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酉随着匡兰月的话音凑过去,低头辨认好一阵才确定面前这个死猪一般的男人就是冯立果。
冯立果本来就生得脑满肠肥,颜酉私下里给他取了个“猪头三”的诨号,现下看来,颜酉只觉得这诨号没白取。
可是匡兰月不是将这死猪视若珍宝么?怎么会任由他变成这个德行?
她不禁疑道:“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从意更疑惑。
眼前的这个匡兰月跟颜酉说的匡兰月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噢,这个啊。”匡兰月无所谓道,“我干的。”
颜酉嘴角一抽:“具体干了什么?”
匡兰月坦然道:“拿鞋垫子抽他了。”
叶从意眉心一跳,几乎和谢元丞同步将目光移向冯立果身边放着的那双鞋垫。
“这双鞋垫还是我前不久新纳的呢。”匡兰月蹲下身,拿起鞋垫在手心掂了掂,说,“我阿爹最喜欢这个花样了。”
颜酉瞠目结舌:“生生抽晕了?”
“不是,”匡兰月摇头,“我给他下了药。”
颜酉:“?”
叶从意还是头一回见这种场景,不禁去看谢元丞是什么态度,只见谢元丞神情没太大波澜,看着像在思索什么事。
颜酉捏了捏眉心:“你不是喜欢他喜欢得紧吗?怎么会舍得打他,还给他下药。”
对于匡兰月是像被下蛊了一般痴迷冯立果这件事,颜酉这些年来已经开始慢慢消化,甚至觉得只要是她匡兰月,为冯立果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了。而现在匡兰月态度的转变,反而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匡兰月默了一瞬,然后理所当然地说:“不耽误啊。”
颜酉:“什么?”
匡兰月解释说:“立果做错了事,害那么多无辜百姓丧命,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的。拿鞋垫子抽人是我跟我爹学的,我小时候做错事,我爹都是这样拿我娘纳的鞋垫打我手心的。”
三人再次沉默。
这匡兰月看着好像脑子有根筋不通,居然还能分得清什么叫奖惩有度,不会偏私。
“而且我问他了。”
叶从意:“问什么?”
匡兰月说:“我问他把朝廷派下来的粮食放在哪儿了,他不肯说,我生气才打他的。”
感情她一开始说的用尽手段也没问出来是这么一个手段?
颜酉紧跟着问:“那下药是怎么回事。”
“谁让他想跑来着。”匡兰月说得理直气壮,“我为他做那么多事,还替他挨骂。之前我去给乡亲们送粮食的时候,他们都向我吐口水还拿小石子砸我。我这不都是为了替立果赎罪才去的么,可他不领我的情,骂我蠢就算了,居然还想一个人跑。”
“那我哪儿能由着他。”她说着还瞥了颜酉一眼,“他要是跑了,万一哪天又带个姑娘回来,我找谁说理去”
颜酉:“……”
得了,换汤不换药,还是那德性。
颜酉尬笑一声:“你这药劲儿还挺猛。”
“那可不,给他把药下在吃的里面了”匡兰月自豪地说,“一开始我端药碗给他喝,捏着鼻子都灌不进去呢。放在饭里面,他饿了自然就会吃。”
颜酉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匡兰月话还没完:“而且他还想骗我,前几日还说要跟我去缙州县去祭祀阿爹。可我与他成婚这三年来,他总是说公务繁冗从来都没去过。再说了,我记得他去年年末的时候就说过要重新修缮阿爹的陵墓,现下肯定还没完工呢,这怎么好去打扰阿爹呢。”
谢元丞安静听了半晌,听到修缮陵墓的时候忽然灵光一现。
叶从意也从匡兰月的话语里发现了什么。
朝廷的赈灾粮是什么时候派来蓟州县的?
不正是去年年末嘛!
按照匡兰月的话来说,冯立果从来不去祭祀老丈人,可见他根本对匡兰月的阿爹不上心,又怎么会这么好心地突然替他修缮陵墓?
若是以这个由头让手底下人扮做工匠往里面倒腾被他私吞的官粮,岂不是能直接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
这其中必定有鬼!
叶从意与谢元丞心有灵犀,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蓟州县的陵墓,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
叶从意正色,认真地看着匡兰月,说:“能不能劳烦匡姑娘,带我们去一趟蓟州县。”
匡兰月怔神,不自觉感慨道:“好久没人叫我‘匡姑娘’了。”
自从她与冯立果成婚后,旁人都是唤她“冯夫人”“县丞夫人”之类,很久都没听过“匡姑娘”这三个字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叶从意突然改称呼,过后却仍纠结道:“你要去我阿爹的陵墓么?”
叶从意点头。
匡兰月不是很乐意,说:“可是我阿爹的陵墓还在修缮呢,我们这样过去会打扰他安宁的。”
叶从意说:“匡姑娘有一年没去看过你父亲了吧。”
“嗯。”
“那你现在要是突然过去,他九泉之下知道以后,肯定会很开心的。”
“真的?”
“真的。”
匡兰月眼睛冒着光,兴奋地说:“那我们即刻启程!”
她说着便跑去收拾东西。
颜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搞得云里雾里,她疑惑地问叶从意:“神神叨叨的,怎么突然要去祭拜匡兰月的爹了?”
叶从意不过多透露,神秘地说:“就是忽然想去拜一拜。”
颜酉压根儿不信:“拜什么?求匡员外在天之灵保佑蓟州县百姓免受灾祸。”
叶从意敷衍地说:“对啊。”
察觉到叶从意故意藏话,颜酉懒得跟她说了。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匡兰月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袱小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带着立果一起去。”
叶从意本来也没打算把冯立果一人放在这个库房,点头说:“好。”
颜酉显然不赞同,嫌弃地说:“带他去做什么?而且我们只有两匹马,带不上这个累赘。”
匡兰月思考一瞬,说:“那我们骑马,把他拉在后面好了。”
颜酉:“……那不得拖出一地血?”
匡兰月说:“笨啊,屋外有板车,把他放那上面不就好了。”
颜酉心绪复杂,她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有人用“笨”字来说她,而且说这话的人居然是匡兰月。
叶从意见颜酉吃瘪,嘴角微微上扬。她用手拐了一下身旁的谢元丞,谢元丞立刻懂她的意思,转身就去屋外找匡兰月说的板车去了。
谢元丞是实干派,没多久就进来,向叶从意邀功道:“好了。”
叶从意毫不吝啬地表扬:“动作挺快。”
说完又向冯立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带着一抹坏笑对谢元丞说:“劳烦夫君了。”
“……”
谢元丞其实不乐意搬这看起来要死不活的冯立果,但为着叶从意这句“夫君”,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了。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把冯立果扛起来,只是单手拽着冯立果裤腰带,把人拖拽出去。
冯立果被装上板车以后,叶从意递了块绢帕给谢元丞擦手:“死沉吧?”
绢帕被叶从意特意找水缸浸湿过,擦起手来更干净,谢元丞接过帕子,说:“”
说话间,匡兰月抱了一摞稻草出来,“啪”的一下扔盖在冯立果身上将他挡住,但冯立果身形太壮实,没完全盖住。
这时,颜酉也从库房里抱了一摞草出来,又叠扔在匡兰月放草的位置,这下才完全盖严实。
几人跨上马,两两同乘。
马鞭一扬,马蹄在原地掀起一阵尘土,眨眼就奔出去了。
*
叶夫人天没亮就被颜酉敲醒过一次,她操着方言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倒头又睡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巳时,而叶从意和谢元丞皆没了踪影。
她在扎营处找了几圈都没看见两人,正要向人询问,几人驾着马回来了。
她看着四人的架势,又斜了一眼马后面拖着的板车,问:“大上午的干什么呢?”
谢元丞一早就想好了借口,说:“从意认识了两位姑娘,觉得一见如故。听她们说缙州县的景色和民风不错,想着既然来了蓟州,跟那里离得近,就过去游玩几天。”
叶夫人眉心微蹙:“靠不靠谱噢?”
叶从意笑着宽慰道:“母亲放心,我们过几日就回。”
“东西都收拾好了?”叶夫人不放心。
“方才谢元丞都准备好了。”叶从意说。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叶夫人,所以特意来寻她一趟,不忘叮嘱:“这几日我们不在,母亲万不要一人行事。有什么事都跟着父亲最好,再不济也得带着冬芷,我留她帮我照看您。”
叶夫人摸不着头脑:“哪儿就那么金贵。”
叶从意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母亲得让我放心。”
叶夫人看她一脸认真,心底浮起一股暖意,连连点头,说:“好好好,都听我乖囡囡的。”
叶从意这才稍微放心,又老调重谈地交代好多遍,确定叶夫人把话听进去了才肯走。
*
匡兰月和颜酉的马行在前面引路,谢元丞马术好,拉着冯立果的板车被换到他这边的马上。
撕裂的风声在耳旁呼啸,谢元丞故意跟颜酉的马拉开了一段距离,此刻才终于有空间跟叶从意单独说上话。
叶从意看出他的故意为之,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相信匡姑娘的话吗?”
谢元丞说:“信不信的,都已经在路上了。”
叶从意笑。
谢元丞想了想,继续说:“听着不假,但未必全然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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