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邮轮公司,乌斯怀亚办公室。
陈暮结束面试,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便瞧见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她的何欣,她弯唇笑笑,迈步朝她走过去。
到跟前,何欣站起身,问陈暮:“怎么样?”
陈暮耸耸肩,结果不言而喻。
身后几步远的办公室门口,有工作人员正在呼喊下一位面试者进入办公室,这里是盛世游轮在乌斯怀亚的一个小驻地,面积不过百余平,隔出两间办公室后,余下地方拥挤不堪。
何欣知晓结果,便没再说什么,挽住陈暮胳膊朝外走去,等俩人走出盛世邮轮所在的小楼,何欣扭头瞥了眼身后,回过头,她问陈暮:“具体什么情况?”
陈暮抿抿唇,说:“面试官说认可我的能力,也相信我可以胜任探险队员这份工作,只是公司今年合作的主要是欧美旅行团,中国队员需求量不大,另外我还没毕业,没有正式的学位,所以今年的南极季没法安排我上船,如果还有意向加入公司的话,会把我加进公司的人才库,后续有需求的时候可以随时报名。”
盛世邮轮主要有两条业务线,分别是每年十二月到三月的南极季和每年六月到八月的北极季,按照今天面试官的说法,加入公司人才库之后,等下一个北极季就可以给她安排工作,若是对北极季的工作内容没有兴趣的话,再等着报名之后的南极季即可。
何欣听言叹口气,心里最后那点能和陈暮一起工作的念想也断干净了,往后陈暮读了研,哪还有空往这折腾。她懊恼自己之前没有及时关注本年度的客人名单,导致陈暮白跑了这一趟。
“怪我,其实游客名单客舱部发过群发邮件,我没点开仔细看,只记得今年的中国队员就报名了两个人,以前船上至少有三个能讲中文的船员,一直以为你面上这事很稳当。”
陈暮笑着朝何欣的大臂处靠过去,安抚说:“没事的欣姐,打工本来也不是我的主要目的,这一趟我玩的挺开心的,还和abby她俩一起进行了乐队表演,都是很难忘的经历。也不算亏啦,要不是你给了我来这里的契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这边看看,赚钱哪有经历重要。”
何欣牵起嘴角淡淡应着:“之后呢,有什么打算,真就回去了?”
陈暮站直身,说:“没,既然来了,打算多在这边看看,毕竟机票那么贵。不急着回去,我从网络上看到laslenas那边有场滑雪比赛,查了下地址就在这附近,打算去现场看比赛,顺道玩一玩。”
何欣眼瞅着陈暮越往后说眼神越飘,直觉告诉她,这不全是实话,她隐瞒了什么,想到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她心下思索几秒,若无其事地问道:
“怎么突然想去看滑雪比赛,之前我约你去北海道滑雪,你不是说对滑雪运动没兴趣吗。”
陈暮努力维持淡然模样,她前两天才刚答应何欣不和顾时屹那样的人产生纠葛,可这两天她呆在住处,脑海里却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他的身影。
分别时她说自己是滑雪运动员,会去这里参加比赛,她想试试看,他和她的缘,是否还能延续下去,毕竟当初俩人的随口末日约定就成了真。
这是缘由之一,不好讲给何欣听,想去laslenas,还有另一原因:
“我爸爸最后一次带我出去玩就是去滑雪,98年长野冬奥,那会儿我7岁,他和他的一群老朋友借着冬奥的热度相约一起去冬奥赛道玩,我对滑雪这项运动原本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很喜欢,她就说去了教我滑雪,还和我讲,我们要去的志贺高原雪场不只是冬奥场地,还是日本很有名的粉雪场。”
提起成长路上走散的好朋友,陈暮心中弥漫起淡淡的忧伤,她缓几秒,继续说。
“那时候第一次听到粉雪,还以为就是粉色的雪,我从小在临城长大,连雪都没怎么见过。更别说是粉雪了,当然会觉得很惊讶,为此还在那天的聚会桌上闹了笑话。”
“最后她跟我讲粉雪不是因为是粉色的才被叫做粉雪,就是水分含量比普通的雪少,触感更柔软,摔上去没那么疼,很适合滑雪初学者,我那个朋友可厉害了,她从小就跟他爸爸学滑雪。”
“我期待了好久,结果最后那场旅行只有她爸爸去了,听说是因为她父母吵架,她跟着她妈妈留在了国内,他爸爸,在那场旅行中因为滑野道发生意外去世了,我还没学会滑雪,那场旅途就提前结束了。回来后没多久,我爸爸他......”
话到这里,陈暮语声停顿了一下,何欣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不用往下说了。”
陈暮坚持把心里的遗憾讲了出来:“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我那个好朋友,本来我们两家的维系就是因为我们俩的爸爸,听说她和她妈妈去了别的城市生活,我跟着我妈妈继续在临城,那以后我再没有滑过雪,laslenas是这边很有名的粉雪场,难得来一趟,想去看看,说不定我那个好朋友现在就是一名滑雪运动员,就在laslenas参加比赛呢。”
何欣晃晃俩人挽在一起的手臂,像是想通过这动作安慰她低沉的情绪,“陈暮,人生哪有那么多的转角偶遇。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的。”
陈暮低头笑笑,很想告诉何欣,有的,比如她和顾时屹。
但这样的反驳肯定会当场被她骂一通,于是她说:“所以你那次约我去北海道滑雪我借口没兴趣,但这趟出行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以后,我不会再逃避过去了。”
陈暮仰头看向远方的雪山,收回眼神,她侧过脸,笑着说:“欣姐,等你今年工作结束,我约你去滑雪呀。”
“好,我等着你。”
*****
顾湉汐是从施星辉那儿得知她哥来了南美这事。
凑巧圣诞假期,她没提前支会,一声不吭飞来了乌斯怀亚。落地才给顾时屹拨过去电话,等顾时屹开车过来接人,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顾湉汐远远瞧见顾时屹的车子,站在马路边举高手臂朝她哥示意。
到跟前,她满脸不高兴地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哥,你这也太慢了吧。”
顾时屹望了眼后视镜方向,确认可以通行,他转动方向盘,车子很快汇入行车道,“还记得你有个哥呢。”
顾湉汐被这话噎了下,缓几秒,她笑盈盈开口:“哎呀,我这不是忙着学习,这学期我进了caleb教授的课题组,他超严厉,假期也要我们去实验室报道,这不知道你离我近。立马就来找你了嘛。”
顾时屹瞥一眼副驾上的人,调侃道:“怎么混进去caleb教授课题组的。”
顾湉汐原本靠在椅背上休息,听见这话,猛地坐直身,不满地瞪过去:“哥,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嘛,为了进caleb教授的课题组,我上学期超努力的,gpa4.0,全系并列第一,堂堂正正靠自己努力进去的。”
顾时屹手松松握着方向盘,等顾湉汐话音落下,懒洋洋笑了声,说:“苏南也在caleb教授课题组吧。”
顾湉汐耳朵霎时染上潮红,她悻悻靠回椅背,慢吞吞说:“嗯......也是巧,我申请通过后才发现他也在的。”
像是怕顾时屹不相信,她偏头看过去,举起右手作保证状:“我发誓,真不是为了他,caleb教授多牛啊,我单纯是出于对他的崇拜才申请加入的。”
顾时屹淡笑一声:“你最好是,caleb教授手上的项目前景广阔,既然进去了,就跟着好好学点东西,别再天天围着苏南转。”
“知道了。”顾湉汐撇撇嘴,心里觉得她哥这话很多余,面上还是乖乖应下。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
车厢内安静,顾湉汐为了防止她哥再关心她的留学生活,抬手点开车载音箱开关,预备放点吵闹的音乐不给她哥开口的机会。
手指按上开关的一瞬间,顾湉汐忽而注意到中控台上摆着一个橙色的玩偶挂件,她惊喜的拿起,转着圈打量:“好可爱。”
与此同时,她带着点不可置信地偷瞄顾时屹,心里想:她哥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见面没说几句好话,倒是清楚她会对这种小玩意儿感兴趣,专门给她带了见面礼物。
她转头把放在后座的背包捞过来,预备直接把她哥的这份心意挂上去。
顾时屹余光捕捉到那挂件影子,脑海中蓦然闪过陈暮在不大的店铺里,站在陈列柜前,几次三番的拿起又放下。
就是那样唇线紧抿、满脸纠结的可爱模样,叫他出去店铺几米远,又鬼使神差的折返回去买下了这对挂件。
想到那个果决的姑娘,顾时屹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转瞬即逝的弧,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下一秒,他说:“放回去。”
顾湉汐闻言愣了几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她皱眉问顾时屹:“这不是给我准备的见面礼物吗?”
顾时屹神色如常说:“不是。你一声不吭的跑过来,中断电话会议出来接的你,哪来的功夫给你准备礼物。”
顾湉汐嘟起唇,不开心明晃晃写在脸上,手里泄愤式地捏了捏那挂件。
顾时屹瞧见她的动作,趁着等交通灯的功夫,极有威慑力的扫过来一眼,顾湉汐被那视线冰到,很有眼力见儿的把东西乖乖放了回去,连摆放角度都和她拿起时分毫不差。
放下东西,她才想到别的,她哥自打进入公司,一心扑在事业上,这几年来,说是不近女色也不为过,性子又冷,在国内她倒是听说有几家千金中意她哥,攻势也挺猛,或许会有人上赶着给她哥送这种小玩意儿。
可这是在南美,她也从施星辉那听说了,这一趟真是来谈公事的,那些女人,断然不可能有机会跟过来,所以,这挂件到底怎么来的?
顾湉汐心中八卦因子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咕嘟咕嘟往外冒泡,她轻咳一声,试探道:“哥,你这回身边不会带的有人吧,你妹妹我很懂事的,不方便的话我就换家酒店住,绝不耽误你和我未来嫂嫂相处的每一秒钟。”
要知道她哥接管公司几年来,家里为他的婚事有多发愁,爷爷从小教导她们:修身、齐家、立业、济世。
她哥倒好,直接跨过齐家这一项。
现如今有了情况,那她做妹妹的,当然一万分的支持。
顾时屹丢过去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并没接顾湉汐的话。
在顾湉汐看来,这眼神的意思是她哥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和她细讲。
她笑一笑,兀自说:“哎,别不好意思呀,男大当婚,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该交女朋友了,我还是跟着你回去吧,作为你最喜欢的妹妹,我去替你把把关。”
她指指中控台上的玩偶挂件,继续说:“这挂件是嫂嫂送你的情侣款吧,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下次再凶我,我就去跟嫂嫂告状,说你小肚鸡肠,叫她别跟你好......”
话越往后越离谱,顾时屹没再放任她胡说,冷着声打断道:“顾汐汐,适可而止。”
顾湉汐立时收声,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人就是她哥,爸妈对她有求必应,只有她哥,不会什么都惯着她,但她也是实在好奇:“那这挂件到底什么情况,你不跟我说实话,还不允许我发挥想象力,有点霸道哦。”
顾时屹:“看着新鲜,就买了。”
顾湉汐满脸不信:“哥,编理由好歹编个靠谱的吧,你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别说我不信,你随便问问谁,看他们会不会信。”
“信或不信,跟我有关系吗。”顾时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
一番交谈下来,顾湉汐没能从顾时屹脸上发现一丝破绽,听此,她就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反正一会儿到了酒店,她已经决定死皮赖脸跟着进她哥房间亲自检查一下,有没有女生同居过的痕迹。
心里算盘打好,顾湉汐百无聊赖的往窗户外看去。
“对了哥,你还要在这边呆多久啊。”
“20多天。”
“这么久?”顾湉汐震惊,“具体做什么,这么难搞。”
顾时屹几句话和顾湉汐讲了一下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抵达乌斯怀亚当天,他接到冉德明的电话,被告知老太太入境阿根廷的确是因为报了南极的旅游行程,上船前入住在乌斯怀亚的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
他订了老太太同一楼层的行政套房,连着几天在老太太面前露了脸,却不想老太太相当警觉,那天在电梯,直言说研究所那边的一应事宜她都没什么话语权,她只是继承了她丈夫的投资股份,叫他不必做什么。
原本他也没想着能在酒店见一面就轻松谈成这事,他叫冉德明帮他买了老太太同一行程的船票,预备在出行这段时间,一点点渗透瓦解,继而敲定合作。
顾湉汐很会抓重点:“那就是你上船前这段时间在这边呆着也没事做呗。”
顾时屹:“公司的其他事你帮我处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湉汐兴奋的侧过身,“我是说去别的地方也能远程办公对吧。”
顾时屹很轻的嗯了声,这么理解也没错。
“哥,你陪我去滑雪吧,安第斯山脉有个很有名的粉雪场laslenas,马上要举办的高山滑雪赛还有一个我挺喜欢的运动员,好久没现场看过他比赛了。”
乍然听到laslenas这个名字,他不免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清晨,陈暮笑盈盈的站在他对面,张口就来。
“其实我是滑雪运动员,看不出来吧,有场比赛在laslenas……”
瞧见顾时屹没什么太大反应,顾湉汐有点不开心,她哥自从工作后,一年到头都扑在事业上,俩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一起去过雪场了。
于是她继续游说:“去吧哥,反正离开船不是还有几天,laslenas离这也不远,我们开车......”
顾湉汐心里一箩筐的话将才开了个头,忽而听见一阵急刹声,之后,他哥出乎意料的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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