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林岁之前就发现了, 在她离开之后,爸妈的生活条件并没有发生很大的转变。
她一直以为只是爸妈一辈子节省惯了,即便有钱也不舍得乱花, 想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从来没想过,是钟家根本没有给钱!
其实仔细想想也有迹可循。
如果他们家真的有了一百万,上次妈妈来找她, 不会只带一千给她备用。
林岁想起这点, 就觉得心如刀剜。
爸妈一个月总共才挣多少钱?
因为担心她过得不好, 硬生生又挤出来一千给她。
这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但钟家呢?
林岁气得握紧了筷子。
资本家怎么这么不要脸?!
钟家根本不缺这一百万。他们之前把她接回去的时候, 给她买东西都是几万几万地买, 昨天那个生日宴的排场,保守估计也有个十几万。
这么有钱, 却偏偏要赖掉林家这一百万!!
就像他们根本不缺王丽丈夫猝死的工伤赔偿,他们依旧不想给一样无耻!!
钟意迷惑地问:“什么钱?”
林岁咬牙切齿说:“在带我回去之前, 钟家之前答应给我们家一百万作为前十七年的抚养费,当时我盯着他们要了卡号,说过几天就会打款。”
“我当时信他们家大业大, 不会抠这点钱, 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没打!”
“他们宁可在炒作我回家买热搜上面花钱, 却不肯给我们家抚养费!!!”
钟意太了解钟家夫妻了,听完觉得简直意料之中:“因为对他们来说,炒作的钱有意义。”
“他们是商人, 所有花出去的钱都会想着未来会十倍甚至百倍地赚回来。”
炒作的钱可以换来热度,积攒形象, 方便他们之后进一步捞金。
但给林家的钱是换不来任何利润的。
他们只需要口头答应一下, 因为他们笃定林岁回了钟家之后,就会忘记自己这对贫穷的养父母, 甚至会以他们为耻,从此羞于谈起也有可能。
而林家夫妻两个人,既没有联系钟家的方式,也没有发声的渠道。
即便想闹起来,也需要掂量这样做会不会得罪钟家,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处境更加为难。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们真的将事情闹到了明面上,钟家也可以倒打一耙,说他们就是想要把女儿卖个高价。
如今社会,穷是原罪。
许多人往往认为有钱人善良,慈悲,富有爱心,拥有一切美好的品质。
而穷人们阴暗,善妒,掉进钱眼里出不来,想利用女儿敲诈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没事,没事。”
林小玲连忙说,“我们本来也不是图钱。这钱不给咱也不在乎,只要你在钟家过得好……”
她说到这里,忽然收住了。
的确,只要林岁在钟家过得好,这一百万她根本无所谓。
可现状就是林岁过得不好。
如果过得好,她根本不会问自己要摄像头和监听器。
如果过得好,她也不会生日当天一身干粉跑回家,哭得收都收不住。
“怎么不在乎?咱们必须得在乎。”
之前要一百万,是因为林岁对钟家的钱毫无概念。
一百万在她眼里是一笔天文数字,是她们家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的钱。
如今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她说:“我不仅要要回来,我还要连本带息,要得更多。”
十年前的不公,十年后的罪恶。
这笔账她统统都要算上。
林家父母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钟意却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她们是从钟家逃出来的!
现在钟家不把她们找到后惩罚一番就不错了,她还想要钱?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钟意犹豫着开口,委婉提醒说:“……我觉得他们不一定会给。”
林岁则看着她,笑了下:“没关系,相信我。”
事态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给不给也不光是钟家说了算了。
—
钟强和方如琴都快疯了。
昨天晚上火警响起,酒店所有客人都慌乱地跑了出来,其中有九成都是他们为了林岁钟意生日宴邀请来的客人。
这些各界名流平时端庄高贵,如今仪态尽失。
真的火灾就算了,偏偏是有人报了假警。
这下不少人都生气了,纷纷要求彻查是谁干的,要不然就让酒店负责。
问题是这酒店就是钟家自己旗下的!
钟家当然不可能认锅,就派人去看监控。
结果查出来,是他们自己的女儿林岁闹了这一出,顺便趁乱劫走了钟意,此时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钟强和方如琴刚在台上演了一出慈父慈母的好戏,当然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是林岁做的。
即便不要林岁的脸,他们还得要自己的脸呢!!
幸好高权虽然也很生气,但立刻意识到不能公布监控。
要真按照监控去查,一下子就会发现钟家和他的勾当。这种事情一旦传起来,即便他再有权有势也不能保证完全脱身。
交代不出人,钟家只能推说是酒店报警器坏了。
这话更是激怒了许多人,不少原本谈好的合作意向,以及为慈善基金注入资金的计划彻底泡汤。
高权心情也很差。
到嘴边的小绵羊跑了。
而且跑了的小绵羊,很有可能出去后反咬他一口,在外面毁了他的名声。
这事情闹得他对钟意都失去了不少兴趣,只在离开前冷冷地暗示了钟家做不好事情以后就不必再合作了。
这一晚上,钟家明里暗里都损失惨重。
“给我找!”
钟强气得脸都扭曲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们俩给我找出来!”
钟意就算了,他知道钟意根本不敢反抗,大概率是被林岁强行带走的。
但林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他们先派人找了家里,又去找了学校。
结果全都不在。
钟家又调动了酒店外面道路上的摄像头,结果发现她们俩从酒店跑出去后就跑到了没有监控的小路上,根本找不到这两人。
“手机呢?”
“两个人都没带。”
钟强阴沉着脸:“怪了,她们没有证件,没有手机,也没有钱,不可能离开这座城市。去哪儿能有人收留?能去的地方我们都搜了,总不能真的人间蒸发吧。”
“等等。”
方如琴忽然说,“还有一个地方。”
“如果她们无处可去,一定会去这里。”
“林家。”
……
林岁正带着钟意逛街。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小镇,镇上的每一条街巷她都很熟悉,哪里能买到最好吃的糖葫芦,哪里能看到最漂亮的落日,哪家的门敲了可以进去摸摸他们家养的小狗,她都一清二楚。
“阿姨,称二十块的糖炒栗子。”
拿到糖炒栗子,林岁塞到了钟意手里,“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尝尝。”
两人正边剥栗子边走,街边一辆摩托车突然停下。
“哟,这是林岁吧?”
陆姨一个急刹,摘下头盔,热情道,“好久不见了,还记得你陆姨不?你爸妈说你被你亲生父母接回去了,今天是回家看看了?”
她的目光落到钟意身上,“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标志。诶,你别说,和你妈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姨,好久不见。”
林岁笑眯眯说,“这是我妹妹。”
钟意虽然对见生人有点紧张,还是礼貌地说:“阿姨好。”
“好,好。这姑娘,看着就好。”
陆姨连应几声,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钟意,“拿着,去买点吃的,当阿姨请你们的。”
钟意没好意思接,林岁却让她收着。
“走了啊。”
林岁对着她摩托车挥挥手:“好嘞,陆姨,下次我再回来看您。”
钟意拿着十块,说:“这怎么办?”
“拿着就好。”
林岁带着她继续往前走,“陆姨住我们家旁边,虽然自己一辈子没生孩子,却很喜欢小孩子。从小,她就喜欢偷偷给我零花钱,让我买吃的。”
即使现在,她知道自己去了有钱人家里,当上了所谓的千金小姐。
但在她眼里,自己没有变,依旧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子。
“我们这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因为人口不多,所以街里街坊的都认识。”
“能住在这的,大家都没有什么钱。可是我们家搬过来之后,几乎受过这里每个人的帮助。”
没有人歧视爸爸少了一只手。
也没有人看轻他们家穷。
生活是不容易,所以每家每户都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倒也渐渐都过下去了。
林岁问:“小意,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是你本来的人生,你会觉得好吗?”
“……”
钟意看着天边的晚霞,握着手里旧旧的十块钱,说,“特别特别好。”
她们又往前走了一段,钟意忽然抓住了林岁的胳膊,“姐姐。他们要来了。”
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躲无可躲。
但是她还是害怕。十六岁那年逃跑后,她被整整关了一个月的禁闭,所有的通讯工具都被没收,房间外永远有人看守着她。
他们让她认错,给她洗脑,直到她假装真心实意地认同了他们的话后,才给了她重新上学的机会。
而这一次的惩罚,恐怕会比上一次更严苛。
林岁却很镇定地问:“除了这个之外,还有看到其他的消息吗?”
钟意闭上眼,努力探测。
“……好像没有?”
“那就好。”
林岁说,“把栗子吃完,我们快回家。不要让他们先找到爸爸妈妈。我怕他们会先一步对爸爸妈妈下手。”
……
林岁在钟强和方如琴抵达之前先到了林家。
她让钟意先进屋躲着,不要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则守在门口等他们过来。
这是她和钟家的事情,她不希望爸爸妈妈知道,也怕他们会担心。
“我不去。”
钟意握着林岁的手,很坚定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好。”
林岁笑了一下,“不要怕。有姐姐在,不会有事的。”
钟意预测的时间很准。
钟强和方如琴果然到了林家,刚下车,看着站在门口的她们,脸上的愤怒甚至都藏不住。
居然藏都不藏!?这么狂妄?!
“看到没?!把她们俩给我带回去!”
身边的保镖立刻上前,就要去抓林岁和钟意。
“等等。”
林岁并没有动,只反问说,“你确定吗?”
她目光坚定,半点不惧,“我已经提前联系好了人。如果到时候我没有定时打出电话,汇报我平安的动态,他会帮我报警,告你们绑架。”
“报警?”
钟强觉得她天真得简直可笑,“你觉得有用吗?”
“那也要靠是谁报。”
林岁笑了下,说,“如果我说,是外公呢?”
方如琴察觉到不对:“外公?”
林岁看着他们,十分冷静地说:“您的父亲,您的岳丈,方家实际掌权人,方老爷子方华清。”
第三十二章
在场除了林岁, 所有人表情都变了变。
方如琴挥挥手拦住了上前的保镖,神色不太好道:“你说什么?”
钟意也看向了林岁。
她虽然压住了自己表情里的惊讶,但心底真的很好奇。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外公?你怎么会有他的联系方式?
——当然没有了。
林岁抱着肩, 面色淡定。
实际上,她的确有联系过人,但那并不是方老爷子。
她和荀熙交待了, 如果直到晚上九点她还没有汇报自己平安的消息, 就让荀熙替自己报警, 并且尽量把事情闹大, 给钟家的舆论上再添上一笔。
林岁之所以这么说, 是在和他们赌心态。
钟家夫妻势力强大,只靠她们两个人单枪匹马当然没有活路。
但势力再强大, 他们也有害怕的人。
一个是高权。
十年前他替钟家压下事故,可以说是掌握了钟家生死命脉。
另一个, 则是扶持钟家起家的方老爷子。
那天生日宴上,她看到了钟家夫妻对方老爷子的态度,是客客气气, 带着尊敬的。
加上舅舅和她说的消息里, 透露出钟强和方如琴虽然不喜欢他, 但也免不了要看方老爷子的面子让他三分。
由此,林岁得知,搬出方老爷子, 钟家夫妻绝对会忌惮。
而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看到了方老爷子那天身上的绿光。
林岁不清楚他知不知道钟家私底下那些勾当, 但是她能感觉出, 他对自己这个亲外孙女还是很重视的。
同样,他对钟意的态度也还算温和, 在舅舅讽刺钟意身份的时候还出面训斥了她。
这样一个老人,如果知道他的外孙女被钟家夫妻推入火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林岁就是赌他不知道。
也赌钟家夫妻害怕他知道。
“我猜你们也没有想到,我会联系外公。”
“当然,放心,我并没有和他说太多,也没有让他太过担忧。我只是发了实时定位给他,告诉他我回林家玩了,但小镇这里似乎有一伙人盯上了我,希望他可以帮我。”
“感谢我吧,我并没有点出你们的身份。但我想外公也许已经派人出来找我了。”
林岁看了一眼天边夕阳,莞尔一笑,“现在应该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坐下来聊一会?”
方如琴狐疑地看她,追问:“你真的联系了外公?”
林岁看出来,方如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不然呢?”
林岁说,“否则我为什么不赶紧逃跑,还等着你们来抓我呢?”
她非常淡定,脸上没有半点怯意,甚至张开手,说,“你们尽管可以试试,把我绑回去,然后由外公亲自带着警察来找你们。到时候你们可以和他去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看他会不会信。”
她集中注意力,盯着钟家夫妻的神情,读出他们的情绪。
恶意值红到发黑。
但他们心里已经动摇了。
钟强和方如琴不会直接去问方老爷子的。
他们应该能想到,林岁的口吻是只将这件事告诉了方老爷子,如果有任何人问起,都大概率会暴露他们就是那伙人。
而林岁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第一时间是联系外公,而不是父母。方老爷子如果聪明一点,就会想到他们这对父母有问题。
他们不敢去。
所以他们必须让林岁平平安安地回去,并且让她在老爷子面前为自己撇清关系。
这一盘,主动权已经被林岁掌握了。
方如琴思考许久,还是信了,立刻换了柔和的脸色,“心心,我想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母女之间没有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和我们回去吧。你到底是钟家的孩子,待在这里不好。”
林岁表现得太镇定了,甚至镇定得如同挑衅,像是希望他们动手一样。
她不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能演出这种状态。
“我知道,我也是考虑回去的。”
林岁说,“所以我们来谈一下条件。”
方如琴差点又炸了:“谈条件?”
你还敢和我谈条件?!!
钟强则稳住她,问:“你说。谈什么条件。”
林岁看了一眼他们身边保镖,钟强挥挥手,让所有保镖撤远了。
林岁看着他们走远,才说:“我想,你们应该很怕那天的事情泄露出去吧?”
“当然,我也怕。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
林岁说,“我想保护钟意。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这对她的名声不好。”
钟意:“?”
这似乎不太像林岁会说的话。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
林岁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要以这点作为一个基石,让双方都认同,同时让钟家夫妻觉得,她们原来也有害怕的东西,以为自己掌握了她们的软肋。
然而那根本不是她们的软肋。
“当然,当然。”
钟强要的就是她这句话,“那是一场误会。我们都不会再提起。”
“那就好。”
林岁点一点头,说,“这些事情我和钟意都会烂在肚子里。但我希望你们之后不要再想做类似的事情了,否则,我想外公不会放过你们的。”
方如琴气得咬牙切齿。
居然拿他爸来威胁她?
偏偏她知道方老爷子最偏爱小辈,这种事情又的确难堪,如果她真的说了出去,老爷子恐怕真的会和他们翻脸。
“好。”
方如琴说,“我知道。”
她想了想,说,“但你们还是得和我们回去。待在林家像什么话,你们说到底都是钟家的女儿,就算……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这也是我们家之间的事情。你不应该……跑来林家。”
她虽然说的含糊,但林岁听懂了,她怕她们回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和林家爸妈说了。
“我们会回去的,毕竟我们还要读书,还要高考。你们也可以放心,有些事情我确实说不出口。”
林岁象征性地抛出第二个软肋,随后话锋一转,“——当然,要在我还过得好的时候。毕竟我要是真的想不开,觉得人生太糟糕的话,应该也不会介意这些事情了。对吧小意?”
钟意没想到会被提到,但还是反应很快地点一点头。
“所以你们不要想之后拿捏林家人来威胁我,真把我逼到了这个绝路上,大家也都不好看。”
钟强听出了她对林家人的维护,反过来也顺着她的话暗示道:“当然,只要你们表现乖乖的,我们也没必要和他们过不去。”
“话是这么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之前的一百万还没有打呢?”
林岁问。
钟强和方如琴脸色瞬间变绿。
他们本来想的就是不给,林家拿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谁知道因为这件事,林岁偏偏跑回了林家!现在还握着他们的把柄!
“怎么会啊?那可能是财务忘记了吧。”
钟强顿时演技爆发,“肯定是财务的问题,我早就嘱咐了要打,别急,先回去,等回去我就让他们打。”
林岁说:“五百万。”
方如琴:“什么!?”
林岁重复了一遍:“五百万。”
方如琴忍不住了:“你才多大,就已经敢狮子大开口了是吧!?”
“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食言。”
林岁笑了下,“没关系,你们不给的话,我可以去问外公要。”
“……”
方如琴快被气裂开了。
最后还是钟强阴沉着脸咬牙说,“行,五百万。”
他听出林岁意思,五百万不是普通的抚养费,还有她的封口费。
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家父母还不好说,但这五百万不给,他们还真有可能闹得满城风雨。
到时候即便他们能整死林家人,但高权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这小姑娘都能做出报假火警的事情,还有什么做不出?
钟强纵横商场多年,知道有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狠的,一种是不要命的。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弯起眼:“好,交易完成。你们转账,我理行李。”
这林岁怎么偏偏结合了两种啊!
……
回到屋子里,钟意连忙拉住了林岁的袖子,说:“你真的联系到了外公?你怎么想到的这一手?”
林岁拉她回到自己房间,给她比了个手势:“嘘。”
现在当然没有。
但从钟强和方如琴的表现来看,回去后她还真的得想办法联系上外公。
只有这样,钟家夫妻才不敢轻易动自己。
钟意反应过来了:“难道你是赌的?”
林岁点了点头。
钟意顿时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这也太危险了。如果他们当时就联系外公,或者让你当场打电话之类的,戳穿你怎么办?”
“我赌他们不敢。”
“他们和老爷子关系不算好,在知道我已经联系上老爷子的情况下,不太敢轻举妄动。”
“而且,就算被戳穿了,我也还有好几套备用方案。”
林岁语气很稳,反过来安慰她,“别害怕,我所有的方案都建立在他们不会真让我死的基础上。一是因为不敢,如果我真死了局面会很难以掌控。二是因为我身上还有可利用价值,他们只想控制我,而不想毁掉我。”
所以她一定会活着。
只要能活着,她就有机会让钟家死。
林岁说:“何况,你没有预感不是吗?”
她提前叮嘱了钟意,如果她预感到不对,立刻在背后提醒她。
钟意既然在那段对话里一直没预感到灾难,那就说明她是真的唬住了。
钟意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忽然一笑:“我的能力还能这么用?”
“没错,什么都看不到恰恰代表很安全。”
林岁顿了顿,看着她,压低声音说,“小意,这次回去又要进龙潭虎穴,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我想,他们一定会和我们单独谈话。到时候我希望你不要表现出站边我的意向。”
“为什么?”
“要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林岁说,“你是被我带走的,而且在这之前你一直表现得非常听话,他们会觉得你可能是受了我的蛊惑,是被迫的。他们可能认为你是有可能被重新洗脑回来的,所以他们肯定会从你这里先下手。”
“你要表现出犹豫,表现出对我的不信任,表现出你来过林家,你不喜欢这里的态度。”
简而言之,就是让钟意做倒钩。
她已经表现得非常刚了。
如果钟意也这样,那钟家会觉得非常棘手,可能会另想办法。
但是如果钟意像从前一样,那他们还是会拿出从前那套方法,软硬兼施地洗脑钟意,甚至会和钟意说出一些重要消息。
钟家夫妻本质非常自负,他们认为自己掌控了钟意十七年,不会这么轻易就翻了车。
“你要利用这个机会,降低他们的戒心,诱哄他们说出证据来。”
“为什么要把你送给高权?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然后,录音。”
钟意迟疑:“录音?”
林岁却很坚定地点了下头:“对,我知道很危险。但我们必须要收集证据。以他们的警惕心,不一定会对我说出真话,所以我打算之后我从外部攻击,而你从内部瓦解。”
她们要双向夹击,才能打钟家一个意料之外。
钟意表情略微有些不安。
林岁看出来了,想了下小声说:“你是不想让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是吗?”
如果录音成为证据,那许多人就会知道她曾经面临过什么。
“……不是。”
她并不在乎这些。只要能成为捅向钟家的一把刀,她可以抛下一切。
但她怕自己做不好。
钟意说,“我只是有点害怕他们。”
钟家夫妻带给她的阴影始终在心头徘徊。
她怕自己被发现,从而会连累林岁。
“小意,你想报仇吗?”
钟意毫不犹豫点一点头:“我想。”
“所以我们才要这么做。”
林岁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一定要找到证据,然后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坏事。”
第三十三章
林小玲正在考虑今晚做什么吃的。
林岁爱吃的她都知道。
但小意就难办了, 她从小在钟家长大,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恐怕看不上她这些家常菜。
没关系, 多做点。
多做点她爱吃的概率就大一点。
林小玲哼着小调洗着菜,无意间从厨房的窗口望出去,才发现楼门口站了一排人。
最前面那个女人, 她见过。
就是前段时间带走林岁的, 林岁的亲生母亲。
他们来找林岁和钟意了。
林小玲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刚出去就看着理完东西的钟意和林岁从房间内走出来, 笑得有点勉强:“……不吃晚饭了吗?”
“……嗯。”
林岁点了下头, “得走了。”
她想了想,还是交待了下, “我和钟家说过了,他们这次一定会把钱打过来, 而且会打五百万。你们记得收。如果没到账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瞒我,好吗?”
“岁岁, 等等。”
林小玲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
她根本没去听那五百万的事儿, 只是心脏直跳, 跳得她有些发慌。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林岁的措辞太像告别了。也许这次回去,下次自己就真的不能再见到她了。
她看着女儿平静的脸, 犹豫很久后问,“真的不能告诉妈妈吗?”
林岁说:“以后我会告诉你们。”
等她报仇成功后, 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告诉爸爸妈妈所有的真相。
彼时沉冤得雪, 讲起来一定会更畅快。
“我知道你们会担心我。”
林岁又安慰她说,“但放心, 钟家虽然不是个好地方,但怎么说我也算是他们亲生的,他们并不会太为难我。”
她说谎了。
实际上,是否亲生对于钟家来说根本无所谓,他们在以为钟意是亲生女儿的时候就已经对她下了毒手,这一层血缘关系在钟家这里根本无足轻重。
但她要让妈妈相信。
只要是她说的话,妈妈会愿意相信的。
“……好。”
林小玲果然没再追问。
她摘了围裙,过来抱她和钟意,分别摸摸她们的脸,目光恳切,“真遇到什么事过不去了也要和妈说,妈妈永远在,记住了吗?”
林岁用力点一点头:“我知道。”
两人拿上包,临走前,钟意又对着林小玲深深鞠了一躬。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她说,“妈妈。下次见。”
……
钟强和方如琴在门外等她们,等得稍微有些焦急。
他们有点怕林岁进去就反悔了,又使出什么新花样,但也不敢贸然地闯进去。
终于,林岁和钟意出来了。
方如琴收了收脸上的愤恨,迎上去,做出一副好母亲做派:“回家吧。”
林岁只问:“钱打了吗?”
“已经让人去打了。”
方如琴连忙说,“这么大额的转账,需要一两个工作日才能到账。你等两天后再问,肯定能到。”
林岁看了一眼。
没说谎。
她稍微放下一些心来,准备登车,却被钟强拦了一拦,“等一下。”
“先打个电话给外公报平安。”
钟意站在林岁身后,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果然没这么顺利。
钟强和方如琴怀疑了。
他们应当是回忆了一下,觉得林岁生日宴当晚并没有和老爷子说过太多话,能顺利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并得到认可,也是一件不太轻松的事情。
所以他们希望看到林岁拿出证据来。
要不然,就是她在诈!
林岁却依旧没慌。
她看着他们,像是嘲讽般轻笑了一声:“我又不傻。”
“现在我还没安全回去呢。我现在报了平安,接下来要出事了怎么办?”
“至少也要等到我确认安全过后吧。”
他看着钟强和方如琴说,“还是说,你们希望现在就暴露你们?”
钟强:“……”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行了,上车。”
又赌赢了!
钟意跟着林岁上车,落座,听到林岁说:“送我们回学校。”
“回学校?”
方如琴看着她,问,“你不回家?”
“我们本来就是住校的,而且明天就是周一了。”
林岁的语气毫无起伏,像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马上就期末了,我不想影响学习,还是住学校更好。”
方如琴看着她,似是在判断她到底是不想回家,还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乎学习的事情。
然而林岁的表情平静,她半点都读不出。
相反,林岁看过来的目光却像是带着一种能看穿人心的洞察力,让她下意识想避开她的视线。
“小意也这么想吗?”
方如琴重新调转了方向,“小意前两天应该被吓坏了吧,要不要多待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上学?”
钟意当然不想和林岁分开。
但是只一刹,她就意识到了,这是个机会!
林岁之前就让她回到家后向钟家夫妻服软,套取单独谈话的机会。
但她如果现在马上答应,似乎也太假了。
钟意适时地表现出迟疑。
方如琴果然读出了她的摇摆不定:“放心,家里很安全,妈妈也不会做什么了。你也知道,妈妈一直都是以你的想法为先的。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嘛。”
林岁不是她养起来的,但钟意是。
方如琴清楚钟意的性格向来最温顺好拿捏,从她这里下手最好办。
“小意当然也应该和我一起回学校。”
林岁却插话说,“不过她的脚受伤了,我希望能请医生来学校看看。”
钟意:“?”
只是因为那天晚上没穿鞋,稍微蹭破了一点皮,还起了点水泡而已,根本不叫受伤。
但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林岁在给她递话。
“不,不用。”
钟意连忙说,“请医生去学校太惹眼了,我不希望这么多人都知道。”
她抿着嘴,像是纠结了很久,最后小声说,“要不我在家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去学校吧。毕竟家里的休息环境……也好一点。”
她们要表现出一些微小的分歧,让钟强和方如琴感觉有机可乘。
林岁配合她演戏,表情困惑:“你要待在家里?”
钟意小心地点一点头。
林岁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表情也很是犹豫。
她对回钟家住这件事显然很抗拒,但又不想干涉钟意自己的想法,最终看她许久,叹一口气说,“好吧。”
她又假模假样地威胁了一下钟家人,“小意住家里养伤,可以。但明天我要看小意来学校。如果她没有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
妥了!
把她们俩分开了!
方如琴内心一喜,却没有表达出来,只说:“好。放心。明天我会派人送小意去上学。”
林岁回钟家拿了个书包,随后就单独去了学校。
钟意到家后似是很疲惫,直接回房间休息了。
钟强给方如琴使了一个眼色。
虽然钟意经过这一次一定对他俩都怀有戒心,但她这个当妈的还是更容易亲近钟意。
从前就是她给钟意洗脑,现在也该是她把钟意重新洗回来。
钟意以前表现多好啊。
她知道自己的责任,虽然心底不情愿,也不会反抗。
都是林岁给她带坏了!
钟意的门被敲了敲。
“小意,妈妈可以进来吗?”
方如琴走进来,坐在钟意的床边,“我们已经去叫医生了。来,给妈妈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了。”
钟意明显地朝后缩了一下,方如琴却笑了一下,“小意,现在连妈妈都怕了吗?妈妈是不会害你的,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要觉得妈妈在害你,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你看你现在,身上穿的什么衣服。”
她摸了一下钟意身上衣服的面料,“粗糙吧?不适应吧?我们家小意怎么能穿这种衣服。”
在车上,方如琴就感觉到了钟意的态度。
回了一趟林家,她似乎是被这里的穷酸气给吓到了。
毕竟她是钟家长大的,又怎么可能适应林家的生活环境。
方如琴看着她,微笑起来,“小意,别怕,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那好孩子应该说实话对不对?”
钟意指尖蜷了一下,感觉到了方如琴要开始套话了。
要镇静。
要取得他们的信任。
要让他们觉得,自己和林岁是可以被离间的。
现在她没有预感到危机,就说明这么做不会出错。
要相信林岁的计划。更要相信自己能做得到。
钟意睫毛轻颤了一下,显得可怜又温顺地点了点头。
—
另一边,学校内。
林岁刚放下书包,给荀熙报了平安后,刚准备缓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只是打的不是本机号码,而是钟家夫妻给她的手机号。
那部手机她怀疑被钟家夫妻安装了监控软件,并不打算使用。但她需要这个号码和钟家夫妻联系,故而把那部手机中的SIM卡取出来,安在自己的手机上。
还好自己这部手机是双卡双待的。
但谁没事会打她这个号码呢?
林岁看了一眼。
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您好?”
“心心?是舅舅,还记得吗?”
是方如箫,“现在方便说话吗?”
林岁看了一下周围环境,说:“还可以。”
“那就好。”
方如箫说,“舅舅是想问你,两天的思考时间,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
林岁都差点忘记了方如箫向她抛过出的邀请。
听起来,方如箫并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钟家把消息隐藏得很好,毕竟但凡走漏一点风声,高权那边就会要他们好看。
好,很好。
方如箫想和她合作,有朝一日从钟家那里抢夺家产,这件事倒不是关键。
关键点在于,方如箫是方老爷子的儿子。
她可以从他这里获得渠道,趁机真的联系上方老爷子。
方如箫还在电话里试图说服她:“钟意在这个家里一天,你就一天没有保障。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考虑好了。”
林岁笑起来说,“您说得对。我是方家人,我当然跟您站边。”
第三十四章
电话那头, 方如箫听到她应答,也先怔了一下。
上次林岁虽说没有直接拒绝他,但他能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婉拒。
可他还是不想轻易放弃林岁这条线。
原本都已经做足了不断游说的准备, 没想到林岁居然真的直接答应了。
这个生日过得不一般啊!!
方如箫虽然不知道林岁和钟意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但也不怀疑林岁套路他,只猜想大概是这个生日让林岁看清了钟家对待两个人的态度, 心凉了也说不准!
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如箫立刻从自己的躺椅上一个起身, 坐起来问:“真的?”
林岁说:“真的。”
“好, 你能想通就好。我就说嘛, 我们方家的孩子, 聪明,一点就通。你可真是站对边了!”
方如箫几乎有点迫不及待, “具体的事情电话里也说不清,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出来谈谈。舅舅开车来接——”
他刚想说舅舅来接你,顿时想到如果把车开到钟家门口也未免太显眼了,多半会被发现, 于是又改了口, “你定地点, 反正舅舅随时都有空。”
林岁:“……”
随时都有空。
这位二世祖看起来确实有够游手好闲的。
林岁说:“我现在就有空。”
“至于地点……”
林岁思考了一下,“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广场四楼那家餐厅吧。”
刚好她还没吃完饭,正饿得慌。
本来打算去食堂吃碗面, 现在当然是选择敲诈舅舅一顿。
“好。”
方如箫应得很爽快,“那不远, 我一会就到。”
挂了电话, 林岁又看了一下之前的消息。
荀熙:【平安就好!!说真的,你之前和我说的我还以为你被黑/老/大给盯上了呢!!】
林岁苦笑了一下。
说来你不信, 是被自己亲生父母给盯上了。
林岁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周日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很多学生都选择第二天早上再来,所以学校内空空荡荡。
林岁走出学校门,还没拐几条街,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放慢了脚步,察觉到身后的人也放慢了脚步。
有人跟着她。
不用想都知道,是钟家派来的人。
自己的威胁让他们忌惮过头了。虽然不敢把她扣在家里,但却派了人在学校门口蹲守她,生怕她又一不留神就搞出什么大动作。
林岁想了想,拐了个弯,绕到学校后面,假装买了杯奶茶后又重新回到学校里。
蹲守的人应该只守了学校正门。
她刚刚绕了一圈,后门和围墙那里都没人看着。
林岁带着奶茶走到之前翻过墙的小树林,轻轻松松地翻墙出去,小步跑到了餐厅内。
方如箫已经到了。
这家餐厅规模不小,他邀请林岁进了包间,小声问:“出来的事情没有被你爸妈发现吧?”
林岁摇头:“没有。”
“那就好。”
方如箫叮嘱她,“我们的合作是方家人之间的合作,千万不能被钟家人发现了。”
他把菜单递给林岁,“想吃什么,看看。今天舅舅请客,随便点。”
林岁乖觉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没经验,舅舅点就好。”
吃什么不是吃!反正是蹭饭!她都可以!
方如箫做主点了好几个菜,等服务员下去后才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这钟家是什么地方,其他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我的企业怎么走向衰败的,这钟强和方如琴绝对不无辜!”
他说到这,语气还有点愤愤不平,“还说是亲戚呢,有这么对亲人的吗?”
林岁耐心听着他一大串的抱怨,也大概看出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方如箫有点像是别人眼里的常规富二代,有雄心,但能力配不上想法。
他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实际上不把上一辈留下来的家底玩完就差不多了。
单论手段来说,确实是无法和钟强这个凤凰男比的。
钟强野心大,心机重,当初选择方如琴,说不定就是提前看上了方家的资产。
看来方老爷子虽然与人为善,但在教育子女这点上应该有所纰漏,以至于一儿一女的路都走得不怎么样。
好在林岁也不是真要和方如箫合作,只是要借这个机会利用他。
他蠢一点也没什么,刚好不容易看清她的真实意图。
“我知道。”
林岁附和着他,浅浅卖了个惨给他,“这些天,我也能感受出来,钟家……对我也不好。”
他们监听,监控亲生女儿,试图利用她捞钱。
甚至有机会的话,会把她也卖给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岁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只是迷茫道:“我不知道他们把我接回来究竟为了什么,他们似乎……并没有那么爱我,甚至我觉得,只是为了利用我作秀而已。”
她捡了钟家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点说,却得到了方如箫的高度认可。
他猛地一拍大腿道,“你知道了吧!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把命运交给他们手里,咱们方家人得自己争取!”
菜慢慢上齐了。
方如箫一边吃菜,一边和林岁讲述自己的宏伟计划。
林岁听了一会儿,就感觉漏洞百出。
他的计划是有朝一日钟家会让林岁进入公司接触生意。到时候他的团队就是林岁的团队,陪着她指哪儿打哪儿,绝对能比钟尧和钟意这两人能干许多。等林岁闯出一片天地后,钟家的权利和资源自然会慢慢慢慢流到林岁的手里。
方如箫说:“咱们这都不叫争啊,咱们这是拿回方家自己的东西。要没有方家,哪儿有钟家,你说是吧?”
林岁小鸡啄米地点头,心里却想,说得这么好听,实际上不就是想把自己作为他的傀儡吗。
历史书上似乎有学过这个。
哦,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林岁在心中讽刺地想,但人家挟的是天子,不是皇女。
他这条计划要想真的奏效,得找钟尧才行。而不是她这个随时可能被卖出去的“公主”。
可惜钟尧从小就拥有的太多,一切都唾手可得,父母对他又好,自然没必要和方如箫合作,甚至还可能反手把他卖了。
所以自己这边的确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林岁想了想,说:“舅舅,咱们换个思路。”
“钟家对您不好,对我也不好。即便我长大了,进入集团了,恐怕也未必会很顺利。”
林岁问,“您现在在钟家集团的职位是什么?”
方如箫冷哼一声:“闲职。”
他顿了下,又怕林岁不和他合作了,连忙找补说,“不过我已经在培养自己的团队了,有朝一日一定能在钟氏集团内部扎下根。”
“既然您有能力,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早点布局。”
林岁说,“钟氏集团经营多年,我不信它们一点错漏都没有。您既然已经进了钟氏集团,就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内部消息,也就是说——”
“我们可以去收集钟家的把柄。”
方如箫:“?”
方如箫:“!”
林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么基础的事。
……也难怪他的企业会倒闭了。
“账目上的问题,税务上的问题,有没有拿过不应该拿的钱,有没有勾结过不应该勾结的人。”
“有没有,有没有……”
林岁忍了下情绪,语气平稳说,“出过什么事,然后被悄悄压下来了。”
“我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是我想情报战是很重要的。您之前只想着自己做出一番事业,就有能力从钟家这里分一杯羹出来。但是如果我们能掌握钟家的一些把柄,是不是可以掌握主动权?”
“当然,那些事情可能比较核心。如果被其他人查到了,也许钟家免不了会针对他们,可是您背后有方家呀。”
林岁试探着问,“他们应该是怕外公的吧?”
方如箫毫不犹豫道:“那当然!老爷子他们还是得敬着的!”
“所以您没必要怕他们。”
林岁循循善诱说,“要想完成计划,您首先选择培养自己的心腹是很重要的,其次,就是我们要更了解钟家的内部消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看方如箫已经听进去了,她趁机说,“对了,外公最近怎么样?在忙什么吗?”
见方如箫表情疑惑,她连忙说,“之前我过生日,外公送了我一串开过光的手串。我还想着去感谢一下外公呢。”
她说到这,表情微微有点失落,“不过……钟……父亲母亲好像不太愿意让我见外公。除了生日宴那天,我一次都没见过他。是不是外公不太喜欢我?”
“哦,老爷子最近过得挺好的,种种花,浇浇水,和外面请来的大师聊聊佛道,也不怎么忙。”
方如箫感到不爽,“不让你见?凭什么不让你见?你是方老爷子正统的外孙女!”
他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说,“他们就是偏爱那个冒牌货!他们怕方老爷子见了你,会把那个冒牌货赶出去!”
他连忙道,“你放心,老爷子肯定是疼你的。别看老爷子表面上一碗水端平,谁是亲生的谁是假的,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林岁表情欣喜道:“太好了。什么时候有空,您能带我去见一下外公吗?”
“一方面,我想当面感谢一下外公。他是我的亲人,我却不能时常尽孝,很对不起他。”
她诚恳道,“另一方面,如果有外公多支持我一点,也许钟家会多高看我两分,未来我进入钟氏集团,和您一起努力的计划,就更有希望了。”
第三十五章
方如箫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她的神情小心又期盼, 像是只要能见外公一面就心满意足了。
他心中对林岁顿时又信任了几分。
嗯,果然是他们方家的人,够懂事, 够孝顺!
而且她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她多见见老爷子,在他那边混了个脸熟, 说不定老爷子还真的会帮他们一把。
钟家怎么都得给老爷子几分面子, 那她在钟家立足越稳, 自己的前途也更有盼头。
何况带她回去, 自己也能讨老爷子欢心呢!
“这当然可以, 包在舅舅身上。”
方如箫爽快说,“等我回头问一下老爷子哪天有空, 就带你过去见见。放心,老爷子肯定会喜欢你。”
林岁一点头, 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谢谢舅舅。”
方如箫内心也很得意。
钟心竟然被他真的拉入伙成功了!甚至还有意外收获!
毕竟他一开始只是想给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洗洗脑让她站边,但没想到她虽然年轻,但分析得却很有道理。
钟家这么多年来经商, 手脚不可能全都干净。
他还不知道钟家什么人嘛!面上是白的, 私下做的全是黑事。
他的确可以去想办法查一下他们的把柄。
而且似乎十几年前, 他出国那段时间,钟家好像的确是惹出过一场什么大事来着。
……
钟家。
方如琴仍在语气柔和地安抚钟意:“之前的事情,可能是妈妈办得不够好。但我们小意是好孩子, 我想小意也一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怎么会突然闯出这么大的祸呢?”
“你知道那天你们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她对于钟意向来都是如此, 用看似温柔的话施给她压力, 让她愧疚,让她感觉到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果然, 钟意垂着眼,一如从前一般温顺可欺,听到她问话也只是犹豫着摇了摇头。
“整个酒店的人都被你们吵醒了,都来质问我们,报警器为什么会突然响起来?”
方如琴不动声色,语气却愈来愈严厉,“为什么会突然响起来,我想这点小意应该比我清楚。但你知道你们的做法,已经违法了吗?”
“爸爸妈妈当然不舍得把你们推到台面上,于是我们把这件事担了下来。”
“那天,有很多很多的人说,再也不想和钟家合作了。”
方如琴压抑住自己想到这件事就忍不出冒出的恶意和怨气,只微笑着摸向钟意的脸,慢慢地,盯着她问,“小意,你觉得这是谁的错?”
“……”
钟意表情里都写着惶恐。
片刻后,她像是很内疚道,“是,是我的。”
“没错,应该是你。”
“但仔细想想,你也是无辜的不是吗?因为是钟心把你突然拉走的。”
方如琴又笑了,语气又温柔下来一点,“所以小意,我们并不会怪你。你不用怕。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是钟心自作主张决定的。要不是她,也不会发生这一切。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她故意这么说。
她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害怕被责罚,只要给她一个台阶,她会顺利地将罪过全部推掉自己同伴身上,换取一个赎罪的机会。
果然,她看到钟意慢吞吞地点一点头。
方如琴放下心来。
钟意不愧是他们家养大的,总归还是会听他们话的。
“妈妈一直想给你一个好的未来。你也知道,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但钟心不是。”
“你也看到她生活的地方了,她和那边才是一家人,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但那边是什么地方啊?穷人家,那和我们想法能一样吗?”
方如琴说,“小意,你之后,不能再随便相信她了。你看,她差点就害死你,害死我们家。”
她夸大事实,故意让钟意害怕林岁。
钟意似乎是真的很害怕,她犹豫了一下,往自己这里靠了一下。
方如琴顺势,把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说:“没关系,妈妈相信小意,你和她不一样。”
“……”
半晌,钟意才轻轻地问,“她这么做,真的会害死我们家吗?”
“对啊。”
“为什么呢?”
钟意的表情似是很茫然,“我觉得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
枕头下面,手机正悄无声息地录着音。
她假装不懂,假装害怕,等待着方如琴说出更多的信息。
“怎么没有这么严重?光是报假火警就够危险了。何况,她这么做还彻底得罪了你高叔叔。”
“高叔叔对我们家有恩。你也知道。但是同时,他如果一个不高兴,爸爸妈妈,弟弟,都有可能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到时候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你明白吗?”
方如琴拍拍怀里的钟意,“小意,你是好孩子,好孩子就不能自私。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钟意克制住厌恶的冲动,靠在方如琴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妈妈。”
她闭了闭眼,回抱方如琴,像一个依赖母亲的孩子,说,“被钟心带走的时候,我的确很害怕。我害怕家里有事,我害怕你们会怪我……我也怕,我也怕高叔叔会生气。”
“我保证,我下次不会了。”
她编造出他们所希望听到的话术,正如她从前每一次费尽心思向他们妥协。
只是这一次用意截然不同。
从前,她这么做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空间,期待他们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但这一次,是为了不给他们生路。
……
次日,钟意被按时送回了学校。
林岁看着她,有点紧张地问:“怎么样?”
一晚上,钟意都没有联系她。虽然她走之前威胁了一下钟强方如琴,但鬼知道这对丧心病狂的夫妻会做出什么事情。
是她让钟意回钟家收集证据的,如果真把钟意又一次推入了火坑,她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钟意摇了一下头,说:“没有录到太多有用信息。”
方如琴不知道是觉得这件事难堪得说不出口,还是真的怕被拿到什么证据,话里话外全是自己人才能听懂的隐含,没有太多实际性的证据。
她有点沮丧地说,“也可能是我引导得不好,我下次再想想办法。”
“不急。他俩都是老油条了,说话自然习惯性圆滑,也未必是为了防你。”
林岁说,“所以你也不用急。比起被发现,我们宁可慢慢来。”
如果说她是在与虎搏斗的话,钟意就是在虎口拔牙,危险系数比她高多了。
“小意,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她真心实意地夸道。
钟意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想到,原来我还挺擅长这个。”
想一套说一套,忍着恶心去讨好方如琴,就是她从前做的事情。
只是以前她觉得自己这样很恶心,但现在听了林岁的话,却有一种自己是真的在做大事的感觉。
会成功吗?
钟意看不到未来的好消息,以前总会失望。
但现在她会想,既然没看到失败,那就是成功了。
她们俩,一定可以的。
—
林岁这边在等方如箫的消息,所以也还不急。
该上的课还是要上。
等到当晚晚自习的时候,她的手机收到好几条消息。
她本来以为是方如箫联系她,点开一看,是荀熙单独给她发的。
荀熙:【[文章链接]】
荀熙:【你看,钟家又开始没皮没脸地营销新东西想把之前的负面舆论给压下去了。狗资本家。】
荀熙:【等等……我怎么感觉这个照片里的人,怎么有点像你。】
林岁:“?”
她打开看了眼,是前两天钟家为她举办的成人礼生日宴的软文推送。
标题取得极具煽动人心——【十八年后回归豪门,她想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
那场盛大的生日宴果然是钟家作秀的行为。
林岁一滑下去,就是她的高清照片,以及是一段对她采访,采访里表达了她童年时候如何颠沛流离,艰辛生存,知道底层人的生活不易,所以钟家成立这个帮助贫困女童的慈善基金也有她的想法之一。
林岁差点吐血。
她自己压根就没有被采访过!
钟家打着她的名义骗钱!!
先前她被找回这件事就被炒作过一番,这次话题热度依旧很高,下面似乎还真有不明真相的群众真的相信了这件事。
而荀熙这会儿似乎比林岁更加崩溃:【妹妹,你别告诉我你其实是钟家派来的内奸吧?!不能啊!!!】
林岁冷静地胡说八道:【不是我,是AI换脸。】
荀熙:【?】
“目前我们之前好不容易炒起来的舆论已经完全被这件事盖过去了,我认为钟家这个时候为基金会造势一方面是想让网友忘记之前的事情,毕竟互联网没有记忆。”
“另一方面,可能就是为了包装自己的慈善形象,用正面舆论对冲掉负面舆论,顺便为基金敛财。”
咖啡厅内,一位温文尔雅的男人看着荀熙不断发消息走神,试探着叫了她一声,“荀律师?”
荀熙立刻抬头:“啊。我在听。”
道理她都懂。
她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和自己并肩作战这么久的人,居然就是钟家那位失散多年又被找回来的千金小姐。
那张照片拍得特别高清,即便化了妆她也依旧能认得出来,那就是林岁。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说她自己姓林。
她对钟家的仇恨显而易见。
她给她们指出的方向清楚明晰,直戳钟家痛处。
她怎么可能是钟家人呢?
“我就是有点乱。”
荀熙捂着头,有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你对于钟家新接回来的这位大小姐有什么看法吗,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不太对。”
“我有听说过她。虽然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也觉得不太对。”
“首先,双胞胎的身份太过巧合,像是造出来的。”
“其次……”
他看着手机内的高清图片,轻声说,“我记忆里,她似乎不应该是钟家人才对。”
第三十六章
林岁知道这件事迟早瞒不住。
但她没想到居然是荀熙先发现, 而不是她先开口说。
这就很尴尬了。
都怪狗资本家,特地放这么高清的图片。
林岁在心中碎碎念,虽然之前也放过一次照片, 但没有这么清晰的角度,反而吊了网友一波胃口。等到这一次放出来后,终于让网友吃瓜吃到满足。
就是有点不顾她的死活。
林岁试图最后挣扎一下:【我可以解释。】
她还在现编理由的时候, 荀熙的新消息又发过来了。
【给你十分钟, 出来面聊。我要现场人脸验证。】
林岁:“……”
荀熙二话不说, 迅速发了定位。
见面地点依旧在曾经的那个咖啡馆。
林岁想了想, 还是决定去一下。
这件事迟早要说开, 与其被同伴误解,还不如她自己给出一个更坦率合理的版本。
林岁戳了戳钟意, 小声说:“我要出去一下,有点事情要处理。如果一会儿老师问起来就说我有点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钟意预感了一下, 暂时没察觉到任何危险。
她点了下头,也不多过问:“好。”
学校正门不能走。
钟家派来的人估计还在门口。
好在现在林岁翻墙已经轻车熟路,落地后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 迅速朝着咖啡馆的位置跑去。
她刚进去, 想和荀熙打招呼的时候, 扬到半空中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怎么还有其他人在?
“来了。”
林岁过去坐下,问荀熙,“这一位是……?”
“江知行。”
荀熙说, “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新加入我们反资本家联盟的一员。”
林岁想起来了, 就是之前向她们提供了皮包公司也是钟家自己开的那个情报的人。
他当时表示可以帮助她们, 虽然林岁并不百分百信任他,但是也让荀熙和他对接上了。而之后, 他确实也帮上了不少忙。
只是林岁仍有点不放心:“你确定他不是钟家派来的卧底?”
荀熙看着她:“……你感觉现在谁比较像钟家卧底?”
林岁:“……”
好吧。从荀熙这里问不到答案,她只能自己判断。
林岁注视对面人三秒。
绿光。
很好。
她松下一口气,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光芒实在太绿了,绿得甚至有点不太像是第一次见面的。
她歪头又看了会儿,果然觉得对面的人有点眼熟。
一刹那电光石火,记忆里的脸和面前的脸重合,直击心脏。
林岁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哥哥?”
荀熙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她是误入什么认亲现场了吗?
然而下一秒,她却看到先前一直十分沉稳的江知行倏然笑了:“你还记得?”
荀熙:“?!”
不是吧你们还真的认识。
这世界这么小吗?
当然记得!!
那可是她童年时代心中唯一的天降英雄。
即便长大后她意识到那实际是一场没有实现的童话,但对于林岁来说,他向痛苦到绝望的自己伸出手的瞬间,也足够让她感激一辈子了。
十年过去,他从少年长成了成熟的青年,加之岁月模糊记忆,所以林岁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林岁心情很好道:“那我确信了。你肯定不是卧底。”
“不说别人了。先等我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卧底再说。”
荀熙认真比对了手机里的照片和眼前林岁的脸,十分肯定道,“别抵赖了,这就是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是钟家的女儿?”
故事太长,林岁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看了一圈,发现王丽不在,问,“丽姐知道了吗?”
荀熙愣了一下,说:“我还没告诉她。”
“昨天冬至是下葬日,丽姐这两天都在忙这个。我也……不好去打扰她。”
林岁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人已经落葬了,但公道却还没有讨还。
她要是王丽,这几天肯定也很伤心。
很多人普通人可能走到这一步,就想着算了算了,人都死了,不折腾了。
而踩着血肉尸骨的资本家赌的就是你这个心态。
林岁说:“那先不要告诉她。”
王丽对钟家的仇恨值恐怕不比她低,她怕王丽一时间还不能接受。
她思考了一下措辞,随后慢慢说:“我确实是被钟家认回去的女儿,但我对钟家没有半点感情。这点你们可以放心,我发誓我绝不是钟家派来的卧底。”
关于钟家做过的事情,很多都还不能提。
她只挑了简单的说了两句,无非就是钟家被迫让她和爸爸妈妈分开,拖钱不还,还控制她的人身自由,监听她的动态。
对于钟家罄竹难书的恶迹来说,这只算是冰山一角,却已经听得荀熙目瞪口呆:“……这钟家居然这么离谱!?也难怪你要反水,是我我也忍不了。”
荀熙的原生家庭氛围很好,养出了她的一身热血,她也根本无法想象有人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荀熙:“本来之前还怀疑过是不是钟家为了完成自己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随便抓了一个人来当女儿,然后刚好你不愿意,所以结下了梁子。”
“或者是你是他们亲女儿的替身,因为血型骨髓匹配,所以要给她换血,换器官……我看那些言情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林岁说:“……”
虽然不至于这么离谱,但抱错孩子的狗血程度和这个比起来似乎也没差多少。
江知行则看着她,似乎在想她到底知不知道钟家就是自己仇人的事。
如果不知道,似乎对她来说有点残忍。
但如果现在告诉她,好像更残忍了。
然而林岁却好像看懂了他的目光,说:“除此之外,我和钟家还有一些陈年恩怨是我绝不可能放下的。所以你们可以相信我,我的态度就是,只要你想对付钟家,那我们就是好朋友。”
荀熙迟疑了一下。
从情感角度,和林岁接触的这些日子,她的确能感觉到她是真的恨钟家。
可是她的身份就摆在这里。
荀熙看了一眼江知行。
江知行却说:“我相信她。”
“……好。”
荀熙挣扎一下,还是给自己吃了定心丸,“毕竟我们反资本家联盟的旗杆是你最早拉起来的,我也愿意相信你。”
她对江知行说,“那正式介绍一下,林岁。最早找到我,陪我一起看法条,找漏洞,发文剑指钟家的就是她。”
江知行刚和她对接上的时候,曾经问过她,你们身后是不是还有人。
钟家想必也怀疑过。
的确还有。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是一个高中生。
荀熙:“不过有你当内线,我们以后获取一手消息是不是就方便很多了?”
“不一定。”
林岁说,“因为一些事,钟家现在不信任我,我所获取的情报可能还不如哥……”
她本来想说哥哥,又觉得很别扭。
小时候这么叫就这么叫了,长大再这么称呼有点像撒娇。
她纠结好半天,最终说,“江、江哥?”
听起来感觉似乎也怪怪的。
江知行:“……嗯。”
“——还不如江哥多。”
林岁补充完了这句话。
她想了想又说,“我只知道的是,这个慈善基金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不要信采访里吹的。钟家新开的这个慈善基金肯定是为了捞钱,顺便给自己立一下形象。”
慈善就是富人的伪装。
有的或许良心好一点的,会真的把剥削来的资产捐出那么万分之一为自己积德。
而像钟家这样的,铁板钉钉就是当生意做的。
最终能到贫困女童手里的钱有多少她不知道,钟家是肯定已经中饱私囊得够够的了,说不定还会分一杯羹给高权。
荀熙愤愤道:“本来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基金就基金,随便它开几个。主要是钟家利用这个建立了新的慈善人设,有的网友就会觉得,他都愿意捐款帮助贫困地区了,怎么可能不给之前的家属赔钱?一定是家属在讹钱吧?”
之后找几个水军带带节奏,他们好不容易炒起来的热度就消散下去了。
“钟家都愿意又炒话题度了,送上来的干嘛不要。”
林岁笑了一声,“直接去他们买的任何营销下面刷#钟家今天赔钱了吗#,恶心死他们。网友的忘性虽然大,但前一波舆论还没过去的时候直接踩着负面舆论立正面人设必被反噬。钟家既然有空捞钱没空还钱,但凡聪明点的就知道这个基金会肯定不正常。”
她还真怕有人往里面捐钱,能劝下一个是一个。
江知行却思考说:“……但这条线似乎可以查一查。万一能挖出钟家什么东西来就好了。”
林岁看了他一眼。
之前小时候,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位哥哥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好心人。
现在长大了,她也能察出端倪来。
江知行不仅仅是为了帮忙,更多的是为了借这个机会抓到钟家的把柄。
如同现在的她一样。
可是都十年了,他居然还在为此努力吗?
又聊了一会儿,喝了两杯咖啡的荀熙举手说:“稍等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她一离开,场面安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江知行说:“刚刚忘了说了,好久不见。”
林岁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你竟然也还记得我。”
江知行从十几岁长到二十多岁,差别不算太大。
但她可是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
江知行笑了下:“当然。”
这十年里他虽然遇见过很多人,但是形形色色的人见得越多,他就越怀念当时那个可以毫不犹豫,不考虑任何其他因素就答应他要正义的小女孩。
“都这么多年了。当时我还什么都不懂。现在了解多了才知道,钟家到底有多可怕。”
林岁忍不住轻轻感叹一声,“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在坚持。”
对于她来说,她恨钟家是因为钟家毁了她原本美好幸福的家庭,带给了她人生最大的苦难。
这个仇恨即便十年也无法磨灭,再给她十年也亦然。
但江知行又是因为什么?
林岁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你也和钟家有仇吗?”
“……算是。”
江知行回答得很模糊,“只是这些年我看着它越来越壮大,却无能为力,感到自己确实能力有限。”
这十年,他也做了很多事情。
收拾情报,寻找蛛丝马迹的证据,费尽手段在钟氏集团安插人,他也确实得到了很多讯息。
但是有时候得到的越多,他就越感到无力。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到底面对了什么样的对手。
只是已经没有办法后悔了。
“我想了很多办法,也有过一些突破口,但最后似乎还是撼动不了钟氏集团的地位。就算他们短暂受挫,恢复能力也很快。”
“就像现在,即便我帮助王丽女士打赢官司,似乎也动摇不了钟氏集团的根基。当然,他们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让我们赢。”
他苦笑了一下。
即便竭尽全力,依旧一无所获。
这大约就是普通人和特权阶级之间的沟壑,大得如同马里亚纳海沟。
这些年,他一直注视着钟氏集团,以及它背后庞大的阴影。
他仿佛能听见它们的嘲笑声,对他说:“你只可到此,不可越过。”
第三十七章
“所以现在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江知行说, “就算无法动摇钟氏集团的根本,能帮到一些人也是好的。”
他从来没想过放弃,只是十年的磋磨让他逐渐认清了事实。
在这条道路上, 他也许永远抵达不了终点,但不妨碍他会继续想拉一把路上徘徊迷茫的人——至少对那些人来说,是有意义的。
江知行的态度让林岁觉得很舒服。
他并不把自己当不谙世事的小孩, 也没有那种年长者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就像从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蹲下来, 平等地和她交流, 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话,尽可能地把事情掰碎了告诉她。
“我知道。”
林岁说, “就像你十年前选择帮我一样。”
她想起以前在小学时学过的课文《这条小鱼在乎》。
谁会在乎强权面前渺小的普通人?
被帮助的人当然会在乎。
林岁顿了一下,还是问了:“那方不方便告诉我, 十年前的那一场,我们最后是怎么输的?”
江知行愣了一下。
林岁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知道坏人根本没有被打跑,我们也根本没有成功, 你不用再骗我了。”
“我还知道, 吉利建筑当初就是钟氏集团开的公司。”
“我的亲生父母, 就是我苦难的缔造者。”
她垂下眼,放在桌上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所以你应该也知道, 为什么我非要击垮钟家不可。”
“十年前的那个结局,爸爸妈妈不会告诉我, 他们不希望我记住仇恨。但是我想知道, 只有知道我们上次是怎么输的,我们下一次才可能会赢。”
“……”
江知行沉默了一下, 最终点了点头。
他选择告诉她,“钟家背后有很厉害的人。”
“这个人,姓高。”
“你有听说过吗?”
高权。
林岁目光一凛。
江知行居然也查到了这里。
那就代表着他曾经差点就触到核心了。
林岁说:“我知道。”
“钟氏集团和他关系密切,还有直接利益关联。十年前的事情,主要是他的手笔。”
江知行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但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岁却听出了一点隐在语气里的恨意,“他当时还没有升,主管就是这一块。如果钟家出事,他很可能也会受到直接牵连,影响仕途。”
“他或许是迫于压力,也可能是钟家给了他什么好处,总之他保了钟家,从此钟家和他绑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遭受了很大的阻力。”
他停顿了很久,说,“我也被施压了。”
当时的江知行比现在的林岁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其实后来想,那或许是我十年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当初的钟氏集团断尾求生时还带着一点心痛,推了几个小公司顶责把事情终了。而之后的钟氏集团行事却越来越狡猾,甚至发展至今,一旦出事就可以随便放弃一个不重要的外包公司。
高权也一路上升,比从前权力更大了。
江知行说:“所以如果我们想要击垮钟氏集团,就一定得先从他身后的靠山下手。”
高权是钟氏集团的保护伞。
他一天不下台,钟氏集团就永远安全。
“但那边,是我无法触及的领域。”
在钟氏集团内部,他可以想办法去安插眼线。因为它再大说到底还是个公司,需要不断地招人换人。
但高权就不一样了。
坐到他那个位置,身边全是心腹。
别说安插人了,连消息都几乎打探不出来。
他就是被卡在了这关,久久无法突破。
“……”
林岁沉思很久。
江知行说得对,如果他们想要真正地拉下钟氏集团,那就一定得先对高权开刀。
但是这又谈何容易?
荀熙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两人表情更加沉重了。
“怎么了?”
荀熙还以为这俩人会叙叙旧,没想到看表情和聊崩了一样。
“没什么。”
林岁看了一眼窗外,说,“好像要下雨了。”
她站起身道,“我没带伞,先回去了。”
江知行也起身,说:“我也该走了。”
等出咖啡馆的时候,细细密密的小雨已经下了下来。
江知行撑开手里的黑伞,问:“我送你一段?”
“不用了。”
林岁快步跑进雨里,白色的跑鞋踩过水塘,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她转过身,马尾甩在身后,朝着江知行的方向挥挥手,忽然又叫了一声,“哥哥。”
青年清俊的面容隐在伞下,让林岁忽然想起十年前初见的场景。
她表情认真道:“我还没有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十年前你愿意帮我。”
无论结果如何,都曾经燃起了她心中的火苗,并一路烧到了现在。
只是现在,就算没有别人给她撑伞,她也不会在雨里大哭了。
淋雨了也能继续走,还可以走得更快。
“拜拜。”
林岁笑起来,“下次见。”
—
林岁回去的时候晚自习已经结束了,她选择直接回宿舍。
果然,钟意把她的书包也给带了回来。
“还好,老师一直都没发现。”
钟意拿了一块干毛巾,递给林岁,“我看刚刚外面下雨了,还想要不要来接你,只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不用。”
林岁接过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立刻提醒钟意,“学校正门那里有钟家派来的人看着,我们以后出去都要小心。”
她打了个喷嚏,说,“还好我是翻墙出去的。感谢不知道哪一届的前辈,这真是前人拆墙,后人乘凉。”
钟意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问:“没事吧?”
“没事。”
林岁看向钟意,忽然注视着她好一会儿。
钟意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她想起来,她很久都没有用超能力看过钟意身上的光了。
上一次看的时候,似乎是浅绿。
之后她对钟意都是百分百信任的状态,当然也没必要看了。
但今天她看了一眼江知行身上十分闪耀的绿光,忽然好奇起钟意现在对她是什么状态。
“哇。”
林岁忽然感叹了一声。
钟意:“?”
这几乎是她从父母以外的人身上,看到过最绿的颜色了。
林岁弯起眼,忽然觉得非常非常高兴。
“笑什么。”
钟意小声嘀咕说,“你该去洗澡了,要不然该感冒了。”
“小雨而已,不会有事的。”
林岁说,“我只是忽然在想,我刚到钟家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那会儿钟意一直是白光,就算对她态度友好也没有改变。
她差点以为白光就是钟意对人的最高礼遇了。
钟意:“……?”
钟意表情顿时有点局促不安:“怎么忽然问这个?”
林岁眨一眨眼:“现在是女高宿舍夜谈时间,当然什么都能问了。”
她上手,拉一拉钟意的衣服:“我好奇嘛。”
“反正我们现在都这个关系了,就算你说你当时讨厌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钟意说,“你知道的,我能看见未来的危机。所以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这个危机,其实是她主观定义出来的。
她潜意识里觉得真千金回家后,一定会讨厌她。在这种想法下生出了危机预警,又因为危机预警,更觉得林岁回来确实会给她带来灾难,形成闭环。
“所以我,其实当时很害怕你。”
钟意绞着手指,很不好意思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没有讨厌你,只是情绪太复杂了。一方面我觉得我应该把我的位置还给你,但另一方面又知道钟家是什么地方,如果留你一个人,你肯定会遇到特别特别糟糕的事情。”
“还有一方面,我又想离开。我甚至希望你能赶我走,哪怕凶我都行。”
“对不起。有点自私是不是?”
林岁恍然大悟。
普通人爱恨都比较明确,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但钟意对她的感情太复杂,愧疚,畏惧,自私混杂在一起,让她的善意值被这些负面情绪给盖住了,但从头到尾钟意都没有想过要害她,所以也不会出现红光。
直到钟意卸下所有的负担,全心全意地信任她,绿光才全面爆发。
林岁自言自语小声道:“所以也许在很早很早之前,你就已经很喜欢我了也说不定。”
钟意没听清:“什么?”
“没有。”
林岁笑起来,“我觉得以你的立场,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如果她是钟意,遭受了这一切,她都不一定能维持她这样的善良宽容。
她伸手过去抱住钟意,蹭一蹭钟意的脸蛋,“所以我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钟意被蹭得脸都红了,半天才忍不住道:“……去洗澡啦!!”
……
在钟意强烈要求下,林岁终于去洗澡了。
等洗完澡,林岁回来看手机。
她收到了来自江知行的好友申请。
她立刻点击通过,又看荀熙发过来的消息;【我把江知行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了。另外,刚刚我没好意思问来着,你们俩之前是认识吗?】
林岁定义了一下:【算是战友。】
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十年了,江知行竟然还在努力。
林岁知道如果是自己也能坚持十年,但她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着多大的血海深仇,爸妈的账,钟意的账,她自己的账,笔笔都带血,加起来才有这个厚重的份量。
但江知行又是为什么呢?
林岁正想着,手机又弹出来一条新短信。
是来自方如箫的。
【舅舅替你打听过了,老爷子两天后有空。等周四放学我来接你。】
第三十八章
方老爷子这边, 林岁是肯定要接触的。
必要时刻,这甚至是她的保命符。
林岁回了个OK,对钟意说:“过两天晚上我会去见外公, 到时候晚自习帮我请个假。”
“好。”
钟意点一点头。
林岁之前的计划已经和她都说过了,她要借舅舅搭上方家这条线,从而为她们寻求到庇护。
之前林岁利用外公狐假虎威的那一次真的快吓死她了, 如果这条线真的能成功的话, 她们面对钟家也许可以不那么战战兢兢了。
除开生日宴那次, 她其实也有好久没见过外公了。
记忆里, 外公总是对待她们这些小辈的态度总是很温和, 就算她犯了错,他也总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虽然看不出有多亲昵, 但总让人感觉很安心。
钟意说:“帮我给外公带句问好。”
林岁说:“我会的。”
……
两天后,放学。
林岁提前和方如箫约好, 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等她。等放学铃一打,依旧走了翻墙这条小路出来。
一上车,方如箫皱着眉看她身上的校服, “你这什么?就穿这个去?”
“对啊。”
林岁拍了拍身上的灰, 乖巧道, “我觉得挺好的啊,要不然怎么体现我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呢?老爷子说不定就喜欢三好学生这种类型的呢?”
方如箫:“……”
说得也有道理。
他打了方向盘, 开出去,又说, “我买了点礼物在后备箱, 一会儿你说是你买的,送给老爷子, 他肯定高兴。”
想得居然还挺周到。
林岁本来也想自己买礼物,只是没什么时间,也不知道外公需要什么。
既然方如箫都给她挑好了,她反而省力了。
“还有,听了你上次说的话,我去查了,果然还真的有点东西。”
方如箫特地去问了好几个原来在方家工作,调到钟家企业之后被裁掉的老员工,“我怀疑这钟强从发家开始,很多事情都做得不算太干净。”
“甚至十年前,还搞了个大事情出来。”
“具体的事我还没查清楚,只知道当时闹得挺大,现在外面没有什么风声了。”
“可惜我当时不在国内,现在想翻旧账很多人都不在了,还挺麻烦。”
他性子急,查了点端倪就恨不得立刻知道全部真相,好拿捏住钟家。
林岁则缓了会儿呼吸,忍住情绪,假装平静地问:“既然是十年前的事情,那外公会不会知道一点?”
方如箫说:“你说老爷子?他差不多就是十几年前退的,我感觉他也不一定清楚。这些年我问他一些事情他也经常说自己不知道,不知道的,啧,不清楚是想敷衍我还是真不知道。”
林岁问:“那外公现在没有实权吗?”
“怎么说呢,老爷子虽然不退下去了,但是他年轻时积蓄的人脉资源什么的都还在,尤其早一批从方家养出来的心腹,现在就算不在钟家,在行业内混得也不错。”
“靠着这些关系,老爷子也不至于人走茶凉。”
方如箫又嘀咕两句,“真是,有这个资源也不知道帮衬我两把。”
林岁:“……”
行了舅舅,还是趁早认清自己确实不是那块料比较合适。
不过听方如箫这么一说,她倒是明白了。方老爷子现在手头肯定还是有能震住钟家的存在,否则像钟强这么利益至上的男人是不会看他面子的。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后,到了。
方家别墅是中式的装修风格,很有气韵,院子内甚至搭了一个小园林出来。
等林岁一进屋门,更是感觉像进入了一幅泼墨山水画中。
方老爷子正在沙发上等她,听到门开,顿时站起身,拄着拐杖慢步过来:“来了?”
“来了来了。”
方如箫手搭在林岁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带着您的亲外孙女来看您来了。高兴吧?”
方老爷子头发花白,气质沉稳,走的速度也不快,只是眼神里透着喜悦的情绪,彰显着他的激动。
林岁迎上去,扶住方老爷子,叫了一声:“外公。”
她看了一眼身后方如箫,他立刻把手里的礼物也跟着拿上来:“爸,这是你亲外孙女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对你多好啊。”
“诶,好,真好。”
方老爷子握着她的手,一下就摸到了她手上的佛珠手串,不禁笑了,“你带了?喜欢吗?”
林岁点一点头:“很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方老爷子拍拍她的手背,“饿了吧?先吃饭。”
林岁跟着他过去落座,又开超能力看了一眼。
方老爷子身上的绿光明显,的确是善意的。
林岁没动筷子,只先笑眯眯说:“之前我刚回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也一直没能来拜访您。这次舅舅刚好提起来,我就托了舅舅来带我见您。您不介意吧?”
方如箫在旁满意地点点头。
还特地把他也给点到了。挺会说话。
“不介意。”
方老爷子乐呵呵说,“以后你要愿意也可以常来。”
“真的吗?”
林岁眼睛明亮,把高兴都写在脸上。
只片刻后,她又像是犹豫了,道,“但父母似乎一直不太希望我和您接触。我还以为您不喜欢我过来呢。”
先戳一下钟家轮胎。
看看老爷子态度如何。
方老爷子像是怔了一下,随后轻轻叹口气。
“嗯,他们忙。”
他淡淡说,“就是他们自己也不太常来。没关系的,你要愿意你就来,不用听你爸妈的。”
虽然话这么说,但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责备之意。
方如箫冷笑一声,直接把不满放到台面上来:“我姐就是胳膊肘朝外拐,为了个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当年您帮了她这么多,他们现在还记得您的好吗?”
“住口。”
方老爷子训斥说,“她是你姐姐。”
方如箫耸了下肩,道:“行,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吧。”
他假装耍脾气,实际趁机将联络感情的机会留给了林岁和老爷子,自己则上楼了。
“别管他。”
方老爷子看着林岁,说,“你吃。”
“看看这些菜合不合胃口,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让人做。”
林岁连忙点一点头:“喜欢。”
她低头吃饭,从刚才的话里能听出来,方老爷子对方如琴的态度还是挺好的。
正如钟意所说,他似乎对于晚辈都有一种包容心。
林岁吃了两口饭,却发觉方老爷子什么都没动,只慈爱地看着他。
林岁:“?”
她想了想,试探着给方老爷子夹了两道菜,“您也吃。”
方老爷子怔了怔,随后爽朗大笑起来:“好,好,我也吃。”
他拿起筷子,手微微发抖,又好好看了看林岁,眼里是止不住的怀念和感慨。
“像。”
他说,“真像。”
林岁:“嗯?”
“这双眼睛,像你外婆。”
“也像你妈年轻的时候。”
林岁说:“是吗?”
她现在可看不太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气质影响了长相,还是心理因素作祟。
即使她知道方如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是觉得自己和她并不相像。
方老爷子脸上微微有点失落,随后道:“也许因为你妈这些年来,其实已经不太像她原来的样子了。”
十八岁的方如琴,同样年轻,有着一双目光清澈的眼睛。
只是比起林岁,她更骄纵,更任性,做什么事情都只凭自己意愿。
后来,她嫁给了钟强,又为了维持钟家夫人得体的形象,去做了微整和微调,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女,却失去了天然的机灵。
人的年岁上去,面相也会因为气质所改变。
如今的方如琴,和从前已然截然不同。
方老爷子现在只能从林岁的脸上,捕捉到到曾经一丝方如琴的痕迹了。
林岁小声问:“她变了很多吗?”
“嗯。”
方老爷子说,“她年轻的时候,和现在完全像两个人。”
“那个时候,她很活泼,很坚定,眼睛里还是有光的。”
他的语气有点低,大约是看到林岁,勾起了他的陈年记忆,“……也怪我。在教育这条路上,是我没走好。所以他们现在不常回来看我,也是正常的。”
他年轻的时候和妻子都忙于工作,忽略了家里的孩子。
等察觉到女儿叛逆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方如琴坚持要嫁给彼时还一无所有的钟强。
他家里没有钱,学历也不高,所有人都不知道方如琴看上了他什么,就连家里也激烈地反对,但方如琴还是为爱嫁了,甚至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
方华清当时被气得缓不过来,想任凭她去。
然而后来不久,他们陆续打听到女儿的消息。
她在小医院里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连暖气都没有。
他后悔了。
妻子更是舍不得女儿吃苦。
他们把方如琴接了回来,想着女婿至少也陪着女儿患难了,开始扶持他。
林岁垂眼听着他将往事道来,忍不住讽刺地想,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心甘情愿地共患难。他就是在赌方家会舍不得,所以他一定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林岁趁机问:“后来您就把生意都交给……他们了?”
“嗯。”
方老爷子缓慢地点了下头,“你爸爸他……”
他犹豫了一下,说,“他的确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
方华清为他注资,本来只是想随便扶持一下,不让方如琴过得太差。
却没想到真的被他做起来了。
在方华清都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地扩大了自己的事业,带起了钟氏集团,速度快得让方华清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钟强就像是一头饿狼,只要瞄准有利益的地方,就会直接下口,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只是这种风格,并不是自己所欣赏的。
方老爷子没在林岁面前说他父亲的坏话,只道:“刚好那段时间,你外婆生病走了。我因为太过悲痛,也没什么心思再经营公司。想着钟氏集团既然已经起来了,就不用担心他们了,也就放手了。”
林岁问:“所以您就信佛了?”
常常亲人离世,会让原本没有信仰的人皈依宗教,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寄托。
方老爷子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说:“吃饭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也没再说下去。
因为接下来的内容,已经不是林岁适合听的了。
之后,钟氏集团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他们建造的一幢楼塌了。
他心里感觉不对,派人去查,才发现钟家偷工减料,克扣工程款,还勾结了高权试图摆平这一切。
证据到手,他气得浑身发抖,找来方如琴质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这里面是多少条人命!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然而方如琴跪在地上哭着求他:“爸,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的。我们没有选择,如果不这么做,我们赚不了多少钱。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和阿强很可能要进去了。”
“爸,我不想坐牢。你难道真的忍心吗?你真要毁了我的人生吗?”
方华清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是他的女儿吗?
他是怎么教出来的?
漠视生命,漠视法律,甚至直到这一刻还不感到愧疚。
但她跪在自己面前哭,因为害怕而发抖,一声声爸叫得他心脏绞痛。
“爸。现在不像你那个时代了,这行业都这样,我们只是倒霉而已。”
方如琴擦了擦眼泪,又恶狠狠看着他,说,“你要是、你要是真的想送我去坐牢,妈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你的。”
方华清沉默着痛苦很久,最终决定装一回糊涂。
他知道,他前半辈子都对不起这个女儿。
他也知道,他后半辈子都将对不起很多人。
心里罪孽太深,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那一天,他在妻子遗像前站了一整夜,从此开始吃斋念佛,试图赎清这一生的罪过。
第三十九章
林岁从方老爷子的态度里察觉出一丝掩盖的情绪。
她微微眯了下眼, 心念转了几下,没有继续追问。
老爷子既然不想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就算她试探也未必能问出来。
林岁默默吃完饭, 方老爷子又站起来道:“走吧,陪外公稍微走走。”
林岁第一次来方家,老爷子带着她边走边逛。既是消食, 也是参观。
他和林岁拉着家常:“平时在家里感觉怎么样, 还适应吗?”
林岁抿了下唇, 试探着说出口:“我觉得父母并不是很喜欢我。”
方老爷子怔了怔:“是吗?”
林岁嗯了一下, 语气不太自信道:“也许因为我是从乡下回来的吧, 他们不想承认我这个亲生女儿也情有可原。”
“心心。”
方老爷子顿足,忽然板正了点脸, “不是这样的,你不用这么想。无论你之前在哪里生活, 你现在回来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哪怕钟家不承认你,方家也会承认。”
“至于你爸妈……”
老爷子犹豫了一刹, 还是选择帮他们说话, “他们可能只是没有适应, 你要给他们一点时间。”
林岁面无表情地想,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恐怕自己也该被打包卖给其他大人物了。
“这些年来我吃斋信佛, 也算是想通了很多事。”
方老爷子拐杖点地,慢慢地往前走, 继续说, “人这一生,或多或少都要犯错。我年轻时, 也不是个好父亲。所以未必你的父母就真的不爱你。”
林岁也算听出来了。
方老爷子确实不知道钟强和方如琴私下在做卖女儿的勾当,要不然怎么也不能说出这种话。
或许他隐约了解一些他们经商的手段不太干净,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清楚他们和高权有所关联,但以为只是塞了钱的关系。
他绝对不清楚这对夫妻已经到了如何丧心病狂的程度。
他自己是对晚辈很包容的人,一对儿女都不成器,他似乎也没有对他们生过气,还将责任归结于自己失责。
所以他的确无法想象,钟家夫妻是能推自己女儿进火坑的人!
方老爷子也许的确不算是个好父亲。
但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真正意义上幸福家庭的人才是少数。童年的爱缺失,并不是方如琴现在作恶的理由。
钟意生活在比她更糟糕的环境,但她依旧长成了优秀善良的人。
人都会犯错。
但犯错和犯罪不一样。犯罪就是犯罪,是不能用任何理由被开脱的。
林岁斟酌了一下。
既然老爷子不知情,那要不要和他坦白自己和钟意面临的一切,直接请求他的帮助。
老爷子对她的善意值很高,如果知道她们遇到这种事的话,一定会于心不忍。
但林岁想了许久,还是不打算说了。
从言语里,她听得出来,方老爷子包容心很强,对于常年忽略自己感受的女儿都能找各个理由为她开脱。即便她说出了真相,老爷子恐怕也要权衡一番。
他确实疼爱自己,但是他也同样疼爱方如琴。
两份亲情的煎熬之下,他未必能选到她这一边。
人心总是复杂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赌。
林岁嗯了一声,说:“也许是我想多了,可能只是他们工作比较忙吧。”
“他们做的生意我不太懂,是和房地产有关吗?我好像有听过他们聊建筑相关的事情。”
方老爷子又沉默一会,说:“曾经确实是做地产开发的,现在……应该不做了。”
林岁明知故问:“为什么?”
“……”
方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
这么多年,心底一直逃避的一块隐疾被猝不及防地翻起,他晃了好一会拐杖才勉强平稳呼吸,“这个我也不清楚。”
他笑了一声,带着一点空洞的悲凉,“你父母做事,总有自己的原因。这个是我也无法干涉的。”
林岁隐约觉得方老爷子话里有话。
看来他的确知道一些事情。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也阻止不了,反而对此感觉很悲哀。
林岁猜测方老爷子最多只是见证者,而非亲历者。
至于更多的,她恐怕也问不出来了。
要问更多,就会暴露出她目的不纯,恐怕连最早想借外公当庇护的计划都会失败了。
这部分调查估计只能交给舅舅了。
只不过方如箫的能力……
林岁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说,没事,就算被发现了就让舅舅一个人顶锅,查不到她身上。
林岁适时收了话头,陪着方老爷子逛完了整个后院,临走之前,方老爷子塞给了她一张银行卡。
林岁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说:“外公,这我不能要。”
“拿着。”
方老爷子说,“我也老了,在进棺材前总算看到一眼外孙女平平安安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他始终没有学会怎么正确地表达爱,从前希望方如琴原谅他的做法是扶持女婿创业,现在希望林岁亲近他的方式是打钱。
他也就只能做这些了。
方老爷子拍拍林岁的手背,慈爱道:“密码是你生日,随便花,别省着。”
林岁握着银行卡,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总觉得方老爷子之所以对她们这些小辈好的原因,是在想办法弥补曾经缺失给方如琴的亲情。
“好。”
林岁握住卡,又笑了声,“但我要说,您一点都不老,您一定还能多见我好几次。还有小意,小意也托我向您问好,她说等下次有机会,她也会来见您。”
方老爷子连连点头,心情俨然很好:“好,好。”
“我该走了。”
她一顿,请求般道,“今天我来找您的事情,您可以不告诉他们吗?”
方老爷子已经觉出了这孩子和钟家夫妻关系不睦,点一点头:“当然。”
林岁笑起来,眼睛明亮,灿若星辰:“太好了,谢谢外公。”
她借机抛出自己来之前就准备好的想法,小声道,“刚刚和您说了,您应该能理解,现在在家里,父母时常会忽略我,所以有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但今天见了您,我觉得您是我真正的亲人。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联系您吗?”
林岁是为了给自己寻求庇护,特地演的犹豫小心。
然而方老爷子望了她许久,却泪湿了眼眶。
她想依靠自己。
她是真的接纳了他,把他当亲人。
“当然,当然好。”
方老爷子哆嗦着要拿纸来,林岁却已经打开了手机备忘录,“您说。我记就行。”
—
林岁回宿舍的时候很晚,差点错过了熄灯时间。
钟意看着她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再晚点宿管就要来查寝了。”
“晚自习混过去了吧?”
“嗯。”
钟意说,“我说你生病了,老师没怀疑。”
毕竟林岁平时表现都是好学生的样子,当然不会引起怀疑。
她又问,“外公那里怎么样?”
林岁沉思一下,说:“多的没太问出来。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他对方如琴的感情很深,甚至还掺有愧疚。”
钟意眨了两下眼,迟疑着说:“那如果被外公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有概率把他女儿送进牢狱的话……他是不是未必会帮助我们?”
“所以我们不需要告诉他。”
林岁说。
钟意:“?”
林岁说:“一开始我也想,要不要把我们经历的事情告诉他。外公看起来对我们很好,应该会保护我们。但后来我想了想,我们是他外孙女。而方如琴是他女儿。”
老爷子的性格,恐怕决断不了。
既然决断不了,林岁就先不逼他决断。
“反正外公的联系方式我已经要到了。现阶段我们最多需要敲山震虎,那外公是我们的一块免死金牌。”
除此之外,林岁还怀疑另一件事。
方老爷子应该不仅仅只有舅舅所说的人脉资源。
单是人脉,钟家也不缺。
钟强也不像是投桃报李,发家后还会感谢恩人的人。
他们对老爷子的态度是恭敬,畏惧,却并不是真心地孝顺他。
就像是,老爷子手里还有他们的底牌,所以他们不得不这么维持一下表面关系。
“对了。”
钟意忽然说,“忘记提醒你了,晚自习的时候老师叮嘱说,下周四和下周五就期末考了,让我们好好复习。”
林岁还陷在自己的思考里,点了两下头:“我知道……”
她猛地觉得不对,“哈?下周?!”
钟意:“嗯,之前上课也说了。”
之前上课的确是说了。
但是她这段时间忙的事情也太多了,甚至都忽略期末考的日期就是下周了。
林岁打开台灯,立刻抽出一叠没写完的卷子,“我好像还欠了这些,这些,这些还没做呢。”
不得不说,她的精力的确被分出去了许多。虽然课程没有落下,学校内的作业也按时交了,但给自己加量的课程外的学习任务进度就迟缓了。
期末考是林岁转学来的第一次考试,她还想好好考,告诉爸爸妈妈自己依旧很争气呢!
林岁拿起笔,立刻开写,顺便问钟意:“你感觉怎么样?”
钟意也陪着她经历了这些。
她应该也受到影响了吧?
钟意情绪十分稳定地说:“我还可以。”
“也可能是……早就习惯了。”
相比起林岁,她很早就生活在了恶劣糟糕的环境中,所以她很早就学会了强迫自己学习来逃避痛苦。
不同的阶级导致所获得的教育资源不同,但无论如何,分数是客观的。这是她唯一相信的,与父母无关的,可以靠自己努力创造出来的东西。
她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来让自己忘记自己生活在怎么样的人间地狱里。
在林岁没来之前,学习是她的寄托。
久而久之,即便面对再大的磨难,只要进入学习状态,钟意就是一心一意的。
林岁感慨:“你这也算是修炼出超能力了。”
钟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问:“你英语补得怎么样了?”
“基本没问题。”
林岁天资聪颖,即便基础薄弱抓得也很快。尤其是这个学校的教育资源和教师水平都远胜她从前的学校,所以林岁的进步简直是突飞猛进的。
只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付出了许多努力。
高三不上新课,就是在反复复习反复磨炼中提升分数。
现在她们做的都是接近高考的模拟卷,就是为了刷题感,锻炼实战能力。
对于这个学校大部分能出国的学生来说或许没必要,对于林岁和钟意这种人来说,非常有用。
“报仇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的实际困难或许会比我想得要高很多。”
林岁勾掉一个选项,说。“如果我们高考前没能了结的话,我一定会留在这座城市里,直到最后一刻。”
钟意刚想说好,我也一样的时候,却听到林岁说,“但我希望你能考出去。”
钟意:“……嗯?”
“全国最好的考古专业在首都大学。”
林岁问,“小意,不想试试吗?”
第四十章
钟意握着笔的手微微震了下。
半晌, 她抿着唇,轻声笑了下,说:“我应该不行吧?”
首都大学的考古系, 的确是很多学生的梦想方向。
钟意的成绩在学校内算是尖子生,但能考上首都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的水平,就连全市也没有多少。
她当然不敢妄想。
更不觉得自己能在钟家夫妻眼皮底下, 逃离这座城市。
林岁却道:“不是行不行, 我就问你想不想。”
高三生总要有目标, 不妨设立一个最远最高的来催着自己往前奋进。
钟意认真考虑了一下, 还是摇了下头, 小声说:“……但我不想你一个人留下来。”
如果她真的离开了,岂不是意味着只有林岁一个人面对钟家?
她都没有看到危机的能力, 到时候自己不在,谁来保护她?
“不要考虑我。我想考的大学本来就在这里, 就算不为了报仇,我也会留在这座城市。”
林岁说,“但你和我不一样, 你的梦想在远方。我不希望你为了报仇这种事情, 放弃自己更好的前途。”
她认真地看着钟意, 说,“小意,未来有很多种可能性, 它不一定都是糟糕的,可怕的。”
钟意只能看见未来, 所以她对于未来有一种恐惧性, 林岁很理解她。
但正因如此,她更要和钟意说:“你不要怕。也许我们的未来, 会比曾经想得要好很多很多。”
既然人生有很多条通向未来的道路。
谁说我们就不能走向那条光明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呢?
“……”
钟意想了许久,缓慢点了下头,“我明白。”
前途和报仇,她当然会选择前途,毋庸置疑。
只是她的天平上并非放着这两种选择,而是放着梦想,和林岁。
不过也不一定能考上呢。
钟意说:“我先试试。”
林岁笑道:“嗯,没错,先定它个小目标!”
梦想总是要有的,实现不实现是另一码事。
至少给钟意先确立一个目标,才让她能对迎接未来这件事,更乐观、更向往一点,而非只被恐惧覆盖。
—
期末考如期而至。
考场是根据期中考的排名分的,钟意在第一考场,而林岁则因为转学来,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临别前,两人互相给对方打气。
林岁的拳头撞了撞钟意的拳头:“加油。”
钟意也同样撞撞她的拳头,只是动作更轻,还附上自己的嘱咐:“英语阅读看细一点,答案都在文章里,多读几遍一定能读懂。”
林岁笑眯眯道:“知道啦,小意老师。”
两人挥挥手,背着书包走向一南一北两个不同考场。
林岁来到最后一个考场。
这里除了她和个别缺考考生,几乎都是平日里的学渣。
有些其他班的认出她就是那个钟家大小姐,忘记了转校生没有成绩的事情,和同伴玩笑着说看来乡镇高中的教育不过如此。
林岁两耳不闻窗外事般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文具。
在经过了钟家这一遭,林岁看还在拿这个当谈资的学生就觉得太小儿科了。
这世界上的同龄人,有人活在象牙塔里,有人活在现实里。
卷子发下来,林岁立刻低头开始写题。
最后一个考场,大部分都是学渣那挂的,卷子发下来写了个名字就开始睡觉的有,挑着写了两题就放弃开始转笔的也有。
在普通学校里,这样的学生也不乏少数。
只是在这里,这么做的人都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出路,所以更加无所谓。
林岁继续写题。
她不一样,她没有其他出路。
所以无论这次报仇能不能成功,她都不能放下学习。这也是她的底牌之一。
上午语文难度中规中矩,等到了下午数学时,画风陡然一变,题目量级突然变难了很多。
考场上选择摆烂的学生更多,要不是有限制提前交卷的规矩,说不定直接就走了。
等一个小时过去后,只有全考场最后一个座位还有写题的沙沙声。
不少人心中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不是吧?
这还能做出来?!
题目越难,林岁的心却越静。
她在从前的学校,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偏题,怪题,大部分题目出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虽然很轻松,但却没有挑战性,反而很容易让人高估自己的水平。
终于遇到这样的题了。
她反倒兴奋起来。
她就要看看,面对这一份卷子她能拿到几分。
两天期末考结束后,所有人都累得不轻。
但高三生却不能立刻回家,之后还要再上一个多星期的课,拖到快春节再放她们回去。
“挺好的。”
林岁对此评价说,“少两天见到钟家人,有利于我的血压稳定。”
钟意提醒说:“但不利于我的情报收集。”
她可还记得自己的间谍任务呢。
林岁说:“这个不急,你如果现在提前回去反而会引起怀疑。我们还是慢慢来。”
她这边也在等四面八方的消息,再选择如何出手。
期末考试后,老师上课选择先讲评期末考卷。
林岁的英语进步速度非常快。
钟意看着她改答案,发现她的正确率和两个月前比起来简直是今非昔比。
钟意小声感叹说:“你提升得好快啊。”
林岁嘿嘿一笑:“都是小意老师教的好。”
钟意摇一摇头。
她很清楚,虽然她挂了个教林岁英语的名头,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帮上林岁什么。
林岁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在学习上她绝对属于天赋型选手。哪怕换了个环境,也能迅速如鱼得水。
最终成绩出来后,林岁第一时间就给林爸林妈拨通了视频电话。
“没错,六百六。”
林岁特别高兴地一点头,“对,卷子比我们以前学校要难,学校里其他厉害的人也特别多,我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
“这次是年级十二,我争取下次进前五!”
钟意在旁边忍不住笑。
林岁的理科实在太好了。即便在英语上面依旧有一点偏科,但也无法掩盖她其他科目的光彩。
“真的啊?我就说我女儿到哪儿都是金子,怎么都会发光的。”
林小玲又问,“小意呢?”
林岁迅速拉着钟意一起入镜:“小意在呢,在我旁边,和爸爸妈妈打个招呼呗。”
钟意猝不及防入镜,还有点紧张:“爸爸,妈妈。好久不见。”
林岁比说自己的成绩时还激动:“小意年级十八!她也特别特别厉害,英语拿了我们班第一名呢!!”
钟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没有,运气好。”
林岁继续吹她:“才不是运气,她期中也是年级前三十!未来的首都大学预备役选手!”
钟意被说得耳朵都红了。
她尴尬又害羞地看向屏幕里的那对夫妻,看到他们欣慰而了然的笑意后却又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是只在乎成绩的那种父母,脸上的高兴并不是因为听到林岁吹她,而是因为看到她们俩一切都好。
他们的眼神像是在说,无论她考多少名,他们都为她感到骄傲。
难怪林岁和父母交流的时候永远那么自信,那么开朗,她从来都不需要担心在父母那里受到什么打压。
真好啊。
林岁又问林家爸妈:“钟家打钱了吗?”
“到了到了!这次是真的到了!!”
说到这个,林小玲心跳都是快的,“整整五百万!哎哟,我都不敢想,这是什么概念,什么都不干存银行一年就有十五万!”
光十五万就可以覆盖掉他们家好几年的生活支出了!
这还只是利息!
怎么花啊。
林小玲只觉得根本花也花不完。
林岁问:“那你们辞职了没?”
“辞什么?我感觉现在工作挺开心的,甚至比以前更有动力了。”
林小玲得意说,“连看到从前相处不好的同事我都开心。”
“……”
林岁知道劝不动林小玲,只能对林华说,“那爸,你就别工作了吧。”
林华笑了笑,反问她:“我不工作,在家里干坐着,然后吃女儿软饭吗?”
“对啊。”
林岁眨眨眼,说,“我偷钟家的钱养你们。”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最终还是林岁说:“反正有五百万,你们使劲儿花呗,不带怕的。”
“不瞒你说,刚开始我还是有点慌,感觉这钱到底不是我们自己的,用起来不安心。生怕钟家有一天给咱们真要回去了。”
林小玲拍拍胸口说,“但后来我想通了,就算是利息,这一个月也有一万多了!可以花!就算之后要回去,咱们也不怕!”
当然可以花,这是钟家欠她们的。
至于之后,林岁想,如果她真的成功了,钟家自保都难,怎么可能还有空来要钱。
“所以我和你爸先把手机给换了,还是让你陆姨给我们挑的,好牌子,比从前好用太多了。”
“你爸还考虑说,要不要给你重新装一下卧室,或者买点什么东西,给你们俩寄过去。”
林岁忙说:“我不用,我不用。”
钟意也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缺,谢谢爸妈。”
“那行。等你们下次回来,我们直接请你们去城里吃一顿好的。那个什么,岁岁之前一直很想吃的什么自助餐?我们就去最贵的餐厅吃最好的!”
爸妈有钱了,想起来的第一件事还是给自己女儿花。
林岁心中微酸,嗯了一声,说:“行,下次就去吃。”
挂了视频,林岁看向钟意说:“外公给了我一张卡可以随便刷,我想着之后等放假回了钟家,估计就没什么机会再出去了。要不然我们趁明天出去买点东西吧?”
钟意问:“明天……有时间吗?”
林岁说:“这两天期末都考完了,晚自习可上可不上。”
她已经观察过了,期末考都结束了,班级里的人已经有三三两两提前回家的了,到了这个时候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管。
“逃晚自习?”
钟意有些犹豫说,“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岁说:“我们十八层地狱都逃出来过,还在乎这个?”
钟意:“……”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