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张长知本来是想抱怨,但两个弟弟的反应让他没了抱怨的欲望,干脆转移话题:“最近容昭那边动静很大?”

    张长行点点头:“是呀,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不, 应该说是收到消息的地方都沸腾了, 下个月,京城一定是人山人海。”

    张长知陷入思索,微微眯起眼睛, “我们如今和容昭也是盟友关系,他有影响力,対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顿了顿,他又问:“听闻那云容坊珍品大赛之后,也会卖衣服?”

    张长言睨了他一眼, 有气无力:“是呀,容昭花了那么多钱, 衣服肯定不便宜,大哥别想了。”

    张长知眉头一皱,迟疑:“可是今日那些同僚都道,一定要穿上云容坊的衣服……”

    如果同僚都穿上了,他却没有,那就太丢人。

    张长知有点不能接受。

    张长行:“可咱们就是买不起啊。”

    张长知:“若不然将布料送过去,也许容昭会看在合作的面子上,给我们做?”

    谁不想风光?

    看看报纸上关于裴二公子与裴世子的描写,谁不心动?

    再想想当日那掷果盈车、鲜花满地的画面……

    张长行:“就算容昭愿意收布料,也要排队三年。”

    其实看现在几天就能做出一套衣服的节奏,根本排不了三年,毕竟,安庆王府当日也没有收多少人的布料。

    ——可容昭是云容坊之主,她说三年,那就得三年。

    张长知抿唇:“就不能插队吗?”

    张长言掀开眼睑:“插队比之后购买更贵,万两白银。”

    郭川插队了,但看看他付出了多少?

    这插队的代价,他们家付不起。

    张长知:“……”

    这一刻,他似乎突然感觉到缺钱了……-

    当初安庆王府大概收了二十来位世家公子的衣料,除了五皇子与裴关山、裴承诀外,剩下的都还在等待中。

    谁也不知道下一件衣服是谁的。

    按照容昭所言需要三年,岂不是近两个月才能出一个人的衣服?

    有人缠着问,容昭就说:“是呀,衣服从设计到裁剪,再到缝制,确实要三个月左右,珍品大赛后绣娘变多,所以才缩减到不到两个月……”

    假话!

    这家伙明显是在说假话。

    “之前裴世子他们的衣服怎么那么快?”就有人质疑。

    容昭一脸坦然:“因为之前就给我做了好几件衣服,后来改了改给他们的,并不是从设计开始,所以比较快。”

    “几件?!”

    “也就是说还有?”

    容昭:“还有四件……”

    霎时间,都顾不得容昭明显的谎言,他们将容昭围了起来,试图想要成为那四件之一的拥有者。

    然而容昭丝毫口风都没漏,在裴关山与裴承诀的帮助下,溜走了。

    安庆王府。

    容屏无语:“什么三个月、一两个月的,你这撒谎可真是信手拈来。”

    容昭淡定地接过石头递来的茶水,笑道:“我也没说假话啊,从打造首饰到量体裁衣,云容坊的衣服本来就要很长时间才能出一套,太快了出不了珍品。”

    他们现在出得快,是因为首饰都是成品,衣服设计也有容昭出力,所以才快。

    容屏:“那你在比赛之前还要放出四件作甚?”

    容昭笑了笑:“十二月一日公布第二轮比赛细则,还要给他们留出至少半个月制作,相当于十二月中下旬才能正式第二轮比赛。在此之前,七天放出一个巡街的,保持热度,正正好。”

    容屏:“……”真是什么都算到了。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皱眉:“就你那大张旗鼓的架势,却只选三十位绣娘,那些绣娘还未必都进云容坊,成品又慢,如何赚钱?”

    前期花费那么多,后期出衣服又少,怎么赚钱?

    他喃喃:“这得卖到多少钱一件才能赚到钱?你要是卖贵了,谁买吗?”

    容屏不是经商的头脑,不理解。

    容昭笑了:“父亲,我卖的是衣服,但也是品牌,我要让云容坊这三个字,就象征着——昂贵。”

    “贵,且买不着,可只要穿上,就意味着万众瞩目,一场风光。”

    容屏眼神疑惑。

    容昭笑而不语,幽幽喝茶。

    卖什么衣服?

    她要搞真正的奢侈品,属于大雁朝的顶级奢侈品。

    ——云容坊,顶奢制作-

    云容坊初选如火如荼,每期报纸都有报道,甚至一些有来历的绣娘还会在报纸上介绍,给足了大赛牌面。

    但除了悬赏那日是头版之外,之后都在第二面的后版,每期都在那一版块。

    若是感兴趣,直接翻到那一面便可。

    头版照旧是最引人瞩目的新闻。

    今日“云容坊珍品比赛版”就讲了几位绣娘。

    其中一位来自淮州,称为赵三娘,衣服裁剪很好,设计感十分出众,但绣工一般,云容坊让她通过了初选,并且给她派了两位绣工出众的绣娘,帮她参赛。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云容坊在比赛中提供的不止是东西,还包括人力。

    还有一位来自青州的绣娘,名为芸娘,这绣娘极为出彩,据说,昨日她到了云容坊内,直接让人铺了绣架,现场裁衣做衣服,身边只有一位笨手笨脚的妹妹。

    而她做出的衣服极为好看,云容坊当场发了二两银子,给了入选牌。

    第三位就有些来头了。

    ——号称江南第一绣娘,因着正好入宫帮宫妃裁衣,便也报名了这云容坊珍品大赛。

    这位自然没得说,过了初选。

    普通百姓看过之后就去看其他内容,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但后院许多女子,却反反复复看着这版内容,她们対此都很感兴趣。

    那些不远万里来京城参加比赛的绣娘们,更是让她们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热切。

    比赛进展顺利。

    十一月十五,这一日一个消息却让容昭微微抿唇。

    侧妃白氏:“这消息要不要放在报纸上?”

    容昭想了想,轻声道:“写吧。”

    白月华有些迟疑:“三位皇子可否介意?”

    容昭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道:“若是谨王的其他消息,三位皇子或许会介意,但这件事,他们不会介意。”

    白月华不理解,眉头皱了皱:“可真分明是为谨王扬名的事情……”

    容昭声音平静:“是为活着的谨王扬名。”

    白氏面色当即一变,不再多说一个字,点了点头,便准备去报社将这件事放在明日的头版头条。

    ——马州大雪,朝廷欲派钦差,谨王裴怀悲自请马洲赈灾,永明帝许了。

    自从谨王回归之后,永明帝似乎非常器重,虽未曾时常带在身边,却也让他如同三位皇子一样上朝。

    有时还会在朝上问他见解,十分倚重。

    谨王裴怀悲虽在寺庙长大,有些仁善,却极有见解,不开口则已,每次开口寥寥几句话,总是能说中关键,极有见解。

    他才回来多久?

    皇帝就已经十分倚重,朝中大臣也有许多人私下说:谨王有先太子之风,才干本领,皆不逊于先太子。

    而只要提到先太子,谨王在百姓的眼中就是个好人,自带好感。

    据说,已经有许多官员登谨王之门。

    这也是封王的另一个好处,谨王能公开吸纳人才,培养势力,这是另外三位皇子所记恨妒忌的。

    当然,谨王将那些人都拒了。

    可这并没有让三位皇子放松警惕,要知道,那些敢堂而皇之登门的,都是些靠不住的人,暗地里到底有多少人投靠谨王,就只有谨王自己知道。

    如今谨王自请赈灾……

    怕正是三位皇子対他下手的时候!

    皇帝越看重,他们就越想干掉谨王,这么像先太子的侄子,他们谁敢留?

    万一永明帝因为惦记先太子,直接将皇位传给他呢?

    赈灾……

    多好的机会,随便一场意外就能要人命,还是为国捐躯,就如同先太子一样。

    谨王本就“不祥”,倒霉些,倒是也正常。

    这也是容昭说三位皇子不会在意的原因。

    他们既然没想裴怀悲活着回来,就会堂而皇之告诉百姓们——谨王去赈灾了。

    估计下一次收到谨王消息,就该是“谨王为国捐躯”。

    容昭坐在书房里面,一动不动,神情似乎很平静,但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五日后。

    谨王出京那日,与容昭的马车擦肩而过。

    安庆王府马车停在路边,等谨王的马车先过去。

    似有所感,裴怀悲拉开了车帘,紧紧盯着安庆王府马车,期待见到她,哪怕只有一面。

    容昭的车帘却紧紧关着。

    裴怀悲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

    一直到两辆马车错过后,容昭才收回从那条缝隙看出去的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谨王车驾走远,她的声音平静:“转向,去云容坊。”

    “是。”

    外面车夫调转方向,去了云容坊。

    容昭神情平静地坐在马车内。

    她明白裴怀悲为什么要选择去赈灾,他十八年没在朝中,就算有自己的势力,也算不得多大,前有三位皇叔堵路,上有永明帝态度不明。

    有多少朝臣能支持他?

    裴怀悲只能挺而走向,越是危险,越是艰难,就越是能拉近他与三位皇子的差距。

    这是他与三位皇叔的第一次交锋。

    这一趟马州之行,成则立稳朝堂,败则身首异地。

    容昭如果是裴怀悲,也会这么选择。

    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裴怀悲也有他的路要走,能不能活着回来,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选的路。

    ——而容昭一早就给自己选好了路,绝不会更改。

    哪怕他们都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哪怕他们曾短暂相依,依旧不同路-

    云容坊的比赛热度极高。

    之后,又有两人穿上了云容坊的衣服。

    前一位是京城府尹赵丰之子,赵家公子仪表堂堂,穿上云容坊的衣服,再次惊艳整个京城,平日里赵公子都被“京城双杰”的光环死死压着。

    这一日倒是冠绝京城,风光无限。

    羡慕的人更多了。

    第二位则是三皇子裴钰,很明显,他插队了!!

    可是谁敢去和三皇子抢位置?

    没办法,只能酸溜溜看着三皇子风光过市,风头无二。

    好在大皇子已是而立之年,极为沉稳,并不参与。

    剩下两个名额,百姓们都在期待着是什么人。

    各世家公子一封封信写进安庆王府,企图让容昭给自己一个名额。

    十一月二十四日,距离云容坊初选截止,只剩下六天。

    陆陆续续赶来的绣娘已经很少,知道自己赶不上,大多数绣娘都不会选择出门来参加这场比赛。

    所以这两日,踏入云容坊的绣娘锐减。

    反倒是安庆王府来了一个人。

    当五娘容香惜被丫鬟从马车上扶着下来时,林氏和白氏直接红了眼眶。

    “五娘——”

    此时,容昭正在接待郭川,张三陪同。

    郭川辛苦将布匹全都运来了,这是个很果决的人,既然已经决定,就十分干脆,运来的布匹全都是极好的,甚至还有稀有绸缎,没有一匹是敷衍了事。

    容昭见此,笑眯了眼,很是热络地请郭川在福禄轩吃了一顿,为他接风洗尘。

    饭后,带着给郭川的衣服,亲自将郭川送到府上休息。

    郭川很是感动,要不是太累了,还不想与容昭分别。

    等到马车离开时,张三撇嘴:“这么久还没反应过来,真笨。那郭川竟然还说,他母亲很欣赏容世子,听闻是赞助给云容坊,竟然十分积极主动,这家人是不是傻啊?”

    张三很是无语。

    容昭看了他一眼,十分嫌弃道:“张三,你以后不要做生意。”

    张长言:“啊?为什么?”

    容昭微微笑:“因为你太短视了,只能看到眼前蝇头小利,这样去做生意,必亏无疑。”

    张三:“?”

    他拉住容昭,炸毛,“为什么?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我可是要发火啊!”

    容昭顺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张三立刻怯怯缩回手,有些底气不足地嗫嚅道:“我可是张家三公子,你不要总欺负我……”

    说着说着,还有点委屈地看了容昭一眼。

    ——这家伙一天天就知道欺负他!

    容昭无语:“郭川不蠢,郭家也不蠢,这批绸缎対他们家不算什么,给了我,不单单是能冠名云容坊,一则扬郭家绸缎之名,二能博天下人一个好感,这第三,还能交好我。”

    张长言:“……”

    虽然想怼容昭,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如今容昭的地位与名声,确实值得人交好了。

    都想要给自己留后路,支持三皇子的郭家也会愿意广交善缘。

    相较于得到的好处来说,一批布而已,郭家给得起。

    张长言明白了,撇撇嘴:“既然如此,你干嘛还対他那么热情?”

    直接说清楚利弊,郭家也会同意啊。

    容昭睨了他一眼:“要人家东西,态度好些又能怎么样?”

    郭家想要她的好感,她也想要郭家的好感。

    提供一匹布,质量好坏也是有些区别的,如今看那绸缎的质量,郭家対她算是非常好了。

    ——她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

    张长言不是特别懂,但知道像容昭这样的心眼,定然有目的。

    他嘟囔了一句:“你这肚子里面弯弯绕绕太多,真是不怕打结啊?”

    容昭没理身边这个蠢货。

    马车很快到了张府。

    刚刚停下,张长言正要下车,容昭突然道:“第三套衣服给你,五日后去云容坊试衣服。”

    张长言:“???”

    在短暂的愣神后,他猛地转身,声音狐疑:“你又要我干嘛?是不是又要算计我?我没钱!”

    容昭突然要给他衣服?

    肯定有问题!

    容昭不耐烦:“……爱要不要!”

    看这不友好的态度、不耐烦的语气……张长言确定,容昭这次是真要送他衣服,没有其他目的。

    还有这种好事?

    他直接扑向容昭,尖叫:“啊啊啊!你怎么突然対我这么好?!阿昭——啊——”

    还没抱住容昭,张长言就被她一脚给踹了下去,滚出马车。

    容昭冷着脸:“回府!”

    张长言砸在地上。

    马车哒哒前行,又给他溅了一脸灰尘。

    “呸呸呸——”张长言忙吐了两口。

    等在门口的小厮玉竹冲过来,扶起三公子,满脸担忧:“三公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容世子真是太过分,竟然——”

    张长言打断他:“胡说什么呢?阿昭还算有良心。”

    说完,他手背在背后,背影都透着股得意,满身灰尘,却一抖一抖,像是要把尾巴翘上天。

    玉竹:“?”

    他们家三公子……这是疯了?

    张长言满心得意,这容昭対他确实还可以,他之前帮她的忙也不算是白帮,有好事容昭也惦记着他……

    ——容昭竟然长良心了!

    难能可贵啊。

    张三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找大哥二哥炫耀了-

    安庆王府。

    容昭回府时心情还不错,但她很快发现今日府中气氛不太対,当即皱眉。

    这时,林嬷嬷迎了出来,神情复杂。

    容昭:“发生了什么?”

    林嬷嬷叹口气,轻声道:“王妃让我提前告诉世子一声,五娘回来了。”

    容昭疑惑:“这不是好事吗?”

    原主和五姐关系非常好,五姐远嫁,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怎这个反应?

    林嬷嬷再次叹气,低声道:“五娘……瘦脱了相,这些年她在变州受苦了,那徐大人対她……不大好。”

    听这语气就知道,这话还是客气了。

    容昭当即皱眉,脚步加快了些。

    容五娘是与容昭关系最好的姐姐,是妾室江氏所生,但才貌俱全,所以嫁的还不错,嫁给了吏部尚书之孙徐铭志。

    徐铭志也有才,年纪轻轻就官位不低,如今在变州做知府,以后回京,定然官运亨达。

    容昭一直以为这个姐姐嫁的不错。

    没想到竟还有内情。

    容昭一边往正院走,一边听林嬷嬷讲述。

    徐铭志这个人在外形象很好,但其实是个伪君子。

    容五娘嫁给他之前没发现不対,后来才知道——徐铭志已经有了一个外室,那外室出身太低,却是徐林志的真爱。

    才刚刚娶了她,就要将妾室纳入门。

    徐家也全都知道,甚至可能是交换条件,他娶容五娘,就让他将身份不好的祝氏纳入门。

    五娘脾气好,都忍了下来。

    甚至新婚之夜徐铭志出府找外室,她也忍了。

    但很快徐铭志外放,他们去了任上。

    这三年徐铭志简直是变本加厉,他在地方上算是最大的一级官员,所有人都巴结他,没人敢得罪他。

    徐铭志便堂而皇之宠妾灭妻。

    因着知晓家里的情况,五娘不想给安庆王府添麻烦,一直忍着,忍着府上没人尊重她,她甚至要自己洗衣做饭,吃不到好的,身边陪嫁一个个被发卖……

    也忍着徐铭志将祝氏当成正室夫人般带出去。

    三月时,安庆王病重,容五娘想回来,徐铭志不准她回来。

    甚至因为轻视,任由祝氏一个妾室対正室动手。

    后来容昭横空出世,徐铭志大概有些忌惮,又稍稍尊重了容五娘几分,祝氏不满,十月初,企图用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容五娘,让徐铭志正式休妻。

    祝氏也忌惮容昭,怕以后容家报复,只想弄死容五娘。

    本来只是陷害,哪知道祝氏倒霉,孩子真流产了。

    那也是祝氏第一次怀孕,流产后她与徐铭志都极其悲痛。

    徐铭志大怒,与祝氏一起给五娘惯了寒药,也称为绝子药。

    五娘悲痛,身体又大伤,大病一场,几乎命丧黄泉。

    是一张张报纸让她撑了下来,后来看到报纸上关于女编辑之事,甚至在某个故事的撰稿人处,看到了她娘的名字。

    容五娘撑过来了,身体稍稍好些,就让一个丫鬟拿了钱出府,那丫鬟是府上的丫鬟,但因为报纸,极其欣赏容昭,也一直很愿意帮五娘。

    借着这个丫鬟,她们找了马车,偷偷回京城。

    大抵是徐铭志他们都没想到容五娘能熬过来,他们在等给容五娘发丧,才让她成功逃掉。

    这一路上的辛酸,自是不用提。

    容昭听完,十分安静,没说话,她只是更快速走向正院,快到林嬷嬷都有些赶不上。

    还没进屋,她便听到安庆王容屛大怒的声音:“放肆的东西!腌臜货色!五娘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做主,我这就让人备车,去吏部尚书府问问徐老东西,到底教的什么孙子?”

    容五娘像是垂死之人,声音沙哑干涩:“父亲莫要为孩子失了颜面,得罪人,孩儿只愿能和离便好……”

    林氏咬牙:“和离,必须和离!”

    老王妃赵氏声音沉痛:“怎么和离?五娘没有证据,而且,京中也无和离先例,如今五娘已然不能生育,和离之后,也是颜面尽失……”

    容五娘面色一白,身体便晃了晃,差点倒下。

    赵氏含着泪:“五娘,你受了苦,我们定会为你做主,让那徐家杖杀祝氏,再狠狠教训徐铭志,日后定不让你再受苦!”

    容五娘身体依旧摇晃着,却还是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让祖母担心了……”

    容昭这时进门,神情十分平静,“五姐。”

    容五娘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容昭,那双已经哭干的双眸突然落下眼泪,她伸出手,哭喊道:“六郎!”

    这几年,她天天都想着念着六妹妹……

    容昭几步上前,抱住容香惜。

    容香惜嚎啕大哭。

    房间里面,所有人都红了眼睛。

    白氏早不是当初那个后宅女人,此时一边擦泪,一边道:“五娘,阿昭回来了,她一定会给你做主的,你莫要害怕。”

    容五娘依旧哭着,几乎哭到晕厥,似要将她这些年的苦楚,全都哭出来。

    旁边,一直紧紧抓着她手的江氏也跟着哭。

    女子的哭声似乎要淹没整个正院。

    容昭一点没有不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容昭没哭,这一刻,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眸中深不见底。

    一直到容五娘哭够了,这才缓缓松开容昭。

    容昭终于说了第二句话:“哭过,一切就都过去了。”

    容五娘眼眶再次红了,她在打量阿昭,发现六妹妹与记忆中已经完全变了样,似乎成为了另一个人。

    但容五娘并不意外。

    这些年六郎做的事情,六郎的遭遇,安庆王府的危机……若是不改变,她如何生存下来?又如何有如今的名声?

    几年过年,便是她也不再是当初天真的五娘。

    容香惜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六郎,我没事,这件事还是莫要闹得太大,祖母说得対,我不和离……”

    六郎是女扮男装,要多艰难才能撑起安庆王府?

    容香惜几乎一想觉得心口疼痛,六郎也是小娘子,却要背负起整个安庆王府,一旦被发现身份问题,就是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她如何还要添乱?

    容香惜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跑回来。

    但当时她从生死走一遭,知道自己如果不回来,或许死前都见到不到家人,见不到母亲与六郎……

    此时,容香惜又后悔又庆幸回来见了她们。

    容昭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温柔:“你且在家里好好养伤,其他都不要管,我会为你做主。”

    “六郎……”容香惜声音沙哑,两颗泪又滚了出来。

    当初六妹妹多么柔弱?

    这才几年,竟然已经如此坚强,甚至要为她做主。

    六妹妹这些年遭遇了什么?

    容香惜一想到,心口就开始抽痛。

    旁边,江氏嚎啕大哭,她跪在地上,抱着容昭大腿:“求世子莫要让五娘再回去,求世子!”

    容昭将她扶起来,点头:“嗯,放心。”

    容屏往外走,怒气冲冲:“我现在就去户部尚书府!”

    容昭却叫住了他:“父亲,先等等。”

    容屏停下脚,看向容昭,只対上一双沉静的眼睛,里面深不见底。

    “你要一起去?”容屏问。

    容昭:“先不着急,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五娘回来的消息,就暂时瞒着。”

    众人都有些疑惑。

    江氏隐隐绝望,莫不是世子要息事宁人?

    这时,容昭站了起来:“父亲,最近安庆王府就交给你了,母亲,云容坊之事,且帮我多费心。”

    “侧妃,报社最近几天你管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好。”

    “谢洪,给张三送信,让他按时来取衣服,另外让他対外称我在府上,亲自接待了他。”

    “石头,给裴世子与裴二公子送信,让他们三日后来安庆王府做客,留他们半天,让他们隐瞒我不在京城的消息,配合我。”

    容屏面色倏的一变,拔高声音:“容昭,你要做什么!”

    容昭往外走,神情平静:“不做什么,出一趟远门。”

    赵氏像是想到什么,一把拉住她,瞪大了眼睛:“你要做什么?你莫要冲动,我安庆王府危机重重,不能——”

    容昭只是扭头看向她,轻声道:“祖母,你要干涉我吗?”

    赵氏一怔。

    容昭対着不远处端着药碗的丫鬟招了招手,丫鬟垂着头,恭敬地端着药上前。

    容昭接过,她一手端着药碗,另一手被赵氏拉着,她的声音平静:“三月,张三公子登门时,我面前就被人送上了一碗药,一碗毒药。”

    白氏当即面色一变,满心懊恼。

    赵氏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手捏得更紧。

    容屏呵斥:“阿昭!住口!”

    老王妃年纪大了,要是被刺激出个好歹……

    容昭神情冷淡,却是不停:“若不是张三公子硬闯,我强撑着出来,那一日,已经没了容昭,也没了安庆王府。”

    “祖母,安庆王府的危机不是可以躲的,我既然敢走出去面対,就不怕任何刀剑,也不会护不住亲人。”

    她高举药碗,狠狠摔下。

    “啪嚓——”药碗碎裂成片,满地都是碎片。

    容昭依旧望着赵氏:“当日祖母要舍我保家,今日祖母又要舍五姐保家吗?”

    赵氏站不稳,身体一个踉跄,手却已经松开。

    容昭转身,朝着赵氏一鞠到底。

    她的脊背挺直,行礼时仪态万千,十分有礼,声音却平静清冷:“谢祖母成全。”

    说完,容昭直起身,大步往外走。

    容五娘惊呼:“六郎——”

    容昭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放心,绝不会没法收场,五姐你等我回来,届时再给你做主。”

    说完,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林氏与白氏搀扶着老王妃,老王妃眼神浑浊,神情恍惚。

    江氏又担心又欣喜,一时之间,十分复杂。

    倒是五娘都要哭了,甚至想要下床,哭道:“父亲,你且拦着六郎,莫要冲动,莫要——”

    容屏搀扶她,安抚道:“没事,那逆子谁都管不住,让她去吧。”

    见五娘还要说什么,容屏看了老王妃一眼,轻声道:“你放心,她行事虽然无度又胆大,却是个极其聪慧之人,既然她会这么做,就是有准备,也会善后,我们且配合她就好,莫要过于担忧。”

    五娘还是非常忐忑。

    林氏点头:“対,五娘你好好养身体吧,阿昭自有盘算。”

    白氏有点担忧:“距离十二月只有六天,一来一回,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六天六夜,若是云容坊比赛开始前没能回来,怕是容易被人发现……”

    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担心容昭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

    四大亲王的愤怒、三位皇子的危机、满朝文武的刁难……她都能一步步走过来,不过是一个徐铭志,她敢去,她就能应対。

    老王妃赵氏缓了好久,扭头看向五娘,扯了扯嘴角:“你且安心在家里养着。”

    她让身边的老嬷嬷搀扶着往外走,背影蹒跚。

    走远后,老王妃才喃喃:“老了,我老了……”

    年轻时候,她也是策马扬鞭的胆大女子,她是能在丈夫儿子战死之后,撑起安庆王府的女人。

    可如今,她真是老了,固执、愚笨、胆小、怕事,还一而再再而三,差点酿成大祸。

    老嬷嬷声音沙哑,满脸担忧:“老夫人……”

    老王妃:“去佛堂吧。”

    而此时,容昭已经坐着马车出城。

    刚刚走到无人处,她便从马车上跳下来,此时身上着一身麻衣,围巾遮住半张脸,翻身上马,点了十几个高手——

    “走,去变州。”

    碎发之下,容昭一双凤眼犀利,一抖缰绳,带着那十几个高手,快马朝着变州而去。

    马蹄声哒哒响起,带起烟尘,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兔崽就问——

    这么肥,不辜负你们等待吧!!

    第80章 阉了

    变州在京城东北方向, 距离京城不远,是靠近京城的州郡,也算是官员下放极好的去处, 再往北是近日雪灾严重的马洲。

    变州边缘有所波及,但情况并不严重。

    快马加鞭,三天三夜能到变州,容昭路上都没歇息几次, 星夜赶路。

    而此时,收到消息的众人。

    张长言眉头紧锁,一脸疑惑地喃喃:“容昭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帮她掩饰?

    她要去哪儿?

    张长行好奇凑过来:“什么啊?”

    张长言顿了顿, 随即道:“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容昭要做什么,但他只需要配合。

    当然,他是为了那件衣服才肯配合,绝不是因为其他!

    裴承诀与裴关山收到消息也同样疑惑。

    但毫不例外, 他们所有人都做了相同的选择:配合容昭-

    变州。

    知府的府邸华贵, 宽敞又雅致, 本是天寒地冻的时节, 隔壁马洲更是灾民遍地,徐铭志的府上却温暖如春。

    府内处处烧着从青州运来的好碳,让屋内极为暖和。

    “没追上?”徐铭志声音压着火气。

    下面跪着一个人, 一脸忐忑与不安,声音低沉;“没追上,发现的太晚……现在应当已经到了京城。”

    其实容香惜虽然竭尽全力,却跑得不快,如果有人快马加鞭, 绝对能追上。

    但可惜,徐铭志忙着安慰祝氏, 都在等容香惜死,自然没人去看她。

    当发现容香惜逃跑时,已经过了三天。

    “砰——”徐铭志猛地摔了茶盏。

    随即他站起来,手背在背后,皱紧眉头,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一衣服华贵的女子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进来,她声音娇滴滴:“徐郎,怎么了?没找到姐姐吗?”

    徐铭志见她过来,挥退下人,伸出手,将她搀扶到床榻上坐着,叹口气:“怕是已经进了安庆王府,此时安庆王容屏与安庆王世子容昭已经知晓。”

    见徐铭志满脸忧愁,她安慰道:“徐郎莫要担忧,姐姐不过是去一趟娘家,回头再去接回来便好。”

    说的若无其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

    “安庆王不是个好脾气的,那容昭如今声名赫赫,我便是在变州都能听到他的名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徐铭志咬牙,“早知道当初就该一碗毒药结果那个贱人!”

    祝氏一点也不在意,她轻描淡写:“徐郎怕他们作甚?安庆王年迈,那世子没有实权,只会些商人小道,老太爷是户部尚书,他们不敢对徐家做什么。”

    “可那寒药……”

    祝氏淡定:“他们没有证据,姐姐什么时候吃过寒药?我们只当她是不能生育,徐郎没有因为她不能生而休妻,已是给安庆王府面子。”

    这就是颠倒黑白了!

    徐铭志有片刻迟疑,皱眉:“容昭绝对不是个好想与的,他与三位皇子以及四大亲王关系都极好,恐怕会刁难与我……”

    “徐郎,我们在变州,他在京城,又如何能刁难我们?”

    祝氏一点也不放心,反而继续笑道:“况且,徐郎不了解女子,容香惜如今不能生育,他们容家怕是会瞒着这个消息,根本不敢泄露,更不会拿来做筏子……”

    这就是时下风气,女人不能生,那就等同于完了。

    容香惜就算是被害的,但他们拿不出证据,这事情说出来,就算有人同情他们,还有更多的人会戳容香惜与容家脊梁骨。

    她不相信容家愿意闹大。

    祝氏十分淡定。

    徐铭志一想也是,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那贱人竟然害我们的孩儿,落此下场活该,至于容昭,不过是一阶商人,投机取巧罢了。”

    他到底还是有些酸。

    当年他在京城,如何折腾都被京城双杰压着名声,如今容昭才不到一年,竟然声名鹊起,天下皆知。

    祝氏闻言,眼中闪过懊恼。

    她轻轻依偎着徐铭志,一脸怯懦:“徐郎,容家若是疼女儿,或许会为姐姐做主,让徐家处置我……我怕……”

    徐铭志一把搂住她,心疼道:“莫要害怕,我定不会让人伤你,我们如今在变州,没人能干涉我们。”

    祝氏笑了,轻轻点点头,娇娇弱弱:“若是容家为难,徐郎可以打我几杖,再假装冷着我,应付过去,我不怕疼。”

    徐铭志顿时一脸心疼,他身体前倾,搂着人哄:“我怎么舍得打你?谁也不能伤害你,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再要一个吧……”

    祝氏咬了咬唇,解释:“大夫说还要再养几日,徐郎莫不是忘了?”

    她是妾,除了夫君的宠爱还需要儿子傍身,此生才能安稳。

    之前的孩子不小心没了,大夫交代要养养,就是太想要孩子,所以祝氏才会恪守医嘱,养好身体。

    闻言,徐铭志懊恼:“差点忘了,今日的药吃了吗?”

    “还没……”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十分温暖,徐铭志与祝氏你侬我侬喂着药,盘算着等容五娘回来,要如何收拾她……

    此时天已经全黑,正待两人要歇下时。

    有人跑进来;“大人,大人,外面有人来了!!”

    徐铭志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恼怒:“是谁?大半夜怎还有人上门?”

    祝氏也坐了起来,眼神不悦。

    下人面色古怪,垂着头低声道:“他说他叫容昭,送夫人回来,想要大人出门去接夫人。”

    “容昭?!”徐铭志瞌睡都吓醒了。

    祝氏也是一脸大惊:“安庆王世子来了?而且还送姐姐回来?”

    下人点头:“后面是有一辆马车。”

    祝氏简直想笑。

    容五娘还是个正室,怪不得总是忍气吞声,原来在家里根本不受宠,这前脚回去,没人做主,后脚就被弟弟给送回来了——

    她就说,嫁了人的女子,除了丈夫还能指望谁?

    真以为娘家厉害,还给她撑腰?

    徐铭志却没有那么放松,反而眉头紧锁:“真是容昭?他莫不是来找麻烦的?”

    来的太快了!

    就算真的要把人送回来,也不至于不交涉就直接送回吧?

    还是那容昭太要脸,怕姐姐损害王府荣誉?

    徐铭志不解。

    祝氏这些年猖狂惯了,从来没人下她面子,在地方上,徐铭志就是土皇帝。

    所以她赶紧起来穿衣服,声音带着笑意:“徐郎莫担心,那容昭自报家门,就算是找麻烦,也不敢做的太过。”

    难道容昭还敢实名制伤害徐铭志吗?

    多半是不准备为容香惜撑腰,还怕她不能生之事泄露,生出风言风语。

    徐铭志一想也是,这是变州,这是他的府上,他站起来:“更衣,马上去见一见这位安庆王世子。”

    一刻钟后。

    两人收拾妥当,一前一后赶往门口。

    半夜三更,府内点着灯笼,但府外依旧是一片漆黑,远远只能看到门口有一辆马车与数匹快马,以及几道看不真切的人影。

    徐铭志远远笑道:“容世子!久仰大名,怎半夜登门?”

    容昭就站在门口,一没遮脸,二没伪装,含笑看他:“徐大人。”

    徐铭志与祝氏越走越近,他们身后有护卫、家丁,倒是不害怕,当然,他们也不认为容昭敢做什么。

    ——真要做什么,那也是杀手偷偷来,哪有这样露面实名制的?

    眉心一点红痣,俊美的不似凡人。

    这不是容昭,还能是谁?

    徐铭志就这么走到了容昭面前,声音带着笑意:“我与五娘有些误会,世子是送五娘——啊——”

    客气话戛然而止,变成了尖叫。

    容昭身后一个高手抓住他。

    而容昭狠狠一脚,朝着徐铭志下面踹去,再抽刀,往下一刺,徐铭志叫都叫不出来,直接晕厥过去。

    容昭拔出刀,朝着祝氏勾了勾唇,十分寻常的一个笑容。

    但她拿着带血的刀,眉心红痣跳动,黑夜中,如同从地狱来的阎王,残酷血腥,令人恐惧。

    那一笑,也尽是嘲讽,似乎已经写书了他们悲剧的结局。

    收起刀,容昭利落翻身上马,这支突然出现的队伍,又眨眼间消失,前后不过几息功夫,只剩下地上呼吸孱弱的徐铭志。

    那些护卫们都僵住了。

    若是有刺客,或是杀手,他们定然立刻扑上去。

    但那是安庆王世子,算是徐铭志大人的小舅子……

    变故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祝氏:“啊啊啊——”

    她尖叫着晕了过去-

    容昭与队伍已经出城,见没人追上来,长出一口气,勒住缰绳。

    石头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担忧:“世子,真的无碍吗?”

    容昭冷笑:“放心吧。”

    她取下水囊,仰头灌下几口水,寒夜当中,水也是刺骨的冰冷,但胸中原本一直憋着的一股火,终于缓缓散去。

    重新将水壶挂回去,她一抖缰绳,继续赶路。

    石头等人立刻跟上。

    几个时辰后。

    他们歇下吃干粮,也有人太困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容昭吃完,也小眯一会儿。

    六天六夜不睡觉的话,人会撑不下去。

    她感觉自己才刚刚闭眼,石头便推了推她,语气着急:“世子,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容昭脑袋还有些晕,她从未这般劳累过,脑袋像是要炸裂般疼痛。

    甩了甩头,顺着石头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隐隐约约,确实能听到厮杀之声,刀剑相撞。

    而且,两支队伍都比他们强。

    容昭皱了皱眉,翻身上马:“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必须要立刻赶回京城,一定要在十二月之前回到福禄庄。”

    说完,一行人继续赶路,至于那边的打斗,被容昭抛在了脑后-

    十二月一日,卯时,凌晨五点。

    容昭风尘仆仆,一身狼藉赶到福禄庄,立刻洗漱换了衣服,闭上眼睛休息,养精蓄锐。

    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的样子,容昭坐着马车回安庆王府。

    已经养了几天的容香惜状态好了许多,与容屏、林氏、白氏一起,急匆匆赶来容昭的院中,容昭此时正在上妆。

    容香惜一见她的模样,当即就红了眼眶:“六郎……”

    憔悴!

    短短六天,瘦了一圈不说,还满脸憔悴,眼下青黑。

    而这已经是休整过的模样。

    林氏与白氏也都红了眼睛,手拽紧手帕。

    便是容屏也忍不住道:“你歇一歇,六天来回变州,你这身体也吃不消,干脆好好休息两天。”

    容昭摇头,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撕裂锦帛声:“我已经休息了‘六天’,今天必须露面。”

    她扭头看向白月华:“白主编,今日的报纸发行顺利吗?”

    听到这个声音,容香惜和林氏直接热泪滚下。

    白氏眼眶更红了,却深吸一口气,严肃道:“都按照之前商量的写了,关于第二轮云容坊珍品大赛的细则,全在头版。”

    顿了顿,她补充:“想着你之前的安排,我在后面版块编了个故事,写你前两日出门,却被一男子缠上,还写了那男子赞美你的容貌,气得你不想出门。”

    容昭上妆,细心遮挡自己眼下的青黑与满脸憔悴。

    此时听白氏如此说,当即露出笑容,转头看向她,竖起大拇指,“干得好,白主编,完美配合。”

    被男子缠上是件丢人的事情,但却十分有趣,很是吸睛,也狠狠给容昭刷了一波存在感。

    也解释她不想出门的原因,就如同当初裴关山一样。

    另外,容昭最满意的是白氏通过“男子”的口,说了容昭的容貌,这更是完美配合她。

    ——毕竟,在变州她实名制下手。

    白氏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骄傲。

    清了清嗓子,她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身体要紧,其他事情可以交给我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府上气氛就很和谐,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做,顾不得内部矛盾。

    这次容香惜的事情更是让他们产生一种莫名的团结感。

    他们真正成了同舟共济的一家人。

    容昭:“我没事,对付过这几天再好好休息,还有与徐家的一场硬仗要打。”

    容屏终于忍不住在这群女人中插话:“你到底去变州做了什么?”

    妆已经画好,完美掩饰憔悴,容昭坐着让丫鬟梳头,闻言,只淡淡回了句:“没做什么,五姐既然没证据指控被他们下了寒药,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五姐这苦,不能白受。”

    林氏瞪大眼睛:“你也给祝氏喂了寒药?”

    “不。”容昭冷笑,“我阉了徐铭志。”

    谁去对付这个年代的女人?把徐铭志收拾了,祝氏也没好日子过。

    众人:“?”

    便是容香惜也满脸错愕,不可置信。

    要知道,徐铭志现在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阉了徐铭志……这就等于废了他,让他绝后,与徐家结死仇啊!

    容香惜搅着手帕,神情十分复杂,半晌,她担忧道:“六郎,你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容昭反问:“五姐应当不介意我这么做吧?”

    容香惜下意识摇头。

    阉了徐铭志这件事确实很让人惊讶,但容五娘心中只有对容昭的担忧,一丝一毫也没有对徐铭志的其他感受。

    她甚至隐隐觉得……解气。

    大概认为这样想不好,容香惜将这个念头压下,担忧地看着容昭。

    容昭:“五姐放心吧,我敢做,就不怕发生什么。”

    她一脸淡定,这种淡定让所有见到的人,忍不住将提着的心放下,踏实又安心。

    容香惜身体微微颤。

    这一刻,她似乎感觉到有人给她撑起了世界,无需她在痛苦、纠结。

    容屏神情复杂地看了容昭一眼,摇摇头:“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

    赶了六天六夜的路,就为了上门将男人给阉了。

    这真是女子能干出来的?!

    容昭没回话,等丫鬟将头发扎好,她站起来,扯了扯嘴角,打起精神,看起来似乎与寻常没什么两样,这才满意点头。

    她转身往外走,“你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先去云容坊了。”

    路过容香惜时,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五姐放心,和离先不着急,再等等,我帮你休了他。”

    说完,容昭大步离开。

    容香惜满脸错愕地看着容昭背影。

    容屏无奈:“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狂的没边,谁也管不住她,事已至此,你莫要担心,让她自己处理去……”

    话没说完,却见容香惜已经满脸泪水。

    她看着容昭离开的方向,眼中是欣喜,也是感动。

    容屏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白氏抹掉眼泪,也往外走,“王爷,你陪着香惜吧,我去报社了。”

    林氏同样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对,王爷陪着香惜,我去理账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只剩下一个“闲人”安庆王,守着正因为感动而哭泣的容香惜-

    安庆王府的马车哒哒前往云容坊,一路上容昭都能听到云容坊相关议论。

    云容坊第二轮比赛非常简单,但却又非常新奇。

    给每位绣娘十五日时间,云容坊提供一切,布匹、现成的首饰、做首饰的匠人、帮忙刺绣的绣娘,以及她们可以做衣服的地方。

    相当于每个参赛绣娘都不是一个人在做,而是可以拉起一个团队。

    十五天,也够了。

    十二月十五日那天,云容坊会给百姓们发绢花,每人限领两朵,如果想要更多的,可以一文钱一朵去买。

    届时,绣娘们做出的衣服会展示,百姓们若是觉得好,就将绢花掷出去。

    按照最后的绢花数量来决定哪些衣服进入第三轮。

    “这个好,这个好!”

    “也就是说,我们也能决定哪件衣服好看?”

    “当然,这规则有意思,我很感兴趣。”

    “就是绢花太贵,竟然要一文钱一朵!”

    “你可以只投免费的。”

    “怪不得之前团团到处让做绢花,我们家都接了这手工活,做了好多绢花。”

    ……

    这样新颖的比赛,一下子就引起了全京城的关注度,所有人都开始期待十五日后。

    而现在容昭要去云容坊镇着。

    还在路上,尚未赶到云容坊便被人拦下了。

    张三毫不客气翻身跳上马车,其后跟着裴承诀与裴关山,谢洪看了容昭一眼,见她点头,钻出马车,坐在外面。

    马车哒哒往云容坊去。

    张长言抓起面前小茶几上的糕点吃,一边吃一边问:“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干嘛还要让我们遮掩?”

    裴关山:“我查到安庆王府回来了一位娇客,你这次出门是因为你五姐的事情吧。”

    容昭诧异地看向他。

    消息这么灵通?

    裴承诀笑了:“阿昭,他诈你呢,你五姐回来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但发生了什么、你在做什么,没人知道。”

    裴关山撇了撇嘴。

    ——这个拆台的家伙。

    容昭笑了笑,倒是也不生气,只是问道:“你们有帮我好好遮掩吗?”

    “阿昭,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裴承诀反问。

    裴关山这回十分坦率:“按照你的计划,我们登门待了半天,之后就与其他公子说起去府上见你的事情。后来又约了一次,安庆王府马车停在福禄轩后门,‘我们’在四楼吃了饭,其他公子们都很羡慕。”

    张长言咽下糕点,又开始剥瓜子。

    他喜欢剥很多瓜子,再一口吃下去,会十分满足。

    张三一边剥瓜子,一边道:“放心吧,连我爹和大哥、二哥都不知道你不在家,我瞒得很好,还与你家空马车一起去了趟福禄庄。”

    总而言之,这六天他们伪装得很好。

    六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三人都是聪明人,绝对伪装到位。

    裴承诀一直在观察容昭,她脸上虽然上了粉掩饰憔悴,但那种奔波六天六夜的疲惫感却很难消除。

    他皱了皱眉:“你到底去做什么了?怎这么憔悴?”

    另外两人也看过去,同时皱眉,眼神担忧。

    容昭笑了笑,这件事对他们没什么好瞒的,之后与徐家还有一场大风波,等徐铭志消息送到京城那一天,他们也会猜到。

    倒不如坦诚一些。

    于是,她笑着直言:“也没什么,就是徐家那个嫡孙对不起我五姐,我去变州阉了他。”

    去变州阉了他……

    阉了他……

    阉了……

    阉……

    要不要这么轻描淡写说出这么可怖的话?

    裴关山怔住:“?”

    裴承诀傻眼了:“??”

    张三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住了:“???”

    随即,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们三人一起——捂住**。

    靠,好可怕!

    男人的噩梦啊!

    马车到了云容坊,停下,容昭抓起张三剥好的瓜子,一边下马车,一边吃下去,声音含糊:“所以,你们可要帮我瞒好,我这六天一直在京城……”

    一口吃下许多瓜子仁,确实挺满足的。

    说完,容昭已经彻底下了马车。

    愣神中的张**应过来,嚎道:“我的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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