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是真不明白你一个好姑娘家为什么非要纠缠有妇之夫。”
匡兰月语气有些许无奈,大概是教养的原因,哪怕来人在她潜意识里是来抢她夫君的,她也并没有将来人拒之门外。
但她一直垂着头,叶从意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能从说话的语调和声音感觉出,匡兰月这个蓟州县的县丞夫人年纪应该不大。
因为她的声音很有叶从意上辈子及笄年岁时候那种未经世俗的朝气与天真。
“你就打算一直让我们干站在门外么?”颜酉问。
匡兰月倏地抬头:“你们?”
她这才看见了颜酉身后的叶从意和谢元丞:“二位瞧着眼生呢。”
叶从意这下可以肯定,匡兰月是真的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虽然跟叶从意现在的年龄也算相仿,但叶从意好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见识和阅历都不知道要比现在的匡兰月高出多少。
她向匡兰月拘礼,笑得一脸和善:“我们才从京都来这儿,县丞夫人自然瞧着眼生。”
匡兰月一听“京都”就一脸警觉。她“啪”的一下把门关上,给颜酉喂了个闭门羹。
颜酉:“……你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癫?”
匡兰月隔着门板喊:“立果说京都来的人都是要摘我和他的脑袋的。”
叶从意和谢元丞对视一眼。
大渊可不搞连坐这一套。
冯立果摆明了就是自己怕死,才连哄带骗地央匡兰月收留自己。
毕竟他冯立果风流的名声在外,匡兰月在蓟州县百姓的眼中还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虫,除了相熟的人,旁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是匡兰月将冯立果私藏了起来。
“谁要摘你脑袋了?”颜酉踢了一脚门,“这两位京都来的贵人是来帮你的。”
她说完还怕匡兰月不信,又说:“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屋门“吱呀”一声开出一道缝,匡兰月的头又探出来,她反驳道:“不会害我,你还抢我夫君?”
她说完没再看颜酉,反而开始仔细打量起叶从意来,却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给旁边的谢元丞。
“你长得这么好看,不会也要来跟我抢夫君吧?”匡兰月缩着头试探性地问。
叶从意:“?”
她说什么?抢谁?
颜酉悄没声儿地翻了个白眼:“人家有夫君,不知道比你的夫君长得好上多少倍,也就你这种有眼疾的人才会看上冯立果。”
“我不信。”匡兰月说。
颜酉脚下一挪,顺带把叶从意也拉开几步,露出在后面未发一言的谢元丞:“你自己看。”
匡兰月身子往外探了些,手却还留在身后扒着门,生怕一个没留神颜酉就会溜进去一般。
她目光定在谢元丞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竟然把拦门一事抛在脑后,直接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几下谢元丞的脸。
见人用这样动手动脚地对谢元丞上下其手,叶从意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一看谢元丞已经开始面露不虞,隐隐要发火的模样。
她脚步一错,不着痕迹地拂开了匡兰月的手挡在谢元丞面前,刚要说话,就听见匡兰月发自肺腑的评价。
“差远了。”匡兰月说,“这位姐姐的眼神不怎么样,选的夫君比我的差远了。”
三人又:“……”
谢元丞其人,不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怎么也称得上一句丰神飘洒,器宇轩昂。至少叶从意两辈子都没见过有人相貌能出其右。她这才不得不相信颜酉的话,怀疑起匡兰月的审美来。
叶从意表情堪称裂开,颜酉见状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对叶从意说:“她就这样,你别搭理她。”
气氛稍微有些许尴尬。
谢元丞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开口道:“冯夫人,我夫妻二人确实寻冯县丞有要事,还望你行个方便。”
匡兰月道:“你们真的不是来砍我们的头的吗?”
谢元丞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说:“不是。”
毕竟他要摘的只是冯立果的项上头颅,跟她匡兰月说的“们”可没关系。
匡兰月依旧持怀疑态度:“那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颜酉插嘴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他不在你这吗?”
匡兰月:“你别说话!”
说完又两步跑进屋门当起门神,只留了个头在外面与几人交谈。
油盐不进。
颜酉白她一眼。
叶从意反应迅速,撤了个借口:“为朝廷派发的赈灾粮而来,这事想必冯夫人也知道。”
“知道。”匡兰月实话实说,“这事确实是立果做错了,害那么多百姓受灾,他应该受到惩罚。”
日头已经完全升起,这所库房坐北朝南门开于东,日光直射进门,晃得匡兰月睁不开眼。叶从意个子比匡兰月高出大半个头,后者又因为拦门一直保持着半弓着腰的姿势,看起来显得更加娇小。
叶从意背着光走了几步,有意无意替匡兰月挡了刺眼的阳光,将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谢谢。”匡兰月这才将眼睛勉强睁开,继续说,“立果私吞赈灾粮一事,我也是前段日子才知道的。两位京都来的贵人,我发誓,如果我一早就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拦着他,绝对不让他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你们信我啊。”
叶从意“嗯”了一声,说:“我们都信你。”
叶从意自然相信匡兰月的话。
从匡兰月远离掏空自己的私产来救济灾民,就可以看出这位冯夫人明显跟冯立果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匡兰月咬着下唇,说:“如果我带你们进去见立果,贵人能答应我饶我们一命吗?”
没救了,这人彻底没救了。
颜酉在一旁听得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这回是光明正大地翻。
叶从意没说话。
冯立果私吞赈灾粮,害死了不知多少百姓,别说只是普通问斩,哪怕将他千刀万剐处以极刑都无法弥补蓟州县民受到的伤害。
冯立果该杀,这是毫无异议的一件事。
而谢元丞与丰王做了交易,所以冯立果一事他们决计不会涉及过深,到时候丰王那边派人过来,也一定会杀了冯立果以威慑安国公一脉。
退一万步说,就算冯立果有法子将功折罪让丰王这边的人看到他的利用价值饶他一命,安国公也决计不会放过他。
冯立果必死。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叶从意从来不是什么滥好心的性格,她不会为着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心软饶恕一个该死的人。
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冯立果吐出那些被他私吞的粮食,也能算他死前赎罪。
冯立果命如草芥,可匡兰月确实算是冤枉。
所嫁非人,为了替丈夫赎罪几乎散尽家财。
她不会让一个心存善念的无辜人受难。
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只能先逼骗一番匡兰月。
叶从意看了眼谢元丞一眼,谢元丞立马会意,问道:“冯夫人知道冯县丞将私吞的那些粮食藏在哪儿了吗?”
匡兰月摇头:“我用尽了手段,问不出来。”
谢元丞道:“若我们能想办法从冯县丞口中套出赈灾粮的下落,或许能将功补过,保你们其中一人性命。”
匡兰月皱眉:“只能保一人么?”
谢元丞铁面无私:“嗯。”
叶从意适时开口道:“我夫君的意思是能保下冯夫人你一人。冯县丞做的错事太多,连累上千名蓟州县百姓,朝廷律法不会饶恕他。你与他虽是夫妻,却并算不得同气连枝,保你一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叶从意唬起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谢元丞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
匡兰月在做思想斗争。
颜酉在一旁看得上火,她生怕以匡兰月的脑子会说出什么放弃自己保全冯立果的屁话。
她正欲开骂,想骂醒匡兰月这个死脑筋的,就听见匡兰月开口。
她纠结了没多久:“那说好了,摘他脑袋的话就不能摘我的了哦。”
三人再一次:“……”
“那我带你们进去见他。”得知自己小命保住了以后,匡兰月语气都轻松了起来。
叶从意跟颜酉眼瞪着眼。
叶从意:你确定她是你说的那个匡兰月?
颜酉:不知道你别问我。
几人跟着匡兰月进了库房。
库房堆积了很多东西,里面空间很大,存放着粮食米面,甚至还有几垛干枯的稻草。虽然显得杂乱,却能够一眼就望到头。
叶从意并没有在这个空间内看到除他们之外的第五个人。她还在思考着莫不是有什么密道一类的隐蔽之所,就见匡兰月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一垛稻草前,“唰”的一下掀开,露出草下藏着的真容。
叶从意定睛看清,这画面不可谓不惊悚。
——一个四肢被缚得死死的男人,鼻青脸肿毫无意识地趴在一块一人宽的木板上,木板旁边还放着一双鞋垫,还有一副碗筷。本就油脂肥实的男人青肿着脸,趴在木板的这个场景,活像过年时待宰的肉猪。
匡兰月却咧着嘴像叶从意一笑:“你看,我就说立果的样貌比你夫君好看吧?”
颜酉朝叶从意递了个眼神。
你看我没骗你,我就说她一叶障目,眼盲心瞎吧。
叶从意:“……”
看出来了,确实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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