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lenas雪场坐落在素有“南美洲脊梁”之称的安第斯山脉。雪道最高垂直落差近1200米,陡峭的地形和无尽的粉雪让大批滑雪爱好者趋之若鹜。
在这里,即将进行两年一度的高山滑雪女子世界杯阿根廷门多萨站。
陈暮抵达已是晚上,她入住在雪场配套的酒店中,路途奔波让她入住当晚倒头就睡。
翌日清晨,陈暮赶着餐厅供餐时间的尾巴前去用早饭,由于她去的比较晚,到达餐厅的时候,除去工作人员,只零星几位客人的身影。
陈暮绕着餐台转了一圈,妄图能找到一两种中餐食物,结果从头到尾全是西餐样式,无奈,她只得原路返回随便取了两片吐司、一根牛肉香肠、一杯巧克力牛奶和一份水果。
随便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后,陈暮一边慢悠悠的用早餐,一边对接下来的行程进行了一下简单规划,昨天出发得匆忙,结束面试下午就启程来了雪场,何欣三天后要上船开始今年的工作,她计划在这边呆两天,赶在何欣上船前一天,回去再和她见一面。
比赛明天开始,今天还有部分雪道对游客开放,结束用餐,陈暮去往游客服务中心请了个教练先去雪场玩玩,毕竟很多年没有滑过,就算是选择初级道,她一个人也有点害怕。
好在雪场的教练足够专业,一上午的课程之后,陈暮已经敢一个人从初级道飞驰而下了。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里,陈暮置身于这片纯白世界,在地球最长山脉的雪道上感受风驰电掣,上演一个人的速度与激情。
结束滑雪,回房间的路上,陈暮想起自己一时兴起选择来雪场的原因,她倏地笑出声,到达以来,一个亚洲人都没见到,更别说她儿时的好友或是顾时屹了。
自己的想法属实有点痴心妄想,何欣说的没错,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转角偶遇。
明天现场看完女子超级大回转,就返程乌斯怀亚吧。
*****
高山滑雪女子大回转作为一项观赏性极强、危险性极大的滑雪项目,现场观感相当惊心动魄,今天上午进行的是初赛,陈暮全副心思放在选手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超高速的俯冲、过门。
上半程比赛宣告落幕,回过神来的陈暮才发觉自己腿有一点点僵,连着在雪地里站了一两个小时没有一点热量补充,趁着中场休息的功夫,她起身前去游客中心喝东西。
游客中心距离比赛场地有一大段距离,陈暮慢悠悠的走在雪地中。
中间路过一处雪堆时,有一对白人家长笑着站在那闲谈,一旁,一位洋娃娃般的小女生正玩得不亦乐乎,显而易见,她在堆雪人,但雪场雪质松软,加上她年龄太小,堆雪人的进度十分缓慢,那位爸爸出声喊了她几次,小朋友都没有给他回应。
几次呼喊之后,爸爸好像没了耐心,走过去三两下堆出雪人的雏形,而后抱起自家宝贝不知说了句什么,小朋友不满的在爸爸怀里来回晃动,妈妈见状,走过去和爸爸一起安抚小朋友的情绪。
两三分钟后,一家人喜笑颜开的往游客中心方向走去。
陈暮见状,不由回想起她们一家最后一次集体出行,那年在志贺高原,她也是这样,对玩雪的兴趣比滑雪大,临城甚少下雪,有也是零星飘点雪花,还未落地,便全化了。
还记得在志贺高原,爸爸和她一起在温泉酒店门口堆了个和她一样高的雪人,她高兴坏了,晚上怎么也不肯回房间,非要和她的雪人呆在一起,最后还是爸爸给她堆了个小雪人骗她说这是雪人的宝宝,需要她带回房间照顾,她才依依不舍的和她的大雪人告别。
那几天,每当她在外面玩的不想回房间时,爸爸就会以照顾雪人宝宝为由哄骗她回房间,后来因为宋叔叔的突发事故,她们临时结束行程回国,一片慌乱下,只有她记得她的雪人宝宝,她从冰箱里取出,把它放进自己的背包,等飞机落地妈妈给她换衣服时,才发现背包里的衣服全湿了,她发现自己的雪人宝宝没了踪影,在机场的更衣室里嚎啕大哭。
妈妈安慰她没关系,行李箱里还有别的衣服,再给她取就是,她哽着声告诉妈妈,她的雪人宝宝在背包里不见了,妈妈反应过来这一书包的湿衣服是怎么一回事,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段旅程虽然结束的匆忙,但那时她还有算得上幸福的家庭,爱她的爸爸。
小时候真好,雪人宝宝不见就觉的是天大的烦恼,对比现在,她苦笑一声,由衷感慨了句:“少时不知愁滋味呦。”
结束这声感慨,她轻轻摇摇头,重新迈步往游客中心走,步子将迈出去,忽而听见一句试探十足的中文问话声:“你好,是中国人吗?”
陈暮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一位同龄女生快步朝她走过来,她友好的重复了一遍:“你好,是中国人吗?”
陈暮嗯一声,乍然遇见国人让她十分惊喜:“来这边两天,别说国人,亚洲人都没看见一个。”
那女生跟她并肩朝前走,“我也是,我估计这雪场目前就三个中国人。”
瞧见陈暮脸上疑惑的表情,女生解释说:“还有一个跟我同行。”
陈暮了然的笑一笑,主动问道:“你是要去餐吧吗?”
女生说:“对,去喝点东西,在雪场里站了快两个小时,真冷啊。”
“比赛的时候没觉得,一结束才发现腿都快没知觉了。”
“是吧,不过今天的比赛也的确精彩,我超喜欢bertha,她发挥好稳。”
“是36号选手吗,她压弯真好丝滑。刚结束的世锦赛冠军是不是就她。”
“对,是她。”顾湉汐刚看完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心里倾诉欲爆棚,不愧是她喜欢的滑雪运动员,刚结束世锦赛,还能在世界杯分站赛超常发挥。
俩人就这么边走边聊的到了游客中心,快到餐吧门口时,陈暮指了指热饮方向说:“我去喝杯热巧。”
顾湉汐撇撇嘴,道:“我要先去给那位大爷买杯咖啡,出来玩就知道使唤我,好烦。”
陈暮礼节性笑笑,正打算说再见。
女生继续说:“等我买完咖啡去热饮那找你呀,我们一起回去。”
陈暮应了声好,而后俩人在餐吧门口分别,朝不同的售卖区走去。
等陈暮在热饮区餐桌悠哉的喝完热巧,迟迟不见那女生过来,眼见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餐吧的众人陆续返回赛场,她起身走向咖啡区,远远瞧了眼并未见那女生身影,
她在心里无声笑了下,想,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果然不能投入太多感情,对顾时屹是,对这女生也是,路上聊得再投缘,也不该空谈以后。
转身离开之际,陈暮忽而听见一阵耳熟的抽泣声,她循着声源望过去,就看见那女生正站在墙角下掉眼泪。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着一只亮屏的手机。
陈暮几步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顾湉汐抽抽搭搭地说:“是你啊,我朋友出车祸,怎么打电话都联系不上,我很担心他。”
陈暮随手把手中拿着的帽子放在手边的桌子上,而后从口袋中取出纸巾递给她,想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只是在女生身边默默陪她站着。
又过了会,眼见餐吧里的人越来越少,女生说:“我没事,你回去看比赛吧,跟我一起的人马上过来,我们先走了。”
陈暮思考几秒,自己在这里的确没什么作用,反而女生还要分出精力照顾她的存在,于是她说:“别担心,会没事的。”
顾湉汐勉强笑着跟她说再见。
挥别那女生,陈暮独自一人出了游客中心返回赛场,来时这段长长的路因为有人同行,走着并不觉得无聊,这会一个人返程,前后空旷,陈暮将才补充的热量迅速消散着。
怎么越走越觉得冷,耳朵生疼,好奇怪,陈暮抬手揉耳朵,这才发现不对劲。
给那女生递纸巾时,她把拿在手中的帽子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离开忘记拿了,雪场地势高,风也大,只是走了一小会儿,耳朵就受不了了。
无奈,她只得返回游客中心先去拿帽子,要敢不带帽子的在海拔两千多米的雪场再站两小时,她的耳朵就甭想要了。
往返雪场和游客中心是两条不同的路,下坡比上坡好走得多,许是由于比赛已经开始,这一路陈暮没见一个人影。
快到游客中心门口时,陈暮远远看见一个穿着一件黑灰色雪服的男人脚步急匆匆的从另一侧路走了进去。
陈暮遥遥看见那男人侧脸,莫名觉得眼熟,其实距离隔得远,她只隐约看见了个轮廓,并没看清,这熟悉感来得莫名,让陈暮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想法赶出去,继续往游客中心走,脚步再慢点,怕是等她回去来不及见证冠军赛场风姿。
进到游客中心,偌大空间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清扫方才游客们留下的痕迹,陈暮沿着边缘往餐吧方向走,她的帽子就遗落在餐吧出口处的桌子上,也是和那位同胞女生告别的地方。
*****
另一边,顾时屹去往顾湉汐告知的地方时,他这个妹妹,还在那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等他走近,顾湉汐再也忍不住,靠住顾时屹的肩头哭的更大声了:“哥,苏南他室友说他和朋友出去玩出车祸了,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都联系不上他。”
顾时屹虽然并不理解他妹妹这么多年对苏南的一往情深,可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的可怜模样,总是心疼多过其他情绪的,他尽量放轻声音,安抚道:“订了最近的机票,我跟你一块过去一趟。”
顾湉汐听言哽着声问:“你不会错过上船吗?”
顾时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无奈道:“就你现在的状态,能放你一个人回波士顿嘛。”
顾湉汐毫无负担的在顾时屹肩膀上蹭掉眼泪,心里万分动容,她知道她哥对苏南一直颇有微词,这么多年,她单方面围着苏南转,苏南大多时候都是冷脸相对,苏家没落多年,偏苏南本人一身傲骨,她哥看不惯苏南,替她不值,可喜欢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若没有深陷其中,又怎么能懂呢。
她努力压着哭声,道:“谢谢哥。”
*****
陈暮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游客中心的,耳边寒风阵阵紧,不敌她心中冷意。
古往今来,文学作品里总爱写各式各样的一见钟情,一面之缘,姻缘既定。
从前她是不理解的,心想这样的感情太过肤浅,经不住文字以外世界的考验。
潦草心动不过是颜值主义者拜倒在对方最为人称道的外表之下。
可在她和顾时屹的几次相处之后,她忽然有些理解了,这浮世三千,有时就是靠一些瞬间才觉这一生值得。
感情就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存在,夜阑寂静之时,她没法骗自己,在他指着漫天繁星告诉她星星会帮她传话,在他拉着她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小镇路道,在他眉梢带笑对她讲出截然相反的美好祝福时,她没有过片刻的、肤浅的心动。
可这心动终是有时限的。
她的心动,该止于看见那女生靠在他肩头的那一秒。
......
......
临时决定返程乌斯怀亚,敲开房门,何欣看见她的那一秒满脸疑惑,她上下打量陈暮一圈,皱着眉问:“什么情况,不是说明天回来?”
陈暮抱住何欣手臂笑盈盈说:“欣姐,我不擅长滑雪,一个人玩挺没意思的,你马上要开始今年的工作了,想了想,还是回来再坑你一顿吧,我想吃帝王蟹。”
何欣觑一眼陈暮,“我今年这工资还没到手呢。”
陈暮偏开视线,歪在何欣肩膀上:“那我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天一千多块的高薪人士,这钱我是没机会赚了,不从你这捞点好处,我这一趟真白来了。”
何欣想到自己介绍陈暮前来打工,最后没成多少离不开她的失误,她当即把陈暮手中背包放在玄关处,拉着她往外走:“怕了你了,走啦,带你去吃乌斯怀亚最大的帝王蟹。”
结束用餐是在两个小时后,何欣带她去了一家现捞餐厅,超大号的帝王蟹,摊开比她俩的脸还大,蟹肉饱满,一只管饱,搭配餐厅秘制酱汁,回味无穷,走出餐厅好远,陈暮还在感慨从没吃过这么鲜美的帝王蟹。
何欣笑眼瞧着她一副馋猫样,打趣说:“要不别急着回去,在这儿好好多吃几顿,帝王蟹也算乌斯怀亚特产了,离开这儿,你再难吃到又便宜又肥美的帝王蟹了。”
陈暮问:“有多便宜?”
何欣答:“就刚刚我们吃的那种个头,一只折合人民币一百多块。”
陈暮彻底惊了,国内要想吃到这般品质的帝王蟹,没个上千块甭想。
她叹口气:“欣姐,你这工作真好啊,我也就是再轻松几个月,等开学,我就要变身没有感情的科研民工了。我们老板卯着一股劲儿申青基,越来越惨无人道,以后怕是很难再和你约着出去玩了。”
“那就趁着现在好好玩呗。”
陈暮笑一笑,忽而瞧见前方整齐划一的小木屋前,坐着三三两两翘首以盼的背包客,她不由好奇问道:“欣姐,她们是在干嘛?”
何欣望了眼陈暮视线所在的地方,收回,她说:“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在那等着各个船司放lastminute船票。南极行价格不菲,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触不可及的梦想,lastminute船票最低可能是正价船票的十分之一,票不多,但总有人希望他会是今年的幸运儿。”
陈暮闻言转过身,站定在何欣面前:“欣姐,我觉得我这趟南美行就很幸运,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了很难忘的回忆,要是我能再顺利买到一张lastminute船票,这趟就可以说完美无瑕了,这回你可不准再说我痴心妄想。”
何欣望一眼陈暮情绪翻滚的莹亮双眸,认识她以来,这姑娘总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她独立、韧劲儿十足,实则内心脆弱得很,她打心眼里希望她能开心一点,何欣浅浅笑一笑说:“南极很美,去看看吧,等你下船,再请你去吃帝王蟹。”
陈暮开心的连连点头,转身朝那排小木屋走去,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开心,难得的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就让极地美景,来疗愈她这颗受伤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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