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看不见苗母母子二人的身影, 李红月几人的神色方才放松下来。
“你这孩子可真是让人担惊受怕”李红月拿出帕子拭去眼角溢出的泪珠，又忍不住骂了几句，饶是事先知道苏恬的计划, 结果看到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心底流露出的恐惧也真了六七分。
苏恬自知这事儿胆大，算是拿自己做赌注, 也不吭声, 任由着李红月指着自己脑袋训话。
一旁的王翀几人不知其中计划, 但又碍于外男的身份不好多说：“多少是受惊了, 苏姑娘今日不用惦记我们, 好好休息一番才好”
眼看着这头氛围实在是不怎么好，王翀只好带头安慰了几句便让石头带着学子们去了包厢。
这头李红月发泄够了, 苏恬给苏万清使了个眼色就溜去了后厨。
昨个儿让石头去信给他们，借的由头便是出了新菜, 如今不厚道的借他们之面对付苗母二人，叫人白跑一趟心里也过意不去。
厨房里的桶里放着大半桶小龙虾，这小龙虾可是苏恬特意从郊外收上来的, 个个巴掌大小, 明晃晃的大螯挥舞着, 展示着新鲜的生命力。
龙虾搞回来的时候苏恬让双喜和红杏两人处理，结果没想到看起来利落能干的双喜被吓得嗷嗷叫，愣是不敢伸手, 反倒是一声不吭的红杏面无表情的一手抓了一只。
小龙虾的清理工作十分重要，得用毛刷仔细刷过每一只, 细小的腿脚之间的缝隙也要顾及到, 几番刷洗之后再在背部开个口子，将里头的虾线挑出来, 虾头、虾囊、虾腮都去净了才算处理结束。
苏恬拿了一只打样，剩下的全都交给了红杏，等她这头戏剧结束回来的时候，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小龙虾当然要做麻辣的和十三香的两种口味，蒜蓉的味道过大，诸位学子怕是避而远之。
当两盆脸盆大的小龙虾被端上桌时，纵然已经是见过‘世面’的王翀、姜清几人也是目瞪口呆。
“这这可是外头卖的鳌虾？”吴真看着堆积如山的虾倒吸一口气。
这小龙虾在大燕朝被叫做鳌虾，但由于长相吓人且壳硬肉少，富贵人家嫌弃不上台面，一般只有穷苦人家下水抓些果腹，而且也用不了多少调料，烧水煮开了就是，故而要么腥气，要么肉老。
苏恬用的料足，几乎是刚出锅的同时，一股子鲜辣的味道就四散开来，引得前厅一阵询问这是做了什么新吃食。
石头几人应付不过来，只说是后厨再试菜，过几天便推出，倒是叫客人好一顿说。
红艳艳的大虾十分夺目，色泽油亮，麻辣口味的鳌虾汤汁表面漂浮着一层透亮的红油，还掺杂着集中看不出来的大料，勾的人频频流口水。
吴真性子沉稳，平日里并不过多的往书院外头走，今日正好与王翀几人讨论夫子留下的课业，就正好一起来了。
“虾壳都是剪过的，筷子一夹就脱壳了，不会弄脏衣裳。”苏恬贴心的解释道。
“晓得晓得。”
王翀已经伸手夹了一只鳌虾，闭着眼睛闻了闻。
苏恬看了一眼，发现他夹的是十三香口味的。
十三香，顾名思义，便是由五香加八大味共计十三种香料调制而成的香料，是十三项小龙虾底味的基础，再配以辣椒、花椒、葱姜蒜盐糖、洋葱、青椒、料酒等材料，成品有麻、辣、鲜、香、甜、嫩、酥七种口感，十分丰富。
虾头已经去除，露出里面嫩黄的虾黄，狠狠的吮一口混着汤汁的虾黄，再配合着手上的筷子用力，露出里头的虾肉，几息只见一只虾便被吸食干净。
十三香的口味十分符合王翀的胃口，一眨眼面前便堆起了小小一座虾壳山。
“斯哈——”
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王翀闻声望去，发现吴真原本还算白皙的脸此刻已经憋的通红，再往他面前一看，好嘛，吃了一堆麻辣鳌虾。
麻辣鳌虾的味道冲击更大，一颗小小的虾肉入口，便爆裂出与众不同的风味。
吴真平时口味清淡，冷不丁尝到这么刺激的味道，一时间冲的满头大汗，连眼眶都带些湿润，斯哈着嘴巴到处找喝的。
苏恬早就备好了一壶酸梅牛奶饮，酸酸凉凉的口感暂时抢救会了吴真的味觉。
吴真张着嘴呼气，感觉舌尖酥酥麻麻，带来一股奇异的感觉，叫嚣着再来一点、再来一点。
两盆龙虾没一会便被分食干净，苏恬干脆下了两坨细面，丢进汤汁里一顿搅：“这汤汁用来拌面最好不过了。”
几人自然深信不疑，拿着碗一人盛了半碗，吸溜吸溜的大口吃面。
吃一口面，掺杂着鳌虾的汤汁，再来一口牛奶饮，美的浑身冒泡。
“这滋味，倒是该来壶温酒”将最后一口牛奶饮一饮而尽，姜清满足喟叹道，总觉得这牛奶饮差了点意思。
苏恬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忍不住感叹：自然，这小龙虾就该配酒！一口酒一口龙虾肉，在夏日的夜晚最是自在。
饶是这么想，嘴上却少不得劝道：“公子还需温书，这酒自然是碰不得，若是哪日休沐了，倒是可以过来，温上一壶酒，在这儿慢慢吃。”
一时饭毕，几人又再三向苏恬保证，今日发生之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让她心中不要过多郁闷。
苏恬也晓得他们也是担心自己，毕竟这个年代，流言蜚语足以毁掉一个年轻的女子，便笑着心领了。
把苗母的事情解决完以后，下午便没什么要费心的，大堂里招呼几下客人，再去后院指导指导丫头们练习，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了下来。
回到住处，李红月寻了个由头便往苏恬房里来了。
“娘，有什么事吗？”
苏恬刚才洗漱过，发丝还带着一股子湿气。
李红月关上门，走过来拿了毛巾轻轻替她绞干头发：“没什么事，来找闺女聊聊天，这段时间忙着活计，都没有注意到你个子又长了。”
屋里烛光晃动，映的墙上剪影明明暗暗。
苏恬把桌台上的梳子递给李红月，声音软了几分：“娘”
“翻过年就十八了”李红月接过梳子从上到下帮苏恬梳发，乌黑的发丝垂在苏恬肩头，衬得她原本就白嫩的脸颊愈发分明，“是个大姑娘了”
苏恬捏着衣角的手猛地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早在知道苗母动的心思之后，苏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个朝代议亲的年纪，难怪有人开始惦记上了。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最好的年华，水灵灵的充满生机。
李红月也猛地发现，原先瘦瘦小小的闺女如今也有了妙曼的曲线，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鲜活和热烈，看一眼便叫人记了心里去。
“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李红月顿了顿，又斟酌着开口，“若是有了心思要不要试着相看相看？”
这一次侥幸解决了，倘若下一次还有呢？李红月心里也没底，在她看来，如果早早定了人家，苏恬也能有人护着，旁人便不能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苏恬抬手拉住李红月的手，转身面对着她，烛光倒映在眼底，细细碎碎的光芒闪耀着，亮的惊人。
“娘，我我不想。”
苏恬吐出一口浊气，语气轻飘飘的，但又带着一丝坚定。
“这怎么会不想？”李红月没想到苏恬会有这种想法，语气不由得急了几分。
苏恬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如何向李红月解释，在她的印象中，十七八岁还是高中生，完全不能接受大燕朝这个年纪成婚生子的设定。
况且，她也没有这个想法
余光瞄到床头挂着的绶带，不知怎得有些心虚。
苏恬闭眼轻轻晃了晃头，再一次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红月。
“娘，我现在不想相看。”
不管是为了谁，她现在不愿意被困在一宅之中。
李红月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最后仿佛泄了气一般：“早些睡吧，明天娘给你做面鱼鱼吃。”
说完又摸了摸苏恬的头，拿着用过的手巾出了门。
“怎么样？恬姐儿说什么了？”
李红月跨过半个院子回到自己房间，苏万清理好被褥，出声问道。
昏暗的灯光下，李红月抿着嘴摇了摇头：“她不愿意，说没这个想法。”
苏万清眉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可别是这次的事情给她弄出了阴影”
“应该不是。”李红月脱了鞋袜坐在床边，“我瞧着恬姐儿脸色还好，不像是放在心上的样子。”
李红月让苏万清吹了灯，两人齐刷刷地躺在床上。
“那”苏万清还是惦记着这个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
“别想那么多了，总归年纪还小，大不了再留一年。”李红月倒是看的很开，十八九岁才出嫁的姑娘又不少，巷口倒数第二家那家的闺女不就是一个，人家照样也没说什么。
“这儿又不是县里头，哪家姑娘留的久了还要被嚼舌根，怎么，你就舍得你家姑娘早早嫁人？”李红月转头对着苏万清，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勉强看清个轮廓。
苏万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可能舍得恬姐儿早早出嫁你这话说的。”
“那不就行了，你要是还惦记着，那你明早自己去跟她说。”李红月翻了个身，背对着苏万清，不再搭理他。
一时间屋里沉寂下来，一片安静。
没人发现苏恬屋里的烛灯一夜未灭。
第112章
面鱼也是用面粉做的, 揉成光滑面团，再用剪刀剪成头尖尾尖，中间粗胖的形状, 下锅煮熟，再淋上浇头就行。
李红月做的便是最常见的西红柿鸡蛋浇头的，汤汤水水的也有满满一大碗, 嫩黄的鸡蛋碎, 软烂的西红柿, 上头撒上一些葱花, 红的黄的绿的交相辉映, 白白胖胖的面鱼在鲜红的汤汁中荡漾，看上去酸甜可口, 滋味十足。
面鱼正如其名，入口以后如同小鱼一般穿梭在唇齿之间, 口感比面条更加厚实筋道，软弹顺滑。
牙齿破开面鱼，面粉的麦香在嘴里散开, 加上滋味浓厚的茄汁, 引得人胃口大开。
连汤带水的吃上一碗, 额间逼出一点汗珠，反倒是觉得热火都消散了去。
许是昨夜的话题有些敏感，饭桌上的气氛略带沉闷, 一家三口相对无言，只听到吸吸溜喝汤的声音。
“咳嗯”
苏万清和李红月对视一眼, 低咳一声：“恬姐儿”
“爹, 娘，我想去京城。”苏恬低着头, 手中的汤匙慢慢搅动着碗里的面鱼，打断了苏万清的话头。
“京城？！”
太过震惊，李红月的筷子从手中滑落，与瓷碗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苏恬将碗筷摆好，双手放在膝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你”苏万清指着苏恬的手微微颤抖，“你这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那地方作甚？那里能有我们的活路吗？”
长期在地里刨食的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恐惧，苏万清和李红月也不例外。
在他们看来，家里已经有了两家铺子，苏恬也是个有能力的，没必要在去那京城，老老实实的在青潞府过完下半辈子就知足了。
“我知道！”苏恬梗着脖子说道，“爹娘，你们觉得我有能耐吗？”
苏万清和李红月两人面面相觑，恬姐儿自然是有能耐的，不然也不会把一家老小从泥地里拉出来，如过上顿顿吃肉的日子。
所以他们心里觉得愧疚啊，当爹当妈的做不了她坚实的后盾，但又害怕别人过来伤害她，在他们有限的认知中，有个好夫家护着，就没那么难了。
苏恬一看他们表情便觉得有戏，语气又硬了几分：“左右失败了再回来府城，难不成爹娘你们还看不住咱么这家店吗？”
“就一年”苏恬起身绕到苏万清和李红月身后，黏黏乎乎的撒娇，“一年以后我也才十九岁，到时候再议也不迟呢”
“罢了”苏万清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也不是那般强势的爹娘，十九岁的姑娘也不算老姑娘，况且还是个能干孩子，不愁亲家。
“什么时候去？”
李红月捏着苏恬的手，眼眶泛红。
“过了年吧，春暖花开的时候。”苏恬和李红月靠在一起，“今年在青潞府收个尾。”
青潞府的秋天短的让人来不及抓牢，没吹几天温柔的秋风就裹上了厚厚的棉衫。
今年衣裳倒是多了几种样式，各家布坊铺子都在兜卖一种羽绒里子，轻飘飘的，又软又暖和，据说是京城来的新花样，掀起了一阵热潮。
苏恬看着成衣铺子门口络绎不绝的人影，又想起前些日子送到的分红，心里美的直冒泡。
天气冷了就想来口热乎的，这青潞府的百姓日子过的稍显富裕，大多数人手里都是有些银子兜底，所以平日里也乐得在外头下馆子。
经常能看到街边小店坐着三五个人，温一碗酒，上两个开胃小菜，边聊边吃。
自从前些日子扩大了店面，又单独有了卤味和烤鸭窗口，这每日消耗的猪肉和鸭子数量就十分可观，烤鸭的鸭架经过炸制也是一道美味，但是猪骨就不太好处理了，更何况现在基本上是一天一头猪的消耗量，猪骨用来单纯熬制高汤根本消耗不完。
苏恬看着每日少不得处理浪费掉的骨架子一阵肉痛，又琢磨了两三日，弄出来个酱大骨。
原本只是为了消耗多余的猪骨，没想到这酱大骨受欢迎的程度超乎想象。
熬了高汤的猪骨尽数捞出，再放到特制的酱汁当中充分浸泡，整个骨头都显现出棕红的颜色，酱料彻底浸透，与大口吃肉相比又是不同的风味。
先别说那些干了一天活计的汉子们喜欢到这儿来，点个三两个酱大骨，再上两壶温酒，若是讲究的，还能让店家拿去火堆上烘烤一番。
火红的火舌源源不断散发出热量，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零星的火星四处蹦跶，油脂颗粒滴落到红色的木炭上，"噗嗤——"一声，看着就是一股暖意。
猪骨经过烘烤，油脂进一步被激发出来，莹润油亮。
一口筋肉一口酒，再加三五个好友，这一天呐，真是快活。
酱大骨的价格也是直接压倒了最低，毕竟苏恬也不差这几文钱。
不管是什么年代，有富人自然也有穷苦之人，哪怕是现代社会也会有吃不上肉的家庭，十天半月吃不上一口新鲜肉。
但是这酱大骨，虽说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上头也零星叮着点筋肉，一个接一个的从酱桶里捞出来摆成一排，那种冲击力丝毫不比大块肥肉摆在面前差。
买上一个，将上头的肉沫骨髓吃个干净，剩下的骨头丢尽锅里加点水，再熬一熬，又是一顿荤腥。
花个几文钱，能吃三顿肉，也算是物超所值。
后院里头又买了好些丫头，苏恬总是觉得人手不够，翻过年就要去京城，必定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虽说京城那里还有翠柔她们，那肯定也不能直接上手，少不得要从青潞府抽调人过去。
苏恬这头话一紧，下面一圈小丫头便练出个天昏地暗。
双喜和红杏如今基本上能单打独斗，年初买回来的丫头们巴拉巴拉也算得上一堆臭皮匠。
苏恬便重新进行了分工，继续以旧带新，确保能用的人手能跟得上。
不知道是苏恬刻意为之还是什么，除了一开始买来的石头、九旭、小武和阿飞，后面再来的人全都是姑娘家。
四个大小伙子整日混迹在一堆娘子军中，有一阵子还浑身别扭，只不过后头越来越忙，便也没有多想的精力了
年前，其他几个小的都跟着回来了，苏文阳也从军营里批了假，赶在大雪落下之前到了家。
一同回来的还有贺元庭。
“元庭，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啊！别跟文阳客气！”
苏大树和张桂花十分高兴自家孙子交到新伙伴，更别说是在军营里一直照顾他的，尤其是听到贺元庭的身世以后，那股子心疼劲儿乌泱乌泱的往外冒。
贺元庭刚开始还收敛着些，后来便左一口爷爷、右一口奶奶的，哄得两位老人笑的合不拢嘴，几个小的都要排到后头去了。
大年三十当天，扑簌扑簌的下了好大一场雪，整个天地银装素裹，屋檐下的冰溜子滴了一整排。
大冷天的大家伙儿也不想出去闹腾，都聚在前屋里剥橘子吃，冬天的橘子甜腻的很，水水润润的汁水酸酸甜甜，喜欢吃冰的就拿到雪地里冰一会，再拿回来的时候就跟橘子冰块没什么区别。
贺元庭悉悉索索的掏了一个完整的橘子皮，在上头穿了个小孔，用麻绳整个串起来，又在里头放了一笑截蜡烛，是快烧完的蜡烛芯，小小的一点，就借个光。
苏妙正在和苏恬两人在厨房忙活一会包饺子要用到的馅料，贺元庭拿着个小橘灯就过来了。
估计是没想到苏恬也在，贺元庭进来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下，手里摸索半天也没把小橘灯收起来，耳根直接红了半截。
“我我来送点橘子给你们吃吃！”
苏恬的眼神从贺元庭身上滑到苏妙身上，又滑了回去，一对二的局面十分窘迫。
就在贺元庭准备落荒而逃之时，苏恬终于开了口：“放这儿吧，一会用火烤一烤，把里头的蜜儿都烤出来，加倍甜~”
尾音上扬，闹得贺元庭耳根的红蔓延到了两颊。
将怀里的两个橘子往桌板上一放，贺元庭便要夺门而出。
“欸！小橘灯留下啊！”
苏恬眼瞅着他要跨过门口的木槛，恶作剧般的提醒道。
贺元庭加下一绊，整个人往前连扑了几步。
苏妙听到声儿，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门口倾斜，面带担心。
没一会，门口伸进来一只手，上头捧着一个小橘灯，左摸右摸的放在了旁边的碗里，又‘咻——’的一下缩了回去。
一阵‘吱呀——’的踩雪声由近到远。
饺子馅做的很快，包饺子自然一个也跑不掉。
两大盆馅料端进前屋，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糖瓜、瓜子、花生什么的全都让地儿。
一盆是虾仁三鲜的，另一盆是酸菜猪肉，光是闻着味儿都流口水。
苏家众人包饺子是包惯了的，反倒是贺元庭包的满头大汗。
那包出来的饺子就跟被人一屁股坐上去一样，又扁又丑，都不好意思跟其他人包的放一块儿。
贺元庭眼神直往苏妙手上瞄，她可真厉害啊，小手这么一包一捏，包出来的饺子又白又胖，圆滚滚的
苏恬在苏妙旁边把他的眼神看的一清二楚，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出声呛到：“不会包还不赶紧靠近了学学？”
贺元庭原本就心虚，这会也不敢回呛回去，嗫嗫喏喏地蹭到苏妙旁边，有一步看一步地学，包了不下十个才勉强把馅儿包住。
十几个人热热闹闹的一桌，这边的动静倒也没人注意。
“嘭——”
昏暗的天空一瞬间被照的透亮，外头开始放烟花了。
从前屋窗户往外看正好能看到烟花的一角，虽然没现代社会那么多花样，但也十分新奇。
“哇——”
苏茵年纪最小，每年见了烟花都仿佛没见过一般，看的呆了，绚丽的烟花映在她的眼底，闪耀着，带着一丝梦幻。
其他人也你靠我我靠你的挤在一起，每人眼底都闪着细碎的光，嘴角勾着笑，享受着这平静安乐的时刻。
苏妙抬着头，耳边垂落几根碎发，脸颊沾了一些面粉，跟苏恬不知在说些什么，笑的眉眼弯弯。
贺元庭捏着包好的饺子，微微偏头，被烟花照的透亮的眼睛倒映出苏妙的身影。
“真好。”
贺元庭想道。
第113章
二月, 翻过年苏恬便着手进京计划。
这次进京与去年不同，没有沈温昭带人护着，需要考虑的就多一些。
路上不少地段人烟稀少, 路况也不好，难免让人担忧，在苏万清和李红月的强烈要求下, 石头四人是确定跟上的。
另外苏恬还带上了双喜和两个学徒丫头, 一共八人, 轻装简行, 两辆马车, 一路向北往京城去了。
饶是做再多准备，这几人中也只有苏恬去过京城, 其他人在青潞府尚且能辨识一番，除了府城基本两眼一抹黑, 哪儿也不认识哪儿。
还好一路上运气好，没遇到个什么黑店劫匪啥的，虽说多耽搁了三四日, 也算是平安摸到了京城的城门。
“快到了, 大家打起精神。”
苏恬探出脑袋远远的望了一眼, 心下松了口气，到了就好，一会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脚。
带头下了车, 跟着进城的队伍慢慢往前挪，入城门需要盘点的东西甚多, 速度也慢, 更别提那队伍排出去近半里路。
“掌柜的，我去旁边买些茶水吧。”石头瞧见周围不少茶肆, 想着路上颠簸，也没心思喝点热茶，便开了口。
苏恬颌首同意。
“让一下让一下！”
身后一阵骚乱，数十个侍卫伸手拨开排队的人群，清出一条可供马车行进的宽道。
队伍尾端，两匹雪白宝马迈着优雅的步子，稳当的拉着一辆奢华马车行进而来。
车身以金丝楠乌木为主，牟钉均用黄金包裹，前头一对金色的牡丹光耀刺目，窗帘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锦布，一股子贵气扑面而来。
周围百姓均低下头，不敢直视。
苏恬原本和其他百姓一样低着头，这儿不比青潞府，规矩繁多，跟着做总是不会错的。
结果却没想到，马车经过她面前时，一阵狂风吹来，将她的帷帽吹起，苏恬只得抬头将其固定住。
面前马车窗帘也被带起，露出里头一张清秀的面庞。
是她？
苏恬抬手的动作一顿，又复而俯首行礼，不作其他神色。
窗帘落下，马车里的萧苒清冷端庄的表情也出现一丝龟裂。
她没看错吧？是那个姑娘！
萧苒猛地抬手想打开窗帘再一看究竟，旁边的嬷嬷适时的咳嗽了一声，似乎提醒她这样不妥。
萧苒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怏怏的收回了手。
城门口的卫兵对着马车的侍卫点头哈腰，收起了方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只简单对过名牌便直接放行。
苏恬看着摇摇晃晃进城门的马车背影，突然笑出了声。
“掌柜的，怎么了？”
双喜抹去脸上沾染的沙土，听到苏恬的笑声有些疑惑。
苏恬摇了摇头：“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瞧着像是要下雨，卫兵盘点的速度也快了起来，没一会苏恬一行人便被放进了城门。
石头他们是第一次进城，难免好奇的四处张望。
“哇双喜，你看他们的头花，这样式都没见过欸！”说话的是这次带来的两个学徒中的大元。
和小元两人是双胞胎，性格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听苏恬说要来京城也不惧，拍着胸脯就跟来了。
双喜也看花了眼：“那边的糖看起来好好吃哦”
苏恬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心里一阵澎湃：这里便是她以后的星辰大海！
靠着苏恬的记忆，几人寻到了一处客栈住下。
因着人多，特意包下了一个院子，里头跟普通的人家没什么区别，还有单独的小厨房和净房，住着也舒坦。
苏恬直接包了七日又额外给了招待的小二一笔小费，那伙计拿了小费，更是热情了几分。
“姑娘若是需要，也可唤我过来，点菜什么的都使得。”
苏恬笑着应下。
等那小二走后，双喜难免抱怨道：“掌柜的，这京城的物价也太高了”
光是给那小二的小费，都抵得上她们一天的工钱了。
苏恬点点她的脑袋：“这儿可是京城，可不是青潞府。”
“先歇下吧，一会还得出去转转。”
在京城的每一刻都在烧银子，哪怕是苏恬这样的小富婆，也得精打细算。
一觉到下午，许是真的累着了，整个午觉都没有做梦，反而睡得浑身舒爽，骨头都要散开了。
苏恬唤来小二送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才出了房门。
院子里双喜她们早就已经醒了，这会正在小厨房收拾东西，虽说只住七天，但是该有的还是得有。
苏恬看了看日头，说道：“把里头那两个罐子拿给我。”
接过大元递来的罐子，苏恬又交代道：“我出去一下，你们晚饭自己在外面解决。”
说着顿了顿，“三两结合，各自往四个方向散去，随意找家酒楼或者吃食铺子，去吃他们的招牌菜，费用报销，今晚我要听到汇报。”
来京城吃的每一顿饭可不仅仅是为了饱腹，更像是一场市场调研，针对主要消费者的调查。
交代完毕，苏恬带着罐子便往东边走去
侯府的门房依然是熟悉的面孔，苏恬看了提着的心放下了几分。
“柴小哥。”
柴威原本冻的直哆嗦，猛地听到有人喊自己，两个眼睛瞪得老大：“苏姑娘？！”
“哎呦喂！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
柴威对苏恬很是熟悉，毕竟去年这个时候，这姑娘可是把这侯府当自家一样。
“就就有些事情，正好也来拜访一下。”
苏恬笑眯眯的和他唠嗑，伸手递过去一个小瓶子：“这是我自己做的调料，你拿着，回家以后添些水烧开了，再弄点菜啊肉啊什么的，涮锅子吃，香的嘞！”
“欸好！多谢姑娘！”柴威双手接过，将小瓶子放进门洞里，苏恬的手艺去年可是没少尝，现在若是让他推回去，他可舍不得，总归自己还有个看门的活计，给苏恬行个方便便是了。
“天冷，姑娘随我进来吧，主子都交代过了，您来的话直接带进去就行！”
两人一路来到前厅，小路上的景色还如去年一般精致，苏恬的内心不由得有些雀跃。
“殿下，瞧瞧这是谁来了”
轩辕泽兰原本正闭眼任由丫鬟按头，听了这声儿，慵懒的睁开了双眼。
入眼便是一双明净清澈的眸子，乖软中带着一丝灵动，还有一些不自知的俏皮，更显得鲜活。
苏恬见轩辕泽兰看向自己，扬起一抹明快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面上的欢喜不似作假。
“恬姐儿？！”
第114章
“殿下。”苏恬从柴威身后走了出来, 眉眼弯弯的冲轩辕泽兰笑。
“这孩子，怎的都不说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轩辕泽兰脸上欢喜, 抬手招呼苏恬到自己跟前来。
苏恬乖巧上前行礼：“也就今日刚到，赶了一路，安顿好了便过来了。”
“这是瘦了, 也高了”轩辕泽兰伸手拂了拂苏恬的肩头, 仔细看了一番, 又让丫鬟上茶。
“坐下歇歇, 难为你刚到就惦记着过来, 合该先歇上一两日再说。”
轩辕泽兰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十分熨帖：这姑娘一路千里迢迢, 第一件事便是过来拜访，心里想必也是十分重视的。
两人坐在一块儿说了好一会儿话, 苏恬将两个罐子拿了出来：“趁着过年时天冷，在家胡乱捣鼓了些新鲜玩意儿，不知道侯爷和殿下能不能吃得惯。”
“你做的, 味道总是好的”轩辕泽兰话还没说完, 就被罐子里飘出的味道熏了个满脸。
苏恬见状连忙将盖子盖紧, 有些担心道：“殿下可是不习惯？”
罐子里装的是腐乳，发酵过的味道难免有些呛人，没吃过的人自然闻不太习惯, 过年时一大家子刚开始可是每人敢动筷，最后还是贺元庭‘壮烈牺牲’了一下, 这腐乳才被接受。
“也不是不习惯”轩辕泽兰端起热茶放到鼻下转了转, 才觉得缓过神，“这味道, 倒像是有酒在里头？”
“这腐乳里头确实加了酒，闻着味道比较重口些，不过做成菜的话便会有一股子特殊的浓厚醇香。”苏恬解释道，“平日里佐餐喝粥滋味就很好。”
“若是喜欢浓烈一点的味道，让厨房取一块腐乳碾碎了，加水混成腐乳汤，五花肉切块放进去炖透了，其他什么佐料都不用放，做出来的腐乳肉肉色红晕，肉味香冽，也颇具特色。”
苏恬说的绘声绘色，听的人流了一肚子口水。
轩辕泽兰让丫鬟将腐乳罐子送去后厨，按照苏恬交代的，让厨子今晚就拿这腐乳做菜。
“侯爷平日里就爱好小酌，若是让他看到用酒做的菜，指不定怎么新奇呢。”轩辕泽兰捻着帕子捂唇笑道，“那个罐子又是什么？”
苏恬手边还放着另一个更加精巧的奶白瓷罐，小小一个，圆盘一般。
“这个是奶油，甜口的，可以抹在糕点上。”苏恬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里面松松软软的装着奶白膏状物。
“奶油？”轩辕泽兰眼睛里透出一丝疑惑。
“用牛乳做的。”苏恬从点心碟里挑出一块合适的点心，在上头浅浅的抹了一层奶油，递给轩辕泽兰，“殿下，尝尝看？”
面前熟悉的点心上面飘着一层陌生的奶油，像天上的云朵一般软绵绵。
轩辕泽兰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在苏恬期待的眼神中咬下一口。
“唔！”
湿润甜腻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一股莫名的愉悦感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甜丝丝，轻飘飘的，这吃了，心情都变好了。”
轩辕泽兰将剩下的点心一口吞下，依依不舍地回味了一番。
苏恬笑而不语，这可没法解释：甜食能够刺激脑部释放多巴胺，一种让人感到快乐和愉悦的神经递质。
“有了殿下这句话，我这心里才有底。”苏恬笑道。
轩辕泽兰听出了几分意思，有些好奇的问道：“如何有底？你这是有什么打算呐。”
“不瞒殿下说了，这次过来确实有意在京城试试水，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倒不好声张。”苏恬面露羞涩，像极了在长辈面前卖乖的孩子。
轩辕泽兰又让丫鬟拿了块抹了奶油的点心，小口吃着：“这奶油确实不错，不过瞧着不像是百姓们能吃得起的。”
牛乳本就是金贵之物，寻常百姓逢年过节才会买上一壶省着喝，更别说经过深加工以后这一副精巧贵气的模样了。
苏恬了然一笑：“这奶油是准备拿来做镇店之宝的，其余的品种还没来的及做，多谢殿下挂念，等过两天做好了，再拿来给您把把关。”
苏恬说的不假，她本来就不打算强行融入京城盘根错节的暗流之中，都说京城繁华，可不是么，一座彻头彻尾的不夜城，京城的贵人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们根本不屑于那一丁点冒尖的滋味，反而更加追求精神上的刺激和享受。
在这里，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都不顶用，在铺天盖地的围剿之中，没有点新意，连门都入不了。
这也是苏恬并不打算直接对着饭馆酒楼下手的原因。
她打算将进攻的重点放在西式点心上：什么蛋糕、泡芙、甜甜圈、布丁、果冻啥的，统统安排！
当然，让她完全放弃饭馆生意也是不可能的，不管在哪个地方，好吃便宜量大都是不变的制胜法则。
虽说是京城，贵人遍地走，但也架不住一波又一波进京寻活的百姓啊，他们过的没那么精细，但手里又有点余钱，天天都要吃喝，这一块市场还没到饱和的程度。
只是该怎么见缝插针的参与进去，苏恬还没有个头绪。
告别轩辕泽兰以后，苏恬便回了客栈，没过一会，石头几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都说说吧。”
几人聚在小院里，搬了几块炭火，捡了几个玉米塞到地下烤。
“我和大元小元去吃了个路边摊，点了个茶糕，方方正正的，摸起来软软弹弹，味道香鲜，里边应该有肉馅，吃着咸中微带有甜。”双喜边说边回忆。
“还有那个，什么芋头来着。”大元顺着说道，“糖芋头！芋头羹红彤彤的，里头糖浆应该是特意熬制的，喝上一勺，滑润爽口，芋头香甜酥软。”
苏恬脑海里随着她的话语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茶糕、糖芋头甜口的，这都是江南那边的风味。
“石头你们呢？”
石头拨了拨玉米，让它受热均匀，听到苏恬问话，收了手里的树枝说道：“我和阿飞去吃了酒楼”
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酒楼消费可不低，掌柜的不会有意见吧可是那烤肉串的香味太足了，焦香焦香的。
“好几块铜钱大小的肉块串在一起，烤的油光水滑，滋滋冒油，不过有一点腥味”
阿飞赞同的点头：“不过那个牛肉面很好吃，看着清汤寡水的，滋味却很足，一股子胡椒味。”
烤肉串，牛肉面这不是西北那边的吗？
苏恬嘴角抽搐，这京城，口味跨越这么大的吗？
“你们两呢？”
被点名的九旭和小武两人挠挠头：“我两拐了好几个弯，找到一家炖菜馆，里头菜啊肉啊的一锅炖，别说，还挺下饭，我两一人一碗饭，边上那一圈饼子也吃了个干净。”
炖菜东北铁锅炖啊！
苏恬两眼冒花，这咋整？
天南地北的吃食都有，每一样都得考虑到。
炭火里的玉米烤好了，石头一人分了一个，上头稍微撒了点芝麻粉，焦香的甜味中带着一丝芝麻香。
玉米粒经过烘烤变得圆润饱满，一口下去汁水四溅，滚烫清甜。
苏恬毫无灵魂的啃着玉米，脸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双喜几人不敢打扰她，便聚在一块儿说话。
“那糖芋头真有那么好吃？”
九旭喜欢甜的，对大元说的糖芋头十分感兴趣。
大元呼了一口热气，点头说道：“可好吃了，里头应该不是单纯的白糖，带着点清香，一点都不腻。”
国人对甜点的最高评价：一点都不甜！
“那明天带我去尝尝。”九旭啃完半个玉米，又伸手拿了半根。
“明天明天我跟双喜和小元说好去吃另一家馄饨店呢，回来时候路过了，上面一层红油，看着可香啦！”
九旭苦着脸：“你说的我也想吃了怎么就不能一起吃呢？”
一起吃？
苏恬头猛地一抬，把旁边阿飞吓了一跳。
“九旭，你刚刚说什么？”
苏恬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九旭，看的他后背一阵冒汗。
“我也想吃？”
“不是这句，后面那句。”
“怎么就不能一起吃呢？”九旭吞吞吐吐，边说边看苏恬。
这不就是现代社会的自助餐厅吗？！
苏恬一拍大腿，把吃完的玉米往炭火里一扔，溅起一簇焰火。
“这个月给你发红包。”
丢下这句话以后，苏恬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她现在急着去写方案。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九旭也是摸不着头脑：这贪吃还能有红包拿？
一头雾水间，肩膀上突然一沉，九旭转头看去，便看到六张脸齐刷刷地对着自己。
“嗯”
石头用力的拍一拍九旭的肩膀：“兄弟，明天的饭钱交给你了。”
“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九旭嘴角抽搐，这六张嘴喂下来，别说红包了，月钱都得下去三成。
不过苏恬给的待遇好，几人手里都有不少余钱，就当是在京城聚餐了。
第115章
自助餐的方案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菜色和定价。
苏恬回想了现代社会譬如某客连锁自助餐厅以及东北盒饭的经营模式，灵感噗噗的往外冒，没一会就定下了初稿。
布局参考大学食堂和自助食堂的模样, 两排十六个铁盆一字排开，底下各处一层添上滚烫的开水保温，荤素各占一半, 各地口味应有尽有。
若是生意火爆, 还能够分中午晚上两种特色。
价格仿照东北盒饭, 进门付款以后随便吃, 自己取了碗自行添菜即可, 既然走的是便宜大碗，那价格肯定不会高, 外头一碗馄饨都能卖上三十文，自助餐厅定价也不会超过二十文。
一个海碗主打的便是碗口又深又大, 里头随便装，能吃多少装多少，一个成年做活男子将碗堆得冒尖便能吃个肚皮浑圆。
但是禁止随意浪费, 发现浪费者双倍处罚, 并且一月内不得再次进店。
若是正常吃饭吃不完的, 说明原因后不会刁难，多加三文钱便可以打包带走。
米饭和馒头之类的主食可以免费续，蛋花汤也是不要钱的。
消费满一两银子送甜心坊的小点心, 这样两家店铺之间还能达到梦幻联动，双向宣传。
苏恬边写边点头, 大到经营模式, 小到碗筷类型，都有了具体描述。
人人都有占便宜的心思, 就凭这一点，苏恬就可断定开业之后人气不会差。
别的不说，只要有人来，那她便有九成九的把握将他们变成回头客。
企划书写的一气呵成，中间双喜过来帮忙重新添了灯油，苏恬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将屋里油灯挑了出来，抻着腰溜达到院子里，院子中间的炭灰还未清理干净，空气中还残留一丝烤玉米的炭火香，苏恬才觉得肚中有些饥饿。
方才着急写企划书，晚饭都只让双喜他们自行解决，反倒是自己就吃了下午那根玉米垫了垫，肚中便再也没有其他油水。
拍拍饿瘪的肚子，苏恬抬脚往小厨房走去，打算随意下些面条充饥。
“客官，外头有人找，说是姓沈。”
还没走到厨房门口，院门就被敲响，外头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隔着木门显得有些沉闷。
沈？沈温昭吗？
苏恬心下一动：不会吧？
“啊先请他进来吧。”
客栈门口距离这间院子还有些距离，给小二回了话，苏恬着急忙慌的跑到屋里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接了点水擦了把脸，才重新走了出来。
沈温昭跟着小二七拐八拐走到一座小院，那小二神情恭敬，轻声细语的说道：“客官，就是这儿了。”
得了沈温昭的回应，才悄步离去。
木门适时的响起三声轻响，几乎是同一时刻，苏恬便伸手开了门，下一秒，沈温昭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沈温昭还维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薄唇微张，一时间还有些愣怔。
面前的人儿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映着皎洁的月光，嘴角跳跃着一抹微笑。
苏恬靠在门边，沈温昭近在咫尺，低头凝望着她，时空被无限拉长，仿佛静止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母亲母亲同我说你在这里”
沈温昭移开眼神，往苏恬身后看去：院子环境还行，但还是简陋了些。
“啊”苏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下午去了侯府”
沈温昭眉头微皱：“母亲说说你不肯去上次那处住处。”
“进来吧。”苏恬侧身示意沈温昭别站在外头。
石头他们估计出去转悠了，屋里头灯都是暗的，双喜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小姑娘这两天应该是有些累着了。
“上次那情况可不一样。”苏恬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果茶，“上次那可是有要紧事，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苏恬喝了一口果茶，身子暖了起来：“况且我押金都付了，总不好让人家退了吧，这里离街上近，我还好做调查呢。”
沈温昭捧着杯子，暖意传到手掌，侧脸说道：“可是你来了也没跟我说”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苏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觉得沈温昭的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呢？！
一定是错觉，苏恬猛地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抹诡异的想法甩了出去。
“我还没吃晚饭，要陪我吃点吗？”
喝了果茶的肠胃彻底苏醒，为了避免在沈温昭面前肚子咕咕作响，苏恬只好开口邀请道。
陪她。
沈温昭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
“好。”
陪她吃晚饭。
早就错过了晚饭的时辰，苏恬也不想吃油腻的，小厨房里有新鲜的鸡腿肉，她便拿了两只，剔骨取肉剁成细丁。
又添了些白菜丝和香菇丝，装进砂锅里小火炖煮。
两个人吃的量不多，没一会米就炸开了花，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苏恬一人装了浅浅一碗，粥底熬的浓而不厚，表面一层鸡腿肉的油脂和米花的米脂，恰到好处的起到了保温的作用。
“吃吧，喝粥不会撑肚子。”
苏恬将粥碗放到沈温昭面前，又去厨房弄了两块腐乳出来。
“这是腐乳？”沈温昭明显认了出来。
“今晚吃了腐乳肉？”苏恬一看就猜了出来，“好吃吗？”
“嗯确实有一股醇厚的酒香。”沈温昭努力回想了一番，最终实话实说，“有点咸”
“咸就对了，这腐乳原本就是咸的，用来喝粥佐餐正好，你尝尝。”苏恬带头挑了一筷子，抹在粥面上，端碗喝了一口。
沈温昭有样学样，就着腐乳喝了一大口粥。
咸香奇异的风味在口中散开，许是加了酒精的缘故，还有点辣口，让人不由自主地多喝了几口肉粥。
粥里鸡腿肉最是鲜嫩，不似鸡胸肉那般柴，和香菇一起滑进嘴里，咬上一口仿佛还爆出汁水，中间还掺杂着细细的白菜丝，脆生生的口感更添一份清甜。
油润的油脂融入到粥里，让粥黏糊糊的，米汤裹着深色的香菇丁和粉嫩的鸡肉丁，上头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素净却又十分诱人。
舌头碾碎米花，饱满的大米在口中融化，鲜香的菜码和腐乳的异香在舌尖萦绕。
一碗肉粥下肚，沈温昭不仅没觉得腹中撑胀，反而还胃口大开了些，便又去厨房续了半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新店选址可确定了？”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拐到了苏恬身上，沈温昭关心了一句。
苏恬撑着下巴望天：“暂时还没有吗，明天去牙行看看。”，说着对沈温昭眨眨眼，“多亏沈公子的分红，选址的话倒是不用担心荷包空空。”
“分红是殿下的意思，要谢你也得谢殿下。”
“一起一起，一个都不落下。”
苏恬揪下一片新叶在手中把玩：“沈公子，你觉得”
沈温昭还在等苏恬继续说下去，没成想半天没有动静：“怎么了？”
“我想以给我的分红为线，请殿下入个干股。”
“？”
微风轻轻吹过耳畔，卷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带来‘扑簌——’的沙沙声。
沈温昭突然觉得眼前的姑娘胆大的让人措手不及。
也许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苏恬这会儿心态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鼓起勇气看着沈温昭。
“太子殿下为民为军之心你我都十分清楚，沈公子也知晓我家中弟弟如今也在军营，不管是出于私情也好，还是奉献也罢，我都想回报一二。”
苏恬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温昭。
“虽然不知这甜心坊和自助餐厅能走多远，但只要有一丝可能的余地，我都会坚持下去。”
“沈公子可能觉得我心比天高，竟然妄想至此，京城之大，怎么说也越不过上头去，若是铺子开的好了，手头便多一分能用上的资金，若是运气不好，殿下将那分红收了便是。”
没错，苏恬在赌，她直接将自己的野心和算计铺散开来，同沈温昭坦诚相见。
她想要太子和侯府的庇护。
苏恬不觉得沈温昭和太子是傻子，与其刀光剑影的试探，不如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的底线，将最脆弱的脖颈献出去。
沈温昭抿唇低头看她，她的目光朦胧，仿佛隔着一层飘渺的云雾，隔开别人探究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沈温昭收回视线。
“宁儿后天旬休，母亲让你到时候来家里吃饭。”
听了沈温昭的话，苏恬心中便知路走了一半。
若是沈温昭不同意，那他刚才就不会发出让自己去侯府用饭的邀请，事情成败与否，后天应该就有答案了吧。
“那到时候正好做些点心带去给殿下和夫人试吃看看。”苏恬语气都轻松了几分。
门外传来石头嬉闹的声音，渐行渐近。
“我回去了。”沈温昭起身，“好好休息，那处房产既然已经给你了，就放心用吧。”
石头走进院子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沈温昭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好奇问道：“掌柜的，那是谁啊？”
苏恬看着沈温昭的背影微微一笑：“是合伙人。”
第116章
去侯府, 自然就要带着招牌点心，不仅是一番心意，更是证明自己的价值。
奶油蛋糕肯定是一定要有的, 苏恬做了一个八寸大小的，上头只简单的点缀了一些图案，没用上多少花样, 瞧着一股子朴素的美, 但也足够惊艳。
还有之前给林黎做过的蛋挞也准备了十二只, 原味、果酱、红豆三种口味。
另外还专门烤了几块果酱派装了起来, 模样和现代社会麦家的大差不离, 酥皮上虽说有些不足，但是纯天然的果酱滋味更为丰富, 也算是互补了一番。
几样甜点刚出炉，小院里到处都是甜腻的味道, 漏出一丝飘到客栈前头，引得其他客人纷纷询问。
那小二也摸不着头脑，这滋味, 他哪儿闻过呀, 但又不好落了脸面, 只回道应是后院的客人自己弄的吃食吧。
苏恬不知道这一插曲，将一众甜品打包装盒，溜溜达达就往侯府去了。
一年未见的安安如今看起来也褪去了幼时的奶膘, 个子往上窜了一节，像个冒头的青竹一般。
见了苏恬, 安安原本还想像以前一样扑到她怀里一阵腻歪, 但是进了一年太学，诗书礼仪学了大半, 自诩是个大孩子了，这会再作小孩姿态有些害羞，便板着一张脸像模像样的给苏恬问好。
待问了好，终究是躲不过骨子里的亲近，又凑到苏恬面前说悄悄话。
“姐姐，我吃到你给祖母带的奶油啦！”安安甜甜一笑，“好想吃奶油蛋糕哦”
苏恬摸摸他的小脸，上次给安安做奶油蛋糕都是前年他生辰的时候了，一转眼两年过去了，小孩儿居然还能记得。
“你怎么知道”苏恬将蛋糕盒子拿了过来，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我带来了？”
“啊”
安安往里看了一眼，兴奋的捂住了小嘴，胖胖的身体开心的扭了起来。
“蛋糕！是蛋糕欸！”
“嘘还有其他的，一会用了饭再吃。”苏恬残忍的把盒子盖上，隔绝了安安和蛋糕之间的视线。
看着安安皱成包子的小脸，苏恬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丝满足的恶趣味。
没了苏恬出手的晚膳没什么其他心意，都是些平常用的，有苏恬带来的点心在前头吊着，几人只吃了个七分饱就让丫鬟将羹点撤下了。
“姐姐！快！”
安安被丫鬟带去洗了手，回来了又围着苏恬转悠。
让丫鬟帮忙，将带来的甜点分成数份，一人面前摆了一碟，一小块蛋糕加上两只蛋挞还有一块果酱派。
果酱派现在有些冷了，苏恬专门去了趟后厨借了烤炉重新烘烤了一下，里头多余的油脂被逼出，又用油纸吸了个干净，多一分酥脆的同时又少了一丝油腻。
里头夹了果酱，晶莹剔透，酸酸甜甜，将酥皮咬破，便顺着缺口流了出来。
一扫晚膳的油腻。
“如今倒是愈发期待你那什么甜心坊了。”慕容婉用银勺挖上一小口奶油，塞进嘴里，一脸满足，“可定了什么时候开业？”
苏恬下意识看了一眼沈温昭：“选址还未定下，顺利的话，想着四月开业便是极好的。”
“四月阳和起蛰，品物皆春，倒是个好时辰。”轩辕泽兰用帕子擦去嘴角沾染的奶油，赞同道。
这蛋糕松松软软，又香又甜，倒是十分适合用来佐茶，压一压那苦涩的滋味。
又说了一会话，苏恬便借口告辞。
“我送你吧。”
沈温昭跟着走了出来。
因着之前送过一次，再加上侯府其他人的身份不太合适，故而没什么人有异议。
“”
安静，非常安静。
安静到苏恬忍不住抬眼瞄了好几次沈温昭：咋地了？这是没成啊？
苏恬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
“沈公子”
“苏姑娘”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苏姑娘先说吧。”沈温昭十分绅士。
苏恬挠头：“就那什么，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姑娘当真舍得那些分红？”沈温昭突然问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自然。”苏恬面色郑重，抬眼直直的望向沈温昭。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嘛，这话苏恬可不敢说。
沈温昭呼地一笑：“东宫官署的点心有些吃腻了”
苏恬眼睛渐渐睁大：这是成了？
“沈公子不嫌弃的话，明日我做些糕点你带去尝尝吧？”
等苏恬回了院子，满脸喜气遮盖不住，看的石头几人面面相觑：掌柜的怎么出去一趟像是捡着钱了？
可不就是捡着钱了！
有了底气，这铺子找起来就省了不少心，虽说京城内城铺面租金昂贵，但是稍微偏僻一点的外城价格还是在接受范围之内。
不过都不是短租，最起码一年起租。
苏恬带着石头和双喜在东西南北几座城门转悠了几天，才敲定了最终的选址，离东城门不远，租金三十两一月，一年也要三四百两，不过相比较内城区几百两一月的租金，已经十分的物美价廉了
四月初一，东城门侧的自助餐厅和内城一座二层小楼的甜心坊如期开业。
和苏恬预想的一样，自助餐厅的生意倒是异常火爆：独特的经营方式，便宜好吃的菜品，一经问世便收到了寻常百姓的一致好评。
每天客人络绎不绝，那些外乡来的人都喜欢往这儿跑。
为什么？自然是在这一处地儿就能吃到全国各地的吃食了！
更别说时不时推出的新菜品，有着各种风味的影子，但是却从来没见过，凑热闹么，有吃有喝还有热闹凑，自然没什么理由不去。
试问，行走在外的客商，结交的都是五湖四海的兄弟，一到吃饭时各家口味都不同，选来选去都费老鼻子劲。
现在好了，走！去自助餐厅吃！
花几十文银钱，吃的又饱又好，饭后里头的伙计看到是熟客还会有点心送来，若是哪桌被送了点心，内心里那点虚荣心也冒了泡，在一众兄弟面前倍儿有面！
反观内城中心的甜心坊，虽说达不到生意惨淡的地步，但是也略显清冷。
原因无他，这甜心坊针对的可都是高端人群，光是一块蛋挞都抵得上自助餐厅的一顿饭钱了。
那些达官贵人可不会亲自进来挑选，领了命出来采买点心的也不会贸然选择新开的店，毕竟若是不合自家主子的口味，没了月钱不说，还有可能挨一顿训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都不肯干。
这名头没打出去啊，还真没什么人来买。
“掌柜的你不着急吗？”大元如今和苏恬两人在甜心坊看店。
其余人都被苏恬调去了自助餐厅，秋儿她们也被苏恬一封信招了过来，如今和双喜小元一同负责自助餐厅的菜品。
“急有什么用，万事开头难。”苏恬自己拿了个蛋挞坐在门口吃着，伸手也递了一个给大元，“尝尝，滋味不错呢。”
大元接过蛋挞，看着自家掌柜老神在在的模样，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还是吃蛋挞吧。
要不怎么说掌柜的还是掌柜的呢，春天第一簇花盛开的时候，苏恬便预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四月，本就是百花绽放的季节，赏花与品茶在春日万物复苏的时节，可以说不可或缺，今个儿你办个游春宴，明天我来个春日宴，总之啊，绕不过一个春字。
慕容婉来递信的时候也是一肚子苦水，这春来宴去的，来来回回吃了五六次茶水，同一家的糕点见了多了，也没什么心意，眼见着下旬就轮到自家办了，若是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可不叫人笑话。
“我瞧着上回吃的你做的那蛋糕挺好，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慕容婉将自己的打算同苏恬说了，
苏恬笑着：“我能有什么想法，夫人看得上我的点心是甜心坊的荣幸，是对我的认可，若是夫人有这心思，不如我回去先定个样，再找您看了如何？”
“这样也好，先打个样，若是不合适，也来得及换。”慕容婉自然没什么意见。
这可是甜心坊的第一笔单子，苏恬自然是打起百分之一百的精神。
距离这春花宴还有十日，时间绰绰有余，苏恬把自助餐厅的石头四人叫了回来，专门负责搅打奶油和蛋糕糊，一连废了四五个蛋糕样子，苏恬才做出一个满意的。
被淘汰的奶油蛋糕全都进了秋儿双喜她们嘴里，以至于秋儿、翠柔和海乐从一开始的惊为天人到最后变得满脸麻木不仁。
这奶油吃多了是真腻啊
带着做好的蛋糕去了趟侯府，又和慕容婉琢磨了一番，上头做了些改动，这款名叫绿野仙踪的春日蛋糕算是正是定下了。
慕容婉还另外定了蛋挞和双皮奶两种点心，蛋糕做的是大份的，吃之前总不能叫各家夫人小姐面前的碟子空着，摆些小巧玲珑的点心最好不过了。
春花宴当日，侯府门口豪华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整条大街被清了出来，闲杂人等绕路行径，排场十分盛大。
原本慕容婉想让苏恬也以宾客的身份前来参加，但是被苏恬婉言拒绝了：“宴会上都是些贵客，我怎得能掺和进去。”
“罢了那便专门在后头给你留个房间，陪着宁儿玩一玩吧。”慕容婉也不强求。
苏恬自然答应，为了显眼，那蛋糕直接做了三层，上头还有个机关，虽说已经和慕容婉再三交代过，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岔子，不如就在后面候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解决。
前头院子里已经一片鬓影衣香，锦衣接踵，华贵首饰璀璨夺目，各家内眷欢声笑语，莺莺燕燕，苏恬在后面听的有些昏昏欲睡。
这几日一心扑在宴会蛋糕上头，倒是没怎么睡个好觉。
朦朦胧胧间，前院仿佛炸开了锅一般，声音骤然放大，还伴随着几声‘砰砰——’的声响，惊得苏恬一个起坐。
快步走到屏风后面，掀起一个小角，苏恬这才发现宴会已经到了高/潮部分。
侯府的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推着蛋糕从侧面缓缓进入，淡绿色底色正如悄然冒头的新叶一样清新淡雅。
上头还不规则的点缀着数块彩色的奶油块，如同油彩一般，连起来看竟显现出花朵的形状。
蛋糕一旁是特意折来的新鲜树枝，固定在一侧，上头挂着好几个薄纱做成的小巧纱包，乍一看仿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
“瞧瞧，好生漂亮的点心！”
宴会上的女眷被这精致的蛋糕吸引了目光，全都伸着脖子盯着。
慕容婉掩嘴轻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都仔细瞧着。”
说着右手拂过那几个‘花苞’，薄纱骤然散开，里头花瓣裹挟着细闪如下雪般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天呐！下花瓣雪了！”
“哎呀哎呀，可真好看呐！”
“花瓣在发光欸！”
这里头的细闪苏恬琢磨了好久，最后还是取来金箔碾碎了和花瓣混在一起，才有了这副金光闪闪的效果。
花瓣和金箔散落在蛋糕上，原本清新淡雅的蛋糕又多了一丝贵气。
后头便是正常继续赏花作诗之类的，不过今天的诗多了一个主题，那便是那名为绿野仙踪的蛋糕。
一场宴会宾主皆欢。
春花宴办的十分成功，着实让慕容婉出了一次风头，尤其是那花瓣洒落下来的场景堪称经典一幕，加上慕容婉温婉明艳的面庞，真就像个花仙子一般，宴会过后少不得明里暗里被点出来津津乐道。
不少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日后也要来一个。
轩辕泽兰也乐得看到这一幕，毕竟她已经作为长公主，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如今下头儿媳做的漂亮，她也落了个持家有方的名声。
与此同时，更开心的当属苏恬，有了那绿野仙踪主题蛋糕的铺垫，甜心坊的蛋糕算是一战成名。
苏恬亲自上阵，每天都得接待至少两家前来询问定制蛋糕的客人，那预定的单子都已经排到了五月中旬。
若不是背地里有轩辕朗和侯府压着，有几家达官显贵怕不是要为了哪个排在前头而唇枪舌战一番。
如今这甜心坊的利润竟隐隐压了自助餐厅一头。
真赚钱呐
大元边干活边感叹。
苏恬听了就笑骂道：“这蛋糕原料本就不贵，贵的可是你掌柜的人工费！”
大元想了想，可不是么，那鸡蛋牛乳之类的大街上都有，也能见着那家店的师傅有掌柜的厉害，做出那样好吃的点心！
话是这么说，其他家的点心铺子也不是没有努力啊！
能在这硕大的京城有一席之地，自然都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更别说这段时间甜心坊的奶油蛋糕来势汹汹，有那些个嗅觉灵敏的已经开始模仿了。
只不过模仿来模仿去，也做不出那种软绵松软的状态，毕竟那蛋糕看起来就跟馒头一般，寻常老师傅把面团琢磨透了也没捣鼓出来。
甜心坊还是独一份的。
第117章
东宫官署。
饭点, 同僚们陆陆续续聚在一起用饭，饭后点心旁边摆了一屉方方正正的糕点，一层白花花的酱铺在表面, 上头挤满了果酱。
“这不是最近很火爆的甜心坊的蛋糕么？”
有紧跟潮流的同僚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旁服侍的公公听了接话道：“殿□□恤诸位大人劳心费力，特意叫奴才差人去买的。”
那人听了, 连忙对着太子东宫方向连连拱手, 嘴里说上一些恭维的话, 一副鞠躬精粹的模样。
等转了弯, 那公公掏了掏耳朵：天天都说一样的话, 杂家都快背下来了。
东宫殿内，轩辕朗桌前摆着一碗奶冻, 是苏恬特意收集了石花菜做的。
石花菜通体透明，犹如胶冻, 口感爽利脆嫩，现代社会可以用来做石花菜凉粉，苏恬将它熬煮出的汁水同牛乳混在一起, 不断调整比例, 才作出奶冻质地。
小小一碟奶冻晶莹剔透, 跟上好的宝石相差无异，惹人怜爱。
用勺子轻轻拍打，还带回弹, 好看好吃还好玩，轩辕朗一时之间起了玩心。
抬眼看到沈温昭一本正经的坐在对面, 轩辕朗笑问道：“我这可是占了你那处铺子的便宜啊。”
“惟明, 你就不后悔？”
沈温昭抬手斟下一杯热茶，端放在轩辕朗手旁。
“有什么区别吗？”
轩辕朗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 又爽朗笑出声，手指虚点了几下：“你啊若是心悦人家，不如我去替你向父皇请婚。”
“不可。”沈温昭剑眉挑起，原本平静的面庞透出一丝冰冷，“多谢表兄关心。”
表兄？
轩辕朗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他都多少年没听到沈温昭叫自己表兄了，有意思。
“行，你出去吧。”轩辕朗摆手，“哦对了，这奶冻，你让人给吕阁老那儿送点去，软而不烂，清香不腻，适合他老人家吃。”
沈温昭斜眼看他：什么吕阁老，明明就是给自家未来媳妇儿送的。
吕阁老的孙女吕舒是钦点的太子妃，两人翻过年便择日成婚。
而吕舒爱吃甜食。
轩辕朗看到他的眼神，下巴一抬，一副得瑟的模样：怎么样？我有，你没有！
“嗤。”沈温昭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头走去。
还算他这个表哥有眼色，今天又是可以看到她的一天。
甜心坊。
苏恬与面前一位带帷幕的女子相对而坐。
“大元，上壶山楂甜茶。”苏恬双目从对面女子指尖划过，眼底了然。
“？”
对面女子见苏恬如此淡定，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抬起，拨开脸前的慕纱，露出一张秀丽的鹅蛋脸，杏眼微微发红，含着一丝委屈。
萧苒盯着苏恬，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心中泛起微酸：“姑娘没认出我来么？”
她今天可是全然不同，好好打扮了一番，特意做了印有萧国公印的马车，出门前她都想象好了，苏恬见到自己是怎样的无措模样。
可是！现在！她居然！面不改色！
真的是不可理喻！
苏恬瞧着眼前时隔一年明显张开了的少女，眉间一抹粉嫩的桃花钿，更显得面色娇嫩。
“不管认不认识，小姐都是我尊贵的客户。”
苏恬连笑都带着一丝宠溺，萧苒很像自己上辈子养的那只傲娇的小白猫，优雅的走过来撒娇，但是当你伸手去摸时，又猝不及防的给你一爪子。
小白猫，啊不，萧苒优雅的端起大元递来的山楂果茶，轻啄一口，酸甜清爽的滋味在口中蔓延，海曙熟悉的滋味，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下月中旬是我的生辰。”萧苒清脆的声音响起。
下月？初夏？果然和她本人很像呢。
如今甜心坊的蛋糕多了一层噱头：正如现代社会的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冬天的草莓塔一般，都是利用客户的从众心理刻意营销的结果。
不管是宴会还是节日，又或者家逢喜事，生辰宴，都少不了甜心坊的蛋糕。
光是这半个月，苏恬就做出去近十个蛋糕。
“小姐有什么要求吗？”苏恬熟练的接话，如今蛋糕定制都会细细的问过客户的要求和喜好，服务十分到位，目前为止都是零差评，品质值得放心。
“我要独一无二的。”萧苒给了她一个‘这都不懂’的眼神。
“她们那些我都见过了，我可不要跟她们一样。”
不愧是萧国公的宝贝孙女，这话说起来就是硬气。
独一无二
大元下意识地看向苏恬，这段时间蛋糕花样层出不穷，若要独一无二，少不得费尽心思。
苏恬笑容不变：“自然，五日之后便会将样品呈给小姐。”
甜心坊的规矩便是先付定金，再做样品，样品满意以后继续精修，最终的成果只会精上加精。
“可以。”
见目的达成，萧苒缓缓起身，在店铺里溜溜达达转了一圈，将剩下的点心全都包圆，而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掌柜的这能行吗？”
大元站在苏恬身后望着远去的萧国公的马车，心里一突一突的。
那可是萧国公欸一个搞不好就得关门大吉。
苏恬转身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不是你担心的事情，把店里收拾收拾，咱们提早下班！”
上次用石花菜做了奶冻以后，苏恬一直没舍得在店里推，这石花菜一般分布在沿海，内陆地方少有，上次苏恬也是误打误撞才收了一筐。
在听到萧苒的要求之后，苏恬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便是一款网红果冻蛋糕，蓝色的蛋糕胚仿佛星空一般深邃，整体都是透明质地，上头再加上些许装饰，不用过多花里胡哨也足够经验。
正适合夏日晚空。
蝶豆花清水煮开，便可以得到纯天然的蓝色燃料，混合糖浆和石花菜汁水，凝固前加入珍珠磨成的细粉，随意混开，便是一副满天星辰。
滴两滴柠檬汁，渲染出飘渺的紫色，搭配着闪闪发光的珍珠粉，真有一股子星辰大海的感觉。
再同木薯粉混合在一起，捏出一个个小剂子，搓圆煮熟过凉水，便是乳蓝色芋圆。
不同的模具可以作出不同的形状，苏恬干脆方的圆的都做了个遍，最后随意搭配即可。
同样的原理又做了紫色，样品同样做了三层，只不过只有手掌大小。
上下三层果冻蛋糕胚堆在一起，依次放上乳蓝色芋圆和嫩紫色芋圆，空余的地方再画上奶油花样，上头堆几块透明蓝色和紫色的小小方块，撒上一些金丝。
最后出来的成品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每一个角度都犹如柔光特效，自带一种梦幻的光芒。
萧苒的目光对着苏恬捧着蛋糕的手上下移动，眼中喜爱之情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小姐，这蛋糕，你还满意吗？”苏恬眉眼弯弯，“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萧苒只觉得耳边‘哄’的一声，脸颊犹如火烧了一般，这下真的是‘星河滚烫’了
萧苒生辰宴过后，苏恬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抬头往甜心坊二楼望去，萧苒带着一群闺阁姐妹几乎将整个二楼给包了下来，隔三岔五的就出现在这里。
若是那群好姐妹多和苏恬说了两句话，萧苒便要挤过来插上两句，最后连沈温昭都发现不对了。
这萧苒，怎么每次来都能看见她？
苏恬知道沈温昭的想法后，忍俊不禁：“谁知道呢。”
小姑娘是萧国公府上年纪最小的孩子，再往上最小的一个都比她大了十岁，在家里自然没什么共同语言。
怪不得喜欢往外头跑。
再说了，外头的店这么多，没有哪一家有甜心坊这般有趣新鲜，美美过来又能有好吃的又能显摆自己和苏恬的关系，可不就爱来么。
沈温昭听了苏恬的解释，嘴角微微抽搐。
她最好是这样。
再次见到萧苒的时候，两人一左一右跟个左右护法一般站在苏恬身后，剑拔弩张，挤的大元没处待，只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真是两个祖宗。
苏恬的心思可不在这两人勾心斗角上面，今天柒云县来信：苏妙要和贺元庭成婚啦！
成婚！
苏恬思绪飞回到年初，贺元庭对上苏妙那小心翼翼地模样恍如隔日，没想到真让他那小子把人给追到了。
苏恬鼓起脸颊，莫名有点不爽。
手指覆上苏妙给自己寄来的信，酸胀的感觉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苏妙信中一字一句的欢喜不似作假。
她本就是和离过的姑娘，若非遇上贺元庭，她已经做好了这辈子不婚不嫁，被人戳脊梁骨的准备。
没人知道和张大成和离以后的那段时光，多少个夜晚，她都在被中哭泣。
迷茫、痛苦伴随着她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苏恬拉了她一把，再后来，便是贺元庭。
他将一颗纯纯赤子之心，完整的捧到苏妙面前，期待她的回应，她沦陷了。
没人能拒绝一只热情小狗。
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六。
苏妙说，希望她能回来见证自己的重生。
第118章
这个谁能忍？忍不了。
收到信的半个月后, 苏恬便收拾行李准备返程。
萧苒抱着包苏恬给她做的爆米花一颗一颗往嘴里扔，自从跟苏恬混熟了，她也不端着那副贵女模样：“你说我跟着你一起回去怎么样？”
“打住。”苏恬一个巴掌直接捂着了她的嘴, “姑奶奶，你要是跟我走了，萧国公能把我活捉回来挂在城墙上。”
“哼。”萧苒嘟嘴, 她就那么一说, 看看这人什么态度！
“最近青潞府和京城交界处好像不太安稳, 你走官道吧, 我让我祖父安排一下。”萧苒大手一挥, 霸气地说道。
苏恬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地从包袱里摸出一块路牌：“沈公子他已经给我了”
“？”
苏恬手中的路牌金光闪闪, 可不就是官道专用？
萧苒‘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爆米花放在桌上，叉着腰走来走去：“好啊！这个沈惟明, 非君子所为！”
“什么君子所为？”
沈温昭刚进来就听到萧苒骂骂咧咧。
萧苒被当场抓包，一时间龇牙咧嘴。
沈温昭伸手抵着她的脑袋将她推远：“这时候倒跟小时候有几分相像了。”
萧苒一听这话，瞬间收住动作, 表情管理堪称完美, 看的苏恬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萧小姐还有这种绝活。”
“你也打趣我！”听了苏恬的话, 萧苒顿觉伤心欲泣，趴在桌子上呜咽。
苏恬顿觉魔音贯耳，连忙岔开话题：“竹筒饭好像好了, 这是我午饭，要尝尝吗？”
“要！”
一男一女, 一左一右异口同声。
竹子是苏恬前两天专门去郊外自己砍的, 量不多，就图个新鲜尝尝味儿。
将竹子按照竹节劈成一节一节竹筒, 一头去掉换成活塞，将内馅倒进去再将塞子塞上，放到锅里蒸就行了。
简单方便，苏恬不想做饭的话就来上两根。
将竹筒从锅里尽数捞出，木塞边缘还在冒着小泡，滚烫的蒸汽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苏恬拿出小刀，先将木塞拔掉，再沿着竹片的痕迹用力砍了下去。
‘咔嚓——’一声，竹筒裂成两半，热气腾腾的白雾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咦，这个是甜味的，给你吃吧。”苏恬用手散开白雾，将手里的竹筒饭递给了萧苒。
“等等，沾着这个吃。”
萧苒刚想咬上一口，苏恬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
啪嗒啪嗒跑到里头，端了一个小碟子出来。
萧苒往里头看去，嚯，这不是白糖嘛！
“蘸白糖吃，甜上加甜！”
左右萧苒年轻，多吃点糖无伤大雅，还不如直接吃个爽。
苏恬把碟子推给萧苒，便想拿起小刀继续劈竹筒。
“？”
手里抓空，小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沈温昭的手中。
“我来吧。”
沈温昭像模像样的拿出一根竹筒，学着苏恬的样子拔出塞子，抬手就往下劈。
“咔嚓——”一声响，竹筒毫无动静。
“”
“你得这样。”苏恬伸手帮沈温昭扶住竹筒，指了指上面自带的花纹，“往这里劈。”
“好。”
又一下，还是没有动静。
“用点劲呢？”
“嗯”
还是没有动静。
“哈哈哈哈哈哈”萧苒嘴里的糯米饭还没有咽下，指着沈温昭无情的嘲笑着，“沈惟明，你怎么回事？”
沈温昭斜眼看她：你懂个屁。
“不对啊”苏恬抓抓脑袋，干脆一把抓住沈温昭的手，“我带着你劈。”
“嘎？”
萧苒犹如被掐着脖子的鸭子一般瞬间噤声，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沈温昭任由苏恬握着自己的手，抬头冲萧苒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咔嚓——”
“好了！劈开了！”苏恬美滋滋的掰开竹筒，丝毫没有察觉到萧苒和沈温昭之间无声的刀光剑影。
“这个是咸口的，里头放了腊肉和绿豆胡萝卜，你们谁吃？”
沈温昭将竹筒递给苏恬：“你吃吧。”
我劈的，给你吃。
“好。”苏恬早就饿了，这会闻到竹筒饭的香味馋的厉害。
糯米饭在竹筒里被定型成完美的圆筒状，夹杂着翠绿的绿豆和橘红的胡萝卜，还有细细碎碎的腊肉丁。
这是冬天留下来的最后一点腊肉，天越来越热了，保不齐哪天就坏了，还得早点吃完。
腊肉受热，再加上水蒸气的焖煮，油脂全部渗透进米粒之间，糯米一颗一颗饱满的挤在一起，油光水亮。
出了熟悉的咸香味，这竹筒饭还带着一丝竹子的清香，绵远悠长。
咬上一口，每一粒糯米都带着腊肉的肉香，丰润肥美，偶尔吃到一颗绿豆或者胡萝卜，蔬菜的清爽又让人回味无穷。
腊肉过了这么久还是那么的有嚼劲，瘦而不柴，肥而不腻。
“我可真会做饭”苏恬忍不住自夸道。
“嗯嗯！”
萧苒半个竹筒饭已经下肚，她那个糯米里夹了一点红豆沙，软软糯糯，没有一丝颗粒感，如丝绸一般顺滑。
虽然是甜口的，但是一点都不腻，反而有一种天然的植物香气，在鼻尖环绕。
四个竹筒饭瞬间被消灭，萧苒一个，苏恬一个，沈温昭一个半，剩下的半个被萧苒和苏恬两人分了。
糯米饭本就撑肚子，害怕他两在自己这里撑着了，苏恬又从自制的冰柜里拿了壶酸梅汤出来，一人分了一杯。
“啊”萧苒半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喝酸梅汤，“真舒服”
“我都不想回去了，恬姐儿，今晚我留下来跟你睡吧？。”
沈温昭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冷脸道：“不可以。”
“嘁！”
萧苒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沈温昭拎她跟拎小猫崽一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塞进后院的马车，又使唤自家小厮回家。
马车启动，萧苒气鼓鼓：“你到底是谁家小厮啊！”
第119章
出发的那天日头格外的猛, 天地间好似一个蒸笼一般，空中没有一片云，风也好似凝滞住了, 窒息的感觉压迫着全身，呼吸再大口都觉得吃力。
“掌柜的，咱们出发吧。”
石头把最后的包袱装上马车, 回头喊苏恬。
“哎呦, 这天怎么这么闷热。”苏恬用手扇着风, 脸上因为闷热变得粘腻腻, 耳边的碎发粘在上面。
十三也抹了把脸：“瞧这天气, 说不准就下雨了，咱们现在出发, 应该能赶在下雨之前到驿站。”
又不是逢年过节，京城的店才刚站稳脚跟, 所有人都回去不太可能，所以苏恬只带了石头和九旭，再加一个小元, 其余人负责留守, 维持两间铺子的基础运转。
沈温昭又嫌弃石头和九旭两人三脚猫功夫都没有, 回去路上安全不能得到保障，所以沈七和十三再一次承担起了护送的责任，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听了十三的话, 苏恬蹙着眉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不喜欢下雨。
但是再不出发, 行程就会被打乱, 她叹了口气：“那咱们先出发吧，双喜你们看家, 不出意外我半个多月就能回来。”
先前收到柒云县的来信，苏恬就已经把后面的蛋糕订单安排妥当了，蛋糕胚和奶油的制作小武和阿飞都很熟练，剩下的就是抹奶油，大元平时被苏恬带着高强度的工作，基础的蛋糕样式倒不成问题，若是想有新花样，就老老实实等苏恬回来吧，反正她现在有底气。
自助餐厅有双喜坐镇，还有秋儿她们帮忙，已经不怎么需要苏恬操心了。
“走吧。”交代完后续安排，苏恬一脚登上马车，里面底下放了些硝石盆子，反倒比外头还凉快些。
先前买下马车以后，苏恬按照现代房车的结构改造了一番，位置宽敞了不少，还垫了厚厚一层棉絮，上头铺了凉席，坐在里面舒服的很，手里有银子嘛，自然要享受起来。
不过再怎么改造的马车也比不上能够遮风挡雨的高质量房车，坐了一会，苏恬便觉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午后没过多久，原本还算亮堂的天渐渐变得昏暗，闷热悄然褪去，仿佛蒸笼里漏了个缝，丝丝凉气一股子冲了进来。
风越来越大，猛烈的摇晃着大树，路边的柳条早已乱了线条，被吹的四散张扬。
墨色的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风呼呼的刮着，卷起的沙石扑面而来，逼的外头几人套上了面巾。
“姑娘，这雨来势汹汹，距离最近的驿站还有十几里路，恐怕天黑之前赶不到了。”沈七和十七交换了一个眼神，面容凝重。
“那怎么办？”苏恬被风声吵醒，第一时间裹紧了外衣，此时温度已经下降了许多，凉意袭来，让人瑟瑟发抖。
“稍等，我们去探探路。”
沈七和十三足尖轻点车辕，分头去了两边，几息之间又飞了回来。
“旁边那处矮山我比较熟悉，里头有个山洞，可以躲雨。”沈七的声音在窗帘外响起，“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先过去多雨，山洞周围有空地，倒不必害怕有雷电。”
苏恬掀起窗帘，说话间已经能看见远处暴雨汹涌而下，仿佛连成一片的珠帘，用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这里。
“那麻烦你们了。”如今没别的法子，还是听有经验的人的话吧。
得到允许，沈七长鞭一挥，马车在他的驱使下转头往树林中心赶去。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几人刚进山洞，一道银色闪电划过，伴随着隆隆雷声，豆大的雨点就从天空中铺天盖地的打落下来。
往山洞往外看，只感觉眼前朦朦胧胧的，雨水拍打在地面上，溅起一层水雾。
沈七和十三的动作很快，苏恬几人还没有适应过来，地上就已经燃起了火堆，潮湿的空气逐渐变得干燥温暖。
“还好这里头还剩了一些干柴，不然外头那些树被淋湿了，不好生火。”十三将山洞里面的枯叶树枝挑挑拣拣，在火堆旁堆了起来，足够晚上烧了。
苏恬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山洞里没有多余的杂草，零星有几处碎石，顶上并无多少蜘蛛网，角落还残留着一些生活痕迹。
这里应该是往来百姓偶尔休息的地方，有痕迹好啊，有痕迹就证明周围没有野兽，安全系数不低。
不过虽说这里离官道不远，但毕竟也是山，小心一点准没错，几人又往山洞里面探了探，发现这个山洞并不深，也没有什么野兽，便放心下来。
几人半靠在洞穴石壁，望着外面的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再也看不见一点光芒，唯一的光亮便是面前的这个火堆。
黑夜来临。
雷已经没声了，风也弱了些，但是雨却并没有停住，雨点子也小了些，稀稀拉拉的往下淌。
乌云一团一团汇聚在空中，仿佛在预告着下一场雨。
“咕——”
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
小元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伸手挠头：“有有点饿了我去找些干馍来。”
行李大多数都在马车里，不过装吃食的被石头他们拿进了山洞。
“啊”小元悉悉索索的打开装干粮的包裹，发出短促的一声。
“怎么了？”
苏恬也有些饿了，听见小元的声音走了过去。
“这”小元拿着被雨水浸透的干馍欲哭无泪，原来这雨下的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浸到了包裹上，混着泥沙将馍馍都沾上了。
苏恬看着雪白的干馍上一层沙子，叹了口气：“放着吧，这都脏了，不能吃。”
“这擦擦还能吃吧。”石头挠着嘴，以前过的苦日子，这大白馒头上有沙子算啥，就算发霉了，将那处掰了吃剩下的就是。
“不行，这雨水太脏了，况且这树林里也不干净，吃了若是生病了更耽搁行程。”苏恬毫不让步。
“那姑娘也不能饿肚子呀。”十三抱着短剑，“七哥留下来守着，我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抓点野味回来。”
说完，便冒雨往树林中跑去。
苏恬还想说话，却被沈七拦住了：“这边你们不熟悉，让十三去就行了。”
看了眼外面黑漆漆一片，摇晃的树影如鬼魅般狂舞，对周围的未知让苏恬心里没底，但是也不好意思坐等白吃。
“那我们在山洞周围找些野菜吧。”苏恬拉着小元，“十三不一定能带回足够的野味，我们能多捡些酒多捡些。”
沈七还想阻止，又听苏恬说道：“你若是不放心，就在一旁跟着我们，我和小元在一块儿，总不会出事吧。”
石头和九旭也连连点头：“是啊，总不能让十三兄弟一个人出力。”
他们哪儿能让人侯府侍卫伺候着。
一张嘴说不过四张嘴，沈七最终松了口：“就在山洞周围，不能跑远。”
“行！”苏恬爽快答应，招呼着几人将蓑衣穿上。
十三自幼习武，身体素质不必说，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身子骨虽说不差，但是雨一淋，谁也说不准。
这矮山环境还算不错，苏恬拉着小元没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少野菜，不一会就采了半兜。
“掌柜的我想上厕所”
小元捂着肚子，满脸涨红的小声说道。
沈七他们就在身后不远处，略伸一伸头就能看到，肯定是不能在这儿上的。
苏恬扯了扯蓑衣，回头招呼道：“我们往那边去去！”
黄花大闺女如厕什么的，还是别让小伙子们知道了。
说完就拉着小元往树林里头走。
“就这里吧，树挺多的，草也多，他们看不着。”小元拉着苏恬的胳膊，周围没有灯光，她有些害怕，不想往里走了。
苏恬无所谓，见小元松口，便点头同意：“你先上，我去旁边等你。”
说完苏恬便走过了一个小山丘，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估摸着过了半刻钟，小元还没有动静，苏恬有些急躁：“小元，你好了没？”
山丘对面一片寂静。
“嗯？”苏恬拍拍手站了起来，“怎么不说话啊？”
视线越过山丘，发现根本没有小元的影子，苏恬登时慌了神。
“小元？小元？！”
蓑衣有些碍事，正好这会雨更小了，银线一般，刺破空气，苏恬感觉直接将蓑衣脱了下来。
她快步跑过山丘，在方才看中的树丛中不停的寻找着，没有任何动静。
苏恬双手扯着头发，有些无神：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唇角被咬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沈！”
苏恬抬腿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还是喊上大家一起来比较好。
结果还未出声，苏恬只觉后颈处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周围一切仿佛慢动作一般，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苏恬隐隐约约听到周围有人在说话。
“加上刚才那个，都给我带回去！”
第120章
脚腕被轻轻踢动, 苏恬意识逐渐回笼。
“呜”
苏恬刚想说话，却发现嘴里被塞了一团不知名的破布，一股子馊味, 让她忍不住犯恶，后颈处的痛意还未完全消散，稍微转个头就头晕目眩。
“呜呜呜”
右边传来声响, 苏恬艰难的转动身子, 手和脚都被绳子捆住, 挪一分都十分困难。
“呜呜！”
小元！
看见熟悉的人, 昏暗中苏恬的眼睛亮了亮。
小元见苏恬看到了自己, 一个激动侧翻在地上，像个蚕蛹一般往苏恬这里咕涌。
好不容易凑到苏恬身边, 小元一个巧劲，将脸靠在了苏恬身后被绑住的双手。
苏恬心领神会, 摸索了一会便成功的将小元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
“呕”
猛地呼吸到新鲜空气，小元一时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掌柜的, 我来帮你！”
小元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指导着苏恬挪动, 折腾了好一阵才成功扯出破布。
“呸”
苏恬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还是感觉嘴里有残留沙石，不过现在不是爱干净的时候。
“这是哪里？”
这会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隐约可以看见她们在的地方是一个柴房。
小元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我们不会遇到土匪了吧”
苏恬心绪转的飞快：前些日子萧苒说的城外不太平，这是让自己碰到了？
她沉默了几秒, 也不清楚沈七他们有没有发现端倪, 当务之急，还是先保全自己, 尽量拖延时间。
苏恬飞快地低下身子在地上翻滚，连脸上都蹭上了好些灰。
“掌柜的，你这是干什么？”小元原本就被吓坏了，这会见苏恬如此动作，几乎要哭出来。
“嘘跟着我做！”
小元被苏恬一凶，眼泪憋了回去，也学着把自己抹了灰头土脸。
柴房四周都是木板，并不遮光，从缝隙里看去，外头雨已经停了，日头隐隐泛白，看来已经是黎明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苏恬的呼吸带着颤抖，仿佛张牙舞爪的野兽幼崽一般紧盯着门口。
木门打开，进来几个五大三粗，一脸匪气的汉子，打头的那个一道疤从眉毛横到眼角，看着十分狰狞。
“呦，醒了？”
刀疤男啐了一口，明知故问道。
苏恬绷着脸，和小元头挨着头，并不出声。
“呵”
刀疤男嗤笑一声，上前几步一手钳住苏恬的下巴，凑近了端详。
方才在地上滚了一圈，苏恬整个脸都是泥浆，牙齿上也沾了些不知名黑色污渍，嘴唇干裂，血丝渗出一些，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十分狼狈。
旁边的小元也好不到哪儿去，本就是做活的人，模样比苏恬还要凄惨些。
“这次的货就这样？”刀疤男看了一眼就松了手，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这”
后面两个小弟瑟瑟发抖，显然很害怕刀疤男怪罪下来。
“昨晚雨大看见是个娘们儿就下手了”
刀疤男反手给了那人一巴掌：“废物。”
“带去伙房，那头缺两个烧火的。”
说完，刀疤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等刀疤男的身影消失，那两个小弟立刻换了副嘴脸，朝着刀疤男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狗/娘养的”
见苏恬二人呆着不动，直接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扯了起来。
“聋子吗？没听见他说的？赶紧走！”
苏恬脚还被捆着，唯一能借的力就是头上扯着自己头发的手，这会感觉整个头皮都要撕裂了：“绳子”
那小弟听见苏恬说的话，低头一看，果然看见两人脚上手指粗的麻绳。
“妈/的”
低骂了一句，随手找了个碎石片将她们受伤的绳子割开了。
“抓紧时间，磨磨唧唧的，耽搁时辰就把你们埋了！”
苏恬利落的解开脚绳，旁边小元手一直止不住抖，试了好几次都没解开，眼看着面前的人要发怒，苏恬一把扑过去，抢先开口。
“大哥，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个妹子从小就脑子不好，手不利索”
说着三下五除二将小元绳子解开，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元心领神会，眼神瞬间失神起来：“阿姐呃呜！”
别问小元怎么学的那么样，问就是小时候还在村子里那会，村头就有个傻子，天天坐在枣树下，就是这副模样。
听到苏恬说小元脑子不好，那两个小弟更不耐了，在前头走的飞快，苏恬二人原本就被绑了一晚，腿针扎似的发麻，一瘸一拐的勉强跟上，还抽空观察了这匪窝的环境。
许是看苏恬两人是女子，翻不起风浪，竟什么防备都没有，就这么大剌剌的来到了伙房。
说是伙房，其实就是一件简陋的屋子，两个灶台罢了，里头已经有两个女子在忙前忙后。
小弟将苏二人往里头一推：“这两人，二爷让过来烧火的，你们看着办吧。”
说着又从伙房里顺了一个野菜馒头走。
苏恬余光看了一眼，说是野菜馒头，其实有七八成都是野菜，剩下的一点点还是粗粮碴子，磨嗓子的很。
看来这土匪窝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
“你们是新来的？”
一个拿着木铲，面容消瘦的女子出声问道。
苏恬怯生生的回道：“昨晚来的”
“烧火会吗？”
“会”
“你们叫我红姐就行。”那女子挥挥木铲，示意道：“那开始干活吧，一会他们就要吃饭了。”
苏恬诺诺的应了一声，拉着小元就往灶台后头走。
借着走动，苏恬对伙房里的布置有了个大概的印象：米和面都是有的，但是基本没见着荤腥，野菜倒是有些。
“烧啊，别愣着。”红姐，就是那个拿木铲的女子，端了一大盆野菜走了过来。
苏恬熟练的塞了几根树枝，又用棍子捅了捅，灶台里的火焰蹭的一下冒了老高，印的脸通红。
被火一烘，脸上的泥浆干巴巴的扒在皮肤上，难受的紧，苏恬瞄了一眼红姐，开口道：“红姐，有水吗？我想洗把脸。”
两人的模样确实十分邋遢，红姐随意的往后一指：“角落里有水缸，舀出来用就行，别浪费，不然自己去打水。”
“好。”
苏恬舀了半盆水，好好的漱了个口，嘴里那股子味道才去了。
粗略将脸洗了一把，又摸出一把草木灰，把自己和小元涂黑了一个度，才收拾收拾回到灶台后面。
“红姐咱们要准备多少人的量？”苏恬看着红姐又炒了第二盆野菜，好奇的问道。
红姐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不过很快移开了目光：“百十来个人吧，你别管这么多，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苏恬被堵了一下，抿了抿嘴，不过好歹知道了想知道的信息，也就没有多说。
百十来个人，想要逃走几率不大，还是先在伙房混着吧。
“红红姐我好像又把水放多了”
旁边一直不作声的姑娘突然哭出声，小姑娘年纪不大，模样也挺清秀，就是脸色不太好，一看就是天天担惊受怕。
面粉本就不多，每天基本都是有定量的，糟蹋了就会被发现，小姑娘盆里的面粉已经稀稀拉拉成糊状了，肯定是没法做面食了。
许是害怕挨打，小姑娘脸色煞白，沾满面粉的手又不能抹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红姐这边还在忙着灶台上的事，根本来不及管，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缺心眼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饭还做什么！你滚出去吧。”
小姑娘又不敢真的滚出去，但又挨了一顿骂，更不敢出声了。
“那个我可以帮忙”苏恬默默举手，“你们不介意的话”
红姐忙的焦头烂额，但又不放心让苏恬去碰精贵的面粉，正好自己这锅菜快好了，就喊她：“你过来这边看着，等会直接装出来就行，那头我来。”
“来了。”
苏恬看着锅里烂成一团的野菜，嘴角微微抽搐。
就就吃这个啊？
不对，没准看着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呢？
苏恬悄摸摸拿了个筷子，挑了一根野菜送进嘴里。
“”
又苦，又涩，只能尝出来一点盐巴的味道，还有一股子土腥味。
但是实在不知道这里有那些调料，苏恬也变不出什么花样。
红姐那边已经将面粉勉强拯救了出来，但还是软趴趴的，做面条肯定不行了。
“做面鱼鱼吧。”苏恬提议道。
“面鱼鱼？”红姐挑眉紧皱，显然不知道是什么吃食。
“对。”苏恬点头，“其实我家里头是做吃食生意的，我也会一些。”
“这面的状态做面鱼鱼正好。”
红姐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苏恬眼神清澈坚定，不似弄虚作假，便将面盆递给了她：“做砸了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说吧，别指望我会替你遮掩。”
在这里，自身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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