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升入高三后, 学习骤然紧张起来。
各个科目进入一轮总复习,周考,月考大大小小的考试接踵而至, 每次考试成绩通知家长;不仅如此, 早恋,游戏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都被禁止了, 一经发现严肃处理。
这种时候,环境对人的约束熏陶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每个人都在学,你追我赶, 停下就意味退步,于是再不爱读书的人也不敢混日子。
漆夏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时间不够用。
有次课间她实在太困, 趴着睡了十分钟,醒来时发现课桌被试卷淹没了。早中晚好像都在刷题,累到不想吃饭。
这种状态下,漆夏没有太多精力关注陈西繁, 两人同班,交集仍旧少得可怜。只是偶尔回头看到少年时,她的心跳仍旧会失了节奏。
这天做完课间操,许幼菲笔芯用完了, 三人约着去了一趟文具店。
学校文具店卖的东西很杂, 书本笔芯同学录,甚至还提供情书代写服务。三人在里面逛了逛,邢安娅看中一只许愿瓶。
五角星形状, 透明玻璃质地,里面有几张五颜六色的小纸条, 那几年同学过生日,很流行送这种许愿瓶。
邢安娅道:“我看贴吧说,去年有个学姐买过这种许愿瓶,在纸条上写下自己想考的大学,把瓶子埋进土里,然后她真的考上了。”
可能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邢安娅建议:“不如,我们也买了试试?”
“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那套。”许幼菲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拿起一只,问:“到底灵不灵?”
“心诚则灵。”
于是,三个姑娘一人买了一只。
回到教室后,邢安娅在纸条上写下“京平大学-数学系”四个字,她把纸条塞进许愿瓶,肉眼可见的兴奋,“你们快写,晚上咱们就去埋。要不,就埋人工湖附近的那块空地吧。”
漆夏提笔,脑袋却是空白的,她其实没想好考哪所大学哪个专业,现阶段只想尽可能地提高分数,以后读偏文科一点的专业。
她在许愿纸上写了八个字: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没一会许幼菲也写好了,今天时间有点晚,三人约好明天去埋。九点多下晚自习,漆夏收拾好东西回白塔巷。
才出教室,她一抬眼就看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陈西繁贺骁和褚扬走在一块,三人正准备下楼。
她无端心慌,放慢了步子默默跟在后面。
这会距离下自习已经有好一会了,走廊上没几个人。昏黄灯光落在少年头顶,为他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雾色。
漆夏听到褚扬说:“烦死,老班今天找我谈话,问我想考哪儿,我他妈怎么知道我想考哪儿。”
“出国呗。”贺骁说:“跟我一块去美利坚得了,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褚扬笑了笑,“行啊,到时候贺大少爷可得罩着我。”
“好说好说。”贺骁又来霍霍陈西繁,他一把揽住陈西繁肩膀,“繁哥呢,想在哪儿上大学?要我说,咱三一起出国吧,到时候没家里管着,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陈西繁比贺骁要高一些,他脊背往下弯了弯弧度,耸耸肩膀笑骂:“别,我巴不得离你远点儿。”
“嘿,还是不是兄弟,怎么说话呢。”
褚扬接话:“阿繁想去京平大学空飞班吧?我记得你以前提过。”
陈西繁嗯了声,回答中流露着坚定:“高一就想好了。”
“怪不得,去年暑假你费劲巴拉去飞行训练基地体验了半个月。不过,飞行员对身体条件要求挺高的,你行吗?”
陈西繁语气狂傲,挑了挑眉,“我为什么不行?”
褚扬贺骁都知道,他这么说就是稳了,“也对,繁哥什么都行!”
“陈爷爷就是空军飞行员出身,他退休那会肩章上都三颗星了吧。行行行,那我就等着你以后带飞了。”
陈西繁应声,“等着,以后带你们上天。”
少年笑得轻狂又肆意,那一瞬,好像所有星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光芒万丈。
漆夏跟在他身后,听着这段话不禁心潮澎湃。她想起那张被自己藏起来的纸飞机,不由得明白了其中含义。
XF0109,指的应该是飞机编号吧。
原来,他想去京平大学空飞班,以后想成为飞行员。
回到白塔巷,漆夏打开电脑查阅京平大学空飞班的资料。空飞班的学生拥有双学籍,大一到大三在京平大学元培学院学习,大四前往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航空大学实操。
这个班选拔人员严格,除了成绩,还有一系列心理素质,体能测试,每年在全国只招六十人。
以陈西繁的实力,他想去就一定能去。但漆夏还是多此一举地,提笔为他写了一张许愿纸:希望陈西繁同学,梦想成真得偿所愿。
写下愿望后,漆夏和邢安娅,许幼菲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许愿瓶埋在了人工湖旁边的盐碱地。
之后的日子忙碌又单调,除了刷题还是刷题。九月月考,漆夏总分578,依旧没什么长进。
成绩一旦到了某个阶段就很难提升,漆夏深感自己困在瓶颈期,咬咬牙,用赵湘琼留下的钱,给自己报了补习班。
补习班一周三次课,每个月七千。
虽然肉疼,但收获也是明显的,补习班老师会针对她的情况查缺补漏,十月月考,漆夏总分610,第一次突破了六百大关。
可能考试过于频繁,导致大家好像对分数有点麻木了,漆夏拿到分数格外平静。
她的总分虽然上600,但在附中这种学霸遍地走的环境里,仍旧不起眼,漆夏也不着急,拿到试卷后埋头改错题。
“夏夏,去不去超市?”
漆夏看一眼时间,起身:“走吧,正好下楼透透气。”
三人在超市随便逛逛,邢安娅和许幼菲买了冰棍,漆夏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这会快上课了,最近教导主任查晚自习查得严,她们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终于踩着铃声回到教室。
才进门,魏宇鹏忽然叫她:“漆夏,老班叫你。”
胡忠海很少找她,漆夏不禁有点紧张,“班长,你知道什么事吗?”
“放心,好事。魏宇鹏笑嘻嘻说,”你这次考试不是进步了么,估计就找你谈谈心,鼓励鼓励什么的。”
漆夏将信将疑地去了,到了办公室,胡忠海果然是找她谈心的。
“漆夏,来了啊,坐。”胡忠海给她拉了把椅子,说:“也没什么事,你这次月考进步了,上次班会不是说过么,进步的同学我都有奖励,这个给你。”
胡忠海递过来一本笔记本,漆夏接过,“谢谢老师。”
“不客气。”胡忠海又说,“还有件事,你听过青培杯作文比赛吗?这个比赛每年十月报名,十二月公布成绩,一等奖可以获得降20分录取的优待,你有兴趣吗?”
胡忠海给她看了个表格,表格上列出了能够降分的十所大学,几乎都是国内名校。
无疑,这个诱惑是巨大的。
“老师,我想参加。”
胡忠海笑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感兴趣,本来作文比赛嘛,都是文科班参加人数比较多,想到你我特意问问。”
“不过有个问题,刚刚给你看的,是今年能够降分录取的十所学校,至于明年是哪些高校还不确定,得看政策。”
想了想,漆夏说:“我还是想试试。”
“行,反正拿奖了肯定不亏。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时间还是比较充足的。”
离开办公室前,胡忠海忽然叫住她:“对了漆夏,你帮我叫一下陈西繁。”
“哦——好。”
听到那个名字,漆夏心都颤了颤。
这次月考陈西繁仍旧是年级第一,总分709。他那样的成绩已经没有进步空间了,老师找他会是什么事呢?
但无论什么事,一想到能与他说上话,漆夏就很开心,走路步子都轻快起来。
回到教室,漆夏却没有看见陈西繁,问了他的同桌才知道,陈西繁刚刚出去了。
陈西繁的同桌说:“你找他什么事?”
“呃……胡老师找他。”
“行,知道了,我在q/q上给他发条消息,帮你转达。”
心情一下down到了谷底,漆夏站在原地捏紧了手指,她撒了个谎,说:“你还是别用手机了,刚刚我看到教导主任就在三楼巡查,小心被抓。”
“是吗?”
上高三后学校限制使用手机,发现就永久没收,男生吓得把手机重新塞回书包。
漆夏道:“胡老师有点急,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去找他吧。”
“他拿着手机出去了,刚走不久,说去天台透透气。”
“好,谢谢。”
这会正是上课时间,整座教学楼灯火通明,漆夏放轻步子,气喘吁吁爬上楼顶天台。
她推开那道铁门,吱呀一声响格外清晰,往前走了两步才看见陈西繁。
少年的身形隐在黑暗里,他一只手撑着天台边沿,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似乎正在和谁通话。
天台冷风把他衣服吹得鼓起,漆夏远远看着,有一种,此刻的少年美丽却易碎的错觉。
乌云遮挡月亮,昏暗中,漆夏听见他说:
“那天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你没任何关系……不用和我谈责任,但凡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的人,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抱歉,我不能理解你的苦衷,也不想理解……”
此时陈西繁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甚至带着克制不住的怒意。
漆夏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好像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冷漠,不近人情的那面。
也不对。
漆夏想,陈西繁本就是外热内冷的人。即便过去他给予过漆夏很多次帮助,那也是因为他良好的教养,漆夏并不会因此觉得他好接近。
他像太阳,从不吝啬给人温暖,但也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你的事与我无关……就这样说完没?没说完也挂了!”
十月晚秋,京市夜晚的气温不到十度。风迎面吹来,刀子般刮在脸上,疼得人眼睛发红。
电话挂断,周围重新被寂静包裹。
片刻后,陈西繁从校服口袋摸出一盒香烟,取出一支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咬着。
随后,“嚓”地一声,火光亮了起来。
他的面庞在火苗映照下忽明忽暗,烟圈静静飘动,陈西繁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一点猩红,低头吸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显然他是新手,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
陈西繁轻啧了声,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他没看转头看漆夏,语气淡淡的透着疏离:“还没看够?”
漆夏一愣,顿了顿走上前,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上来打电话,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什么。”陈西繁弯腰捡起那支已经熄灭的香烟,扔进垃圾桶,问:“找我有事?”
“嗯,胡老师找你。”
风扬起他的头发带来清爽的味道,陈西繁说:“知道了。”
他转身欲走,漆夏突然出声,“那个……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老师。”
陈西繁看过来,目光平铺直叙,漆夏又紧张了,支支吾吾道:“我……我谁都不说,你放心吧。”
其实说与不说,陈西繁并不在意。
他的坏心情无关偷听,更无关漆夏,只是那些情绪像头顶笼罩的乌云,太沉太重,风怎么也吹不散。
“嗯。”陈西繁看她一眼,压着眉心说:“风大,下去吧。”
陈西繁从她身边经过,听见漆夏小声问:“陈西繁,你……你想吃糖吗?”
她其实没想那么多,问完这话,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漆夏手揣在口袋里,紧紧握着那颗奶糖,为自己糟糕的表现感到懊恼。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生物课本上说,吃甜食会增加人体的多巴胺分泌,我想,你现在可能需要。”
陈西繁怔了怔,回头看向漆夏。
其实在得知自己认错名字之前,他并没有关注过漆夏。印象中,这是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儿,话不多挺乖的,仅此而已。
这会他脚步稍顿,看见女孩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太害怕,她的指尖竟在轻轻地颤抖。
女孩子的指甲修成月牙形状,手指纤细漂亮,皮肤挺白的。
那颗糖果静静躺在少女的掌心。
说不清为什么,那些堵在胸口的烦闷好像一下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风一吹散了大半。
陈西繁接过那颗大白兔奶糖,唇角很轻地牵起。
他说:“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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