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吻厄 > 32、三十二
    32.


    宁潇活这么大,真怕的存在不多。


    宁均廷算一个。


    宁均廷是个挺神奇的人,这种神奇并不仅仅体现在情绪管理稳定、身体素质优秀、脑子还好用这几点上。


    在宁潇亲生父母发生意外后,宁冉带着宁均廷半路拐弯,匆匆到了医院。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她看到小宁潇的那一刻,依然乱了心神。小女孩很安静,神情有些呆滞,脸已经洗干净了。


    宁均廷看了会儿,冷静地开口。他说你别慌,我们得把妹妹带回家。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1


    宁潇认识的人里,没有比宁钧廷更贴合这句话的人。他的性格是生来如此,否则也不会顶着那张脸,一个敢告白的女生都没有,活出一副断情绝爱的架势。


    事实上,她对宁均廷的怕里,并未包含太多惧的成分,更在于心悦诚服。


    具体就体现在,青春期这种敏感的时候,一旦涉及到感情,如果谁被长辈阻止了,那是很容易生出一种悲壮决心的——什么为了所爱跟全世界对抗的叛逆。


    当时宁潇漫天漫地乱撒芳心,其中认真时间较长的还数任清越。一次偶然,宁均廷去她学校看运动会,很快就发现了这点。


    宁均廷没多说什么。只是扫了眼,随即收回目光,笑了笑:喜欢?


    宁潇紧张小心地点了点头,问,哥你觉得行不行?不行我就放弃了。


    ——就是这样的地位。


    不过当年宁均廷对任清越没作评价。


    倒是注意过跟她作对十余年的人。


    他顺口问过宁潇,你跟池蔚然现在走得近吗?


    宁潇非常坚定地甩头,惊悚地寒毛直竖。


    怎么可能,呵。


    很多事,就算宁均廷注意到,也不会挑明了跟她说。加上他去了军校,又进了特种部队,忙上加忙,着家不多,几乎以破纪录的速度升到了中校。


    出现的少,神秘性增加。


    在宁家的地位更超然了。


    这些池蔚然都非常清楚。


    换句话说,宁潇未来的枕边人过不了宁均廷关,等于白搭。


    宁均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代替宁潇做所有决定,盖棺定论级别的威力。


    而现在这情形……


    很明显,宁潇并不打算让他见人。


    甚至连尝试都没有,从她这儿,就直接从根源上切断联系。


    池蔚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很快又舒展,嘴角挂了点柔和的笑:“都到小区门口了?我走还来得及吗?要不我从阳台这翻下去吧,也快。”


    宁潇神情严肃地点头:“行啊。”


    池蔚然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上涌的气血:“你要不要看看这是几楼。”


    宁潇视线绕过他肩头,阳台的冷风倏然吹得她反应过来:“——哦。那不行。还是从正门吧,来来来,这边。”


    她态度殷勤地为池蔚然引路,眼神真诚又热切。


    池蔚然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真是下床就翻脸。


    宁潇本来也不想这么绝情的,实在是形势所迫。


    宁均廷很少要求或者命令什么,这也让他每一次轻描淡写的命令都很有威压感。


    刚才在挂电话前,宁均廷说——


    我不管家里现在有谁,清干净。


    宁潇结实吓到了。


    “知道了。”


    看她急得快抓耳挠腮,池蔚然跟她擦肩而过时,扔下了三个字。


    他经过时,掀起了一阵细微的风流,带着清爽干净的味道。


    熟悉的宁潇有一瞬恍惚。


    很快,她想起来了。


    是她常用的沐浴露香气。


    宁潇的良心受着煎熬,纠结几秒,还是叫住了他:“你……穿厚点。”


    池蔚然没理她,把家居服脱了,从沙发上捞过衬衫穿上,把扣子一颗颗系好。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全然当她不存在。


    放以前,线条这么劲瘦精壮,宁潇不看白不看,绝对不会避开。但现在瞥一眼,她还能看到男人肩背上暧昧红痕和新鲜的抓痕,记忆被瞬间唤醒,宁潇脸皮再厚也还是转过了头,轻咳一声。


    “那个……今天对不起了。”


    宁潇低头碎碎念:“不过我大哥你也知道的,等改天吧,我请你吃饭好了,地点你挑,到时候我再赔罪——”


    “知道对不起。”


    池蔚然嗤笑一声,拎起西装外套挂在臂弯,余光扫过去:“行,还有救。”


    宁潇:……


    沉默三秒,她嘴角微微一抽:“大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一下。”


    “不知道。”


    池蔚然扔下三个字,施施然离开。


    砰地一声,随着关门的动静响起,室内又再度恢复了清净。


    没来由的,宁潇心内一动,从最深处升起点莫名的失落。


    明明待在一道没多久,却好似已经习惯了。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基本的礼貌了。


    比如他们很少会跟对方说再见,或者你好。


    宁潇忽然冲到窗边,把窗拉到底,冲着底下已经启动的车吼了一声。


    “池蔚然!”


    现在接近天亮了,她也没敢吼太大声,本来想着他不一定听得见,但很快,车窗竟然落了下来,很快,宁潇手机响了。


    她飞快接起,对面传来池蔚然的声音。


    与此同时,宁潇看见男人的手肘撑着窗沿,探出头来,懒懒挑眉。


    “有事?”


    “我——”


    宁潇卡壳了。


    就是想说再见。


    她明明是个离开从不回头的人,可现在竟然也会怕遗憾。


    怕来不及说再见,怕最后一句话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在雾气浓重、清晨来临的前夕,宁潇低头,清晰地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双真谛归于高傲,核心隶属冒险的眼睛,装着主人的灵魂。


    任何时候都怀热望,永远坚定相信自己,绝不循规蹈矩的一个人。


    此刻他抬头遥遥望过来,视线专注安静。


    宁潇陡然生出一种……


    这一秒他属于且只属于她的错觉。


    这错觉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乱了。


    “再见。”


    宁潇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


    她语气镇定地补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好。”


    池蔚然抬头看了几秒,声音随即从听筒里传过来,非常轻松:“饭,别忘了。记得攒钱。”


    宁潇:“……快滚吧。”


    池蔚然愉悦地大笑,黑眸眯起来,食指中指并拢,在太阳穴上随意点了点,就算是回应。他收了电话线,一脚油门,引擎的轰鸣声腾起,车很快消失到连尾气都不见了。


    宁潇把窗关上,手指冻得有些发僵。


    转过身,靠着墙发呆。


    她缓缓抬手,摁在心口上,用力压了压,想抑制住它的过速。


    但只是徒劳。


    宁潇隐约察觉到些什么——


    这比宁均廷回来要可怕一万倍。


    *


    池蔚然快开到小区门口时,便放慢了速度,最后停在了路边。


    在他面前,停着辆黑色的军用吉普。


    有个男人穿着黑t工装裤,脚下蹬了双棕色沙漠作战靴,整个人锋利笔直,正靠在车门上抽烟。


    池蔚然熄了火,仰头靠在座椅上。


    宁均廷。


    这男人在军队多年,感知力一流,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但始终没看过来。


    池蔚然下车走过去。


    还没完全走近,微敞的领口就被拽住,宁均廷只扫了一眼。


    抓痕咬痕混成一片,很是新鲜。


    下一秒,他腹部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池蔚然看清了拳路,但没躲。


    宁均廷完全没留力。


    缓了好一会儿,池蔚然才直起腰,平静道:“还要打吗?”


    宁均廷掐灭了烟。


    “不用了。”


    他语气也很淡:“她是成年人了,也该对自己负责。而且,就算宁潇再长八百个心眼,也玩不过你,不是吗?”


    “我没有玩。”


    池蔚然收起了所有笑意,轻声道。


    宁均廷笑了笑,不置可否,把烟随手掐灭。


    “老实说,你很有名。前两年,我从队员那听到你名字,还以为听错了。”


    池蔚然并没有半分讶异,神色淡静。


    宁均廷没在意他回没回答:“是gr19那个项目。风险很高,地方也乱,踩在当地灰色集团的敏|感点上,动了他们的蛋糕,没人接。”


    那时候两国的声明刚签了不久,援建的萨那河大桥也落成了,能源和通信的项目也就开始了。其他的援助工程项目早早都定下来了,只有这一个落了空。


    有负责人讨论过几次如何绕路,把这个混乱地带绕过去,虽然要麻烦很多,总比担巨大风险的号。


    但这时候,有个通信工程师站了出来,说他可以干。


    “林家郡。”


    提到这个名字,宁均廷顿了顿,语气多了一丝郑重:“后来林工接手了。一年半后。我们b队才接到安全相关的求助,本来还奇怪,他这样专注技术的人,怎么能平安无事待那么久,规划的线路一条也没少。后来我听队员说,林工程师身旁有个能搞定一切的华人,姓池。”


    “这个姓可不多见。事实证明我没猜错。只有一点,我没想通,就是你为什么会去。”


    宁均廷意味深长道:“我没记错的话,林家郡的父亲,跟池老先生是故交吧。”


    池蔚然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除了他祖父。


    那个老人终其一生,活在一个‘义’字上。


    老友对他有恩,他拼尽全力也会试着一报。


    而池蔚然……


    这人身上矛盾性太强了。


    他做决定花不了太久,一旦做了,就会豁出一切做到极致。


    对宁均廷说的这些,池蔚然没肯定也没否认。


    他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


    “宁潇,你们费心了。”


    宁均廷思路再清楚,也被池蔚然给弄无语了。


    “……你是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句话的。”


    池蔚然垂眸,盯着地面倒映出的路灯光纹,无声咬了咬后槽牙,又很快松开。


    “她——看了很久精神科吗。”


    “大半年。”


    宁均廷最后还是回答了,倚在车门上,三言两语就道明了:“那个意外,她没法接受事实,出现了幻觉,睡眠崩了。”


    “既然你提到,我就不绕弯子了。”


    宁均廷说。


    “你跟我妹不合适,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池蔚然没动,唇角牵了牵,声音放轻了几分。


    “什么是合适?”


    “她给不了你想要的。你永远不会被束缚住,但你心太重。”


    “宁潇跟你完全相反。她需要脚踏实地的活着。治疗的时候,她在建立的思维安全区内,想起的都是些很琐碎的事——都是高中时候的,她能记住你们教室盆栽的位置,台阶有几格,去国外看雪,路上经过了多少圣诞树,还有,观星的时候你偷抓了虫子咬她。那段时间,她就活在那些细节里,捡着那些碎片重建自己。”


    “可是捡不回来的记忆碎片,都是堆沙成塔。早晚要塌的。”


    宁均廷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每多说一句,能看到对面男人的脸色白一分。


    最重要的,他没说出口。


    他知道池蔚然能听懂。


    每个人都是被过往一切所铸的成果。


    宁潇把身上的一部分,灵魂的一角,永远留在了某个时段。当她受重伤时,自然也要从那里汲取养分。


    池蔚然这个名字,宁均廷一路听着宁潇念叨到大,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小子确实看自家妹妹不太爽,但也没太多恶意,纯粹因为是活法太不同的两路人。


    逗宁潇,大概是有种招猫逗狗的心理在里头。这些都无所谓。问题在于——


    “我不需要她找的伴侣有多有钱,多能干,只是在重要的时候,要能陪在她身边。这点不难,但我觉得你做不到。”


    宁均廷目光沉静,音色微沉。


    池蔚然仰头看了几秒尚暗的天色。


    冬天了,清晨来得很慢。


    “你说得有道理。”


    池蔚然看向他,语气轻淡道。


    “但重要的是,宁潇怎么想。”


    宁均廷一滞。


    世上大部分人,习得一件事,从掌握到运用,再到有能力分析出自己要走的路,路上将遇到的一切阻碍,都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有时光是理解,就会要了人半条命。


    但很小一部分人不是。


    他们不需要那些繁琐的步骤,靠直觉抵达终点。


    就像野兽捕食的天性,他们抓住核心的能力与生俱来。根本没有理由可以细说。


    池蔚然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反省出自己要主动离开,或是自己能不能做得到这些事。


    “我也确切地告诉你。如果她说不需要我,我会立刻离开,永远消失在宁潇的世界里。”


    池蔚然看着他,一字一句,神色平淡。


    “我说到做到。”


    说完,池蔚然也没等回答,径直上车离开了,嚣张的跑车很快驶入了浓雾。


    宁均廷在原地站了会儿,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开着吉普停到了楼下,上楼敲开了门。


    没人开门,但门也根本没锁,一推就开了。


    宁均廷皱了皱眉,走到客厅,看见有人抱着酒瓶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双目发直。


    他走过去,轻踢了一脚。


    “还活着吗。”


    宁潇好半天没说话,忽然把酒瓶一撂,半崩溃地抱住宁均廷大腿:“大哥,救救我!”


    宁均廷神色一凛,正要把人捞起来,就听见宁潇悲戚的声音。


    “我想到池蔚然,我心脏竟然会跳——我的人生走到尽头啦——!”


    宁均廷:……………


    “你心脏不跳,人生才会走到尽头。”


    他冷淡道:“宁潇,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少招惹池蔚然。”


    宁潇对指头,小声道:“八岁提醒过。”


    “宁潇!”


    宁均廷差点没气晕。


    “哎好了好了,我记得!那时候二年级嘛,我就跟你说我们每个人要交墓志铭……不是,座右铭,池蔚然交的是什么蜗牛,你才提醒我的!”


    宁均廷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从八岁到现在,她都没记清楚过。


    池蔚然写的那句座右铭是。


    ——蜗牛角上争何事。2


    事实而已。他不是单纯死记。


    池蔚然那人行事看似轻挑随意,却也贯彻了他八岁学到的道理。


    成年后,又做到了后一句。


    石火光中寄此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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