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分别第1天

    “王爷随我来吧。”苏老夫人于主屋院子站定, “澜儿, 那冒充之人祖母已将她关在偏院了, 你去瞧瞧。”

    宋幼清见此便知老夫人有意支开她,她点了点头, 便退下了,她本就想寻个时机去看一眼苏澜,只是府里杂人众多,有些困难。

    偏房外有人守着,见宋幼清来,立马将锁打开,宋幼清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我可以出去了吗?放我出去!”阴暗潮湿的屋子传来凄厉的女声, 一道黑影径直扑了过去。

    宋幼清侧着,抬腿一勾,黑影便倒在了地上, “将你关在这儿怎么还不见得你老实。”

    “是你……是你!”苏澜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还敢来, 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你所赐。”

    宋幼清失笑, “今日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我只是来告诉你,若你想活着出这间屋子, 这几个月便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我凭什么听你的!”苏澜站起身来,抖落了一地尘埃,她的珠钗凌乱, 与端庄的宋幼清比起来让人瞧着愈发的不堪。

    “凭什么?就凭我一句话,你就再也出不来这屋子。”

    苏澜歇斯底里,“你说谎,他们都是被你蒙蔽了双眼,若是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们定是会杀了你,随后放我出去的。”

    “你说,若是他们怀疑我的身份,为何不查验一番便将你关在了此处?”宋幼清见苏澜一怔,继而道:“正是因为他们知晓我不是真的苏澜,才将你关在这儿的,苏家即便要一个假货都不愿意承认你的身份,你还不明白吗?在苏家眼中,我比你更重要,便取我而舍你,因此对你来说,老老实实待在这儿才能活得长久,明白吗?”

    “不可能,不可能,你定是在骗我!”苏澜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就是想要我的身份,如今你都做了晋王侧妃了,自然更不愿意再失去了!这些都是我的,你还给我!”

    宋幼清叹了口气,本是想提点她一番,这些时日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但见苏澜愈渐疯魔,她亦是无奈。

    苏澜自小被养在那种地方,难免染上了些攀权附贵之气,如今知晓苏家女儿身份的利害得失,她怎肯放过。

    “苏澜,当初跟着杨远离开是你的抉择,自那时起,你就无法再光明正大地拾起苏家女儿的身份了,错了就是错了,若你不一意孤行,杨远也不会死。”

    “你……你说什么?”苏澜震愕,“杨远他怎么了?”

    “你的身份见不得光,他自然也——”

    门外忽而传来动静,宋幼清警觉,“谁!”

    匆忙的脚步声应声而起,宋幼清转身便要追去,却不想身后之人忽而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不让她离开。

    苏澜凄笑道:“外头那人定是听见了我们说话,如今你再也瞒不下去了,我倒是想瞧瞧你怎么继续坐稳你晋王侧妃的位置。”

    宋幼清急切,脚下的力又重了一些,可苏澜如孤注一掷般,将浑身气力尽数使出,死死抱着她不松手,她嘴角的笑意愈发诡谲。

    “松开!”宋幼清狠狠将她一踹,可未甩开她分毫。

    “呵,你给我等着,过不了几日,全天下都能知晓你冒名顶替之事,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宋幼清正欲抽身,忽而感受腰间有一股力将她一紧,她还未来得及看来人是谁,只见苏澜的身子被狠狠踹开,她痛楚嘶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幼清见来人是李承珺,顿时松了一口气,“方才有人在屋外偷听,想必已经跑远了。”

    “无碍,我派人去查查就是,是苏府里的人,跑不远。”

    “王爷……王爷……”苏澜听到声音,挣扎着爬过来,潸然泪下,哪里还有方才的气焰,“我是苏澜,我才是真的苏澜,她是假的,我才是您的侧妃。”

    宋幼清拧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李承珺恍若未闻,牵过宋幼清就往外走,“时候不早了,还得去镇国侯府,我们得走了。”

    “好。”

    身后的苏澜嘶吼,“王爷!她骗了你,我才是真的苏澜啊!”苏澜知晓这是他她仅有而又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是她不把握,当真永无出头之日了。

    这一回,李承珺当真停下了脚步。苏澜见状,眼中一亮,满是期盼地望着他。

    李承珺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苏澜?”

    苏澜急切地点着头,“是!”

    李承珺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本王娶的……是她的人。”

    苏澜一怔,最后一抹希望破灭,眼中的光也渐渐沉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承珺,“可……可她什么都不是啊……”

    李承珺不再回应,拉着还在怔神的宋幼清就往外走去,“日后少回苏府,若真要回来,就与我说一声。”

    他倒是庆幸,她脾气硬得很,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苏家说不上豺狼虎豹,但一个个窝藏私心,久待不利。

    “不与苏大人说一声吗?”宋幼清见李承珺拉着她径直往府外走,不禁疑惑。

    “不必了,我已派人说过了。”李承珺怎会不知她心中有多迫切回镇国侯府,哪里肯再耽搁。

    “那也好。”

    想必是李承珺也特意交代了,苏府也没人相送,虽是冷冷清清,但倒也舒坦。

    可两人刚出府,无南就连忙上前,“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李承珺面色一沉,眼中闪过厉色。

    无南看了眼站在李承珺身侧的宋幼清,立马会意。

    “不必藏掖,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直说就是。”宋幼清哪里瞧不出李承珺想避开他,可越是躲避,越是觉得此事与她有关。

    “说吧。”

    无南会意,一五一十道:“边关传来消息,谢将军身受重伤无力作战,军心涣散,今已连失两城,这消息应当也已传入宫中了。”

    宋幼清脑中犹如断弦,缓不过劲儿来。

    这头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匆匆而来,“王爷,宫里来人了,宣王爷入宫。”

    “我知晓了。”李承珺面色阴沉,再看向宋幼清时,终是染上些柔和,“今日想来是无法陪你回宋府了,我得先入宫一趟。”

    宋幼清心急如焚,哪里还能顾及得上李承珺说的那个“回”字,“你先入宫,我回府等你消息。”

    宋幼清平日里处事不惊,李承珺哪里见过她这般慌乱过,虽说是为了另一个人,他心里总有些不痛快,可他亦知晓谢常安于她来说有多重要,他一把握紧她的手,“乖,回去等着就是,别怕,没事的。”

    “无南,你送娘娘回府。”

    宋幼清神色已恍然,若非无南跟在身旁,他亦无心入宫。

    “娘娘,我们先行回府。”

    等宋幼清坐上了马车,李承珺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原本前去镇国侯府的马车转道回府。

    而晋王府也已收到消息,阿荷已在府外等候,“娘娘,随奴婢回屋吧。”

    “阿荷,你派人速速去请苏府的许大夫,他住在西郊,带他来我这儿。”宋幼清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说起话来亦语无伦次的。

    “娘娘可是有哪里不适?府里有大夫。”

    宋幼清怒斥,“我让你去便去!”

    阿荷一怔,“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宋幼清匆匆往府内走去,分明还是原来的道路,却让她觉着异常长远。

    谢常安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呢!

    她匆匆来到卧房,将沈安给她的药都一并装好,从箱底取出了她从苏府带来的弓箭,又将能平日里的便装也一并取出。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阿荷一踏进门,便被宋幼清惊着了,屋内凌乱不堪,床榻上摆着几个包袱。

    “你去府外守着便是,若是王爷回来了,就与我通报一声。”

    “娘娘?”

    “罢了罢了。”宋幼清叹了口气,“我自己去府外侯着。”宋幼清说着,便已出了屋子,如今她根本等不得了。

    也不知谢常安如今究竟是生是死,皇帝又会派多少援兵前去,谢常安若是出事了,北狄定不会放弃这一时机,若边关无人镇守……

    宋幼清不敢再想下去,五年前的事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天色忽而阴沉,天际响起一道惊雷,震得街上人心惶惶,众人慌忙收起摊子匆匆赶回,一时间街道空空荡荡,再也瞧不见一个人影来。

    “娘娘,快落雨了,回屋里等着吧。”阿荷给宋幼清搭了一件斗篷,又递了个汤婆子。

    “不了,就在这儿吧。”阴郁沉压,心头压着不好的预感,她站在府外不停踱步。

    府外有马蹄声响起时,宋幼清便不自觉地眺望远视,可见来人不是李承珺,又只得失落一番。

    “娘娘,王爷来了!”

    三刻钟后,终是盼到了他。

    宋幼清来不及等李承珺走到府外,便匆匆跑上前去,“如何?谢常安伤势如何?边关局势呢?”

    “消息虽已传出,可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还得查验一番才知。”

    “那援兵呢?皇帝派了多少援兵?”

    李承珺静静看着她,“没有援兵。”

    “什么?”

    “没有援兵,而我会亲自去一趟。”

    宋幼清恍然,手里一松,汤婆子应声而落。

    宋幼清愣愣地瞧着李承珺,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皇上暂封我为骠骑大将军,替了谢常安,先保边关。”李承珺将汤婆子拾起,小心翼翼放入她手中,“天还是有些冷,莫要离了手。”

    “你不许去!”宋幼清面色骤沉,“你难道不知晓吗?这是李驿昀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用谢常安将你引去边关,如此一来,京中他便能只手遮天!你若是去了,便是着了他的道。”

    李承珺不知是欣慰亦或是怅然,他轻抚着她的鬓发,“可谢常安还生死未卜,不是吗?总得有人去救他。”

    “我陪你一起去!”

    李承珺脸色忽而沉了下来,“你待在京城便是,路上波折,我无法分心照顾你,再则,李驿昀还在京城,若是你我二人都走了,怕是真就无人能控制得住他了。”

    李承珺知晓宋幼清心中忧虑谢常安,而与宋幼清说其他都无用,可若是要她牵制李驿昀,她或许还能听进一些。

    “你以为带兵打仗那么容易!”宋幼清又气又急,“数十万将士也不知会不会听命于你,那几个副将脾气又是倔得很,边关你未去过,北狄人你也不甚了解,你去那做什么!送死吗!”

    “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能盼着我好点?”李承珺笑道:“若我死了,那你不成了寡妇?”

    “我可没与你说笑!”宋幼清见李承珺还在嬉闹,不由得更气了,“你从未带兵打仗过,为何皇帝让你去!”

    李承珺正色道:“是我请缨前去。”

    “你!”宋幼清气急,也不知说他什么好,朝中那么多人,他去凑什么热闹,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做改变。

    “你放心,等到了边关,我定会给你递来书信报平安的,谢常安也不会有事。”

    宋幼清忽而想起沈安来,“对,对了,把沈……许巍带走,他医术高明,能救谢常安,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他走了,那你呢?”李承珺极不赞同,沈安知晓她身子如何,待在她身边,他也安心一些。

    “我又没事,伤都快好了,平日里那些小毛病随便请个大夫都能看,要他做什么,你带他走。”

    沈安只要回边关,谢常安定是能认出他来,而她的身份断然也保不住了,可她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谢常安的命自是更重要一些。

    宋幼清望着阴沉的天色,不免忧虑,“何时启程?”

    “现在就走。”李承珺挥了挥手,就有侍卫将他的行囊一并搬上马车。

    原来早在他入宫之时,他便已意料到而让人备着了。

    “我先走了,你回府吧,这雨怕是到夜里也不会停,让阿荷替你多备一些炭,夜里别着凉了。”一想到她阴雨天伤口疼,李承珺便恨不得将她带在身边,可他知晓,那才当真会害了她。

    李承珺转过身,压制着自己再看她一眼的冲动,就要上马车。

    “李承珺!”

    李承珺一顿,并未想到她会唤他的名字,他转过身来,轻和一笑,“怎么了?”

    “我……”宋幼清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我瞒了你一件事。”

    李承珺失笑,怎会不知她说的是何事,“所以呢?”

    宋幼清心中莫名慌乱,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一道声音叫嚣着,不想让他去边关,“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李承珺替她簪好倾斜的簪子,“你若是想告诉我,那你会说的。”

    “我会说。”宋幼清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等你回来,我便一五一十告诉你,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害怕,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李承珺失笑,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好,我等着,等着你亲口告诉我。”

    李承珺怅然,“原本今日答应陪你去镇国侯府的,我又食言了,日后不会了,你等我回来,到时我再陪你去,可好?”

    宋幼清紧紧攥着他的衣袍,压抑着自己愈渐的哭声,“好。”

    李承珺松开她,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阿荷,送娘娘回屋。”

    “是。”阿荷走上前扶着宋幼清,“娘娘,我们回去吧。”

    宋幼清站着未动,见着马车缓缓前行,而李承珺并未再看她一眼。

    这一幕却让她心愈发紧了起来,三年前,也是这般,两人分别,徒留背影,只是这一回望着背影的人成了她罢了……

    第92章 分别第2天

    雨连着下了三日, 莫说街外杳无人烟, 就连府里也低沉了几日, 府里上下皆知,主院那位已接连三日都未迈出屋子一步, 可众人丝毫不敢懈怠,如今王爷不在府中,外头的人更是虎视眈眈,府中切不可自乱阵脚。

    宋幼清提着笔正写下两字,可片刻后,她又放下,瞧着手边一摞生宣,又听着屋外的雨声, 愈发烦闷,“阿荷,王爷可有书信?”

    “娘娘, 还未呢, 王爷应当也是今日才到边关, 想来书信送回京城还得一日有余。”

    宋幼清应着, “是了,是我过于急切了。”

    这两日她都未睡好,一想到此事便隐隐不安, 若是可以,她定当是快马加鞭赶往边关,可京城不能无人守着, 李驿昀还在,得需她来牵制。

    “娘娘,王爷与谢将军自当会平安归来的,这些时日,您得将身子养好才是,若是王爷归来瞧见您瘦了,又该心疼了。”

    宋幼清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不知为何,自李承珺离去,她心里便空落落的,只不过等了三日,她便坐卧难安,那他呢,他可是等了整整三年……

    原来等人是这般滋味。

    “娘娘,奴婢想着,再过两日便是太子生辰宴,娘娘要不称病卧床罢,宫中皆豺狼虎豹,王爷也不在身边,奴婢担心……”

    “生辰宴自是要去的。”宋幼清站起身来,“王爷一走,我便难以找时机正大光明入宫,这一回万万不可再错失了。”

    “可是娘娘身边没有人跟着,奴婢不安心。”

    “这回你跟着我入宫,到时就说我前两日在府外瞧见你,将你买回来了就是,苏府不会深究。”宋幼清将手中的纸递给阿荷,“你派人去查一查,这些人中谁与李驿昀有关系。”

    阿荷低头瞧了眼,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京城世家小姐的名字,就连家中刚荣升四品的官宦人家也有。

    “娘娘……这是做什么?”

    “皇帝不是要给王爷选正妃吗?”宋幼清推开窗子,往窗外看去。

    “左右都是要挑,那自然是挑个好拿捏的。”

    ……

    朝中之事只在堂间暗流涌动,百姓丝毫不知,天刚放晴,街上又是人头攒动,众人不知边关已失守,只知今日是太子生辰宴,百姓欢贺。

    “姑娘,您瞧瞧他们,如今光景,竟然还能笑出声来。”阿荷替宋幼清打点着贺礼,见着街头之景,愤懑不平起来。

    “温饱有余便是百姓之乐,不必将国事强加于他们身上,边关外的将士奋勇杀敌,也不过图一个国泰民安罢了,如今已是安居乐业,又叫他们伤怀那些事做什么。”

    “娘娘心可真好,奴婢可就气不过了。”

    宋幼清失笑,不是她脾气好,不过是她早已懂得这些冷暖悲凉,“走吧,该入宫了,莫要误了时辰。”

    “是。”

    又是一回入宫,可身边却少了一个人,仔细想想却少了些滋味。这几日她都递了书信前去,可从未有过回应,从府里派去边关的人也毫无动静,一时间,她也不知此事这究竟是好是坏。

    宋幼清轻抚着她怀中的赤狐,自语道:“他会平安归来的吧。”

    赤狐抬起头来,嘶鸣了一声,又钻进她怀里蹭了蹭。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他的,他若是知道我还活着,该有多欣喜啊……”宋幼清将赤狐紧了紧,“谢常安也是,他也不必再死守着边关,我回来了,也该补偿他才是,这些年他一个人受苦了,我终究是有些自私了……”

    阿荷跟在马车外头,只依稀听见马车内有些动静,“娘娘,您说什么呢?”

    “没什么。”宋幼清轻笑,“只觉得今日日头刚好,雨也停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日宫中好不热闹,宫外已有十数辆马车停靠,诸位大人皆携着家眷而来,与此一比,倒是显得宋幼清一人有些冷清了。

    对于旁人打量的目光,宋幼清恍若未见,径直往宫内走去。

    宴厅已布好席桌,宋幼清自是跟着李承珺原本的席位坐在上座,众人见着宋幼清来,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侧妃娘娘。”

    听着恭敬,可无不有轻贱之意,想必众人也觉得她只不过占了晋王府没有正妃的便宜,这才能顶着个娘娘的身份在这作威作福。

    侧妃,说到底也只是个贵妾罢了,哪里能比得上正妃。

    宋幼清心知肚明,但未戳破众人心思,她只是微微福了福身,便坐了上座。

    宾客陆续前来,在席间坐下后,便小声攀谈起来,众人心中皆知,今日是来给太子选太子府的,若是想要飞黄腾达,便全指望这一日了,一时间,前来的长辈们无一不在叮嘱自己府中女儿的。

    苏家只带了苏芸与苏青前来,与往日不同,能瞧出苏芸收敛了不少,今日一直低着头,少时会朝着宋幼清所在方向看去罢了。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到——”

    “太子殿下到——”

    众人一听,纷纷齐身行礼。

    “平身吧。”皇帝被皇后与李驿昀搀扶着走了进来,步伐不稳,略有艰难,可宋幼清知晓,他尽力不想让人瞧出什么来。

    “谢皇上。”

    皇帝正入高座之时,偏过头看了宋幼清一眼,见她身旁的空位,眼眸染过一抹深沉,“这些时日委屈你了,才新婚燕尔,朕就派承珺出了关。”

    宋幼清走至前头跪了下来,“皇上,替国分忧是我大梁百姓之责,王爷此番,妾身深感荣幸,并无委屈。”

    皇帝含笑,转而看向坐在另一旁的苏万州,“苏爱卿,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苏万州哪里想着此事会突然落到他头上,慌乱之中慌忙叩谢,“承蒙皇上夸赞。”

    “听说苏爱卿还有两个女儿?”

    苏万州心一紧,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回皇上,确是。”他朝着身后使了使眼色,“还不快些来拜见皇上!”

    苏芸与苏青这才走上前来,“参见皇上。”

    “民女苏芸。”

    “民女苏青。”

    “嗯。”皇帝坐下,微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两人,“苏爱卿的两个女儿模样倒是生得不错,朕瞧着……做个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跪着的几人抑制不住惊诧,四周亦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这太子妃之外位难不成又要落到苏家头上了?

    “不过……”皇帝忽而一笑,看了宋幼清一眼,“毕竟苏澜已入晋王府,若是自家姐妹再成了太子妃,这岂不还差了辈分。”皇帝失笑打趣,“朕瞧着不妥不妥。”

    苏万州脸上笑意一僵,赶忙掩饰慌乱,“是,皇上说的是。”

    而苏芸亦是一脸惊愕,她朝着宋幼清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宋幼清自是瞧见了苏芸的目光,她心知,此番苏芸定是对她恨之入骨了。不过宋幼清还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苏家便不必再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好了,皆入座吧,是该开宴了。”皇帝不再看苏万州一行人,闭着眼长舒一口气,“今日是太子生辰宴,大家不必拘束,若是端着平日里的姿态,哪里能畅快。”

    “谢皇上。”

    “上酒。”

    众人谈笑风生,可唯独宋幼清琼浆玉液入喉,只觉得苦涩不堪。

    如今边关失守,不知葬送了多少将士性命,可这里却歌舞升平、丝竹入耳,叫人瞧着愈发讽刺的紧,这便是将士们牺牲一切而保卫的朝堂与皇族!

    这不禁叫她回想起几年前她还在边关之时,那时将士们日日担忧食不果腹,可京中人却是盛行奢靡之风,皇帝不作为,百姓漠然,说起来也是可笑,竟有将士饿死在营帐之中……

    “娘娘,娘娘。”

    宋幼清回过神来,只见阿荷一脸焦灼道:“娘娘,皇上唤您呢。”

    宋幼清慌忙起身,“皇上。”

    “想什么呢。”皇帝失笑,“朕叫了你许多声也不见得你回应。”

    宋幼清慌忙跪下,“是苏澜失了礼数,还请皇上责罚。”

    “朕问你呢,方才你在想什么?”皇帝慵懒,可让人无法忽视他眼中的厉色。

    方才宋幼清的眼神太难让人忽视了,他从未在旁人眼中见过这般狠绝的神色。

    “回皇上,妾身方才……”宋幼清垂下头来,“方才想到了晋王殿下,妾身一想到刀剑无眼,便替王爷忧心,这几日妾身递了书信前去,也未有回应,妾身着实难安。”

    皇帝脸色蓦然一沉,满是哀叹,“边关与京城相远,消息怕是无法传达,朕早已命人前去边关查探,再过两日便能带回消息。”

    “多谢皇上。”

    “不必忧虑,以承珺之才,定是能将北狄拿下,今日虽说是太子生辰宴,但亦可当做庆宴,朕相信承珺定能与谢常安带着将士凯旋!”

    席间纷纷端起酒杯高呼,“恭祝皇上。”

    宋幼清脊背发凉,死死盯着脚下。凯旋?连失两城,毫无援兵,让从未上过战场的李承珺如何应付!

    她如今是知晓了,此事皇帝定是瞒着众人,让众人只知李承珺去了边关,而不知城门失守与谢常安重伤之事,只以为他是去帮衬谢常安……好……当真是好的很。

    宋幼清心中冷冷发笑,深深叩拜,“谢皇上。”

    “平身吧。”皇帝摆了摆手,“先前朕答应承珺之事可还记得?今日承珺虽说不在,可此事也不可落下了,终究是该早些提上日程。”

    宋幼清紧咬着牙关,缄默不语。

    “如今晋王府只有你一人打理,着实是累了些,若是当初承珺有正妃,今日你也不必如此辛劳。”

    分明厌恶至极,可宋幼清还是死死克制自己,终是回了个“是”字。

    “能胜晋王王妃之任,定是这京城拔尖的世家小姐才是。”皇帝眼带笑意,“苏澜,你瞧瞧,哪家的姑娘能胜任?”

    让她来选,那得罪的便是京中一众世家,未被她瞧中的,岂非让人觉得自己不是拔尖,生生让人觉得落人一大截。

    皇帝这一手可真是妙哉,她不管选了李承珺又或是李驿昀的人,都会引起其余世家官家不满,那无论如何,李承珺在朝中便愈发举步维艰。

    “皇上,妾身浅薄,对京中姐妹也不甚了解,这般随意,也是对姐妹们不公。”宋幼清顿声,“不过王爷临走前与妾身说过,此事全凭皇上与太子殿下做主。”

    “哦,当真?”皇帝满是狐疑地看着她。

    “妾身绝无虚言。”这话皇帝与李驿昀定是不会信的,可这不打紧,只要其余人信了便可。

    “嗯……”皇帝轻阖双眼,“那朕倒是瞧着陆爱卿的女儿不错,是个聪慧的孩子,苏澜,你瞧如何?朕瞧你与她也谈得来,日后想必也能互相帮衬着些,她来做这个晋王妃,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陆若涵!

    宋幼清一惊,为何会是她?前几日皇帝不还说要让陆若涵做太子妃,为何会成了晋王妃?

    此事毫无预料,宋幼清也有些慌了神,她先前将一众世家之女都仔仔细细排查了一番,可唯独忘了陆若涵,哪想到今日偏偏出乎意料。

    “嗯?”皇帝正色看来,“你这是不满意?”

    “苏澜不敢!”宋幼清赶忙跪下,“皇上的安排自是极好的,苏澜并未不满。”

    宋幼清还未琢磨此事该如何解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胡说!你不是苏澜!你是假的!”

    席间忽而响起一道不合时宜之声,众人讶然,纷纷抬头望去。

    第93章 分别第3日

    宋幼清亦是, 她顺着声音而望, 见苏芸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 晕染三分阴沉。

    苏芸指着宋幼清厉声道:“她不是苏澜,我妹妹苏澜如今被关在府中, 这个冒牌货却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众人惊诧,太子喜宴那日发生了什么还历历在目,那时就已怀疑她是假的苏澜,可苏府并未有所动静,众人也不敢多想,谁知今日又有人提出此事,还是苏府的三小姐,那这事儿就不由得让人细细琢磨了。

    “皇上, 民女绝无虚言,那日苏澜回门,民女亲耳听见的, 她承认自己不是苏澜。”

    宋幼清眼眸一缩, 原来那日在门口的人是苏芸, 她倒是能隐忍, 等着今日在众人面前揭发她。

    “荒唐!”苏景云站起身来,毫不留情地扇了苏芸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苏芸被打懵, 一时说不上话来。

    “是谁让你在这儿编排娘娘的!”苏景云恨恨地瞪着苏芸,“给我闭嘴!”

    他慌忙走至正中央跪下,“皇上, 是臣妹无礼,冲撞了皇上与娘娘,臣愿意替妹妹受罚。”

    “皇上。”宋幼清亦毅然决然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苏澜问心无愧,这些年来苏澜从未在苏家待过,更未与府中姐妹有过争夺,若是苏澜当真做了对不起苏家与欺瞒皇上之事,苏澜也认了,可姐姐若是因爱慕晋王而对我生恨,那今日之事苏澜也是委屈。”

    将苏芸这作死的行径当做是对她的嫉妒,或许还能让人信服。

    分明是好好的喜宴,可也不知为何会变成当下模样,席间噤若寒蝉,人人等着高位之人发话。

    可皇帝却极有耐心似的,他只是审视着宋幼清,一言不发,而宋幼清正视着她,瞧不出半分心虚。

    “来,好孩子,你身子不好,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自方才起一直不语的皇后忽而开口,饶是宋幼清亦是一惊。

    众人瞧着宋幼清的目光愈发意味不明了,皇后与晋王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今日会替晋王侧妃说话?

    “多谢皇后娘娘。”

    “来本宫身边坐。”皇后无视着其余人的目光,朝着宋幼清招了招手,“皇上,澜儿她与晋王不过成亲几日就分别,姑娘家心中自是不好受。”她冷冷地看了苏芸一眼,“如今哪有心思再掺和进这些个糟心事中。”

    苏芸对上皇后的目光,吓得慌忙缩了缩身子,捂着发疼的脸不敢说话。

    “慢着!”

    李驿昀的声音让宋幼清忽而脚下一顿。

    “母后,此事也不会空穴来风,前些时日驿昀就已听过这真假苏澜之事,但想着苏江家应当不会包庇,这才没有细究,可今日听苏三小姐这一番话,驿昀倒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皇帝斜目侧视,“太子说得在理,此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理。”

    “是,父皇。”

    宋幼清紧紧握着衣袖,面上不敢表露丝毫。

    “苏万州,朕方才那句话还是说得早了,你还是得好好管教你女儿才是。今日可是宫宴,这扰了众人兴致不说,还让晋王侧妃受了惊。”皇帝颤巍巍地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慵懒道:“今日也是巧了,晋王不在,若是以他的脾气,哪里肯善罢甘休,这污蔑皇室之罪,怕是要……掉脑袋啊。”

    皇帝眸中的厉色叫苏万州吓得扑在了地上,“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一听杀头二字,苏芸也顾不得苏澜究竟是真是假了,吓得噗通一声跪地,“皇……皇上……民女无意冒犯……望皇上饶恕民女。”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故作痛惜,“想来今日苏爱卿也是累了,早些回府歇下吧,府中之事颇多,这几日苏爱卿也就不必上朝了,好好处理就是。”

    苏万州浑身冒着冷汗,话在唇齿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这乌纱帽不保了……

    苏芸再蠢也知晓自己闯了大祸,她拼命地磕着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民女犯下大错,请皇上莫要责怪爹爹。”

    皇帝阖眼不语。

    而只有苏景云一人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谢皇上开恩。”

    皇上没当着众人的面将苏芸拖下去处置已是格外开恩,脑袋保住了,就不必再奢望其他。

    皇帝烦躁,赶忙摆了摆手,便有宫人上前将苏家一行人带了下去,一时间,席间又恢复了沉寂。

    诸位大臣心知肚明,晋王不在,皇上与太子正趁着今日铲除“异己”,与晋王最为密切的苏家自是首当其冲。

    如今别说苏家女儿的婚事,整个苏家怕是也难以翻身,众人胆战心惊,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而宋幼清疑惑的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虽说苏家能逃脱一劫,实为不易,是为庆幸,可仔细一想,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论是洛城六部动乱之时,还是与李驿昀喜宴终了之事,又或是今日之事,苏家都置身其中,可偏偏又能安然无恙。

    倒像是有人在暗中保苏家一般……而这个人……宋幼清抬头看了眼正椅在高位上的皇帝,愈发意味深长起来。

    “来,澜儿,到本宫这儿来。”皇后笑着招手。

    皇帝倒有些意外,“皇后很喜欢苏澜?”

    “回皇上,臣妾一见到她就觉得亲切的紧,不免想多亲近她一番。”

    皇帝也并未在意,只是再看向皇后时眼中闪过一抹柔光,“苏澜,若是得了空,多来宫里陪皇后说说话,不必与朕通报,递了宫牌便是。”

    “是,多谢皇上。”

    皇后亲切地拉着宋幼清的手,挽着她坐下。

    宋幼清还未摸清皇后这是什么路数,就见皇后端了杯果酒来,“这是时兴的温酒,你尝尝,晋王府虽好,可毕竟没有这个的。”

    “多谢皇后娘娘。”宋幼清试探着接了过来,可指尖正触上杯壁,毫无预料,皇后手忽而一松,酒碗倾倒于她衣裙之上,宋幼清赶忙侧身,可为时已晚,腰间尽乎酒渍。

    “你瞧瞧我竟这般粗心。”皇后懊恼不已,赶忙起身拿着帕子替宋幼清擦拭。

    宋幼清慌忙阻拦,“娘娘不必。”

    “皇上,臣妾失手打翻了酒碗。”皇后走上前福了福身,“澜儿这身衣裳也有些不妥,臣妾带她去换一身。”

    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儿,皇帝无意深究,只是摆了摆手,“去吧。”

    “是,臣妾告退。”皇后领着宋幼清便出了席间,刚转身,皇后神色便清冷下来,一如除夕宴那日所见一般。

    宋幼清疑惑之际,便见皇后只是朝她微微颔首,走在前头,身旁的宫人低着头紧跟其后,宋幼清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跟了过去。

    刚入殿内。

    “你们下去备些干净的衣物与吃食。”皇后遣了一众宫女,“本宫要与侧妃说些体己话。”

    “是。”

    待门合上,皇后静候了片刻,这才拉着宋幼清在一旁坐下,“那些宫人多是太子的人,都得遣下去才是。”

    宋幼清疑惑,皇后这是在说什么?

    皇后见宋幼清这般警惕,不由得失笑,“放心,本宫不会害你,今日宴会与你不利,本宫便寻了个由头将你带出来罢了,你不必忧虑。”

    宋幼清这下更为不解了,“皇后为何……”

    皇后忍俊不禁,“自然是受人嘱托了。”

    宋幼清依然不敢松懈,只是眼神飘忽起来,受的是什么人,嘱的又是什么托?

    “本宫曾想着他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他这人心高气傲的,想来是偏爱那些不让须眉的姑娘家,却不想竟是喜欢你这般乖巧温婉的。”

    原来是李承珺。

    可这乖巧?温婉?

    皇后对她误解或许有些深……

    宋幼清不敢多话,不是她生性多疑,当真是人心难料,李承珺从未与她提及过,她如今也不知皇后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皇后毫不避讳宋幼清,从床榻旁的暗格处取出一物来,放置宋幼清掌心中。

    宋幼清一愣,这不是李承珺平日里带着的扳指吗,他竟然给了皇后?

    皇后见她出神,便道:“前几日边关出事,他入宫之时来见过我,将这东西交与本宫了,今日既得了机会,本宫便交由你,毕竟是他的东西,本宫放着终是不妥当。”

    “多谢娘娘。”宋幼清轻抚着扳指,仿若还能触及他的气息,竟让她有些舍不得放下。

    “不想知晓他与我说了什么嘛?”

    宋幼清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必猜也知道,他定是请娘娘叮嘱我待在府中别乱走动。”

    皇后于深宫数十年,笑意真切与否她一眼便知,她如今到是知晓了,为何李承珺会特意来找她。

    “他让本宫好好护着你。”

    宋幼清惊诧,抬起头看向皇后。

    “他说你如今一人,在京城中难以立足,他鞭长莫及,无法处处顾着你,让本宫替他照看着。你若是在府中无趣,便来宫中陪本宫说说话。”皇后失笑,“他也真是的,还能怕你人跑了不成?”

    宋幼清紧紧攥着扳指,“娘娘,晋王还说了些什么?”等了三日,终是听到了有关他的些许,即便只是他出关前的话,可如今听着却也分外悦耳。

    “他说了,若是皇上与太子有什么举措,你不必理会,他不在京城,一切便作不得数。”

    有一句话她并未告诉宋幼清,那是李承珺离开她这儿最后说的。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那般神采,恍若夜中皎月,清冷却又温和。

    “娘娘替我好好看着她就是,我好不容易才将她写进宗谱之中,若是人再跑了,我这辈子可就当真孤苦伶仃一人了。”

    一想到这儿,皇后眉梢都染了几分笑意,都道晋王李承珺深于城府,善于周旋谋略,可她也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费尽心思,却只为了一个女人。

    她并不知宋幼清与李承珺之间有过什么过往,只觉得二人之间让人歆羡罢了。

    宋幼清只不过是个侧妃,可李承珺却道他已让宋幼清入了宗谱,这历来可只有正妃有此殊荣。

    正与此时,门外传来轻叩声,“皇后娘娘,衣裳送来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褪去,她示意了宋幼清一眼,宋幼清会意,将扳指藏了起来。

    “进来就是。”

    宫女端着一身新衣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这么急?可谓何事?”

    那宫女瞧了宋幼清一眼,支吾道:“皇上已选定晋王妃。”

    宋幼清猛然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她,“是谁?”

    “户部尚书陆大人之女陆若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订阅追读,请大家相信我,我是那种随便发刀子的人吗?

    第94章 分别第4日

    分明是意料之中之事, 可宋幼清心中却依旧如有阻塞一般, 喘不上气来。

    陆若涵……

    “本宫暂先回宴, 澜儿,你换身衣物后便让人领着过来就是。”皇后暗暗递了个神色, 示意宋幼清不必忧虑,她微微颔首,便被搀扶着向外走去。

    “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一顿,转过身来,“若是身子还有不适,便在本宫殿中休憩一番,宴席不必去了,本宫会禀命皇上的。”

    宋幼清会意, 皇后这是想让她避开,免得难堪。

    “是,苏澜谢过娘娘。”

    皇后踏着莲步向外走去, 屋内便只留下宋幼清与方才那个宫女。

    “侧妃娘娘, 奴婢替你更衣。”

    宋幼清有些恍惚, 任由宫女替她褪下外衫。

    忽而腰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触碰, 宋幼清眉头一紧,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宫女的手,“你做什么!”

    宫女手颤, 连着身子一并软了下去,跪在地上,“娘娘, 娘娘恕罪!”

    宋幼清将她的手甩开,将干净的衣物重新披上,“你退下吧,我自己来,我不喜有人碰我身子。”

    “是,侧妃娘娘。”小宫女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看了宋幼清一眼,便安安分分退下了。

    宋幼清脸色猛然一沉,她慌忙触上自己的伤口处,伤口虽已愈合,但还结着痂,若是有心,只需轻轻一触,便能察觉出她身子上的异样。

    若方才那个宫女是李驿昀的人,那便难保她别无所图,若是她没有猜错,那宫女替她更衣之时便是在查验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宋幼清后背发着虚汗,她也不知那宫女究竟有没有察觉,但不免还是有些懊恼,方才自己想陆若涵的事太过专注了,而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宋幼清微微侧步,朝着殿外瞧去,倒是有几个宫女在院中剪枝,可唯独不见了那个宫女,她神色惶然,愈发不安。

    皇后既说了让她在此侯着,她便也不急于出去,可桌案上的烛台都已结了厚厚一层蜡油,都不见外头有些许动静。

    如今她已处于被动,不好再等下去。

    “侧妃娘娘。”

    正于她起身之时,就听见外头的传唤声,宋幼清赶忙起身,有小宫女匆忙上前,“皇后娘娘请侧妃娘娘过去一趟。”

    “娘娘在何处?”

    “娘娘还在席间,宴席快散了,说是让侧妃娘娘去露个脸。”

    “是,我这就去。”宋幼清便跟着那宫女向外走去。

    可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宋幼清便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并非是去宴席的路,倒像是……东宫。

    宋幼清已猜到了些什么,可依旧故作无意问道:“方才我来时并非是这条路。”

    那宫女泰然自若,“侧妃娘娘跟着奴婢走就是了,奴婢怕皇上与皇后娘娘等急了,便抄近路了。”

    原本只是疑惑,她的这番话却是让宋幼清下了定论,这宫女在扯谎,她是李驿昀的人。

    从皇后寝宫到东宫,必定经过梨园,宋幼清步子未缓,心中却是百般思虑,若是当真跟了去东宫,那必定对她不利,可若是在梨园中对宫女下手,李驿昀还是会察觉出她身份来。

    二者之间,难以取决。

    梨园中有一处石林,怪石嶙峋,两人在其间穿行,极难并走,宋幼清跟在宫女身后,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磐石纵横,至拐角处,那宫女的身形便被掩去了半身。

    宋幼清向前走了几碎步,她伸出手,正欲朝宫女后颈处劈去,却不料宫女忽而顿住步子,宋幼清连忙收回手,还未知晓是何状况,便见宫女从容不迫地福了福身。

    宋幼清心头似有什么崩裂开来,她身子都不由得往后一缩,若是她猜的没错,来人正是……

    “见过太子殿下。”宫女福身而起。

    “身后跟着的是何人?”

    “回太子殿下,是侧妃娘娘。”

    知晓无法再隐藏,宋幼清只得从假石后现出身来,“见过太子殿下。”

    李驿昀轻笑一声,“可是要去宴席?”

    “正是。”

    “不必了。”李承珺摆了摆,示意宫女退下,“父皇今日有些不适,宴席便散了,若是要出宫,本宫送皇婶便是。”

    “皇婶”二字被李驿昀咬得极重,还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宋幼清瞧着李驿昀与宫女一来一去,自己又被交到李驿昀手中,气得不行,“不劳烦太子殿下了,梨园与宫门不远,苏澜认得路。”

    “哦?”李驿昀不怒反笑,“皇婶才来过宫里几回,这就已轻车熟路了?”

    “倒也不是,王爷知晓妾身总记不得路,便常叮嘱妾身,闲暇之时,也会常提起宫中之事,一来二去便也记得差不多了。”

    见宋幼清提起李承珺,李驿昀神色骤然一沉。

    虽说他对她并无情意,但她先前本该是他的人,如今却成了晋王侧妃,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宋幼清不敢久留,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妾身先行告退。”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难不成皇婶见着本宫心虚的紧?”

    宋幼清就知李驿昀又要激她,她故作疑然,“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李驿昀三两步走到宋幼清面前,“本宫先前几日遇到了极有意思之事,皇婶不想知道吗?”

    “太子殿下请讲。”

    李驿昀见宋幼清一脸坦然,唇角的笑意更甚,他伸出手来,将手背上的伤疤展露在宋幼清面前,“先前本宫说过,有只野猫将本宫抓伤了,啧,瞧瞧这伤疤,怕是没些个时日还好不了了。”

    宋幼清怎会不知李驿昀这话是在隐射她,这疤痕是李承珺救她那日在李驿昀手上留下的,莫说李驿昀了,她肩上也还留着一道呢。

    宋幼清一脸无辜,“不免会有些野猫跑入宫墙内,殿下还是小心些才是,若是殿下下回再遇到了,切不可心软,这放走了一回,难免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到时宫中野猫泛滥,那才真的是措手不及。”

    李驿昀狭眼微眯,“那是自然,说来也是巧,这几日本宫还真将那只野猫给找着了。”

    “是吗?”宋幼清将手负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难掩一丝慌乱,“既然如此,殿下应当及时处置了才是。”

    “这怎么成,那只野猫可不是一般的野猫。”李驿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可知那只野猫是哪儿来的?”

    “野猫便是野猫,哪还有哪来的说法?”

    李驿昀轻嗤,“其实本宫先前弄错了,那哪是野猫,分明就是只家猫,这猫的主人你也认得。”

    宋幼清心微微一颤。

    李驿昀忍俊不禁,“原来是本宫的好皇叔。”

    “本宫原本也想着杀了那只猫的,可一想着,皇叔才是那猫的主人,本宫自然不好趁着皇叔不在京城而肆意妄为。”李驿昀缓缓靠近她,在她耳旁低语,“不过做错了事儿还是该罚,稍稍吓一吓便是了。”

    宋幼清并未接话,只要还未撕破脸,她自然不会蠢到自爆身份,说不准李驿昀这番话只是为了试探她而已。

    “瞧本宫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怕是耽误了皇嫂,皇嫂莫要见怪。”李驿昀转过身去,向着方才立于身后的王公公招手,可一开口便是对宋幼清道:“皇婶,这几日本宫都在东宫沉心苦练箭术,王公公说本宫箭术大有长进。”

    王公公走上前来,手中还端着一把弓,李承珺慢条斯理地接过,“但本宫总觉得还差些什么,要不皇婶替本宫瞧瞧?”

    “太子殿下说笑了,妾身对箭术一窍不通,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殿下找错人了。”

    李驿昀未搭箭,只是拉着虚弓作射箭之状,“皇婶不必谦逊,皇叔的箭术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想必皇婶也定是耳濡目染了不少,本宫倒是觉得,皇婶的箭术应当也不差才是。本宫今日也不是要瞧皇婶的箭术,只是想劳烦皇嫂替本宫瞧瞧罢了。”

    宋幼清也不知李驿昀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太子殿下谬赞了,可妾身当真什么也不懂,王爷也还未来得及教妾身射箭。”

    “皇婶多虑了,本宫自当不会为难你。”李驿昀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来,又后退了几丈远,“皇婶只需站在原地便是,再瞧一瞧这支箭可否能将皇婶发间的金簪打落,若是能,想来本宫的箭术确有长进。”

    这般说着,李承珺已搭起弓,箭镞直指宋幼清眉心。

    这一支箭她不能躲,否则李驿昀便知晓她会武,如此一来,所做的一切便都成枉然,她只能赌,赌李驿昀只是试探她,而并非想杀她。

    宋幼清面色骤然发白,噗通一下跪在原地,“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李驿昀失笑,手一松,箭嗖的一声直直射来,头顶破风之气不偏不倚正在宋幼清方才眉心之处,而此刻箭径直钉在了身后的假山之上。

    他将弓递给了王公公,走到宋幼清身边,将她扶起,故作不解,“皇婶,你这是怎么了?”

    宋幼清整个人止不住地发颤,“殿……殿下……”

    “皇婶这是在怕什么,本宫都说了,本宫的箭术有长进,哪里会射偏。”李驿昀死死盯着宋幼清,生怕错漏了宋幼清脸上任何一闪而过的异样。

    宋幼清目光发虚,额间也冒出了细珠,皙白的面庞衬得点艳朱唇更为娇艳三分,李驿昀一时有些恍惚,眼中深邃暗涌,宋幼清自是察觉出了李驿昀的异样,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李驿昀哪里会让她逃离,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向他,“躲什么呢,皇婶,几日前你我可还险些成了夫妻呢,这才不过几日就翻脸不认人了?本宫百思不得其解,皇叔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李驿昀朝着宋幼清耳垂处清呼一口气,宋幼清被震得一个激灵,整个人止不住发颤,李驿昀自是瞧出了她的异样,笑得更为肆意了,“可是皇婶会勾人还是因床上功夫让人……沉醉!”

    李驿昀阴戾的渐渐显露,宋幼清也顾不得其他,将他一把推开,“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李驿昀一把扣住她的手,一个侧身便到了宋幼清身后,将她手反剪于身后,“自重?苏澜,你可别忘了,原本你可是本宫的人,是本宫先不要你的,不过如今你已是李承珺的人了,本宫还没有喜爱用旁人用过的癖好。”

    宋幼清不敢显山露水,只是一味地挣扎着,可发力处却是丝毫不手软。

    “本宫还听说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儿,皇婶不想知道吗?”李驿昀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皇叔养着的那只猫身手不凡,能躲过本宫手下的箭,不仅如此,箭术还极其了得,未用弓徒手都能将人射穿了。”

    “本宫这两日日思夜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皇叔他何尝有过怜悯之心,身边更无其他女子,可唯独你入了他的眼,本宫也甚是不解,一个念头便渐渐袭上心头,皇婶可就是皇叔养着的那只猫?”

    宋幼清强装镇定,告诉自己万万不可有破绽,李驿昀认出她来了那又如何,她死不承认,那李驿昀所说都一切也只能是怀疑。

    “将苏衡与宋思清救走的那人也是你吧。”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妾身,妾身不明白。”宋幼清眼眶泛红,想要挣脱逃离。

    “苏澜,本宫怀疑过你太多回了,也不知是你演的太真还是当真没有猫腻,本宫一次次打消了顾虑。”李驿昀忽然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前方。

    “来,看着前头。”李驿昀阴戾的笑声传来,宋幼清拧着眉,厌恶至极,可终究是咬牙隐忍。

    “本宫再信你最后一回,怎么样?”李驿昀示意了王公公一眼,王公公会意,提起弓/箭便向李驿昀刚才所立之处走去。

    “这一回让王公公来射箭,射三支箭。”仿若上了一台好戏,李驿昀眉眼里都染了几分兴致,“你就在这儿站着,若是躲不开,本宫便信你不是皇叔的人,如何?”

    李驿昀的话自然是不可信,若她躲了,暴露身份不说,还会连累苏家,可若她不躲,也不能全然消除李驿昀对她的怀疑,还要白白受三支箭,如今沈安还不在身边,这箭伤加身,怕是非死即残了。

    李驿昀早已盘算好了,不管她做出何等抉择,都是折兵损将,但于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宋幼清咬着牙不吭声,今日从李驿昀这儿受的,她日后定是要加倍还回来!

    “来,别怕,王公公箭术也不错呢。”李驿昀痴痴笑了几声,抬头看向王公公,话中不免有了几分揶揄之意,“王岩,晋王侧妃的命可都在你手上呢,你还是小心着些,等皇叔回来了,若是见自己的宝贝疙瘩伤着了,怕是要来找你算账的。”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王公公应和,“是,太子殿下,老奴定不会失手的,还请侧妃娘娘也放心。”

    李驿昀一听,笑得更为肆意,“方才有句话本宫倒是说错了,皇叔若是想要算账,还得先从边关回来才是,可如今边关告急,他若是死在了那里回不来了呢……”

    宋幼清眼中的赤红已叫人瞧不出是恐惧还是愤恨,她死死咬着下唇,紧盯着弓上的三支箭。

    哼,李驿昀想让李承珺死?那就看看他还有没有命活到那一日!

    李驿昀爱极了宋幼清在她面前挣扎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他一想到在密室那日受的伤,眼中的恨意更甚,“王岩,你还等什么呢?时辰也不早了,皇婶还等着回府呢,莫要耽搁了人家。”

    “是,太子殿下。”

    宋幼清紧紧盯着三支箭,预判着射来的方位,一箭于眉心,二箭与心,三箭于腹,箭箭致命,李驿昀这是没想着让她活着离开啊……

    弓缓缓拉满,三箭蓄势待发,宋幼清整个身子绷紧。

    李驿昀在她身后温声细语,“别怕,放松,本宫还在你身后呢,本宫会护着你的。”

    这话从李驿昀口中说出,让宋幼清更为不适,可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以苏澜的娇弱姿态求饶,“太子殿下,妾身冤枉,妾身真的不知……”

    “嘘。”李驿昀压了压声音,“别说话,你看前头,箭要快射过来了。”

    “三,二,一,嗖。”

    李驿昀口中拟着箭声,三箭应声齐发,破风而来。

    与此同时,李驿昀一把松开了她,站在一旁看好戏。

    宋幼清紧握着双拳,宛如惊恐而移不得半步,她凝视着三箭逼近,刺穿胸膛的疼痛恍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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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分别第5日

    只要她一个错身, 便能躲开三支箭, 若是再发力, 箭还能射入李驿昀胸膛中,躲还是不躲, 便在一念之间。

    迫切之时,宋幼清的听觉格外灵敏,假山石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电光火石间,宋幼清故作惊慌失色而惊叫声起,“啊——”

    她抬起手捂着自己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箭已逼近她, 若是再待上一眨眼功夫,必定命丧当场。

    她腰间忽而传来一道力,将她猛地一扯, 宋幼清借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箭堪堪从她身旁擦过, 带着冷冽刺骨的寒风, 将她又向后逼退了几步。

    可即便如此,她的手臂未来得及全然躲避,还是被箭上的寒气给伤着了, 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可她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她怕被李驿昀当场看出,又借口生出事端, 便也不敢去触及伤口。

    三支箭又稳稳地插在山石之间,宋幼清顺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身后,她双唇启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似心中的恐惧与委屈尽数喷涌而出,宋幼清顾不得其他,哭出声来,凄惨至极。

    李驿昀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他如今不免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心,宋幼清如今一举一动像极了劫后余生的心悸,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来。

    究竟是她当真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到现在还在演戏?一个人当真能做到无畏生死?

    方才若非他将她拉开,那三支箭定是会刺穿她身体,她这都不怕,还是说当真弄错人了?

    李驿昀走上前,蹲下身来安抚道:“皇婶,本宫都说了莫要怕,你瞧,这不是没事吗?本宫哪里会轻贱了皇婶的性命,自然会保证皇婶万无一失的。”

    李驿昀的手搭在宋幼清肩上,她身上极致克制的颤抖无处遁形,李驿昀眉头愈发的紧了。

    是真的怕了?

    李驿昀并未给她任何挣脱的时机,手突然攥着她的外衫,向下猛得一扯。

    宋幼清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感觉到肩上一凉,半肩已无遮掩,冰肌玉骨尽数落入李驿昀眼中。

    王公公见状,慌忙低下头来。

    李驿昀死死盯着她的肩胛处,可半肩光洁白皙,根本没有瞧见他想要的。

    他万分惊诧,上回那一刀不浅,伤口好不了那么快,肩上怎可能不留伤疤!

    当真不是她吗?

    宋幼清猛得将衣衫拉上,转过身狠狠在李驿昀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饶是李驿昀也没想到宋幼清会忽然反抗,这一巴掌力道不轻,一下子将他也给扇懵了。

    王公公一听这声响,心中咯噔一声,赶忙上前,“大胆!竟敢伤了太子殿下!”

    “王公公!”宋幼清厉声呵住了他,又转而看向李驿昀,眼中满是委屈与愤恨,“妾身只因惹了太子殿下的怀疑,今日便平白无故遭受此番罪行,可到如今妾身也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

    李驿昀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今日污蔑我,欺辱我,作贱于我,不知可有将我这个皇婶放在眼中,此事我也不怕别人知晓,左右不过是做不成晋王侧妃,被人唾弃罢了,我都能受得住。可殿下却不一般了,朝内堂外有多少只眼睛正盯着殿下,殿下行差踏错,才是真的万劫不复!还请殿下自重,收起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宋幼清知晓,正因方才李驿昀心切而扯下她衣物之事,她便可将李驿昀对她的怀疑引入他对她别有所图之上,这便让他陷入了困境,如今局势逆转,她反倒是能压上他一成。

    李驿昀眸中愈发晦暗沉郁,“苏澜,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之人,如今也是能言巧辩,想必是将她逼急了。

    假山之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动静,宋幼清察觉到了,李驿昀亦是,“谁在那里!”话音刚落,他三两步便向前,一把拔出方才的箭。

    宋幼清一并抬眼望去,只见一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小宫女刚抬头便慌忙将身子缩了回去,“见过太,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急……事,召见侧妃娘娘……”

    宋幼清察觉出李驿昀的动机,赶忙制止李驿昀,“太子殿下这是恼羞成怒,又要杀人灭口吗?”

    李驿昀动作一顿,反唇相讥,“本宫就算是杀了她,那有如何?”

    不论这婢女方才有没有听见瞧见,如今站在此地,那她便活不成了。

    “太子殿下。”宫女脸色刷白,跪下来重重地磕着头,“太子殿下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未瞧见,奴婢当真——”

    话音未落,便了无声响,那宫女胸膛中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衣襟,她瞠目而视,满是不可置信,缓缓倒了下去。

    “拖下去。”李驿昀摆了摆手,就连眉头也并未一皱,此事于他来说,仿若习以为常。

    “是。”王公公将发凉的宫女往身上一抗,便匆匆往梨园深处走去,地上也未见得再留下一滴血来,庭中恍若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李驿昀厌恶地将手上的血迹抹了抹,嗜血之气一览无余,可也只是一闪而过,不过须臾,他又染上了起初的伪善,“皇婶,皇后既然召见,那便快些去吧,若是晚了……可当真走不了了。”

    宋幼清眉眼沉凝,只是将衣衫理了理,“即便王爷如今不在京城,太子殿下也不可放肆,妾身身份再如何也是太子殿下长辈,莫要逾矩了。”

    “今日这三箭,妾身定是会让王爷讨回来的。”宋幼清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驿昀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愈发阴沉……

    连着绕了几回弯,宋幼清终是走出了那片石林。

    她拿着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拭干,哪里还有方才惊慌失措的神色,她回身阴狠看了梨园一眼,手不由得抚上她的肩胛。

    方才李驿昀是想查验她身上有没有伤,可让他失望了,有沈安在,那点小伤早已愈合,而伤疤极浅,若是不凑近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她倒是庆幸李驿昀今日瞧的不是她腹部的伤,那时怕是根本无法活着离开了。

    待将宫中与朝堂的北狄人一并找出,那时候再还李驿昀的那三箭。

    今日有惊无险,但也不是平白受了委屈,她如今更为确信,李驿昀潜入大梁,为确保万无一失,安插在宫中的人皆是北狄人无疑。

    若是各个北狄人皆像王公公一般善箭术,那又是一个麻烦,北狄人隐在大梁各处角落,她根本不知究竟谁是谁。

    如今还不可打草惊蛇,只得先确保皇后等人在宫中的安危。

    宋幼清加快了步伐,向着皇后寝宫而去。

    皇后见了她,忙是担忧了一番,宋幼清只是安抚着她,并未提及梨园中事,皇后也知晓有些事知晓无益,便也不再多问,忙派人将宋幼清送出了宫。

    阿荷早已等候在宫外,手中还抱着她差些遗忘了的赤狐。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阿荷便也只是福身行了个礼,“娘娘,马车已备好。”

    “嗯,回府吧。”

    “苏澜。”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恍若未闻,径直往马车走去。

    “侧妃娘娘这是心中不快,便不待见我了?”

    宋幼清这才顿了步子,转过身,故作惊讶,“是陆姑娘啊,可有要事?”

    早已散宴,也是难为陆若涵在这等了那么久。

    “倒也没什么事。”陆若涵踏着碎步走了过来,款款之间尽是骄色傲气,就连平日温和的黛眉都上挑了三分,“方才妹妹不在席间,怕是不知一些事。”

    经李驿昀一事,宋幼清连同着也不待见陆若涵,与平日里相较,语气都沉了三分,“陆姑娘说的可是正妃之事?此事我已知晓,陆姑娘不必特意来告知。”

    “原来妹妹知道啊,那便好,我还怕妹妹会有所不快呢。”陆若涵低着头娇羞一笑,“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妹妹答应。”

    陆若涵拉过宋幼清的手,亲昵道:“我自是将你当做好姐妹的,这些时日晋王也不在府中,妹妹一个人也是孤寂,不如我住进晋王府陪陪妹妹,也不至于冷清了,既然到时也要做正妃,也不差这几日,也好趁着这些时日将晋王府熟悉一番,也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的。”

    宋幼清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手抽出。

    她差些笑出声来,是她太没见过世面,还是陆若涵当真不要脸到极致。

    还未出嫁就先住在夫家?也不知这是哪来的说法。

    宋幼清不怒反笑,“若是陆姑娘有皇上的旨意,那我也不敢阻拦,晋王府自然是大门敞开欢迎陆姑娘的。”宋幼清一顿,“那陆姑娘……可有圣旨?”

    皇帝再蠢也不会赞许陆若涵此番行径,这些不过都是她的私心罢了,她也就只敢趁着李承珺不在京城而这般肆意妄为。

    果不其然,陆若涵面色一僵,“并未。”

    宋幼清继而问道:“那懿旨呢?”

    陆若涵脸色更难看了,“也……并未。”

    宋幼清失笑,“这就是了,不是我心胸狭隘对陆姑娘有偏见,只是王爷不在,此事我也做不了主。陆姑娘若是能住下来也就罢了,可万一王爷回来后不同意这门亲事,又将陆姑娘赶了出去,那时候陆姑娘才叫真的没脸呢,就怕到时嫁不成不说,还未落得好名声。”

    “苏澜,你——”陆若涵气得发颤,她知晓面前之人城府深,却不知也竟是这般伶牙俐齿,温声细语之中却字字诛心。

    今日虽得了晋王妃,可陆若涵自己心里明清,晋王不待见她,等他回来她还能不能做成这个晋王妃还是未知,面前这人便是挑中了这一点来激她。

    她稳了稳情绪,反唇相讥,“我倒是忘了,你哪里是苏澜,顶着别人的身份在这儿作威作福,你也不怕马有失蹄之时吗?你不过一介庶女,如今也只是侧妃,我才是晋王府的正妃,你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

    宋幼清冷笑,陆若涵这是要与她撕破脸皮了?这般装模作样,还容不得她学了?她依着陆若涵的话端起了架子,满是不屑道:“可陆姑娘还未嫁入王府不是吗?这哪里能称得上是正妃。更何况王爷说了,这府里如今都由我说了算。”

    “苏澜,有我在的一天,你永远也只是侧妃!”

    宋幼清不怒反笑,“可我如今便是晋王府唯一的主子啊。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陆姑娘还未嫁入王府前,见了我还是称一声娘娘的为好,若是让人听见了什么,怕是会觉得陆姑娘不知礼数。”

    “你——”陆若涵当真是被气着了,指着宋幼清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走吧,我们回府。”宋幼清漫不经心地上了马车,将帷裳放下,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施舍。

    “是,娘娘。”阿荷示意了车夫一眼,马车便徐徐向着街巷而去,只留得陆若涵一人暗恨咬牙。

    阿荷愤愤不平,“娘娘,那个陆家姑娘着实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必管她。”除非皇帝下旨将陆若涵抬进来,否则左右她都嫁不进王府,这些跳梁小丑不必在意。

    宋幼清望着街上三五成群,分明热闹的紧,可她心中却愈发冰冷,“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还未。”阿荷低着头不太敢瞧她,“娘娘,王爷兴许是太过操劳了,这才……”

    阿荷说着,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这话说得她自己也不得信了,就算是再忙碌,写封书信的工夫总该是有的,若是只有“勿念”二字,想来娘娘也是会欣喜的,再不济让手下人代写一封送来也可,可这不闻不问的当真不是回事啊……

    宋幼清心头有千万念头闪过,和她并不敢往坏处想,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

    之后的几日她并未断了寄往边关的书信,每日写一封,每三日便派驿使送往边关。

    就这般一日日等着,直至他离开的第十日,宋幼清终是有了他的消息。

    可这消息还不如不来的好……

    自从入了王府后,她也闲不下身,每日便在院子里盘算府里的铺面与府中开支,李承珺家底殷实,可那都是他一点一滴经营来的,她不敢毁了分毫。

    如今李承珺不在府中,她也得替他打点着。

    “娘娘。”阿荷匆匆走入院中,步子都有些凌乱。

    宋幼清心一紧,搁下笔来,“可是有王爷的消息了?”

    “不是,哎呀,也算得上是。”阿荷犹豫不决,“娘娘,您跟着奴婢去前厅瞧一瞧就知晓了!”

    宋幼清疑惑,但还是起身向前厅而去。

    还未踏入前院,稚嫩的声音便从厅中传来,“水,水……启儿渴了。”

    宋幼清脚步一顿,启儿?这是谁?她看向阿荷,可阿荷却低着头,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宋幼清便知其中有猫腻。

    宋幼清快步走了过去,前厅中站着一到高俊的身影,见着宋幼清来了,单膝跪地,“见过娘娘,属下流云。”

    “我从未见过你。”宋幼清这般说着,视线却不由得汇于椅上那道小小身影。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孩子甚是眼熟,心中愈渐发闷起来。

    “回娘娘的话,属下一直被王爷安排在南城,今日才得以入京。”

    南城?南城与京城相隔二城,为何要千里迢迢将一个孩子送来这里?

    “这是谁家的孩子?送来晋王府做什么?”除去苏衡与宋思清,她还真对其他孩子没什么好感,府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孩子,着实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流云自是察觉出宋幼清脸色有些异常,有些迟疑,“回娘娘的话,他是——”

    稚嫩的声音却是打断了流云,“启儿渴了,水……”

    宋幼清见孩子满是期盼地望向她,她不由得心一软,从桌上倒了一杯温茶,给他递去。她蹲下身来,轻声细语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可知晓爹爹叫什么?”

    可那孩子只是愣愣地瞧着她,满是疑惑。

    宋幼清瞧着这孩子不大,想必有些事能听明白,但也不见得能说出口来,便换了一句问道:

    “乖孩子,李承珺是你什么人?”

    “爹爹!是爹爹!”

    “哐当”一声,宋幼清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根本不知脚下一片狼藉。

    “你……你叫什么名?”宋幼清自己都不知自己声音有多颤,她心中还留有念想,希望这一切不过都是假的。

    “启儿。”孩子晃着小腿,低着头苦恼沉思,“启儿……李……启昀!”

    李为国姓,若非皇室族人,哪有人敢冒死冠此姓,而李家这一辈承的便是“昀”字辈。

    得知他的名字,宋幼清再看向他的面容时,心愈发冷了。

    确实太像了……李启昀眉眼之间与李承珺有三分像,就连说起话来微翘的唇角也像极了。

    宋幼清站起身来,捂着胸口,恍若有什么从胸膛中抽离,压抑地她无法喘气。

    爹爹……

    李启昀……

    李承珺……他有孩子了?

    接连时日无他,一来便是这样的消息,好,李承珺,你当真是好的很!

    第96章 分别第6日

    厅中噤若寒蝉, 只有李启昀一人睁着无辜的大眼直溜溜地看着宋幼清。

    宋幼清声色清冷, “你多大了?”

    “启儿……”李启昀拿着手笔划, “三,三岁。”

    宋幼清眼眸中最后一抹光泯灭, 三岁……

    三年前,她正在边关死守,与北狄周旋,而终是死在了那里,而这个孩子已三岁了……

    原来,原来如此啊……

    宋幼清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是她不该有希冀,原来她等的那个人根本不会来。

    “将孩子送还给李承珺吧, 他的孩子他自己养着,送来我这儿做什么!”宋幼清毫不客气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走。

    “娘娘!”流云赶忙拦着宋幼清, “娘娘, 属下也是实属无奈, 太子殿下的人已隐隐查探到小世子的存在, 属下不得已才将小世子带到王府的。”

    “不得已?”宋幼清冷笑了一声,“他父亲就在边关,你不将他送去那儿, 送到我这个姨娘手中做什么!”

    阿荷见宋幼清都说出这些话来了,就知道宋幼清定是气着了,赶忙上前安抚, “娘娘息怒,许是边关太乱了,怕刀剑无眼伤着小世子,王爷才将小世子送来王府的。”

    “娘娘。”流云跪了下来,“王爷早前就与流云说过,若是小世子行踪暴露,不管他在京城与否,都将小世子送至王府之中,属下不敢违背命令。”

    “怎么,这是知晓再也藏不住了,便干脆往我这儿塞?”李启昀的面容扎眼的很,越瞧越像李承珺,宋幼清心微痛,偏过头不去看他,“若是王爷要将孩子养在王府,我也说不得一个不字,就让府里的嬷嬷在偏院养着吧。”

    让她养,这怎可能,她可不是那种心胸宽广能替别人养孩子的无私之人。

    宋幼清只是最终又瞧了眼,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可还未走出前厅,身后突然有什么撞上来,宋幼低头一瞧,便见李启昀不知何时跑到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此刻泪眼婆娑,毫不可怜。

    “松手。”宋幼清声色沉了沉,“阿荷,把人抱走。”

    也不知这孩子哪来那么大力气,抱着宋幼清死死不松手,阿荷也不敢使劲,怕伤着了孩子,只得为难地看着宋幼清。

    李启昀一把鼻涕一把泪,“娘,不要走……”

    宋幼清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是你娘!”

    宋幼清当真是被气到了,她自己可有生过孩子还能不知道吗?怎可能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儿子。

    李启昀见宋幼清凶他,哭得更凄厉了,“娘,不要走……”

    “娘娘。”阿荷也是愣了,府里平白多了一个小世子不说,竟还是娘娘的孩子?娘娘不是才嫁入王府吗?

    “不是!”宋幼清知晓阿荷误会了,极力解释,“不是我的孩子。”

    可李启昀还是死死攥着她,“娘……启儿会乖。”

    “孩子母亲呢?”

    “回娘娘,属下也不知。”

    宋幼清一口气噎着,舒缓不得,“不知不知,什么也不知,那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属下只知王爷让属下保护小世子安危,自属下在小世子身边时,便未曾见过小世子生母,王爷也并未提及。”

    “娘。”李启昀扒着宋幼清衣袖,糯糯道:“爹爹说,回来……能见娘……”

    宋幼清看着天真无邪的李启昀,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本她只以为孩子母亲早已不在了,便一直交由李承珺抚养,可不想她竟然就在京城……

    这个孩子究竟是他的心中所爱,还是他的一时之失?可不论是什么,她也做不了什么,孩子已经在了……

    “孩子,我不是你娘。”宋幼清将他的手扯开,将她抱起塞进阿荷怀中,“带下去吧。”

    “娘,娘!”李启昀扑腾着小腿,在阿荷怀里挣扎着,伸手就要宋幼清来抱。

    宋幼清见李启昀满是委屈地望着她,发觉自己心肠软了些许,是啊,他不过是个孩子,也并未做错什么,一味迁怒于他做什么……

    “娘娘,那小世子身份……”

    “不必藏掖。”宋幼清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告知众人府里多了一位小世子便可。”越是藏掖,越是引人怀疑,李启昀便越易陷入危险。

    “是。”

    “流云留在府中,确保他安危,平日里别让他一人出府。”

    “是,娘娘。”

    “都退下吧。”宋幼清眉心凝着倦意,不想再让烦心事扰心,便自行回了院子。

    院中已有春意可见,可宋幼清却恍若置于冰天雪地之中,徒剩萧条。

    她紧紧攥着手,似要将手中的那枚扳指捏碎一般。

    李承珺,为何你连一个解释都没有!你可是怨我瞒了你一些事,所以才这般报复我?

    好,当真是好得很……

    一滴泪无声地落下,砸在了她手背上,太过滚烫,灼烧感在心头蔓延,顷刻间,泪如雨下。

    似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了她与李承珺之间,将她渐渐扯远,眼前生起一片灰蒙,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曾有过那么一刻,她觉得这里便是她的归属,可如今却觉得偌大的晋王府好似根本容不得她。

    宋幼清长叹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抹去。

    等此事终了,她定会与李承珺和离,到时便能回到她该待的地方了……

    当日,宋幼清病了。

    夜里阿荷照常去宋幼清屋里瞧上一眼,却见宋幼清和衣而眠,她正要去掖被角,却突然发觉宋幼清身上滚烫。

    阿荷吓得赶忙去让人找了三合堂的葛三前来,这一瞧不要紧,还发现宋幼清手臂上有一处未来得及处理的新伤,好在伤口不深,只需抹两日药便成了。

    “娘娘身子底差,会有些扛不住,她这一夜怕是会难受的紧,你夜里替她擦拭一番。”葛三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一回 见宋幼清,便是她肩胛受伤那日,谁曾想,当初受了重伤也不见得闷哼一声的人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王爷也不在府中,什么事儿都得让一个女人扛着,小世子的事他也听说了,这别说娘娘了,换作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受不住。

    新婚夫君离家多日,未有只言片语,忽有一日,府中惊现三岁幼子!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葛三轻咳了一声,“娘娘病了的消息莫要传出去,明日一早我再来府里瞧瞧,你照顾好娘娘便是。”

    “不用你说我也是知晓的。”阿荷点点头,拿着帕子替她拭着额头的虚汗。

    躺在榻上的宋幼清睡得有些不踏实,她突然一把攥住额间的那一抹冰凉,微微启唇,“叔玄,叔玄……”

    葛三正欲离开的步子猛然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上的人。

    阿荷见葛三面露异色,心有诧异,“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走了,”葛三提着医箱快步离去,等走出屋子,这才喘了一口大气。

    叔玄……侧妃娘娘怎会知晓王爷的表字?此事也只有他们这些在晋州时就跟随王爷的人才知晓,更何况自将军死后,王爷便不准有人再提及这两个字了……

    葛三意味深长地朝身后看了眼,趁着夜色快步向外走去。

    ……

    “娘娘,奴婢给您擦拭身子。”阿荷替宋幼清解下衣衫,她身上的薄汗将中衣都已打湿,阿荷不得已,只得将衣物一并退下。

    可她才掀开衣衫,突然就震住了。

    阿荷死死盯着眼前一幕,生怕自己看错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宋幼清胸口有十数道伤疤,一道接一道,在她身体上蔓延开来,可怖而狰狞,恍若昭示着她往日的绝望和不堪。

    即便阿荷从未经历过这些,她也知晓,伤口愈合不难,但若是还能留下疤痕,这伤口也是极深的。

    褪去衣物的遮挡,宋幼清灼热的身子感受到一丝凉意,她呢喃了一声,抱着玉枕翻了个身。

    而阿荷却是震在原地,满目惊骇。

    只见宋幼清后背也有一模一样的伤口,若是仔细瞧就能发现,后背与胸膛的伤口对应,分明就是同一处伤口。

    若她猜的不错,这伤是利器刺穿了整个胸膛而造成的!

    阿荷不敢再想下去,装作什么都未瞧见,替她擦拭着身子。

    她鼻尖一酸,差些落下泪来,她不知宋幼清究竟经历过什么,可她知晓宋幼清过得并不自在,她受过太多苦了,本以为她入了晋王府便能摆脱一些,重新活一回,谁能想到今日又出了这事。

    别人她不敢说,可她打心底是相信王爷的,王爷平日里都不显露,但她们几个都知晓,王爷到底有多疼爱娘娘。

    娘娘屋里每日的桂花糕必不可少,屋里的炭和烛都是用的最好的,娘娘的每一套首饰都是王爷亲自挑的。

    王爷这般费劲心思要讨好娘娘,怎可能会欺瞒娘娘,又在外头有了孩子,要她看,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只是王爷如今不在京城,真相如何,她们也不得而知,只得再等些时日。

    而免不了又得委屈娘娘一阵子了。

    阿荷守了一夜,直至清晨,宋幼清才渐渐睡得安稳了些。

    可天还未亮,前院又有嘈杂声传来,阿荷不耐地呵斥,“又在吵吵嚷嚷什么,没瞧见娘娘还歇着吗?”

    有小婢女匆匆跑过来,“阿荷姐姐,你快去将娘娘唤醒吧。”

    “发生了何事?”

    “宫里又来人了。”

    阿荷眉头一紧,“昨日不是才入过宫吗?为何今日又要入宫!”

    “小世子回府之事已传入宫中,皇上说要见一见呢。”

    “什么!”

    第97章 分别第7日

    “娘娘, 娘娘, 不好了。”

    宋幼清身子有些沉, 艰难地睁开了眼,“怎么了……”声音喑哑不堪, 泛着涩,极为不适。

    “宫里来人,说是要带小世子入宫。”

    宋幼清一怔,她扶着床沿坐起身来,“你让人去前厅说一声,让公公们再等片刻,我立马就来。”

    “娘娘?”阿荷赶忙扶着她身子,“娘娘拖着这样的身子哪里能入宫, 奴婢与公公说一声,就说娘娘身子不适暂且入不得宫,缓些时日吧。”

    宋幼清摆了摆手, 示意阿荷将她扶起来, 躺了一夜, 身子也躺倦了, 站起身时竟还有些不稳,“无碍,宫里既然派了人来, 想必是铁了心要带他去的,他还小,难免会在宫里出了差错, 我是一定得去的,你替我梳妆一番,别让人瞧出我气色不好了。”

    阿荷一瞧见宋幼清这般虚弱,就回想起昨夜见到的满目创伤,她亦不敢多问,“可是娘娘这身子……”

    虽是退了热,但人难免体虚,这路上也不知能不能撑住。

    “我自己身子自己知晓,往日又不是没有过,只是入一趟宫罢了,不碍事。”宋幼清将殷红的唇脂抹了又抹,将苍白掩下,“今日你莫要跟随我入宫,让流云跟着,你在府里打点着,若是陆家有人前来……都一并轰出去就是。”

    “是。”阿荷知晓她有考量,便也不再阻拦,“奴婢去将小世子带来。”

    宋幼清点点头,随她去了。

    宋幼清走到床榻旁,将李承珺的那枚扳指从枕下取了出来,前几日她为避免遗失,用一根红绳将其绑了起来,便可系在了手腕上。

    “娘娘,前厅在催促了。”

    “来了。”

    原本以为是王公公来的晋王府,却不想……

    宋幼清走上前,福了福身,“苏澜见过梁公公,公公久等了。”

    梁九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今日怎会亲自来晋王府?

    “侧妃娘娘折煞老奴了,娘娘还是快些随老奴入宫吧,皇上昨日听说晋王殿下来了位小世子,欣喜地一夜都未睡好呢,说是要见见小世子,老奴好不容易才将皇上拦下,可这一早便催促着老奴来府里请小世子去宫里玩玩呢。”

    “多谢皇上记挂,不过世子还小,怕见着生人,苏澜想着不如与他一道进宫,路上还能照应着他些。”

    梁九公见宋幼清说话也不端着架子,自然也不为难她,“娘娘这说得是哪里话,小世子自是要娘娘陪同才是。”他一顿,“哟,这才正说呐,小世子就来了。”

    阿荷牵着李启昀走来,“见过娘娘,见过公公。”

    梁九公见着李启昀也先是一怔,眉眼中都染上笑意,“哎哟,老奴可都瞧愣了,小世子与晋王殿下当真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宋幼清心中冷哼了一声,分明也就三四分像,硬是被人说成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若是假的怕是都能说成真的,更何况他确是真的,这下众人定是深信不疑了。

    “老奴第一回 瞧见晋王殿下的时候,殿下也比如今的小世子大不了几岁……只需瞧着小世子就能记起殿下幼时是什么模样了。”梁九公感叹,“岁月不饶人呀,这转眼间,晋王殿下孩子都这般大了。”

    宋幼清颔首低眉,一言不发,她脑中满是梁九公的那句话:

    “第一回 见着晋王殿下之时,殿下也比如今的小世子大不了几岁。”

    大不了几岁……

    其中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宋幼清总觉得有些异常。

    李承珺六岁之时就已在晋州,而梁九公应当是皇上刚登基之时就在皇上跟前伺候了。

    而那时李承珺也不过三岁,这期间几年,便跟着太后住在别院之中,太后于李承珺六岁那年薨逝,皇帝便封了李承珺晋王,而将他送去了晋州。

    自李承珺三岁之后,梁九公根本不曾再见过李承珺,又怎会知晓他是何模样!

    梁九公在说谎!

    脱口之言不会骗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定是有见过李承珺,而且不是在皇宫,是在晋州……

    可梁九公一直跟在老皇帝身侧,怎可能独自前去晋州。

    宋幼清脊背发凉,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梁九公身份不明,也不知究竟是敌是友,一切只能从李承珺口中问出,可李承珺又不在府中。

    罢了,还是等李承珺回来了再说。

    “皇上既然心急,那便不好再耽搁了。”宋幼清见梁九公就要去拉李启昀的手,她眼疾手快地将他抱起,故作安抚,“启儿乖。”

    李启昀才不过三岁的年纪,可也不轻,宋幼清大病初愈,猛然一个使劲,眼前顿时一黑,差些站不稳,阿荷见状,赶忙将身子凑过来,替她稳了稳。

    “娘娘说的是,还请上马车。”梁九公收回目光,摆了摆手,示意一众太监撤下。

    宋幼清看了阿荷一眼,微微颔首,抱着李启昀就往外走去。

    宋幼清不禁感叹,她这辈子怕是就与这群孩子结了缘,先是谢衡,再是宋思清,如今又来个李启昀,一个个的还闹出不少事儿来,否则她哪里需这么操劳。

    “娘,启儿乖。”

    这是宋幼清第一回 抱着李启昀,于李启昀来说,他自小除了奶娘与府里丫鬟嬷嬷,便没有其他女子抱过他了,宋幼清与那些人又不一样,让他愿意亲近,也舍不得撒手。

    李启昀搂着她的脖子,将头埋在她颈间,糯糯地唤了一声,“娘……”

    宋幼清心头一酸,不知作何感想,一想到这孩子是李承珺与别的女人的,她心里就不自在,若是搁在以前,她怕是直接能将人丢了不管不顾。

    可这孩子瞧着也愈发可怜,他这些年来都未有母亲相伴,不禁让她想到了自己,可李启昀更让人心疼,这三年来,竟连自己母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晓。

    宋幼清轻叹一口气。

    可那又如何,终究……不是她的孩子。

    她亦有私心,有想过若李启昀是她与李承珺的孩子,那如今是不是便不会是这番境地了。

    可她还是奢望了,沈安曾说过,她难以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

    李启昀像是第一回 坐马车,根本坐不住身,在马车中乱窜,这里摸那里碰的。

    好在梁九公在身后的马车中,他不知这里的动静,宋幼清便也随李启昀去了。

    李承珺的马车中有诸多暗格,宋幼清是知晓的,但她从未想着去瞧瞧里头装了什么,可这一回李启昀倒是让她长了眼。

    他在马车车壁上一通乱按,十数个暗格都弹出。

    本以为里头会是刀剑暗器,却不想其中茶具、书籍、棋盘一应俱全,倒像是另一个书房。

    宋幼清无声地叹了口气,耐心地将暗格一个个撤回,这时李启昀突然“咯咯”地笑了出来。

    宋幼清一转头便瞧见李启昀手中拿着一白色的物件,宋幼清下意识就夺了过来。

    这是……

    一枚白玉静静躺在她手中,正中赫然刻着一个“宋”字。

    她也忘了这是哪一年给他的,她早已不记得这回事了,哪里想到李承珺还留着它。

    可一见到这块玉佩,记忆翻涌而来,宋幼清唇角都染上几分笑意。

    ……

    “叔玄,这个给你。”

    “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与你相识也好些年了,仔细一想,竟也没给过你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什,干脆就将这块玉给你,如何?”宋幼清生怕李承珺不接,继而道:“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我还在上面刻了一个‘宋’字,我宋幼清发誓,这东西定是独一份的,旁人都没有。”

    李承珺这才笑了笑,将玉接过,“为何刻一个‘宋’字?这满大街的‘宋’字还不够瞧吗?”

    宋幼清轻咳两声,故作高深,“这‘宋’字多威武啊,待日后我也成了震慑四方的大将军,你拿出这玉佩,多有面子,这姓‘宋’的将军可就只有我一个,可叫什么幼什么清的才是满大街都是呢。”

    李承珺抚摸着上头的“宋”字,揶揄道:“怕不是挑了最容易刻的一个字吧,我瞧着你连个‘宋’字都能刻歪,若是刻个‘幼’或是刻个‘清’的,怕是最后就连什么字都瞧不清了。”

    被戳穿心思的她恼羞成怒,“李承珺!你是不是想死!”

    ……

    宋幼清回过神来,一遍又一遍抚着玉。

    玉身光润,看样子玉的主人时常把玩,宋幼清察觉出一丝异样,将玉佩翻了个身。

    这上头也刻了一个字:李。

    宋幼清失笑,当初还说她呢,自己不也是捡个最容易的字刻吗?

    不知为何,一枚玉的两个字却叫她这两日的阴郁散去了不少,就算是骗了她又如何,毕竟骗了一时,她亦能快活一时。

    马车突然急停,宋幼清怕李启昀摔着了,赶忙拉着他,“发生何事?”

    “回娘娘,路窄,前头还有一辆马车,怕是会堵住去路。”

    “让她们先行就是。”

    “是。”

    本以为是再平常不过是一次路塞,却不想好巧不巧,遇上的又是认识知人。

    “咦,这不是晋王府的车吗?可是侧妃娘娘在车中?”

    宋幼清深吸一口气,将那枚玉佩放入暗格中,便起身探出身去。

    只一眼,宋幼清便认出了,是长安郡主李乐瑶的小跟班沈怀菱。

    宋幼清经不住纳闷,这些京城闺阁女子就当真这般空闲,整日在路上闲逛,还是说她当真太背了?她平日里也就出来几回,却都让她给撞见了。

    “沈姑娘。”

    “侧妃娘娘还记得我啊。”沈怀菱含羞一笑,“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呀?我与陆姐姐正想去府里拜访娘娘呢。”

    陆若涵也在?

    宋幼清微微挑眉,她倒是低估陆若涵了,她本以为陆若涵是想通了,却不想是在今日等着她。

    “妹妹。”陆若涵款款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宋幼清脸色沉了下去,看来陆若涵还是没将她的话当回事,“今日二位怕是白跑一趟了,本宫还有要事在上,恕不能奉陪。”

    沈怀菱见宋幼清端起了架子,也懒得再给她好脸色,“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陆姐姐特意来寻娘娘,娘娘倒是无情,半路便将我二人驱赶,莫非是当上了侧妃,便瞧不起我们这些昔日姐妹了。”

    “沈姑娘严重了,今日却有要事在身。”宋幼清朝身后瞧了眼,见梁九公的马车没有动静,便知他不会出面,入宫之事怕是不想让过多人知晓,“若是有事,改日本宫再亲自拜访吧。”

    “这哪里使得。”沈怀菱娇俏一笑,“不瞒娘娘,我与陆姐姐听说晋王府来了位小世子,新奇的紧,便想过来瞧瞧。”

    宋幼清清冷笑之,“晋王世子再怎么说也尊贵之身,沈姑娘想瞧便能来瞧了?本宫也并未收到沈姑娘的拜帖,沈姑娘这般贸然前来,不觉得有些不妥?”

    “苏澜,你!”

    “沈姑娘,本宫虽只是个妾,但也是晋王府的贵妾,直呼本宫之名,怕是更不妥吧。”宋幼清慵懒地抚了抚指尖,“若是知晓你我二人熟识也就罢了,可若是不知,怕是要安个大不敬的罪在沈姑娘头上,这同一马车上怕是也不能幸免。”

    陆若涵知晓宋幼清在明里暗中影射她,她倒也也不恼,“妹妹说的是,是怀菱鲁莽了,若涵在此替她陪个不是。”

    沈怀菱气不打一处来,“陆姐姐,你这么低声下气做什么,你可是未来的正妃娘娘,还怕她一个侧妃不成?”

    陆若涵凄凄一笑,并不回话。

    “有什么好得意的,如今晋王不在京城,连一封书信都未送来,想必是早已对你不满,更何况如今来了一位小世子,你更应明白自己是什么地位,虽说也不知往后王爷可否会将小世子的亲娘带入府中,可小世子定是会交由主母抚养,你如今攀着小世子也不过是徒劳。”

    宋幼清本就清冷的目光更是寒冽,沈怀菱是如何知晓李承珺并未给她递来书信的?

    陆若涵扯了扯沈怀菱的衣袖,“怀菱,不许对侧妃娘娘不敬。”

    宋幼清也见怪不怪,陆若涵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她耍的团团转,被当了枪使不说,反倒是更显得她端庄贤德。

    “陆姐姐,你脾气也太好了,这苏澜分明就没将你放在眼里。”

    陆若涵苦涩地笑了笑,微微摇着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沈姑娘别来无恙啊。”

    沈怀菱一愣,探过身就去瞧,见一宫人模样的走了过来,有些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陆若涵赶忙起身,福了福身,“见过梁公公。”

    沈怀菱吓得一个激灵,这宫中姓梁的公公仅此一位,自然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了,她赶忙行礼,“梁公公。”

    “沈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啊。”

    “啊?”沈怀菱一愣,不明白梁公公这话是何意。

    “沈姑娘的铿锵之声,咱家在后头的马车都能听见呢。”

    沈怀菱赶忙低下头来,羞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她的话,定是被梁公公一并听了去,“梁……梁公公。”

    “沈姑娘,您可是皇上钦点的太子良娣,出门在外,一言一行可都是让人听着瞧着的,若是说错了什么,沈大人与太子殿下自是要担下这责任的。”

    沈怀菱低着头,哪里还有方才的咄咄逼人,“是,梁公公说的是。”

    “这太子良娣只是一个位分,谁能坐上此位也是太子殿下说了算,这偌大的京城寻一个知礼数的太子良娣也不是难事。”

    沈怀菱吓得赶忙跪下认错,“梁公公,是怀菱说错了话,怀菱认错,还请梁公公莫要将今日之事告知皇上与太子殿下,怀菱日后不会再鲁莽了。”

    梁公公话中有话,沈怀菱如今再也装不得糊涂,若是今日因此而失了太子良娣的位分,父亲怕是要将她打死,事已至此,她哪里还敢呈口舌之快。

    沈怀菱赶忙看向宋幼清,“娘娘,怀菱无意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罢了,也不过是些小事。”

    沈怀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今日之事,本宫自会告知沈大人一二,本宫的话沈姑娘或许不爱听,但沈大人的话想必沈姑娘还会听上些许的。”

    宋幼清可不是什么善茬,有梁九公替她保着门面,她自然要得寸进尺一番。

    沈怀菱的父亲宋幼清还是知晓的,平日里教训子女是常事,几年前都常听说沈家的谁谁又被沈大人打得下不来床,别说家中嫡子了,就连嫡女他也是下得去手的,既然有人替她教训,她也就无需白费气力了。

    果不其然,沈怀菱脸色沉了下来,一脸惊恐,“娘娘。”

    “梁公公,再耽搁皇上怕是等不及了。”

    梁九公点了点头,瞧着宋幼清的目光更为赞许,“娘娘做得对,晋王府的人就该有这般气势,如今王爷不在,娘娘是该撑起晋王府的排面。”梁九公回头又看了沈怀菱一眼,“若是遇上不懂事的,是该好好教训,切不可坏了规矩。”

    “是。”宋幼清福了福身。

    “好了,动身吧。”

    宋幼清收回目光,掀开帷裳之时,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梁九公倒也不简单,方才那番话看似是在夸赞她,实则处处戳了沈怀菱的心窝子,如今沈怀菱应当是恨极她了。

    而沈怀菱回府定会添油加醋说道一番,沈家亦是对晋王府有了偏见。

    宋幼清叹了口气,在京城虚与委蛇当着累得紧,哪里比得上在军营之时,一帮子大老爷们若是有谁犯了错,军法伺候便是,一个个哪敢有怨言。

    宋幼清不再他想,将李启昀重新抱回了软榻上,他方才倒是乖巧,一直都未出声。

    她只是随意一瞥,便见他手中攥着一物,再抬头看向暗格时,果不其然,里头空空如也。

    “这个可玩不得。”宋幼清从一旁拿了一颗棋子给他,想要将玉佩换下,“拿这个可好?将玉佩给我。”

    李启昀瞧了瞧宋幼清手中的棋子,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白玉,摇了摇头。

    宋幼清叹了口气,她也不知自己脾气何时这么好了,她重新又拿了一个玉杯塞进他手中,“那玩儿这个可好?”

    她另一只手便去取,可李启昀攥得紧,两只小手都死死握着,根本不肯松开,宋幼清不敢使劲,怕伤着了他,“乖。”

    可李启昀不依,非要拿那块玉佩。

    不是宋幼清不肯给他,只是这上面单单一个“宋”字就能招来祸端,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李承珺敬重镇国侯与和镇北大将军私交过甚那根本就是两回事,私交过甚说得重些,那便是暗中勾结,而且她在外名声也不好,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知晓,这通敌卖国之罪亦能安在李承珺身上。

    “乖,这个给我,倒时我再给你个更好的。”宋幼清伸出手,眼中早已没了方才的柔和。

    “不,启儿……要。”李启昀见宋幼清要夺,就赶忙将玉藏在身后。

    “快拿来!”宋幼清压着声厉色,“给我!”

    而马车渐愈渐停下,宋幼清暗道不好,想来是快到宫门口了,她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去夺李启昀手中的玉。

    可李启昀还是倔得很,根本不肯撒手,见宋幼清要来夺,他气得哭了起来。

    宋幼清气急,也不知道李承珺是怎么给李启昀惯出这脾气来的,若是她的孩子,她定是一巴掌打下去了。

    可宋幼清丝毫没有心软,眼神更加冰冷。

    马车已停下,听得身后传来了梁九公的动静,宋幼清深吸一口气,就要强夺。

    李启昀似乎也看穿了宋幼清的心思,他气得将手中的玉狠狠往车壁上一砸!

    “李启昀!”宋幼清当真被气着了,想要去救那块玉,可为时已晚。

    玉不偏不倚被砸上了壁角上,只听清脆一声,玉碎裂而落,两块半月之玉滚落,其中一块在她裙摆边停留。

    宋幼清脑中忽而作响,似有什么崩裂开来,还未缓过神来,她胸口突然一阵刺痛,犹如利刃扎入,又狠狠撕裂开来,疼得宋幼清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幼清死死攥着自己胸口,疼得整个人发颤,本就无力的她,此刻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胸膛中的气息如同被剥夺一般,叫她根本不得喘息。

    宋幼清死死盯着那已碎成两半的玉,眼前猛然诈红,犹如鲜血在她眼前散开,愈来愈多,似要将她淹没。

    血……为何她又看见了血,而且……

    那似乎不是她的血……

    一道黑影蓦然在她眼前倒下。

    宋幼清心口一滞,叔玄……

    第98章 分别第8日

    李启昀也被吓傻了, 愣在一旁都忘了哭出声, 他望着碎裂的玉石与瘫坐在地上的宋幼清, 便知自己闯了大祸,小脸更委屈了。

    “娘娘, 到宫门了。”梁九公的声音传来,叫宋幼清猛地一个回神。

    她抬起头来,见面前是熟悉的檀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马车之上,可马车上干干净净,未见得有一丝血迹,原来方才那一幕是假象。

    “娘娘。”马车外又传来催促声。

    “来了。”宋幼清深吸一口气,方才的窒痛感荡然无存, 竟让宋幼清怀疑起自己来。

    可方才的疼痛过于真切,她当真有箭穿透胸膛的撕裂感。

    为何会有那种错觉,可是李承珺出事了?

    有些事太过玄乎, 宋幼清不愿意相信, 可玉已碎, 这分明就是隐隐在昭示着什么。

    她赶忙拾起碎玉看了眼, 好巧不巧,那玉石断裂之处恰于正心,便硬生生将那两个字分离开来。

    往日, 宋幼清从不信这些玉碎人离之事,可今日一见,她亦有些慌了神。宋幼清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将玉重新放回暗格之中,牵着李启昀走了出去。

    “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

    宋幼清脸色比方才还要惨白三分,虽已掩饰,但还是能瞧出有些虚弱。

    “无碍,只是今日还未吃药,身子显得虚了些。”宋幼清这话不假,如今她全身发虚作软,如若不是强撑着,怕是早就让人怀疑了。

    梁九公赶忙吩咐人将宋幼清搀扶下马车,“哎哟,侧妃娘娘这怎么使得,今日是老奴耽搁了娘娘。”

    “公公哪里的话,是今日苏澜自己忘了,哪里能怨公公您。”宋幼清掀开帷裳,温声细语道:“启儿,还躲在里头做什么,快些出来。”

    李启昀有些抗拒,他死死地攥住马车车壁不肯松手。

    “哟,小世子这是怎么了?”李启昀脸上还未擦拭的泪痕着实太过于扎眼,梁九公狐疑地看了宋幼清一眼。

    “小世子从未入过宫,想来是有些胆怯。”宋幼清二话不说,牵过了李启昀的手,她背着梁九公怒目一视,李启昀身子一震,乖乖地跟了出来。

    梁九公也未多想,便引着二人入了正殿。

    ……

    皇帝今日气色比昨日好多了,见着李启昀更为神色奕奕,“瞧瞧这孩子,生得倒是机灵,承珺也是,孩子都这般大了竟还养在府外。来,走近了让朕瞧瞧。”

    梁九公在一旁附和,“皇上,老奴第一回 见着的时候也是一惊呢,晋王孩子竟都这么大了,老奴瞧着当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九公,你别说,这孩子当真与承珺幼时像极了。”皇帝笑意更甚三分,“若非承珺是朕的同胞弟弟,朕第一眼瞧时还以为是朕的孩子呢。哎,如今朕倒是又有些歆羡起承珺来了。”

    宋幼清心微微沉了下来,她最怕皇帝又提及要让李启昀留在宫中,可她如今根本无暇顾及太多,也不如从前那般自在。

    梁九公笑道:“皇上莫急,再过数月,怡妃娘娘便能替皇上诞下小皇子了。”

    “是了是了,朕倒是将怡妃给忘了,这些时日太医可都去瞧过?”

    “回皇上,太医说小皇子十分康健。”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梁九公立马上前扶着他,“那便好,既然都已提及了,那朕便去看看她。”

    他摆了摆手,示意苏澜退下,“苏澜,你将孩子带去皇后那儿,皇后说也想见见这孩子。”

    “是,妾身告退。”宋幼清行了个礼,便将李启昀带了下去。

    宋幼清回身又望了一眼正殿,不禁疑惑,皇帝今日就当真只是为了瞧李启昀?

    皇帝若是不搞些幺蛾子,她倒是还有些不习惯。

    宋幼清不再多想,领着李启昀便往皇后寝宫而去。

    ……

    正殿的门渐渐合上,将殿中的两道目光隔绝。

    皇帝脸上的笑意褪下,“九公,你怎么看?”

    “老奴觉得,晋王殿下将这孩子藏得严实,如今突然带回京城,定是有他的用意。”

    老皇帝轻嗤了一声,“李承珺想什么朕不知,但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不足为惧。”

    “皇上说的是。”

    “见到这孩子前,朕还以为他是随意找了个人来糊弄朕,却不想这瞧着不似有假啊。”

    “皇上放心,老奴瞧着这孩子应当就是晋王的孩子,今日老奴去晋王府时便能瞧出这侧妃娘娘不待见小世子,方才在马车上似是还将小世子训哭了。”

    “哦?还有此事?”

    “正是。”

    “也不怪她,毕竟平白无故就当了孩子他娘,哪个女人受得住。”皇帝冷笑了一声,“罢了,不提他了,走吧,去瞧瞧怡妃,朕的孩子如今就在宫中,哪里还有不管的道理。”

    “是,皇上。”

    ……

    今日皇后寝宫倒也是比往日热闹了些许,宫女们纷纷忙碌备着糕点与果子。

    “这孩子模样倒是生得好。”皇后见着李启昀,也是喜爱的紧,取了新鲜的果子哄着他。

    宋幼清点点头,不可置否,李启昀毕竟是李承珺的儿子。

    除去其他不说,李承珺那惹桃花的本事怕是全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来,这孩子怕是也随了他。

    “这孩子叫什么名儿?”

    宋幼清正欲开口,却见李启昀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启儿……李启昀。”

    皇后忍俊不禁,愈发喜欢这孩子,“这孩子倒是讨人喜欢。”

    “吃枣……”李启昀指着桌上的枣子,伸手就要拿。

    皇后非但不恼,还亲自替他取了两个,放入他小手中,“可还要吃什么?”

    “娘。”李启昀看着孙皇后,糯糯地开了口,钻入她怀中不肯撒手。

    皇后亦是愣住,一时无措茫然,就连气息也沉了沉,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宋幼清。

    宋幼清失笑,“娘娘见笑了,这孩子就是这样,想来是他从未见过生母的缘故,如今见着愿意与他亲近的人,他便不由得依赖,都以为是娘亲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皇后长叹一口气,“不过也是委屈你了。”她索性将李启昀抱在怀中,李启昀也是乖巧,窝在皇后怀里不哭不闹的。

    宋幼清也是讶然,本以为李启昀认生,却不想能与皇后这般亲厚。

    皇后看了眼李启昀,“晋王可有递来什么消息?”

    宋幼清摇了摇头。

    皇后有些不赞许,“他就这么把孩子给送来了?本宫瞧着此事应当另有隐情。”

    宋幼清苦涩地笑了笑,“如今孩子都已经在府里了,总不能将这孩子送还给他。”

    “本宫知晓你心中所想,但这孩子毕竟是晋王嫡长子,切不可怠慢了,不说晋王那儿,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还要说你身为……姨娘而苛待了他。”

    “是,苏澜谨遵娘娘教诲。”

    “本宫也愿与你交心,这孩子——”皇后低语浅笑,“本宫也是喜爱的紧,若是你当真不愿养在身边,你便将他送来宫里,本宫一人在宫中也是无趣的很,有个孩子作伴也能热闹些,这皇宫有好些年没有过生气了。”

    宋幼清自是明白皇后的伤感,“若是皇后愿意,苏澜便可时常带启儿入宫陪陪娘娘。”

    养在皇后身边那就罢了,到时候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闲话,宋幼清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皇后也不为难她,眼中多了些许伤感,“若是本宫的皇儿还在,也是启儿这个年纪……哎,他都还未开口唤我一声母后呢。”

    宋幼清知晓那个孩子一直是皇后的伤痛,便不由得宽慰,“皇后娘娘,有朝一日小皇子定是会回来的。宫中过于束缚了,他怕是待不住,这才贪玩跑出去玩了几年。”

    皇帝也还未老,若是他身子无碍,那再与皇后有子嗣也并非亦是。更何况除去李驿昀外,定是需要另一个皇子日后继承皇位。

    皇后眼中藏不住眷恋与懊悔,可在听到宋幼清这话时还是微微一震,“往日她们无一不是劝慰我看开一点,莫要伤怀往日之事,可本宫哪能真的放下呢。不过今日听你一言,本宫倒是真的觉得那孩子会回来一般,明知不可能,可心中留有一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娘娘能这么想就好。”

    窗外忽而阴沉,连着屋内都沉闷了些许,瞧着天际,乌云压城,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要变天了,你们早些回府,别在路上淋了身子,你底子差,切不可怠慢了自己。”皇后依依不舍地将李启昀放下,“启儿若是想来宫里玩,便尽管来,想吃什么果子这里都有。”

    “娘。”李启昀死死攥着皇后的衣袖不撒手。

    皇后感慨了一声,眼眶微醺。

    “娘娘,那苏澜告退,等改日再来看娘娘。”

    皇后又塞了快糕点在李启昀手中,“好。”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院子里传来小宫女慌乱的声音。

    应着惊恐声的是一道惊雷,猝不及防,惊得院子里惊呼声四起,闷响之声回荡,将天色又压沉了几分。

    李启昀也被吓着了,突然大哭起来,皇后赶忙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见着那小宫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忍不住呵斥,“成何体统!尽说些什么丧气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娘娘。”小宫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她抬头见宋幼清就在皇后身旁,话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藏掖着做什么!”

    宋幼清盯着那宫女,不知为何,心头犹如黑云密布,烦闷不堪,有什么从脑中飘过,却又捉不住。

    “边……边关来消息了……”

    宋幼清一怔,急迫地一把抓住了她,“你说什么?”

    “方才……边关有消息传入宫中了。”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望了宋幼清一眼,“是……与晋王有关的……”

    宋幼清喜上眉梢,“消息怎么说,可打了胜仗?王爷何时回京?可有信送来?”

    皇后瞧着宋幼清这般模样,甚是心疼,小宫女这般欲言又止,想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爷……”小宫女重重地朝着宋幼清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着微颤,“王爷回不来了。”

    宋幼清笑意一僵,“这话何意?什么叫王爷……回不来了……”

    某些念头忽闪而过,宋幼清不敢细想,定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不会的!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将天际炸开,似是一只要撕碎牢笼的野兽正在宣泄。

    而这一回,屋内却是无人敢喘一声大气。

    可宫女的话却是比那道惊雷还让人惊恐。

    “王爷于昨日……身死悬马坡。”

    第99章 分别第9日

    “王爷于昨日……身死悬马坡。”

    刹那间, 天地失了色, 一声闷雷撕裂天际, 大雨倾斜而下,如一道雨帘, 将院外之景隔绝开来。

    天色昏暗,屋内的烛光摇曳,映在众人脸上,却只剩凝重。

    宋幼清怔在原地,竟觉得这话可笑至极。她冷笑了一声,“这是谁与你说的?”

    “回侧妃娘娘,是……是边关来的将士禀告于皇上的,而如今宫中都已传遍了……”

    “可是那将士亲眼瞧见王爷死了?”

    小宫女一愣, “奴婢不知。”

    “那将士可有带回晋王的贴身之物?”

    “奴婢……也不知。”

    皇后见宋幼清如此,却是愈发担忧,她太过冷静了, 根本不像得知噩耗后该有的回应。

    “苏澜——”

    “娘娘, 苏澜先行告退。”宋幼清打断了皇后, 只是福了福身, 便从皇后手中包过李启昀,“时候不早,苏澜该带着小世子回府了。”

    “你……”皇后欲言又止, 终是作罢,“好,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 便见宋幼清已匆匆出了屋子,皇后见此,呵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送侧妃出宫。”

    “是,是。”小宫女慌慌张张取了一把罗伞便往屋外冲。

    脚下的泥泞将宋幼清的裙摆染污,可她丝毫没有察觉,斜雨打在脸上冰冷生疼,她都并未察觉到有丝毫不妥,步子凌乱慌张,不似往日的她。

    “娘娘,慢些慢些,伞!”

    雨声中夹杂着小宫女的呼唤声,若隐若现,根本辨不清是真是假,直至怀里的李启昀大哭,宋幼清才回过神来。

    是她过于慌乱,以至于将李启昀淋着了。

    “娘娘。”小宫女终是追上了她,递了一把伞,“奴婢送娘娘出宫。”

    宋幼清见着小宫女已半身湿透,于心不忍,“不必了,你回去吧。”说罢,她接过伞便转身离开。

    大雨滂沱,眼前皆是灰蒙蒙一片,宋幼清辨不清道路,只能依稀摸索着,分明是大雨,可今日路上的宫人却甚多,一个个匆匆而过,泥渍溅起,再回望时只留积水中的涟漪。

    “娘……娘……”李启昀趴在宋幼清怀里,似乎也察觉到了身边的不同寻常,哭得比来时更为惨烈。

    宋幼清厉声呵道:“不许哭!”

    “爹,爹!”李启昀却是哭得更为撕心裂肺。

    宋幼清一听李启昀在唤李承珺,本就压制着的不安又开始骚动,“李启昀,你再哭一声,我便将你丢了,你别想再见到你爹爹!”

    李启昀的哭声无疑一次次又让她回想起小宫女的那番话,让她愈发烦躁不安。

    李启昀被吓着了,他抽噎了几声,埋在她肩头瘪着嘴不敢再发出声响。

    宋幼清望着无垠的天地,低声呢喃:“他比我还惜命呢,怎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

    马车疾驰,可宋幼清仍是觉得此路漫长,恍若走不到尽头一般。

    宋幼清取出那枚已经碎裂的玉石,死死攥紧在手中。

    老天早已告知她了,是吗……

    玉毁人亡!

    “娘娘,到了。”

    宋幼清丝毫不敢耽搁,抱着李启昀就起身,可她还未出马车,步子一顿,只听马车外传来两道声音:

    “听说了没,晋王死了!”

    “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方才消息已入京城了,皇上也已得知了。”

    “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自然是被北狄人杀的,你说我大梁造了什么孽,五年前是孙将军,三年前是镇北将军宋幼清,本以为谢将军能降服北狄,却不想自己栽在北狄手里不说,还将晋王的命给搭进去了。”

    “宫里那位为何要派晋王前去,晋王从未上过战场,到头来还不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嘘,莫要多说了,宫里那两位有多忌惮晋王你又不是不知,趁着这个时机将晋王给……”

    “什么,你的意思是晋王之死与宫里……”

    “好了好了,不可再说了!你不想要脑袋了吗?”

    宋幼清从马车中探出身来,将李启昀交给了早已在府外等候的嬷嬷。

    两个男子见宋幼清从马车中走出来,赶忙低下头,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来人,将那二人给我抓起来。”

    方才的两个男子大惊失色,见有侍卫过来拿人,吓得一下子瘫在地上,“饶命啊娘娘,草民无意冒犯,娘娘放了草民。”

    宋幼清丝毫不理会,果决地往府中走去。

    这二人显然是挑着她回府之时才谈论此事,若说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她断然是不信的。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借此机会好好踩上晋王府一脚。

    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娘娘。”阿荷见宋幼清浑身湿漉,赶忙取了件斗篷替她披上,可又见宋幼清一脸淡然,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宋幼清声色有些喑哑,“可有人递来消息了?”

    阿荷点点头,自然知晓宋幼清说的是晋王府的人。

    “人呢?”

    “如今正在院中。”阿荷见宋幼清这般镇定,只得掩饰起自己的慌乱,将眼角的泪又擦了擦。

    此刻府里上下的人都已聚在前院,跪在地上等候着宋幼清,王爷不在,府里的主子也只有她了。

    “你们一个个给我起来!”宋幼清厉色呵斥,“都给我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府里的人哪里见过这般厉声正色的宋幼清,一个个一时讶然愣着原地不得动弹,有胆子大的小厮跪着往前挪了挪,“娘娘,王爷……”

    “谁给我再丧着脸,就滚出王府!”宋幼清恨恨地望着众人,“如今不过是一个消息,府里上下便人心惶惶,若是贼人有心,晋王府才当真不保了。”

    跪着的婢女嬷嬷压抑着哭声,低着头不敢让宋幼清瞧见。

    宋幼清又扫了一眼,见一戎装男子跪在地上,他身上的血气沾染于雨中,叫人不适,宋幼清死死盯着他,“你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昨日清晨,北狄人突袭,晋王殿下带人追捕围剿,可不想此事有诈,北狄人早已在悬马坡布下了一万兵马,可晋王殿下只带了千人,根本不敌……”

    “谢常安呢!”

    那将士也未细想为何宋幼清会直呼谢将军大名,只是一五一十道:“谢将军早已身受重伤,如今还躺在军营之中,这些时日都是晋王殿下在主持大局。”

    “尸首呢?”

    将士不想宋幼清会这般问,忽而一愣。

    “我问你李承珺的尸首呢!”

    府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雨声灌入耳中,尤为凄凉。

    “回娘娘,王爷坠下悬马坡,属下并未寻得……尸首。”

    “是吗?那为何说他死了。”宋幼清冷笑一声,“让我瞧见了他尸首,我才信他当真死了!”

    “娘娘——”

    “都退下吧。”宋幼清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众人齐齐磕了一个头,“娘娘。”

    “本宫说了,都退下!从今日起,谁再敢提起此事,就给我收拾东西走人,王爷不在府中,你们一个个都敢懈怠了吗!”

    众人哪敢多言,赶忙退下。

    “娘娘,小心着身子。”

    “阿荷,你也觉得他死了吗?”

    阿荷低下头来,怕宋幼清瞧见了她不争气的眼泪,“娘娘,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自是会平安归来的。”

    “是啊,他会回来的。”宋幼清凄凄一笑,“可为何他们都不信呢。”

    “若非亲眼瞧见,我根本不信。”

    ……

    宋幼清本以为自己可以再自欺欺人下去,可她才知晓,她终究是奢望过多了。

    沈安回来了。

    还带回了一身伤的无南。

    可以说,无南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他至今昏迷不醒,被人直接抬入府中。

    宋幼清探着身子朝沈安身后望去,可等了许久都未曾见到另一道身影。

    “不必瞧了,他不会回来了。”沈安收回目光,径直往正房而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幼清紧紧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沈安,你把话说清楚。”

    沈安眼中划过一抹伤痛,“节哀。”

    宋幼清恍若未闻,一把拦住他,笑道:“沈安,我今日听了一个笑话,他们说李承珺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李承珺怎么可能死了,他们单单就想以此来蒙骗我,我怎么可能受骗!”

    “若我告诉你这不是笑话呢。”

    宋幼清笑意褪下,“沈安,我将你当作知己,你不会骗我的,是吗?”

    沈安神色一沉,偏过头去不说话,眼中透着无奈与憔悴。

    宋幼清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小心翼翼,“沈安……”

    沈安一怔,他从未听过宋幼清这般叫过他,他何时从见过这般脆弱胆怯却满是乞求的她。

    是,宋幼清在求他。

    一个被断了指、身中数箭也不肯跪地求饶的人如今竟然在求他!

    沈安苦涩一笑,“你想听我说什么?”

    宋幼清一把抓住他,“你就说,李承珺在骗我,这是不是他的计谋,他是不是要以假死来逃脱皇帝和李启昀对他的监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沈安将她的手松开,“宋幼清,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般喜欢用假死的把戏。”

    宋幼清浑身一怔,“你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沈安一把攥住宋幼清的肩,“他死了,明白吗?李承珺死了!”

    宋幼清盯着他好半晌,终是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信吗?”

    “宋幼清,你在一次次问我之时,你就已经信了,不是吗!”

    宋幼清狠狠推开沈安,嘶吼着:“你们为什么都说他死了!他没有死,你们谁都没有瞧见他尸首,凭什么说他死了!”

    她怎可能上当受骗,假死的把戏她怎会不知,当初众人都以为她死了,她不也还活得好好的!

    “我瞧见了!”

    宋幼清心中似有什么渐渐断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瞧见他了。”

    宋幼清死死攥着他,似要将所有气力倾泻,“沈安,你为何不救他!为何不救他啊!当初我奄奄一息之时,你都可以将我救回来,你为何不救他,你不是神医吗!”

    “宋幼清,你冷静一点。”沈安知晓她身子不好,见她这般摧心剖肝的模样,生怕她倒下去,“你听我说,我也想救他,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明白吗!他与你不一样,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宋幼清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沈安,犹如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她低着头,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仿若在自言自语,“那你为何……不将他带回来啊……”

    沈安偏过头,不想让宋幼清瞧见他眼中的伤痛,“狼群出没,将他身子吃了大半,已找不回完整的尸骸了……尸身残缺,入不得皇陵,我便将他埋葬在悬马坡了。”

    “谁允许你将他埋了的!”宋幼清一把掐住他,将他逼近内墙,“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沈安也不挣扎,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来,“这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

    宋幼清回过神来,手松开,愣愣地接过。

    是一支簪子,正是她成亲那日戴的,那日是李承珺替她取的凤冠与发簪,却不想他将簪子留了下来。

    “他每日都将这支簪子揣在怀里,从不离身。”

    “是吗……”宋幼清轻抚着手中的簪子,她自是没有忽视簪尾处沾着的血迹,一滴泪无声滑落,滴在簪上,顺着簪尖滚落而下,可那血迹依旧遗留在上。

    这是……李承珺的血……

    她耳畔忽而又响起那日李承珺的温声细语:

    “今日是洞房花烛夜,爱妃,你说本王这是想做什么?”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一旁,也不见得你使唤一声?”

    “我替你解下,你莫要动,缠得紧了可别喊疼。”

    ……

    这些话恍如昨日,可她心知,哪里来的昨日,如今应当是隔世了……

    “李承珺……”宋幼清抚一次簪子便念着一回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凄清。

    心头都那根弦终是崩断。

    足足忍了一日的宋幼清终是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为何,为何会这样!李承珺,你不是有能耐嘛!”

    她突然狠狠地将簪子砸在地上,“你说好要让我等你的呢!说好还要带我回镇国侯府,李承珺你又想食言!李承珺,我再也不信你了!”

    沈安并不阻止她,与其忍着,倒不如让她发泄出来。

    宋幼清瘫坐在地上,重新拾起那支簪子,贴在心口处,哭得像个孩子,“叔玄!叔玄!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骗你了,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你是不是恼我了!我瞒了你那么多事,你是不是气我!”

    “叔玄,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的,叔玄!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沈安转过身,将眼角的泪抹去。

    宋幼清终是活成了他曾经希望的模样,有血有肉,有伤有感,可代价,无人能承受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再忍一忍,我一次性把刀子发完

    第100章 分别第10日

    宋幼清再醒来之时, 已是二日清晨, 阿荷察觉了她的动静, 赶忙将宋幼清扶了起来,“娘娘, 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

    “辰时。”

    “扶我起来梳洗一番。”

    阿荷一愣,全然忘了该做些什么。

    “怎么了?”宋幼清反倒是一脸惊异地望着她。

    阿荷不敢多说,只得低着头忙碌。她不知娘娘这是怎么了,分明昨日哭得昏厥,今日醒来却恍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言一行与往日别无二致,阿荷都以为自己瞧错了。

    “无南如何了?”

    阿荷回神,“回娘娘,无南侍卫已经醒了, 不过伤势严重,许大夫一直跟在身侧,娘娘可是要去见见?”

    宋幼清摆了摆手, “罢了, 让他好好歇着吧。”

    如今与李承珺有关之人, 她一个都不想见。

    宋幼清刚出得院子, 便瞧见沈安迎面走来。

    “你要去哪?”沈安往宋幼清所在一侧微微挪了挪,似是有意挡住她去路。

    “只是去前厅瞧瞧。”

    “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

    宋幼清眉目清寒, “沈安,你怕我瞧见什么?”

    “我有什么不敢让你瞧的,你可知你昨日都哭昏过去, 身子差就别逞能,如今王府还需要你,你可不能再倒下去了。”

    毕竟两人相识多年,沈安一有事瞒着她,她一眼便能瞧出,“让开。”

    宋幼清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径直往前厅走。

    沈安瞧着她的背影,只是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宋幼清变了,变得知失知痛,他一夜未眠,想着宋幼清醒来后该如何宽慰她,可不想她醒来之时又成了那个理智而决然的宋幼清,他也不知自己该怅然还该欣慰。

    于他来说许是一件好事,而对她来说,并非如此。

    ……

    一阵风拂来,将院子里的诵经念佛之声携过,凄凉而又绝望,又似声声悲鸣。

    宋幼清罥烟之眉微蹙,步子更快了些,见着前厅之象,她厉声呵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许你们摆这些忌讳的东西,都给我扯下来!”

    厅堂前挂着白色灯笼,两旁白色丧幡随风微摆,甚为刺目,风声呼啸,裹挟着众人的悲怆与凄凉。

    “娘娘。”婢子嬷嬷见宋幼清来,暗道不好,纷纷跪下。

    一个个一身素白,头戴丧帕,便是在一次次昭告着宋幼清,李承珺死了……

    “模样倒是做的好。”宋幼清冷笑了一声,看着厅中摆在的一口棺,一把便将棺盖给掀了,“是谁摆在这儿的!昨日本宫的话都当做耳旁风吗?”

    婢女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宋幼清往里头瞧了一眼,棺中只摆着一件李承珺平日里常穿的玄色外袍,还有一只发簪,“呵,空棺,怎么,是要替他建衣冠冢吗?”

    有胆子大的婢女唯唯道:“娘娘,是——”

    宋幼清呵斥,“给你们半日工夫,将这些都给我撤干净!谁再让本宫瞧见一丝一毫素白之物,就都给我收拾东西滚出晋王府!”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厉声正色的侧妃,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

    “皇婶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太子殿下倒是难得来一趟晋王府。”

    李驿昀一愣,宋幼清不似平日,今日的她目光毅然,锋芒毕露,叫人忽视不得。

    “平日里不来,可如今这样的日子怎能不来。”李驿昀作悲痛状,“毕竟是本宫皇叔,还是得来送送他的。”

    李承珺说罢,便摆了摆手,身后的王公公便将前厅的一种婢子嬷嬷都遣了出去。

    宋幼清并未阻拦,她知晓李驿昀这是有话要对她说。

    “本宫想着,操办丧事实为繁琐冗杂,皇婶身子弱,怕是难以操劳,本宫便得了父皇应允,来替皇婶操办。”

    宋幼清毫不客气,“不劳太子殿下操心,晋王府的事自有妾身来打点。”

    “皇婶今日可是与平日大相径庭呢。”李驿昀哪里还有方才的悲痛惋惜,目光寒惬,“看来这死了夫婿的女人就是不一般,也是能独当一面。”

    宋幼清不说话,只是浑身如数月冰寒,让人近不得身。

    李承珺嗤笑一声,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皇婶心中气恼,本宫自是明白,这不论换作是谁,新婚不过半月之余便要守寡怕是都受不住。”

    李驿昀是什么人宋幼清怎么不知,既然他口下不留德,那也就怨不得她了,“太子殿下也得惜命一些才是,倒时若是让太子妃也守了寡,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李驿昀脸色一沉,他哪能想到这女人竟能这般伶牙俐齿,往日还当真小瞧了她。

    李驿昀往前走了两步,似要贴近宋幼清,宋幼清一阵厌恶,往后又退了退。

    李驿昀看了一眼身旁的空棺,不怒反笑,“皇婶相信他死了吗?”

    宋幼清缄默,眉目一沉。

    “昨日本宫想着,皇叔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李驿昀抚摸着棺身,“可你猜今日本宫得知了什么消息?”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凑过身,“本宫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的尸体。”

    宋幼清偏过头去不看他,李驿昀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昨日沈安已与她说了,他已将李承珺的尸体埋在悬马坡,李驿昀又怎可能找的到。

    李驿昀见宋幼清作此反应,亦为意料之中,“皇婶再猜猜,本宫的人是在哪儿找着他的?”

    见宋幼清不作答,李驿昀突然大笑起来,“堂堂大梁晋王,竟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说起来也是唏嘘得紧啊。”

    宋幼清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手心嵌出皙白的印子。

    “本宫怕他身死他乡魂不得归,特派人将他尸首从悬马坡的一处坟堆里挖了出来带回,好让皇婶再见见他最后一面。”

    宋幼清怒目切齿,随之反笑,“那当真是有劳太子殿下了。”

    “不劳烦,这是皇侄应当做的。”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便再操劳些,将这口棺再抬回去罢。”

    李驿昀山眉一蹙,不知她这话何意。

    “晋王府太小,摆不上这口棺,哪里比得了东宫气派恢宏,这棺……太子殿下自己留着便是,总有用得上的那一日。”

    “大胆!”王公公呵斥,“竟敢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

    李驿昀摆了摆手,示意王公公退下,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不过到时候这棺里说不准躺着的可不止皇叔一人了。”

    宋幼清似笑非笑,“妾身好奇得紧,也想知晓到时躺着的人是谁。”

    李驿昀挑了挑眉,意为赞同,“本宫得先回宫了,宫中还有要事,不可耽搁。”

    宋幼清福了福身,施舍给了李驿昀一个礼,“恭送太子殿下。”

    “皇婶不必送了,在府里好生养着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哈哈哈……”

    宋幼清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见着越行越远。

    “我的日子还长着,可你的日子不长了。”

    ……

    李驿昀刚迈出晋王府,便命自己的侍卫守在晋王府外,“如今晋王不在了,府中妇孺安危切不可怠慢,都给本宫小心护着,若有差池,你们都别回来见本宫了。”

    “是。”

    王公公跟在李驿昀身后,“太子殿下,奴才竟不知,这晋王侧妃着实太凌厉了些,为何不将她——”

    “不必,一介女流,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刚死了夫婿,若不在本宫面前硬气些,这晋王府怕是也保不住了。”

    “是,太子殿下说得是。”

    “瞧着人都死了,她却还能当做个没事人一般,这般心境本宫也是钦佩啊,你说李承珺也是,千方百计从本宫身边将人抢走,到头来竟也不知枕边的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真是令人为之叹息啊。”

    “殿下所言极是,当初所幸没让这苏澜入东宫。”

    李驿昀轻哼了一声,“不过本宫还是遗憾,并未能亲手杀了李承珺,想想他跪在本宫脚边求饶,当真是快意的紧啊。”

    李驿昀回身望了晋王府一眼,“待本宫回宫后,你便派人前来,就算把晋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要将那东西给本宫找出来。”

    “是,太子殿下。”

    李驿昀望着阴郁的天色,心中却无此刻这般畅然快意过,“等了那么多年,终是让本宫等到这一刻了。”

    “是啊,到时太子殿下便能一统天下了。”

    “一统天下。”李驿昀低声呢喃着,忽而肆意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极了,有意思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因为太忙了,没更,不好意思,明天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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