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秦玥前脚刚走,戚少麟便听到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照这风风火火的架势,他就明白来人是谁。

    木门响动,他抬眼望去,果然见到父亲大步走来。他面上依旧威严肃穆,不失侯爷稳重的气度,但神态动作细微之处,仍能看出急切担忧。

    戚旭大步走到床前,见儿子虽形容憔悴,可明眸熠熠,半点不像伤重命危之人。知子莫若父,他一看便知儿子适才定是已经见过秦家那姑娘了。

    有那姑娘在,胜过任何灵丹妙药。

    他上下看了儿子一眼,神色明显松懈许多,“没事了?”

    戚少麟语气随意道:“死不了,还能为你养老送终。”

    戚旭哼骂他一句,“等你给我养老,还不如盼你院里那条狗,至少它还算听话。”

    他曾告诫他,要沉下心等秦家消气,谁知人家一走,他就不顾一切贴了上去,还险些没了性命。可他转念一想,幸而戚少麟是跟在了他们身边,否则秦玥真死在了那船上,他这痴情儿子又岂能独活?

    父子俩说话向来不对付,但这次戚旭软了态度,对他道:“经此一事,我想秦常锋也总不至于还似从前那般坚决,等你伤好后,我和你一同去一趟秦府。”

    戚少麟这才来得及问:“秦伯父他无恙吧?”

    就这态度,把别人看得比自家爹还重要了。戚旭没好气道:“他好得很,你睡着的时候来看过你一次。”

    戚少麟眼底浮起笑意,更觉这次伤得值了。

    交谈几句,他才看到秦玥重新进屋。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御医,年逾半百,鬓染微霜,瞧上去便是经验老道的。

    秦玥见到屋里的戚旭后,还是将他当做长辈看待,问候了一声:“侯爷。”

    戚旭颔首道:“他已经醒了,你劳累了这么多日,去歇歇吧。”

    秦玥点点头,侧身让御医问诊。戚少麟心思则黏在她身上,连医师的问话都错过几次,生生挨了父亲几计眼刀。

    御医细谨替他问诊过后,将他的伤情大致说了一遭:“···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已无性命之虞了。”

    秦玥静站在一旁,闻言眉眼舒展。

    “世子身子强健,多躺床静养,保持身心愉悦,月余后应当就无大碍了。”

    御医又叮嘱了些药物的用法,及养伤期间所要留意的事,才提着药箱告辞。

    戚旭起身送行,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听御医那么说,秦玥安下心,道:“惜云等会儿将药送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回秦府?戚少麟本能地伸手拉住她,“阿玥,别回去了。院里屋子那么多,你就歇在这儿,也省得来回麻烦。”

    若早知道他一醒来她便要走,他宁可多睡几天。

    秦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已经脱离危险,两人又还未将亲事敲定,她回去了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戚少麟读懂了她的意思,拿御医的话求她:“方才御医已经说了,我的伤还需好生将养。我不喜欢惜云伺候,庄远又手笨,你一走我又如何养伤?不知还会疼上多久。”

    他一改方才与父亲相处时的语态,软着嗓音道:“阿玥,我院里人口风都紧,你就安心多陪我几日吧。”

    他此时受着伤,也纵容自己无赖起来。现在正是挽回她的好机会,他又如何舍得错过。

    秦玥低头看他虚弱的脸,明知他是卖惨,还是忍不住让步答应,“我回去告诉父亲一声,晚点再来。”

    戚少麟抬眸凝望她,像只得了骨头的大狗。他语调高了几度,“当真?”

    说完他又怕秦玥反悔,缓缓松开手道:“我让庄远送你回去,他在那等着接你,也帮我和秦伯父问一声好,等我伤好后再去拜访他。”

    秦玥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

    确如御医所说,戚少麟年纪轻,底子好,几日过后便能勉强下床走动。

    只是秦玥在时,他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生怕她离开。

    秦玥并非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除了上药等事,她大多数时候会在院里陪戚二傻或者惜云闲玩。从前戚少麟难得窥见的笑容,偶然间便会出现在他眼前,充盈了他的胸腔。

    在这恬静间,他想,他毕生所求不过如此。

    午后他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色已黑。

    床边的烛光都已熄灭,外间桌上仅剩的一盏燃起。

    他坐起身看向光源,只见秦玥坐在桌边,她手执一卷书,单手撑着额头阖目休憩。暖黄的光线织就成一片薄纱,披在她身上,犹如梦境一般。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缓慢走近,最后到她身前单膝着地蹲下,细细端详她的睡颜。

    似是觉察到他灼烈的视线,她眼睫微微一颤,蝴蝶展翼般地睁开了眼。她睡眼惺忪,说话时还有些迷糊不清,“你怎么起来了?”

    仿佛受了蛊惑,戚少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

    指下触感细腻,这不是梦。

    秦玥没有躲避,而是静静地回望他,看着他清俊的面庞一点点放大。

    夹杂着药味,柔软微凉的唇贴了上来。温湿的舌尖掠过,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中,所有苦涩的味道都淡去。

    直到他的侵夺变得急切,秦玥才清醒,抬头与他抽开距离。手中的书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桌上,她呼吸轻促,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屋了。”

    “阿玥,别再走了。”

    戚少麟抬首,如同瞻仰至高至上的神明,乞求她的怜悯垂爱,“我为你死,也为你生,你就可怜可怜我,别再离开我了。”

    他右手沿着她的裙摆往上,找到她的手,再与之十指相交。

    此刻,再没了欺瞒,憎恨,不甘。他满怀赤诚,将自己完完全全袒露:“从前我在万佛寺曾求下姻缘,佛祖有灵,便注定会让你我在一起,让你我成为夫妻。”

    秦玥唇色红润,垂眸盯了他半晌,而后给予她的慈悲。她俯下身,将分离的唇又重新印下,含住他的下唇,轻声道:“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戚少麟的求婚哦。

    还有大婚的完结章,最后一章,我写得比较慢,而且也担心被suo,所以明晚不更新,后天晚上十点更新哈。

    PS:番外的话,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多多留言评论啊

    第102章 、正文完结

    秦玥又留下了照顾了他几日才离去,得了她的允诺,戚少麟便静心养病,只盼着早日上秦家提亲。

    一个多月后,他已堪堪大好,收整仪容便乘着马车往秦府走。

    出侯府前,庄远有些担忧地劝道:“世子,真不让侯爷随我们一同去?万一秦将军他又···”

    世子上次被秦将军打的那一顿他尚且心有余悸,如今他大伤初愈,若秦将军仍不肯宽宥,动起手来如何是好。

    戚少麟睨他一眼,“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哪家肯把女儿嫁过来。”

    庄远连连称是,步履轻快地跟在他身后。他也是实意期望世子早日将玥姑娘娶回来,她不在的这一年里,他和丁擎宇可连带着遭了不少罪。

    嘴上虽这么说,戚少麟心中却还是忧怯不安。被打一顿无妨,他只担心秦伯父还不肯点头。

    忐忑一路,马车在秦府门口停下。秦家小厮牵了马,引着他朝会客的厅堂走。

    顺利进了门,戚少麟才稍松一口气,站在屋里耐心等候。

    几声脚步起,秦常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戚少麟连忙行礼问安,态度恭谨。他今日衣饰简单,又因重伤消瘦不少,放眼瞧去,多了几分斯文儒雅的气质。

    秦常锋不露辞色,看了他一眼后便径直走进屋坐下。

    戚少麟犹豫着还是继续开口道:“伯父,少麟自知自知罪责难逃,您如何打骂都使得。可我对阿玥之心,日月可鉴,我用这条命向您发誓,往后绝不会再让她伤心丝毫。”

    他低下头屏住呼吸静待他的回复,好似等候宣判的犯人,生死就在这一刻。

    良久,上方才传来浑厚的嗓音,“你身子还未大好,先坐下。”

    至此,戚少麟心中的巨石终于消失,他乖顺地应了一声是,随即坐在一侧。

    待他落座后,秦常锋沉吟须臾,接着道:“我恼你,其实也是在恼我自己。”

    他语调不再似从前那样严峻,而是带有自责,“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从小便叫阿玥吃那么多苦。她生在秦家,却并未享过多少福,颠沛困苦十载,普天之下没有这样的父亲。”

    戚少麟道:“伯父言重了,阿玥所受之苦并非来源于您。恰恰相反,她一直很敬佩您,从未相信过那些施加在您身上的罪名。”

    秦常锋长叹一口气,有些不情愿地道:“她已然受过那么多苦,若是以后你再叫她受委屈,我就是拼了命,也绝不会放过你。”

    原本这桩婚事,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抉择女婿,品行最为重要,戚少麟既做出那样的事,便说明他这人断不适合阿玥。

    可当那日乘船找到两人,他见到玥儿双目通红,失魂落魄地守在戚少麟身边,见到自己后流着泪对他说“爹,救救他”时,他动摇了。他想到妻子刚死去时,犹如此景,她脸上的神情,不正和自己当初无异么?

    那种痛失所爱的感觉,他尝过太多了。

    罢了,他尊重玥儿的决定。

    戚少麟闻言一怔,片刻后回过神来,前所未有的欣喜冲破胸腔。他道:“伯父,往后余生,我绝不负她半点。”

    秦常锋不耐烦地摆摆手,“既然来了,便见见阿玥,也省的她为你的伤担忧。”

    “是。”

    告辞转过身后,戚少麟脸上便溢出笑意,连庄远这样迟钝的都觉察出来,小声和他道喜。

    两人走进后院,就见到院里一株桃树下,站着一道心仪的身影。

    花期将尽,枝头萌蘖,只有高处剩有几簇花开。秦玥垫着脚,抬高了手想要采撷,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戚少麟缓步过去,及至身后,听她问道:“春萝,凳子搬来了么?”

    他展颜一笑,托着她的腰,将人抱起,“能摘到吗?”

    秦玥轻呼一声,拍打他握在自己腰间的手,“戚少麟,放我下来!”

    院里偶有下人经过,被瞧见了,成何体统。

    戚少麟听话地将她放下,笑意盈盈地低头凝望着她。

    秦玥正想开口问他来做什么,可一见他这般模样,便猜到了几分。她不自在地问道:“你伤怎么样了?”

    她走时他已好了不少,现在都能轻易抱起她,应当也无大碍了。

    戚少麟伸手摘下那枝她够不到的桃花,送到她面前,“没事了,你要这些花做什么?”

    人面桃花相映,胜过春景万千。

    秦玥接过花,“做些桃花酥。”

    戚少麟从未吃过秦玥做的东西,也想开口讨一份,然而见到那只拿着花细嫩白净的手,却又舍不得了。

    他的阿玥应当受尽宠爱,不必辛劳的。

    少顷过后,他启唇道:“明年我再带你去猎场那片桃林。”

    那些事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秦玥故意正经问他:“可还是要我给你做小厮?”

    “以后都由我伺候你。”末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玥,下个月如何?”

    下个月?秦玥双颊微微发烫,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转过身将花放进竹篮,“你还是将身子养好再说吧。”

    便是这一句话叫戚少麟大为受挫,破天荒地焦虑起了自己的容貌。

    从前他一向觉得,身为男子,相貌是最不打紧的。但尝过儿女之情,他就明白,这副好皮囊实在有天大的好处。

    询问过御医后,他便开始养身子。膳食自不必说,每日还要去校场练习骑射。日复一日,约莫又一个月过去后他就恢复得七七八八,英挺拓落,又成了恣肆飞扬的侯府世子。

    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八,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按照习俗,婚前两人不能相见。日子临近,戚少麟愈发期盼,甚至在书房处理公务时也心不在焉。

    庄远送茶进去后,正准备离身时,猝然被他叫住。

    “世子,有何吩咐。”

    戚少麟思索一阵,招手让他凑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听完后,庄远面露难色,“世子,这···不如叫宇哥去办吧?”

    戚少麟冷冷觑他一眼,“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庄远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出书房后立时叫来一个手下的随从,将事情吩咐给他。

    那人倒是手脚快,未过多时就将东西买了回来。庄远翻开看了几眼后,登时老脸一红,连忙呈到世子眼前。

    戚少麟挑出一本,面不改色地翻看起来,像是在研读兵书典籍。

    这份从容,又让庄远为之肃然起敬。

    ***

    六月初八,碧空万里,日丽风清。

    戚少麟跪拜过先祖,一身喜服悉听父亲教导。

    宗祠内,戚旭对儿子正色训导:“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戚少麟看着母亲的牌位,一一应下。

    京城街道上锣鼓喧天,震天响的动静传到了秦府内。

    秦玥看着镜中之人,红颜新妆,连自己都快要不认识。

    梳妆的嬷嬷笑着对她道:“姑娘,姑爷来了。”

    一抹红色垂下,遮住了她的视线。

    秦常锋不是一个死守规矩的人,妻子去世,他便代替着送女儿出门。一路上,他轻声叮嘱,所说的无非都是那些让她勿要忍气,顺心随意的话。

    红盖头下,秦玥咬着唇,淌泪答应。

    在一片热闹声中,一只有力的大手牵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唤:“阿玥。”

    继而戚少麟牵着她踏入红轿,颠簸着进了侯府。

    接下来的一切,秦玥只觉宛如在梦中。戚少麟紧紧牵着她,做完一个又一个繁复的仪式,直到坐到了新房的床沿上,她的心才跟着落了地。

    木门一响,有人进屋,走到她身前道:“夫人。”

    是惜云。

    “世子吩咐了,让我先给你送点东西来,省的饿坏了。”

    惜云说完,便将糕点和茶水放在一旁她够得着的地方,遂才出去。

    当屋门再次开启时,已是天黑过后。

    秦玥敛息听着动静,一双黑靴出现在红盖下方。

    在喜娘的吉祥话中,她的盖头被人揭起,那张俊逸绝俗的脸出现在眼前。

    戚少麟一改从前,一丝不苟地遵从喜娘的指引,与她喝合卺酒,结发。

    礼成过后,众人离去,只余他们二人。

    即便没有看,秦玥依旧能觉察到他灼热的视线。

    戚少麟目光缱绻,轻声道:“阿玥,你是我的妻子了。”

    他说完缓缓靠近,揽住了她的肩。

    秦玥耳尖仿佛也被身上的喜服染红,眸光流转,顾盼生辉。他心中一动,低头吻了下去。

    唇还未贴上,秦玥不由得撑着他的肩,朱唇轻启道:“你、你的伤···”

    戚少麟面露委屈,“阿玥,都已经一年多了。”

    秦玥脸上更红,手便松了开。

    身上的繁冗缀饰一点点被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触感。

    印象中,戚少麟便从未有过这般,原来的粗鲁莽撞融成了一汪温池,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她漂浮其中,无所依靠,只能紧紧的依附着他。

    可他偏是个坏心眼,掌控着不给她。

    秦玥难耐地咬着唇,睁着一双湿漉的杏眸求他,“戚少麟,你别···”

    戚少麟停下动作,低头凝视了她半晌,而后开口问她:“他真比我好?”

    秦玥迷茫地看了他许久,才明白他指的是谁。

    她还没回话,就听到他继续道:“萧洵那个年纪,便懂得那样多,还不知道有过多少女子,而我只有你一个。”

    所以这点比不上也算不得什么。

    秦玥汗湿的掌心贴在他胸口,闻言不禁一笑,“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犹豫着解释了几句,身上的人眼神愈发幽怨。随即她口中的话便说不完整了,这人本性毕露,急切地将她托起。

    秦玥尚存有一丝理智,避开他的嘴,慌乱道:“戚少麟,你的伤。”

    戚少麟动作一顿,随后咬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秦玥红着脸,“···我不会。”

    戚少麟手掌着她的后腰,缓缓躺下,“阿玥,我教你。”

    红烛将尽,屋内才归于平静。

    屋门地上小小的一团蜷缩着,戚二傻趴在自己爪子上,圆溜溜的眼珠盯着月夜。

    皎月高挂,正是花好月圆。

    作者有话说:

    戚旭所说的话出自《仪礼·士昏礼》

    正文就此完结了。

    首先在这要向所有连载的读者说一声抱歉,因为没有存稿,我的更新一直不稳定,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追文体验。在此立下flag,下一本我不存十万字不开文。

    不过我真的尽力了,写这本文熬过的夜比我前几年的都多。

    在此也非常感谢一直以来留言评论我的小可爱(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我都有看),无论是催更、鼓励、建议都非常让我感动,这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

    最后,我想用《武林外传》邢捕头的话结尾:

    赵某深知,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作者,骄傲自满乃是大忌,只有保持这份谦虚谨慎的赤子之心,才能使自己不断地进步啊!

    下一本文暂时还没有想好写什么,大概率会写《盈盈长安》(也有可能激情开文,大家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

    身为世家嫡女,章盈向来明白婚事不由自己。

    当知道要嫁给英国公宋家二郎时,她暗自庆幸,宋二郎她两年前是见过的,儒雅温和,想来是个良人。

    大婚当夜,她红盖遮面,忐忑地听到她夫君夜半推开了房门。

    ···

    翌日一早,陪嫁丫鬟惊惶地叫醒了她,面如土色道:“夫人,姑爷他···他昨夜醉酒溺死在池中了。”

    章盈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肩头上一个清晰的咬痕。

    她猛然想起,昨晚喷洒在她后颈上的灼热气息,并无半分酒意。

    至此,她成了新寡,在宋家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而那个在大婚当夜欺辱于她的恶徒,如魔魅一般纠缠着她,连除夕夜宴也未能避免。

    夜黑风高,章盈看不清他的脸,拔下玉簪扎伤他后慌乱逃走。

    出了后院,她一头跌进一个宽阔的怀里。

    章盈颤巍巍地抬起头,双眸湿润地辨出眼前人,“五···五弟?”

    宋长晏揽住发抖的手,担忧问道:“二嫂,怎么了?”

    无人看见的长臂后侧,深色布料晕湿一团,一滴猩红的血染到章盈衣袖上。

    1.SC,HE

    2.温婉善良X心机腹黑

    3.依旧包含许多狗血元素

    第103章 、番外1

    六月的天,已步入初夏,春日料峭隐然无踪。

    层层热意自后包裹,虽不及昨夜的湿濡黏腻,却也捂得难受。半睡半醒间,秦玥不堪其扰,闭着眼往前挪开几许。

    适意不过片刻,身后的人随之覆上,修长的小臂环紧了她的腰。

    她含糊不清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后耳畔拂过撩热的气息。戚少麟半撑起身,在她耳畔响低语:“阿玥,怎么了?”

    秦玥红唇嫣然,只感觉连说话都没有气力,懒懒地向后推了他一下。

    软绵的推拒起不了半点作用,戚少麟大手探入她的里衣,在她腰上轻缓地揉着,“是不是还不舒服?”

    他久得甘霖,昨晚难免没了克制,半哄半骗地折腾了她大半夜,此时说话带有讨好的意味。

    微凉的触感贴近,退散了所有困意。秦玥倏地睁开眼,扫了一眼床内的布置,侧过头问他:“什么时辰了?”

    戚少麟回道:“刚到巳时。”

    秦玥猛地坐起身,蹙眉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即便她不是那种刻板守礼的人,但该有的规矩总不能都撇下。她一个侯府儿媳,成婚第二日便睡到日晒三竿,实在太不像话了。

    偏他还像没事人一样,抽回放在她腰上的手,从容道:“晚就晚了,府里谁敢多嘴一句。”

    她里衫完好,可戚少麟上身却未着寸缕。鸳鸯红被因她的动作扯动,滑落到他劲瘦的胸膛,白净的肌肤上,几道红色挠痕格外惹眼。

    秦玥不由得脸上一热,想到了昨夜的情形。起初他只是温柔地挑弄,可接着听到自己解释她和萧洵关系清白后,他便存心使坏,佯装可怜求她出力。

    她念他身上有伤,便纵容了几分。谁知她这是白担忧一场,这人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发起狠来,如同一只恶狼,不将她吃干抹净不会罢休。

    收回视线,秦玥在被中轻轻踢了他一脚,“还不快穿好衣裳。”

    戚少麟应了一声,乖顺地起身下床,掀开床幔往外。

    匆促一瞥下,秦玥看到他肩背上的细红指痕更多,她甚至都不记得是何时留下的。

    穿戴整齐后,她坐在案前由惜云替她梳洗。她寻常时候都穿得淡雅,今日因要新妇敬茶,衣裳颜色就艳丽了些,从镜中看去,有些不自在。

    发髻成型,惜云低头问她:“夫人,今日这身衣裳,用这支赤金石榴簪如何?”

    秦玥看了一眼,“换一支吧,样式简单些的。”

    惜云正要重新挑选,就看到世子走来。

    在其余人面前,戚少麟仍是矜贵在上,他开口道:“先出去吧,我来。”

    惜云应声,遂低头退了出去。

    人走后,戚少麟痴痴地瞧着镜中人。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是夫妻,名正言顺,无人可指摘。好一会,他才问她:“阿玥,要用哪一支。”

    秦玥从铜镜中回望他,指着案上的一个檀木盒子,道:“里面应该有个簪子,用它吧。”

    她屋里很多物件都是春萝收整的,她隐约记得那支玉簪是放在里面了。

    戚少麟打开盒盖,见到盒内的东西后眼神一暗。继而他恢复平静,面不改色地取出里面平放的玉簪,走到秦玥身后,将玉簪缓缓地插|入她青丝间。

    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簪子,被她戴上后却耀眼如明珠。

    他俯下身,右手自前揽住她的肩,吻了吻她的右颊,唤了一声:“夫人。”

    镜中两人恩爱般配,再容不下第三人。

    他的气息引起一阵痒意,秦玥偏头躲了躲,启唇道:“该去主院了。”

    “走吧。”

    戚少麟于是放开,拉着她朝外走。

    步履渐远,他脑海中却一直回旋着方才在檀盒中所见的一幕,空出的那只手紧紧拳握。

    暗红色的盒里,除了几支精致的发簪,还有一把镶宝嵌玉的匕首,被人视若珍宝地安放在内。

    ***

    主院堂屋,戚旭安坐上方,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诗集。

    眼见日头高升,院里却还没动静,他脸色多了几分不虞。

    他这儿媳不是个骄矜的人,前面几次见他都极有礼数,况且他深知自己那忤逆子的脾性,今日迟迟不来,原因定然还是出在他身上。本想着秦家姑娘已将他吃得死死的,成婚后也能对他约束一二,现下想来,恐怕不会如愿。

    正游思妄想着,底下的人便来通禀了,说世子和世子夫人已到了院口。他连忙把书端正,摆做一副认真钻读的模样。直到两人进来,才放下书,淡淡道:“来了。”

    秦玥面带愧色,还不待赔礼,就听到戚少麟先道:“昨晚宴上接待客人劳累,我今早就起晚了。”

    短短两句就将缘由解释,言语尽是偏爱。

    儿媳在场,戚旭也不好再对他冷言相向,沉沉地应了一声以作回应。

    此事揭过,秦玥按照嬷嬷的教导,奉上了新妇茶。戚旭接过喝了一口,照规矩叮嘱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她起身。

    等她坐下后,戚旭身旁的下人便将一个木匣呈到她眼前,开匣一看,是一对细腻通透的翡翠玉镯。

    戚旭道:“这是他母亲留下的,说是留给未来的儿媳。”

    秦玥接过匣子,“多谢父亲。”

    戚旭跟着嘱咐:“如今你们已是夫妻,俱为一体,凡事要识大体,顾大局。少麟他虽比你大几岁,可不及你稳重,平日里你多管束着他。”

    他不过多说了几句,戚少麟便不愿意再听了,搪塞几句后就起身准备回去。新婚燕尔,他可不想将时间都浪费在听他说教上。

    回到乘知院,戚少麟拉着她进了书房。

    当初得知他的真面目,从侯府逃出去都是在这间屋,故地重游,秦玥不觉百感交集。

    将她按在桌前坐好后,戚少麟取出一摞东西,放在桌上,“阿玥,这是我的家当,现在都归你,以后院里的事你说了算。”

    里面是各类地契票据,所值不菲。

    秦玥略略翻开看了几眼,“怎么这么多?”

    戚少麟绕到她身后,环抱住她回道:“大部分是母亲留下的,原本父亲还想将他那的也都交由你,我给推辞了。管理这些东西劳心费神,别把我的阿玥累坏了。”

    自己父亲也将家里的财物几乎都给了她,加起来属实不少,光是整理清楚都不是件易事。秦玥此前没有做过这些,不禁有些头疼。

    想着事,她就没留意到他贴上来的身躯。

    她忖量片刻道:“我想在院里再辟一间书房,以后打理这些用。”

    戚少麟下巴抵着她的肩头,左右扫了一眼道:“这间屋足够宽敞,多放一张书桌便可。”

    肩上沉甸甸的,秦玥伸手推开他,“书房需要清静,怎么能两人一起。”

    “怎么不行?心静即可。”戚少麟顿了顿,换了语气含怨道:“还是说,阿玥你还记得一年前在这对我做的那些事?”

    将他迷晕,还狠狠辱打了一番。

    秦玥侧头看向他,这人竟还恶人先告状。她抬起手,素白的手指压在他的下颌,微微使了一分力,“我看看你那道伤。”

    戚少麟顺着她的力偏过头,展露自己柔软脆弱的一处。

    那道伤痕已然消失,秦玥手指沿着往下,在大致的位置停留,轻声道:“已经看不出来了。”

    指尖划过,引出阵阵战栗,戚少麟喉结上下滚动,“当时···很疼。”

    “可惜了。”秦玥闻言惋惜,随即收回手毫不留情道:“若是留一辈子,也能叫你长长记性。”

    戚少麟自知理亏,忙转开话头,“那院里你喜欢哪间就让庄远去办。”

    谈话间,门口簌簌响动,戚少麟一听动静便知是什么,不悦地皱起了眉。

    转眼间,戚二傻就跑到了两人身前,在秦玥脚边缠绕撒娇。原本院中它最喜爱的是自己,可只要秦玥在,它就对他视而不见,只顾着讨她的关注。

    它在侯府养尊处优,一身皮毛光亮,可爱不已。

    戚少麟养伤期间,秦玥在府里和它相处多了,此时已经不再惧怕,伸手便要摸它。

    手到了空中,被戚少麟握住,“它脏,别摸。”

    秦玥翘起脚尖蹭了蹭它,浅笑道:“二傻,你哥哥嫌你脏。”

    戚少麟也低低一笑,“我是它哥哥,那你不就是它嫂嫂。”

    秦玥的反驳声还来不及出口,就被他柔软的唇舌悉数堵住。

    一旁被冷落的戚二傻呜咽两声以示不满,尔后被戚少麟一脚推离秦玥。

    ***

    忙着整理账目,白日很快就过去。戚少麟晚膳后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未归来。

    秦玥昨夜睡得晚,疲累不堪,便早早沐浴过,坐在梳妆台前擦拭湿发。困意上头时,她杏眸半阖,意识渐渐涣散。

    须臾过后,发上的力道变了变,秦玥睁眼,清醒了几分,“你去哪儿了?”

    戚少麟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案旁的东西挪到她眼前,“买了些东西。”

    秦玥看去,是各式别致的发簪坠饰,不知道他为何要买,“这些我已经够多了,别买了。”

    戚少麟语气诚挚:“从前是我不懂得这些,往后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秦玥心中一动,目光变得柔和。

    戚少麟挑出一颗红玉坠,两指捻着在她颈上比了比,“这个眼颜色很衬你。”

    她望向镜中,正要仔细看时,那颗玉坠无意掉落,贴着肌肤滑出一路冰凉的痕迹,消失于衣襟。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接,却被他抓住。

    戚少麟顺着它的指引,另一只手隔着衣服往下,“阿玥,我帮你找。”

    嘴上虽这样说,可他单单绕开了玉坠的位置,转而握住她的腰,在她讶然的目光下,将人抱坐在案台。

    那颗玉坠因此落下地上,圆润的表面裂开一道缝。

    他眼神不加掩饰,与昨夜并无二致,秦玥心下慌乱,气息不稳道:“戚少麟,我太累了。”

    戚少麟将她的手覆在自己身上,“不再叫你累了。”

    秦玥未置可否,抿着唇不说话。

    见她不情愿,戚少麟松开了手,垂下眼眸看着那堆饰物失落道:“那你先歇息,我帮你收拾好。”

    秦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片晌后,她咬着唇,声如蚊呐:“只许一次。”

    话音落下,急躁的侵袭翻涌而至。

    她衣襟及至腰间,往后时脊背不由得碰到铜镜,冷硬的触感让她不禁向前,犹如傻乎乎的兔子般将自己送入虎口。

    戚少麟双手撑在两侧,身心都在她身上,目光却直直地盯着放在案上那个檀木盒。

    当真是碍眼,他想。

    无人理会的湿发垂下,几颗水珠滴落,妆台淌湿一圈水渍。

    作者有话说:

    戚少麟就是缺管少教,结结实实挨一顿打就老实了

    

    第104章 、番外2

    夜静更深,窗外虫鸣声此起彼伏,最终压过了屋内的动静。

    发梢干了又湿,秦玥被抱出浴桶之后,眼皮已经沉得抬不起来。

    戚少麟抽出一张薄毯将她裹住,低头用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阿玥,头发擦干了再睡,否则会着凉。”

    秦玥闭着眼往他怀里躲了躲,光洁的手臂从毯内露出,推了推他的头。她眼睫潮润,说话时隐带哭音,“戚少麟,你骗人···”

    答应了只许一次,言而无信。

    戚少麟垂眸看着她的侧颜,低声解释道:“我问过你的,是你说还要···”

    秦玥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他分明是故意的。那种时候,她神智已被撞散,怎么还分辨得出他问的是什么。她只记得她说出那声“要”后,他眼底浮起的笑意。

    戚少麟不再逗她,抱着人大步往床边走。

    将她半湿的头发擦拭干,他才起身放下床幔,朝梳妆台走去。

    视线掠过杂乱的案面,停在了那只檀木盒上。他食指拨开盒盖,取出里面那把匕首,明晃的烛光下,刀身上镶嵌的珠石闪熠辉耀。

    把玩须臾后,他面露轻蔑,这样的庸俗之物,怎配得上让她视若珍宝。

    他把自己买的那些饰物装满盒子,填补了匕首原来的位置,满满当当,都是他的。

    ***

    过了两日,殷如侨邀秦玥到府上作客。她约莫下月就要临盆,想在生产前与她见一面,否则又要等上许久两人才又机会相聚。

    两人闲来无事,就在窗前绣孩子出生要用的衣物。

    殷如侨身子已有些重了,气色却不错,绣了半日的针线还不觉得累。而秦玥不善女红,即便凝神细思,也两次三番险些扎到自己的手。

    殷如侨笑着打趣她:“你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用费这手上功夫。”

    秦玥目光汇聚于针尖,小声嘀咕道:“我母亲绣艺拔尖,我怎就没继承一二。”

    “你性子更像秦伯父些,怕更适合拿刀剑。”两人熟稔了,说话时便没那么讲究。殷如侨半是玩笑地说完,撑着腰站起身,“也坐了那么久,我们去院里走走吧。”

    秦玥放下东西,眨了眨酸涩的眼,而后扶着她去后院里散步。

    酷夏将近,枝上蝉鸣不断。树荫遮蔽了大半的光,两人沿着阴凉小径而行,倒也不觉得热。

    殷如侨边走边道:“新婚才过几日,就要你来我这,戚世子该生气了。”

    秦玥回想这段时日戚少麟的缠磨,便觉身上发软,回道:“他朝中事忙,不打紧的。”

    殷如侨笑道:“从前城里的姑娘私下里就在猜测,到底戚世子会看上哪样的人,没想到最后竟是我们阿玥。不过娶了你,终究还是他占了便宜。”

    在她眼里,那喜怒难测,不近人情的戚少麟,就算是有一副好皮囊,也绝然是配不上秦玥的。

    她继续道:“不过阿玥,我在未出嫁时就听人说,戚世子傲世轻物,极不好相处,对姑娘家也从没个好脸色。他若是欺负你,你可千万不能迁让他,免得他得寸进尺。”

    “他,”秦玥顿了顿道,“他挺好的。”

    对她尤其,除了那档事,几乎是言听计从。

    殷如侨知道她心软,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道:“世间男子惯会表里不一,坏心思都藏在心里,不在你面前表露。旁的不说,就城里那几个道貌岸然的公子哥,你夜里去勾栏酒馆一看,保不齐都在里面。”

    秦玥听她言之凿凿,讶异道:“你怎么懂这么多?不会是陈大人他?”

    陈大人就是殷如侨的夫君,两人成亲一载有余,琴瑟和鸣,是京城许多人艳羡的一对。

    “我家那位自然不会。”殷如侨道,“我有法子。”

    秦玥真挚地问:“什么法子?”

    “驯夫之道。”

    如同儿时分享那些小心事一般,殷如侨悄声道:“对待夫君,有时就要像驯狗那般。他做得好,就夸赞几句;可若是犯了错,也决计不能轻易原谅,需得好好罚他一番才行。否则他知错而不改,保不齐以后还会再犯。”

    “驯狗?”秦玥听完她这一套言论,怔怔问道:“那要怎么罚他?”

    仔细想来,戚少麟在自己面前偶尔确像一只大狗,犹如戚二傻。不过戚二傻是真的傻,表里如一;而戚少麟却是一只坏狗,看似乖顺,暗地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在男女之情上,她经验稀少,多听听别家的相处总没坏处。

    殷如侨想了想,“自然是用他最在意的东西。话说回来,夫妻间的相处最重要的是坦诚与信任,只要做到这两点,这些招数也都用不着了。”

    ***

    回到侯府,秦玥仍在回味殷如侨的话,连何时春萝走到身后都没察觉。

    如今贴身伺候她的就是惜云与春萝二人,惜云白日里陪她出了门,现在便是春萝来为她梳洗。

    春萝将她的发饰取下,正准备放置到盒中时,疑惑道:“怎么多了这么多东西,那只匕首呢?”

    秦玥望去,都是戚少麟给她买的那些饰物,至于匕首···她开口问道:“是那只镶满珠玉的匕首吗?”

    春萝答道:“是,我见夫人你喜欢,就放在这盒子里,以免搬动时丢了,不知现在怎么不见了。”

    秦玥在妆台上到处看了看,“仔细找找,应当不会丢的。”

    春萝帮着翻找了一遍,仍无所获。她道:“或许是惜云姐姐重新收拾了,我下去问问她。”

    收拾?秦玥只觉这两字耳熟,瞥过那个檀盒中的饰物后,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戚少麟那夜突然给她买了那么多东西,夜里还将妆台收拾齐整,未免可疑。

    她抬眸问春萝:“世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连着休沐几日,戚少麟公务繁忙,到现在还未回府。

    春萝道:“晚膳时差人回来说,戌时末才能回来。”

    秦玥点点头,让她先下去休息,自己一人在屋内等他。她觉得殷如侨说的对,夫妻间重要的是坦诚,她的怀疑,需得由戚少麟证实后才作数。

    谁知这一等便到了深夜,她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戚少麟进屋时,见到睡在桌边等候自己的阿玥,心底不由得一暖。从前忙碌过后,院里等待他的是沁冷的死物,而如今他也有知疼着热的妻子守着等他归来。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柔声道:“阿玥,我抱你上床去睡。”

    秦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右臂不由自主地搭在了他颈上。

    戚少麟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缓步走向里间。把她平放至床头时,他听到了几声呓语。

    他俯身凑到她唇边,听她道:“戚少麟,你这只坏狗。”

    他轻笑一声,食指抚过她的唇,凝视着她道:“是,我是你一个人的狗。”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也会更新哈,今晚到家晚了,字数不足,大家见谅

    

    第105章 、番外3

    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一夜,朝中事忙,第二日戚少麟早早就出了门,没留给秦玥询问他的机会。

    秦玥在院中辟了一间屋做书房,这一日大半的光景都在屋里清点账务。直到日薄西山,她才搁下笔,从书案中抬起头。

    目光不经意对上立在门口的身影,她开口问道:“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戚少麟官服未褪,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默不作声地不知站了多久。闻言,他缓步走来,边道:“看你写得认真,不忍扰了你。”

    他将食盒放在一边,“路过五香斋时,见刚出的糕点不错,给你买了些尝尝味道。”

    秦玥看着这个小心的红木食盒,不由得希望匕首的事是自己想错了,戚少麟如今已改变了许多,或许不会再无端地做那些事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道:“放在那儿吧,我待会儿吃。”

    戚少麟极有眼力见地上前,双手在她肩上不轻不重地捏着,他低头看了眼桌上字迹满布的书纸:“看不过来就明日再看,都是些死物,你身子要紧。”

    秦玥惬意地受用他的伺候,解释道:“不单是侯府的,父亲也将积蓄几乎都交给了我,我可不能让它们都败在我手上。”

    “嗯,岳父给的是得上心,你若是不好打理,便尽管使唤府里的管事。”

    秦玥不以为然:“若事事都要别人来做,我成日不就闲着了,也不是多繁复的事,多看几遍就囊能理清。”

    戚少麟道:“我只是担心你累着。”

    “我不过是拿个主意,事都是底下人去办的,怎么会累着我。”她想了想道:“旁的我倒是没想好,不过东街那间铺子,我想开个药铺。”

    “怎么突然想到药铺?”戚少麟眼神变了变,语气如常道:“治病救人的行当多生事端,不如开间别的。”

    其实他不难猜到秦玥这样做的目的,她学过些时日的医术,开间这样的铺子再寻常不过。可他心中就是不愿。当初在惠城,她与萧洵就同在那间药铺住了半年,亲昵地以师兄弟相称。而那段时日,正是他最颓废萎靡的时候,他如何能毫不介意。

    阿玥想开药铺,是不是也还惦记着那段往事?

    背对着他,秦玥看不到他脸上复杂的神色,自顾自道:“以前我跟着师父学了很多,对药铺也有所了解,用心些应当不会出差错。”

    见她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戚少麟捏肩的手变了方向,自后环抱住她,委下身在她耳边道:“好,都听你的。只是阿玥你别光顾着这些,冷落了我,让我独守空房。”

    不过是间铺子罢了,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将来在她身边的,也只会是自己。

    他高大的身躯笼下,身上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她,嘴边的话黏黏腻腻。

    秦玥却未受蛊惑,睁着清明的眸子,轻声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戚少麟心底有股不详的预感,不动声色道:“什么事?”

    秦玥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他:“我梳妆台上有样东西找不着了,你有没有看见?”

    话音落下,她感受到身后人微不可察的变化,心下了然,在他开口前先道:“戚少麟,你之前答应过不再骗我的。”

    戚少麟浑身一滞,沉默片刻后才漫不经意道:“那晚将梳妆台弄乱了些,或许是我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是什么东西?你若是喜欢,我给你再买一样。”

    秦玥见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正色道:“是放在盒子里的那把匕首。”

    戚少麟蹙眉道:“盒子放不下首饰,我就将它拿出来了。”

    秦玥镇静地问:“你放哪儿去了?”

    戚少麟抿着唇不说话。

    秦玥不禁有些生气,挣开他的手回头看向他,又问了一遍:“戚少麟,你究竟把东西放哪里去了?”

    适才屋内恬静的气氛荡然无存,陡然有些剑拔弩张。

    戚少麟眼神看向别处,良久后,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扔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点燃了秦玥心里的怒火,她愠怒道:“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同他解释过她与萧洵的关系,他还如此这般介怀做什么?

    见她这样在意,戚少麟说出的话酸溜溜的,“我不喜欢。”

    秦玥不解:“那不过是一把匕首,我也和你说过我和萧洵之间只是师兄弟之情,没有旁的。”

    “是,你自是不喜欢他,可萧洵呢?”戚少麟看着她,继续道:“他若是对你没有别的心思,又怎会事事讨好你,还奋不顾身地帮你?”

    他亦是男子,虽在男女之事上开蒙晚,可也懂得那些龌龊心思。萧洵看似纯良,实则尽是花招,做事以退为进,在他缺席的日子里,不知窃取过她多少欢心。他闷闷道:“况且那把匕首还伤过我,阿玥你总不能如此偏心,只顾旁人不顾我。”

    秦玥冷脸听完他的歪理邪说,气极道:“伤你的人是我,关他什么事?你把匕首给我。”

    其他的事戚少麟都愿迎合她,唯独在这事上不肯让步。身为丈夫,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将别的男子送的东西视若珍宝。他不为所动,依旧道:“东西已经扔了,你若是喜欢,库房里相同的匕首多得是,我给你挑一个···”

    秦玥打断他的话:“戚少麟,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把匕首归她所有,他擅自处理,全然没有顾及她的想法,这与他从前那些行径有何差别?

    面对她气恼的质问,戚少麟心中更不是滋味,固执道:“我当然知道。念在他帮过你,我已经放过他一马,没找他麻烦。阿玥,你这么在乎他的东西,难道就不曾想过我的感受?”

    秦玥听着这番陈词滥调,咬唇看了他半晌,别过头去,“你出去,我不想再见你。”

    戚少麟唇线紧抿,不甘心的又唤了一声:“阿玥。”

    秦玥不肯理他。

    戚少麟抬步往外走,走出一半,被她叫住:“等一下。”

    他希冀地停脚转身,只听秦玥狠心道:“把东西拿走。”

    她推了推桌上那个食盒,不再看他一眼。

    ***

    戚少麟知道秦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晚膳都没有和他一起用。放在平日,无论对错,他早就先对她低头。但此事上,他却不肯。

    天色渐黑,待到入寝时分,他才从书房出来,朝寝屋走。

    阿玥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总该消了吧。

    屋门紧闭,惜云守在外面,见他后行礼问安:“世子。”

    戚少麟径直要往里走,但她身形不动,挡住了去路。

    惜云顶着他凌厉的目光,吞吞吐吐道:“世子,夫人说她今日身体不适,担心扰您安枕,所以···”

    方才为夫人梳洗时,她只吩咐了让她守在门口,不许世子进屋。可这些话她一个奴婢总不能直接说出口,两面为难下,她绞尽脑汁编织说辞,才搬出了这一套。

    戚少麟面若冰霜地听她说完,一言不发。

    惜云垂着脑袋,硬着头皮接着道:“我去给您收拾出了一间厢房,不如您先去那将就一晚?”

    “不必了。”戚少麟给自己寻了一个台阶,“让夫人好好歇息,公务繁忙,我今晚去书房睡。”

    书房的榻又窄又硬,午时小憩尚可,夜里睡着只怕不得安寝。他就不信阿玥的心是铁打的,见他在那受这个罪,还能无动于衷。

    等惜云再抬头时,世子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挺拔的背影在夜色中越行越远。

    

    第106章 、番外4

    在书房逼仄的榻上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戚少麟才沉沉睡去。

    他不是贪睡之人,或许是昨夜睡得晚了,翌日一早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脑中闪过今日要做的正事,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扯过搭在榻尾的衣衫,边穿边往外走。

    推开门后,庄远自院外疾步走来,到他跟前后面露焦急道:“世子,你怎么没同夫人一起?”

    他微微有些诧异,瞧世子这副模样,好似是刚睡醒,可世子为何要睡在书房?

    今日是夫人回门的日子,照理说世子是要陪她一同回秦府的。他早早备好马车在门口候着,谁知只看到夫人带着春萝出来。而夫人也并未有让他去叫世子的意思,径自上了马车便吩咐启程。

    庄远就是再傻,也看出了里面的不对劲。帘子落下后,他将缰绳扔给旁边的侍从,赶忙往院里跑。

    戚少麟转头瞧了眼寝屋的方向,问他:“夫人呢?”

    庄远答道:“夫人已经乘着马车去秦府了。”

    戚少麟身形一怔,皱着眉问道:“准备的东西搬上车没?”

    “给秦将军的礼都在夫人车上。”

    戚少麟神色稍霁,继而语气急躁道:“备马。”

    他那岳父本就对他心存芥蒂,就连同意他们的婚事都勉强,若在这样重要的日子他还出了差错,他以后还如何能踏入秦家的门。

    思及此,他不禁觉得委屈,这些事阿玥都心知肚明,她这样做分明就是不顾他的死活。成亲不过才几日,她便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嫌弃自己,日子久了,他在她心上又还有何地位?

    他匆遽地阔步出府,跨上马抄了一条近路朝秦府去。

    马车速度缓慢,他抵达秦府前的路口时,秦玥一行人正远远驶来。

    车夫见到他,连忙停下车,“世子。”

    戚少麟略一颔首,随即下马走到车前,稍作迟疑后撩起一角帘子,“阿玥。”

    不过才隔了一晚,乍然见到车里那张清丽的面容,他心中倾动,霎时不想再挺那口气了。他轻声问道:“让我陪着你吧,否则岳父该担心了。”

    秦玥端坐在内,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俄而点了点头。

    戚少麟如释重负,踏上车坐在她身旁,忐忑地想着待会儿见到岳父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讨他欢心。

    马车继续行驶了一会儿,在秦府门口停下。两人一进门,便看到秦常锋在院里踟蹰,似乎是在等他们。

    许久未见女儿,他肃穆的脸上少有露出几分笑意,“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秦玥唇边也挂着笑,“天气热了,早上也睡不长,就想着早些出门。”

    他们二人父慈女孝,寒暄过几句后,戚少麟才寻了空对岳父问了一声安:“岳父。”

    对上他,秦常锋不似面对女儿那般和颜悦色,冷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戚少麟并不气馁,从庄远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递到岳父面前道:“前几日偶然寻到几本稀有的兵书拳法,我知道您喜欢,特意送来给您消遣。”

    “嗯。”秦常锋脸色缓和少许,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女婿,开口问他:“听说你功夫不错,我也许久没与人过招了,你陪我练练。”

    戚少麟觑了一眼秦玥,极为有礼道:“岳父身体还未大好,少麟不敢冒犯。”

    秦常锋是个武夫,不喜这些文绉绉的做派,直言道:“你也受过伤,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那少麟恭敬不如从命了。”

    戚少麟的身手秦玥是知道的,父亲被关押了这么多年,又大病初愈,与他过招定会落下风。拳脚无眼,无论伤了哪方她都不愿,趁父亲调整的功夫,她在戚少麟耳边小声道:“你别太当真了,点到为止,当心伤了父亲。”

    这还是今日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戚少麟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日头渐大,秦玥便到廊下去观看,走时留下一句:“你自己也小心。”

    说罢,她提裙缓步走开,远远看着他们切磋。

    院中,两道高挺的身影交手比量,或是劲拳如风,或是踢腿似箭。秦玥虽不懂得功夫,但也能看得出戚少麟一招一式都收着力,避开了父亲所有的弱处。

    秦常锋自然也知晓,过了几招后便停下,沉声对他道:“尽管出手,我还没老到需要你让的份上。”

    戚少麟于是便多使了几分力,与他不相上下地过招。

    一番酣畅淋漓地比试过后,两人同时收手。

    秦常锋眼含赞许道:“的确不错。”

    得到了岳父的称许,戚少麟心下自得,表面仍是语气谦恭道:“岳父过奖了。”

    在他沾沾自喜之时,岳父口中的话当即给他泼了一盆冷,“估计也就萧洵能与你比上一比,那小子虽然年纪小,可天赋极高,是少见的练武之才,只可惜是生在古禹。”

    比起夸他那句,秦常锋对萧洵的喜爱更是溢于言表。在古禹的初期,皇室之人想要他为己所用,所以对他的看管还不算严苛。萧洵就时常来磨他指教武功,相处久了,不免生出些许师徒情谊。

    戚少麟神色从容道:“以后若有机会,少麟再向洵王讨教一二。”

    “都在京城,总有机会的。”

    ***

    在秦府待了整整一日,待到用过晚膳,他们才乘着马车往回赶。

    秦玥换上早先那副冷淡的神情,看向车窗外,仍在生他的气。

    戚少麟坐近一些,如同之前每一次,率先软着嗓音认错:“阿玥,是我错了,你别再生我气了。”

    秦玥这才望回他,问道:“你哪里错了?”

    戚少麟见她有松动的迹象,不算情愿地道:“我不该扔了萧洵的东西。”

    恍然间,他仿佛又变成了最初那个对她撒娇卖乖,不讲道理的阿野。秦玥眸色柔和,像一个耐心的先生,指出他的错:“戚少麟,你错不在此。”

    “如果你当真不喜欢萧洵送的东西,大可以和我说,而不是擅自做决定,将它扔了。你这样做,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何曾尊重过我?”

    戚少麟最怕她旧事重提,开口解释道:“我绝不是那样想的。”

    “无论你怎么想,你都那样做了。就像今日,我不顾及你的感受,独自一人回去,你难道就不会气恼?”

    戚少麟沉默片刻,“我只会难过,不会生你的气。”

    “你!”见他油盐不进,秦玥愤愤地扭过头,不欲再与他交谈。

    两家离得不远,没过多久,马车就停顿在侯府门口。

    秦玥拂开他想要牵自己的手,兀自下车回了院里,而戚少麟则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庄远等人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幽静的院中只听得见两人错落不齐的脚步声。

    秦玥闷气走了良久,身后才传来他妥协的话语,“匕首已经扔了,值多少钱,大不了我赔给萧洵就是。”

    已到了寝屋门前,夜色潇潇,戚少麟的话音平添了几分寂寥。

    秦玥不为所动,滞住脚步对他道:“既然你不会生气,那什么时候找回匕首,你再进屋睡。”

    经此一事,她十分认同那日殷如侨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世间男子惯会表里不一,戚少麟更是如此。若她一再忍让,以后恐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她说完就要进屋,戚少麟伸手拉住她的手,艰涩开口道:“阿玥,是不是在你心里,萧洵那把匕首都比我重要?”

    秦玥抬头,面色平静:“戚少麟,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如果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就算没有萧洵,你也会因为别人做出这些事。”

    言尽于此,她迈步进屋,而后紧紧关上了门。

    这一晚,戚少麟在书房中没有再睡着。他和衣躺下,耳畔萦绕着秦玥说过的话。

    是啊,他和阿玥已经是夫妻,他为何要一直沉溺于这种患得患失的惶恐中?

    可他愈是这样想,这股不安之情愈甚。

    阿玥嫁给他,究竟是因为是因为喜欢,还是最后他舍身相救的感动?

    除了那次中药,她从未对自己说过喜欢。即便他们已经成亲,亲密无间,她却只是承受,不曾主动索取。他原本觉得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就足够,可欲壑难填,他想要她的人,她的心,她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然而他的这点期求之举,无疑是将阿玥推得更远了。

    榻边空荡荡的,他盯着房梁上的花雕,睁眼至天明。

    ***

    庄远一大早进屋时,世子已经起身,满脸倦怠地坐在榻边。

    他将梳洗的热水放在一旁,道:“世子,先洗把脸吧。”

    戚少麟看了一眼空寥的书房,开口问道:“夫人起来了吗?”

    “已经起了。”庄远回他。犹豫了一阵,他还是道:“世子,不如还是想办法哄夫人开心吧,您总不能一直睡在书房,身子要紧。”

    戚少麟抚了抚冷硬的床沿,敛眸半晌后询问道:“那把匕首在哪儿?还能不能找到?”

    庄远怔了脸色,为难道:“恐怕已经找不到了。”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两日见世子和夫人之间的龃龉,庄远隐约猜到和那把匕首有关。当初世子将匕首丢给他时,只说让他处理干净,他看那把匕首精致,就送给了院里亲近的人。昨晚他仔细去问过了,那人私下好赌,已经将那把匕首输掉了。京城人来人往,又如何能找得到。

    戚少麟似是下定了决心,“你尽管派人出去找,两日内一定要找到。若是找不到,就想办法做一把一模一样的。”

    他再也无法忍受被秦玥冷落的日子了,多一日也不行。

    那把匕首款式独一无二,哪里是说做就能做得一模一样的?庄远虽然犯难,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故事怎么写了那么久,头疼,下章一定写完

    第107章 、番外5

    为找这把已经消失不见的匕首,庄远可是吃了大苦,翻尽了京城中的赌坊不说,连当铺也几乎都打探了个遍。好在侯府的人办事得力,在京城中也人脉颇广,虽历经千幸,第三日傍晚时,他总算在一家当铺中找到了匕首。

    这几日闷热不已,他跑前跑后,一身衣裳都寒湿了几层,忙不迭将匕首带回侯府交差。

    世子朝中事忙,等到入夜,他才回院。

    连着几夜没歇息好,戚少麟脸色犹如乌云密布的天般阴沉,直到见到送到眼前的匕首后,才展露霁色。

    他摩挲着匕首上的花式,喜怒不辨道:“下去歇着吧,这几日不用来当值,有事交给丁擎宇。”

    庄远难得受此厚待,欢畅地领命:“多谢世子。”

    一声惊雷随着他的话音响起,突兀在宽敞的书房中。

    戚少麟神色又暗了下去,他缓缓站起身,踩着闷雷声朝屋外走去。踏出书房,凉风扑面而来,他沿着长廊阔步而去,不消多时便到了寝屋门口。

    屋内烛火明洁,与外面晦明变幻的夜色宛如两个天地。

    秦玥已经沐浴过,青丝散下,披着一件外衫坐在榻上看医书。伴着雷声,她神情涣然,页上的字也不知看到了第几行。

    出神之际,惜云一声问礼打断了她的思绪:“世子。”

    秦玥从书中抬起目光,柔和的视线望向步步走近的人,最后落在他右手握住的匕首上。

    戚少麟开口,淡淡地对惜云道:“下去吧。”

    惜云闻言低下头,瞥见他手中的东西,乍然顿悟,她轻快地应了一声,“是。”

    虽然她是夫人这边的人,可总归还是希望夫人能与世子和睦的,眼见世子终于让步,她也松了一口气。

    惜云走后,戚少麟才继续走到秦玥身边,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摊开,“阿玥,匕首找回来了。”

    秦玥抬眸看着他,讶异的瞳孔中映照出他略显憔悴的面容。复而她接过匕首,冰冷的玉石触感分明,正是她丢的那把。她并不多看,转手就将它放在桌上,沉甸甸地硌出一声响。

    冷了他这么久,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戚少麟垂首,解释道:“匕首被人在赌坊中输了,辗转几个当铺才找到,所以费了些时间。”

    秦玥依旧抿唇不语,只是捏书的手指收紧了。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戚少麟诚挚道。

    他细致地观察她微微松动的神情,自她身后挨紧坐下,小心翼翼地双臂张开环住她,“那晚你说的话,我反复想了一整夜。阿玥,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不想你眼里有别人。”

    秦玥朱唇启合,在他严严实实的包围中吐出几个字:“我眼里没有萧洵。”

    戚少麟埋首在她颈边,汲取她的气息,“那你眼里有我吗?”

    秦玥还惦记着匕首的事,稍偏开头躲过他的碰触,以免自己又被他故作的温顺乱了阵脚,“你不要避重就轻。”

    戚少麟又贴了上去,在她耳畔叫冤:“冤枉,我这次是真的认错。我以后绝不会这样了。阿玥,念在我诚心改过的份上,你就宽宥我这一次吧。”

    未立时得到秦玥的回复,他取下她手中的医书,黏糊地祈求宽恕:“秦大夫,你宅心仁厚,别再恼我了,好不好?”

    什么秦大夫?秦玥听到这个称呼,霎时耳垂发烫,“你别胡叫。”

    “不是么?”戚少麟说话间上唇不时碰到她,“在惠城,秦大夫曾亲手为我诊治的不眠之症,医者仁心,想来也不愿再见我夜不能寐。外面风雨交加,书房榻上冷硬,秦大夫就许我一个容身之处吧。”

    窗外适时电闪雷鸣,他呼吸沉了几分。

    秦玥在他怀柔的攻势下,竭力维持清醒道:“你总是认错,却从不肯改,我不信你了。”

    戚少麟揽紧了她的腰,“我改,我都改,如果以后我再犯浑,任你打骂如何?”

    他厚脸厚皮,打骂怎么会有用?秦玥思量少顷,“还不够。”

    戚少麟道:“那阿玥觉得应当如何,我都听你的。”

    秦玥红着脸说出一句话。

    戚少麟不可置信地问道:“一个月?不行!”

    这才几日没有碰她,他就已经煎熬难耐,若要素一个月,还不如叫他去死。

    否定得如此之快,显然是没有打算诚心改的。秦玥愤愤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都听我的?”

    戚少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重得信任,只好咬牙应下:“好,一个月就一个月。”

    秦玥掰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这次也算。”

    戚少麟沉默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答应:“···嗯。”

    一年多都忍下了,左右再等一个月,大不了以后谨慎些,不再惹她生气。

    秦玥不想他直接答应了,犹豫着道:“明日我想去一趟萧洵府上。”

    身后的人浑身一僵,闷闷道:“阿玥,就算这次是我错了,你也不必这般不在意我的感受。”

    秦玥垂眸盯着那把匕首,“我去将匕首还给萧洵,东西贵重,应当送给适合它的人。”

    她所有的情爱都与戚少麟有关,不懂得所谓的占有欲。馈赠匕首这样的私物,既然戚少麟都如此在意,那今后萧洵的妻子想必也会介怀。况且她不懂武功,这样好的兵器放在她这实属暴殄天物,它应当到相宜的人手中大放异彩。

    戚少麟变了一副模样,他立即接话,且说话有理有据:“我陪你去,他曾帮过你那么多,我也当面对他道一声谢。”

    以她目前的身份,孤身前往萧洵府上的确不妥,秦玥点头道:“好。”

    雷声渐隐,玉珠般的雨水打了下来。

    隔着床幔,秦玥躺在一个在密实却还算规矩的怀抱中,听着雨声暗想,她这算是驯服了戚少麟吗?

    或许也算是驯服了一点点吧。

    他似乎还未睡着,她在黑暗中睁着眼问出了困扰许久的疑问:“戚少麟,你为何会怕打雷?”

    若说是孩童就算了,他一个成年男子,又那样要强,的确罕见。

    头顶良久未有回应,就在秦玥以为他入睡后,才响起戚少麟清冽的嗓音:“我母亲去世的那晚,就是这样的天气。那日她被送回府时,流了很多血,我守在她床前,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外面就惊雷不断。”

    “她最后说的是对不住我,可她是阿娘啊,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他这句话在耳边回绕了几圈,秦玥一时觉得眼圈发酸,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无助而悲伤地跪在母亲身前。

    “我和她长得像么?”她轻声问,否则他最初失忆时为何会将自己错认做娘。

    戚少麟摇了摇头,“你们长得不像,但你们的眼神很像。”

    秦玥问道:“是在山崖下吗?”

    在那时,她是把戚少麟当做敌人看待,自己看他的眼神也应当是憎恨的,怎么会像母亲?

    戚少麟回道:“对。我睁眼看到你的第一眼,你眼中满是无奈与悲悯,我母亲生前时常那样。”

    秦玥默然,想起他母亲的遭遇,不免觉得遗憾。她若活了下来,戚少麟的人生或许会大不一样,没准真能长成一个翩翩儒雅的君子。

    酸涩的情绪溢开,她不由得回抱住他。

    戚少麟觉察出她的异样,柔软的唇亲了亲她的额头,“阿玥,我很早就失去了阿娘,从那以后,没人再教导我如何去爱护一个人。所以如果我做错了,你罚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

    他不如秦玥,即便失去一切,没了父母在身边,她依然能保持本心,不歪不斜。他如一面光鲜精致的铜镜,空有体面的外表,当接受的只有仇恨罪恶后,也只能映出凶戾狠厉。

    秦玥摸索着仰起头,寻到他微凉的唇,碰了一下,“只要你不犯大错,我答应你。”

    戚少麟同样地回吻了她一下,问道:“什么才叫大错?”

    秦玥极为认真地考虑须臾,“从前你做过那些基本都算。”

    戚少麟有些不满,“就没有一件好的?”

    秦玥道:“你自己能想出来吗?”

    戚少麟与她额头相抵,“帮你拆穿项家的真面目算不算?带你去看桃花算不算?为你教训顾宏算不算?···”

    每问一句,他就亲她一下,“卑躬屈膝地讨好你算不算?”

    秦玥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逮着空隙问他:“你何时卑躬屈膝过?”

    侯府那段时日,他在自己面前一向高高在上,平等相处都少有,更别提卑躬屈膝。

    “你不记得了?”戚少麟说话时气息逐渐粗重。

    他徐徐起身,左手撑在她上方,右手往下。

    秦玥残存着意志,伸手挡住他,“戚少麟,不许。”

    说好的一个月,决不能再心软,被他三言两语哄骗。

    “好,不许。”戚少麟反手握住她的柔荑,顺着柔滑的布料而入,探索更细腻的实感,“我只是帮阿玥回忆。”

    秦玥好似知道他说得是哪件事了,指尖像是被火炙一般缩回,热度蔓延到四周,“不、不用回忆,你答应了一个月,不许反悔。”

    戚少麟止住圆熟的动作,抽出手将湿润的指腹按在她饱满的下唇上,“不可以吗?”

    秦玥瞬时明白那是什么,嫌弃地拍开他的手,红着脸嗔骂他:“戚少麟,你别太过分!”

    戚少麟右手转而掌在床上,弄脏了被褥。他低头准确无误地含住她的唇瓣,连带将所有痕迹一并吞没。

    短瞬的风卷云涌后,他放开她,“阿玥是甜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删除了萧洵联姻的剧情,

    没想到这章写了那么久!感谢在2023-02-1523:59:10~2023-02-1905: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8章 、番外6

    翌日戚少麟休沐,一大早便起床穿戴整齐,去库房中挑了好些东西,打算一并送到萧洵府中。

    秦玥出房门时,见他一袭月白色锦袍,气质绝俗,长身玉立在院中看丁擎宇清点物件。她晃了一眼,饰品玩物,花样繁多。

    戚少麟听到动静后转过身,走到她眼前轻声询问:“打算什么时候去萧洵那儿?”

    正面相对,秦玥先是被他一身精致的打扮看得一愣,俄而对着院里堆叠的礼品反问道:“这些都是送给萧洵的?”

    戚少麟对她温和一笑,神情纯良无害,颔首道:“他帮过你,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要以礼厚谢。”

    “夫君”二字,他似乎咬字格外清晰。

    说到最后,他讨好似地问:“阿玥,我这样做,你可还满意?”

    前番哪次提及萧洵他不是言语轻蔑,这骤然的变化叫秦玥不适,总感觉他温润的皮相下,隐藏着一只凶虎。不过以戚少麟的气量,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她开口道:“也不用这样,萧洵不在意这些。”

    戚少麟走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肩解释道:“如今他是古禹的王爷,而我代表大梁,自然不能失了礼数,让大梁颜面无光。”

    一次寻常的往来这就被他拔高了立意,秦玥哑然,须臾后才道:“全部送去太多了,他孩子心性,随便挑几件好玩的就是。”

    戚少麟听她言语间透露出对萧洵的了解,心里开始发酸,面上不动声色道:“好。早膳已经备好,我们用过再出门。”

    拥着人走出几步,他回过身,对丁擎宇吩咐道:“选几件合适的。”

    丁擎宇心领神会,待他们走远后,立即吩咐人将所有新鲜有趣的全部撤下,只留下些字画花瓷等古板之物。看似体面,实则于萧洵那样的性子无半点用处。

    世子这一趟是去示威,而非真的送礼。

    ***

    萧洵性子直爽,来了京中几月,已熟识了不少人。

    秦玥他们到府上拜访时,他正和一人在院中研究枪法,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听到下人的通禀,他停下手,转身欣喜地喊了一声:“师弟!”

    和随从交待了几句,送走客人后,他连忙跑来,喘着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自从她和戚世子成亲后,与自己还未见过面,他三番两次想去找她,都被府里的管事劝住了。说是她已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这样容易招惹是非。

    秦玥笑道:“许久未见,我来看看你。”

    萧洵哼了一声,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戚少麟道:“这么久才想起我,你心里早就没我这个师兄了。”

    秦玥对他的口无遮掩早已习惯,回道:“如今你在京城认识的人比我还多,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师弟陪你了。”

    萧洵不以为然,随意说了一句:“他们怎么能与你相比。”

    两人寒暄时语气熟稔,像是旧友相逢。

    光是听着戚少麟便觉得气血不畅,他忍着不悦,出声打断道:“洵王,别来无恙。”

    萧洵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换了一副神情,学着大梁人的口气道:“戚世子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秦玥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习俗移人,就连萧洵这样直性子的人,也习得这些表面做派了。

    戚少麟淡淡一笑,抬手让丁擎宇将东西呈上,“在古禹时你对阿玥照顾有加,戚某在此谢过。”

    萧洵道:“她是我师弟,照顾是应该的,你要真谢我,不如和我比试比试。京城里能打的没几个,他们都说你最厉害,去年在惠城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今天再比一场。”

    戚少麟爽快地应下,扬眉道:“戚某也正有此意。”

    才说了几句话,两人便要动手。秦玥皱眉,难怪父亲会喜欢萧洵了,他们果真是一路人。只不过他不比父亲,戚少麟会谦让几分。她正想开口劝两声,就见萧洵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自己道:“师弟,师父前两日回信了!”

    秦玥闻言杏眸睁大,扬起唇角惊喜地问他:“真的?”

    “那当然,他答应我来京城住几日,算着来信的日子,应当过几天就到了。他还问起你了,信在我书房里,我让人带你去看。”萧洵说完叫来府里一个下人,让他替秦玥带路。

    秦玥许久未听闻田逸春的消息,也顾不上他们,匆匆叮嘱了一句“点到即止”后,便去书房看信。

    没了她在场,戚少麟伪饰的笑意退了下去。他信步走到院中,停在放置银枪的木架前,伸出手摸了摸冰凉的枪身问:“要比什么?”

    萧洵跟上来,“你会使枪么?”

    戚少麟未置可否,回首打量了他一番,遂应下:“好啊。”他话语一转,“不过光比可没意思,不如赌一场。”

    萧洵顺着问:“赌什么?”

    戚少麟道:“你若是输了,答应我一件事;我输了,亦是如此。”

    萧洵耸了耸鼻子,嘀咕道:“我要的你未必能做到。”

    戚少麟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开口道:“在京城,只要洵王说得出口的,戚某都能一试。就算你想回古禹,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萧洵眼神亮了亮,“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

    萧洵拿起另一只枪,“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大病初愈,可别说我欺负你。”

    戚少麟但笑不语,提脚将架上的枪踢起,而后利落地一把握住,反手横枪于身后。他往院中央走出几步,挑眉道:“还望洵王别手下留情。”

    萧洵禁不起激,听他语气嚣张,也摆出交手的动作。

    两人身量相当,对峙少时后便出手相斗。

    诚如秦常锋所说,萧洵确有习武天赋。他枪法虽还未娴熟,但凭着敏捷的身手,招式行云流水,非京中普通公子哥能相提并论的。

    可与人比试并非单讲究套路章法,对战经验更为重要。戚少麟从前闲时多在营中与人练习,也带兵出战过几次,深谙制敌之术。

    兵器碰击的清响此起彼伏,来往数十个回合后,萧洵便隐有落下风之势。他要强,越是应对吃力心里便越急,招数也逐渐凌乱起来。反观戚少麟,招式迅猛,直击要害。

    他显然不愿多与萧洵纠缠,找准时机当头全力一击。重力之下,萧洵虎口发麻,被他一挑,手中的银枪便脱落在地。戚少麟趁机再攻他下盘,枪杆挥到他腿上。

    萧洵震惊之余,右腿弯一痛,单膝直直地跪在地上。再抬头时,锋利的枪头已经指向他的脖颈。

    戚少麟自上俯视他,直言道:“你输了。”

    “我们再打一局。”萧洵满脸不服气,欲要起身。

    戚少麟枪头移到他肩上,压着他道:“就是再来十局,你也打不过我。”

    萧洵仍要挣扎,“我少有使枪,自是不如你,有本事你和我比骑射。”

    他在古禹长大,待在马背上的时间恐怕比路上都多,不信还会输给他。

    戚少麟轻笑一声,“愿赌服输,洵王怎还要比其他的。待会儿若是骑射也输了,莫不是要和我比针线刺绣?”

    萧洵知道他这话是在讥讽自己,抿着嘴半晌,不情愿地问他:“我古禹的男子当然输得起,说罢,你要我做什么。”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戚少麟手上微微使力,锋刃当即划破了萧洵肩上的衣料,“从今往后,你见了阿玥,不许再叫她‘师弟’。”

    从第一次听到,他便开始恼怒这声称呼,这种关系。师兄师弟,好似亲密无间,连他这个夫君也插不进来。

    萧洵错愕:“我叫她师弟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不解,原以为这个世子会让他去做什么折辱他的事,岂知竟是这个莫名的要求。

    戚少麟收回枪,准确无误地掷到架上,垂眸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喜欢。”

    ···

    秦玥临走前将匕首还给萧洵时,不出意外地听他抱怨了一番,话里话外无不说她没良心,成了亲便不在意他这个师兄了。

    秦玥反复解释无果,最后答应等田逸春抵达京城后请他吃饭才稍平他的怨气。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不认账。”他气哼哼地说着,边送他们出门。

    秦玥笑道:“我哪里敢忤逆师兄。”

    听到这一声,萧洵便想到适才与戚少麟的约定,心头更为悒闷。好似赌气一般,当着戚少麟的面,他故意道:“我府里还有事,就送你们到这儿了。有空常来,戚世子,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

    秦玥一怔,若是为了那把匕首,他这反应未免太过,连她这个师弟都不肯认了。

    戚少麟接话道:“那我和阿玥下次得空再来拜访。”

    萧洵看向他,“下次我们再来比试一场,还和今日一样。”

    戚少麟含笑道:“一言为定。”

    直到上了马车,秦玥还回想着方才那一幕,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真的惹得萧洵不开心了。他性情直率,心里有什么向来会说出来,应当不会如此才对。她在京城中知心的好友不多,也不想因此和他疏远了,还是下次见面再多安抚他几句。

    一旁的戚少麟见她蹙眉苦思,问道:“怎么了?是你师父信里说了不好的事?”

    秦玥摇摇头,“我总感觉师兄在气我,他方才都不叫我师弟了。”

    戚少麟道:“师兄弟不过是当时随口一说,他或许也没当真。况且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男女间避讳些总不是坏事。”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秦玥不再多想,而是问他:“方才比试,你没伤到他吧?”

    戚少麟握住她的手,低下头问她:“你怎么不担心他伤了我?”

    秦玥偏头面向他,“你浑身都好好的,我自然不担心。而且师兄心思单纯,你们之间若有人吃亏,那人定会是他···唔”

    话里话外全偏向那个所谓的师兄,戚少麟赌气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止住了她口中剩余的话。

    秦玥推开他,捂着嘴看了一眼车前,小声道:“在马车上,你做什么!”

    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子,里面动静一大定会传到赶车的丁擎宇耳中。

    戚少麟将她这副小鹿受惊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不会听到的。”

    秦玥眨眼问:“你怎么知道?”

    戚少麟唇边笑意浮起,随即偏头对外提声道:“丁擎宇。”

    “世子有何吩咐?”丁擎宇停下鞭回道。

    “捂上耳朵。”戚少麟说完,转头看回秦玥:“他听不到了。”

    在她讶异的目光下,他拉下她的手,重新含住那双温软的唇。

    

    第109章 、番外7

    田逸春是在五日后抵达京城的,舟车劳顿,在萧洵府上歇了一晚后秦玥才前去探望。

    一年不见,他却未显老,虽鬓角染霜,可神采奕然,瞧上去比在惠城时还矍铄了许多。与他们书信来往之时,他就已经知悉了两人的身份,现下相见也没了当初的震惊。

    萧洵嘴上一贯没分寸,笑着问道:“师父,我看你又年轻了,是不是已经把师娘娶回家了?”

    田逸春笑骂:“臭小子,都过了一年,还这么没大没小,没个正经。”

    萧洵道:“这是您的人生大事,哪里不算正经。你看我小师···她都已经成亲了。”

    说到一半,他不禁有些气闷,因着那场比试,他有师弟不能叫。细想那戚世子当真是狡诈,分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也怪他技不如人,才到此境地。思及此,他不由得佩服起师弟来,戚少麟这般厉害的人物,对她怎就如此死心塌地?

    眼见他将话往自己身上扯,秦玥赶紧打住,“师父,我已经订好酒菜,不如先去吃吧?”

    “还是你师弟知道体贴人。”田逸春斜了萧洵一眼,而后问秦玥:“那位戚大人呢?他来不来?”

    听他的口气,似乎早已知道戚少麟。秦玥讶然:“您认识他?”

    田逸春颔首:“当初你们走了一个月左右,就有人来药铺里打听你去了哪儿,一连几个月。他们还留了好些银两,说如果有消息,可以寄到京城永安侯府,他家主子必有重赏。那主子想来就是他吧?”

    秦玥微微一怔:“是他,他今日上值,待会儿直接去酒楼。”

    ***

    三人乘马车到了酒楼,迈进大堂,店里的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他们。得知秦玥身份后,他连忙引路,“原来是夫人,世子已经到了,正在雅间等你们。”

    跟着小二进了屋,正见戚少麟一身便服端坐在内。他站起身对田逸春稍行了一礼,随着秦玥叫了声“师父”。

    田逸春忙摆手道:“不敢当。”

    戚少麟眉宇带笑,伸手请他上座,“您既是阿玥的师父,自然也是我的师父。”

    田逸春便不再客套,上前入座,戚少麟则与秦玥相邻而坐。

    珍馐上桌后,萧洵便止不住话匣子,口若悬河地对田逸春讲述他们一年来的遭遇。田逸春斟满一杯佳酿,兴致盎然地听着,时不时问他几句。

    恍然间,秦玥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江南小城,想起了三人朝夕相处的日子。她倒了一杯酒,在萧洵住口的间歇,对田逸春道:“师父,感谢当初您出手相救,我敬您一杯。”

    萧洵看了一眼她的酒杯,“你倒那么多,不怕再喝醉了?”

    秦玥争辩道:“一杯怎么会醉?”

    她酒量是差,可还不至于浅尝辄醉。

    “怎么不会了?”萧洵存心拿她玩笑,“去年中秋你不就喝得大醉,还是我背你回去的,最后在我背上哭了一路。这些难不成你都忘了?”

    “我那是异乡思亲。”秦玥窘迫地瞪了他一眼,那时她处境艰难,醉后触景生情,哭一场再寻常不过了。

    “不管是为何,总之是弄脏了我一肩的衣裳。”萧洵说完,摇了摇头状似懊悔道:“若是早知道你那时一直在骗我,我就该把你扔大街上,让你挨一晚上的冻。”

    秦玥忍不住道:“你不也在骗我和师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田逸春眉开眼笑地在一旁观战。

    戚少麟不发一言地看着这一幕,在这情深意浓的师徒三人眼前,他好似是一个外人。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那些悠然闲适的时光,是他无法介入的。而他与秦玥,除了最初那段失忆时共患难的日子,又有何值得她回忆的呢?

    他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压下了心中顿起的酸涩。

    等秦玥偃旗息鼓,想要给师父添酒时,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一半。她诧异地望向戚少麟,发觉他面色不变,只是眼神不复清明。她不动声色地覆上他的手,取下酒杯,夹了一片蒸鹅片到他碗中:“多吃菜。”

    用过晚膳,天已黑尽,田逸春和萧洵回他府上。秦玥目送他们离去后,才回身对戚少麟道:“我们也回去吧。”

    戚少麟沉沉地应了一声,揽着她上了马车。

    狭窄的车厢中,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弥漫。秦玥抿唇,迟疑须臾后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他们一起?”

    若非如此,他在桌上怎么喝了那么多。

    戚少麟向后靠在车壁上,半睁着眸凝视她片刻,薄唇微启:“喜欢。”

    他伸手抚摩她的娇颜,“我喜欢看见你笑。”

    酥酥的热意从相触之处蔓延,秦玥偏头躲了躲,“你先歇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戚少麟颓然地放下手,转而去掀车帘。街边的布景如走马观花,夜风灌入,吹得人清醒了些。他放下帘子,冲前面吩咐道:“停车。”

    晃动的车身应声停下。

    秦玥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阿玥,我们下车,我背你回去。”

    听到这话,秦玥似乎明白了他今夜为何如此。他显然是有些醉了,她耐着性子安抚道:“现在已经太晚了,明日再背吧。”

    话落,她让丁擎宇继续前行。

    酒楼离侯府不远,一炷香的功夫就到。

    戚少麟先下车,稳健的步子踏在地上,立在一旁搀扶秦玥。两手相握时,他猛地弯下身,将人打横抱起。

    猝不及防下,秦玥本能地环住他的肩,轻呼出声,“戚少麟,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车旁还杵着一个丁擎宇,府里的下人也不少,若是让人看去了,成何体统。

    戚少麟无所顾忌,手上抱得更紧,大跨步朝院里走,“你是我的妻子,我抱你自是天经地义。”

    他走得略快,秦玥担心他一时失手,摔了自己,便不敢再挣扎,由着他抱。

    回到房内,她推了推他的肩,“可以放我下来了么?”

    戚少麟眼睑垂下,“你就这么不喜欢被我抱?”

    和喝醉的人是不能讲道理的,秦玥无奈道:“我去叫些热水。”

    夏日的天,抱着走了一路,两人身上都有些汗腻。戚少麟素爱洁,半是迷茫的眼神瞧了她一会儿后,听话地松开了手,轻缓地把她放到地上。

    热水早已备好,不消片刻就送了进来。

    秦玥试了试水温,恰好合适。她对屏风前的戚少麟道:“你一个人能可以吗?不如我去叫庄远或者丁擎宇?”

    她最担忧的是他摔倒,自己力气不足,又撑不住他。

    戚少麟直直地看着她,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秦玥轻叹一口气,上前为他宽衣,“若是站不稳就扶住我。”

    夏衫轻薄,褪去一层后便显现出他身上清晰的线条,紧实的肌理还散着热气。她避开视线,卸下他最后一件遮挡,背过身将衣裳全部放在架子上。

    直到身后水声响动,她才转过来拿起一张干净的帕子走到浴桶边,挽起衣袖替他擦洗。他身上较寻常男子白皙,因此那些狰狞的伤疤就愈发碍眼。原本一具完好的躯体,如美玉微瑕,不免让人心疼遗憾。

    每拭过一处,留疤的缘由就从她脑海中浮现,思绪飘远,她动作不由得更轻了。指腹掠过他腰腹上的几道伤痕问道:“还疼不疼?”

    “疼。”许是浸于水中,戚少麟脸上的醉意已消了大半,嗓音有些发沉:“还是很疼。”

    秦玥蹙眉,他这一身伤似乎不宜过多饮酒。

    倏地,水底的手腕被牢牢攥住,她蓦然抬首,撞进他幽深的眸里。

    秦玥垂眸看去,浴水清澈,她将他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

    戚少麟试探地引导,修长的手指与她交缠合拢,如一只网将自己困于其中,“但只要是为了你,我都心甘情愿。”

    以往他最为看不起那些儿女情长,被情爱蒙了心智的痴男怨女。可未曾想,他竟也成了其中一个。他盯着她羞赧的容颜,缓缓开口道:“阿玥,有时候我真想将你藏起来,只有我能看到。”

    秦玥双颊晕出红霞,袖子也浸湿了一大半,手肘隐没于水中。

    “可我又舍不得。”戚少麟目光向上与她对视,动作不疾不徐,“从前我以为只要你在身边就足够,但我好像更贪心了。”

    秦玥看着水波涟猗,掌心磨得发烫,“我和萧洵没有别的,他对我也没那心思,你别胡思乱想了。”

    戚少麟问道:“那我呢?”

    “我们已经成亲了。”

    “是,我们成亲了。”戚少麟追问一个答案,“所以阿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是有别于好友、师徒,甚至亲人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喜欢。

    秦玥耳边是不绝如缕的水声,她轻咬下唇,“戚少麟,你再问,就放开我。”

    “好,我不问了。”戚少麟果真止住,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追寻,等待。他抬起空余那只湿漉漉的手,拇指抚过她殷红的唇瓣,松开她咬住的下唇,“阿玥,别咬它了···”

    

    第110章 、番外8

    我叫戚二傻,今年已经两岁了。虽然这个名字和我英勇的外表不太相符,但我却十分喜欢,因为它是我的阿姐帮我取的。

    而阿姐,也是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人。

    我依稀记得最初取名之时,我本来不叫这个的···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我那个傻子哥哥了。

    对,我还有一个哥哥。他有好几个名字,戚少麟,阿野,和戚大傻。我这个名字也正是拜他所赐,因为他当初惹了阿姐生气,才草草取的。

    别看我现在生活在侯府中,每日锦衣玉食,我小时候可受了好大的苦。

    在我两个多月大时,我就被扔到了街上。彼时我身弱吠微,没了娘亲的照拂,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屋漏偏逢连夜雨,饿了好几顿后,我又十分倒霉地被街头那群顽皮的孩子捉去湖边玩耍。

    他们玩得兴起也没了分寸,我反抗不得,只好拼命跑开,谁知慌不择路之下,不慎掉入了湖中。那群孩子谁也不敢下水,就这样扔下了我。

    在水中挣扎了许久,我逐渐体力不支,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将脑袋露出水面,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岸边路过了几人,可谁也没救我的打算。

    就在我打算放弃时,我哥哥犹如天神降世,高大的身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将我从水中托起。我以为就此得救,可片刻后,他慌乱的呼救就从耳边传来,浑厚有力,比我可大声多了,我的身体也因他不断摆动的手在水中浮浮沉沉。

    孤身一狗时,我好歹还能在水中维持着不沉下去,但被他抓在手中,我感觉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我俩生命垂危之际,另一个人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她就是我的阿姐。她纤细的两只手臂划破水面,像一只灵巧的鱼游到我们身边,带着我们一点点靠近岸。

    看似柔弱的阿姐可比哥哥要厉害多了!

    我终于获救,力困筋乏地趴在草地上,看着阿姐唤着哥哥的名字,要他醒来。

    这就是我们的初遇。

    在哥哥的请求下,阿姐最后同意了带我一起上路。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可现在我已将他们当做家人,自然是天涯海角都要随他们一起去的。

    我们跟在一队商旅的最后,虽然车厢颠簸狭窄,不太舒服,但比起我之前的日子好太多了。况且我还时时刻刻待在哥哥的怀里,吃饱喝足,狗生大幸。

    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与阿姐亲近。我看得出来,阿姐似乎有些不喜欢我,或者说,是怕我。我明明只有小小一团,也绝不会咬她,可每次想凑近她都能感觉出她的抗拒。所以我只有在某些雷雨夜,趁着哥哥装可怜与她紧贴,再爬到她腿上软乎乎地睡一觉。

    很快我们就到了一个叫泾州的地方,阿姐的家就在这里,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前来迎接她。比起她的欣喜期待,哥哥就显得冷淡许多,尤其是当见到阿姐笑着跑向那个陌生男人的时候,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神情,是排斥,是厌憎,连带抱我的手又用力了许多。

    我与哥哥自然是同一条心的,他不喜欢的人,我亦不待见。何况这个人实在讨厌,他不仅霸占了阿姐的所有视线,还一脚踢伤了哥哥。

    哼,趁人不备偷袭,算什么好汉!

    虽然有这么一个碍眼的人,但在泾州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不必再舟车劳顿,阿姐和哥哥也经常陪着我,如果就此下去也不错。只是阿姐脸上的笑却少了,即便是陪我玩的时候,也时常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心事。

    而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傻乎乎的,阿姐在的时候他整个人就粘着她,不在的时候就抱着我低语呢喃,说的无非都是对阿姐的喜欢。他甚至还偷偷告诉我,阿姐亲口说喜欢他。不过我才不信,他那么无赖,定是骗阿姐说的。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流逝着,直到某一日突然有了转变。

    我记得那天白日哥哥一直不在院里,府中其余人行色匆匆地找他,连阿姐也整日皱眉不语。他们如此劳师动众,我隐隐有些不安,因此一直守在哥哥房门口。

    夜深人静,沉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警惕地睁开眼,发现人已经走到了眼前。

    昏暗中我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他有着和哥哥同样的相貌、身形和气味,但我却能觉察出,他不是那个阿野。我听说有一种易容之术,能将完全复刻他人的样貌,莫非眼前的人就是假扮的?

    他也垂眸打量了我半晌,饶有意味地问我:“你知道是不是?”

    他一出声,我就明白他就是哥哥,就算外貌能伪作,声音也不可能完全一致。我围着他叫喊,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最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事无巨细地告诉我,而是将一个小东西随意丢在我身边,任我玩耍。我低头仔细一看,是昨日他辛辛苦苦照我的模样编的一只小狗。

    当时被他视为珍宝的小玩意,此时犹如敝帚被扔在地上。

    接下来的一日,府里天翻地覆。

    阿姐和哥哥前后出去了就再没回来,反倒是一群官兵破门而入,接着抓捕了府里所有人。我趁乱跑出大门,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

    泾州城太大,我又不熟悉,腿都跑软了还是没能找到人,天黑后铩羽而归。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大门口,我总算看到了哥哥的身影。他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地对其他人吩咐什么,俨然一副威严的做派。

    他说完就上了马车要走,我急忙追上去,不顾危险地挡在马车前面,竭力呼喊哥哥。可马车没有停的迹象,几步就将我甩在了后面。

    我失望地看着车尾,才短短的一两日,难道我就要回到从前那种孤苦无依的生活了吗?

    正当我打算放弃哥哥,继续寻找阿姐的下落时,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他跑来把我抱起,然后回到车前将我送进车厢。他对哥哥十分恭敬,还称呼他为“世子”。

    失而复得的愉悦淹没了我,我兴奋地扒拉哥哥的脚,嘴里呜咽地问他阿姐去了哪儿。然而哥哥只是冷淡地叫我闭嘴,话里话外是说阿姐要杀他,也不会要我了。

    我极其不解,虽然阿姐平时总是骂哥哥,可我明白她的确是喜欢他,也喜欢我的,那么她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呢?一定是哥哥又惹她生气了,她说的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

    哥哥说完,就闭上眼靠在车壁上,右手捂着胸口,脸色难看。

    我失落地趴在木板上,脑袋随着车身摇晃,心里祈盼着能早日见到阿姐。我坚定地相信,总有那一日的,哥哥那么喜欢阿姐,他怎么能舍得太久见不到她?我只希望阿姐能平平安安,早日与我们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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