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晋王发觉第3天

    苏府大乱, 陆岚辛也没了平日里的端庄,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瘫倒在婢女身上,“都怨我, 若我再仔细着些,也不至于将衡儿弄丢了,衡儿,衡儿,你究竟在哪儿啊……”

    “好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只是人不见了,你在这给谁哭呢,丧气死了。”苏万州极为不耐地斥吼着,“在这儿哭人能回来吗?”

    “老爷, 我心疼衡儿啊,若是衡儿当真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心里怎过意的去。”

    二姨娘在一旁煽风点火, “大夫人, 您这般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了, 衡儿人还在呢, 你就在这儿跟个——”

    “够了!”苏万州厉声呵斥,“还嫌不够乱吗?有这个能耐都给我把人找回来,出府的那些人呢?可有什么消息?”

    几个小厮颤颤巍巍站在一旁, “老爷,小的们没寻着人……”

    苏万州狠狠踹了一脚,“没寻着人还有脸回来?还不再去找!若是人未找回来, 你们都别回来了。”

    苏澜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她看了眼正在偏院寻人的拂冬,往苏景云身旁走去,“大哥,借一步说话。”

    苏澜自是知晓苏景云急切,但他不敢有丝毫表露,如今苏府混作一团,他万万不可再乱了分寸。

    “大哥可有想过衡儿被人带入了宫中?”

    苏景云眉心一蹙,“何意?”

    “苏澜想着,先前衡儿入宫之时很得皇上喜爱,想来是这两日皇上有些思念,便派人又将他带回宫中去了。”

    苏景云眼眸深邃,“不会,若是皇上要苏衡入宫,派个人来府里要人就是,我苏景云又不是不让,何必这般偷摸遮掩将人强行掳了去。”

    苏澜见身旁并未有人瞧他们二人,压低声音道:“皇上近日身子有些不好。”

    苏景云眼眸一缩,陷入沉思。

    苏澜就知与聪明人说话不必太费气力,若是皇上身子有异,那此事断然不能让外人知晓,皇上又深信阴阳玄术,他必定又会让苏衡入宫的。

    “我知晓了,我入宫一趟。”

    苏澜一把抓住苏景云,“大哥,我随你一道入宫。”见苏景云觉着不妥,欲拒却于她,便听苏澜道:“我前些日子就在宫中,有些事也略知一二,大哥带上我吧,我不会添乱的。”

    苏景云不作多想便应下了,苏澜松了口气。

    苏澜知晓自己身边有李驿昀的眼线,而现下还未入夜,她若是冒然离开苏府定是会引起怀疑。如今最为妥当的法子便是跟着苏景云寻着由头出府。

    “父亲母亲,孩儿再去府外找找,许是衡儿贪玩又跑到了谁家。”

    “去吧去吧。”苏万州此刻根本无心揣测他话中有几分真假,只得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苏景云点点头,“苏澜,你随我一道去。”

    “是,大哥。”苏澜跟着苏景云急促的步子往外走去。府中之人见二人离开,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我让人备一辆马车。”苏景云心急如焚,苏府至皇宫也需半炷香的工夫,他根本等不及了。

    苏澜赶忙拉着他,摇了摇头,“大哥,你可有想过,为何苏衡能从苏府上下数十人眼皮子底下失踪?”

    “你的意思是府里有宫中眼线?”

    苏澜并未作答,只是异常镇定道:“府中人多眼杂,既然我们以去临街寻人的托词出府,那便不好再驾马车了。”

    试问,寻子心切之人又怎可能还有心思坐马车,那怕是连个拐角巷口都不忘寻人吧,更何况马车招摇,有心人一眼便能瞧出是苏府的马车。

    苏景云一震,竟不曾想到苏澜能想得这般细致周全,“你说的是。”

    “大哥不必过于忧心,皇上定当安然无恙,衡儿亦会平安归来的。”而后半句话苏澜便未说出口了,但若今日之事是李驿昀在搅局,那一切都难说了,她如今也只能祈盼李承珺出府是去了皇宫。

    两人抄了近路也堪堪用了一炷香才到宫门相对的街头,如今宫外与往日无异,可苏澜一眼便瞧见了侍卫总领陆迁。

    陆迁是李驿昀的人,此刻他镇守宫门,想来确是李驿昀在暗中作祟。

    苏澜一把拉住苏景云,故作懊恼,“大哥,你瞧瞧我,我都差些忘了,过些时日我就要入东宫,如今若是再入宫被人瞧见,怕是会被人指责坏了规矩,若是皇上与太子怪罪下来,爹爹与大哥怕是都要被牵连。”

    苏景云也觉着有些不妥,“是大哥心急了,都忘了此事,那你快些回府,莫要在外耽搁了。”

    “既然都说了与大哥出来寻人,那我自当是要在街上假意寻上一番,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话音刚落,苏澜便转身往来时之路走去。

    苏景云并未怀疑,望着苏澜走远后才朝着宫门走去,殊不知苏澜转了条街,便向着东侧走去。

    苏澜知晓那陆迁定不会放苏景云入宫,因此也只得由她亲自入宫查探。

    东侧门离东宫不远,若是李驿昀在宫中有所戒备,定是把人手都调至正殿才是,东宫于他来说不过可有可无,应当没有多派人手。

    苏澜将外衫褪下,露出了她那身玄色的紧身衣,为以备不时之需,她每日穿在身上,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不过她今日走得急,还是将平日都随身佩带的短刀落在了府里。

    苏澜将外衫藏在了一旁的树上,便翻身而入,径直往正殿而去。

    宫中一切如常,可苏澜心中却愈发不安,风平浪静之下往往会藏着波涛,李驿昀动静越小,越是在密谋大事。

    苏澜如今只想着先找到苏衡,但若是幸运,能趁着今日一并将虎符偷出来更好。如今李承珺在不在,她只能靠自己。

    正殿的北侧是为祭坛,此刻有宫人正抱着木柴匆匆往北走去,苏澜心中诧异,紧跟而上。

    只见祭坛之上呈阴阳八卦,八卦之上又立着丹炉,入眼之景让苏澜恍惚间回到了蚕沙山的那一夜。

    丹炉……炼丹……长生不老药……童男童女……

    苏澜惊得起了一身冷汗,若苏衡失踪与此事有关,那……

    正殿外虽还是往常的几个太监守着,可苏澜亦察觉出殿内有人,且偏殿屋檐之上也隐着不少人,若苏澜没有猜错,那些应当都来自北狄。

    苏澜不敢耽搁,转身便往西北向而去,她还不知苏衡在哪儿,若是晚一刻救他,那怕是会多一份危险。

    在皇宫的西北角有一处荒弃的院落,平日里也不会有宫人前去,而正因如此,院中的一处废井得以保留。

    曾经的李驿昀与她无话不谈,他告诉过她,那院子里有一口枯井,是与正殿相接的,她也与他下去过一回,那口深井直通正殿龙椅之下。

    上一回来此地已是六七年前,井沿已落了不少灰,苏澜刚一靠近就嗅到了腐浊的气息,看来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那假的李驿昀应当也不知有这么一处密道。

    苏澜生怕在井沿上留下手印,便直直跳了进去,井不深,但落地之时还是扬起尘土,苏澜闷声呛了几声。

    她刚挪动步子,就察觉出脚下有异,她蹲下身来将地上的尘灰拂去,只见地上渐渐显露出一具尸骨来。

    年久风吹日晒,尸骨早已被摧残地瞧不出原本的模样,苏澜粗粗地看了眼,也只能认定是具男尸。

    苏澜将他的头骨重新安放在原本的位置,又细细地笔划了一番,这具尸骨约摸五尺,以井外状况来看,这具尸骨少至都有六七年光景了。

    宫中大大小小的井共有十几处,这么巧,这具尸骨偏偏被抛在这个井中?

    五尺……六七年前……

    不知为何,苏澜脑中忽而浮现出一幕来:

    护城河旁,两个少年正打着水漂,那黑衣少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喂,宋幼清,我说你也没比我小多少,你怎就比我矮了一个头?”

    “哼,矮一个头又怎么了,你还不是照样打不过我?”

    “我那是打不过你吗?分明就是让着你。”

    ……

    六年前的李驿昀应当就是身长五尺。

    苏澜脊背发凉,不敢再想下去,应当是她想多了,这怎会是李驿昀的尸骨?他应当还活着,可苏澜又觉着在自欺欺人,若真的李驿昀没有死,那现在又在何处?为何会这么多年都不现身?

    这背后到底是一盘多大的棋……

    苏澜不敢再作他想,将尸骨拨开,用石头将沉积多年的土挖开,只见一块石板显露,她猛地一抬,便露出了一个缺口。

    苏澜钻了进去,沿着密道而入,密道尽头有微弱的光亮,正是与正殿接通的道口,那些光亮便是留着的孔洞,苏澜侧身微微探了过去,正殿尽收眼底。

    “太子殿下,祭坛已准备妥当,卯时正刻便能开祭。”

    说话的这人苏澜认得,正是蚕沙山上的那道士,前几日他倒还是一身官服隐藏身份,今日却换上了道袍。

    苏澜眉心紧蹙,卯时正刻?那就只有一个时辰了……

    “嗯,那些孩子呢?可都准备妥当了?”

    “是,主子——”道士话刚出立马改了口,“太子殿下,都已准备妥当,臣已将那些孩子都关押了起来。”

    “此事只可你知我知,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太子殿下放心,那些将孩子偷出来的侍卫都已被臣给——”那道士不再说下去,只是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如今除了臣,没有旁人再知晓那些孩子被关在何处,到时臣亦会亲自前去,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嗯。”李驿昀轻笑一声,“若是事成,那丞相之位必定落在你身上。”

    “多谢太子殿下,那如今皇上那儿……”

    “你用药吊着他的命,让他在天祭之时还死不了就成。”李驿昀轻嗤了一声,“这老东西活得太久了,也该去陪陪他儿子了。”

    苏澜气息一滞,李驿昀……当真已经死了?

    ……

    而此刻,镇国侯府中。

    聂氏正坐在榻上做着夹袄,一瞧便知,是给宋思清的。

    谁曾想,屋门突然被推开,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聂娘子,您快起身。”

    “嬷嬷?”聂氏皱了皱眉,“怎么这般急切,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嬷嬷摇了摇头,替她将衣衫取了过来,“晋王殿下来了,就在院子里等着呢。”

    “什么!”聂氏一惊,赶忙将手中的东西置在一旁,匆匆下榻来,“晋王殿下为何突然到访?侯爷呢,侯爷可知?”

    嬷嬷给聂氏着衣,“老奴也不知,晋王殿下瞧见老奴就让老奴来通禀一声了。”

    “快些快些。”聂氏匆匆换上衣物,“我去瞧瞧。”

    她方走至屋门口,便瞧见了一道隽秀身影立于院中,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聂氏慌忙行了个礼,“晋王殿下。”

    “聂姨。”

    这一声“聂姨”惊得聂氏后背渗出薄汗来,“晋王殿下,不敢当不敢当。”

    她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妾室,哪里经得住晋王高抬,“晋王怎突然到访侯府,妾身去主院通禀侯爷与夫人一声,还请王爷移步前厅。”

    可谁知李承珺却走了过来,“不必惊动侯爷与夫人,本王今日就是来拜访聂姨的,不然便也不会在此等候了。”

    聂氏嬷嬷面面相觑,分外不解,“王爷是来寻妾身的?”

    李承珺看了院子一眼,“想来在这儿谈事也不大妥当。”

    “是是是,王爷请随妾身来。”聂氏将李承珺引至会厅,“春兰,你去备些茶来。”

    “是。”

    ……

    聂氏惴惴不安地坐在李承珺对侧,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拧得稀烂,李承珺不开口她也不敢提。

    “今日本王前来,着实有些唐突,还请聂姨不要放在心上,只是本王确有要事来寻您。”

    “不会不会,王爷请讲。”话虽说如此,可聂氏依然惶心惶恐,有什么事儿能让王爷避着侯爷与大夫人亲自来找她……

    “本王是想向聂姨打听一个人。”

    “谁?”

    “宋幼清。”

    可谁知聂氏脸上一变,她低着头有些淡漠,“王爷请回吧,这些事我并不清楚。”

    李承珺倒也不恼,在一旁自顾说了起来,“我与幼清相识了数年,她常与我提及您,说您是府中对她最好的人。”

    聂氏偏过头去,眼眶微微泛红,“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命苦了些,这些早已成往事,还请王爷不必再提了。”

    李承珺轻叩着桌子,一字一句道:“若我说这些并非往事呢?”

    聂氏诧异地抬起头来,“晋王这是何意?”

    “或许她并未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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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晋王发觉第4天

    “什么!”聂氏惊起, 她双唇微颤, 急得又要去扯李承珺的手,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坐下, 她压抑着快要溢出的急切,“幼清她如今在哪儿?”

    李承珺也意想不到聂氏会作此反应,“聂姨不怀疑我话中真假吗?”

    聂氏苦涩地笑了笑,“妾身从未认定她死过,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苦了些,大师也说她是个有福气之人,她又怎可能命比纸薄,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或许她没有死,正藏身于哪个无名之地。”

    “更何况……”再抬眼时, 聂氏眼中哪还有方才的局促与不安, “今日王爷特意前来, 又能与妾身说出这番话, 定不是空口无凭。王爷若是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妾身,妾身若是知晓,定不会有所隐瞒。”

    “本王如今也只是有所怀疑, 还并不能认定,聂姨是她亲近的人,应当是了解她的, 本王今日来只是想听听聂姨说说她的事儿。”

    聂氏点点头,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递给李承珺,“既然王爷与幼清相识多年,应当也是知晓的,她虽生在侯府,但过得并不像其余人那般自在,侯爷对她期待颇高,恨不得她就是一个男儿身,而大夫人……哎,她终究是对幼清有太多偏见了。”

    “侯府无子,此乃侯爷心病,也怪妾身不争气,不能再替侯爷诞下麟儿。来侯府的这十数年,妾身也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争宠不谄媚。”

    “对幼清亲厚……原本也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再则静姝也只是庶女,我只是想着若能与幼清亲近些,日后说不准还能替静姝谋得一个好人家。”

    “可谁曾想,妾身当真是愈发心疼起幼清这孩子来,她平日在府中练射箭,一练便是一整日,小小年纪手上都是伤,每一回妾身瞧见了都带她来妾身院里包扎,想来应当是那时她才与妾身渐渐亲近了起来。”

    “侯爷也并不管她,她也常出府与人打架,亦会带些伤回来,她不敢告诉侯爷与大夫人,便都会躲在我这儿养伤。好在这孩子从小吃药,身子骨还扛得住,不然这女子之身哪里受得住这些。”

    李承珺听到这儿不禁蹙眉,“吃药?吃的什么药?”

    聂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说了些不该说的,她不禁有些懊恼,目光有些躲闪。

    李承珺眼眸深沉,“既然都与本王说了,那便一并都说了就是。”

    “是。”聂氏不敢再隐瞒,“幼清自小吃药,只为了……强其筋骨,晋王莫要多虑,幼清的一身箭术都是她自身练成的,与这药无关,这药只是让人瞧起来她身子更健壮些,像男儿般罢了。”

    李承珺闻及此事,心猛地一颤,“这药……对她可有危害?”

    “这……”聂氏犹豫不决,“许……许是会让她日后……难以受孕。”

    聂氏见李承珺神色已变,惊得赶忙解释,“当时情况不容侯爷多虑,侯爷既然要将幼清当做男儿养,便没有再打算让她恢复女儿身了,还请王爷亦能明白,这是欺君之罪……侯爷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当真是好一个迫不得已……

    聂氏羞愧,她低下头来,顿感无力,“妾身也只是一个妾室,哪能左右侯爷,也只得多多照顾疼爱些幼清了,那孩子的衣物、靴子都是我亲自给她做的。”

    “她毕竟是个女子,比不得身旁的那些世家子弟,她长得慢,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上半个头,妾身生怕旁人看出些什么来,便总是往她鞋靴里缝一块木垫,又将她鞋底纳得厚实些。”聂氏无奈地笑了笑,“这些事儿连侯爷与大夫人也不知晓。”

    可李承珺却失了神,怔怔地盯着手中的茶盏,默不作声。

    “晋王?”

    李承珺猛然抬起头来,“聂姨请讲。”

    “妾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当初孙将军出事之时府里都担惊受怕,却不想她能打了胜仗回来,妾身也不求她大富大贵,若是能一生平安,妾身也无怨无悔了。”

    聂氏见茶都凉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妾身说了那么多啰嗦话,也不知对王爷可有帮助?妾身一介女流,不懂那些朝堂之事,但若是日后王爷有用的到妾身的地方,还请王爷尽管开口。”

    “多谢聂姨,今日叨扰了。”李承珺站起身向着聂氏行了个晚辈之礼。

    “使不得,使不得!”聂氏赶忙拦着他,“晋王折煞妾身了。”

    “若是她并未死,本王会亲自来告知聂姨的。”

    聂氏神色动容,“好,妾身谢过王爷。”

    李承珺点点头,就往外走去。

    “王爷。”而后,聂氏提着衣裙又匆匆赶了上来。

    “聂姨可还有要事?”

    聂氏紧紧攥着自己的帕子,“若是……若是幼清她当真未死,若是王爷又遇见了她——”聂氏一滴清泪落下,“还请王爷替妾身递一句话。”

    “请讲。”

    聂氏抹了抹眼泪,“让她别再做那些危险之事了,回家吧,小娘很想她……若是侯府容不得她了,我这个做小娘的愿养她一辈子。”

    李承珺心中一涩,他如今也是切身知晓了为何偌大的镇国侯府,宋幼清偏偏会只与聂氏一人亲厚,他微微颔首,“好。”

    聂氏跪了下来,“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幼清这孩子做事总没个轻重,太固执了些,若晋王能遇见她,可否护着她一些。”

    李承珺凝视着聂氏,“好,聂姨放心,本王定当说到做到。但今日之事还请聂姨就当并未发生过,不必在旁人面前提及。”

    “是,妾身自然知晓,王爷慢走。”

    李承珺已离了院子半晌,聂氏还跪在地上,嬷嬷赶忙上前来扶她,“聂娘子,王爷都已经走了,您还跪着做什么。”

    “见晋王一直守着幼清,我竟不知她究竟是个有福气还是没福气的,若是她当真没死那该多好。”聂氏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柔和,“晋王是良人。”

    ……

    李承珺刚迈出院子,就见无南急切地等候在府外,“主子。”

    “方才有人传消息来,说是苏大公子来王府寻主子了。”

    “何事?”

    “不知,并未提及。”

    “回府。”

    二话不说,两人便匆匆往王府赶,可府外除了守卫,哪里还有苏景云的影子。

    府外的两个侍卫见李承珺回府,立马上前,“王爷。”

    无南走上前,“不是说苏大公子来府了吗,人呢?”

    两侍卫面面相觑,“苏大公子方才已离开了,看样子是有急事。”

    “可知晓是何事?”

    “不知,属下问过苏大公子,但苏大公子并未提及,他在府外站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匆匆离开了。”

    无南叹了一口气,“王爷,那……”

    李承珺转身便走,“你与我一同去苏府看看。”

    而正在此时,方才那个侍卫突然上前,“王爷,属下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告。”

    无南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该说就别说,王爷还有要事,哪里由得你们在这儿耽搁。”

    “可属下想着那姑娘姓苏,应当也是与苏大公子有关系的。”

    无南惊诧,“什么?”他回头看了眼自家主子,果真见他已停下脚步回身看来。

    那侍卫想来也知此事要紧,便解释道:“在苏大公子来前,有个叫苏澜的姑娘来了,说是要寻王爷,属下以为她与陆姑娘一般,就说王爷不在府中,后给打发走了。”

    “蠢货。”无南气得差点一巴掌闷上去,“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点来禀报。”

    “属下也不知……”

    无南被气得吐血,“不知?不知你不会来问我吗?”

    这下是真的完了,这苏五姑娘的性子他都知晓一二了,她平日里没事根本不会来寻王爷,有事怕也不会,今日她亲自前来,断然是事情有些棘手,而这侍卫不懂事又将她打发了……

    无南再看向自家主子时,便见他此刻已一脸阴沉,浑身裹挟着怒意,“她何时走的?”

    那侍卫慌忙跪在地上,“回王爷,半……半个多时辰了。”

    无南心一沉,他知道……这下当真是完了!

    李承珺一言不发,转身便离开,周身的气息比方才更为阴沉了些,无南见状,哪里敢耽搁,赶忙跟了上去。

    却不想那侍卫扯住了他,“老大,劳烦你去和王爷求求情,属下今日办事不利,愿意受罚。可属下也是瞧着那苏澜是个姑娘家,以为她与那陆姑娘一般是来给王爷献殷勤的,所以属下才……才打发的。”

    无南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与陆姑娘一般的姑娘家?你哪只眼睛瞧见一样的?人苏五姑娘能与其他姑娘一样吗?”

    无南一把扯开他,“你老大我都是把人家当祖宗供着的,你倒好,直接将人打发走了,你自己回去领罚吧,还保你?我自己会不会被迁怒还是个问题!快走快走,别来碍王爷的眼。”

    无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赶忙跟上李承珺。

    ……

    苏澜一直蹲在密道中,等着那道士露出破绽,又或是说出藏匿孩子之地在何处,可她等了半个时辰却不见他说一个字。

    但好在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李驿昀离开了正殿,那道士也随之跟了出去,正殿内寂静无声,一道轻咳之声倒是愈发明显。

    苏澜确认那两人不会在短时辰内再回来,便将手边的石板一抬,进入了正殿中。

    她绕到屏风之后,看了眼垂挂而下的明黄色帷幔,便上前掀开。

    老皇帝眼窝深陷,整个人苍白无力,鬓边都白发也多了几缕,哪有前几日见到的意气,让人瞧着如垂死之态。

    苏澜不由得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玉瓶。这是沈安给她的,那时她都来不及放在屋里,一直藏在身上,却不想派上了用场,沈安这药虽说算不上包治百病,但吊着他一口气还是不难,若是能等到沈安来,说不定还死不了。

    苏澜将药倒出三颗,尽数塞进了他口中,“你可记住了,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你现在还不能死。”

    李驿昀该死,以她与李承珺的身手,并非杀不得,他们不过都在等一个时机,等皇帝亲自废了太子,又或是等将李驿昀的身份暴露出来。

    可现在棘手的是,除去这个假的李驿昀,老皇帝如今也只有怡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那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还很难说。

    老皇帝这身子就算还想继续当皇帝也当不了太久了,他必定要选另一位储君。此事连她都想到了,她不信那这个假的李驿昀会没有后手,此时事态还并不明朗,李驿昀想做什么,北狄又想做什么,她也根本没有头绪,她不好冒然出手,只能先以老皇帝苟延残喘先牵制着李驿昀。

    老皇帝不死,李驿昀他就只能是太子。

    苏澜刚要走,她突然察觉到床榻上的人突然动了动,苏澜赶忙趴下身子。

    本以为是自己错觉,却听见床榻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似乎还夹杂着什么话。

    苏澜猜测老皇帝并未完全醒来,她大着胆子站起身来,果真见老皇帝还闭着眼,只是唇齿微启,口中念着:“驿昀……昀儿……”

    苏澜无奈地笑了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堂堂一国之君怎会知晓自己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而如今身边养着的却是虎狼。

    知晓老皇帝一时间死不了,苏澜便也不再耽搁,她重新回到密道中,原路折回重新到了那口井下,她看了眼那具尸骨,叹息,“驿昀,若真的是你,待我事成后,我便送你入皇陵,这些日子还得委屈你了。”

    苏澜翻身上了井,重新又绕回了祭坛处,见那道士当真在此,虽说她不知苏衡他们被关在何处,但只要跟着这道士就能找到,到时,她只需赶在他前将人救出就成。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那道士顾盼四周,见无人怀疑,他便只身往东北处走去。

    苏澜立马跟上,可走着走着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为何会到了后宫?

    那道士偏偏挑了最隐蔽的几处小道,绕了不少路,才停了下来。苏澜抬眼看着偌大的“含章殿”三字,眼眸渐深。

    含章殿不是怡妃的寝宫还能是谁的?这般说来,怡妃与李驿昀也有瓜葛?

    那道士轻轻扣了四声,才有小宫女拉开了一条门缝,看清来人时,她才将人放了进去。

    苏澜静悄悄地翻上了院落的围墙,侧身进了院子,缓缓靠近主殿,透着窗缝将里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怡妃正躺在贵妃榻上,由着她的宫女替她揉肩捶腿。

    “怡妃娘娘,太子殿下命属下来带人。”

    怡妃见到那道士进来,她不耐地皱了皱眉,“你赶快将人带走吧,吵死本宫了,本宫想休憩一番都不成,在那哭哭啼啼的,吵都吵死了。”

    “是,属下立马将人带走,叨扰娘娘了。”道士行了行礼便退下。

    怡妃望着他的背影轻嗤了一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中都缂丝圆扇,转而嗔娇道:“真是的,什么人都要往我这儿放。”

    那捶肩的小宫女在一旁笑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说明主子疼娘娘,信任娘娘啊,娘娘应该高兴才是,不然为何宫中那么多人,主子偏偏将人放在娘娘这儿呢。”

    怡妃顿时喜笑颜开,她假意恼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她低着头抚着肚子,脸上的笑意深沉起来。

    苏澜愈发觉得宫中之事复杂起来,但怡妃并非关键,眼下还是先将人救了再说。

    有小宫女将道士引到了偏院中,她推开门,“大人自己进去吧,奴婢先退下了。”

    道士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便走了进去。

    苏澜在一旁听着,并未听到有孩提的哭泣声,心中有疑,见四下无人,便推门而入,又小心翼翼合上。偏院的这间屋子空空荡荡,只有床榻旁还摆着些木架子,而如今床榻旁有一洞口,应当是一处密道,孩子应当在里面。

    苏澜摸黑走了下去,这密道与她想的不同,里头有好几个岔路口,苏澜从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点燃的那一刹那她将火光对着三个岔路口的地上,下一刻她又将火折子吹灭。

    中间岔路口上有鞋印,是那个道士的,苏澜快步走了进去。

    而愈往里走,密道愈发宽敞,而光线越来越明亮,两旁的火烛毫无波动,烛火的气息将密道笼罩在阴沉之中。

    渐渐的,哭声传入了她耳中,一声两声,如同银针狠狠扎在苏澜心里。

    这里不止一个孩子……

    密道深处愈发像一个个牢笼,将无辜的孩子们囚禁在其中,每走一步,苏澜心都被狠狠刺一下。

    她看着那些还在蹒跚学步的孩提攥着牢笼,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想让她救他们,哭声不绝,见苏澜走远,他们哭得愈发绝望和惨烈。

    苏澜咬了咬牙,让自己狠下心来,不能心软,万万不可心软,她是来救苏衡的,待她把苏衡救出去了再回来救其他孩子,让她先救苏衡!

    可苏澜还没再走几步,就见身旁的牢笼里关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脚下如重千金,根本再挪不动分毫。

    他也见着了苏澜,似乎还认出她来,他就着瘦小的身子爬了过来,伸出手朝苏澜勾着,口中不停地呼唤着:“姨……姨……”

    苏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谁能来告诉她,为何宋思清也会在这儿!

    宋静姝不是还在宫中吗?她怎可能不会发现宋思清不见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牢笼上被锁,苏澜也顾不得其他,她一脚踹了上去,那锁“吱呀”了一声,便断裂开来,苏澜赶忙冲了进去一把抱住了宋思清。

    宋思清感受到了温软的怀抱,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苏澜轻抚着他的背,“乖,不哭了,不哭了,姨在这儿呢,姨带你回家好不好?不哭,思清不哭。”

    可宋思清的哭声似乎带起了身旁所有孩子的悲哀,众人齐齐哭了起来,哭声充斥着整个密道,苏澜暗道不好,这怕是要把那个道士引过来。

    果不其然,就见密道深处传来一道声音,“谁?谁在那儿?”

    苏澜一惊,赶忙抱着宋思清往外跑去,如今已打草惊蛇,虽还不知苏衡在哪儿救不了他,但她也得先护好宋思清安全。

    可殊不知,她面前突然闪过了一道人影,堵住了她的去路,苏澜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之人,这道士不是在她身后吗?为何会到了她身前。

    道士也不慌,他看着苏澜拧了拧眉,“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啊,竟然跟着我到了这个地方。”

    苏澜无心听他说了什么,只因此刻道士手中提着的正是苏衡,苏衡泣不成声,看到苏澜的那一刹那他就已认出她来了,可是他紧紧闭着嘴,没有喊出那声“姑姑”来。

    苏澜压低了声音,“把孩子放下。”

    道士皱了皱眉,这声音……他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苏澜将怀中的宋思清又紧了紧,将他往身侧放了放,生怕等等伤到了他。

    道士自然没有忽视苏澜的这个动作,他将苏衡又往上提了提,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苏澜,“这人看这样子是来救你的,怎么?你认识他吗?”

    苏衡不停地挣扎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澜死死盯着被钳制的苏衡,心犹如被人狠狠割了几刀。

    道士轻笑了一声,并未说话,电光火石间,一把锋利的刀突然抽了出来,直直刺向苏澜手中的宋思清。

    第73章 晋王发觉第5天

    苏澜一个侧身, 堪堪避过, 她抬起腿狠狠一踢, 那道士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道士有些讶然,未曾想面前这人气力不小。

    苏澜趁着道士喘息的时机将宋思清放在地上, “乖,不哭,姨等等就带你回家。”

    宋思清止住了哭声,乖巧地坐在地上。

    苏澜一个转身便朝着道士握着刀的那只手踢去,虽然她手中并无利器,但终究是还能占上风。

    道士哪里能料到遇上的是个狠角色,他见自己渐渐落下风来,便干脆将刀往苏衡身上刺去。

    苏澜眼眸一沉, 一脚踹在他另一只手上,道士吃痛,手一松, 苏衡便摔在了地上, 可刀子并未因此而收回, 苏澜一个上前护住了苏衡, 另一只手就去抵挡他手中的刀。

    刀刃也从她臂上划过,苏澜没在意,趁着此次时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反手一勾,就将刀抵在了道士的脖子上,还未等道士说什么, 便听苏澜对着苏衡喊了一声:“闭眼。”

    苏澜根本不作思量,果决地用力一刺,那道士的喉脉便被割开,温热的血喷涌而出,一并溅在她手上。道士还来不及呜咽一声,双目怒嗔,便没了生息缓缓倒了下去。

    苏澜踢了他一脚,将他身子翻过来。她松了口气,自己许久不用刀子杀人了,看来还并未生疏。

    苏澜将苏衡扶起,走到一旁正将宋思清抱起,“乖,我们回家了,不许哭了。”

    宋思清明亮的眼珠蓄着泪,看得苏澜心中一片柔软。

    “需要本宫送你们回去吗?”

    苏澜一怔,浑身犹如坠入冰窟之中,她将怀里的宋思清紧了紧,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李驿昀负手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宫倒是不知,今日宫里这么热闹。”

    苏澜余光一直注视着苏衡,此刻李驿昀就在他身旁,而李驿昀另一边躺着的便是方才那把刀。

    她正在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夺过那把刀又救出苏衡。

    李驿昀似乎知道她所想,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看了眼苏衡,又踢了踢脚边的刀,他笑道:“既然来了,就这么走了也太无趣,本宫想到了个有意思的事儿……给你一次机会,你选一个,是要这把刀还是这个孩子?剩下的那个便留给本宫,如何?”

    苏澜死死咬着下唇眉间一片沉郁,若是选了苏衡,那刀便落在李驿昀手中,赤手空拳她本就没多大胜算,更何况身边还有手无寸铁的孩子。若反之,那她还有七/八分胜算,但如此一来,苏衡便会落入李驿昀之手,怕是很难活着。

    苏澜看着苏衡,见他忍着恐惧一声不响,她心头一酸,她不再多作思索,已走向苏衡,“我选这个孩子。”

    她还想搏一搏,若她能将两人安然无恙带出去呢?

    李驿昀轻笑了一声,“本宫觉得你太蠢了些,这样一来,你们三个人可都走不了了。”他脚一勾,那把刀便被挑起。

    苏澜眼疾手快地搂过苏衡,将他护在怀里,而与此同时,李驿昀的刀也刺了过来,苏澜一个翻滚,才堪堪躲过。

    如今她抱着两个孩子,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以闪躲来抵抗李驿昀的攻势,可即便如此,她亦不敢将人放下,李驿昀杀心太重,只要离手就是给了他机会。

    “还能躲过我几招……”李驿昀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意思。”

    苏澜喘息声不由得重了起来,还伴着几声轻咳,声音不由得纤细了几分。

    李驿昀先是一怔,见此笑得更为肆意,“怎么,李承珺已经成不了事了吗?竟派一个女人前来?”

    苏澜望了眼李驿昀身后的出口,将目光收回,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驿昀,“太子殿下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想杀你的人就只有晋王一人吗?”

    李驿昀脸色一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神色忽而一亮,“原来是你……”

    他缓缓抬起手来,将自己手背上的那道伤疤显露在苏澜面前,“那日皇叔为了你可是不惜废了本宫的手,本宫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皇叔这般的人出手。”

    李驿昀上前就要来扯苏澜的面纱,苏澜侧身避开,一脚踹去,可李驿昀的手更快,刀径直往宋思清身上刺来,苏澜暗道不好,慌忙将宋思清往身侧挪了挪。

    李驿昀唇角一勾,手中的刀忽而一转,即便苏澜意识到他的意图,可为时已晚。

    “噗嗤”一声,那把刀毫不留情地刺入她左腹中,苏澜还来不及细想有多疼,她趁着李驿昀就在她跟前狠狠朝他下腹踢去,又借着他手握刀之力往后一退,将刀从她身子里退了出来。

    李驿昀吃痛,捂着下腹之处浑身发颤,苏澜那一脚怕是下了狠劲,疼得他全身发麻。

    苏澜趁着此番时机,转身便往外跑去。

    身后传来李驿昀压抑的疼痛喑哑之声,“来人……给我抓住她,死活不论。”

    苏澜刚出密道,便见屋内有两个侍卫守着,她右脚将床榻旁的木架一勾,便往两人身上砸去,两人堪堪避过,再回神时,苏澜早已跑了出去。

    而苏澜刚冲出屋门,就撞上了刚察觉到动静的怡妃,怡妃见有人抱着两个孩子冲了出来,慌忙大喊:“啊——有刺客,来人,快来抓刺客!”

    苏澜看都没看怡妃一眼,将她往屋内一踹,怡妃身子不稳栽倒在那两个要出来追她的侍卫身上。

    身后传来怡妃的嘶喊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追啊你们。”

    苏澜恍若未闻,只将宋思清紧了紧,用他的身子死死抵在自己的伤口处,不让血滴落在地上而留下痕迹。她一脚踹开含章殿的侧门,就往后院跑去。

    怀中的两个孩子许是也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异常乖巧地待在苏澜怀里不哭也不闹。

    身后有李驿昀的人紧追不舍,苏澜丝毫不敢缓下步子,但好在今日之事李驿昀也是秘密进行,定不会兴师动众,只要能甩开身后的几人,她不愁逃不出去。

    这宫中在何处有几条小道她一清二楚,她刻意绕了几条偏僻的小道重新回到了方才那个荒弃的院落,毫不犹疑地就带着两人从井中跳了进去。

    苏澜后背着地,将两个孩子死死护在怀里,只是方才的重压让她的伤口更重了几分,疼得苏澜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衡急切地看着苏澜,“姑姑。”

    苏澜捂着两人的嘴,示意他们别出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等了一盏茶后,周遭才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苏澜手一松,半个身子瘫倒在井壁上。

    “姑姑。”苏衡忧心地看着苏澜,她半身玄衣已经湿透,苏衡知晓,那些都是血,即便她此刻蒙着面,都能瞧出她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她身子颤巍,似乎下一刻就会晕厥一般。

    “别说话。”苏澜的声音从未这般虚弱过,喘息声愈发沉重了起来,“让姑姑缓一缓再带你们出去……衡儿……你先替姑姑照顾好你思清弟弟,可好?”

    “好,姑姑。”苏衡瘪着小嘴不敢哭出声,他将比他还娇小的宋思清一把抱在怀里,“弟弟乖,你不要哭,不要被人发现了,不然我们都得死。”

    苏澜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她背过身去扯开了自己的衣衫,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中衣也染了血红,触目惊心,苏澜怕被苏衡瞧见了,喑哑道:“你看着弟弟就是,别过来。”

    苏衡闷闷地应了一声。

    苏澜使劲气力将中衣一扯,撕下几条布来,紧紧地缠绕在伤口处,伤口早已血肉模糊,已然是一个血窟窿,血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下,这种场面她也不是没见过,死不了,但身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她的处境堪忧。

    她紧紧地缠绕了几圈,触及伤口,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血腥味太重了,怕是很快就会把李驿昀的人引过来,她得赶快出去才是。

    苏澜重新将衣服系好,又缓了缓,正要起身抱住宋思清,苏衡一把拦住了她,“姑姑,我来,弟弟重,我来抱。”

    苏澜心头一暖,可又是酸涩,她故作不在意地轻嗤了一声,“别说他了,我能将你们俩一起抱起来,就你这小身板儿哪里抱得动他,跑起来怕是没两步就被人追上了。”

    苏澜笑着就一把捞起了苏衡,撑着井壁翻身而上,而后又下井将宋思清带了上来。瞧起来似乎丝毫不费劲,可只有她自己知晓,伤口处又被撕裂,血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宫中其余如常,只是在宫中巡视的羽林军变多了不少,苏澜绕了好几条路才堪堪避开人,又重新回到了来时的宫墙。

    苏澜以一棵树遮掩着自己的身子,她将苏衡与宋思清放下,又将苏衡一把拉了过来,她浅浅一笑,“你先前不是说想跟姑姑学翻墙吗?姑姑今日教你。”

    她如今根本做不到带一人上宫墙,只能先送苏衡上去。

    苏衡以为苏澜是想救他与宋思清而舍弃她自己了,他拼命摇着头抵触,“不要,我不想学。”

    苏澜又气又好笑的,“姑姑只教你这一回……日后再想学可别缠着我。”苏澜俯下身来,“快些,等等他们追上来,姑姑可就白救你们了。”

    苏衡见状,这才应了应声。

    “赶快踩在姑姑肩头。”苏澜一把拉过犹豫不决的苏衡,语气不由得严厉了几分,“男子汉怎么跟个姑娘家一般扭扭捏捏的,像你这般日后怎么干大事,快些!”

    苏衡见苏澜着实有些恼了,这才大着胆子踩了上去。

    苏澜稳了稳他身子,便缓缓站了起来,腹中的疼痛宛如刀绞,她强忍着没出声,只是身子难掩颤抖,“扶着墙头,爬上去,跪在上面。”

    见苏衡照着做很快稳下身子来,苏澜才松了一口气,她一把抱住宋思清往上递,“衡儿,抱住弟弟。”

    宋思清虽小,但于苏衡来说抱着过于吃力了些,但他不敢喊累,死死抱紧着宋思清。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往上一跃,身子擦过宫墙,留下一道血印,她也顾不得了,纵身一跃落在了宫墙外,又从身旁的树上将自己的外衫取了下来,紧紧缠在腰间,她张开双臂,“来,衡儿,把弟弟丢下来,姑姑接着。”

    苏衡不敢耽搁,手一松,苏澜稳稳地接住了宋思清,他闭着眼纵身一跃,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耳畔亦有轻和的声音传来,“好了,姑姑带你们回府。”

    ……

    夜色已至,街道弥漫着阴沉的气息,苏澜步伐已然有些不稳,可她依旧没松手,一手抱着苏衡,一手抱着宋思清。

    苏澜拖着步子往镇国侯府而去,若是换做往日,她定当是翻墙而入,可如今她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走至镇国侯府侧门之时,她整个人便瘫了下来。

    她趴在门旁,将苏衡放了下,一声又一声地叩着门,苏衡亦跟在一旁拍着。

    过了好半晌才有婢女匆匆而来,“谁呀,这么晚了还在府外闹腾,明日再来吧。”

    苏澜手中丝毫未停歇,一声又一声拍着门环,苏衡在一旁压着声音喊着:“开门,开门。”

    那婢女听出了外头声音的稚嫩,愈发不耐烦了起来,“哪来的孩子啊,不知这是镇国侯府吗?上别家闹腾去,你爹娘也不管教你的吗?”

    苏衡也丝毫不恼,用力地拍着门,“开门,救人啊!”

    那婢女瞧着外头的也不善罢甘休,还是将门打了开来,手中的烛灯往上提了提,“什么人啊,真是的——大晚上的做什……啊——”

    那婢女吓得惊叫出声,烛灯都落在了地上,“血,血……”

    苏澜刚要开口,那婢女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进去。

    苏澜觉得自己的伤口又痛上了几分,她扶着墙从侧门走了进来,一把将门关上,靠在墙上大喘着气。

    苏澜哑然失笑,她竟有一日连回自己家中都得鬼鬼祟祟的。

    苏澜并未等许久,就见从院中隐隐传来方才那婢女的声响,“老爷夫人,奴婢没有欺瞒,府外当真有贼人,奴婢亲眼瞧见的,那人满身是血站在那儿呢。”

    脚步声杂乱无章,愈发的近了。

    苏澜搂着宋思清,死死盯着前头,她朝思暮想的那几道身影走来。她从未想过,时隔三年,再见她的父亲与母亲竟是这般情形。

    “你,你,你怎么进来了!”那小婢女惊呼,指着苏澜义正言辞道:“老爷夫人,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贼人。”

    “不是,她不是贼。”苏衡张开手慌忙拦在苏澜身前。

    苏澜如今换了脸,亦蒙着面,宋家一行人哪能认出她来,可苏衡他们却是不陌生。

    宋民怀快步走了过来,“衡儿,你为何会在这儿?”

    “侯爷。”不等苏衡说什么,一道微弱而喑哑的声音传来。

    宋民怀浑身一震,再抬眼看向面前之人时,更为不可思议,只因方才一直趴在苏澜肩头的宋思清缓缓转过身来,看到宋民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手就要抱。

    “思清?”

    “阿清!”

    这声“阿清”让苏澜半身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冯氏,她……认出她来了?这怎么可能?

    只见冯氏推开身旁的婢女,一把将苏澜怀中的宋思清抱了过去,“阿清,我的阿清,来,让外祖母瞧瞧,这是怎么了?你母亲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乖,不哭不哭……”

    苏澜的心犹如死寂了一般,半身冰冷,她亦不知自己置于何处。

    阿清,原来母亲口中的阿清是宋思清,已不是她,她自作多情了……

    苏澜心中自嘲,抬头看着自己父亲,话中万分疏离,“侯爷派人好生照顾着小公子吧,这两日别带他出府,再多派几个人看着他,我先走了。”

    宋民怀看着冯氏怀中的宋思清欲言又止。

    而正于此时,冯氏却惊呼而起。

    “怎么都是血?你对我们阿清做了什么!”冯氏眼尖,自然瞧见了宋思清满身的血,吓得她魂都差些没了,她查验着他的身子,“阿清,不哭了,不疼不疼,哪儿受伤了,让外祖母瞧瞧。”

    见苏澜要走,冯氏上前一把抓住苏澜的手,又将她一扯,“你说清楚再——”

    后半句话她抑在口中再也说不出来,冯氏也不知为何,她也只是轻轻一扯,面前这人便跌坐在地上,不堪一击。

    “姨祖母,你不要碰姑姑。”苏衡推开冯氏,上前扶着苏澜,“弟弟没有受伤,那是姑姑的血,是姑姑将我与弟弟救出来的!”

    宋民怀大惊失色,能让苏衡唤一声姑姑的,也就只有苏府的那几位小姐了,那他们眼前这一位是……

    苏澜嗔怪地看了苏衡一眼,他不该这般沉不住气道出她身份来。

    宋民怀见苏澜伤得不轻,赶忙道:“来人,速速请大夫来。”

    苏澜扶着墙站起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侯爷、夫人不碍事,不必了,我该走了。”

    她看了眼宋民怀,心中酸涩,“宫中之事繁杂,我也不多做解释,今夜几位就当不曾见过我就好,若有人问起……就将事情推在晋王身上便可。”

    苏澜微微行了个礼,“先行告退。”

    冯氏欲上前再说什么,宋民怀便一把拉住了她,“你又要做什么!”

    ……

    苏澜走出镇国侯府,把门也带上,将府内的声响一并隔在里头,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酸涩。

    “姑姑……”

    “走吧,我们也该回府了。”苏澜拉过苏衡,苏衡浑身一颤,姑姑的手怎么这般凉。

    他抬起头正欲说什么,只见月色之下一滴泪从苏澜眼中滑落,比月色还清冷几分。

    “姑姑,你怎么哭了?”苏衡这下才是真的慌了,他何时见过姑姑流过泪,他一把攥住苏澜的手,“姑姑,是不是伤口太疼了?”

    只有苏澜知晓,分明是温热的泪,却犹如冰刃一刀刀划在她面容上,刺在她心中。

    苏衡扶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倒了下去,“姑姑,我们去找大夫好不好?”

    苏澜不在意地抹了抹眼泪,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必,姑姑先送你回府。”

    也不知李驿昀的人如今在何处,得先把苏衡交到苏景云手上才是。等确保苏衡安全后,她再去寻沈安。

    苏澜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苏衡一把拉住,“衡儿,回府后,你告诉你爹爹……今日你在午憩时,是拂冬姐姐偷偷将你带出府的,明白吗?”

    苏衡一惊,“为何是拂冬姐姐?”拂冬姐姐可是姑姑的贴身侍女啊!

    “姑姑与你说,你照着做就是了。”苏澜捂着伤口,深吸了一口气,“你与你爹这般说,他会明白的。想来拂冬定不会认的,你死死咬定就说拂冬带你出府之时你就已醒了,你担惊受怕,之后便一直假寐,可记住了?”

    苏衡怔怔地看着苏澜,他心有不解,但知晓苏澜不会害他,他点了点头。

    “若是你父亲再问起你是如何回来的,你就说是晋王殿下将你救回来的,明白吗?”

    苏衡眉头一皱,“可分明是姑姑救我回来的呀。”苏衡见苏澜一脸不悦,他立马低下了头,“姑姑我知晓了。”

    苏澜松了一口气。

    她早已知晓拂冬是李驿昀安插在苏府的眼线,可哪曾想,却被误打误撞安排在了她身侧,先前她并未寻到好的时机杀了拂冬,便一直将她留着。

    今日出了这些事,现下她回苏府定是会引起拂冬怀疑,那李驿昀不日也会知晓,不如就借苏景云查苏府内鬼之事将拂冬杀了。

    虽说今日不是拂冬将苏衡带出府的,但如今也只有拂冬来做这个替死鬼,只要苏衡一口咬定是她,那旁人根本作不得辩驳,她也只能是死。

    拂冬一死,她都身份才得以保住,而府里其他眼线才会自乱阵脚,再将他们揪出也不会太难。

    ……

    镇国侯府离苏府并不远,平日马车也只需一刻钟,可苏澜牵着苏衡犹如走了数载之久,根本走不到尽头一般。

    夜色萧条,街巷中的血腥味愈发沉重起来,似有什么从她身子中渐渐被抽丝般剥离,她拼命地睁着眼,怕自己不忍疼痛而昏厥过去,亦怕李驿昀的人又突然从一旁出现,再来人她怕是也扛不住了。

    而身旁的苏衡陡然一震,他急切地朝前头大喊:“三叔!三叔,我们在这儿。”

    苏澜身子一颤,如今她五感因疼痛闭塞,根本并未察觉前方传来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来。

    来人亦是一身玄衣,腰间的白玉佩环隐于月光中,苏澜虽瞧不清他的面容,但只一眼便知那确确实实就是他。

    在她身中一刀躲在井下时,她有想过,若是那时李承珺在身旁该有多好,又或许他可以来得更早些,她便不会受伤了,但事与愿违,似乎在她需要他时,他总不在身旁。

    今日是这般,三年前……亦是如此,他来得总是迟了些……

    但一想到这儿,苏澜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李承珺又不是她的谁,她凭什么对他有诸多要求。

    苏澜卸下了今夜的疲惫与疼痛,她看了他一眼,不禁失笑,“你来晚了些……”

    人,她也已经救回来了。

    苏澜终究是扛不住了,她拉着苏衡的手一松,直直倒了下去,意识全无。

    昏厥的她并未听到苏衡急切的呼喊声。

    而她亦并不知晓,有一人早已在她倒下时就将她搂在了怀里,他的目光如月色缱绻,亦有藏不住的深沉,“对不住,我又来晚了,今后不会了……”

    第74章 晋王发觉第6天

    今夜, 苏府注定不平静, 而晋王府亦是。

    主院灯火通明, 府里阴郁笼罩,无人敢喘一声大气。

    半盏茶前, 晋王侯府的人都瞧见了,自家王爷抱着一浑身是血的女人入府,他浑身亦染着血气与狠厉,旁人根本进不得三分。

    而此时主屋紧闭,期间毫无动静。

    无南急切地守在屋外,“府里的赵大夫呢?为何还不来,你们几个给我去将他扛来。”

    无南身旁的侍卫一脸为难,“大哥, 你忘了?赵大夫前几日走了。”

    “走了?就偏偏赶在这么巧?”无南又急又气,“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再去找个大夫来!”话音刚落, 他立马又道:“去南街巷口, 去将三合堂的葛三找来, 急得我差些忘了, 他是个大夫。”

    苏五姑娘受伤之事不可外传,还是用自己人安心些。

    ……

    主屋内点着满堂的烛火,床榻旁还摆着暖炉, 可床榻上的人却是愈发冰冷,烛光映在她面庞之上,却显得更为阴凄。

    李承珺扯下苏澜脸上的面纱, 只见她苍白的面容还沾着已干涸的血迹,不然丝毫气息。

    他已瞧不出她胸膛的起伏,只有几丝微弱的气息还游走着,让人瞧着宛如下一刻便会气尽而绝。府里的大夫还未到,李承珺不免有些烦躁。

    他刚起身,却不想床榻上的人勾住了他的一角,她指尖分明已毫无血色,可还是将他攥得很紧。

    苏澜双唇微颤,口中似有呢喃,李承珺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半俯下身,左耳贴在她唇边。

    只有她轻吐的温热似乎还在告诉他她还活着,李承珺柔声细语,“你说,我听着。”

    苏澜声音如游丝之气,李承珺听了许久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别……走……”

    李承珺心一紧,握住了她的手,想将自己身上的温热一并渡给她,“好,我不走。”

    苏澜忽而浑身一颤,她整个人缩了起来,全身颤抖着,“疼……我好疼……”

    李承珺紧紧攥着她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忍一忍,大夫马上来了。”李承珺另一只手放在她的系带上,他拧了拧眉,还是将其解开。

    苏澜束得过紧,血已经沾染半身,将衣衫都已黏结,李承珺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的手刚刚放在中衣之上,苏澜又是一颤。

    李承珺手一顿,竟没了再碰她的胆量,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李承珺竟有一日会怕成这样。

    “什么人!”

    主院外传来喧哗声,李承珺不悦地拧着眉。

    还未等他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声音,“晋王,在下许巍,是苏府的大夫,苏大公子得知苏五姑娘在此,便派在下来晋王府替苏五姑娘瞧瞧伤。”

    “放他进来。”

    “主子,此人来路不明,还是先将他——”

    李承珺一把推开屋门,看了那侍卫一眼,厉声道:“放他进来!”

    苏澜伤势严峻,不可再耽搁,府里的大夫还来,如今也只能将这个叫许巍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沈安疾步走了进去,看到浑身是血的苏澜,拧了拧眉,白日里他还见着她好好的呢,才不过几个时辰就半死不活了,她还真是有能耐。

    沈安根本不管李承珺是否在身旁,上前就去扯开苏澜的中衣。

    昏迷中的苏澜都疼得一颤,呜咽了几声。

    李承珺眼中厉色不减,语气都不由得沉了几分,“还请许大夫轻一些。”

    沈安恍若未闻,哼,轻有何用?就得狠一些,让她涨涨教训。

    沈安拿着刀将她的血衣挑开,饶是见怪不怪的他也神色一沉,苏澜腹部已血肉模糊,血色都有些泛暗,他都能看出这伤口反复撕裂了好几回。

    沈安见对自己狠的人,但是没见过他像她这么狠的,这伤口太深,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好在他这时来了京城,若是他不在,她这条小命怕是也没了。

    李承珺亦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只是袖中的手早已握拳,指尖毫无血色。

    清水与血水不停从主院进出,期间无南带来的那个大夫还是被李承珺拦在了门外,整整一个时辰后,主院中才渐渐静下来。

    沈安摸了摸额间的汗,站起身来,她这伤口虽严重,但远不及她三年前那一回,只是如今她身子本来就弱,再遭受这一伤,怕是还得再养个数月。

    “晋王殿下,在下已替苏五姑娘处理好了伤口,如今只是心力交瘁而睡着,不过苏五姑娘身子弱,这伤需得比旁人多养数月才可。”沈安话音刚落,自己也有些纳闷,这些事他与李承珺说做什么。

    沈安正了正色,“苏五姑娘这两日不好走动,但在晋王府休养也怕是不妥,在下回苏府后便禀告苏大公子,再让人来接苏五姑娘回府。”

    沈安也瞧不出李承珺是何情绪,只听他冷声道:“这些许大夫不必忧虑,本王会处置好。”说罢,他毫不留情道:“无南,送许大夫回去。”

    “是。”无南走了过来,“许大夫,请。”

    沈安脸色一沉,这李承珺过河拆桥的本事还真是一点都不减,但知晓他会将人照顾好,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并未说什么,起身告退,走前终是又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屋内又沉寂下来,李承珺走上前,此刻苏澜虽依旧冰凉,可好歹脸上有些血色。

    她似乎沉浸在梦魇里,睡得有些不踏实,拧着眉发颤。

    李承珺替她掖了掖被角,拿温热的帕子替她擦试着手上与脸上沾着的血迹。

    许是额间的滚烫惊到了她,苏澜又是一颤,她微微睁开了眼,正当李承珺以为她醒了之时,她又合眼睡了过去。

    李承珺苦笑,都这种时候了,她倒是能警惕着。

    帕子有些凉了,李承珺欲起身重新换上帕子,却不想苏澜又抓住了他,“冷……”

    李承珺揉了揉她的额头,“我去给你换一帕子。”

    可苏澜并未松手,口中的呢喃比一个时辰前倒是分明不少,她唇齿微启,带着一丝渴求,“别走……”

    李承珺失笑,也不知她梦里又梦见了谁,这黏糊劲儿与平日清醒之时截然不同。

    而下一刻,李承珺便怔在原地,浑然不可置信,只因听身后之人又一声轻语:

    “别走……叔玄……”

    李承珺苦笑,以为自己又魔怔了,他刚要走,床榻之上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叔玄……我……好疼……”

    李承珺浑身一震,胸中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全身之血仿佛倒灌入,冰彻入骨,他缓缓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人,竟挪不动一步。

    他声音颤巍,如濒死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幼……清……”

    床榻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而方才那声呼唤不再,可李承珺确信,苏澜口中的确是“叔玄”两字,这世上知晓而又会唤他“叔玄”的也只有她一人了……

    李承珺失笑,也不知笑的是她还是他自己,兜兜转转,自己竟还是让她骗了个彻底。

    李承珺请俯下身,凝视着苏澜的眼眸,如同失而复得般,想将她深深藏匿于自己眼中。

    他其实分明已经开始怀疑她,他验过那尸骨,又特意去镇国侯府询问聂氏,都不过是想让自己更为确信苏澜在撒谎,可这些……却远远不及她亲口说出的“叔玄”二字。

    李承珺将她半搂在怀里,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幼清,等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我等到了。”

    李承珺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哑然失笑,“你倒是瞒得好,不过,原是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已将你认出来了,幼清,你这双眼睛我又怎能忘呢……”

    “一切有我,你只需平平安安,我便心满意足了。”

    ……

    苏澜醒来之时,整个人有些发懵,她定看了看,艰难地扯着嗓子,“拂冬。”

    可她声音异常喑哑,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她喉间沙沉,不由得轻咳了几声。

    “澜儿,你醒了?”

    苏澜一愣,偏过头去,见苏老夫人就坐在她身旁,“姨……”

    “不必说话。”苏老夫人赶忙起身替她端来一杯温茶,递到她嘴边,“来,润一润。”

    苏澜正欲动身,腹间传来一阵疼痛,她拧了拧眉。

    苏老夫人满是忧虑地看着她,“都说让你不要动,你还动它做什么。我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净是自己跑去救人。”

    苏澜满是疑惑地看着她。

    苏老夫人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衡儿都与我说了,你放心,除了景云和我,谁都不知。”

    苏澜微微抬头,往屋内扫了一眼,“拂冬呢?”

    一提到拂冬,苏老夫人脸色一沉,“别说了,那小贱蹄子原来是太子派来府里的眼线,多亏得衡儿聪慧,他回府后便与景云说了,你放心,景云已将她处置了,是姨祖母对不住你,竟不知将这般的祸害放在了你身边。”

    苏澜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碍事。”她突然想起自己倒下前听到苏衡唤的那声“三叔”以及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禁疑惑,“姨祖母,我………我昨夜是谁救回来的?”

    “自然是景云了。”

    “可是我记得……我昨夜分明瞧见……”

    苏老夫人眼神微闪,“我知晓你想说谁,是晋王不错,晋王在路上遇见了你,见你伤势严重,便将你带回苏府,路上又遇上了去找苏衡的景云,景云这才将你一并带回的。”

    苏澜也不知为何,听得苏老夫人这般说,自己的心猛地一沉,竟有些不是滋味,伤口也愈发的疼了起来。

    她昨夜本以为见着他了,原来都是梦。

    “那许大夫已替你把过脉,说你如今身子骨太弱,不宜在走动。”苏老夫人有些忧心,“再过两日你还要入东宫,姨祖母担忧你身子,更怕太子殿下对你有所察觉,不如姨祖母进宫去见一见皇后娘娘,让娘娘将日子再推些时日,你如今这身子一眼就能让太子瞧出猫腻来。”

    苏澜摇了摇头,“不必……”她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昨夜宫中出这么大事儿,李驿昀定是在寻我,若我此刻再说要晚些入宫,他难保不怀疑到我头上来,入宫如期便是,还有几日,我会想法子把身子养好的。”

    苏老夫人满心忧虑,可心知也劝不动她。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屋外有奴婢匆匆赶来。

    苏老夫人此刻最忌讳听到这些话,她不由得怒道:“又在吵吵嚷嚷些什么?”

    那婢女在屋外跪下,“宫里来人了,老爷与夫人都在前院呢,说是让苏五姑娘也一同前去。”

    屋内两人心皆是一紧,苏老夫人沉声道:“可知是何事?”

    “王公公说,太子殿下有令,要将入宫时日提前,明日便纳苏五姑娘入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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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晋王发觉第7天

    苏府前厅。

    王公公扫视了一眼, 捏着嗓儿造作, “苏大人, 苏五姑娘姑娘呢,怎么不见她出来?”他面露不悦, “此事与苏五姑娘可也息息相关呐。”

    “王公公。”苏景云上前,“昨日衡儿贪玩跑出了府,府里上下都寻人去了,五妹妹寻了一日,回府后便累得病了,如今正在屋内休憩。”

    王公公神色凝重,难掩关切,“昨夜苏小公子丢了?”

    苏景云已知实情, 自然知晓他这副惺惺作态,他抬头看着王公公,神色丝毫不避讳, “多谢公公记挂, 昨日犬子被贼人掳走, 好在晋王殿下出手相救, 将人救了回来。”

    苏景云自然不曾放过王公公在他提及晋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王公公正言厉色道:“这贼人竟这般胆大,竟明目张胆入府夺人?”

    苏景云故作讶然,“公公怎知那贼人是入府将犬子带走的?”还未等王公公将脸上的僵硬掩去, 苏景云又道:“说来也是府中疏忽,竟让贼人亦混入府中。谁曾想五妹妹的贴身丫鬟拂冬竟是那贼人的同伙,昨夜犬子回府后——”

    苏景云话音一顿, “景云便将她就地处置了。”

    王公公脸色一沉,有些不自在,“是,是该如此,不可心软,此等祸害怎可留在府中。”他神色有些飘忽,看向后厅,“苏五姑娘可还在屋中?那咱家也需得派个人去给苏五姑娘瞧瞧,她身子这般总不是回事儿,太子殿下知晓了也是忧心。”

    苏景云眼眸一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脚步,伴着一道虚弱声,“苏澜见过王公公。”

    苏景云诧异,回身看向苏澜,只见苏澜难得抹了些胭脂水粉,气色好了不少,他心中讶然,却也未开口。

    “还请王公公见谅,苏澜昨夜又病了一场,方才有些起不了身,这才来晚了。”

    王公公看了苏澜一眼,并未瞧出异常,付之一笑,“苏五姑娘还是得将身子养好才是,太子殿下说了,明日就迎苏五姑娘入东宫。”

    苏澜盈盈浅笑,故作娇羞,“承蒙太子殿下厚爱。”

    “太子殿下确是对苏五姑娘疼爱的紧,殿下明日设宴,已邀了城中女眷皆来,无论平民贵女,一视同仁。”

    苏澜脸上的笑意一僵,伤口隐隐刺痛。

    明日设宴也怕是鸿门宴,李驿昀如今急于找到她,但也只知她左腹有刀伤,派人搜寻无异于海底捞针,倒不如将京城女眷都宴请而来,任谁有异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苏澜忍着伤口的撕扯,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厚爱苏澜没齿难忘。”

    王公公点了点头,“既然话已传到,咱家也不久留,得回宫复命了。”

    “王公公慢走——”

    王公公又看了苏景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步子有些仓促,还差些绊倒,如逃似的匆忙离开了苏府。

    苏景云见他离开,赶忙起身扶着苏澜,“你快回去歇着,起来做什么。”他看了苏父与苏母一眼,并未提及她受伤之事,“阿荷,还不将你主子扶回去!”

    “是。”阿荷赶忙跑过来扶着苏澜。阿荷是苏景云重新安排在苏澜身边的婢女,她是家生子,比其余婢女更妥当些。

    “父亲,主母,大哥,那苏澜先回去歇着了。”苏澜微微颔首示意。

    “去吧去吧。”苏万州极不耐地摆了摆手,“今时不同往日,你也是要做太子良媛的人了,身子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差,日后如何替太子殿下添——”

    “父亲!”苏景云打断了苏万州,“王公公还未走远,莫要提及此话。”

    苏万州神色一僵,不再说话。

    苏澜又福了福身,这才退下,脸上的笑意顿失,苏万州不仅在官场毫无作为,在府中亦未尽到父亲的责任,她又回想起昨日见着的真苏澜,不禁有些悲凉……

    苏澜推开门,“阿荷,你去替我将许大夫请来吧。”

    “是,五姑娘。”

    苏澜望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这孩子年纪不大,但做事倒是规规矩矩的紧。

    她回到屋内便椅在床榻上,将衣衫解开,包扎之处又渗出血来,苏澜见着不由得拧了拧眉。明日就要入宫,也难说李驿昀不会碰她,可她这般怕是很难遮掩过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正于此时,屏风后传来脚步声,苏澜一愣,“今日你就在府中?来着这么——”

    苏澜一顿,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抬起头见到面前之人时,惊得慌忙将自己的衣衫裹好,将自己藏于布衾之中,又将帷幔扯下,动静太大,又扯到了伤口,苏澜强忍着并未“嘶”出声来,“晋……晋王怎么来了?”

    李承珺走了过来,“只是来看看你伤势如何。”

    “已不碍事了。”苏澜侧过身,低沉着声音道:“昨日多谢晋王相救。”

    苏澜并未正视李承珺,自然不曾看到李承珺眼中的化不开的柔情深意,可他话一出口,却还是一如往日的淡漠,“只不过路上瞧见了你,便顺道救回罢了。”

    两人一时无言,苏澜也不知为何,待他站在面前,她亦说不出话来,两人之间有牵绊亦又疏离,让她也琢磨不透。

    倒是李承珺又先开了口,“昨日之事你不必再忧心,我都已处置妥当了,那些孩子都已被送回家中。”

    苏澜一喜,“当真?”她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一时惊坐起,又触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急什么!”帷幔后传来李承珺不悦之声,“躺着就是。”

    苏澜并未在意伤势,只是心中更为急切,“李驿昀呢?他可知晓是你将孩子救走了?”

    “知晓了如何,不知晓又能如何?”李承珺话音之中瞧不出一丝情绪,“皇上还活着,未避免事情败露,他也只能将事情压下。”

    苏澜听到这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老皇帝还活着,倒也不白费了她那三颗药,“不过那道士已死,老皇帝炼丹也可消停会儿了。”苏衡与宋思清亦安全了不少。

    此刻,苏澜已掀开帷幔探出身子来,帷幔后的身影亦映入眼中,苏澜这才瞧清了李承珺的模样……

    今日的他一身清雅之白,锦服之上隐着祥鹤暗纹,腰间还挂着从未见他佩戴过的墨玉,让人瞧着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抹如风淡雅之感。

    可不管苏澜怎么瞧都觉得今日的李承珺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在何处有异样。

    他平日里也不是没穿过白锦衣袍,可今日就是不寻常些……

    苏澜赶忙收回视线,方才盯着李承珺有些久了,似有不妥,她怕李承珺瞧出什么,轻咳了两声掩去尴尬,“晋王殿下今日……气色不错。”

    李承珺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袍,随之浅笑,“是吗?”

    苏澜一听李承珺这话,却觉得愈发尴尬了,“是……是啊,今日晋王与往日有些不同。”

    李承珺唇角不可见地轻抿,一言不发。

    ……

    而半个时辰前,晋王府。

    府中众人见着无南从王爷主屋进出了十余回,都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无南捧着一身玄青云锦立于李承珺身后,“主子,您瞧瞧这身如何?这是府里最后一身新衣了。若是主子不喜,明日属下再让成衣铺送些来?”

    李承珺看着无南手中的玄青云锦袍,拧了拧眉,“就只有这身了?府里只备着这些衣袍?”

    只……这些?

    无南瞧了眼床榻上丢弃着的数十身衣袍叹了口气,平日里也不见得主子在乎过穿什么,今日怎就这般挑剔了?

    无南不由多嘴一问:“主子今日可是要去见哪位贵客?”可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主子如今便是王爷,还有哪位贵客需得这般郑重。

    本以为自家主子会恼,却不想他竟还与自己解释起来,“自是比贵客还重要些。”

    无南见自家主子眼中闪过一抹柔情,浑身一震,半身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方才没瞧错?

    无南越瞧越觉得今日的主子有些不对劲。而后他脑中忽而一闪,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他恍然大悟,原来!

    无南走至床榻旁,将压在底处的暗纹白袍递给了李承珺,“主子,就这身!若是主子穿了这身,定是能叫苏五姑娘移不开眼。”

    李承珺眉心一拧,“谁说是……”他顿了顿,接过这身外袍,“她当真会喜欢这身?”

    无南喜上眉梢,还真是他想的那般,“主子放心,姑娘家的哪会不偏爱翩翩公子。”

    李承珺一怔,有些失神,虽说姑娘家的偏爱,可搁她身上,还当真说不准。他思虑再三,还是难得信了无南一回,“罢了,就这一身吧。”

    ……

    而此刻,李承珺见苏澜眼中闪过讶然,想来她应当也是欣喜的。

    “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明日我要入东宫了。”

    两人异口而言,又皆是一怔。

    李承珺脸上的笑意褪下,“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明日李二狗骚起来

    ——————

    第76章 晋王发觉第8天

    苏澜有些不敢看他, 她借着帷幔掩了掩目光, “李驿昀应当知晓我昨日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远, 还会留在城中,便将纳娶之日往前提了提, 届时城中的女眷都会应邀而来。我如今也只是想着明日能以什么借口躲过他的查探。”

    苏澜低着头看了眼自己的伤,有些为难,“若是再给我几日,倒是还能养养身子。”可明日就入东宫,从宫门到东宫就有两盏茶的工夫,她怕是会撑不住。

    李承珺眉目微沉,放才的脉脉含情恍若虚无,“此事你不必忧虑, 我会替你办妥。”

    苏澜一愣,“晋王有何法子?”

    李承珺偏过头,并未作声。

    苏澜收回目光, 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 李承珺既然开口说会祝她一臂之力, 那她自是不必再忧虑的,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有些发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 屋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苏澜知晓是沈安来了,她看了李承珺一眼, “晋王……”

    李承珺脸色又沉了沉,他只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从窗口翻身而出。

    “五姑娘,许大夫来了。”

    “好,你让许大夫进来吧。阿荷,你去替许大夫端些热茶来。”

    “是。”

    沈安看着阿荷走远了,才一步两跨走了进来,“换了个婢女?瞧着也是个没什么心思的。”

    “别废话了,你快把伤药给我,伤口好像又撕裂了。”

    沈安并未回应,他站着未动,朝着屋内嗅了嗅,嘴角微微上扬。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把药给我啊。”苏澜见他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沈安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澜一眼,“啧啧啧,你胆子大了啊,竟敢在闺阁之中藏野男人!”

    苏澜呼吸一滞,没由来得一阵心虚,“没……没有啊!什么野男人……你可别胡说八道!”她下意识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李承珺又不在,沈安是如何得知的?

    沈安了然地笑了笑,这也是他第一回 瞧见苏澜这般心虚而急于解释的作态,笑得更为肆意,他走上前,揶揄道:“你还想瞒着我啊,我方才进来之时就嗅到了,屋里有一股月麟香的气息,你平日里又不会用此香,更不会是李驿昀了,而你明日就要嫁给他,那屋子里来了别的男人不是野男人又是谁?”

    苏澜一怔,这一个两个的还真都是狗鼻子。

    “怎么,李承珺来找你说什么?不让你嫁入东宫?”

    苏澜心一沉,一言不发,她似乎知晓了,自己方才为何闷闷不乐,原是因她想从李承珺口中听到这句话,而他并未说罢了。

    沈安也是个心里门清儿的人,他亦是知晓她与李承珺间的事儿,便也不再调侃她,“来,我给你来瞧瞧伤口。”

    “用不着,你给我药就成了,我自己换药就是。”

    沈安无奈,“怎么,你如今还扭捏起来了?你身上有多少伤,我怕是比你还清楚吧,又不是没瞧过你身子,再则我也瞧不上你什么啊。你怕什么,大不了娶了你就是啊。”

    苏澜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脱口而出,“那他也瞧过啊,也要娶我不成?”

    沈安一愣,再是失笑。

    苏澜今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压了压自己情绪,“快些把药给我吧,阿荷该来了。”

    沈安也没心思再逗她,他将伤药抛给苏澜,沉了沉声,“宋幼清,公众号:半夏甜酥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明日就要入东宫,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安顿了顿,“不过想来还有一个法子。”

    他看着苏澜抹伤药的手缓了下来,便道:“要不你就索性告诉李承珺你是宋幼清,我就不信他会舍得让你嫁给李驿昀。”

    苏澜只是苦笑了一番,一言不发。

    “倔。”沈安无奈地瞧了她一眼,叹了声气,“这两日别沾水,也别下床走动了。”知道她是什么倔脾气,不敲打一番,又要乱跑,沈安冷哼了一声,“药就这么些,省着点用。”

    苏澜只是点了点头。

    沈安提起药箱就往外走,“你入宫后,我亦会想法子入太医院,不过会晚上两日,你在宫里安生些。”

    “沈安。”

    苏澜轻笑一声,透着无奈,“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沈安步子一顿,他回过身来,“只因四年前你救过我一回。”

    苏澜失笑,“那三年前你也救过我一回,我们俩扯平了。”

    沈安嗤笑了一声,“扯不平,虽说四年前你救活了我。”他最后看了苏澜一眼,洒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来:

    “可我还未将你救活,宋幼清,你的心如今还是死的……”

    苏澜望着沈安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怅然。

    ……

    苏澜的院子在苏府东北角,有些偏,但也清净,沈安走出院子后不久也未在路上遇见人影。

    沈安正想着方才的话,却不想身前站着一个人,他慌忙行了个礼,“晋王殿下。”

    沈安低着头,不可见地轻嗅了片刻,月麟香……方才在她屋里地果真是李承珺啊。

    “嗯。”

    沈安见着李承珺也并未说什么,便起身告退,可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李承珺的声音:

    “沈安。”

    沈安一震,差些一个踉跄,他稳了稳身子,故作疑虑,回身看向李承珺,“晋王可是在唤在下?晋王许是弄错了,在下姓许名巍,不叫沈安。”

    也只有沈安自己知晓,他如今心虚的紧,这才见过两面,李承珺就知晓他是谁了?

    李承珺负手而立,眉清目冽,但一声温言却如抚春风,“这些年……多谢你了。”

    沈安说不震惊定当是假的,李承珺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就表明他已确认了他是谁,而宋幼清的身份亦如是……但屋里那人怕是还蒙在鼓里吧。

    即便如此,沈安还是在一旁装傻,“在下当真不知晋王这是何意?在下与晋王殿下也才见过两回,还当真算不上有个谢字。”

    李承珺只是笑笑,并未揭穿他,只是自顾说着,“她这人倔的很,做事又从不喜欢旁人插手,若是知晓我已认出她,她定是又要想法子离得我远远的。”

    沈安默不作声,可不得不说,李承珺这话说得不差,这还真是宋幼清会干出的事儿。

    “三年前,我因插手了她的安排,将她惹恼了,她气得回了边关,哪想着差些与我永生不见。”李承珺苦涩地笑了笑,“好在没有白等,终究是将她等了回来。”

    沈安依旧一言不发,这些事儿他听宋幼清提起过,便也略知一二。他正要寻个借口脱身,却不想李承珺又开口,而这一回,他亦无法沉默下去……

    “她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安脸色沉了沉,思绪又回到了三年前将她从山坡上捡回来的情形,那时她面目全非,尽是血肉翻涌,根本辨不清面容,他只凭借着她怀中的一块白玉才确认是她。

    沈安并未隐瞒,“她被我救回来时,早已一只脚踏入棺材了,身上千疮百孔,脸上亦被人割了数十刀,再则她从山坡上滚落之时让伤口愈烈,那脸自然是保不住了……”

    “在众人眼中,她已是个死人,那这张脸自然就不好再出现于世间,我依着她的要求将脸换了。”

    李承珺紧拧双眉,眼眸深不见底,骨节之处早已失了血色,“好……我知晓了。今日沈大夫就当从未见过我就是。”

    沈安见李承珺要走,有些急切,“晋王,那明日之事?”若是任由事态发展,那宋幼清当真要入东宫的,日后就算再怎么说,她也曾是李驿昀的人……

    他是她身边的人,于公于私,不到最后一刻,他不希望她踏上这一条路……

    李承珺微微颔首,转身挥袖离去,“明日之事,我自有安排。”

    沈安松了口气,只是笑了笑,低声轻叹道:“望你日后好好待她。”

    ……

    陆府。

    陆若涵端着茶,惬意地抿了一口,反倒是身旁踱步之人愈发显得焦躁不安。

    “陆姐姐,明日她就要入东宫了,那我该怎么办!”

    陆若涵叹了一口气,“你瞧瞧你这性子,怎么和她比,就算当真是你入了东宫,怕是也会得了太子殿下厌弃。”

    她一把上前拉过陆若涵的衣袖,哀求道:“好姐姐,你帮帮我,我才是真正的苏澜啊,她冒用了我的身份入了东宫,那可是欺君之罪!苏家怎可能任由她胡来!”

    陆若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这真的苏澜当真是蠢的可以。

    欺君之罪?她若是不上赶着暴露自己身份,皇上与太子又怎知苏家的五小姐是个假的。

    不过这越蠢的越好办事儿,不管怎么说,苏澜是假一事都是苏家之事,牵扯不到他们陆家身上来,若是能借此让苏家败落,倒也不失个好机会。

    陆若涵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过来,“我早已替你想好了,明日可是你能回苏府的唯一机会,能不能入苏府就看你的造化了。”

    “若你私下去苏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家难保不为了攀附太子将你暗中除去而留下假苏澜,但明日喜宴之上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你那时揭发她是假的苏澜,那太子定是会追查,苏家自然不敢再将假的苏澜送过去。”

    “可……可我与她长得不像,太子殿下若不喜欢我这般的,可怎么办?”

    陆若涵轻笑了一声,“你当真以为太子殿下纳她为良媛是喜欢她?你可太天真了,就算不是她,亦会是你那几个姐妹,太子只不过是让苏家的女儿入宫罢了,与她是不是苏澜无关。”

    她喜上眉梢,一把攥住陆若涵的衣袖,“姐姐说的可是真话?”

    “我可曾骗过你?”陆若涵翩然一笑,“我自是将你当好姐妹才与你说这些的。”

    那苏澜笑着拉住陆若涵的手,“姐姐,你可真好!”

    陆若涵掩着唇低笑了几声,“那自然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为区分真假苏澜,明日起,就让女主披着宋幼清的大名了!

    李承珺:来人,上排面!

    ——————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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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晋王发觉第9天

    翌日寅时, 宫里便派了嬷嬷与宫女前来, 一面替她梳洗打扮一面与她说着入宫事宜, 她的屋里难得热闹了几分。

    主院也只来了陆岚辛一人帮衬,苏澜见着也并未觉得有什么, 左右都不过是权衡算计,无需在意那些繁复虚礼。

    昨夜她辗转反侧,入夜极深后才睡了过去,如今眼皮子有些招架不住,昏昏欲睡。

    嬷嬷在一旁张罗安排着,“动作都麻利些,先给娘娘上好彩面,你们几个快些去把喜服取来。”

    宋幼清听着嬷嬷口中“娘娘”二字, 竟觉得有些讽刺,在一个月前,她哪能想到如今是这般光景。

    早些年间她亦是想过, 若她有朝一日能恢复女儿身嫁于心仪之人, 那会是如何模样?想来母亲与小娘便会早早就会来她屋里亲自替她梳妆, 以小娘的性子, 怕是会躲在一旁抹眼泪,拉着她的手左一个阿清又一个阿清。

    宋幼清低着头,苦涩地笑了笑。

    嬷嬷以为她面掩羞涩, 亦笑着替她别上金簪,口中也说着吉利话,“一簪如意吉祥, 二簪喜得贵子,三簪万寿福长。”

    “多谢嬷嬷。”

    嬷嬷笑了笑,“来人,将喜服拿来。”

    喜服也是李驿昀命人备下的,虽说时日有些仓促,但宫中的绣娘也并未懈怠,描鸾刺凤无一不精巧细致,宋幼清换上后,这一身的蝉衫麟带,倒也衬得这桃红嫁衣贵气了些。

    “姑娘穿着可真好看。”阿荷呆呆地看着宋幼清,“若是正红,那定当更衬姑娘了。”

    “阿荷!”宋幼清厉声打断了阿荷的话,这孩子怎么回事,平日里规矩的紧,今日却说出这般没分寸的话来。

    嬷嬷拧了拧眉,“没规矩!这话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你还想不想——”嬷嬷顿了顿,“该说什么不该什么应当有些分寸,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便不与你论责了。娘娘,你身旁的婢女该好好管教才是,老奴瞧着这孩子入宫不妥,娘娘换个侍女带入宫中吧。”

    宋幼清福了福身,又看了阿荷一眼,“是,嬷嬷,苏澜会好好教训她的。”

    陆岚辛上前,“嬷嬷莫要气着了,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发卖了出去便是,今日是大喜之日,勿要因此而惹了不快,吉时快到了,也该将澜儿送出去了。”

    嬷嬷看了陆岚辛一眼,不再多言。

    “吉时已到,送嫁——”

    赤红的盖头将她与眼前的一切都隔开,宋幼清只能瞧见自己一身嫁衣随步而摆。

    刚出院门,就听到一道稚嫩之声,一抹小身影冲撞而来,身旁有婢女惊呼,“小公子!莫要撞上娘娘了。”

    宋幼清一愣,微微掀起盖头,“无碍,让他过来说话。”

    嬷嬷有些不悦,“娘娘,不可耽搁了,会误了吉时。”

    宋幼清似有不舍,“嬷嬷,让我说几句话吧,等入了宫,怕是也不能常回府了。”

    嬷嬷欲言又止,后又作罢,她立于一旁默不作声。

    宋幼清见状,蹲下身将苏衡抱在怀中,“日后姑姑不在府中了,你切不可像往日那般淘气,听爹爹的话,明白吗?姑姑不在,你得照顾好自己。”

    宋幼清凑近了些,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事就去找你爹或是……你三叔。”

    “姑姑,你当真要嫁给太子吗?”苏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宋幼清怀中闷声道:“衡儿不想你走,你还未教衡儿骑马射箭呢。”

    分明姑姑才回来一个多月,却又要走了。

    宋幼清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姑姑又不是不回来,日后姑姑定会教你。”

    “姑姑,太子殿下对你不好,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宋幼清知晓有些事不好与他说太多,她便也随口扯了几句,“太子殿下既有身份地位又有权势,姑姑过去怎就不好了,姑姑是去享福的。”

    生怕嬷嬷心有不悦,宋幼清不敢耽搁,她站起身来,“好了,姑姑得走了,过两日再回来看你。”宋幼清重新将盖头放下,握着团扇往前走去。

    苏景云走来将苏衡一把抱起,后退几步避开了人群。

    苏衡趴在苏景云怀里哭成泪人,“爹,姑姑分明就不喜欢太子呀,她为何要嫁给他……”

    苏景云抱着他,轻叹了口气,望着宋幼清的背影亦是无奈,他轻抚着苏衡后背安抚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

    “我懂,我瞧得出来的,姑姑见着三叔时的眼神与见着太子时根本不一样……”

    “三叔该怎么办!”

    ……

    皇上在宫外赐了一座太子府,今日李驿昀便于太子府内设宴,纳娶之礼待入宫后再行。

    京城上下都已传遍,这苏家五姑娘是被太子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她也只是个良媛,太子就安排了这般大排场,更何况她一入东宫便是唯一的主子,日后在宫中的地位也不知有多高,而苏家亦是水涨船高,日后朝中怕是也无人能敢轻易动苏家的地位了。

    但宋幼清心中明清,这婚宴是假,想要抓到她才是真,他倒也是不惜下这血本。

    小轿从苏府入了太子府侧门,于偏殿中缓缓停下,“娘娘。”

    宋幼清明知故问,“可是到了?”

    “请娘娘下轿。”太子府中早有宫人等候,见宋幼清下了,递了一酒盏过来,“还请娘娘饮一杯酒。”

    宋幼清一怔,“为何要饮酒?”

    那宫人微微皱了皱眉,“回娘娘,这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入太子府之人都需饮一杯喜酒,娘娘也不例外。”

    宋幼清不知其意,但还是端过酒一口饮下,可酒刚入腹,宋幼清便察觉到有异。

    她腹中烈火灼身,伤口处又如同被撕裂一般刺痛起来,疼得她额间渗出虚汗。可周围有太多人盯着她,宋幼清不敢外露半分,只得装作不善饮酒,她拧了拧眉,“这酒太烈了些,我有些饮不惯。”

    那婢女一直盯着她,见她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娘娘不必担心,这只是果酒,平常人喝了不伤身。”

    只有宋幼清自己知晓,她背后如今都是虚汗,这婢女的话她倒是明白了,平常人喝了不伤身,但若是受过伤的人再饮此酒,那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伤者本就不宜饮酒,李驿昀怕是还在其中加了某些药物加重旧伤。宋幼清冷哼了一声,李驿昀当着是连一刻都等不及了啊。

    “娘娘随我来。”那宫人往前引路,宋幼清只得跟在后头,可每走一步,就犹如尖锐的刀刃又割着她的左腹。

    宋幼清原本觉着自己今日怕是有些艰难,却不想将是难上加难。

    喜宴之上来了许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可宋幼清还是一眼就瞧见了躲在陆家一行人后的苏澜。宋幼清眼眸微沉,突然想起那日在街上遇见苏澜之时的情景,看样子那日她对她撒谎了,苏澜这几日应当都在陆若涵身边。

    宋幼清将要收回目光时,却见陆若涵正笑着看她,瞧不出是何情绪,宋幼清便也只是回之一笑。想来,陆若涵应当也知晓她是假的了。

    宋幼清转而问身旁的宫人,“太子殿下呢?为何还未瞧见殿下?”

    “殿下让娘娘稍等片刻。”宫人福了福身,请宋幼清入座。

    宋幼清诧异,院中之人亦是如此,这可是头一回见着只有新娘而不见新郎官的,院中之人议论纷纷,但碍于在太子府中,也并不敢过于造次。

    宋幼清再向陆家那头望去,却已不见了苏澜的身影,宋幼清心里咯噔了一下,飞快地盘算着。

    “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宋幼清也站起身来,忍着腹上的疼痛福了福身。

    “诸位平身。”李驿昀款款而来,一身玄端礼服将他平日里假意的几分温和都掩去不少,他看了眼立于院中的宋幼清,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嘴角的笑意一如往日,“今日是本宫的喜宴,诸位前来是本宫的荣幸,大家自是不必拘束,来人,赐酒。”

    “多谢太子殿下。”

    宋幼清皱了皱眉,又喝?

    李驿昀走了过来,他轻笑一声,从宫人手中接过一盏酒递给宋幼清,“这一杯,本宫先让爱妃喝。”

    李驿昀一声“爱妃”让宋幼清身子一颤,强忍着没当着李驿昀的面皱眉,她缓缓接过酒,虽知这酒中会有猫腻,可她还是端起酒饮了一口,“多谢太子殿下。”

    李驿昀又走近了些,以两人方可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爱妃,方才本宫可听说了一件极有意思之事。”

    宋幼清一滞,装作什么也不知,“太子殿下说是有意思的事儿那定当是有意思极了。”

    李驿昀轻笑一声,“爱妃不想知道吗?”

    宋幼清低着头腌面娇羞,“若是太子殿下愿意说,澜儿也想听听。”

    李驿昀凤眼微眯,紧盯着宋幼清的眼睛,似要从她眸中瞧出些什么来。

    李驿昀回头看了眼宴席众人,见众人都朝他们二人看来,他笑得更为肆意,“方才有人告诉本宫……她是苏家五姑娘苏澜,本宫想着她自当是哪里跑来的疯子,便不予理会,爱妃,你说她蠢不蠢,若她是苏澜,那爱妃你又是谁?”

    宋幼清故作一震,挤出些泪来,“太子殿下,妾身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殿下替妾身查清事实。”

    宋幼清心中却是恨得咬牙,以苏澜的脑子怕是根本想不到赶在今日当着李驿昀的面说这件事,背后定是陆家在推波助澜。

    “本宫自当会查清此事的。”李驿昀忽然走到她身侧,将她一把搂住。

    宋幼清身子猛地一僵,不敢动弹,李驿昀触碰到的那半身仿若有千万只虫蚁攀爬。

    李承珺轻笑一声,“爱妃这是羞涩了?”他的手在宋幼清腰间轻移,“爱妃再猜猜,本宫还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宋幼清紧咬着牙,强忍着推开李驿昀的念头,扯出一抹笑来,“妾身不知。”

    李驿昀望着席间一众人,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可说出口的话却甚为清冷,“那人不仅说爱妃是假的,还说爱妃习得一身好武功,不仅如此,她还在两日前在街上看到过爱妃。”

    话音刚落,宋幼清整个人猛地一缩,并非他的话所致,而是因为此刻李驿昀正好巧不巧地勾住她的腰,左手覆在她的左腹伤口上。

    李驿昀手中的力渐紧,宋幼清屏气敛息,死死咬着牙。李驿昀定是对她有所怀疑,但只要她抵死不认,他又总不能为了看看她身上究竟有没有伤口而在这么多人面前扒了她的衣服。

    沈安的药再好也无法在两日之内让伤口完全愈合,昨日才结了薄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钻心的疼自下而上充斥着她的全身,她身子隐隐发颤,可却连眉都不敢拧。

    宋幼清额间冒着冷汗,她虚推了李驿昀一番,故作娇靥,“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呢,让人瞧见了不好。”

    李驿昀也并未为难她,顺势松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见指尖并未沾染血迹,又见宋幼清脸上并未有隐忍的疼痛,他眼神微沉,“来人,将人带上来吧。”

    宋幼清还未缓过劲儿来,心又是一紧,她抬头望去,见苏澜正蒙着眼被两个宫人压着上来,宋幼清藏于喜服之下的手都被捏得泛白。

    “你们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押着我,松手,谁让你们来的。”苏澜拼命挣脱着,可那宫人毫不怜香惜玉,猛地一推,苏澜便跪在了地上。

    苏澜刚要再说什么,脸色的黑布被一扯,她便看清了面前之人,她一愣,“太子殿下?”再看到立在李驿昀身边的宋幼清时,苏澜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院中觥筹暂歇,噤若寒蝉,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竟不知作何反应,都齐齐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陌生女子。

    李驿昀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澜,轻哼了一声,转而又看向宋幼清,“爱妃,就是此人冒充你的身份入太子府,本宫给你将人带来了,如何处置一并交由你,本宫不插手。”

    宋幼清站着未动,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澜竟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苏澜不能死,她毕竟还是苏家的人,既然冒用了她的身份,那自当是要护着她的性命。

    宋幼清还未说什么,苏澜就急着解释,“太子殿下,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可见李驿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澜急了,她生怕李驿昀不信她的话,回过身看着院中众人,指着宋幼清就道:“我告诉大家,她是假的苏澜,我才是苏澜,是她冒用了我的身份入京。”

    这一番话犹如惊雷震得众人皆回不过神来,随之议论文此起彼伏。

    宋幼清深吸了一口气,将腹间的疼痛压下,她往前迈了几步,气得咳了几声,“你是哪来的疯子,竟在今日打闹喜宴,来人,将她带下去。”

    说她蠢还真是蠢,她以为在众人面前揭发她,她就能夺回自己的身份了?

    苏家不会犯糊涂,在她们二人之间,他们定当选择的是自己,就算知道她是假的亦无可奈何,选择苏澜,那就是欺君之罪,苏家的脑袋怕也是不够砍的。

    “哪来的疯子。”苏万州见情况不妙,赶忙上前,“来人,快将这疯子带下去,扰了太子殿下与娘娘的喜宴该如何是好。”

    苏澜知晓来人是谁,她跪着爬了过去,“爹,是我啊,我是苏澜啊,您忘了我吗?十年前是您将我送到江南的呀。”

    李驿昀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如同看戏一般。

    “父亲。”苏景云上前,看了眼宋幼清又看了眼苏澜,“如今正于喜宴,不好处置,我们先将人带回去即可,景云从未在京城见过此人,想来她是从临城跑来的,许是失了智,这才说话没个分寸。”

    苏澜根本听不出他话中之意,上前一把拉住了苏景云的衣袍,“大哥,我知道你是我大哥,大哥,你相信我,我是苏澜啊,你们看。”苏澜将头发拨了拨,指着后颈之上,“这个胎记就能证明我的身份,我真的是苏澜!”

    “父亲。”苏景云回身看向苏万州,胎记之事他并不知情,但见苏万州眉头紧蹙,他就知此事不简单,他压了压声音,在苏万州耳旁道:“此事不论真假,都不可再声张,回府再处置就是。”

    宋幼清见此情形对自己不利,她亦慌忙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妾身是冤枉的,还请太子殿下相信妾身,妾身知晓这女子是谁,亦知晓她为何一口咬定妾身是冒充的!”

    “哦?”李驿昀眉尾一挑,“那你说说,是何缘故?”

    “她是妾身在江南时的好友,妾身与她说起过妾身是苏家人,家住京城。妾身自小与她无话不谈,身上有胎记之事以及自幼带着的那块玉佩都与她提及过,她家中贫困,妾身也时常接济她,而在妾身回京城前她已离了江南,可谁知……”宋幼清掩面而泣,还带着几声轻咳,“她竟然忘恩负义,想要借此夺走我的身份。”

    “你胡说!这些事儿分明就是我告诉你的。”苏澜气得差点站起身来,身旁的宫人又将她按下,“我有证据!两日前,她出府过,见到我后要赶我出城,她给了我银子和簪子要我做盘缠。”

    苏澜从怀里将东西一并取了出来,摆在地上,“就是这些,若是她不心虚,她为何要给我这些!你敢不认这些不是你的东西吗?”

    宋幼清潸然泪下,一身嫁衣之下我见犹怜,“太子殿下,那日妾身是出府了,只不过是为了寻苏衡,大哥可以替妾身作证,我在街上瞧见她,惊讶于她来了京城,一经询问,她说她身无分文,我便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谁知她竟这般忘恩负义!”

    宋幼清故作痛心,“殿下,若我不是苏澜,那我又如何会有照身帖入城,她说她是苏澜,那她又是如何入城的,她分明就是在撒谎!”

    宋幼清抬眼望着身前几人,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这般情境,他们应当是会更相信她的话。

    苏澜气得就要朝宋幼清扑来,“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的嘴,你个下贱东西,抢了我身份不说,还想将我赶尽杀绝!”

    “放肆!”那宫人一脚踹了过去,苏澜吃痛,趴在地上呜咽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哦?这么热闹?”

    一道熟悉而清冽之声打破了院中的沉寂。

    宋幼清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她的嫁衣,方才意外平生她都并未这般紧张胆怯,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竟然毫无看他的勇气。

    “皇叔?”李驿昀见着李承珺,行了个礼,似是意料之外又如意料之中,“皇叔怎么来了?”

    李承珺难得在众人面前没有抱着那只赤狐,只负着手款款而来,“太子殿下喜宴……帖子竟未送到我府上?”

    李驿昀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宫人,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定是侄儿的这些狗奴才疏忽了,侄儿在这里给皇叔赔不是。”

    宋幼清抬起头来看了李承珺一眼,与此同时,李承珺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苏澜慌忙移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见着李承珺,她竟有些心虚。

    李承珺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明知故问,“这是在做什么?”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看向李承珺时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此乃家事。”

    “家事……”李承珺脸上的笑意失了一半,但他也不恼,“驿昀,你还是我侄儿呢。”

    李驿昀脸色一僵,“皇叔若是想知晓也无妨,不知这从哪来的疯子说本宫的爱妃是假的,她才是真的苏澜,皇叔,你觉得好不好笑?”

    李承珺看了趴在地上的苏澜一眼,冷笑了一声,“是有些好笑,若随随便便就让疯子说三道四……”李承珺抬头看了李驿昀一眼,“那本王可否也说太子是假的了?”

    果然,李驿昀脸色一沉。

    院中之人吓得不敢喘粗气,虽知这只是玩笑话,可从李承珺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内有深意。

    宋幼清也惊到了,她哪里会想到李承珺胆子竟这般大,会当着李驿昀的面说出这话来。

    她刚要抬头示意李承珺,却见自己左手之上沾染着血迹,她暗道声不好,赶忙将手负在身后将血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

    伤口已经崩裂,只要李驿昀再靠近她就能发觉,她得找一个机会暂且离开这里处理伤口才是,撕裂的伤口抵着方才的那口酒,愈发疼痛起来,宋幼清虚掩着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

    李驿昀走了过来,将宋幼清扶起,“皇叔说的是,这般疯子的话怎能信呢,今日是本宫的喜宴,本宫不想计较,将她带下去,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就是。”

    “是。”

    “太子殿下。”宋幼清抽回了手,微微福身,“妾身请求太子殿下莫要伤了她,虽说她做了错事,可她好歹是妾身的姐妹。妾身还有些话想与她说。”

    李驿昀如今思绪都在李承珺的那句话上,根本无暇顾及她,他只是看了宋幼清一眼,便摆了摆手随她去了。

    苏澜偏过头去,“我不需你假好心。”

    宋幼清暗暗冷笑一声,当真是不知死活。

    “我有话与你说,随我来就是。”宋幼清捂着伤口,一步步走到身后的石桥上,她压了压声音,“那若你想活命,就跟我来。”

    苏澜方才虽胆大,但一说到死,她还是有所畏惧,只得跟着宋幼清。

    宋幼清见周围无人,这才冷笑了一声,“今日若不是我,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该死的是你。”

    宋幼清见她执迷不悟,也不愿与她多说,她看了眼桥下的深池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对着苏澜笑了笑,推了她一把,“如今我就是苏澜,任凭你再怎么证明,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若是我不死……那你就无法以苏澜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宋幼清有意在“不死”二字上顿了顿,果见苏澜气急败坏,对着宋幼清道:“那你死了,我就是苏澜了!”

    这一声将院中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苏澜怒火中烧,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她见着身后是深池水,将宋幼清猛地往后一推。

    宋幼清一声惊呼,来不及抓住身旁之物,身子一倒,直直就从石桥上栽了下去。

    宋幼清落入水中时已秉着气,将自己往水中沉了沉,耳边只能依稀听见有人大喊:

    “啊,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而与此同时,另一道落水声在她耳旁响起。

    第78章 晋王不要脸第1天

    宋幼清善泅水, 这点池水还不至于淹死她, 她故作不会水, 将身子往池水中沉,飞快地在水中将自己的伤口处紧了紧。

    方才渗出的血水已混入池水中, 身上的血腥味弥散,宋幼清松了口气。

    正当她要浮出水面时,腰间突然传来一道力将她一勾,宋幼清背对着身后之人,不知来者是谁,下意识就要挣扎,可那人根本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

    背后之人将她身子一提,宋幼清便出了水面, 她将脸上的水抹去,回过身去,见到身后之人时, 惊得整个人站不稳往水中沉了沉, 池水灌入口中, 引得她猛咳了两声。

    四目对视, 宋幼清眼中是藏不住的慌乱,“怎么是你?”

    “你希望是谁,李驿昀吗?”他将李驿昀三个字咬得极重, 眉目间透着些不耐。

    李承珺二话不说,便拖着她上了岸,有宫人匆匆赶了过来, 都被李承珺一个眼神吓得缩回身去,哪里还敢上前。

    李承珺低头看着宋幼清一身红嫁衣,眼中渐愈阴沉,还未等宋幼清回过神来,他轻轻一勾,将她的嫁衣解开,毫不留情地褪下。

    待身子一凉,宋幼清才全然回过身来。

    “李承珺!”宋幼清咬牙切齿,“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承珺神色淡然,仿若此事并非是他做的一般,“你衣裳湿了,会着凉。”

    宋幼清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如今浑身都湿透了,这脱了外衫又有何用,里头不也是湿的吗?

    还未等宋幼清再说上些什么,李承珺“不安分”的手又开始在她身上作祟,似是在找着内衬的系带。

    宋幼清有些慌了,赶忙去抓他的手,可为时已晚,只见李承珺微微一扯,她腰间一凉,半身衣物被解开,从她肩头微微滑落,香肩微露,白皙的肩胛被嫁衣衬得愈发妖艳欲滴。

    李承珺目光愈发浓郁深沉。

    “你……你……”宋幼清慌忙裹了裹着自己身子,不可置信,为何他只是轻轻一扯她的系带,衣衫全散了。

    李承珺似是瞧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淡淡道:“方才在水中就解开了。”

    宋幼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李承珺,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承珺笑而不语,接过无南递来的新外袍,遮盖在她身上,宋幼清还未来得及反抗,李承珺便将她打横抱起。

    李承珺低着头看着怀里的人,眼中掩藏深意,“轻了不少。”

    宋幼清:“……”

    宋幼清怕有人听见,咬着低声道:“李承珺,你在发什么疯!快些放我下来!”

    他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吗?今日是她的喜宴,院子里这么多人瞧着,他抱着她算什么!算起来,她应当是他的侄媳,哪有当叔叔的当着众人的面与侄媳这般亲近的道理。

    李承珺看着她一言不发。

    “李承珺!”宋幼清当真是恼了,藏在衣袍之下的手就去掐他,可李承珺除了将她抱得更紧之外依旧是毫无反应。

    宋幼清下意识看了李驿昀一眼,见他脸色死气阴沉,就知事情不妙,她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再闹腾,我可就当真那么多人的面儿亲你了!”

    宋幼清浑身一僵,就连伤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身湿漉的李承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她今日见着的这人真是李承珺吗?

    李承珺见她终是不折腾了,这才淡然道:“我昨日说过的,会有法子帮你,你信我就是!”

    李承珺说有法子,她信他了,但并非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啊!

    院子里已有人回过神来,议论声此起彼伏,宋幼清耳尖,还是听了些许,心中愈发不痛快起来。

    “皇叔,你这是做什么?”李驿昀死死盯着李承珺怀中的宋幼清,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甚是勉强,李承珺这番分明就是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太子没瞧见吗?”李承珺一脸无奈,“有人落水了。”

    李驿昀脸色极差,“澜儿是侄儿的人,自当会由侄儿救,不劳烦皇叔。”他看了宋幼清一眼,眼中揉着亲和,“爱妃,你还不快下来,这般让皇叔受累了。”

    却不想李承珺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本王也想……只不过苏五姑娘多有不便呢。”李承珺低头看了她一眼,“还是先让她换一身衣物才是,这身……已见不得人了。”

    这话听者都察觉出几分暧昧之意来众人,晋王是如何得知见不得人的?那自是因为他瞧见了她衣衫不整,众人看着院中三人的目光愈发晦暗不明。

    李驿昀脸上轻一阵紫一阵的,明眼人都知晓他压抑着滔天怒意,四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宋幼清狠狠瞪了李承珺一眼,若非身上有伤多有不便,她当真是想一脚踹开他,她如今知晓了,原来李承珺说的是这法子!

    那么烂的法子是如何叫他给想出来的!

    她与李驿昀还未行过礼,按理说,她还算不上是李驿昀的人,而如今李承珺突然出现,在旁人眼中李承珺对她此番亲近,又瞧了她身子,亦算得上是他的人了。

    李驿昀就算再大度也怕是容不得被自己亲叔叔抢了人而做了回绿头龟,也定是做不到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他就算忍得了一时,日后亦会被人在背后说道,倒不如就趁着今日将这烫手山芋给了李承珺。

    果不其然,李驿昀环顾席间,众人不善而看好戏的目光尽收眼底,他眸间愈发阴沉,“今日苏五姑娘落了水,身子有些不适,宴席就此作罢,此事改日再议。”

    众人心中门清儿,这苏澜在太子口中从“爱妃”成了“苏五姑娘”,想必太子殿下也不想认了这苏五姑娘,试问谁能忍受将被自己叔叔瞧过身子的女子放在身边,每日想起怕是都膈应。

    苏万州哪经受得住这一变故,慌忙跪下,“太子殿下,今日喜宴众人都知晓了澜儿要入东宫,若是今日宴席作罢,怕是在皇上那儿说不过去。”

    李驿昀拧着眉,“苏大人,父皇那儿本宫自然会好好解释一番,不过如今本宫瞧着苏五姑娘似乎更配皇叔才是。”

    李承珺看着李驿昀,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苏澜挣扎着下来,这一回李承珺并未阻拦,任由她从他怀中下来,只是在她搭在身上的衣物将要滑落之时,将他的外袍又在她身上裹了裹,“殿下,妾身对殿下绝无二心,还请殿下——”

    “回去吧。”李驿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宫与苏五姑娘还未行过礼呢,苏五姑娘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本宫会与父皇商谈,自当会让诸位满意的。”李驿昀将目光凝聚在李承珺身上,“尤其是皇叔。”

    李承珺浅笑,“苏五姑娘如今多有不便,那本王便先将苏五姑娘带回去了。”话音刚落,李承珺便将她打横抱起,不等李驿昀说什么,就往外走。

    院中之人哪里还敢久留,一个个皆行礼告退,今日之事传出去怕是苏府与东宫都脸上无光。

    院中沉寂下来,宫人见李驿昀神色复杂,赶忙上前,“太子殿下。”

    “滚,都给我滚!”李驿昀气得将桌上的酒盏果盘一并扫落,“李承珺!好你个李承珺!”

    “太子殿下,您莫要气着了,此事想必晋王也未料到。”

    “未曾料到?”李驿昀冷哼了一声,“那苏澜身旁那么多人,就他一人先下去救人,他是何居心还瞧不出吗?本宫想要苏家,他也想要,今日前来,他就是来膈应本宫的,从本宫手里抢人可是叫他心中多有畅快?”

    “呵,不过是一个女人,给了也就给了,可既然如此,那可怨不得本宫日后从他身上取命了!”

    ……

    李承珺抱着宋幼清出了太子府。

    宋幼清埋着头一言不发,不知为何,竟让她觉得她此生不会再入此地了一般,心中也不知是何情绪。

    晋王府的马车停在太子府外,李承珺抱着她便上了马车,苏家人哪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晋王府的马车驶离。

    李承珺将她放在软塌上,“我先带你回府重新换一身衣衫。”

    宋幼清气得不想与他说话。

    “让我瞧瞧伤口。”李承珺蹲下身来,就要来掀开她的衣物。

    宋幼清避开他的手,不让他触碰,“晋王,你今日作为将我计划都打乱了。”

    李承珺故作不解,“打乱了你的计划?我昨日就与你说过,我今日不会让李驿昀发觉你身上有伤。”

    “是,李驿昀是并未发现我的伤,可如今我亦入不了东宫了!我还如何拿回兵符,如何找到李驿昀的证据!”宋幼清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李承珺,委屈得红了眼眶,“你只知眼下之事,从未想过日后我又该如何,经今日一事,李驿昀定是会对你我二人更为谨慎,日后我们行事还得再小心三分。”

    李承珺原本愈发阴沉的脸在听到她最后的“我们”二字时,终是稍稍缓和了些,可他眼中亦是宋幼清躲不开的清冷,“你就这么想入东宫?”

    若是不知她真实身份,他或许还当真稀里糊涂把她往李驿昀宫中送了,可如今知晓她就是宋幼清,他就算是把半条命搁在李驿昀手中,亦是要把她从李驿昀手中抢过来。

    就算今日的手段卑鄙无耻了些,他亦不后悔……

    宋幼清偏过头去不想看他,“李驿昀身上有太多秘密,我入了宫才能查探,每一回偷潜入宫会出多少事你又不是不知,自是常居宫中妥当。”

    李承珺轻笑一声,“但你可知……除了嫁给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时常入宫。”

    宋幼清一愣,缓缓回过头来,“还有什么法子?”

    “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我不管,我脸皮厚,先把媳妇截胡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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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晋王不要脸第2天

    娶她?

    宋幼清偏过头, 冷笑了一声, “先前民女就与晋王说过, 晋王不必可怜民女,嫁不成太子民女也死不了, 晋王当真不必这般委屈了自己。”

    李承珺目光沉了沉,两人一时无言。

    无南自是听清了方才两人的说话声,他轻咳了两声,“主子,是将苏五姑娘送回苏府吗?”

    李承珺毫不留情道:“回王府。”

    既已将宋幼清从太子府中带出,李承珺便没有再将她送回苏府的准备。

    “我要回苏家!”宋幼清朝着马车外喊着,“劳烦无南侍卫送我回苏府!”

    无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李承珺坐在宋幼清对侧, “你如今回苏家做什么?等着苏家人的冷嘲热讽。”

    他即便不常去苏家,但也知晓苏家那些人对她是什么作态,如今她一身狼狈必定少不了那些人的落井下石与百般刁难。

    宋幼清冷哼了一声, “这还不是拜晋王殿下所赐?若是没有晋王殿下, 民女如今应当已经入东宫了, 何来这么狼狈!”

    李承珺一听她“晋王殿下”四字, 就知她是真的恼了,虽说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心中还是有些不畅快。

    “想要回苏府?也不是不可。”李承珺挑了挑眉, 伸过手将搭在宋幼清身上的外袍毫不留情地给掀下,“你自己走回去吧!”

    身上的湿衣紧贴,将她的曼妙身姿勾勒而出, 发间还在滴落的水珠将她的红唇衬得更为娇艳欲滴。

    李承珺的眼神愈发晦暗不明,喉间滚动,似在压抑着些什么。

    “李承珺!”宋幼清气得不顾场合直呼其名,她赶忙将自己的衣物紧了紧。

    李承珺笑了,果真,从她口中听到“李承珺”三字更能让他舒坦些。

    宋幼清气急,若非她现在并未有完整的衣物,她早就下马车了,李承珺就是吃准了她就算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裹着一身破败的里衣就在街上走。

    她偏过头靠在马车内,闭上眼不想看他。

    李承珺见她终于老实,轻笑了一声,他自是知晓她脾气的,这人从来都是吃硬不吃软。

    他重新将外衣裹在了宋幼清身上,又取出一件狐裘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再忍忍,等回了府后换身衣服再换药。”

    宋幼清依旧闭着眼不说话,鼻尖有些酸涩,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紧闭的双眸藏住了她微泛的泪花。

    在这世上,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李承珺,怕的是他对她太好,让她会忍不住沉溺其中,怕自己会忘乎所以而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她想要避开他,可却又忍不住亲近。

    “苏府的事你暂且不必担心。”李承珺知道她只是假寐,自言道:“还有那个苏澜,我派人也将她带回苏府了,她毕竟是苏家的人,是生是死都得由苏家说了算。李驿昀那也不必担心,此事我既然出手了,自当会以一人之力担下的。”

    宋幼清并未睁眼,但还是开口道:“多谢。”

    他从来就是这般,会将所有事都一并处理妥当,她无需费心。

    ……

    “主子,到了。”

    李承珺听闻,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跨便下了马车。

    宋幼清还是不能习惯于待在他怀中,“放我下来,这点路我自己能走。”

    李承珺恍若未闻,迈着沉稳的步子就往前走去,对无南吩咐道:“你去一趟苏府,将许大夫请来。”

    “是。”无南不知自家主子是何意,晋王府也有大夫,为何偏偏还要去苏府请大夫?

    李承珺抱着宋幼清就去了自己的卧房,将她安放在床榻上。

    宋幼清望着屋内的摆设,微微拧了拧眉,竟有一丝熟悉感,“我……来过这儿?”

    李承珺一顿,想起她受伤那日紧攥着他手的情景,他故作揶揄,“怎么,梦里来过?”

    宋幼清无奈,闭上嘴不再说话,她就知晓问他问不出什么来。

    她从床榻上挪着身子就要下来,“民女还是先换身衣服,这般怕是要脏了晋王殿下的床榻。”

    “无碍。”李承珺丝毫不在意,朝着门外道:“阿荷,进来服侍。”

    “是。”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只是眉间轻蹙,并未意外。

    屋门被推开,走进来一道身影,她福了福身,“见过苏五姑娘。”

    宋幼清看了眼李承珺,又看了眼她,“许久不见啊,阿荷。”

    说是许久,不过也是几个时辰的工夫,她就说呢,为何先前阿荷会当着宫中嬷嬷的面说出那般不知分寸的话来,原来是为着这一刻做着打算。

    阿荷一直就是李承珺的人,她借着今日得罪嬷嬷的契机被陆岚辛赶出了府,这才又重新回了晋王府。

    知晓被人算计,宋幼清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即便这个人是李承珺,“晋王殿下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日后府里总归是要留一些丫鬟婢子的,阿荷服侍过你,留下来自是比旁人妥当些。”

    宋幼清毫无琢磨他话中之意的心思,更不知李承珺此刻心中所想。

    李承珺走了出去,在屋外等候,见无南带着沈安过来,点了点头,“无南,你去别院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子嬷嬷过来。”

    “是。”

    沈安见院外只有他与李承珺二人,这才轻咳了一声,打趣道:“殊不知晋王说的法子是这种法子?那日后晋王准备做?”

    “自然是娶了她。”

    “娶她?”沈安笑了笑,“这些年我也将她的性子摸了个透,她这人做事容易一意孤行,再则晋王今日之事将她惹恼了,她愿不愿意嫁给晋王还是另一回事儿呢,若她不愿,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毫无用处。”

    “沈神医不必多虑,此事我自然会有自己的考量。”

    “神医”二字让沈安都不由得飘飘然起来,他笑了笑不再多言。

    阿荷走了出来,“主子,姑娘已安排妥当。”

    沈安见阿荷在晋王府,也并未惊讶,他心中一番思量,也想到了缘由,“好,我进去瞧瞧她。”

    李承珺刚要跟上,就见沈安毫不留情地将他拦在屋外,“晋王留步。”沈安笑了笑,“毕竟……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不妥!”

    李承珺脸色猛地一沉。

    ……

    沈安嗤笑了一声,提着医药箱就往里走,见宋幼清老老实实地瘫在床榻上,轻啧了几声,“一日不见,净给我整些幺蛾子,怎么,嫌命太长?若你不想活了,与我说一声就是,我给你药中掺点毒药,保管你舒舒服服地死去。”

    可躺在床榻上的宋幼清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一言不发。

    沈安一愣,走上去在她面前招了招手,“回神!”

    宋幼清一愣,终是察觉到沈安站在她面前,“你何时来的?”

    沈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替她查验着伤口,“怎么?没当成太子良媛在这儿怅然若失呢?”

    宋幼清没心思与他瞎扯,“沈安,我说你这人长得也仪表堂堂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她话音刚落,就见沈安皱了皱眉,她不由得心头一紧,以为是伤口又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了?”

    沈安将她伤口处的死肉剔去,重新伤药包扎,“我先前与你说过,你幼时吃的那些药对你身子损伤很大,再则吃了那么多年,身子很难调养,更何况这次伤口在腹部,长此以往,日后你怕是难以……”

    “难以什么?”宋幼清瞪了他一眼,“有话就说,藏着掖着做什么?”

    沈安脸色一沉,“怕是难以有孕。”

    宋幼清面色一僵,她将自己的衣衫重新系好,“无碍……我又不在意这个。”

    “怎可能不在意?你日后还是要嫁人的,这是夫家最在意的,没有孩子傍身,你日后——”

    “沈安,你该走了!”宋幼清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她索性下了床榻就将他往屋外推。

    沈安并未挣脱,由着她将自己赶了出来,他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不在意,他怎可能瞧不出来,她就算在意也只是一人扛着罢了。

    李承珺见他出来,上前急切询问:“她身子如何了?”

    沈安见李承珺一副比里头那伤患更心急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故作一沉,“让她好好养身子吧,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算是菩萨也救不了她了。”

    李承珺眉心一拧,“这是何意?”

    “好好照顾她吧,她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再这么糟践自己,怕是活不过三个月。”

    李承珺一怔,“三个月?”他一把拉住沈安,“你把话说清楚!”

    沈安轻咳了一声,“她三年前也是九死一生,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她如今底子差,越是到冬日越是抵不住,你瞧她时常咳嗽就知晓了,那可不是装的,再则她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她身子早就遭受不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话已至此,沈安便也不顾及起来,“沈某可有骗晋王地必要?晋王也好好想想,她为何不肯暴露自己身份?”见李承珺当真陷入沉思,沈安继续道:“是因她已知晓自己无多时日了,不愿拖累旁人,这才瞒着众人。”

    见李承珺眼眸含着凄楚与懊悔,沈安慌忙偏过头去躲避他的视线,他心中满是负罪感,就这么骗了李承珺……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可他也是为了宋幼清啊,他如今已不指望她能好好照顾自己,现下有一个把她当做宝贝疙瘩的人,他为何不好好“利用”一番,有李承珺替他看着她,他也能安心不少。

    一想到这儿,沈安顿时松了口气,觉着自己便是世间的活菩萨。他将李承珺的手轻轻扯开,“不过……晋王放心,她的身子还未差成那般地步,只要好好调养,还能有一线希望。”

    沈安见卧房又被打开,宋幼清走了出来,他赶忙行了个礼,“晋王,许某先行告退。”

    李承珺眉目沉郁,点了点头,“劳烦许大夫了。”

    沈安心虚,提着药箱就往外走。

    李承珺见宋幼清走了出来,走上前正欲发怒,脑中又回响起沈安的那番话来,心骤然一沉,他满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也轻柔了几分,“刚上好药为何不在床上休息一番,下来做什么,你需要什么与阿荷说就是。”

    “多谢晋王好意,心领了。”宋幼清依着规矩福了福身,“民女无意在晋王府打扰,还是先回府了,府中还有要事,不可耽搁。”

    这些虽是宋幼清说辞,可最后那句不假,如今苏澜还在苏府中,她必定是得回去的。

    苏澜已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必定已引起众人的怀疑,苏家可以将此事压下,但她是假的苏澜必定纸包不住火,多在晋王府留一刻,于她来说,不利便愈多一分。

    “我送你回去。”

    见李承珺这一回并未驳斥她,宋幼清反倒有些不习惯,她只是点了点头,“多谢晋王。”

    见她对自己这般疏离,李承珺除了无奈别无他法,“无南,备车。”

    “是。”

    ……

    晋王府于苏府说远也不远,可宋幼清坐在马车上,犹如过了三年五载一般,一路上两人皆无话,反倒让车上的时辰更难熬了些。

    宋幼清也不知与他说什么,掀起帷裳,往街道上看去,人来人往的喧嚣却也压抑不住她心中的烦闷。

    “想吃桂花糕吗,我叫人给你买一些?东巷这家铺子味道不错,你若尝过一回,定是——”

    “不必了,晋王,民女不爱吃桂花糕。”宋幼清将帷裳放下,正色端坐,“今日之事也已发生,晋王不必因此而有愧色,更不必讨好我。既已如此,就先着手把眼下之事解决了才是。”

    李承珺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甚是无奈,讨好?他确是在讨好她,可又不是她说的那般。

    “苏府快到了,无南侍卫就停在这儿吧。”宋幼清见马车渐缓,她站起身微微颔首,“今日多谢晋王。”说完,她一个转身便下了马车,毫不留情地就往前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未再施舍。

    “主子?”无南也不好拦她,只得任由她离开。

    “无碍,让她走就是了,你多派些人在府护着她。”

    “是。”

    “转道去东巷。”

    无南一愣,“主子去那儿做什么?”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其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去买些桂花糕。”

    ……

    宋幼清刚入府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门口的小厮见着她眼中亦是意味不明。

    宋幼清没当回事,今日李承珺所做所为下了李驿昀的面子,亦是让她成了让全京城人耻笑的“弃妇”,若是旁人正眼瞧她,她反倒还会觉得诧异。

    刚跨入府中,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宋幼清一猜便知那是苏澜。

    苏澜自小没了生母,又被丢在了那种地方,会养成这种性子她也并不疑惑,她一人也掀不起风浪,而怕就怕在她这样的人又被有心人利用。

    “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苏澜刚迈进前厅,便听闻苏芸的声音。

    苏芸指着宋幼清破口而骂,“爹,娘,你们瞧瞧,你们平日里就这么护着她,这下好了,她今日做出此等不耻之事,我们苏家的脸往哪儿搁!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还回来做什么!”

    “给我闭嘴!”苏景云不悦地打断了苏芸的话。

    “大哥,你还要护着她,方才喜宴你也在,你可都瞧见了她与晋王那般亲近,根本不将太子放在眼里!”苏芸一想着自己日后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太子府了,将心中的愤懑一并都发泄在了宋幼清身上,“你们还都护着她,瞧瞧,如今得罪了太子殿下不说,说不准外头的人都在骂我们苏家傻呢,就连是不是自家人都认不出!”

    苏芸走上去,一把攥住宋幼清的手,“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苏澜?”

    宋幼清毫不犹豫道:“是。”

    原本入府前她还想着要不就承认了自己不是真的苏澜,可如今见着苏芸这般咄咄逼人,她倒是改变了主意,若是她说出实情,苏府能替她保密那也就罢了,可府里有着苏芸与陆岚辛一行人,这秘密怕是根本保不住,到时说不准还要让苏家陷入两难。

    苏芸显然不信,指着苏澜问道:“那我问你,她又是谁?”

    宋幼清丝毫不慌乱,一字一句道:“在喜宴之上时,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了,她是我在江南时的好友,我将自己的事尽数说于她听,可谁知她如今却反咬我一口。”

    “你血口喷人!我何曾诬陷过你了!”苏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大哥,你们可要相信我,我才是真的苏澜,你们都被她骗了!”

    苏万州心烦意乱,“景云,此事你怎么看?”将苏澜送去江南时,她也不过五岁,十年一去,相貌早就变了,他如今哪能依着样貌辨认谁才是真的苏澜,唯一凭借的也不过是那一块玉佩。

    苏景云看了眼宋幼清又瞧了眼苏澜,“父亲,孩儿觉得此事应当请祖母前来,苏澜出生之时祖母就在身侧,有些事祖母应当更为知晓些才是。”

    “嗯。”苏万州赞同地点了点头,“来人,去将老夫人请过来。”

    而正与此时,又有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苏万州怒不可遏,“慌慌张张的又要做什么!”

    那小厮指着府外,“外头来了一男子,说是来找苏五姑娘姑娘的。”

    府中之人都齐齐看向宋幼清,宋幼清亦是一愣,有人来找她?是谁?

    苏万州不耐道:“是什么人?”

    那小厮低着头,支吾其词,“他……他说他是苏五姑娘的……丈夫。”

    第80章 晋王不要脸第3天

    “什么!”众人惊呼, 皆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幼清。

    宋幼清也是不解, 但在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澜身子猛然一缩时, 她心中了然。

    “好啊你,你借着假身份入我苏府也就罢了, 原来你都已——”苏芸似是找到了她的把柄,肆无忌惮地呵斥起她来,“怪不得今日你做出此事,原来是想方设法不让太子殿下发现身子早已不洁了!”

    宋幼清心中叹气,她倒是佩服起苏芸来,这分明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在苏芸口中说出,竟让她也觉得像真的似的。

    还未等苏万州有所回应, 前院便传来争吵声,“你们放我进去,怎么了, 我为何不能进来, 我可是你们苏府的姑爷, 你们见着我可都是要叫一声主子的。”

    苏万州虽比不上旁人聪慧, 但毕竟这么些年过来了,见多识广,他一听那人说话的做派就约摸猜到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怒斥道:“何人在此猖狂!”

    想必是被这威严震慑了,前院果然不见了那人的猖狂声,众人齐齐朝着厅外看去。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 只见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一身玄色锦衣,鬓发梳得光亮,发髻的玉簪亦是一丝不苟,可苏府是什么人家,一眼就知他那身已是三年前的云锦,如今京城早已不时兴这些,那玉簪也是些低劣质地玩意儿,根本上不得台面。

    不过若是仔细瞧他的面庞,倒是还能从他眉目间瞧出些倜傥之意来,放出去也算的上是个眉目清秀的公子哥。

    只见他一面走进来,一面左顾右盼,啧啧称叹。

    身后的小厮见已拦不住来人,只得负罪认错,“老爷,小的并未拦住。”

    “下去吧。”苏景云摆了摆手,并未责备。

    “多谢公子。”那小厮得了赦,转身快步就走。

    那男子看了眼通身气派的苏景云,又瞧了瞧自己,不禁有些自惭,他轻咳了一声,蹩脚地行了个礼,“见过大哥,见过父亲。”

    若不是气氛不对,宋幼清当真想笑出声来,她见过自来熟的,倒是没见过像他这般的。

    苏芸一肚子气正愁没地儿撒,“哪来的疯子,我父亲与大哥也是你随意叫的吗?”

    那男子倒也不恼,他又行了个礼,“在下姓杨单名一个远字,今日无意冒犯,但入苏府确确实实是来寻人的,我来找我夫人。”

    苏芸冷哼了一声,盯着宋幼清,“我瞧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姑娘,你这是何意?”杨远满腹狐疑,“我是来找我夫人苏澜的。”

    苏芸翻了个白眼,指着宋幼清,“这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如今还在这儿装什么呢!”

    杨远看了看宋幼清又看了看苏芸,“这位姑娘,你许是弄错了,这不是苏澜啊,苏澜是我媳妇儿,我怎可能认不出她来呢。”

    宋幼清一言不发,根本不想作何解释,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苏澜,见她趁人不备,早已跪爬着躲在了一旁。

    那杨远顺着宋幼清的视线看去,见到苏澜时眼睛一亮,“是她,就是她,她是我媳妇儿!”他两步上前将苏澜一把提起,“她是苏澜,澜儿,你如今见着我躲什么呀?”

    苏澜低着头,不敢看众人,只是不耐地推搡着杨远,“你走,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摸不透这是何情形,不是说来的是苏澜的丈夫吗?怎么又成了这个女子的?难不成她当着是苏澜?那如今站着的另一个苏澜又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还未琢磨到一丝,就见那男子忽而发怒,指着苏澜破骂,“你这女人,如今装作不认识我了?我这几日找你找得好苦啊,前些日子你与我说要出一趟门,竟是入京城回了苏家?为何不用我说,难不成是怕我丢你的脸吗?怎么,如今你找回了有钱的爹,就不想认我了是吗?”

    苏澜死命否认,“没有,我不认得你,你快些走,我不认得你!”

    “又在吵吵嚷嚷些什么!”

    沧桑而不失庄威之声传来,前厅噤若寒蝉。

    苏老夫人被搀扶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苏衡一见着苏澜眼睛都亮了,他扑了上来,“姑姑!”

    “乖。”宋幼清摸了摸他脑袋。

    “姑姑,他们说你是不是我姑姑,那个女人才是,衡儿不信,衡儿相信姑姑。”苏衡死死抱着宋幼清的腿不撒手,原本以为姑姑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想出了此事。

    于苏府来说这见不得是好事,但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姑姑回来更让他心满意足了。

    宋幼清一怔,竟也没了说出口的勇气,他还是个孩子,她不想瞒着他,亦不想让他失望,权衡再三,宋幼清还是闭口不言。

    “今日之事我听说了。”老夫人不怒自威,她目光投向苏澜之事,苏澜吓得慌忙偏过头去,老夫人看了眼杨远,摆了摆手,“来人,先将这位公子请下去休憩。”

    苏老夫人既要处置家事,自然不好再留外人在场。

    那杨远以为是逐客令,吓得慌忙跪了下来,“老夫人,还请您听我一言。”

    “我说了,先请这位公子先下去休息,你们都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了?”苏老夫人气得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被震得发出清脆之声。

    “是。”身边的小厮与婢子赶忙将人带下,杨远也不敢再造次,乖乖地跟着走了。

    “母亲,此事还需你来出面。”苏万州为难地看了眼苏老夫人,“今日喜宴之事暂且不说,眼下这真假苏澜之事——”

    苏老夫人毫不留情,“哼,你自己做的孽障事如今要我来替你善后?”

    苏万州面色如土,面目愧色,哪里还敢反驳一言。

    苏老夫人指着他呵斥道:“十年前可是你亲手将你亲生女儿丢到那穷乡僻壤里的,当初你就得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日!”

    苏万州低着头更不敢言,可老夫人这般责备,让他在子女面前委实没了面子。

    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说说你这做父亲的,若是说出去谁不笑话,堂堂三品堂上吏部尚书竟然认不出自己亲生女儿!你就算坐上了一品官位又有何用!”

    “常言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你就连正心也做不到,何来的修身齐家!”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明日你就进宫面圣,就给我卸去吏部尚书这一职,带着一家老小衣锦还乡吧!”

    “母亲!”苏万州后背发凉,他知晓母亲在说气话,却不敢驳斥一句,不是在说苏澜这事儿吗,怎么就扯到了他身上来?

    “日后府内之事你也不必插手了,我来就是!”苏老夫人回身看了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陆岚辛身上,“你身为当家主母,这些事儿不藏在府邸深处,却摆在明面上说,非要闹个人尽皆知,好让旁人来看我们苏府的笑话,你这又是何居心?”

    “母亲,岚辛不敢。”陆岚辛赶忙跪下,她哪想到这把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母亲,岚辛都是处处替苏府着想的。”

    “母亲。”苏芸见自己母亲被祖母训斥,亦跪了下来,“祖母,还请你不要责备母亲,母亲亦是为了这个家好!”

    苏老夫人见着苏芸,非但没消气,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往苏芸身旁砸,茶盏顿时碎裂开来,四处飞溅。

    苏芸吓得惊叫了一声,缩进了陆岚辛怀里,陆岚辛哪里还有往日端着的架子,“母亲,都是我的错,还请不要迁怒于芸儿,芸儿她还小!”

    “呵,你的错?”苏老夫人气得站不稳身子,在一旁坐下,身边的婢女赶忙上前给她顺气。

    “确确实实是你的错!你瞧瞧苏芸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模样!目无兄长姊妹,恨不得把自家姐妹往死里推!她还小吗?她也已及笄,是府中的长女,可我瞧着哪里有半分嫡长女的样子!”

    苏芸何时被人这般当众责骂过,呜咽着哭了出来。

    “说你你还委屈了?”苏老夫人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兄弟姊妹都是你的天你的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们一个出了事,其他几个都别想好过,你倒好,落井下石,恨不得将姊妹的丑事传得人尽皆知!我苏府怎么就有你这般不识好歹的人!”

    “平日里的小打小闹我看在眼里,但只是不说罢了,但今日若是再不说,怕是明年的今日还要让人给我们整个苏家上坟祭奠!”

    “母亲!”苏万州听不下去了,赶忙上前安抚。

    “你给我跪着!”苏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今日喜宴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们一个个指责澜儿,说她不知礼数,败坏了名声,那我敢问你们,她不合了什么规矩,又坏了什么礼数!”

    众人低着头,都不敢言语。

    “我问你们,在她落水之时你们在哪儿?晋王殿下救了她,你们不知感恩殿下,不知怜惜她,反倒是将过责尽数推到澜儿身上,澜儿她做错了什么?”

    苏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这里除了她无人知晓宋幼清经历过什么,这些人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满怀心思构陷于她,叫人看了怎么不心寒。

    苏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竟也不敢抬头去看宋幼清一眼,她太怕了,怕从那孩子眼中看到无望与悲凉……

    “还有你!”苏老夫人转而看向瑟瑟发抖的苏澜。

    苏澜早已吓得魂儿都没了一半,不知为何,这苏府与她想的有些不同……

    “我不想知道你是从何而来,亦不想知道你费尽心思来苏府想做什么,但如今搅得我苏府不得安宁,我便不可能轻易放过你!”苏老夫人摆了摆手,“来人,给我将人带下去!”

    苏澜早已被苏老夫人吓得不得动弹了,被人拖下去去也忘了挣扎。

    “谁是苏澜我还能认不出吗?”苏老夫人拍了拍木桌,指着宋幼清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若她是假的,一月前我会让她入府吗?那来历不明的女人说她是苏澜她就是了?你们一个个不帮着将贼人赶走,反倒怀疑起自家之人来!若是日后有人说我是假的,你们可是也要将我赶出府去?”

    宋幼清浑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这是要保她……而放弃真的苏澜?

    “你们一个个的也不小了,莫要听风就是雨的,外头有多少人想要将苏府踩在脚下,他们巴不得苏府府内大乱,好坐收渔翁之利。若今日你们当真被那不知哪来的女人欺骗了,才是正中下怀!”

    “母亲说的是。”苏万州不敢忤逆。

    “都给我回院中面壁思过七日,除去上朝,其余时辰不得我命令不得出府!”

    “是,母亲。”

    “是,祖母。”

    苏老夫人站起身来,稳了稳身子,“苏澜,你与我来一趟。”

    宋幼清福了福身,“是。”

    直至跟着苏老夫人去了后院,苏老夫人都并未转过身来看她一眼,宋幼清心中哀叹,默默跟在身后。

    苏老夫人的院子空落落的,以如今的心境,倒也是觉得凄凉。

    可谁知,宋幼清刚将门合上,苏老夫人就跪了下来。

    宋幼清惊得慌忙将她扶起,“姨祖母,你这是做什么!”

    苏老夫人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老身对不住将军啊。”

    宋幼清一怔,姨祖母唤她将军……

    “姨祖母,您先起来说话。”宋幼清知晓苏老夫人的脾性,故作恼意,“姨祖母,我如今身子还有伤,可经不住拉扯,若是姨祖母不心疼我,我也无话可说了。”

    苏老夫人一听着,慌忙起身,“你这伤可还好?”苏老夫人心知,这怎可能好的了,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还落了水,她如今还站在面前,怕也是硬撑着。

    宋幼清摇了摇头,“方才……李承珺将我带回晋王府替我重新包扎了。”

    苏老夫人满是心疼地看着她,“是姨祖母对不住你啊,我们苏家更对不住你!姨祖母没护好你,让你几次三番受此折磨,若是日后将你归还给宋家,姨祖母哪里开得了口。”

    “姨祖母,这些不过都是小伤,养些时日就好了,无碍。”宋幼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身子骨有多英朗,你又不是不知。”

    生怕苏老夫人再自责下去,苏老夫人转而说道:“祖母,既然苏澜回来了,还请您劳烦先将她安顿在府中,可等过些时日再将身份换回来。”

    苏老夫人脸色猛然一沉,“不必了,她这个孙女我不会再认!”

    “姨祖母,她毕竟是苏家的骨肉。”

    苏老夫人肃然而威,“我苏家可没有她这般不知羞耻之人!”

    宋幼清蹙额颦眉,似有不解。

    苏老夫人看了宋幼清一眼,叹了口气,“在知晓你替她入京之后,我便派了人前去寻找她的下落,哪料到她已南下,还是跟着人跑的,想来就是今日那杨远。她既然已做出此等不耻之事,也就怨不得我心狠了。”

    “当初她跟着那男人走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日,如今你要嫁入太子府了,她倒好,又弃了那人眼巴巴地跑来,这般贪心下作之人我留在苏家做什么!更何况苏家还有三个姑娘,我可不能让她回府而白白坏了我苏家的名声。”

    宋幼清眼眸微沉,“但她罪不至死。”

    “是不至死,但我亦不会承认她的身份。”苏老夫人靠在太妃椅上闭上眼,“到时我安排些人把她送到别院里养着就是,我苏家多养一张嘴还是可以的。”

    苏澜亦是自作孽,宋幼清也不想再替她开脱,她是得长长教训才是。

    “那你呢?”苏老夫人转而看向宋幼清,“你今后打算如何?”

    宋幼清被问得措手不及,“啊?什么?”

    苏老夫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当初你要嫁入东宫时,我就心有不愿,今日之事阴差阳错,倒也是给了你契机,你也须得自己好好谋划谋划了。”

    宋幼清不傻,她知道老夫人在说什么。

    “阿清,你不是苏澜,她刚及笄,可你不小了,如今也已二九年华,这个年纪的姑娘怕是都已诞下二子,可你瞧瞧你呢?”

    宋幼清脸色一僵,她恍而想起沈安的那句话来,她这辈子怕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苏老夫人以为她是羞涩了,拉过她的手,“如今你在府中也只有姨祖母可以亲近,你心中想着什么,便与姨祖母说,姨祖母定当竭尽所能。”

    “今日太子心中受了气,定是会对你发难,不管他是否暗中阻挠,你如今因着太子良媛这一身份,日后怕是难有人家愿意娶你了。”

    “姨祖母也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你与姨祖母说实话,你对晋王是何意?若你愿意,祖母搁下这张老脸也去求一求晋王。”

    “姨祖母!”宋幼清一听到李承珺被提及,就有些心烦意乱,“不必了,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苏老夫人似有不信,“当真?”

    宋幼清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你自己的事你做主就是。”

    ……

    而院子外,婢女看着身旁之人忽而立住,吓得差些跪下来,“晋……晋王殿下,苏老夫人与五姑娘就在屋内,待奴婢先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李承珺苦涩地笑了笑,他将手中的纸包小心翼翼地递给婢女,“东西你替本王给苏五姑娘送去就是,本王便不进去了。”

    说完,李承珺转身便走。

    “晋王殿下。”那婢女捧着温热的纸包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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