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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潇今天只涂了防晒,但她随身带了粉饼,只是觉得补救无益,干脆连拿都不拿出来了。
她望向镜子,镜中人应该生气的,可眼角眉梢都是隐约笑意,越是想遮掩,越柔和地泛开。
——住脑!
宁潇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飞快拧开水龙头,用冰水拍在面上,给自己醒了醒脑。
她抬手,再次端详着中指上的戒指。
手镯她没戴。虽然这个区域还算安全,但那玩意过于招眼了,为了安全考虑,她也不会把六位数的东西戴在手上。
戒指说是第一次投资的时候买的,那是什么时候?
宁潇转着戒圈,又取下来,就着卫生间的顶光观察,顺道思考起这个严肃的问题。
这段时间他俩联系紧密,她又刚好来了,所以他是顺手吗?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发生那个意外,那这个礼物应该就会到其他人手里了。
越想越绕,最后宁潇干脆接了一小捧水,往自己脸上一洒,拧龙头走人。
管他那么多呢。
生活里最浪费时间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重新坐回座位,任清越也恢复如常,跟她说基本可以定下来了,合同细节可以再慢慢谈。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公事了,随便聊聊吧。”
任清越推过去一杯美式:“看你不喜欢甜,给你加了一杯。”
宁潇之前点的燕麦拿铁已经见底,他注意到了。
“好啊,谢谢。”
宁潇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坐下,姿态松弛了不少:“那就谢谢——任总请客了。等会儿我请你吃午饭。”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任清越微微一笑:“聚会那时候没来得及聊,我挺吃惊的,你会选择现在这。我记得你以前……”
“以前四肢发达,是吧?”
宁潇笑得见牙不见眼,拍了几下手心:“确实,那时候我也没想到,以后会成天抱着电脑工作。”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她想了想,最后又确定似得点了下头:“对,我喜欢。”
任清越沉默了几秒,指腹在杯缘上划过。
“那很好。能做喜欢的事,就是幸福的。”
“不过你……”
任清越视线落在她戒指上:“是在这儿新买的吗?”
“这个?不是。”宁潇看了眼,笑眯眯道:“是别人送的。”
没等任清越问什么,她又补充道:“男朋友送的。”
第一次在对话中用到这三个字,宁潇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想表现出来,只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啊。”
任清越轻出了口气,整个人靠进椅子深处:“恭喜。”
学生时代他是气质偏清冷的人,眼尾微微下垂,成熟以后又多了几分清隽温和,但宁潇感觉他整个人都挺紧绷的,此时松了全身的力气,倒显得更独特了。
“谢谢。”
宁潇举起美式,碰了碰他杯子,神色认真:“学长,你很优秀,你也会找到很好的人。”
“是吗?”
任清越轻声道:“可能很难吧。我这样的人……”
他自嘲似得笑了笑。
“做什么都晚一步。”
下了很久的决心,终于迈出的一步,还是迟了的一步。
高中时领着学校的奖学金,勉强顾住家用,还要筹借母亲医药费的时候,任清越发过誓,他要靠自己脱离这样的生活。
任清越眼里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就是往前走,往上走,用尽全力。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挡他。收获的那些喜欢于他人来说,只是中学时的添彩与消遣,对他来说,却是一道鸿沟,他永远无法在那个年龄享受的惬意松弛。尤其是……那个被人称为天才的人。
年龄比所有人都小,却得天独厚地拥有一切。
在那个时候,刻意回避一个人却更艰难些。
她是在有人冷嘲热讽他领救助金和他母亲时,直接冲上来的人。
姿态粗鲁直接,把对方直接推了个跟头,阻止了外校那些人没说完的话。
——你有妈生有妈养,没见你说人话啊!
——干嘛,想打架啊?!
宁潇就像一道烈火,横冲直撞地冲进他轨道。
她喜欢他。
任清越当然能看出来。
但那时候的他,除了无视,什么也做不了。
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女生很有趣。等意识到喜欢滋生的那一刻,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她的结束,连接着他的开始。
在同学聚会上遇到她是个意外。
可从那时候起,他又开始不该有的期待,想方设法,最终走出了这样的一步。
“宁潇。”
任清越忽然叫了她一声,神情有一丝下定决心的坚定:“其实——”
“不过学长,说真的,”
宁潇好像没听见似得,咬着吸管笑了下:“以前好——多人喜欢你,我也是其中一员哎。”
“那时候就觉得,人都优秀成这样了,还有突破的空间吗?你看,结果还真有。”
宁潇摇头感慨:“我要有你一半的坚韧,我已经升职加薪成老总了。”
任清越凝视着她,目光闪烁,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你那时候……为什么喜欢我?”
宁潇登时笑了:“你记得那时候有个梦想留言板吗?我们班主任搞的,贴在高一年级走廊,贴匿名卡片,然后下面还可以随便留言,有的职业都聊出二里地了。当时只有我的卡片底下没人说话。”
任清越:“你留的什么?”
宁潇愣了一秒,诧异一闪而过,但很快又陷入了回忆;“嗯,我留的是……”
她回忆起来的那一秒,忽然觉得这个话题也不是很有必要提起的。
但话赶话都赶到这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想当蓝纹章鱼。”
任清越也有点吃惊,很快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宁潇扒过吸管,猛地喝了一大半下去,郁闷得皱起眉头。
最后任清越也没再多聊这个话题。只跟她推荐了几家附近不错的餐厅,笑着说他还有点其他公事,中午可能就没机会一起吃饭了,让她在纽约好好玩几天。
宁潇送走他,自己在咖啡店里待了一下午,点了三次饮品,两个taco卷饼,一个鸡肉三明治,全吃完了都还没想出头绪。
那时候,她留下来值日刚好看清了啊,任清越就是在第三块板前停留很久,还拿着笔写了什么——那块板上只有四张匿名卡片,其中就有她的一张。
当时任清越看了眼四周,宁潇怕被发现,拎着拖把速速跑路了,过了十分钟才敢回去看。
其他三个卡片下的留言都没有增加,只有她的卡片下,多了一句话。
那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
——挺好。可以随机毒死一个水母,不想活了就在鲸鱼饭点冲到它胃里。
宁潇目瞪口呆。
简直就是她的知音……不,是她的共脑。
她就是抱着这种奇怪的想法写下这句话的。有下辈子的话,她还真愿意投胎在海里。
所以,如果说之前对任清越只是有点外貌上的好感,那这之后好感度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蹭的上涨。
但今天看任清越的反应——
是她记错了?
在宁潇看不见的咖啡店外。
任清越走到拐角,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原来那张真的是。
他当时分三次经过了高一年级,找到过她的试卷,记住了她的字迹,在板上一张张对比、分析,到底哪一张有可能是她的。
最后看到章鱼那张字迹最像,但是这个也太……
任清越完全摸不清头绪,甚至有一丝无奈。
也太乱来了。
不出所料,底下没人跟她有共鸣,一句留言都没有。
他笔还带错了,带成了铅笔,想了半天,只能留下一句【很独特】,最后还用橡皮擦掉了。
任清越还记得,他匆匆离开的原因。
是有人嚼着口香糖、拎着书包晃过来,敞着校服外套,一副困倦的样子。
那人走到他面前,歪了歪头,眉峰一挑。
——你完了没?
任清越也想不通,都快七点了,那么多人都走了,偏就池蔚然还在。
被这人撞上,就像被发现了什么丢脸的事,任清越最后沉着脸离开了。
在转弯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池蔚然咬着笔盖拧开笔,没有任何苦苦搜寻的过程,径直在最后一块板前停下,抬腕随手写下了什么。
任清越现在回想起来,只余叹息。
早知道……那天就不擦掉那句话了。
这样也许有机会,去问一问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梦想。
他们之间的可能会比现在更多吧。
突然,手机跳进了一条新信息。
任清越滑开。
【学长,虽然肯定有很多人夸了你很多遍,但我还是想说,在人类所有品质里,最稀缺的是勇气。你就拥有这种品质。勇敢地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迎接命运的暴风雨,是值得骄傲的事。而我嘛……能认识你,就已经很骄傲了^^
祝:一切顺利!合作愉快。】
任清越很淡地苦笑了一下,抬眸望向异国晴朗的天空。
但有的事就是这样,犹豫了一秒,那个关口就永远……
永远错过。
*
宁潇在咖啡厅待到六点半,坐的人都僵住了,最后决定去附近转转。
转着转着,就极其顺便地逛到了半岛附近。
没记错的话,他提过一句,这几天公事都还是来这个酒店办。
也不知道几点下班。
虽然……但是!
宁潇下午紧急关注研究了二十多个情感博主,总结出一些共性建议。
据说恋爱初期的关系决定了日后的走向!
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发信息问的。
绝不!
宁潇在街上晃悠,道窄人多,她没法延续跳格子的优良传统,就开始四处找好吃的,买了两根热狗,开开心心地在路边数车。
还好今天穿得舒服。她穿了件白色羊羔毛的外套,烟管裤加短款马丁鞋,什么都好,就是鞋带老松,非常容易掉。
宁潇下午数不清自己系了多少次了,现在又有点松了,她懒得管,专心致志啃热狗。
别管什么东西,刚出炉的就是香。
等宁潇晃一条街晃到半岛酒店时,已经七点多了。
她看了眼表,突然意识到他的工作性质,谈生意哪有什么上下班可言,这要等到九点多她不就饿死了?
宁潇当机立断,决定自己先溜去吃晚饭。
正准备拔腿离开,她听见旋转门处传来一阵声响。似有所感,宁潇扭头望过去。
果然是。
池蔚然身边的中年商人笑得很是开怀,看着比上次打照面时开朗了不少。
估计能赚到钱了吧。
宁潇心不在焉地想。
礼貌性地看过别人后,视线很快转到了另一个人那边。
池蔚然今天穿了正装,除了西装以外,穿了衬衫西裤,都是裁剪上乘、整体低调的款式,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大衣,整个人像要溶进夜色里。
他的神情偏淡。那样深然立体的眉目,不做表情时更显出几分懒然的妖异来,压根看不出心情好坏。
施落崭自然是开心的,如他所料,池蔚然没有再犹豫,会在关键节点上助他一臂之力。至于家庭那边……施落崭在跟他扯皮的这一下午,发现了一件事。
池蔚然的道德感还是蛮弹性的。
他之前考虑的也从来不是这一点。
单纯嫌麻烦。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嫌了,施落崭不清楚也不打算探究。
只有一点让施落崭小小失望了一会儿。
白天见到池蔚然后,他试图从面上看出端倪——无论感情进展是好是坏,被甩了或是打算甩人,总要有点起伏的。
但是没有。
池蔚然从进来那一刻起,面上就摆得很平。
不过这点,最多是没能满足施落崭想看他热闹的心,属于很小的插曲。
此时大功告成,施落崭余光又扫到酒店门口的女人,立刻去看池蔚然,笑嘻嘻地拍他肩:“池总,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你要是厌了,别走这个门,从侧门——我找人把小美女打发走就……哎哎你听见没!”
池蔚然理都没理他,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直接走到穿着白色羊羔毛的大型奶糖跟前。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单腿蹲下,低头把她松了的鞋带重新系紧。
纽约的夜刚刚降临,车流在他们身后汇成一整条灯带。
喇叭声、人声、脚步声在某一秒嘈杂温暖地交融,变成她听不清晰的背景音。
宁潇只怔了很短的一瞬。
很快,池蔚然站起来,眉头微蹙:“你这样走路很危险,人多的时候踩到怎么办。”
“知道了。”
宁潇拖长音,还没敷衍完,脸颊就被戳了戳。
“干嘛?”
宁潇翻了他一个白眼:“也是,你好好感受一下我的诚意,我的脸蛋和爪子都要冻掉了。”
“没有。”
池蔚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就确认下你是不是真的。”
他只是有经验,在梦里总会抱到空气。
说完,池蔚然施施然张开手臂,黑眸笑得弯起。
“确定好了。来,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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