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学生宁潇入学不久,就被田径教练看上了。
——这孩子,跑得可真快啊。嗖一下,你看不到她人,只能看到残影。
宁潇谦虚微笑。
她本来跑得没这么快。
半年前,有个周末受池爷爷邀请,去了他们位于郊外的别墅。
池蔚然养了只德牧,叫东风。
这种犬类做警犬最多,在很多城市都禁养,但在他们这□□就能养。
宁潇最初跑步的能力,就是被东风训出来的。
她一开始只是有点害怕,才跑的,不知道东风并没有敌意,只是见人就兴奋。
后来被追上了,扑着舔了半天。
宁潇硬是找东风玩了半年,直到越跑越快,不会再被轻易追上为止。
她就是不服输。
不服输,也不认命,在哪跌了跟头,非得讨要回来不成。
这两年她是懒了不少。但宁潇知道,只要她想,世上没什么事是她不敢面对的。
除了这件事。
宁潇这辈子做噩梦都没敢做这么大的。
此刻却不得不面对这一秒。
她跟池蔚然睡了。
宁潇清醒的那瞬间,脑子都宕机了。
身后的人还在熟睡,手臂搭在她腰间。
靠。演得吧。
宁潇很想骗一下自己,可能就跟文艺作品里一样,睡到了同一张床上,实际什么也没发生。
可惜感觉骗不了人。
低头瞥一眼,男人手臂上的血痕都清晰可见。
宁潇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悄无声息地爬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轻手轻脚离开,风一样撤退了。
逃跑。
这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
宁潇无法面对醒来的池蔚然。
准确的说,醒来,且跟她睡过的池蔚然。
本来她能彻底赢池蔚然一局的——
那天在餐厅,跟陆煜重遇后,宁潇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陆煜说自己是坐办公室的,但衣袖下隐约露出道疤痕,像是爪刀留下的。
宁潇给池蔚然使了个眼色,他没反应,她才想去拉他袖子,提醒池蔚然看一眼。
结果人直接躲了。
宁潇气性随即上来,不理就不理呗,等改天要真有什么发现,非得震死他。
事实证明,她的确没猜错。约宁钧廷老朋友吃了顿饭,严哥看到她手机里的模糊照片,只一眼,就确定陆煜是他们最近在办的案子里紧盯的人。
一个在官商之间游走、负责牵线搭桥,身份是类似拉皮条,以此牟利的角色。
只要‘上头’需要,女人也好,货品也好,他都能找来。雅岸就是他们交易的老地点之一,被囚禁的人也不止一名。
陆煜先摸透了宁潇的关系网,确定她没什么背景,又有上面的一个老客户看上了她,陆煜才把宁潇带过去的。
……
总之宁潇知道,池蔚然这种骨子里好胜骄傲的人,后知后觉这事的话,肯定会不爽。
毕竟这就证明了她才是观察力更强的那个!
现在呢!
她还炫耀个屁啊,只想躲池蔚然躲到地老天荒。
反正事情彻底乱套了!
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宁潇连家也没回,买了高铁票,直接投奔了宁均言。
顺便请了三天的假。
上了高铁,她才给姜知瑶打了个电话。
“你要去b市?!找言哥?怎么不带上我!我也想去b市玩!”
姜知瑶的语气充满羡慕。
宁潇语气很是恍惚。
“啊,我办点事去。任何人问你,你都别透露啊。之前我买了很多吃的,速食也有,这两天到了,你自己查收一下。对了,你跟萧霁更熟,你估计他那单位……还缺人不?”
姜知瑶嘟囔道:“谁说我跟他熟了。他……他不是在北非吗?你想去北非啊?!”
宁潇好一会儿没说话,忧伤地望着窗外大片的田野。
多么蓝的天,多么白的云,多么黑暗的命运。
“瑶瑶,你再帮我个忙吧。”
*
池蔚然在公司会议上迟到了。
破天荒的一回。
他推门进了会议室,神色如常,从苏蘅手上接过文件,坐下时顺手解开颗扣子,敞开西服外套。
苏蘅注意到,今天池蔚然穿了一身黑,摄人心魄,笑一笑倒还是以往懒散样子。
只是会开到一半,他走神时刻也比平时更多。
垂眸时,眼下那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异。
但还有什么……
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好像变了。
苏蘅有点困惑,观察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池蔚然的目光已经无声扫了过来。
她很快收回视线。
池蔚然这魂,今天好像不在这。
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
电光火石间,苏蘅余光扫到他手臂上隐约暧昧的抓痕,随即抓住了那个可能。
会议结束后,池蔚然在椅子上转了很久,等人走完了,才叫住苏蘅,淡声道。
“跟陆以冉的那个合作案,停止推进。”
苏蘅震惊抬眼:“您确定——”
“苏蘅。”
池蔚然笑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我在公事上跟你开过玩笑?”
苏蘅敛眸:“我知道了。对了,您让我查的陆家……他们这边构成还挺复杂,我整理了下情况,发到您邮箱了。”
池蔚然点了下头:“辛苦。”
“对了,我下午要请半天假,别找我了。”
池蔚然离开前又道。
“噢。好的。”
“哎,老板,宁小姐她……还安全吧?那个严队,他早上还来找过我,问那个,情况。”
苏蘅说着说着,观察着池蔚然的神色,越说越慢。
池蔚然面上常年带笑,又长一幅蛊惑人心的皮囊,任谁初见都觉得他好说话。但池蔚然心情不好时,就算唇边挂着笑意,压迫感全从那一双眼中渗了出来。
“来找你,问情况?”
池蔚然失笑,神色骤然冷下来:“二十二个小时过去了。就他们这反射弧,等人找到都能过头七了。陆煜也放跑了吧?”
“等他什么时候来联系我了,我再亲自回答吧。”
池蔚然扔下这一句,径直离开。
苏蘅权衡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这时候问他,长辈那层邀的商宴他去不去了。
毕竟邀请的也不是池总,是池家的池蔚然。
就现在池蔚然这吃了火药的状态,不给他们摊子掀了都不错了,还去呢。
不过——
他没有正面回答宁小姐的问题。
不会是……
苏蘅思忖着。
因为技术太差被甩了吧。
毕竟池蔚然这种骨子里就傲的天之骄子,难得出现这种极低又挫败的气压。
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罪过罪过。
*
如他所料,宁潇不仅跑了,跑得还很彻底。
顺便给他了拉黑n件套。
不仅公司那边消失了,连家都没回。
池蔚然直接敲开了门,姜知瑶看到他也不意外,叼着饼干眨了眨眼,在池蔚然开口前及时道:“池蔚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池蔚然:……
“哎不过!潇潇让我转交一个东西!”
姜知瑶冲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过东西,递到了池蔚然手上。
一个信封。
池蔚然没说话,在掌心中央掂了掂,失笑,唇角轻然一勾。
姜知瑶缩了缩脑袋。
感觉不太妙。
“她还说什么了?”
池蔚然抬眼,淡淡问道。
姜知瑶愣了下:“哦对,她说……感谢你的付出,但人不能停下脚步,要一直努力,就是别再延续之前的错误了,得找正确的人。”
池蔚然沉默了很久。
姜知瑶小心翼翼:“你们……怎么啦?”
池蔚然笑意深然:“转告她,等她回来,我们慢慢聊。”
-
没人比宁潇更了解池蔚然。
他们彼此厌恶,一切的一切都相距甚远,仿佛上天打造的两块同极磁铁。
但这杀千刀的时间。
漫长的时间把一切都改变了。
让讨厌中残存着默契,嫌弃中遗留着了解。
在宁潇决定彻底放弃散打那年,那个冬天,池蔚然突然说邀请他们所有人,去纽约跨年。
他在曼哈顿的家里,有个小阁楼,躺在地板上,能透过飘窗看雪。
十二月底的纽约冬夜,宁潇在聚会结束后,抱着瓶千里迢迢背来的乌苏爬到了阁楼地板上。
她像个垂头丧气的松鼠,丢失了所有过冬的食物。
雪花纷纷扬扬,把她头顶的这一小块天空,变成了深蓝嵌白的海洋。
宁潇喝完了一整瓶,倒在了地上,被暖气烘得晕晕的。
其实她很想哭。
又哭不出来。
直到池蔚然上来。
他穿着最简单白t和灰色运动裤,跟平时笑意盎然漫天勾引的样子也不同。
他站在那里,垂着头看她,姿态闲散,表情平静。
宁潇眼睛通红,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把池蔚然拽到了地板上,冲着他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池蔚然没吭声。等宁潇反应过来,已经半压在了他身上,她就着淡淡的酒劲,跟愤怒的小兽一样,在他嘴上撞了一下。
就这,池蔚然记仇记了n年。
重遇以后,搁大街上给她还回来了。
宁潇现在能清楚记起,前一晚那些耳鬓厮磨的细节。
每一秒都让她手脚蜷缩。
别的不说,前摇都有至少四十分钟了。
是人吗,是妖精吧,能忍那么久!
宁潇急需大事件来覆盖这些回忆。
坐了四个小时高铁,一个小时车后,宁潇冲到宁均言家里的第一秒,鞋也没脱,直接吼了出来。
“哥,我要相亲!!!”
一抬眼,宁均言果然坐在客厅沙发上,欲言又止。
宁潇的视线缓缓移到一旁。
穿着黑衬衫的男妖精微笑着望过来,眉头轻挑。
天。
杀了她。
宁潇默不作声,转头就想再开一次门。
“潇崽,好久都没跟小池见了,你去哪啊?”
宁均言呼唤她。
——我去死。
我现在就去死。
宁潇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用视线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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