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一个道理, 陈暮很早就明白,那就是人生中总是不可避免的会有遗憾,孩童时代可能没有太大感觉,因为有父母会千方百计的满足你所有心愿。
但关于接受遗憾这事, 陈暮小小年纪便已释然。
到江家后的第二个月, 转去的学校举办亲子活动, 陈暮得知消息后, 连着几天晚上放学回家守在客厅,也连着几天无功而返。
无奈,她只得拜托保姆阿姨帮她转告这事,隔天保姆阿姨给她回话, 说她妈妈最近在忙别的事,不得空陪她参加活动。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付女士每天在忙什么, 但奶奶离开前,告诉过她, 妈妈有了新家庭, 也许不会像以前一样把所有关注都放在她身上。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学校里的活动还有很多, 这次妈妈不得空,以后总有机会来的。
可等到活动当天, 她却意外听到别人在谈论她那个不好惹的哥哥和她的妈妈。
那人说,付女士这个后妈, 做的真是没话说,婚礼当天江家小少爷公然把他妈妈结婚时的婚纱摆在办酒席酒店的大厅, 每个宾客的必经之路,就这样, 付女士还能笑脸相迎的如期走完婚礼全程。
另一人说,要不怎么就人家能小三上位呢,这点心理素质算是基本素养了吧。
几个女人笑作一团,笑声后,又一人说,你们没听说吗,今天这活动那女人也来了,全程做小伏低的跟在小少爷屁股后面,江家小少爷一天没给她好脸色,就这样她还见谁都笑嘻嘻的,到处声称自己是小少爷的后妈。
她旁边的另一人补充,不是说那女人还把她前夫的女儿也接到这学校了吗,今天的活动只管小少爷不管自己亲生女儿,也是够心狠的,她是不是嫁进来之前没打听好,不知道在江家,小少爷的面子比她嫁的男人管用,现在木已成舟,只能换人巴结了。
几个女人又是一团笑。
其实那时的陈暮,并不太能听懂她们言论中更深层的意思,但她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班里的同学们都在和家长参加亲子活动的游戏,她没有家长,老师让她自由活动,她一个人在场地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江逾白所在的班级。
烈日高悬在天上,陈暮满头是汗的站在树身后面,看着付女士如那群女人所言,亦步亦趋的守在江逾白身后。
这和她记忆中的妈妈完全是两个人,在她们家,付女士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是爸爸负责的,为此奶奶没少骂爸爸,说他娶了个祖宗。
每当这个时候,爸爸总会笑笑,说他承诺过付女士,只要嫁给他,就不会让她吃一点苦。
她当时站在树干后面,想,要是爸爸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心疼妈妈吧,所以在江逾白第三次把妈妈递过去的水瓶扔在地上的时候,她把额头上的汗抹掉,没一秒犹疑的走上前,捡起江逾白扔在地上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大口,而后拿起另一瓶水递过去,她说:“哥哥,这水能喝的。”
她举着水瓶,站了好久好久,久到胳膊快要没知觉,江逾白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瓶,之后不耐烦的命令付女士,“让她走开,别站在我面前烦我。”
付女士瞧见他喝了水,笑盈盈的又递过去一盒水果,江逾白皱着眉接过,随手便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再次重复:“赶紧让她走开。”
她被妈妈拉着离开,走到江逾白视线之外,付女士和她说:“今天就算了,以后最好少出现在他面前,不然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证你能继续在这个家呆下去。”
她点点头,问付女士,“妈妈,你说今天没办法陪我参加活动,就是为了照顾哥哥吗,是的话,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我等了你好几个晚上,也没有见到你。”
付女士耐着性子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扭头看了眼江逾白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要去哪,她头也没回的说了句:“快回你们班的活动区去吧,妈妈还有事要忙。”
之后的很多年,她明明和付女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又仿佛是一个人,付女士慢慢在江家站稳了脚跟,她的精力,转而又放在了在太太圈们之间交际,仿佛可以由此证明,她的的确确嫁进了豪门。
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因为父母的缺失,有过太多太多遗憾,她也早早习惯去接受每一次的遗憾。
所以尽管船司最后没能申请到长城站的参观申请,她也只是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人生本来就处处充满遗憾,伤心不可避免,但她心底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以在跟着工作人员一路往准备室走的路上,她心里面都是恍惚的,她几次三番地问工作人员,“请问你确定我稍后是可以去长城站参观吗?”
工作人员不厌其烦的回答她:“是的。”
她又问:“船司的申请不是因为科考站工作繁忙没能成行,现在怎么就又能去了呢?”
工作人员回头朝她笑笑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是顾先生通过私人渠道申请的,我只是负责去通知您。”
见工作人员一问三不知,陈暮便也放弃了继续追问。
工作人员一路把她送到了准备室门口,示意她一个人进去,陈暮弯弯唇,向工作人员表达感谢,而后迈步走了进去。
顾时屹正站在准备室中间位置和副船长不知道在聊什么,瞧见她进来,他笑着和她示意让她坐在旁边等他一会儿,片刻后,交谈结束,副船长走到准备室的门口和工作人员简单交待后,那位工作人员喊着一旁的几人一起离开。
离开准备室前,陈暮和副船长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一秒,两人相互微笑表示问好,之后副船长再次向顾时屹点头示意后,转身出了房间。
偌大的准备室立时便只剩她和顾时屹两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顾时屹步调悠闲的迈步朝她走过来,她看着他熟悉却又不熟悉的这张脸,心里面更加好奇了,明明这一天两夜两人一直在一起,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申请的长城站的参观许可,连船司都没拿下的申请,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抱着这样的好奇,陈暮问:“我们真的能去长城站参观吗?”
他笑:“等工作人员把东西搬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他们去搬什么东西?”
“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人家同意了我们的申请,我们总不好空着手去不是。”
她继续问:“为什么长城站会同意你的申请?”
连国际顶奢邮轮公司的参观申请都能拒绝,为何会同意个人的申请,这很费解。
他说:“昨晚不是同你说了,我和你们院长认识,现任站长恰巧是他的学生,某人不是心心念念去拍照打卡,没办法,只能拜托你们院长给个面子,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学生了。”
陈暮听着,觉得能让她们院长轻易帮这个忙,两人哪会是简单认识的关系,他现在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学什么专业,可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他这趟行程的原因之外,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他太神秘,这好像不太公平。
“只是认识就可以让我们院长卖给你一个这么大的面子吗,那我还算是我们院长的粉丝呢,他的课和讲座我一节不落,多少也算在院长面前露过脸,研究生面试的时候他还夸我呢,就算是这样,我去找他,跟他说我想参观长城站,也不见得他会帮这个忙。”
顾时屹淡淡笑着,道:“大概是因为你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而我在生意场多年,每年都要和你们院长打交道,他从我这得过不少好处,所以我开这个口,他总是不好拒绝的。”
陈暮知道,学院的教授、老师除了在学院内任课外,大多还在外面的公司有兼职。
这么解释,她大概也就明白了。
但那一刻陈暮只是想,如果这一次的遗憾轻易被圆满,她好不容易练就的,轻易接受遗憾的能力就此消失可怎么办呀。
好一会儿,她说:“顾时屹,其实我已经接受不能去长城站的事实了,你一声不吭的又圆满了这个心愿,我以后可能会变得越来越贪心的。”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不想让自己失去这个能力。
“会有很多心愿吗?”
顾时屹眉眼深情,慢条斯理地问道。
陈暮想,谁会没有很多心愿呢,若是在从前,她大概率会默默接受这事实,自我消化心愿无法达成这事,不会有一个人知晓她的遗憾。
但那天清晨许是脑袋不够清醒,她竟然当着他的面直接讲了出来,随口说的一句话,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上心,大费周折的帮她达成。
她笑:“会啊,谁会万事顺心如意。”
顾时屹眼神定定看着她:“那就像这次一样,讲出来。”
他的声音平稳沉缓,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是在借这句话告诉她,只要讲出来,心愿就会被达成。
陈暮鼻尖后知后觉的有点发涩:“讲出来的心愿就会被满足吗?”
她试过很多次的,告诉付女士自己的需求,可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无视。
顾时屹平平笑着,说:“会尽我所能。”
*****
冲锋艇登陆长城站的时候,已有工作人员等在岸边,他身侧停着一辆雪地车,瞧见她们上岸 ,他说:“顾先生您好,我是今天负责接待你们的。”
顾时屹伸手和他握了握,而后说,从船上带了些新鲜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酒水,咱们搭把手一起搬到车上吧。
工作人员侧脸往冲锋艇上瞥了眼,瞧见足足几大箱东西,开怀的笑起来:“酒在这儿可是稀罕东西,我代表大家,谢谢顾先生了,休息的时候,就想喝一口,奈何存货早就没了。”
卸完货,探险队员告诉她们两个小时之后来接她们,便驾着冲锋艇返程了。
三人乘车前往长城站,路上,工作人员边开车边和俩人介绍了一下站上哪里是开放的可参观区域,介绍完,他补充说:“手机应该很多天没信号了吧,再过几分钟,进入长城站的信号区域,不用开漫游,也能收到中国的信号。”
陈暮的手机的确已经许多天没连过网了,船上流量费用太贵,中间Cassie因为海上行程太无聊,尝试买了两百美元的流量,结果发现游轮航行中信号时有时无,就算侥幸连上,打开网页也需要十多分钟,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想着上网的事了。
她不知道科考站的信号还能免费向参观人员开放,算是意外之喜。
下了车,顾时屹没让工作人员再继续陪同,难得的休息日,他觉得不该叫人把时间浪费在这,工作人员也没同他们假客气,向顾时屹留了电话,道是参观结束给他电话,送俩人回去,便回宿舍去了。
待工作人员离开,陈暮伸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指示牌,兴奋道:“我看到那个牌子了。”
她几步小跑到指示牌前,喊顾时屹,“帮我拍张照吧。”
顾时屹紧随其后走过来,问她:“为什么就想在这打卡。”
陈暮把手背到身后,仰头望向写有各个城市距离此地距离的指示牌,说:“有次院长在讲座上说,八四年以前,因为中国在南极没有自己的科考站,每次在南极条约会议表决的时候,中方代表都会被请去会议室喝咖啡,为了能有决策权,他带着第一支南极科考队从临城出发,所有人在上船前都写了遗书,抵达南极之后,他们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最后仅用二十七天便在南极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我觉得我们院长特别有风骨,和平年代的临危受命,很不容易,我很敬仰他。”
收回视线,她看向顾时屹,继续说:“这上面的每一个城市指示牌,包含了一代又一代科考人的家乡,多有意义啊。”
说这话时,顾时屹瞧着陈暮眼中闪烁的光,他想,这还是个有志向的小姑娘,假以时日,她也会在她的领域闪闪发光。
那一天,陈暮站在指示牌前,比着剪刀手,拍下了一张打卡照,发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条朋友圈。
【16559KM,这大概是此生我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
结束打卡,俩人又在长城站上其他的开放区域逛了逛,参观了极地种植大棚,在南极邮局里领了盖有纪念邮戳的证书。
在飓风来临前,她们牵手离开。
上冲锋艇前,陈暮回头又望了眼风雪中的长城站,忽的,冲锋艇因为风浪不受控的晃了下,晃动中,陈暮手心蓦地被握住,她感受着来自顾时屹的温度。
对着庄严的科考站,她想,由手心弥漫至心底的这股潮热,会令她永久铭记这一天。
第22章
最后一次登陆活动结束, 本次南极行也进入尾声,那天清晨的广播,船长通知在返程前,将会举办一次慈善拍卖会, 拍卖会上筹得的所有善款, 会用于极地动物保护和极地科考事业。
拍卖会当天有最后一组的登陆行程, 俩人用过中饭, 顾时屹道是有事要忙,陈暮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是要去找老太太继续谈两家的合作。
那天之后,陈暮自然而然的在顾时屹的房间住下,她们在很多方面都很合拍, 相处的每一分钟都令人愉快。
但两人除去船上组织的活动外,白天大多时间并不在一起, 尽管是在远离城市的旅途中,他也有很多事要忙。
从餐厅出来, 顾时屹送陈暮回房间, “下午在房间自己玩或是补补觉,晚上拍卖会开始前,我回来找你。”
陈暮先是应了声好, 往前走了没两步,她扯扯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说:“我下午想回自己的房间,有一些东西需要收拾。”
顾时屹抬手自然的把陈暮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在房间呆着无聊?”
陈暮下意识摇了摇头,可一抬眼对上顾时屹凝在她面上的视线, 她又改口:“是有一点点,正好快下船了, 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顾时屹瞧着她微微闪躲的眼神,知晓收拾东西是个拙劣的借口,不过谁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很正常,再亲密的关系,也要给对方一定的私人空间,不必事事追根探底。
于是他只是掉转方向,把陈暮送回她原本的房间
陈暮进去房间的时候,Cassie坐在桌前分类视频,这趟行程她算是收获满满,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她的各种拍摄设备,另一位室友正在进行她的最后一次登陆活动,不在房间。
瞧见陈暮进来,Cassie视线一路盯着她看,看着她反手关门,又看着她一路往里走,直至陈暮坐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
确认陈暮坐下后半晌没新一步动作,不是回来拿什么东西又离开,Cassie合上电脑,走去陈暮床沿坐下,到跟前,她打趣道:“我还以为下船前没机会见到你了呢,今天怎么舍得回房间了?”
陈暮笑吟吟:“一个人呆着无聊,回来找你聊天。”
“你的顾先生呢?”Cassie扬眉问。
陈暮回答:“他有事要忙。”
Cassie正巧被一堆视频素材搞得头大,听此,她示意陈暮给她挪点位置,好叫她换个舒服的姿势在这儿坐下。
两个女孩挨很近,挤在陈暮的单人床上。
调整好坐姿,Cassie率先开口打破:“上船前觉得十多天的旅途,没有网络,一定很漫长,结果不经意间行程就要结束了,时间真是快。”
陈暮对此表示赞同,两人心有戚戚然的对视一眼。
结束对视,Cassie忍不住八卦道:“我们去邮局那天,后面你心不在焉,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位顾先生。”
陈暮无奈的笑:“我哪有心不在焉?”
“哪里没有,我出去找你的时候,你坐在长椅上,视线看上去是在看风景,但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你受了情伤,那副状态,很像我的另一位朋友。”
陈暮顺着Cassie的话,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好像的确如她所说,当时在看到小镇街景明信片之后,她满心怅然的走出了小木屋。
她低眸笑笑,恍然道:“好像还真是,那会儿我误会他有女朋友。”
Cassie听言哦一声,之后眨着眼问:“那现在呢?”
陈暮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望过去。
Cassie直白解释说:“你们都到这一步了,你对他有多少了解呢,确认他没有女朋友吗?”
陈暮愕然的动动唇角。
她们的相处是很愉快,但也仅限于日常相处,她对他,还是知之甚少。
Cassie了然的笑一声,继续说:“不如你先同我讲讲你们之前的误会是怎么回事?”
陈暮简单几句话向Cassie讲述了他和顾时屹之间发生的事情。
Cassie安静听完,偏头思索几秒,道:“你们的邂逅听起来很浪漫,可你觉不觉得一切发展的太顺利了,你意外碰到了他和别人在一起,他解释,你就信了,再者说,就算你见到的那位真是他妹妹,可以他的年龄条件,保不齐孩子都有了,你确定你们下船后还会像在船上这样吗?”
陈暮被Cassie这话问的一愣。
是了,在这段完全由他主导的关系中,她好像从未对他的话产生过怀疑,总的来说,就算两人形影不离的度过了很愉快的几天,她对他,也还算不上有多了解。
“我觉得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他是海王,不过是在旅途中跟你玩玩,另一种就是他是难得的好男人,但坦白讲,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陈暮抿着唇,没应声。
Cassie:“我的分析也不一定对哈,就是觉得咱俩投缘,才和你说这些,你是个好女孩,怕你下船后发现你被骗了,然后走不出来,女孩子在情感上天生细腻,容易上头,就当防患未然啦。”
潜意识里,陈暮认同Cassie的话,这两天她好像被甜蜜冲昏了头脑,细细回想,天真的都要不像她了,她沉溺在这暂时的欢愉里,竟然没有去想过下船后两个人会怎么样。
船上的日子远离人群、喧嚣,像是乌托邦,可下船后,她们都会重新回到身不由己的境地之中。
就好比很多人喜欢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寻求快感,保不齐,顾时屹对她,就是旅行途中不上心的一场游戏。
她垂下眼睫,试图掩盖那点悲伤情绪:“谢谢你。”
Cassie:“没事,假若不巧被我说中了,不要伤心难过,就算你们往后再没了瓜葛,至少船上这段时间还有很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陈暮强撑着笑点了下头。
谈话告一段落。
察觉到陈暮因为这番谈话心情不佳,Cassie贴心的回到桌前,给她留出空间让她消化自己的情绪。
陈暮无言靠坐在床头,思绪很混乱,脑袋里很多画面,像是静电忽闪,一会儿是她和顾时屹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另一些她不想回忆的画面。
好一时,趁着脑袋短暂清明的功夫,她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原本今天下午回房间就是想要和爸爸写信的,明天是她的生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生日于她而言的唯一意义,就是在生日的前一天,给爸爸写封信,告知她的近况。
她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曲起腿,把笔记本翻开放在腿上,一只手扶着本子左上角,一只手拿笔,开始写信。
【爸爸:
时间真快啊,一年又结束了,每年生日的前一天,会给你写封信,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十四封了。
这是永远都寄不出的信,但我依然会坚持写下去。
今天是最后一次用大学生的身份给你写信哦,下次再写的时候,我就在读研了,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会很为我骄傲的吧,小时候你就说我脑袋聪明适合读书,你眼光真好,我好像还真的挺擅长的。
这一年还是老样子,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我一个人来到了地球的另一端,看到了小时候你说要带我看的南十字星,它闪烁了亿万光年,依旧耀眼。
这趟旅程中,我还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有了第一段情感体验,这其中,有美好,也有酸涩。
快乐一向短暂,这趟行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不知道我和他还会不会有以后。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无条件站在我身后,给我依靠和支撑。
爸爸,还是很想你。】
写完这封信,陈暮保持拿笔的姿势良久没动,直到指尖泛酸,手中的笔掉落在床上,她才骤然回神。
把笔记本装回背包的时候,陈暮又看见那本她翻了一小半的《廊桥遗梦》,索性无事可做,她思索几秒,拿出了这本已然知晓结局的书又读了起来。
……
……
另一边。
顾时屹来到书吧,老太太正坐在书吧一角阅读,他放轻脚步上前,老太太看见地面上的阴影,头也没抬地说:“年轻人,你很有毅力。”
在船上这段时间,顾时屹每天按时按点的来她面前报道,在今天之前,他没和她聊过工作,但眼看行程结束在即,她是真的好奇,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顾时屹慢悠悠坐定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后,老太太合上书,笑着问:“今天聊点什么?”
老实讲,如果不是提前知晓这位年轻人是抱着目的接近她,那她一定很乐意和他交个朋友,他是个很不错的聊天伙伴。
顾时屹笑一声,淡淡说:“今天主要是想请您帮个忙。”
老太太但笑不语,果然如她所料,终于要聊到工作相关了。
下一秒,又听见他说:“明天是小姑娘的生日,今晚的拍卖会,您大概是会提前退场的,想请您多呆一会儿,到零点帮她一起庆个生吧。”
顾时屹所言与她心中所想完全背道而驰,老太太不免讶异:“你的帮忙就是指这个?”
顾时屹语气平静的嗯了一声。
老太太略一沉吟,说:“关于项目的合作,可以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这位年轻人的沉稳太超乎她的预料,此刻,她是真的好奇,他放着那么大的集团不管,跟着她跑这么一趟,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顾时屹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另辟蹊径亲自找上投资人,就是要引起她的好奇,让她主动来问他。
他说:“如今吉桑尔手上除了千人基因组项目外,还有几个别的大项目,想必考虑和莱因斯顿的合作,只是因为他们是稳定的合作伙伴,但我想说的是,川禾目前有自研的仪器可以用于高通量测序,并且我敢保证,川禾的效率一定比莱因斯顿高几倍,千人基因组项目,川禾可以承担百分之六十,促成项目早日完成。”
老太太安静听完,问道:“据我所知,川禾主营业务是医药线,这仪器是什么时候研发的,我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顾时屹:“近两年刚完成研发,一直在最后测试阶段,所以没有公布,千人基因组项目后续想要做的事情,和我的初衷一致。”
“川禾也有打算进军基因检测?”
“早有打算,人工智能发展势猛,基因检测和疾病早筛前景广阔。”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国内医药产业发展过于落后的情况下,这位年轻人能有如此超前的眼光,换赛道尝试弯道超车,实在是后生可畏。
“站在投资人的角度,我不看好国内任何一家医药企业,但同为中华血脉,我很希望国内的医药行业能有好的发展,目前进场,距离项目落地,会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
顾时屹遥遥看向远方一眼,收回目光,他眼神坚定的望向身侧的老太太:“不瞒您说,川禾未来二十年的研发费用,有一半会给到检测业务。”
老太太听言站起身,到书架前将借阅的书放了回去,之后迈步朝外走去,往前走了两步,她回过头说:
“行程结束,我会和吉桑尔的负责人引荐川禾,但具体能不能合作,还要负责人看了你们自研的仪器再定。”
*****
下午在房间,陈暮速度很快的翻阅完了《廊桥遗梦》,故事的最后,理智战胜情感,男女主相爱,却没有选择相守。
仅仅四天的时间,她们从相识到无话不谈,这段爱情很短暂,却很真实。
合上书很久,男主角的那句话还在陈暮脑海中回放。
【我们人生中感受到确切的爱仅仅只有一次。】
她和顾时屹的相识时间比起男女主长了点,但在这段时间,他的绅士、体贴,的确有让她感受到过久违的被爱。
这样的经历,就算是下船后两人再无联系,也是一段绝不后悔的人生体验了。
是以在顾时屹如约来找她去参加拍卖会的时候,陈暮早已调整好心情,她要把在船上的最后两天当做和顾时屹的最后两天去过,不想以后 ,不计后果,就算下船后两人再无联系,也不遗憾。
晚间拍卖会布置在宴会厅,开场船长先进行了致辞,感谢大家的善举,之后很快进入正题,第一件拍品,是奇皮夫人铜像。
奇皮夫人,因两次参与南极探险经历而闻名于世的一只虎斑猫。
铜像仿制的惟妙惟肖,陈暮记得在游轮经过探险家沙克尔顿被困水域的时候,探险队员曾经给她们讲过奇皮夫人的故事。
当时探险队员说,在新西兰惠灵顿维多利亚山顶,有奇皮夫人墓地,当时她还听到有人讨论,南极行结束后要去看看奇皮夫人真正的墓地。
第一件拍品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0美元起拍,价格很快飙升到了三百美元,最后,奇皮夫人铜像以两千美元的价格拍出。
陈暮原本还想在今晚的公益拍卖会上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但经过接连几件拍品,她发现,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欧美老太太们,真是有钱又大方!
拍卖会很快到了尾声,最后一件拍品,是船上乐队的一首歌曲表演。
先竞价,而后再由竞拍者指定歌曲,乐队进行表演来为今晚的拍卖会收场。
陈暮已经做好了打算安静听完一首歌就退场的,却不想,最后一件拍品公布后,顾时屹会是第一个举牌的,直接叫价五百美元。
陈暮立时不可置信的问身侧人:“你不是已经拍下了一本摄影集?”
在她的认知里,做公益这种事情,心意到了就够了,何至于零元起拍的一首歌曲表演值得第一次叫价就叫五百美元。
顾时屹只是淡淡笑着,没回话。
主持人宣读举牌消息后,不远处的老太太第二个举了牌,叫价一千美元。
陈暮听着主持人的举牌宣读,视线不由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收回视线,她靠近顾时屹,小声问道:“你们今天下午是不太顺利吗?”
顾时屹笑了笑,说:“很顺利。”
话落,他再次举牌,叫价五千美元。
老太太紧随其后又举了牌,叫价八千美元。
陈暮皱着眉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举牌,针对意味太明显,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自觉避开了这场纷争。
陈暮眼睁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进行着一场诡异的价格战,连Cassie都频频投过来几次视线向她询问俩人是什么情况。
陈暮对着Cassie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竞价过程中,场下众人也都想知道这场离谱的竞拍最后究竟会是什么结果,是以尽管时间很晚了,也没有人退场,都在等着看热闹。
这场竞价足足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时间来到十一点五十五分,顾时屹举牌叫价五万两千美金。
这一次,老太太侧头朝她俩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再跟着举牌。
一分钟后,主持人宣布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轮拍品,归属顾时屹,同时请他与乐队主唱沟通,指定歌曲表演。
竞价过程中,陈暮很多次想要打断顾时屹,跟他说:“你想听什么歌,不如告诉我,我也可以唱。”
可顾时屹就像是跟老太太杠上了似的,全神贯注的举牌、竞价,只时不时的看两眼时间。
到这会儿,他放下手中的拍卖牌,这才顾得上跟她说:“我去和乐队简单沟通一下,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陈暮下意识摇摇头,五万多美金的一首歌,听起来,一定会很有负担的吧。
顾时屹瞧着眼前姑娘讷讷的表情,笑了笑,随后起身往舞台走去。
陈暮盯着他气定神闲的背影,心里面回想着方才这场离谱的竞拍,忽然间,有一些猜测慢慢浮上心头
可,她明明没有和他提过一点明天是她生日这事,别说顾时屹了,这船上任何人应该都是不知道这事的吧
思绪飘忽间,头顶的所有照明设备忽然熄灭。
场内响起阵阵说话声,大家对于这场突变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陈暮心中那点猜测,却好似明朗了起来。
半分钟后,在会场时钟发出零点准时报时之际,舞台前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生日歌的音调。
陈暮被惊到瞬间捂住嘴巴,尽管这猜测在不久前已经明朗,可当它真的落地成真的时候,心里面还是忍不住惊喜。
会场内,各自讨论的众人明白过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喊happy birthday,有人拍着手跟着乐队一起在唱生日歌,也有人恍然大悟说:“原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惊喜。”
总之,气氛很嗨。
下一秒,会场边缘亮起微光,借着浅淡的光晕,陈暮看到,顾时屹手捧蛋糕,深情款款的朝她走来。
不消片刻,在生日歌唱完之际,顾时屹站定在她面前。
蛋糕卖相算不上好,看上去像是新手做的,白色奶油面上,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猫咪,猫咪上面半圈,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
前一秒还无比喧闹的会场转瞬间落针可闻,摇曳的烛光映在顾时屹的面上,她看着他垂下眼帘,薄唇勾出好看的弧,听见他说:
“小寿星,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那一刻,陈暮想,他于她,从来都不是谜团,是明知会深陷不可自拔,也甘之如饴的潮湿沼泽。是停不下的痴缠,忘不掉的迷恋。
无论往后如何,他会永远在她心底。
第23章
陈暮原以为下船后的选择会是一件很让人为难的事情。
她和顾时屹之间, 的确如Cassie所说,是一段看上去不太会有未来的交往。
大概率,她们会在下船后回归各自原有的生活轨道,再没以后。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关于下船后的话题, 竟然是顾时屹主动先挑起的。
那天早饭后, 她们坐在房间的露台上看风景, 他忽然问她,下船后的计划是什么。
陈暮垂眸思考良久,决定遵从自己的心。
她说:“原本计划来这边打工,等结束再回去, 但现在既定计划全乱了,所以没什么安排。”
“不急着回国?”
“嗯, 没打算回去这么早。”
“不回去,继续留在乌斯怀亚?”
陈暮:“也许吧, 我朋友工作的船应该和我结束的时间差不多, 可能会先和她呆几天,等她下趟船开始后,我就去周边玩一下, 智利、玻利维亚、秘鲁什么的,毕竟来都来了。”
顾时屹瞥她一眼, 淡声,“计划里就是一个人玩?”
平淡的语气, 简单的问题,可叫他这么一字一顿的讲出来, 陈暮却听出了些话外音。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技巧的问题,心不自觉收紧了些, 片刻,她选择将问题抛回去,“那不然呢?”
顾时屹挑一下眉梢,“我这是被始乱终弃了?”
陈暮听言立时面热了起来,红着脸嗔道:“顾时屹,你别乱用成语,谁始乱终弃了。”
眼前人淡淡笑着,而后意有所指的睇她一眼。
陈暮唇线紧抿,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好像,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不算是想,是觉得,这就是她们俩的结局。
下一秒,顾时屹忽的倾身把她抱进怀里,磁沉嗓音随之在耳畔响起,“在害怕什么,嗯?”
陈暮腻在他颈间,好半天,才开口说:“害怕下船后一切都变了。”
顾时屹温和的叫她名字,叫了两遍,陈暮不为所动,她不敢抬头看他。为摊牌后可能听到预想中并不想听的话,即使是一半一半的可能性。
下一秒,下颌忽的被人握住,两人距离很近的视线相触,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托住她的下巴,一只手扣在她腰上。
顾时屹静静看她几秒,而后用鼻尖轻轻擦她的脸,“下船后我会去波士顿一段时间,在那边完成工作签约,我妹妹也在那里读书,波士顿风景很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陈暮眼睫不受控的颤起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承认她心中是有不舍的,可再不舍,她也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结局。
但此刻,他向他发出邀请,邀请她和他开启一段新的旅途,那份不舍,好像瞬间就被搁置了。
但心里盘旋了很久的问题,她还是想问出来,“你是不是对别人也发出过这样的邀请?”
顾时屹听言忍不住失笑出声,合着这姑娘,刚上船那阵儿不理她,是误会他身边有人欺骗她感情,现在还觉得他是个骗子呢。
他伸手点在陈暮额头上一下,“有你一个都够磨人了,我是有多想不开,净给自己找不自在,除了你,没别人。”
瞧着陈暮眼角余光毫不掩饰的不相信,他本想再说句什么宽宽她的心,下一秒,却听见怀中人的一声喟叹,“我只是不相信,我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心没来由的疼了一下。
他不知道小姑娘到底经历过什么,她这个年纪,该是无拘无束的性子才对,身处象牙塔里,相信世界的所有美好,可十几天的的相处下来,随着两人关系的更进一步,他却发现,她身上,时不时透着些与她年龄不符的忧伤。
顾时屹手臂紧了紧,很郑重地说:“是我运气好。”
*****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进入有信号的海域后,陈暮意外收到江逾白的信息,道是他临时出差,回程前会在乌斯怀亚呆几天,帮她补过生日之后再回国。
已经答应了顾时屹跟他一起去波士顿,她一点都不想见江逾白,但她也知道,江逾白发来这样的短信,大概率是已经知晓她行踪的。
不能装作看不见,她只能回复:【谢谢哥,但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发完这条,陈暮在想,可能没办法和顾时屹一起去美国了,这件事要怎么告诉他。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已然收到了江逾白的下一条回复。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下船当天我去接你。】
乌斯怀亚港口。
船在驶近港口时,陈暮远远看见港口附近停着一辆车,是江逾白一贯喜爱的车型。
车门紧闭,可以她对江逾白的了解,她确信,他此刻必定坐在车后排。
回到房间,陈暮小心翼翼的在顾时屹身边坐下,他垂眸在手机上处理工作消息,感受到身侧有人坐下,头也没抬地说:“人已经到了?”
陈暮点点头,须臾,意识到顾时屹此刻看不到她的动作,她说:“我哥哥已经在等我了,下船后我可能要直接去找他,等他离开后,我再去波士顿找你,好不好。”
顾时屹摁灭手机,放在桌面上,手却没急着收回,轻搭在边缘处,抬眼,视线像是在看她,可又好像没落在她身上,“他很可怕?”
陈暮心慢慢提了提,关于江逾白,至少现在,她还无法平静告诉顾时屹有关江逾白的事情。
她笑一笑,缓缓说:“小时候,他管我比较多,所以会有点。”
顾时屹视线偏转,瞧着陈暮忐忑不安的神情,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本能的被牵扯了一下,到嘴边的问题他生生止住,只是说:“好,我在波士顿等你。”
陈暮上车前,抬眸望了眼渐行渐远的车影,忍不住弯了弯唇。
下船时她坚持叫顾时屹先走,她感谢他,从不叫他为难,这趟出行,遇见他,是她最大的幸运。
收了笑,陈暮拉开车门坐进去,对上车内人眼神,她平声唤人:“哥。”
江逾白静静望她几秒,之后吩咐前排的司机,“走吧。”
一路上两人各自无言,陈暮手里攥着手机,侧脸静静看车窗外的风景。
江逾白视线几次落在她身上,她感觉到了,依旧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看风景。
车子驶近酒店时,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震动,陈暮迅速点亮手机,查看消息,原以为会是顾时屹发来的,结果却是Cassie给她发过来的邮件,附件里是这趟旅程中她帮她拍的所有照片。
有她的单人照,也有她抓拍的她和顾时屹站在一起的照片。
她一张张翻阅着照片,忽然间,陈暮滑动屏幕的手指停在了那里,她竟不知道,Cassie把那一幕拍下来了。
是慈善拍卖会上的一幕。
顾时屹深情款款的端着蛋糕站在她面前,她捂着唇、不可置信的直直望着他,周围还有为这场惊喜欢呼的陌生人,
看着这张照片,那一晚的惊喜回忆瞬间翻涌而上,这会是她永久难忘的一次生日。
后来她问他,是怎么知道那天是她生日的,他说,感觉到了她心情的不对劲儿,觉得第二天对她而言会是特别的一天。
可有人不愿意说,他就只能猜了,好在他猜的方向不算偏,直接就去找副船长要来了她的购票信息,然后就发现了那一天的特别所在。
想到他回答时的得意神情,陈暮唇边渐渐扬起好看的弧,真是把他厉害坏了。
她按下下载键,预备将这张照片保存在手机上,忽然间,感受到身侧人的视线落在她屏幕上,陈暮也来不及管有没有完成下载,赶忙摁灭手机,本打算继续望向窗外看风景,却不期然撞进江逾白讳莫如深的眼神中。
这次再装看不见就有点过了,陈暮将手机放进口袋,迎上江逾白的眼神。
只见他无波无澜的笑了声,而后盯着她问:“交男朋友了?”
陈暮在他阴鸷的神情下下意识想否认,她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看清,如果否认,会避免一次争吵。
可等脑袋渐渐恢复清明之后,她攥住衣摆一角,强迫自己直视他,“对。”
这事儿江逾白若是有心,早晚会知道,这场争吵不可避免。
江逾白其实并没看清陈暮的手机屏幕,她摁下锁屏键的动作太快,只是她那笑太不对劲儿了点,像是热恋中的小女生,这种姿态,以往从没有过,带着试探他随口问了句,没想到她竟然敢承认。
他极轻的扯了下唇:“喜欢他什么?”
陈暮说:“什么都喜欢。”
江逾白哼笑一声,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暮暮,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这句话时,江逾白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感受到江逾白是想从她口袋里拿她手机,陈暮两只手紧紧按住口袋。
他感受到她的挣扎,平平笑一声:“是谁我早晚会知道,你俩,不会有以后。”
陈暮下巴被桎梏,整个人贴在车上,胸腔因为愤恨,止不住的上下起伏,“哥,交不交男朋友,是我的自由,有没有以后,要看我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江逾白要被这话气笑了,果然还是陈暮最知道怎么才能惹恼他,他倾身朝她靠近了些,脸快要贴上她的那一刻,陈暮猝然偏转,捏住她下巴的那只手,是用了大力气的,这偏脸动作,可想而知,她又用了多少力。
看着她泛红的勃颈,他稍稍松了些手上力道:“就这么喜欢他?”
陈暮因为方才大力偏头的动作,脖子生疼,她不想回答江逾白的问题。
下一秒,江逾白再度加力,捏着陈暮的下巴让她无处躲避的直视他。
“就这么喜欢他,嗯?”
这一次,陈暮不假思索回答:“对,他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到,明知两人可能没有以后,还是想飞蛾扑火的试一试。
“停车!”
在江逾白的呵斥声中,前排司机猛地踩下刹车。
透过后视镜,他战战兢兢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
正在心中措辞,又听见江逾白的下一句指令:“下去。”
司机在心中暗暗松一口气,他早想下去了,记忆里,他的老板大多时候,算得上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少有的情绪失控,都和他这个妹妹有关。
关上车门,他开始懊恼这次出差,怎么就轮到了他跟着,他一点也不想近距离观看这两兄妹的对峙。
车厢内,陈暮忽然笑出声:“江逾白,有意思吗。”
该冷静一点的,可她做不到,从前她觉得她恨他,又无可奈何他,这一刻,她发觉,她看着他,只是觉得可笑。
“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瞧见陈暮下巴上的指痕,江逾白松开手,“暮暮,别的我都可以纵着你,唯独恋爱这一点,不行。”
陈暮不怒反笑,嘴角泛起冰冷涟漪:“行不行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江逾白,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你那点心思还没断干净。”
第24章
陈暮话落后如临大敌般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大多时候,她选择躲着江逾白,并非她真的惧怕他,只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
付女士怎么说也还在江家讨生活, 他很少对她怎么样, 有怨气, 只会变着法儿的折辱付女士, 很没品的行为,对她却很好用。
可今天当他自大到想要管教她恋爱与否时,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江逾白静静望着她,忽的, 他低笑一声,而后伸手捏住陈暮的下颌, 肌肤相触的那一秒,陈暮心中抗拒, 她挣扎, 尝试用胳膊撞开他的手臂,甩开他的手,奈何男女力量悬殊下, 她所有抵抗都是徒劳的。
看着陈暮的愤然反抗,江逾白心中火气更甚, 若不是强力控制,他真的想直接捏碎她, “暮暮,既然还记得我喜欢你这事儿”
陈暮厉声打断他的话, 讥讽道:“闭嘴!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怎么好意思,当面同她说喜欢, 他的喜欢,就是醉酒后妄图强迫她,嘴上说着喜欢,转头左拥右抱。
江逾白眼中不受控的燃起簇簇火光,如果不是他,陈暮会跟着势利的乡下亲戚长大,是他使了法子,叫付芸青把她接来江家。
从小到大,他让她拥有最好的物质条件,现在,因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乖顺不再,和他说觉得他恶心。
江逾白漆黑眼珠似是钉在陈暮脸上,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嫌弃神情,看着她因为气愤上下起伏的胸膛。
他哼笑一声:“恶心嘛,暮暮,从前是我太惯着你,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恶心。”
言毕,作势就要俯身过来。
电光火石间,陈暮先他一步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刀,是她下船时专程从房间顺来的一把水果刀,那会儿趁顾时屹没注意,她悄悄装进了口袋,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锋利的刀刃抵着她的胸口,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敢碰我一下,它会穿破我,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
江逾白怒不可遏的停在原地,他信她说的话,他看着长大的妹妹,表面瘦弱,可心却比谁都狠,第一次时,她就是这么阻止的他。
这样的威胁,对他很好用,江逾白慢慢松开手,纵使心中火气难消,片刻工夫后,还是放弃了下一步动作。
确认江逾白坐回原本的位置,陈暮速度很快的闭了下眼,压下心里那股后怕情绪之后,她睁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收起刀,心中无声冷笑。
对付有病却不去治病的人,除了对自己狠,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这样的境况之后可能还会遇到,在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单独和江逾白相处时,可能还是要这么准备。
另一边,江逾白轻敲车窗叫司机上车,司机打开车门的前一秒,陈暮听见他说:“我会在这儿呆两天。”
陈暮知晓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她陪他两天,这是通知,不是在和她商量,她也没法拒绝,但她依然选择以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愿。
司机上车后,车厢恢复寂静,车子启动,很快驶进酒店,陈暮回归侧脸看风景的状态,这家酒店她很熟悉,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她乐队表演来的酒店,也是顾时屹当时入住的酒店,那一天,就是在这家酒店的回廊上,她鬼迷心窍的应下了顾时屹的邀请。
想到和他相处的点滴画面,她心中盘旋的恐惧、后怕,这才一点点消解、融化。
之后两天,她和江逾白的相处还算相安无事,他的工作足够忙,尽管是出差途中,也有数不尽的紧急文件、电话、网络会议等着他处理。
除去用餐时间需要面对他,其余时间,她躲在房间里从不出来。
如今江家的产业被他一手掌控,大多时候,江逾白没什么功夫搭理她,入住酒店当天晚上,她收到了江逾白送来的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
梵克雅宝的一条手链,她不喜欢带项链或是耳饰,所有首饰品类当中,唯爱手链,江逾白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这礼物算得上投她所好,价格很昂贵,款式也很漂亮。
假若是除他以外任何人送给她这样一件礼物,她都会欣喜万分,但陈暮看着躺在盒子中闪闪发光的手链,心里想的却是,卖掉它,一定能换不少钱,她一点也不想要江逾白送的礼物。
……
……
江逾白是在第二天傍晚启程回国的,那天早上他告知她这个消息,陈暮以行程劳累需要休息为由,提前说明没法去送他,她躲在房间补觉。
江逾白对此倒不在意,他知晓陈暮并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读大学后,她基本没再回过江家。
事实上,陈暮从用过中饭开始,时刻关注房间外的动静,江逾白的房间在她隔壁,她想要第一时间得知他离开的消息,在听到离开动静后的五分钟,她走出房间确认,确信他已经离开,陈暮随即拿出手机购票。
最近前往波士顿的航班是明天上午,由于起飞时间很近,票价很贵,且需要中转三段,若是在以往,陈暮大概率会选择推后时间,等待一张更优惠或是中转少一点的机票。
但这一次,她一点儿都不想考虑别的因素,只想迅速离开这里,她迫不及待的想快点见到顾时屹,无它,和江逾白的相处太心累,每一秒都情绪紧绷不敢放松,对比之下,她怀念和顾时屹呆在一起的感觉。
完成购票,她回房间拉着行李去办理退房,她知道在这酒店呆不久,东西基本没往外拿,中午用过饭回来便很快收拾好了行李,之后,她前往酒店班车搭乘点。
她同何欣约定,离开前会去找她一趟,和她道别,以及,她还挂念着补送Dylan一家礼物这事
乌斯怀亚机场。
何欣瞧着陈暮眼底往外冒的雀跃神态,忍不住打趣她:“真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能叫你这样迫不及待。”
陈暮耳朵染上绯红,狡辩说:“欣姐,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去波士顿主要是想参观那些世界名校,正好当时申请的是美签,从这里去机票也便宜些。”
何欣笑而不语,要不是她无意间看到陈暮手机上的照片,这会儿说不定还真被她蒙在鼓里。
后续她没问大概也猜到了,照片里的男人大概就是陈暮乐队表演那天夜不归宿的罪魁祸首了,说来也是巧,出发去南极的船那么多,路线也各不相同,陈暮随机买的一张last minute船票,还能让俩人遇上。
其实对于陈暮的选择,她说不上对或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而言,她觉得对方不靠谱,不是最好的选择,但陈暮到底是成年人,有足够的判断力,该有的劝诫她都讲了,再往后她不好多加干涉。
于是她只说:“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照顾好自己。”
陈暮上前一步,抱住何欣,“欣姐,我会想你的,等你回国,如果路过临城,记得联系我。”
何欣手臂紧了紧,无声回答陈暮的话。
听到广播中播报的航班信息,何欣松开怀抱,笑着说:“快进去吧。”
陈暮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不舍的回头看了眼,乌斯怀亚这座小镇,带给了她太多美好回忆。
航班起飞的那一刻,陈暮望着舷窗外渐渐模糊成一个点的城市,她知道她选择了一条未知不可控的路,这绝不是目前的最优选,但她想,她的人生原本也不够坦途,或许顾时屹,真的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呢。
*****
一天时间,陈暮从南半球的夏天来到北半球的冬天,好在她离开的城市并不拥有传统意义上的夏天,两地气温相差无几,波士顿相较乌斯怀亚,风反而更温和些。
下机排队上接驳车的过程中,陈暮仰头望了眼头顶的天空,此时是波士顿的傍晚,无边天际被橙红色的晚霞铺满,像是一副浑然天成的油画。
她不由想起,从临城出发前往香港的那一天,上机前,临城的天空也是这样一副景象,耳边回响起顾时屹的那句“我同你有缘”,她在心里无声的笑,想,她与他的缘,真是无处不在。
坐上接驳车,她把手机换上提前买好的当地手机卡,按下开机键,手机屏幕亮起后不久,陆续进来几条新信息,有无用的运营商消息,也有何欣询问她是否安全抵达,再有,就是顾时屹的消息。
她不确定他的工作安排,因而在最后一程航班转机时才告诉了她出发的消息。
同何欣报了平安,陈暮再次点开顾时屹发来的消息,简短一句话,静静躺在屏幕上。
【开机给我打电话。】
这是少有的,没落地就有人在等待她的到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温暖,和下船那天知晓江逾白在等她完全不同的体验,一个人的等待让她觉得煎熬,另一人的等待令她心生期待。
陈暮盯着屏幕,再度弯了弯唇,而后加快脚步,拿行李,过海关。
快走近出口时,陈暮远远便看到了顾时屹的身影,他立在到达大厅接机的人群中,算不上显眼的位置,但陈暮的目光却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他身上。
白种人似乎比黄种人更有身高优势,这一点在顾时屹身上完全没得到印证。
看到他之后,陈暮脚步没停,边往前走边朝他挥了挥手,她走在人群中,其实并不确定顾时屹有没有看到她,只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想这么做。
下一秒,这个疑问就有了答案,前一秒还一身冷凝气质的人,转瞬扬起温和的笑,随即往更靠近到达出口的位置挪了些。
从到达口出来,手中的行李箱自然的被顾时屹接过,她出行并不会选择带很多行李,也没什么买纪念品的习惯,因而行李箱算不上重。
习惯了独自出行,陈暮没有让别人帮她拿行李的习惯。
这行为太亲密,她一时有点不适应,陈暮无措的晃晃空荡荡的双手。
倏地,顾时屹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语道:“再不来,我就要回去捉人了。”
他说话时的热气轻轻洒落在她耳朵上,加之手心传递的温热,有点痒兮兮,陈暮偏开脸,笑着说:“说的好像你回去就能捉到似的。”
顾时屹牵着她朝前走,“功夫不负有心人,乌斯怀亚就那么大,只要花心思,总能找到的。”
陈暮侧脸瞧了眼顾时屹,一脸认真神色,丝毫不像在同她玩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莫名被牵扯了一下,她轻声说:“顾时屹,我要是没来找你,你回乌斯怀亚也找不到我,怎么办。”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想过的,当时俩人毕竟只是口头约定,如果她不来这一趟,她们俩,是不是就结束了。
可她舍不得结束,所以她来了。
顾时屹脚步没停,只是撩起眼皮意味深长的看向她,“那我只能再给你们院长去个电话,问问去哪个教室才能找到某个小骗子了。”
陈暮听着他的回答,一点儿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她想,怪不得下船分别时她叫他先走,他能走得那么干脆,原来是一点也不担心会因此和她分开。
陈暮踮起脚,出其不意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动作很突然,突然到顾时屹的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晃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吟吟说:“这么舍不得我啊。”
青涩的亲吻,加上女孩独有的娇嗔语调,顾时屹的心弦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陈暮大概也觉察出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带着点危险的预兆,她加快脚步就要往前走,顾时屹却一把把她拽到怀里:“亲了就想跑?”
陈暮窝在顾时屹怀里,怕得眼都不敢抬,这可是机场到达大厅,他总不能,想在这儿对她做点什么吧。
她强装镇定说:“没想跑,坐飞机好累,飞机餐也不好吃,顾时屹,我有点饿。”
话音落下,她一动不动的躲在他怀里,许久没听到他的回答,久到她的好奇心到达顶峰,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时,顾时屹托住她的下巴就亲了上来。
蓄谋已久的深吻,就等着她上钩。
陈暮有点难为情的和他唇齿交缠,就算是在开放的美国机场,可她毕竟是东方人,骨子里那份羞涩根深蒂固。
但在顾时屹的引导下,她慢慢的不再抗拒,开始回应他。
周遭纷杂,她们俩却像是被笼罩在结界里似的,吻得难舍难分。
两人氧气尽失的前一秒,顾时屹才放开她,陈暮软着身挂在他身上,意识一点点恢复清明之后,她更羞了,脸埋在他胸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顾时屹看着这一幕,只笑。
他说:“这是波士顿,没人看我们。”
陈暮纵使知晓这话不假,还是不肯起来,她只是轻轻亲了他一下,却被他这么霸道地吻了好半天,真是不公平。
她吃亏了,不管,她现在就是不想起来,叫过往的人都好好看看,这人表面一副正人君子做派,实则有多纵情女色。
无奈,顾时屹只能站在原地任陈暮撒娇,他早发现这姑娘最会磨人。
就这么又抱了五六分钟,他忽然说:“上回你在Las Lenas见过的,我妹妹顾汐汐,还记得嘛,她知道上回被你误会了,今天非要跟过来,这会儿在车上等着呢。”
陈暮听言猛地站直身,恶狠狠说:“你怎么不早说。”
得,恶人先告状,顾时屹好笑道:“您也没给我机会不是,你要不想见她的话,我就让她先回去,改天再见也成。”
听此,陈暮扬起唇角笑笑,说并不在意今天的见面,其实她对那姑娘印象还挺好的。
顾时屹靠近他,散漫道:“你们两个年纪相当,应该会很聊得来。”
陈暮赞同地点点头:“会的。”
这般反应,倒叫顾时屹有点不理解了,他挑挑眉稍,想到小姑娘不久前还误会过他和顾汐汐的关系,再见面,还以为她会尴尬,因而只叫非跟来的顾湉汐在车上等着,如若她不想和顾湉汐见面,再叫她单独回去就是。
与此同时,后排座椅上的顾湉汐早已迫不及待见到陈暮,天知道在她无意发现他哥竟然在旅途中和一姑娘勾搭上这事时,她有多震惊,她一度以为她哥会全心扑在工作上,直到受不了家里长辈的催促,仓促相亲联姻解决婚姻大事,她哥这般有大志向的人,许是不知道情爱是何东西的,没曾想她哥竟然还会有这样浪漫的邂逅。
等待的过程中,顾湉汐连惯常用来消磨时间的游戏也没玩,安静坐在那儿,再时不时的往车窗外看几眼,远远看见她哥牵着人过来,顾湉汐腾的一下打开车门,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看清楚陈暮后,顾湉汐也顾不上搭理她哥,弯着眼眸和陈暮打招呼:“原来是你,怪不得上回和你聊天莫名觉得很亲切,嫂嫂好。”
她很惊讶,站在她哥身旁的女孩会是陈暮,惊讶过后是惊喜,和陈暮的初次相见有过很愉快的一场交谈,她对她的印象很好,因而叫出嫂嫂这两个字,真的就是自然而然的下意识反应。
陈暮却一下子有点没法接受嫂嫂这个称呼,她跟顾时屹的关系都还没明确定义,虽然当着江逾白的面,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但顾时屹可没这么说过,她也没把自己放在这位置上。
她无措的看看顾湉汐,又看看顾时屹,身侧人也不知是没留意到她的窘迫,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并不理会她眼神中的求救,顾湉汐察觉出她哥眼神中的纵容,继续说:“这称呼早叫晚叫都一样的,对吧哥。”
这一回,顾时屹倒是有了反应,他从容的嗯一声,随即说道:“上车吧。”
三人先后上了车,顾时屹坐在驾驶位,顾湉汐拉着陈暮坐在后排座椅上,美名其曰路上无聊可以和陈暮聊天解闷,事实上她们两个的确很聊得来,顾时屹觉得,陈暮和他单独呆在一起,也少见这么健谈的时候。
陈暮挺喜欢和顾湉汐聊天的感觉,她们年纪相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顾湉汐活泼开朗,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样性格的养成,必然是被很多的爱包围。
车子驶在波士顿的街区上,顾湉汐敏锐的觉察出这是直接回家的方向,她往前探头不解地问顾时屹:“哥,嫂嫂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你不先带我们去吃东西吗?”
顾时屹淡淡往后视镜上扫了一眼,这俩人,可真行,一路上聊得不亦乐乎,没一人搭理他,收回视线,他说:“回去做着吃,你在这呆几年了,不知道这儿没什么好吃的中餐厅?”
“你要下厨吗?”
顾时屹嗯一声。
顾湉汐瞬间瞪大眼睛,想再说什么,又怕她哥秋后找她算账,于是老实靠回椅背,在陈暮耳边低语道:
“真是稀罕了,很久没见过我哥亲自下厨了,但其实他厨艺很不错,我哥中学就出国读了,他在英国留学,那儿比这还美食荒漠,那时候假期去找他玩,吃不惯当地的餐厅,都是我哥下厨,工作后,他很忙,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下厨了。”
陈暮了然的笑,虽然她还不知道顾时屹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旅途中她就见识到了他的忙碌。
结束这个小插曲,两个女孩继续聊起了天,五花八门的话题,诸如最近追的剧,各自的旅行见闻,仍在进行的高山滑雪世界杯,气氛越聊越嗨,以至于车子忽然停下时,顾湉汐才发觉顾时屹一声不吭的把她送回了学校的公寓。
因为这个发现,顾湉汐不满的瞪向她哥:“我也要回家,今晚不想住公寓。”
顾时屹头也没回地说:“不行。”
感受到顾时屹周身隐隐散发的不容反驳的气场,顾湉汐退了个台阶:“只回去吃个饭,吃完我自己会回来的,不用你送。”
顾时屹回头睨她一眼:“今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回来我也不放心,改天吧。”
顾湉汐闻言在心里好一番审时度势,这才不情不愿的下了车,她哥的心思也不难猜,就是不想她跟着去当电灯泡呗,难得交个女朋友,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下车前,她和陈暮道别,并说如果接下来觉得无聊可以随时约她,两人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
等顾湉汐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楼入口,顾时屹拉开车门下车,须臾,陈暮身侧的车门也被拉开,她不明所以的抬头望过去,问他怎么了。
顾时屹单手支在车沿,“坐到前面来。”
陈暮:“……”
一分钟后,两人各自重新坐回车厢内,陈暮忽然觉得顾时屹这行为有点可爱,她凑近他,揶揄道:“我和你妹妹很合拍,这一路聊得很愉快。”
下一秒,顾时屹猛地倾身过来,一只手绕过她,扣在她腰上,另一只手覆在她后颈上,眼中划过风雨欲来的气场,陈暮根本无处闪躲,转瞬便被他堵住了唇舌。
很霸道的一个吻,像是在发泄这一路上她忽视他的不满。
好半晌,顾时屹才放开她,陈暮大口喘息,呼吸新鲜空气。
望着眼前人硬挺的下颌线,陈暮忽然想起初见他的那一天,她站在透明电梯外,意外和他视线相触,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之后短短半个月,会和他有这样的因缘际会。
气息逐渐恢复平稳后,陈暮上前攀住顾时屹,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晃动:“顾时屹,我饿了。”
在到达大厅这么说时有掺假的成分在,到这会,她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饿了。
这样近乎撒娇的行为,叫他很受用,顾时屹抬手揉一揉陈暮的发顶,低声说:“回家了,小馋猫。”
听到家这样的字眼,陈暮忽然鼻尖一酸,在船上她只是和他吐槽过一回西餐吃多了,有点馋中餐,她都快要忘记的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那一刻,陈暮贴着他想,家这个离她很遥远的概念,好像一瞬间,触手可及了。
第25章
汽车稳稳停下, 陈暮跟着顾时屹下车,一路行驶过来,天色已经黑透,这附近看起来像是很高级的私人住宅区。
路上隔很远才有一幢住宅, 陈暮方才大概扫了一眼, 基本都是美式独栋别墅, 是以当她被牵着走近夜色中的那幢徽派建筑时, 陈暮整个人都惊呆了。
整栋建筑古色古香,完全不像是新搭建的,每一处细节、建材都透着厚重的历史感,那种扑面而来的底蕴让陈暮差点以为此刻她身在国内什么旅游景点中。
顾时屹看出陈暮的惊讶, 淡淡问她:“对这房子很好奇?”
陈暮下意识点了下头,又很快摇头:“没有, 就是觉得这房子很漂亮,很独特。”
她的确很好奇, 但也不难猜出, 这份好奇后面,是他的家族渊源,她觉得以她俩现在的关系, 不是合适的时机去探究这些问题。
顾时屹轻易看穿陈暮的心思,低低笑一声, 说:“关于这房子,是个很长的故事, 等吃饭的时候慢慢再给你讲。”
陈暮知晓顾时屹的说辞绝不是什么拖延之计,在她们这段关系之中, 他比她坦诚太多,这个发现, 让陈暮心情有点闷闷的。
顾时屹见她不吭声,又问了句:“怎么了?”
陈暮怕他发现什么,赶忙转移话题说:“一会儿我想先洗澡。”
顾时屹:“好,等你洗好,正好吃饭。”
从浴室出来,陈暮坐在洗手台边吹头发,这幢建筑带给她的那股震撼劲儿还没过去,她木讷的拿着吹风机,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测一大通,以至于当顾时屹站在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时,她才陡然回神。
顾时屹帮她关掉吹风机,放回置物架上,“在想什么,这么专注,头发干透了还在吹,不觉得烫?”
陈暮微微昂起头,头皮后知后觉有一点点烫,但她心里却在想,能在这里拥有一栋这样的住宅,他一定拥有很显赫的出身,她对这段关系,好像更忧心了。
她们之间,始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再之后的相处,气氛刚刚好,感觉刚刚好,一切发生的合理又不合理,她全凭心意选择的这条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们之间好像从没有互相说过喜欢,他对她,是不是就是一时兴起觉得她好玩,带在身边,像养宠物一样,劲儿过去了,随时可以丢弃。
她孤注一掷的选择,会有以后嘛。
陈暮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片刻,她声音很轻地说:“你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轻盈、平缓,在这一室寂静中,显得格外郑重。
顾时屹收敛神色,认真答:“喜欢。”
陈暮缓缓靠近顾时屹,双臂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身上,继续问:“喜欢我什么?”
很烂俗的一个问题,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在这段关系中,会有不安、忐忑。
顾时屹说:“喜欢你鲜活有趣,聪明伶俐,有时可爱,有时灵动,和你在一起会很舒服”
他声调平缓,答得认真,在陈暮问出这个问题后,顾时屹很认真的想了想,是了,怎么就和一小姑娘在一起了,以上所讲,是他自我思考后的答案,绝对坦诚。
陈暮却因这回答脸烧起来,她哪有他说的这些优点,要说她总骗他,让他觉得特别,可信度可能会更高一点。
她一脸不信的打岔:“这么多优点,很难不怀疑你是在故意哄我开心。”
顾时屹笑一笑:“我选的人,在我眼中自然是千好万好。”
话音落下,他又问:“你呢?”
陈暮松开抱在他身上的手臂,仰起脸看他,这利落的下颌线,漂亮的眉眼,勾人的唇线,还有他松了个扣子的衬衣领口,透着股难以言说的禁欲感,她弯着眼眸说:“喜欢你帅啊。”
这回可真不是胡扯,初见,顾时屹站在透明电梯中,她实实在在的因为他优越的外形一秒心动过。
顾时屹不置可否的扯扯唇,下一秒,他一把抱起她,换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身上,“大意了,我刚刚是不是应该直接夸你好看,可信度会不会更高一点?”
陈暮挑挑眉,“才不会,我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她外在条件是不差,可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呢,要他真说是因为颜值才吸引的他,她大概会觉得他轻浮,更不可信。
顾时屹低眸静静望她,陈暮感受着他的目光从她的额头下移至她的眉眼,再到鼻尖,唇边,下巴,最后对上她的眼睛,听见他说:“漂亮是一种很主观的感受,在我看来 ,我的暮暮最好看。”
陈暮因为这句话,立时红透了脸,心脏砰砰狂跳,沉溺在他真挚的眼神里,她完全相信他的话。
可又因为这话,她的不安反而更明显了,陈暮迟疑片刻,选择问出萦绕在她嘴边的疑问:“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其实话到嘴边,她还是换了个说辞,原本她想问,顾时屹,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顾时屹把她往上面提了提,在她唇边印下一个吻,抬起头,他说:“我不喜欢给人天长地久的承诺,因为不确定在很多未知情况下自己能不能做到最初承诺的内容,但我肯定的是,至少当下,这份喜欢还在延续。”
陈暮微微张唇,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点什么,她的问题太无理,才相识不到一个月的俩人,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可纵使这般无理的问题,他也给出了很郑重的回答。
他依旧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定义似的答案,只是告诉她,他的喜欢还在延续。
瞧着她这样纠结的神态,顾时屹伸出手指轻轻抚在她脸颊上,从眼角到唇边,他听从自己的心,低头,含住她的唇,陈暮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他挡了回去。
舌尖被含住的那一刻,陈暮下意识合上唇,这个吻的占有欲让她感到害怕,下一秒,顾时屹撑住她的颌角,声线喑哑:“小乖,嘴张开。”
不等陈暮主动启唇,顾时屹捏住她脸颊,他的舌从她微微张开的缝隙滑进去。
男人热烈的吻从口腔席卷全身,纠缠、深入,直至一股电流从他手指划过,陈暮唇边不受控的溢出一声。
顾时屹这才松开她的唇,他低低笑着,脸贴着她,像安抚,又像心疼:“暮暮,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陈暮沉浸在欢愉的边缘,第一次,理智全无的想要回答一个人的话,她贪恋在他身边的感觉,她想,再不会有谁,能让她如此飞蛾扑火、不顾后果的去爱了。
哪个女孩没有幻想过美好的爱情?
陈暮自然也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她幻想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身骑白马,出现在她面前,他会单膝跪地亲吻她的手背,而后夸赞她是这世上最美貌的姑娘,他爱慕她,祈求她能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即使这样,她也会好好考察他,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他。
可现在,顾时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她就想不计后果的应下他的话。
她弯着眼眸笑起来:“好啊。”
只要他的喜欢还在延续,她就能摒弃她所有原则。
陈暮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是想把自己嵌在他身上,又像是想让这一刻永恒。
可让陈暮没想到的是,这份美好,会被她浅浅的咕噜声打断,她的肚子忽然不受控的叫了起来。
陈暮在心中无声哀嚎,脸颊也被这动静搞得脸通红。
好丢人哦。
顾时屹看着她的反应,轻轻笑起来。
听到他清浅的笑声,陈暮红着脸抬起手,看也不看的就往他身上砸,都怪他,要不是他不知收敛,她们这会儿早在吃饭了,现在听到她肚子叫,他还笑她,连着砸了十几下,还是觉得不解气,陈暮愤愤然说:“顾时屹,还不抱我去吃东西。”
顾时屹一动不动的任她发脾气,等她停下动作,他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脸颊,笑道:“总要先松开我,叫我去洗个手吧。”
这人!真是不知羞!
陈暮在心里暗骂。
之后,她慢吞吞站起来,背转过身,还不忘了小声催促:“你快去洗。”
半分钟后,身体再次离地,重新回到顾时屹的怀抱中,陈暮把脸埋在他颈间,贪婪的吮吸独属于他的气息。
顾时屹不紧不慢的抱着她往餐厅走,等快走近餐厅,闻见味道的陈暮抬起头往餐厅看过去,瞧着陈暮这幅迫不及待的姿态,顾时屹低下头,用鼻尖擦过她的额头,低声说:“是我不好,饿坏我的小馋猫了。”
陈暮心脏一瞬间像被什么握住,又松开,再握住,再松开。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让她思绪止不住的沉浮。
他好像什么承诺都没有给她,可他的一言一行却在无形中给她筑起了一座刀枪不入的安全屋。
……
……
坐在饭桌上,陈暮看着满满一桌摆盘精致的菜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之词:“这么厉害,看起来很好吃。”
顾时屹走进厨房,帮她盛饭,片刻后,在她对面坐下,餐具被他递到手边,他说:“尝尝好不好吃。”
陈暮接过米饭和餐具,从面前的盘子里各夹了一筷头,细细品味起来。
小黄牛入口辛辣,口感鲜香,她虽生在临城,口感却随了爸爸,妥妥的湘江胃。
第二道剁椒鱼头也很入味,肉质细嫩,酸辣爽口。
还有一道外婆菜,做的也很地道。
陈暮慢慢抬眼,这些话题,都是在船上时很偶然的和他提过一次,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他真的全都记得。
她忍着内心的动容,喃喃道:“很好吃,就是是不是有点浪费,这么多,我们两个吃不完怎么办。”
顾时屹唇角掀了掀,带着点痞气说:“飞机上睡了那么久,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多吃点才有精力不是。”
陈暮四下乱窜的动容瞬间被羞赧覆盖,她从盘子里夹起一大筷小黄牛到他碗中:“浪费可耻,你多吃点。”
他笑着应下她的话,下一秒,他想起答应好小姑娘的故事还没来得及给她讲,他放下筷子,说:
“这房子本是我奶奶家祖宅,六十年代我曾祖父出事前,把我曾祖母和我奶奶送到了这里,后来家产被收,祖宅也被强拆,我爷爷暗中收集了被拆下的每一块木材,在我曾祖母病危前,把这宅子搬来这里重建了起来。”
陈暮猜到这宅子一定有故事,却不想会是这样一个充满悲情|色彩的故事,她忍不住问道:“曾祖母最后有见到曾祖父吗?”
顾时屹挪开眼,掩下那抹悲痛,说:“没,曾祖父含冤病逝。”
听到这里,陈暮其实想再问问有关她爷爷奶奶的故事,但感受到他的情绪,她不知如何开口,倒是顾时屹主动给了她答案。
“爷爷奶奶相爱的很不容易,她们分离很多年,曾祖母被伤透了心,不愿再回去,是我爷爷多方奔走,给曾祖父洗了冤屈,后来,这座宅子重建没多久,曾祖母就病逝了,再之后,我奶奶就跟着我爷爷回了国。”
故事讲到这里,顾时屹抬手揉揉陈暮的发顶,“好了,吃饭吧,这就是这座宅子的所有故事。”
……
……
饭后,顾时屹道是要先去书房处理一些工作,叫她回房间先休息会儿。
陈暮没什么睡意,索性坐在客厅中看起了电视。
按下开机键,频道正在播放一部热播剧,这部剧火爆全球,陈暮在学校时听到好多同学讨论过,除去对剧情的讨论外,她们还总会无私分享未删减版。
看着屏幕上的各种火热画面,陈暮理解这剧为什么会被删减了。
剧情很紧凑,情节反转也多,陈暮很快看的入了神,再回神,是感受到身体忽然的腾空。
顾时屹侧脸看了眼电视屏幕,收回视线,他挑挑眉:“原来我们暮暮喜欢看这种?”
陈暮连连摇头:“没,打开电视就是这个频道,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他了然的笑一笑,摸摸她的脸:“不喜欢看,脸热什么。”
陈暮听言抓起手边的遥控器就要关掉电视,“不好看,不看了。”
屏幕上最后的画面,是男欧演员赤身裸体在海边运动,顾时屹意味深长的颔首看她一眼,手在她腰窝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陈暮看着他深情的眉眼,听见他温柔的、婉转的磁沉声线:
“小乖,一会儿回房间,看我。”
第26章
翌日清早, 陈暮是被窗外一串串的鸟鸣声叫醒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奶奶家的院子。
小时候每次和爸爸一起回乡下,第二天一早, 准会从窗外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鸟叫声、鸡鸣声, 也有狗狗们互相追逐的叫声, 还有各位早起的邻居们的问好声。
爸爸很喜欢乡村生活, 他爱那份安逸和舒适,她也喜欢,在乡下,可以和伙伴们肆意的在田间奔跑, 无拘无束。
可因为妈妈,她们一家留在了临城生活, 只逢年过节,爸爸才能带着她回乡下小住。
想到离开多年的爸爸, 陈暮慢慢掀开眼皮, 没有继续沉溺在回忆中,记忆里的美好太短暂,再往后, 都是她不愿想起的痛苦。
视线逐渐对焦在头顶古色古香的吊顶上时,陈暮这才想起此刻自己是在哪里。
是了, 这里怎么会是奶奶家的院子,这是千里之外的波士顿, 顾时屹的家。
她侧脸往旁边看了眼,身侧早没了他的身影。
昨晚回来的路上, 她记得顾时屹有提过,说是接下来几天是合作签约的关键期, 除了早饭能陪她用,其他时间,也许会不太得空。
她从床头摸来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三十分,他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了吧,陈暮对着半敞的房门,尝试叫了两声,均没得到回应。
莫名的,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因为半梦半醒时那点算不上开心的回忆,也因为,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的房间。
她从不害怕孤独的,搬到江家后没多久,她就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可这一刻,当有过短暂陪伴经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不是她喜欢独处,那份适应,是无可奈何下的选择,如果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她更希望,会有人陪在她身边。
等这股失落情绪渐渐褪去,陈暮慢吞吞坐起来,昨晚被折腾的有点狠,大腿根还隐隐泛着疼,被吵醒的她困倒是不困,就是有点饿。
陈暮长呼一口气,在床上又歇了几分钟醒神,这才不紧不慢的下床去洗漱。
洗漱过程,她又强迫自己回到那个独立自强的女孩,给自己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做了规划,只呆在房间里肯定是不行的。
顾时屹忙工作的话,她就自己玩。
波士顿名校林立,作为全世界大学最多的城市,就是每天挑一个学校逛,她也有的玩了。
从洗手间出来,陈暮预备下楼吃东西,下到一楼前,她都觉得这房子里肯定只有她自己。
却不想会在走到一楼楼梯拐口时听到顾时屹的说话声,她停下脚步,辨认声源,说话声像是从厨房方向传过来。
陈暮心里那点失落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被欣喜代替,昨晚明明才见证过他居家的一面,怎么今早就忘了呢,方才真是冤枉他了,竟会觉得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陈暮加快脚步往厨房走,走了没几步,声音更清晰之后,她听出顾时屹是在打工作电话,又赶忙放轻脚步,害怕打扰到他。
她以为自己的反应很迅速,顾时屹大概率是没注意到身后动静的,却不想他会忽然回过头看她。
不远处的厨房料理台前,顾时屹一只手举着手机继续讲电话,另一只手放下手中的厨具,指了指餐桌方向,笑着示意她先坐。
陈暮对上他温和宠溺的笑,弯起眼眸回着笑,而后听话的在餐桌坐下。
两三分钟后,电话结束,顾时屹端着刚做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瞧见穿戴整齐的陈暮,他意外的扬扬眉,“某人起得还挺早,我的叫醒服务在你这儿,看来是用不上了。”
陈暮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说:“嗯,你要好好感谢你家窗外的小鸟,有它们在,给你省事了。”
顾时屹笑说:“我可没请它们,有些事,还是自己来,才能享受更多的乐趣。”
陈暮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乐趣是指什么,仰起脑袋看他。
顾时屹一本正经说:“还疼吗?”
陈暮立时低下头。
某个人,还好意思问!
昨晚有多折腾她,他不是最清楚了吗。
陈暮愤愤然说:“顾时屹,你是怎么做到看起来这么正人君子,背地里又这么下流的?”
顾时屹听言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早安吻,不甚在意的回答:“色令智昏,根源在你,不在我。”
好会狡辩一人。
陈暮内心愤慨,但大清早的,她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同他继续争辩下去,以免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最后受累的还是她。
于是她转移话题说:“你忙工作上的事情就好,不用管我,波士顿不是有好多大学,我打算一天逛一个,今天就先去MIT吧。”
顾时屹在她对面坐下,笑说:“巧了,今早顾汐汐主动请缨要带你玩,结果你想玩的地儿就是她们学校。”
陈暮听言立时不淡定了,“你妹妹在MIT读书,好厉害。”
她这个妹妹,除了对苏南一根筋儿,其他方面也算无可挑剔,顾时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她这会儿估计在来的路上,逛她们学校,跟着她准没错,晚上结束我去接你。”
陈暮刚咬下一口全麦三明治,没法回话,于是她含糊的嗯一声,点头应下顾时屹的话。
八点钟,顾湉汐准时在约定好的时间敲响门铃。
这两天恰逢周末,学校里面没什么事,她知道她哥和吉桑尔正是签约关键期,估计没什么时间陪陈暮。
便主动和她哥请缨说把陈暮交给她。
原本她制定了好几套出行方案,想着等见面,问问陈暮的喜好再做最后的决定。
结果得知陈暮就想看看波村的这些学校,顾湉汐瞬间失笑出声:“我昨晚查了好半天攻略,结果你就想看学校,有种做了无用功的失落感,不过我先说明哈,我们学校真没什么看的。”
陈暮弯弯唇:“没关系,就是想感受一下世界顶级学府的氛围。”
顾湉汐偷偷瞥了眼顾时屹,确认她哥对此安排也没什么异议,便欣欣然应下陈暮的话
往MIT去的路上,依旧是顾时屹开车,陈暮和顾湉汐坐在后排。
陈暮对顾湉汐这样的大小姐,原本是有几分偏见在的,至少跟着江逾白见过的那些,百分之八十都可以归类为花瓶美人。
受尽家族宠爱长大后,再去国外找一些名头大课业松的学校镀镀金,但顾湉汐好像和她们不太一样,她有点好奇顾湉汐在MIT读什么了:“你学什么专业?”
顾湉汐听见问话声,侧过脸回答说:“药学。”
陈暮听言更惊喜了:“说不准我们以后会是同行。”
闻言,顾湉汐也很惊喜,其实最开始,她选择这个专业完全是为了追随苏南的脚步。
她身边的小姐妹,大多读艺术或是商科,有时想和身边的朋友聊一聊专业相关的话题,完全没法得到共鸣,
她问陈暮:“你也读药学吗?”
陈暮回答:“不是药学,但也差不太多,我本科读生物制药,研究生也是这个方向。”
提及研究生,顾湉汐往前探探头,状似无意地说:“对了哥,明年我打算申请Caleb教授的研究生,提前跟你吱一声。”
顾时屹从后视镜看一眼顾湉汐,此刻,她姣好面容上写满了不安,像是害怕他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沉吟片刻,缓缓回:
“读研不比本科,如果这个选择只是为了继续追着苏南走,我不同意。”
言毕,陈暮看着顾湉汐的表情瞬间垮掉,想到研究生这个话题,是她挑起的,她觉得她有必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顾湉汐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按住她的手,很认真的对驾驶位的顾时屹说:“上一次的选择是因为他,但这次不是,经过这三年的学习,我发现我是真的挺喜欢呆在实验室做实验的,会觉得充实,也很有成就感。”
回答完顾时屹,她也不想管她哥是信还是不信了,总归是明年的事情,就是提前探探她哥的意思,坐正身,她问陈暮:“你当时怎么会选择读生物制药?”
这个问题读大学之初,同学之间总会互相问,怎么就学了生物制药呢,那会儿有句话很流行,生化环材,四大天坑,她们专业,多少也算沾了生物的边,大多人好像都是被调剂的,少有像陈暮这样,一开始便认准了选的。
面对顾湉汐的问话,她第一次实话实说:“跟我奶奶有关,她生病那会儿,不舍得用药效更好的进口药,为了能多给我留点钱,最后撑了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顾湉汐听言恨不得穿越回半分钟前,收回自己问的这个愚蠢问题,懊恼之下,她赶忙道歉说:“对不起。”
陈暮无所谓的笑笑:“没什么,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其实我当初选这个专业的时候,还很异想天开,想着等我学有所成,会为落后的医药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为顾湉汐与她同专业,她忍不住就这个话题多聊了几句:“目前国内拥有完全知识产权的药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实习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们发展的晚,创新能力还比较弱,所以药效好的全是进口药。”
“但等我真的半只脚踏入这个行业,才发现,就没几个药企认真研发创新药,仿制药就可以让企业赚的盆满钵满,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陈暮说这话时,声音平缓却有力量,算得上不切实际的远大志向,可不管任谁当面听她讲出这话,都不会怀疑她的决心。
顾湉汐颇有同感地说:“是这样,目前国内的医药发展可以说是非常不尽人意,毕竟市场环境在这儿放着,大多企业看的是怎么样做才能有钱赚,研发这条路还是太难走了。”
“对啊,我实习的那家企业还算国内发展很不错的,大企业尚且如此,更多数量的小企业,可想而知,可能压根没想过走创新的路。”
顾时屹静静听着两个女孩的讨论,也适时发表自己的意见:“企业想要长久发展,不走创新这条路肯定是不行的,政策朝夕变化,目前只做仿制药可能还有的赚,再往后就不一定了。”
听到顾时屹的话,陈暮想起今早在厨房外隐约听见的电话内容,她问:“我早上听到你的电话内容,在聊基因测序什么的。”
顾时屹:“对。”
得到肯定的回答,陈暮继续道出自己的疑问:“可是,人类基因组计划不是在03年就完成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要做这个?”
对于陈暮的疑问,顾时屹很有耐心的给予坦诚回答:“这次是和吉桑尔研究所合作的千人基因组计划,为了找寻及分类不同的基因差异,描绘更仔细的基因图谱,为后续的疾病早筛打基础。”
陈暮在学校时,听到过学校的老师们关于疾病早筛相关的讨论,近些年人工智能发展势猛,各行各业在互联网的加持下,都有了跨时代的飞跃。
医学也不外如是,试想有一天,当一个人从出生起,就可以根据基因序列预判他重大疾病发生的可能性,更早的预防,这将会减少多少晚期病人的痛苦。
很多年后,当陈暮从新闻中看到顾时屹带领川禾生物的肿瘤早筛项目开启国内早筛市场元年,她站在屏幕前久久没有移动。
他的野心终于实现,尽管她们已经分开很多年。
当下的陈暮,却只是望着驾驶位上的男人,感叹道:“如果国内药企的领头人都有你这样的野心就好了,我实习那家公司,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到那样的规模的,在那六个月,净看着小领导们勾心斗角了,听说公司大老板忙着别的业务线,很少管医药线,这位大老板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顾湉汐听着陈暮颇愤慨的吐槽,好奇问道:“你在哪家公司实习,据我所知,国内比较大的药企其实都有自己的创新药研发中心,只是没什么成果,所以更多的资源还是倾斜到了仿制药上。”
陈暮说:“川禾医药。”
话音落下,顾湉汐先是愣了一秒,愣神过后,她不顾形象、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陈暮不知顾湉汐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疑惑地看向顾时屹寻求答案,却发现前一刻还一脸温和的男人,因为她的话,脸色好像有了细微变化。
瞧着陈暮盈满双眸的求知欲,顾湉汐努力压下笑意,正色道:“嫂嫂,你知道川禾医药是川禾生物的子公司吗?”
实习培训时,关于企业构架,有负责人给她们讲过,对于这一点,陈暮是清楚的,她对着顾湉汐点点头。
顾湉汐往前探头看了眼她哥,想到陈暮方才的话,没忍住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他哥也真够可以的,什么年代了,还玩隐瞒身份这一套?
都和人姑娘处到这一步了,还不知道具体细致的自我介绍一下,这下好了,自作自受。
不过,她好像更喜欢陈暮了,除了她,大概也没谁,敢当面这么吐槽她哥了吧。
顾湉汐越想越觉得好笑,吐槽人就在眼前是一种什么体验?
她想象着陈暮知晓真相后的尴尬画面,这笑更收不住了。
车子在MIT校门口稳稳停下,顾时屹回过头,好整以暇的望向陈暮,片刻,用他那惯常好听的声线给她解惑:
“不巧,你口中那位忙着别的业务线,没我有眼光的,好像就是我本人。”
第27章
陈暮几乎是从车上冲下去的, 速度堪比博尔特,跑开近百米,她头皮还有点发麻。
救命!这也太尴尬了!
顾时屹竟然是她实习公司的大老板,她还当面吐槽他那么一箩筐。
想到顾时屹最后那个好整以暇的神情, 她想, 可以的话, 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
顾湉汐喘着气追过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陈暮抓着头发呆愣在原地,轻咬下唇,眼里尽是懊恼。
耳畔回响起下车时她哥对她的无情警告, 顾湉汐连拍了十几下胸口,强压下笑意后, 她走到陈暮身边。
“嫂嫂,你还好吧。”
陈暮觉得她很好, 就是不知道顾时屹还好不好, 对上顾湉汐的关切神情,她笑笑,“我可能要上你哥的暗杀名单了。”
顾湉汐被陈暮这话逗的又是一通笑, 笑声后,她说:“没事, 我哥没这么小气的。”
“不过他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川禾在美国和中国都有自己的创新药研发中心, 由总裁办直接管理,仿制药生产线已经非常成熟了, 所以设立了单独的子公司,这几年我哥的确是没怎么管过川禾医药的业务。”
陈暮了然地点点头。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
顾湉汐说:“那现在你想去哪?我们学校能逛的也就两个打卡地标, Stata Center和Great Dome,其他都是教学楼或是实验楼,没什么可看的。”
陈暮回忆了一下今早她随手在网页上查询的攻略,好像的确是,她问:“我们现在的位置离哪里比较近?”
顾湉汐:“Great Dome.”
“那就先去这吧。”
于是顾湉汐带着陈暮往学校出镜率最高的Great Dome走,路上,她和陈暮介绍道:
“Great Dome由十座互相连通的大楼组成,是我们学校的主楼群,著名的麦克劳伦大圆顶就在这儿,学校很多重大活动都是在大圆顶下面的大礼堂举行的。”
陈暮一边听着顾湉汐的介绍,一边分出精力去看沿路的建筑、雕塑,看着背着书包来来往往的学生,她不免心生羡慕,哪个理工科的学生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在MIT读书呢。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研究生出来读,只是她的小金库只能负担得起国内读研的费用,因而才逼迫自己断了这念头。
两人到达Great Dome大圆顶前,顾湉汐贴心问道:“你要拍打卡照嘛,我拍照技术很不错的。”
言毕,她晃晃肩上的单反背带。
这是下车时她哥专门塞给她的,叫她今天照顾好陈暮。
陈暮笑着摇摇头:“不了,我不是很爱拍照,大多时候,喜欢用眼睛去记录风景。”
顾湉汐不置可否的笑一笑,“巧了,其实我也觉得这楼没什么好打卡的。”
结束对话,两人并肩沿着Great Dome外围逛了起来。
这条路顾湉汐走过无数次,是以她就是盯着路面,慢悠悠的跟在陈暮身边。
反观陈暮,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视线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一会儿又看向与她迎面而过的学生。
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顾湉汐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抱歉的朝陈暮笑笑:“我接个电话。”
陈暮弯弯唇,示意她自便。
顾湉汐回着笑,拿着手机转过身接电话去了。
陈暮站在原地等她,两三分钟后,顾湉汐挂断电话走了回来,陈暮见她神色不太好,关切道:“怎么了?”
顾湉汐抿抿唇,说:“嫂嫂,实验室那边出了点事,我可能要过去一趟,没办法陪你逛了。”
实验室的事,可大可小,陈暮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怎么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嘛?”
想到陈暮和她也算同行,顾湉汐随即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她:“今天本来该我去动物房喂食打扫,但我不是有事嘛,就和师妹换了一下时间,她喂食的时候见另组有只小白鼠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以为挂了,就把它拿出来放旁边想着等喂完再处理它,结果等喂完发现那只小白鼠不见了,谁知道这老鼠成精了,还会炸尸,现在我要赶紧回去抓老鼠了。”
陈暮思索一秒,问道:“它的活动范围确定吗?”
顾湉汐:“我们实验室一共有六间动物房,都在那一层,最外面的门是锁着的,只能一间挨一间的找。”
听此,陈暮说:“我和你一块过去吧,三个人,一人两间房,找起来也快一点。”
陈暮主动提出来要帮忙,顾湉汐便也没再推辞,苏南已经在去动物房的路上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只成精的小白鼠。
进去动物房,顾湉汐的师妹迎过来就是一顿输出:“师姐,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只小白鼠我当时专门检查了,确定没生命体征我才放那儿的,想着结束喂食再处理,谁知道它那么有心机,还会装死,我给苏南师兄发信息,他一直也没回我,刚他回我说那是他们的实验组小鼠,就算死了也要留着测变量,他估计马上就到了,现在怎么办呀。”
顾湉汐在来的路上已经设想过最坏的可能,虽然这错不是她本人犯的,但今天她是动物房的责任人,如果追究起来,这事儿错就在她。
可对上师妹慌乱的神情,她只是笑笑,安慰说:“没事,我们现在三个人,一间一间挨着找,在苏南过来前把它找出来就行。”
言毕,她指了指手边的两间房间,侧过脸和陈暮说:“嫂嫂,这两间架子比较少,找起来轻松一点,我和她去其他几间房间找。”
陈暮点头应下顾湉汐的安排,转身进去离她最近的房间,房里只有一排架子上放着兔笼,其余空间都是空置状态。
一览无余的房间,找起来没什么难度,确认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小白鼠的踪影。
陈暮弯身查看架子下方,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确认这间房里没有那只擅自跑出去的小白鼠,她关上门去了另外一间房。
这间动物房与上间一致,都是只用了一半的空间,不同的是这是一间小鼠房。
陈暮先是确认了鼠笼的型号,经她查看,都是密闭的笼子,那只丢失的小鼠绝没跑错笼子的可能后,再次重复了上间房的找鼠步骤。
陈暮弯着身挨着架子查看底部,忽的,她看见最靠里的墙角处有团阴影,光线在那里没有直直落在地上。
陈暮放轻呼吸走过去,果不其然,角落处躺着一只小鼠。
她扭头看了眼,视线可及范围内这房间没有任何能用的工具,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陈暮又掏了下顾湉汐随手给她的白大褂,很好,口袋也是空的。
最后,陈暮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铺在手心里,事态紧急,也只能这么去抓了,大不了一会多洗几次手就是。
她在学校做实验常和小鼠打交道,这种用过药的小鼠,行动本就比正常小鼠迟缓一些。
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她才敢徒手去抓,做好心理建设,陈暮迅速出手,抓起角落里的小鼠,成功把小鼠握在手里后,她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下一秒,她发觉有点不对劲,手心里的小鼠怎么一点都不带挣扎的,她赶忙低头查看,好家伙,怪不得抓的时候那么轻松,原来这鼠真不行了。
但总归是找到了,陈暮觉得还是赶紧把它带回去比较重要,毕竟这只实验鼠的主人好像就快要来了。
出去动物房,陈暮听见两道说话声。
先入耳的是一道冷冽男声:“顾湉汐,让开。”
后面是她熟悉的女声:“苏南,我们组的垫料不够用了,你能帮我去搬两袋吗。”
男声说:“你先让开,让我去看下那只小鼠怎么回事。”
陈暮听着对话,加快脚步往两人跟前走过去,到地方,她朝顾湉汐眨眨眼。
顾湉汐很上道的走到她面前小心接过她手中的小鼠,同时假笑道:“嫂嫂,你参观完了吗?”
陈暮干笑两声,回:“嗯,你呢,结束了吗?”
顾湉汐:“再换下垫料就好了。”
余光瞧见苏南已经进去,顾湉汐也顾不上陈暮,赶忙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苏南先是走到他们组的笼子前查看了其它小鼠的状态,房间里瞅了一圈没看见那只挂了的小鼠,他问顾湉汐,“我们组的实验鼠呢?”
顾湉汐朝他摊开手。
苏南面无表情的接过,确认真的不行之后,他指了指门外站着的陈暮:“她是谁?实验室不能带外人进来的规矩你不知道?”
说这话时,苏南的表情比之方才更冷了几分。
这事儿说起来是她理亏,外人想进实验室,按规矩要去打参观申请,实验室主任同意之后领了参观卡才能进来。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实验鼠不见了这事,就把这条规矩给忘了。
“我哥女朋友,来我们学校参观,临时过来实验室 ,就把她带上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顾湉汐觉得这事不算严重,她真的就是一时情急没想起来,但是苏南脸色却更难看了,“没有下一次。”
顾湉汐觉得苏南真是不给面子,拖着音调敷衍的哦了一声。
瞧见苏南拿着小鼠要回实验室,她赶忙拽住苏南的衣角,“你刚不是答应帮我搬垫料吗?”
苏南头也没回地说:“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心里最清楚,松手。”
意识到这事儿没一点转圜的余地,顾湉汐慢慢松开手。
苏南很快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还在另一间动物房找小鼠的师妹在这时从走廊远远走过来。
她回头看看苏南刚离开的方向,疑惑地问:“师姐,苏南师兄怎么走了,没事了吗?”
顾湉汐说:“小鼠找到了,他回实验室记录数据去了。”
师妹了然地点点头,顾湉汐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面前的两人介绍对方。
互相打完招呼,师妹说:“师姐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请你们喝杯咖啡吧。”
顾湉汐其实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而有点因祸得福。
苏南自从上次和他哥见面后,除非必要,已经很久没跟她说过话了。
今天因为这事,她和他面对面站了十多分钟,也说了好多句话。
想到这一点,她扯唇笑笑:“我请你吧,就当是给你压压惊了。”
这位师妹也是爽快性子,没再推脱,应下了顾湉汐的话。三人换了衣服,洗过手,一齐往校园里的咖啡馆去。
到咖啡馆,顾湉汐叫两人先在外面坐,她进去点单。
那位师妹笑嘻嘻说:“一杯美式,谢谢师姐。”
顾湉汐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对上顾湉汐询问的目光,陈暮说:“来杯拿铁就好。”
……
……
点完单,顾湉汐在陈暮身边坐下,看见师妹一直盯着手机看,她问她:“怎么了,等电话?”
她说:“不是,我去打个电话。”
看着师妹说这话时脸上甜蜜的笑,顾湉汐诶呦一声,问她是不是要去跟昨晚要到电话的那个男生打电话。
师妹点点头。
顾湉汐震惊:“才一晚,你们进度这么快的吗?”
她说:“单纯觉得他长得帅,想和他约会,那我自然要多努力一点啦。”
顾湉汐问:“这怎么努力,你俩才认识一晚,有什么好聊的?”
师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重新坐下,语重心长说:“打电话这种都是有技巧的呀。”
顾湉汐想到这位师妹平均一个星期约会两名男生的辉煌战绩,虚心请教问打电话有什么技巧,陈暮在旁边大概听明白怎么回事,也支着耳朵在旁边听。
那师妹说:“比如,我想跟他约会,所以需要主动出击跟他打电话,很多人打电话喜欢打过去问,你在干嘛呀,那对方肯定觉得我不是在跟你讲电话吗,这就很废话对不对。”
“我的目的是要跟他约会,所以就要迂回一下,我们昨天碰到他的时候他不是拿了杯咖啡,我现在打过去就可以说,我刚刚在喝咖啡,然后就想到你了诶,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先告诉他我在做什么,然后想到他表示说我心里有他,但我又没有直接说我想他这种,他肯定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大概率会沉默一下,我就可以接着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陈暮和顾湉汐被这番教学听得一愣一愣的。
师妹对这两位学生的反应很满意,她继续说:“如果他说吃了。”
顾湉汐插话道:“这题我会,问他吃的什么,继续聊下去。”
师妹笑着朝她们摇摇头,继续自己的教学:“不对,你要问他,好吃吗?”
陈暮有点不理解这对话的逻辑,“为什么这么问?”
她意味深长的笑一笑,缓缓给出答案:“你问他吃了什么,他给了答案,你俩不就聊不下去了吗?”
陈暮一想,好像还真是。
“所以,你要问好吃吗,他会说,挺好吃的,你就可以继续问,啊,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顾湉汐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得意接过这夸赞,又说:“如果他回答的是自己做的食物,你就可以说,哇,你好厉害,真想尝尝你的手艺,或者他回答了什么速食加工类的东西,你就可以说,下次再去购物叫上我好不好,我也想买来尝尝,没空也没关系,问他要地址,说你可以自己去。”
到这里,顾湉汐对这位师妹算得上刮目相看,她说:“感觉离你俩约会的日子不远了,你好牛哦。”
师妹朝她们挑挑眉,“教学时间结束,我要去打电话了。”
看着师妹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笑眯眯的讲电话,顾湉汐觉得她有必要去实践一下。
怪不得她追了苏南这么长时间,苏南越来越不爱搭理她,根源可能是她的追人策略不太正确。
她拿出手机,和陈暮说:“嫂嫂,你先自己玩,等我实践一下。”
陈暮应声说好,其实她也在回味刚刚的教学内容,没什么心思聊天,顾湉汐这么说,正合了她的意。
想到苏南在实验室可能不太方便接电话,顾湉汐选择了发信息实践。
【苏南,我在喝咖啡,突然就想到你了诶,你数据记录完了吗?】
对面隔几分钟回过来一条。
【有事说事。】
看到回复,顾湉汐挺开心的,这策略好像真的有用诶,像平时她直接问他在干嘛,苏南是真的回都不带回的。
她决定再接再厉一下,吃饭这个话题显然不适用于她和苏南,于是她活学活用。
【记录完了对吧,速度好快哦,好厉害,你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吗,下次可以跟着你学习一下吗?不方便的话,你把方法发给我,我自己领悟一下。】
编辑完,顾湉汐支着下巴兀自笑起来,靠着师妹传授的技巧,她应该可以和苏南有新进展了。
服务生在这时送来三人的咖啡,陈暮端起杯子正打算尝尝怎么样,只见顾湉汐耷拉着表情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嫂嫂,刚才师妹的教学不可信,你可千万别用,我就是活生生的失败案例。”
陈暮放下手中的咖啡,低头看顾湉汐的手机屏幕,看到最后一条,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同时在心里庆幸:还好顾湉汐叫她看信息的时候她直接放下了杯子,没有抿一口,要不这会儿咖啡指不定在哪呢。
眼前的手机屏幕最下方,显示着苏南的最新回复。
【你确定你喝的是咖啡?不是假酒?】
第28章
那天晚上回去后, 陈暮老想顾湉汐和她说的那些话。
大约是师妹咖啡喝了一半收到她心动对象的中饭邀约受了刺激。
下午顾湉汐带着她去购物中心疯狂消费,天还没黑又带着她去酒吧一醉解千愁。
陈暮索性没事,全程充当知心姐姐角色,陪逛陪喝。
喝到最后, 顾湉汐情绪上了头, 开始和陈暮吐露心声。
她说嫂嫂你知道吗, 看到我哥身边有人了, 我特别开心,因为这样我哥可能就会理解我了。
在动物房的那个男生你还记得吧,我从小就喜欢他,我们算得上青梅竹马。
他自小性子就冷, 对谁都不热络,但对我算是特别的, 那种特别,可能旁人感觉不到, 所以我哥他们一直觉得是我一根筋儿。
高中那会儿, 我和他同班,他成绩好,长得也帅, 特别受女生欢迎。
有一回,我实在受不了天天有女生给他献殷勤, 就趁着下课把他堵在门后,大着胆子亲了他一下, 亲完之后,我说要他对我负责, 不能和别的女生有什么。
其实那事儿我做的挺忐忑的,我以为他怎么也会骂我几句, 可他没有,他就是看了我好久好久。
最后他别开脸说,让我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如果我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他再考虑。
那天的开心我到现在都记得,但后来,我们高中还没毕业,他爸爸出事进去了。
没多久,他就转学了,我好多次想去找他,都被我爸妈拦下了,后来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我打听到了他报的学校,为了他我选了一开始并不喜欢的药学。
我以为他再见到我会很开心,以为他会兑现他曾经说的话。
但没想到,他会装作不认识我。
那会儿我妈和我哥送我来波士顿报道,我在机场老远就看到他,特别兴奋地和他打招呼,我以为他是来接我的,因为我每天都会给他留言,告诉他我的动态。
结果他从我面前经过,连话都没和我说一句,转头接上了另一人的行李箱。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生,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别人面前是会笑的,还笑得那么好看。
我妈指着那一幕,问我喜欢他什么,人家都开始新生活了,就我还念念不忘,但我知道他不会的,他和那个女生绝对不是情侣关系。
不久后,我打听到了那事的真相,他确认收到录取信息就来了波士顿这边,做地接,在留学生圈里收二手,等着八月开学再转卖,他的生活费就是靠他的这两份工作攒下来的。
那年我哥和麻省的临床研发中心有合作,要在他们的帮助下推进川禾的创新药研发,我哥就留在这成立了川禾的海外研发中心,我妈也顺势留下说是帮我适应离家的大学生活。
但其实我感觉她是为了看着我不让我和苏南有联系,后来我哥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完要回国,有天我听到我哥和我妈谈话,我哥问跟不跟他一块儿回去。
我妈说先不了,再在这边陪我一段时间,还是不放心我,虽然你爸爸亲自找苏南谈过,但我的性子她太了解。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他忘了和我的约定,而是我家里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我知道我没法和家里对抗,就表现着不再在意他,又好一番讨好我哥,最后我妈和我哥一块回去了,我以为我家人走了,我们之间就可以恢复到从前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大多时候,他连话都不和我说,很偶尔的交谈,就是像今天动物房这样迫不得已的情况。
最后顾湉汐哭着趴在陈暮肩膀上说,嫂嫂你知道吗,我哥对我特别好,什么事都顺着我,唯独在苏南这件事上,他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我说感情就是没道理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戒不掉,他说没什么是戒不掉的。
我说等你有一天遇上这么一个人就知道了,他说感情对他来说不会是必需品。
这么多年,他身边的确也没有过人,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出现了,等他尝了爱情的苦,就能理解我了,就不会总为这事骂我了,对吗,嫂嫂,你要加油啊。
陈暮听着顾湉汐给她的打气,忽然有点哭笑不得,难怪顾湉汐从见面开始就给了她最大的善意,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最后顾湉汐喝得太醉,她一个人把她送回去有点吃力,还是要求助顾时屹。
好在那天顾时屹结束的比较早,在她纠结的间隙里,他主动打了过来,等接上人,他问还算清醒的陈暮,说好的逛学校,怎么逛到酒吧里了。
她没提苏南的事,只说MIT的确没什么逛的,来酒吧是她的提议,顾时屹明显不信,但当务之急是把顾湉汐送回去,两人也就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最后,安置好顾湉汐再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那一晚,她回去就装作困得不行的样子倒头就睡,实际是在反复回味顾湉汐跟她讲的那些。
她的爱而不得是因为家里的插手,她还在读书,清楚自己没什么话语权,也和家里对抗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她喜欢的人对她再恶劣,她也受着,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他有亏欠。
她不免想到自己,顾时屹放任自己的妹妹管她叫嫂嫂,可面对自己,他却说,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他和她说,他不喜欢给人天长地久的承诺,他和顾湉汐说的是,感情对他从来不是必需品,她忽然分不清到底该去相信他说的那句话了。
在乌斯怀亚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直接不和顾时屹联系的,不去波士顿找他,直接回国,都是成年男女,就当做是旅途中的一场艳|遇好了。
可当江逾白离开,她还是第一时间来找了他,一想到她们会再没联系,她就觉得不甘心,也舍不得。
睡着的前一秒,陈暮劝自己,人的烦恼大多都是庸人自扰,他很明确的说过这份喜欢还在延续,那她们就可以继续,她告诉自己,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当下,她要睡觉,然后忘掉顾湉汐的话。
*****
隔天晚上,陈暮陪顾时屹参加了一场饭局,说起来,这是顾时屹第一次带她见他的朋友们。
按他的说法,正好有几个朋友也在这边谈生意,就约着碰一碰,毕竟一年到头各自忙碌,天南海北的飞,也难得聚在一处。
她问他晚上是单纯的吃饭吗,他说是吧,但各自生意上有交集的,难免也会聊几句。
陈暮问那带我去没关系吗,他笑:“我跟你又不是金屋藏娇的关系,总带让我社交圈里的人知道你的存在不是。”
若没有顾湉汐的那番话,她听他这么说,或许会很开心,一个人愿意带着你融入他的社交圈,多多少少能说明他对你是有感情在的。
所以陈暮还是很欣喜的和他赴了这场约。
那晚约在一处高档会所。
到地方,包厢外间有人在打台球,内间透过未关严的门,陈暮看见几个女孩子们坐在一起闲聊。
顾时屹大方牵着她,和在场所有人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她,但她听着,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她跟在顾时屹身边和在场所有人打过招呼后,顾湉汐从里面出来,挽着她说叫顾时屹把人放心交给她。
顾时屹特地交待了句别再带着人喝酒,就叫她俩进去了。
顾湉汐在心里担惊受怕了好几天,不知道陈暮还记不记得她喝醉那晚说的浑话,她是直性子,刚走没两步,就问了。
她凑近陈暮耳边,压低声音说:“嫂嫂,我这两天都没敢联系你,就怕你把我喝醉那晚说的话当真了,我跟我哥不一样,我在家里没话语权,他有,现在集团事务都在他手里,身边这么多年”
陈暮装作疑惑状打断她的话:“怎么突然说这些?”
顾湉汐半信半疑地眨着眼睛看她:“就是那晚我后面不是醉了,和你说了好多浑话。”
陈暮笑一笑:“那晚咱俩不都喝醉了,我回去倒头就睡了。”
顾湉汐眼神在她身上提溜两圈,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片刻,看着陈暮无懈可击的神情,她说:“你刚见的那些,都是我哥的合作伙伴或是世交的一些朋友们。”
她往外头看一眼,顾时屹正靠在台球桌边,不知在和人聊着什么,不过看状态,的确是很放松的,“是吗。”
顾湉汐嗯一声,又说:“里面这些人,都是外边人的女伴或是妹妹之类的,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陈暮端着笑,和这些人打招呼。
……
包厢外头,施星晖凑到顾时屹身旁:“屹哥,这不是在澳门那姑娘吗,当时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这么快就带在身边了?”
顾时屹听言没什么感情的睨他一眼。
施星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忙改口:“就你这个女朋友,不是澳门我见过一回那姑娘吗?”
这一回,顾时屹有了反应,他淡淡嗯一声。
施星晖又说:“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你身边有人,你挺喜欢她的吧。”
顾时屹拿巧粉擦杆头的手顿了一下。
他说:“是吧。”
这问题不久前当事人才问过他,喜欢是挺喜欢的,要不也不会察觉小姑娘这两天心情不好,专门组了局带她玩,他这段时间是真的事多,没办法分出更多精力给她,认识些新朋友,或许能分散些她的不开心。
但他鲜少和别人谈论自己的感情,就算施星晖跟他关系不错,当着别人的面说喜欢不喜欢这种,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他放下手中的巧粉,淡淡问:“打不打,不打让开。”
旁边人听到这话,笑着就要赶施星晖:“边儿去,咱屹哥难得组回局,我连夜从纽约开车过来的,多久没跟屹哥来一局了。”
台球不是他的强项,施星晖便去了旁边跟人闲聊。
但喊着跟顾时屹打球的这位也没打痛快。
因为打到一半,顾时屹感觉到陈暮的视线时不时的从里头看他的时候,他就停下把人喊过来了。
“在里面很无聊?”
陈暮摇摇头,说不是。
他又问那怎么老看他。
陈暮笑一笑,说:“第一次见你打台球,跟你平时挺不一样的,状态很松弛,也很帅,而且我一直挺喜欢打台球的,奈何没那个天分,找人专门学过,花了不少钱,打得还没眼看。”
顾时屹也笑:“那是你找的老师不对。”
她拖着长音哦一声:“那你给我介绍个老师教教我呗。”
顾时屹冲她挑挑眉。
她开始没理解,眨着眼睛看他,最后还是顾时屹先败下阵来,揉揉她的发顶说:“老师这不现成的,还用给你找。”
他把手中的球杆递到她手里说,“既然我们暮暮想学,那还跟他们玩个啥,教你要紧。”
语毕,牵着她说要去开个新房间认真教她打,旁边打到一半被晾到那的人不爽了,他喊着:“屹哥,行不行啊,这局你组的,我大老远过来,你说不玩就不玩,怎么着也把这局打完吧。”
顾时屹不为所动,喊了别人过来补位,陪他打剩下的半场,面上也难得好脾气的说软话:“今晚陪女朋友要紧。”
陈暮听着他俩的谈话,心里那点小疙瘩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她这两天有情绪,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原来顾时屹早就发现了,他签约关键期,还愿意花心思组局就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这样的他,她还是舍不得,在不得不离开前,就让她清醒的,继续沉沦下去吧。
第29章
二十六这天一早, 两人用过早饭,陈暮看着顾时屹进去书房许久没有再出来。
她不禁疑惑,平日里,他用过早饭一般会进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 至多半小时, 就该出发去工作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昨日晚饭后, 顾时屹带着她在附近散步闲逛,周边绿化做的很不错,难得他有空回来的早,她们便多逛了会儿, 回来后又折腾到半夜才睡……今天,他该不会是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吧。
这么想着, 怕他真耽误了正事,陈暮赶忙去敲了书房门, 连敲几下没反应, 陈暮正打算去找钥匙先进去再说,顾时屹这时慢悠悠开了门。
门打开后,陈暮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
看上去很精神, 不像是睡着被吵醒的样子,眼睛神采奕奕, 还漾着几分笑意。
她心中疑惑更甚了,这什么情况?
顾时屹不明所以的任她打量, 末了,他问:“怎么这么看我?”
陈暮歪着脑袋说:“我还以为你在房间睡着了呢, 专程过来提醒你去工作。”
他开怀的笑一声,牵住她的手进去房间, “过傻了,今天周末,员工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休息不是。”
陈暮恍然大悟地拍一下自己脑袋,还真是,这段时间,她的日常就是吃喝玩乐,早忘了今夕何夕。
不过,要说打工人结束一周的工作,过周末会很开心她还能理解,他一个资本家,做老板的,过周末也这么开心的吗。
抱着这个疑问,她说:“你一做老板的,过周末也这么开心吗,你们资本家不是应该想着怎么最大程度的压榨员工吗?”
这番话把顾时屹听笑了,他挑挑眉,颇无奈地说:“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黑心资本家形象?”
她看着他的眼,没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有道是世上乌鸦一般黑,资本家不都这样吗。
对着他的眼睛,她只是说:“那倒也没有,毕竟我在川禾医药实习的时候,实习工资给的还是很不错的,一天一百块,餐厅还和正式员工一样有优惠价,逢年过节我们实习的也有礼品收,福利在我们同学之间算很不错的了。”
这话奉承意味太明显,顾时屹显然不信,知道糊弄不了他,陈暮只能转移话题,希冀他能忘掉这茬。
“就是感觉你比用早饭的时候更高兴,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笑着,把她拉到书桌前坐下,示意她看电脑屏幕上的邮件,邮件是吉桑尔研究所发来的签约意向书。
上面写着,经过他们的慎重考察,川禾自研的高通量基因测序仪器符合千人基因项目实验标准,期待与川禾展开更深入的合作。
陈暮快速浏览完,兴奋地站起身看向他:“你做到了。”
看着小姑娘真心实意为他开心的模样,顾时屹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抱住,轻轻顺着她的发说:“嗯,下周一正式签约。”
静默几秒,他又在她耳边低声说:“还要多谢我的小福星。”
听着这话,陈暮不免想起在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的回廊上,他说的那句:“想谢你倒是真的。”
她诧异的直起身,问他:“签约成功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在乌斯怀亚你就说谢我。”
顾时屹不紧不慢的在椅子上坐下,又拉着她让她坐在他身上,他看着她,忽而笑,手上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手心,“还记不记得在香港的时候,你在糖水店里跟我说的话。”
陈暮皱皱眉,不理解他怎么又突然提起这事来,总不能又打算跟她秋后算账吧,这茬在船上时不都说清楚了吗,“跟你胡扯这事,我不都解释过了吗。”
顾时屹看着陈暮的反应,忽而失笑出声,他刮了下她的鼻子,说:“陈小暮,合着我在你心里一会是黑心资本家,一会是花心汉,一会又这么小心眼是吧。”
陈暮脸红,这每一样,好像她还都真想过,但对着顾时屹,却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她义正言辞的在她怀里坐起来:
“怎么会,你多厉害啊,你是有野心的企业家,顾湉汐的好哥哥,也是我第一眼就心动的人。”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陈暮就后悔了,糟糕,她可真是慌不择言,怎么提起这个了呢。
顾时屹瞅着他暗自懊恼的小表情,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我说在临城机场的时候,某人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原来是第一眼就对我图谋不轨啊。”
陈暮脸更红了,抬手就要捂他的唇,顾时屹往后躲着,继续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反正他都说她霸道了,堵不住他的唇,她就咬他的肩膀,让他痛到没法继续说下去。
这一下,陈暮是用了劲儿的,听到他轻嘶一声,她松开口,坐起来。
“你当时也看我了,还好意思说我。”
“我是在看机场外的天空,那天的晚霞很漂亮。”他一本正经说。
陈暮更气了,原来在透明电梯那会儿,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对上陈暮气鼓鼓的表情,顾时屹不敢再继续逗下去了,真惹生气了,又要哄半天,他把人往上抱了抱,凑近她耳畔,低低笑着,说:“在看你,当时还在想,这姑娘,一点不比外头的晚霞逊色。”
陈暮心中那点气,因为这句话,瞬间散的没了踪影,真是没道理,她总能这么轻易的被他拿捏。
陈暮慢慢靠进他怀里,侧脸贴在他心口处,一点点从透明电梯的初见开始回忆起来。
顾时屹不知在想什么,也安静抱着她坐着。
片刻,陈暮忽然想起来,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的问题他还没回答呢。
她仰起头,伸出手指按一按他的脸,“顾时屹,你还没说为什么谢我呢。”
他捏住她起了玩心的手指,笑着说:“当时合作进程不顺利,吉桑尔态度很坚决的拒绝川禾的合作,我的助理打听到吉桑尔最大的投资人是位华人老太太,我就想,或许可以另辟蹊径从她身上入手,但当时她在度假,不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只查到了她入境阿根廷的消息,那个时候,忽然就想到你了。”
陈暮了然的笑起来:“我的世界尽头给了你启发?”
他嗯一声:“那个时间段,阿根廷最热的旅游项目就是南极游轮行了。”
原来冥冥之中,她们还有这样的牵绊。
陈暮环住他的脖颈坐起来,眼睛和他平视,颇得意地说:“那我可帮了你的大忙呢,一句小福星,就想打发我?”
“我人都是你的了,还想要什么感谢,嗯?”
猝不及防,心脏像被什么无形抓住,骤然缩了下。
陈暮怕他看出什么,作势要从他怀里下去:“不跟你说了,我和Ada约好了今天去她们学校逛逛,要走了。”
Ada是她那晚在饭局上认识的新朋友,人在波士顿大学读艺术,听她介绍说这两天学校有场特邀美术展还不错,她邀请了顾湉汐和她今天去她们学校看展,顺便一起用中饭。
顾时屹拉住要往外跑的人,“和她打电话说,今天不去看展了,有别的安排。”
陈暮想也没想就拒绝,她还不知道他,难得休息,他不让她出门,在家肯定没好事,“不要,我们都约好了,还有顾汐汐也要去,中午我们还预约了一家餐厅要去打卡呢,那家餐厅很难约的。”
看着眼前姑娘忽然挂了红的耳垂,顾时屹站起身,伸手一捞将她打横抱起,他鼻尖抵着她的额头,揶揄说:“我们暮暮在想什么,耳朵这么红。”
陈暮勾着他的脖子把脸往他肩上埋,瓮声瓮气说:“什么都没想。”
下一秒,顾时屹把她放在书桌上,撩开她颊边碎发,压低声音,坏笑道:“想不想,试试在桌上。”
陈暮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往外跑,这人,总是喜欢一些恶趣味,之前在浴室、镜前,每次解锁新姿势,好像都能让他更兴奋。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抗拒,他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埋在她颈侧,笑着说:“好了,不逗你了,今天正好元宵,上次见老太太,她还提起你,趁节日,我们一起去拜访她一下。”
*****
老太太的住处离她们所在的地方不远,她们简单收拾,又去购置了一些礼品后,就登门了。
老太太见到她俩到访明显很惊喜,她说:“上次见小顾,还跟他说起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陈暮挽上老太太的手臂,回着笑:“婆婆元宵快乐呀。”
老太太开怀的笑起来,笑声后,她又颇遗憾地摇摇头:“离家太久,都不记得过节的气氛是什么样的了。”
陈暮听到过节气氛这几个字,不由想起小时候爸爸还在时,每当元宵,她们一家都会去逛庙会,庙会上会有很多好吃的小吃,有各种各样的表演,爸爸妈妈在那一天会对她百依百顺,不限制她吃零食的数量,陪她猜灯谜,给她买花灯,她在那玩一天也不会腻。
其实她也很多年没有享受过各种节日的氛围了,今年是特别的一年,在船上时,顾时屹陪她一起过了春节,今天,她们又一起迎来了元宵。
她感受着暖意在心中流淌,缓缓说:“婆婆,您吃汤圆吗,小时候每次过节,奶奶都会带着我一起包汤圆,我最爱吃黑芝麻馅的。”
“是吗,很多年没吃过手工包的汤圆了。”
于是老太太便带着陈暮一起去厨房包起了汤圆,家里的小家伙也在这时睡醒,顾时屹便自觉替老太太担任起了看孙子的任务。
陈暮很多年没有动手包过汤圆了,和糯米粉、调馅儿都有点手生,中间还失败了一回,好在她们去的早,折腾了一下午,最后总算成功了。
汤圆出锅,也到了晚饭时间,老太太上了年纪,享受动手的快乐,她叫陈暮出去休息会,自己在厨房做晚餐,陈暮推辞不过,只得听话出了厨房,到外头,顾时屹和小家伙围在桌前像是在做手工。
陈暮好奇地走过去,想要看看她们在做什么。
到跟前,陈暮发现顾时屹在带着小家伙做花灯,她在旁边坐下,讶异:“你还会做这个?”
顾时屹笑一笑,说:“第一次尝试,跟着网上教程学的。”
陈暮感叹:“厉害。”
顾时屹不置可否的扯扯唇,算是应下这夸赞。
小家伙想到这叔叔做了这么久,还没把他的兔子花灯做好,开始做了那么几个,都说做失败了,这会还好意思挨夸,他凑近陈暮,小声拆台说:“姐姐,叔叔已经做失败好几个了。”
小朋友控制不好悄悄话的音量,明明做足了准备,还是全被顾时屹听去了,他点一下小家伙的脑袋,威胁说:“还想不想要你的兔子花灯了。”
这孩子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听顾时屹这么说,立马颠颠儿鼓起掌来,“叔叔好厉害,老师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就是因为有做失败的经验,我才能得到一个最漂亮的兔子花灯。”
陈暮被小家伙这番话逗笑了,现在的小朋友,真是古灵精怪。
顾时屹不紧不慢的停下手中动作,指指陈暮,问小家伙:“叫她姐姐,该叫我什么?”
小家伙眨着大眼睛在两人中间来回转了几圈,开始他不明白这叔叔的话什么意思,看年龄,一个叫叔叔,一个叫姐姐没毛病啊,可再看,这叔叔落在这姐姐身上的眼神太温柔了,爸爸每次看妈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忽然就懂了,“哥哥好厉害,哥哥真棒。”
陈暮笑的更开心了,这人,还说自己不爱计较,快三十的人了,好意思让一小朋友管他叫哥哥。
顾时屹对她的笑倒是毫不在意,他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手中的动作,不一时,小兔子花灯就做好了。
等这花灯递到小家伙手里,他高兴的道了谢,而后就跑去厨房,说是要叫奶奶看看他的花灯,陈暮顺势也打算跟着小家伙去厨房看看。
顾时屹拉住了她。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像变魔术似的,顾时屹忽然从桌下拿出了一个小猫花灯递到她面前,眯眼笑的小猫咪,真是可爱极了!
陈暮接过,爱不释手的来回看了几圈,好喜欢,但这东西和她年龄挺不相符的,“原来我也有花灯啊,可这都是小朋友爱玩的,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她听到顾时屹先是笑了一声,而后揉了下她的发顶,片刻,宠溺十足地说:“在我这儿,我们暮暮可以永远做小朋友。”
第30章
和吉桑尔研究所正式签约那天, 陈暮也跟着去了。
在知晓顾时屹感谢她这事原委之前,她想,若是顾时屹叫她去,她大概会考虑一下再决定。
但她知道了这事, 这场签约对她便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大约是更加印证了他的那句“我同你有缘。”
虽然没有和她的遇见, 他最后也能查出来老太太的行踪, 开启他的南极行。
那天,她和川禾的员工一起坐在台下,看着顾时屹和吉桑尔的负责人谈笑风生,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看他的工作状态。
和平时一样的西装革履, 但在不一样的场合,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好像都不一样了。
台上端坐的他, 和她想象里的大boss完全一致,矜贵有礼, 周旋职场游刃有余。
正式签约前, 有多家媒体跟踪报道了这场划时代意义的合作,嗅觉灵敏的业内媒体都明白这个项目会对行业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她坐在台下,听着西方媒体话里话外对川禾的不看好, 对国内生物医药行业的贬低,甚至还有质疑吉桑尔选择合作企业的决定。
一家本土媒体更是不客气地说:“顾先生你好, 我是科学杂志社生物板块的记者,众所周知, 中国整个医药行业的发展相对是比较落后的,包括川禾在内, 企业盈利大多源自仿制药,原研药和创新药占比少之又少, 请问您在基因检测前景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入场投资,会不会有点好高骛远呢?”
话音落下,陈暮看到身旁坐着的几位川禾员工忿忿握起拳。
她心中同样气愤,苏联伟大革命家斯大林早在1931年便认识到了落后就要挨打这一真理。
国内医药行业的发展的确是不尽人意,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可在签约仪式现场,被这么当面指出,作为企业掌舵者,未免太下面子了些。
但台上的男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笑着,给了这位记者无懈可击的回答:
“感谢贵社对我国医药行业的关注,03年至今,已有几十款1类创新药在国内陆续上市,据我所知,中国药企创新转型加速正在进行中,创新药营收占比也在逐年增加,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药进入全球医药市场。”
“我国有句老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意思是顺着流水的方向前进只能越来越向下,不可能登上远方的高峰,而川禾,就是在这逆水中前行的舟,基因检测的高峰上,一定会有川禾生物的一席之地。”
语毕,包括提问记者在内,场内爆发了异常热烈的掌声,为台上这位谈笑风生的企业家昭然若揭的野心,也为这番完美回答。
接下来整场签约仪式有惊无险的继续,陈暮看着顾时屹和吉桑尔研究所的代表互换手中的合作书,看着他们在镜头前握手微笑。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幕,尽管那个年代的手机像素并不好,她还是想这么做。
她想要记录下来这一刻,在未来或许两人已经分开的某天,翻出旧照片,回味她和他的曾经。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如此耀眼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从签约仪式回去的路上,陈暮听到顾时屹在车上有条不紊的打工作电话。
为这场签约,川禾的团队从春节前便在波士顿待命,到今天,终于尘埃落定。
他和团队负责人下达了团队奖励,明天启程回国后,每人将有一周的带薪休假,临时增加的海岛行和奖金,鉴于员工春节都不在家人身边,海岛行每人可带一名家属。
她听着从话筒中隐隐传出的奉承话,想,之前竟还会觉得他是黑心企业家,真是冤枉他了。
挂断电话,他又和国内的负责人通话,安排项目的准备工作。
之后又陆陆续续打了几个电话,等放下手机,已是半小时后,陈暮看着从上车起一点没停的顾时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老板好像真的没那么好当。
顾时屹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缓了几秒,他对前排开车的冉德明说:“明天你和团队一起回国,奖励一致。”
冉德明:“多谢顾总,您不回国吗?董事会那边还需要您尽快出席会议,他们要一个解释。”
时至今日,那帮老古董依旧不赞成这场合作,但他也懒得理了,有些事情上,他有自己的坚持。
顾时屹揉了下眉心,隔几秒,他说:“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处理,董事会那边,继续拖着。”
陈暮原想问问顾时屹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要多久,她昨天收到师姐的信息,让她准备进组,时间在一周后,她要考虑回国的事情了。
如果他的事情比较棘手,还要在这边一段时间的话,她可能就要自己回去了。
但看着他疲惫难掩的模样,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猜想,也许是这边分公司的一些事情要处理,接下来两天看看情况再提自己回国这事也不迟。
翌日清晨,俩人用过早饭,顾时屹忽然说:“收拾一下,今天咱们出去玩。”
陈暮诧异:“昨天不是说有事吗?”
顾时屹掀掀唇:“带某人出去玩不算有事?”
陈暮笑:“当然算!”
好像有点开心,原来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说的话。
他一句波士顿风景很不错,把她骗了过来,结果来了这边全程忙工作。
那天,顾时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带她走了波士顿的必逛景点自由之路,他说:“先前你说想看学校,顾汐汐已经带你看的差不多了,今天咱们来感受一下这城市的历史底蕴。”
陈暮只管听安排,她们牵手走在波士顿的街头,从起点波士顿公园,一路沿着红砖线路向前。
他会细致的给他讲每一处历史景点的背后故事,也会不厌其烦的回答她的各种问题,逛累了,她可以坐着休息,他会去周边的商店给她买水喝。
临近中饭时间,他也会带她去年轻人爱去的昆西市场,一起坐在海边享用街边美食。
傍晚,她们在查尔斯河畔漫步,听着哈佛的船队在河面上引吭高歌,她想,如果她们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就好了,如同这世间每一对平凡情侣。
第二天,顾时屹带她去看了一场篮球比赛,波士顿凯尔特人队对战纽约尼克斯队。
出发前,陈暮闹他:“其实是你自己想看比赛吧,我对篮球可没什么兴趣,昨天还说是为了带我玩。”
他温声笑笑,回:“算是,这两年越来越忙,很久没有打过球了,上学的时候没有过女朋友送水的体验,今天圆满一下自己。”
陈暮对这话持怀疑态度:“才不信你上学的时候会是无人问津。”
他唇角虚勾,弯出一个不明显的弧:“也不是谁送的水都接不是。”
这人,还拽上了。
陈暮拖着音调哦一声:“那还想接谁的水喝?”
“自然是只能接女朋友的水。”
……
到达球场,时间尚早,场上正在进行啦啦队的预热表演,陈暮颇有兴致的坐在那看表演,每一位女生都是那么的有力量,朝气蓬勃。
整个上半场比赛,陈暮看的云里雾里,在此之前,她没正经看过一场篮球比赛,只听过NBA的鼎鼎大名,上学时男生们会讨论各个球星、联名款,幻想有朝一日能现场看场比赛。
陈暮现在还记得那些男生们说这话时的激动神情,可当她真的坐在球场上,看着球员们上场、冲锋,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陈暮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听着周围人时不时爆发出的欢呼声,顾时屹察觉到,问她:“不喜欢看篮球比赛吗?”
她说:“也不是,主要是看不懂,我连几分球都不知道怎么区分。”
顾时屹不由扬眉:“上学的时候没有暗恋过哪个男生,偷偷去看他打球?”
陈暮抿着唇思索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她打小和江逾白一个学校,每一个妄图靠近她的男生都会被他扼杀在摇篮中,自小没有过男生朋友,江逾白倒是提出过叫她去看他打球,但她一次也没去过。
她说:“我和篮球唯一的接触就是升高中的考试,体育考试有一项是带球过杆,自此之后,就没有再去过篮球场了。”
他打趣说:“看来我们暮暮是好学生,一心学习,无心风月。”
这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但她的确是这样的,读书的时候,想好好学习,可以的话,靠自己,考出去,可毕业那年,在江逾白的威胁下,还是报了临城的学校。
到研究生阶段,因为资金不允许,加之她又很喜欢本校的导师,又继续留在了临城,也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出去读书。
这些所想,顾时屹自然是不清楚的,他只瞧见,女孩愈发低沉的情绪,他搂过她的腰,轻笑:“那我今天给你补补课,让我们暮暮也做个有青春的人。”
陈暮侧脸看他:“能看懂篮球比赛就是有青春了?”
“那倒不是,回国后,说不定什么时间去学校接你,还能沾你的光在校园里打场球,女朋友总要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加油吧。”
陈暮想像着这个画面,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她乐不可支的模样把顾时屹也给看乐了。
他问她:“想什么,这么开心。”
她说:“在想,你有没有体力和校园里的男生打,他们年轻力壮,大概会完虐你吧。”
顾时屹拍一下陈暮的脑袋,俯身,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说:“质疑男人的体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今晚就给我们暮暮证明一下。”
陈暮脸上的笑瞬间被绯红代替,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怎么就忘了,这人骨子里就是不正经的。
沉默两秒,她赶忙转移话题说:“不是要教我篮球规则,快开始。”
顾时屹瞧着身边从脸颊红到耳廓的姑娘,扯唇笑了笑。
这姑娘好像就是有种神奇魔力,跟她在一块,情绪总会很好。
上回台球教学时,顾时屹就发现了,陈暮很擅长学习,任何东西,基本上一点就通,这样的学生教起来很轻松。
有了顾时屹的现场规则教学,后半场比赛,陈暮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还能时不时的和他讨论几句关于现场的判罚。
当比赛结束,凯尔特人险胜拿下比赛 ,陈暮看着跟随人群站起来高呼的顾时屹,忽然想,若是他随口说的话都能成真就好了,她的青春里,好像的确少了场篮球比赛。
她跟着站起来,侧过身,很忽然的,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顾时屹,下次带我看你打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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