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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露台

    大半夜十二点, E座公寓的阳台上还亮着光。

    景煜屹姿态闲适地躺在吊椅上,单手打字,回复对面的消息。

    阎逍见他终于吱声,又把刚刚自言自语发过来的一大串话重述一遍。

    「二哥, 你今儿带璧如妹妹上咱公司来了?我的妈, 有图有真相, 你不知道那些个小群都炸开锅了!全在讨论这事儿!」

    「姓秦的生日那天, 看你们俩那样,还以为吵架了呢, 真是吓得我——」

    「话说,前两天,璧如妹妹是不是坐着你那架湾流出去了?怎么我之前想坐,您不肯呐?」

    对面那人一向话多且杂, 景煜屹浏览一遍,面不改色发过去, 「你和人姑娘很熟?」

    阎逍被他突然岔开的问话弄得疑惑, 「还好吧, 不是跟着您认识的么。」

    「那能劳您将嘴里那两个妹妹去掉么。」

    阎逍反应过来, 没想到他这种醋都吃, 什么时候见他这样一副小气劲儿。

    「哎哎我这嘴, 称呼人完小姐您满意吗,真是。」

    景煜屹这才作罢,又冷不丁问, 「图呢。」

    阎逍还没明白, 「什么图?」

    「那些顶风作案拍的图。」

    他都勒令不允许偷拍了, 怎么还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不多时, 对面发了一堆明显是从各处搜集过来的图。

    画质、视角、亮度各有千秋, 差点就要以为在他们边上摆了八百个机位。

    「得了,你告诉他们都别传了。」

    「要再发现,整群的人我都给端了。」

    景煜屹勾着唇翻阅,挨个点了保存。

    很快又收起手机,半敛着眸,迎着春夜不疾不徐的风,懒懒散散瞧着阒寂月色。

    他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疯了。

    凌晨十二点半快一点,饶是这繁华偌大的京城也要陷入宁静和沉睡。

    他心里却像是有团热气正烧着,从没在这个点这么兴奋过,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干脆趁着这股精神劲儿,倚在阳台这儿吹风。

    男人手臂搭在扶手上,匀称修长的指节缓声敲打。而掌跟处,刚刚揉过完璧如脚踝的地方,一直到现在都是滚烫的。

    或许是对突然涌现的欣喜太过无措,他后知后觉倒有些乐极生悲。

    沉思好久,景煜屹还是觉得今天的做法有些冒失,瞧她当时的反应,想必也是不太适应。

    先是自作主张把人带到自己家里来,之后还不由分说亲手上药。他要是人家小姑娘,早就在心里毫不客气打上一个变态标签,暗地里也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男人带着点懊悔沉出一口气,嘲弄地嗤笑自己一声,觉得真没出息。

    又突然听到滑动门被推开的声音。

    完璧如从她房间那边的通道探出半个身子,确认阳台上的人是他之后,这才慢吞吞走近。

    “你怎么还没睡啊?”她伸手掩唇,小幅度打了个哈欠,“这都几点了。”

    没等景煜屹出声应答,她已经到他身边的另一个吊椅那儿坐下,环视一圈嘟嘟囔囔点评,“你家阳台还挺特别。”

    与其说是阳台,不如说是一个270°的超大环形露台。

    还能连接每一个房间。

    景煜屹没料到这般情景,他愣神,沉默着瞧了她片刻,悄然牵起嘴角。

    很快又收回眼藏起笑,“你不也没睡。”

    完璧如把头往后仰了仰,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一边举起手机放在自己面前,一边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是啊,在找房子呢。”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在景煜屹这间公寓里借住一晚,必须得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以免长时间麻烦别人。

    反正这里离如意坊近,她明天不用早起通勤,不如就晚点睡,抓紧时间看看房子。

    这才忍着困意,一直搜索到现在。

    景煜屹视线落在四周的幢幢高楼和车水马龙,听完她的解释,稍稍蹙了蹙眉。

    刚刚抹药那会儿,她就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就为了这事儿,强撑到现在。

    他扬着散漫的调子,语气中又含着点不满,“我没急着赶你走吧?”

    “没啊,就是想快点找到,我也踏实一点嘛。”

    她轻描淡写地答,不像是因为他的冒失举措而吓得连夜逃跑的样子。

    他嗓音散散,“那你就慢慢来,非要熬个大夜。”

    完璧如没搭腔,还固执地划着手机,景煜屹长臂一伸,干脆将她手机抢了去。

    “回去睡觉。”他语气不怎么好,带着点强硬。

    完璧如压根不怕他,困意在这一刻散得一干二净,反倒狡黠地笑了笑,反问,“那你怎么不睡。”

    她没打算抢回去,干脆扶着吊椅的两侧的绳子,脚尖点在地上,荡秋千似的轻晃,“你这儿还真好看。”

    这个花园般的环形露台被种满一圈生机盎然的绿植,周围满是花花草草的清香。

    大理石砌砖上又铺了一层漂亮的透明地转,里面夹杂着亮晶晶的物质,看起来像水晶一样。四处都嵌着灯,在静谧的春夜散发光亮。

    景煜屹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小姑娘好奇心强,注意力并不会集中在一件事上,况且也不怎么期待他的答案。

    他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陪她安静待了会儿。

    高空的风速较地面更快,再温柔的夜风吹过来时,也能轻而易举地将空气中微小的气味散布整个露台。

    就像——景煜屹又能在这个时候,嗅到从女孩子身上传来的细腻香气。

    他心底泛起躁意,极为无奈地屏息片刻,不自然地伸手拢了拢脑后的漆黑的短发。

    突然站起身,走到别的地方去。

    完璧如很快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也起身跟上去。

    “你走什么呀,去哪儿?”

    她在后面嘟囔了两句,视线接着被另一个地方吸引。

    南边露台的中央,建了一座精工巧制的假山池。

    池中流水潺潺,游鱼翕动,看起来灵动十足。

    不少人都有养鱼的爱好,打造的鱼缸或者生态池更是千姿百态。

    但完璧如却全然被这座假山池吸引了。

    她驻足在山池面前,上上下下瞧了片刻,哑然失语。

    景煜屹在她旁边立着,视线扫过她愕然神色,不动声色按下旁边一个隐秘的按钮。

    点缀在山池上的细小灯带亮起,让其瞬间变成了一个发光体。

    因而也就能更加方便地端详、察看。

    温和的亮光也散落在女孩素净秀气的小脸上。

    完璧如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人造景观,嘴唇翕动,轻声喃喃,“晔山——”

    她满是震惊,完全没想到景煜屹竟复刻了一座晔山在家。

    完璧如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花朵般灿烂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她仰头看向景煜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亮得过身后夜空的点点繁星,“这是晔山!”

    那一瞬间,激动到失语,半天也只会说一句,“你好厉害啊!”

    很多人或许会认为,这世间的山无非是由地质运动而引起的土石堆积,从外表上看上去几乎别无二致。

    但完璧如看这个山池造景的第一眼就能确定,无论是从山体形状还是地质色泽来说,这就是独一无二的晔山。

    她担心对方觉得自己语气浮夸,又定定地看着他,真诚道,“是真的很厉害!”

    景煜屹从鼻息间溢出轻轻的笑,眼角眉梢带着点得意的神采,极力控制着嘴角的弧度,故意表现得满不在乎,“还行吧。”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经常在晔山那儿玩?”完璧如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猜想。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她还没体会到这种和别人共享童年基地的感觉。

    景煜屹稍顿,嗓音淡下来,还是那句话,“还行吧。”

    完璧如却突然开始深究这个问题,她很笃定地猜测,“还行吧是什么意思?我有这种直觉,咱们从前肯定见过!”

    “不是吧妹妹,”他沉默片刻,又故意吊儿郎当地笑,避开她的视线,“这都2022年了,这搭讪方式还这么老套。”

    完璧如一跺脚,娇嗔道,“我没和你开玩笑!”

    她很理性地继续分析,“我小时候在晔山遇见过不少人呢……”

    当年晔山修缮,几乎没有游客观光,唯剩下晔山别居的住户偶尔会沿着石阶散步、采风,又或者是他们当时那么点大的小孩,以此为地点聚在一起玩。

    景宅住一期,而完璧如住的秦宅住在二期。

    虽隔了半山高,平常玩不到一块儿,说不定在晔山里的某条小路遇见过呢。

    完璧如自顾自回忆着,把自己还记着的都一股脑说出来,试图看看景煜屹有没有重合的经历。

    “有一次玩捉迷藏,当时我躲在一条小路边的石凳后面,等了特别特别久都没有人来找我!”

    “然后当时遇到了一个男生,陪我玩了一会儿,一直到太阳下山。”

    “被他送回去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找人的是秦斯铭,他嫌我躲得深,压根没找,直接离开了——”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一下,神色微变,声音低落下来,“这时候提他,会不会有点晦气……”

    景煜屹瞧见她突然暗淡下来的眸子,打断女孩子碎碎念念的低语,嗓音喑哑,“别想了。”

    他声线淡淡的,突然“啪”地一声关掉了山池造景的灯光,“都过去了不是么。”

    花园般的露台上,男人身上单薄的黑色衬衫被被吹动,隐隐勾勒出隐藏在其下的紧致身材。

    他额前的碎发被掀起,不知道又在往远方哪个方向看,眉目间透露着股桀骜不羁的气质。

    “哦。”

    完璧如慢吞吞应了声,片刻之后,很突兀地发问,“景煜屹,你不冷吗。”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都还特意搭了件今天白日里穿的水貂绒粉外套,以免被凉意侵袭。

    “好像第一次在盛崎庄园见你,你穿得就那么少。”

    景煜屹的视线这回终于落在她身上。

    绕是刚刚绞尽脑汁回忆那么久,此刻的她,还是会认为在盛崎的那次见面,是他们之间的初遇。

    他面上半点情绪不显,凝着她的视线。

    尽管已经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出口的声音却低涩如茶。

    “回去吧。”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点像哄,“早点睡,完璧如。”

    完璧如无意识地眨动双眸。

    前几天觉得,他叫自己“完玉儿”的时候,特殊又好听。

    现在被连名带姓地叫,竟然也有一种认真和温柔。

    她学着他的语气,很认真地回,一字一顿,“你也早点睡,景煜屹。”

    很快,露台上只剩下了景煜屹一个人。

    风吹着,清香四溢,和方才女孩在身边时的气息,略有不同。

    他这时才察觉,从完璧如身上散出来的,该是娇嫩馨美的玫瑰麝香。

    明艳动人,这点很像她。

    尤其是十四岁那年,他在晔山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该是丛林中盛开得最灿烂、热烈的一朵。

    可惜这些年,在秦斯铭身边。

    她身上的渐渐灵动劲儿,似乎被磨平消逝了许多。

    景煜屹沉着眉目,喉头一阵痒意,烟瘾又开始犯了。

    走到离完璧如房间远一点的长椅上坐下,估摸着烟味儿不会散过去,这才从袋里摸出一根点燃。

    这会儿的风变得有些大,他抬手互火,眉眼在火光中深邃浓烈。

    身上的衬衫被吹得紧贴着,他回想完璧如刚刚算是关心的问话,自己确实是有点冷。

    生活中,人们常常以“吃饱穿暖”作为生活优裕的标准。

    这两者往往也是人们体感舒适的两种状态。

    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凡人,当然未能免俗。

    何尝不依赖温暖。

    但足足八年,景煜屹习惯把自己置身于一种微冷的环境。

    那是一种最为清醒的状态。

    他可以时刻警醒自己,不要越过边界,去摘那朵玫瑰。

    作者有话说:

    呜呜,景二,你上啊!

    第32章 咖啡

    完璧如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或许是仗着自己住在景煜屹这儿、只离如艺坊百来米远的缘故, 她之前早起通勤养成的作息已经抛得一干二净,连特意定的闹钟也毫无作用。

    最后是被景煜屹一通电话叫醒的。

    男人的声音经由电流从扬声器中传来,低醇悦耳,带着点点磁性, “起了没。”

    完璧如当即还有些懵, 依依不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把手机贴在耳边, “……嗯?”

    那头听见她这股迷迷蒙蒙的劲儿,很快有了定论, “得,就知道你没醒。”

    完璧如意识比刚刚清醒了些,嘴里嘟嘟囔囔,嚷出了几个听不懂的音。

    过了会儿, 又弱弱地嘤咛,“啊, 你好烦……”

    景煜屹失笑, “祖宗, 您今儿是不用上班啊?”

    “那怎么之前在安庄, 还念着自己的的饭碗, 急匆匆要回来呐?”

    她怨念般狠狠揉了一把头发, 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这才睁眼,拖着音节, “知道了——”

    这回算是彻底清醒, 掀起身上的被子下床, 还不忘拿着手机一起去盥洗室。

    一边挤牙膏, 一边对着摆在面前的手机开口, “这不是起来了嘛。”

    语气还带着点得意。

    景煜屹大概是听到了她这头电动牙刷的震动声,戏谑地笑了下过后,便没再开口。

    扬声器中只剩下一阵翻动纸张的声响。

    短暂的两三分钟内,是刷牙声和办公声的交融,和谐又奇妙。

    完璧如呆呆地维持着动作,漱完口、洗完脸,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挂了电话,那头正好再次开口。

    “厨房里有早餐和牛奶。”

    “噢噢。”完璧如顺从地往他口里的地点走,又道,“可是我喝不了牛奶。”

    以为他不了解自己身体的特殊症状,她继续解释开口,“我乳糖不耐受,喝了会不舒服的。”

    景煜屹语气无波无澜,“我知道。”

    “这是舒化奶,乳糖被分解了。”

    这个名词有些熟悉,完璧如好一会才想起,她分手醉酒的那天,景煜屹哄着她喝过。

    她蓦地一顿,心底涌了股暖意,“谢谢呀。”

    景煜屹对此没什么反应,语气中的情绪很淡,“下楼之后去找一楼的前台,不经过昨天那大厅了。”

    他叮嘱两句,最后道,“没别的我挂了。”

    “没有啦。”

    他安排得很妥当,自然没什么疏漏的。

    完璧如很是感激地应下,想了想,还是认真开口,“谢谢你收留我,我今天就出门找房子。”

    那头没了声响,连刚才翻动书页的声音也不复存在。

    不过三秒,景煜屹便挂了电话。

    完璧如疑惑地看了眼通话界面,眨动眼睫,很快放下了手机。

    看来他有事要忙。

    她如是下了结论,更加坚定了刚刚的承诺-

    如艺坊的客流量主要集中在周末和节假日,完璧如今天趁着空闲时间多,一直在租聘软件上浏览房源信息。

    她对房型和大小的要求都不高,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地理位置。

    最后划入候选名单中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差不多五个。

    她今天把倪潼提前叫了过来,而自己下午两点就出了门,去约定地点和中介见面。

    既然已经决定完全脱离秦家,她收拾东西的那天就没把秦家的银行卡拿走。

    这些年的存款不多,节约一点,也能先应付眼下的窘境。

    要看的第一套房离泓景商圈最近,价格也适中。完璧如带着心里的期待,很快到了约定地点。

    中介是个偏瘦的中年大叔,戴着架方框细边眼镜,一眼看去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

    完璧如扬起了个礼貌的笑容,把路上特意给他带的矿泉水递过去,“您好,我约了您今天看房。”

    “呦,谢谢。”中介顿了顿才接过,推着眼镜笑了笑,一边带着她往小区的方向走,“来,这边——小姑娘刚毕业?”

    完璧如抿着唇摇了摇头,她虽然健谈,却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太多个人信息。

    于是没有继续展开下去,把话题转移到进来的这个小区里。

    说实在的,刚进大门口,就能察觉出周围环境有些老旧,极像九十年代的小住宅,说是城中村也恰如其分。

    她蹙着眉,出声质疑,“咱们今天看的房,不是最近几年新建的吗?”

    被这么一打岔,中介干巴巴地笑了笑,随之解释,“啊,是这样,小区确实老了点,但房子是拆旧建新来的,这个你放心,绝对很不错的!”

    “……”

    完璧如沉默片刻,脚步明显放缓,“这种情况,您不是应该提前说明清楚吗?”

    “这个啊,其实问题不大的,周边设施还是很齐全的!”他瞧了一眼完璧如的脸色,开始在其他地方找补,“你们年轻人,平常不也就是两点一线,家里环境好不就行了!”

    “真是新建的,瞧,这不还有电梯呢!和我标的没差吧?”他滔滔不绝讲了一堆,按下面前的上行键,“走吧,等什么呢小姑娘?”

    完璧如眉间泛起的褶皱未平,沉出一口气,语气勉强,“行吧。”

    被这么糊弄一下,她心里当然不舒服,但念在自己好不容易跑过来一趟,还是压着气闷跟了上去。

    电梯上,完璧如当着他的面,翻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别的你没骗我吧,你之前说过的,精装,采光——都符合?”

    “诶呦,姑娘,您别用‘骗’嘛,这词儿多不好!”中介语气抑扬顿挫的,听上去有些滑稽,“别的都包您满意!”

    听他这么一说,完璧如终于松口气,抬步跟着他下了电梯。

    还没到房源门口,中介大叔眼珠子转了下,突兀地扬着声调,“就是呢——咱们这啊,还有个服务费。”

    他停顿两下,接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狮子大开口,“也不多,两张票子,交了我带您进去看房!”

    “服务费?”完璧如这会儿彻底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之前说好的中介费,不是成交之后才给?怎么看个房还有服务费了?”

    她登时冷笑了声,“你当我年纪小好欺负呢?我手机还在录着音,包括之前的通话,我也一次没落……”

    中介太阳穴开始跳,当即也明白这姑娘没那么好骗,“诶,咱有话好好说——”

    捏着手里那瓶水,他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放低,讪笑开口,“您当我刚刚什么话没讲,我现在带您进去行么?”

    “不看了,您找别人吧。”

    完璧如没心思和他掰扯下去,正好边上的下行电梯要来,她眼疾手快摁下开关进去。

    就算房子本身再也没别的问题,她也不打算租了。

    这中介有坑蒙拐骗的嫌疑,就凭这人品也不敢保证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差错。

    她气冲冲从这个老旧小区走出来,胸腔还起伏不定着。

    都说租房容易被坑,她在正规渠道找的中介,竟然也能遇上这种事。

    完璧如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提交手机里的证据,举报拉黑一条龙服务,这才整理心情,开始计划下一个目的地。

    有了这么糟心的开始,完璧如重新筛别了一下自己剩下的候选房源。

    她把那些价格低廉,而所在小区项目名不见经传的都干脆放弃了。

    还不如多花点钱,找些更加靠谱的。

    剩下三个小时,她连转轴一般跑了两个地点,幸好没再出现刚刚那样的事情,看房过程还算顺利。

    结束之后,她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坐着歇气,回顾刚刚那两套房,还是有些犹豫。

    两套房都是她在抬高了价格标准以后,而最终筛选出来的。

    所以租金方面其实都有不同程度的偏高。

    稍微便宜的那套,位置较远,交通不便。

    而另一套是商业水电,贵上加贵。

    她用手机里的计算器估摸着算了一下,租房一个月产生的花销,都直逼如艺坊的营业额。

    要是加上自己其余的日常开销,她还得靠存款垫。

    按下屏幕上的那个等于号,完璧如不禁咋舌。

    她在位置上僵坐片刻,直到服务生过来送咖啡,才堪堪回神。

    “谢谢啊。”她一边小声道谢,一边放下了手机。

    视线落到这杯价值48的咖啡上,她突然觉得有些肉疼。

    景煜屹的电话这时候打来。

    第一反应不是疑惑和好奇,她半点没犹豫,很快就按下接听。

    甚至在对方出声前,就苦哈哈地开口倾诉。

    “景煜屹,我被坑了……”

    经过了一下午的折腾,她脑力实在有些转不过来,表达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

    景煜屹能听懂,她都觉得算个奇迹。

    等她颠三倒四说完自己一下午的经历之后,这人惜字如金地点评了一个字。

    “蠢。”

    完璧如没介意他的奚落,继续可怜巴巴道,“你知道么,我现在觉得Aurora家一杯最普通的拿铁都特别奢侈了!”

    景煜屹的重点落在其他地方,“你没吃饭?”

    她楞楞地点头,忘了回答,男人疏冷的问话声再次响起,“你在Aurora?”

    “嗯,不过不是泓景楼下的这家,是首博附近的这家。”

    她一向是个大方的人,“捉襟见肘”到这个程度,还不忘问景煜屹,“你要喝吗,我帮你带一杯?”

    景煜屹听她认真的语气,突然狭促地笑,“舍得?”

    “瞧不起谁呢,”完璧如一本正经,“这个钱我还是有的!”

    景煜屹笑意不减,前几秒这姑娘还抱怨奢侈,这会儿就开始装大款。

    “那给你留着买糖吃吧。”男人很不给情面地拒绝,又淡淡补充,“在那儿等着。”

    “你要来接我吗?”

    “不然?”那头传来了汽车点火的啪嗒响动,男人的声音远近不定,大概是刚把手机固定在车上。

    完璧如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开了车过来的。”

    她着急朝那边解释,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男性身影的靠近。

    阴影无声地在身前落下,她还对此毫无察觉,直到头顶处传来一声称呼。

    “璧如。”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突兀地穿插在两人的通话中,完璧如抬头,秦斯铭正凝神看她。

    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矜贵,现在来看,只剩下一种道貌岸然的讽刺模样。

    时间似乎为他们停了片刻,周遭莫名安静。

    完璧如很确信,自己和景煜屹沉默的时候,都在迅速思考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来干嘛的。

    电话还没挂,手机还贴在耳边。

    以至于景煜屹再次开口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当着自己前男友的面,偷偷耳鬓厮磨的感觉。

    他的语气又并非温存。

    是咬牙切齿的。

    “完璧如,你在那儿等着我。”

    似乎担心不够,他又一字一顿强调,“听到了么?”

    作者有话说:

    呦呼,修罗场要来咯>o<

    第33章 直球

    环境雅致的咖啡厅内, 完璧如捏着陶瓷杯把手,屏息凝神片刻。

    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忍着脾气朝秦斯铭说话。

    “有事?”

    她已经精疲力竭,没心思再和这种本该进坟墓安眠的人废话。

    见秦斯铭半天没开口, 她很有领地意识地把桌上的咖啡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没事就走,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拼桌。”

    一张银行卡从对面递了过来。

    “你还在生气吗?”秦斯铭丝毫不见外地坐下, 甚至扯出一张方巾,慢条斯理开始擦眼镜。

    “你走了之后, 爷爷心情一直不好。”

    “这钱你先拿着,在外面玩几天,气消了就回来,行吗?”

    完璧如对他着无波无澜的语气震得不轻。

    还真是脸之大, 不知其几千里也。

    她只扫一眼,轻嗤一声, “你还道德绑架?”

    “爷爷心情不好难道不是你惹的?”伸手将卡推回去, 完璧如压着怒, “分手两个字, 是不是听不懂?”

    秦斯铭置若罔闻, 反倒无奈地牵了牵嘴角,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什么。”

    “我和吴珉柔,彻底断了。”

    大概是怕她不信,他继续补充, “真的, 她之前帮我介绍的合作, 已经让别人交接了。”

    “联系方式, 你查, 一个都没……”

    完璧如没让他说下去,突然起身,“你不走是吧,行,我走。”

    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她真怕自己实在忍不下去和面前的人翻脸,最后被店家以闹事的原由给赶出去。

    秦斯铭随着她的脚步出门,语气急切,“璧如,你听我讲,没有秦家,你在外面不会过得好的。”

    “就像今天,奔走一个下午去看房,最后还要因为金钱问题精打细算——就凭一个如艺坊,你养得活自己吗?”

    “……”

    完璧如无语。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他是不是完全忘了,就算他从小背靠秦家,现在和闻祁元争家产还不是仍然很费劲?

    她刚欲开口,倏然意识到他话中疑点。

    秦斯铭理应没有任何渠道知晓今天下午的事,更何况她连一条吐槽的朋友圈都还没来得及发布。

    心里陡然生出可怕的猜想,“——你跟踪我?”

    女生声调上扬,不可置信中带着盛怒的预兆。

    秦斯铭未置可否,沉默地看她。

    但已经毫无疑问——凭他这所剩无几的良心,必然是干得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的。

    完璧如倒吸一口凉气,“我就说,怎么这么大一个京市,也能在一间咖啡厅,这么晦气地遇上你。”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冷声开口,“你非要这样恶心人?”

    “秦斯铭,你自己不觉得自己很脏吗?我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吧,我从此以后都不想多和你讲一句话,最好见都不要见上一面,你还打扮得人模狗样来找我干嘛?”

    说到最后,她故意把声音拉高了点,大有引人注目的意图。

    秦斯铭是个好面子的人,但她不是。

    咖啡厅不适合和他吵,毕竟会影响到别的顾客。路边却是一个可以很好利用的地点——

    仅仅是旁人频频的侧目都能让秦斯铭觉得羞愤难当。

    他要是再做出什么恶心人的举动,她不妨在大街上重述一遍他那点腌臜事儿。

    看看最后丢脸的到底是谁。

    完璧如极轻蔑地一笑,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转身离开,未曾想到反倒把秦斯铭逼急了。

    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秦斯铭蹙着眉,显然有些恼。

    “跟我回去吧,”他放低声音,试图降低他们在街道上的存在感,此刻还不认为完璧如会绝情得让他下不来台,“别闹,咱们回家行吗……”

    男人的手急切地伸向她的肩,似乎打算像从前一样把她揽入怀中。

    他突然靠近的举动把完璧如吓得不轻,说到底,要是他还继续纠缠下去,当街撕破脸也只是下下策。

    她身上冒着冷汗,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这时却不期然撞到一个胸膛。

    还没来得及起身道歉,却意外地被肩膀上的力温柔一带,落入一个坚实臂弯。

    熟悉的清淡草木香包裹在周围,完璧如仰着脑袋看,看到熟悉的侧脸,终于在这一刻稍松一口气。

    剑张弩拔的气氛被打破,她的语气轻快许多,“景煜屹,你怎么来啦?”

    男人下颌角锋锐,天生带着盛气凌人的傲慢气质。

    低头的那瞬似乎又敛得一干二净。

    他勾着唇,慢条斯理开口,懒笑着,“还不回家?”

    散漫悠然的语调和秦斯铭的截然不同,在突然沉默的氛围中,他似乎一来就夺过了话题的主导权,“不是让你在店里等着。”

    景煜屹语气反常地温和,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让完璧如刚才趾高气昂的劲儿也散了去。

    “你真来了?”她有点懵,又有点喜,不自觉地牵起嘴角,不好意思地回答他的问题,“气忘了。”

    男人鼻息间溢出轻笑,接着抬眼,视线扫过脸色差得不行的秦斯铭。

    他嗓音淡淡,却意有所指,“别在路边和可疑男子对话。”

    完璧如想到什么,眉眼弯弯,无所谓道,“我看他像推销的,以为是房产中介,随口聊了两句。”

    “还找什么房,”景煜屹顺着她的话题,刻意停顿了下,突然躬身,在她耳畔温声开口,“别闹,咱们回家,行么。”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很熟悉——

    和秦斯铭刚才的说辞,一字不差。

    语气却完全不同,带着缱绻的暧昧。

    完璧如下一秒笑容凝固,神色僵硬古怪起来。

    这话她没法接啊。

    她暗戳戳扯着他的衣袖,递过去一个眼神。

    景煜屹到底在搞什么,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人却反手握着她的腕,几不可察地捏了捏,泰若自然道,“回家吧。”

    他指尖带着薄茧,细细摩挲着完璧如腕间动脉处。生命特征如此活跃的地段被温柔地安抚,竟莫名带来一种安心感。

    她眨着明眸,稀里糊涂应下来,“噢。”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了这么会儿,秦斯铭脸色早已经黑的像块炭。

    偏偏临走前,景煜屹突然睨他一眼,重新扬着声调,语气嚣张,“对了,这位可疑男子,您不是爱跟踪么——”

    “我的车就在这儿,”他看似好心地指了指,戏谑开腔,“您要继续跟,记得跟紧点儿。”

    说到最后,他笑得更加肆意,“丢了可不管。”-

    上车之后,完璧如回忆起秦斯铭当时的表情,还在抑制不住地笑。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嘴角紧绷着,气只能从鼻孔里出。

    脸色阴沉难看,本来就因为过分气恼而显得黑,又因为听到了景煜屹的挑衅,开始逐渐涨红。

    混杂起来,和猪肝的颜色别无二致。

    她掩着唇笑,景煜屹在旁边无奈发话,“安全带。”

    “嗯?对哦。”她反应过来,乖顺地系上,“好啦。”

    “脚还疼么?”

    完璧如闻言一愣,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昨晚扭到的地方。

    “这么一想,还有些疼,”她勾着身子揉了揉,自顾自嘟囔着,“走了一下午呢。”

    景煜屹据此做了进一步决定,“那行,回家吃。”

    听到“家”这个字眼,完璧如注意力被拉回来,落在他在秦斯铭面前说的几句话上。

    他握着她的手上车的那段路,她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等到现在,两个人单独相处在车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在——

    整个事情的发展,多少有点奇怪了。

    借着车内后视镜偷偷瞥了眼,景煜屹正神色自如地开着车,似乎压根没把刚刚的一系列举动放在心上。

    她实在有些琢磨不透景煜屹的态度。

    刚刚在秦斯铭面前,他说话的语气刻意亲昵了些。

    不知道是单纯为她出气,还是另一种,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的设想。

    一直在心里思考也想不出答案,犹豫半晌,完璧如干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直截了当开口,“你刚刚说那话,什么意思?”

    “刚刚?”景煜屹还有心思故意逗她,“哪句,我这人可记性不好。”

    “就是……”即使都是很普通的词汇,想到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完璧如复述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清了清嗓子,语速飞快,“就是,闹不闹,回不回家的。”

    “意思不是很明显么。”

    信号灯转换,车流松动,他不疾不徐地控着方向盘,“你要找地儿住,我不赶你,那你就留这儿呗。”

    “可是……”

    “可是什么。”完璧如话未说完,就被景煜屹打断。

    他语气稍微肃然了点,“舍近求远,没那必要。”

    “到时候真被坑了,还不是得到我面前哭鼻子。”

    这句话带着属于他的轻狂,语气笃定得甚至有些欠揍。

    偏偏自己今天确实找他委屈巴巴控诉过,完璧如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其实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缺一个原因。

    完璧如坐在副驾,手心攥着细细的包带,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闷,“你对我太好了。”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到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景煜屹对她,实在是有种出乎他脾气之外的好。

    单说一夜之间把她从京市带到安庄这事儿,早就已经超过了异性好友间的本分。

    她前段时间的生活几乎被糟心的事给占据,没有心思辨别这么多,甚至还有些自欺欺人。

    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得不正视起来。

    景煜屹直视前方道路,循着她的话,“太好不行么。”

    她自顾自摇头,脸颊发热,意思说得隐晦,“这样会让我多想的。”

    景煜屹反倒笑了,很耐心地继续问,“多想不行么。”

    “你真矛盾。”她又很缓慢地摇头,轻声道,“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完璧如的思绪回到她和秦斯铭分手前的雨夜,在那家中式餐厅,她被景煜屹堵在洗手台的走廊边。

    那次,秦斯铭逼她疏远他,似乎把他气得不轻,冷声放言离开。

    她慢吞吞地讲起这件事,语调很低,末了停顿两下。

    正好驶入泓景商圈,车流量增多,完璧如没了继续开口的勇气,“你先开车吧。”

    景煜屹侧眸看她一眼,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你说,我听着。”

    完璧如还是犹豫着没开口,沉默着看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

    不多时,停车场昏暗安静的氛围将他们包裹。

    她倚在角落的地方,回忆了一遍,“你当时语气冷冰冰的,说——”

    “完璧如,我说你是不是弄错了呢。”

    她兴致不高的时候,语气闷闷的,像炎热酷暑不通风地小房间,大有和外界断绝一切关系。

    停顿了很久很久,沉出一口气,还是别扭的开口,重述他的话。

    “真当爷……打算泡你啊。”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名贵跑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车库的停车位。

    景煜屹突然沉出一口气,压根没想到她还会提起这件事。

    完璧如把他这两句言论牢记在心,从来不敢自作多情地乱想,此刻是实在忍不住了。

    她垂着脑袋,继续开口,“你还是别对我这么好,就拿今天这种举动来说……很容易让我产生误会。”

    女孩子低低的叙述声在耳边作响,景煜屹突然轻嗤一声,斩钉截铁地接过她的话,“我看你确实是弄错了。”

    踩刹、挂挡、拉手刹,他停车的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啪嗒”一声,安全带松开,他身子突然压过来,对上完璧如的视线。

    嗓音含着笑,听起来漫不经心。

    “原来这么两句话,你还能记到现在。”

    此刻,他手撑着座椅和车门,把完璧如困在臂弯间。同时又控制着距离,没有凑得很近,免得惹了人家小姑娘的嫌。

    只是保持着一个,她能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动作。

    完璧如卷翘的长睫微颤,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凝着她的眸,嘴角不羁的笑已经逐渐敛去,一双漆黑瞳仁在昏暗逼仄的空间内格外亮,隐约能倒映出她的身影。

    “我不妨告诉你,这两句话,放现在更适用。”

    “爷当然不打算泡你。”

    低醇悦耳的音色清晰地在耳边传来,他缓声开口,语气很认真。

    “因为我呢——”

    “对你是来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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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机会

    在景煜屹近乎灼热的目光中, 完璧如脸红到了脖子根,僵硬地别过头。

    手机连续的震动音响起,倏然打破车内暧昧旖旎的氛围。

    他重新退了回去,给她足够的空间接电话。

    面部的潮热逐渐褪散, 她疑惑地端详屏幕上显示的未知来电, 又看了景煜屹一眼, 这才按下接听。

    “喂?”

    带着犹疑发问, 完璧如的一颗心被不好的预感给占据。

    凶神恶煞的中年男音传来,听起来像今天遇到的第一个中介, “你这小丫头片子,拉黑举报就不厚道了,连个饭碗也不给我了?”

    “大家都不容易,好歹也留个情面, 我今天也没给你完成什么损失,你怎么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做得这么绝情干什么!赶紧给我撤销!”

    完璧如心下一惊, 确定了刚才的设想。

    对面的中年男人还在怒骂, 她强撑着胆量怼回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只要没做亏心事, 就别怕我举报啊!”

    语气铿锵有力的,听不出异样。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里多没底。

    到底还是个独身在外的姑娘, 租房被中介坑就算了, 收集证据举报要遇上他的威胁。

    完璧如在电话外止不住轻微颤抖, 没顾着刚刚在车内的尴尬, 下意识投给景煜屹一个求助的目光。

    “嘿你这黄毛丫头, ”中介咬牙切齿地怒道,“要是再不撤销举报,信不信我到时候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具体什么办法他没说,但听起来细思极恐,完璧如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太没用还是太倒霉。

    然而,一道嗤笑在耳边落下。

    景煜屹突然接过她手机,对着电话那头傲慢开口,“成啊,地点泓景大厦,您尽管来。”

    “或者明儿个公安局见,咱们都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他吊儿郎当地哼笑,又故意问完璧如,“这通电话录音了么?”

    完璧如第一反应是无声摇头。

    前几次她还牢记着,偏偏此刻事发混乱,完全忘了这茬。

    却又很快看懂了景煜屹的意图。

    她故作镇定,在他带着点鼓励的目光下,笃定开口,“录了。”

    他们这气势俨然吓到了对面的中介,“卧槽,这他妈遇上了硬茬儿!”

    他低声唾骂一声,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很明显,没胆再干别的事儿了。

    完璧如肩膀垮下来,终于松一口气。

    清润的杏眼好似在这一刻蒙上水雾,她心有余悸地握着手机,轻拍胸脯调整不平稳得气息。

    景煜屹视线落在她别过去的侧脸,愣了好一会儿,才安慰似的开口,“没事儿,这种社会败类都是少数。”

    “我之前逗你才说你蠢的,”他扯两张纸递过来,“知道录音知道跑,没吃亏就行。”

    完璧如别扭地接过,一边擦着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一边还不肯承认,“没哭!”

    景煜屹嗤笑一声,没再开口戳穿。

    在边上静静地看她泛红的眼圈褪去,估摸着小姑娘情绪应该稳定下来,戏谑的声音这才落下。

    “还敢往外边儿跑?”

    “在我家待着委屈你了么。”

    完璧如脸微微发热,不好意思地错开他的视线,诚实地摇了摇头,“没。”

    想起圈在他怀中听到的那句出乎意料的话,她张张唇,很明显还想说些什么。

    景煜屹开口打断,“上去再说。”-

    景煜屹大概在之前就在楼下酒店叫了餐,他们回家的时候正好送了上来。

    完璧如坐上餐桌,抬眸看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不疾不徐把餐盘挨个摆好,对上她视线的时候泰然自若,仿佛刚刚说出“对你是来真的”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当事人没重新提起这个戛然而止的话题,她却不能若无其事忽略过去。

    完璧如思量好一会儿,终于在此刻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直勾勾看过去,视线落在男人笑痕隐隐的俊脸上。

    “景煜屹,在车上的话,你是想逗我玩吗。”

    质疑的话被如此直白地说出口,实在不能怪她。

    就凭景煜屹现在这幅玩世不恭的模样,难免让完璧如产生这类想法。

    这人好似一直如此。

    轻狂、散漫,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其实相信他言语中的真实性。

    至少在那一刻是相信的。

    只是,他生于云端,起点就是太多人望尘莫及的程度。身边什么也不缺,经历过的事多,见过的人多,可选择的权利也多。

    她的出现,或许只是遇上了他一时兴起,谁能保证这份稀贵真心的时效性。

    景煜屹站在她的对面,双手撑在餐桌边缘,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他微微俯身,听了也不恼,还是牵着嘴角,音色散漫,“爷确实喜欢逗你。”

    “但这事儿,我还真没和你开玩笑。”

    “……”

    完璧如低头,沉默好一会儿。

    她平复呼吸,搭在桌上的手放下来,捏着衣角,一本正经地开口。

    “那我更加不能住这了。”

    面前的女生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像她。

    景煜屹设想过这种情况,他神色未变,语气轻微上扬,慢悠悠地,“你是在拒绝我。”

    像是问,又像是普通的陈述。

    完璧如没纠结于这一点,只是很认真地同他讲,“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我想是的。”

    “你知道我现在的感情状况,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再展开一段恋爱的。”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刚以如此戏剧化的经历,结束全心全意投入了几年的狗血感情。

    走出来怎么可能不需要时间。

    最近和景煜屹相处得很愉快,这一点不能否认。

    他的个人魅力的确很大,如果继续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她说不定就会在某个瞬间产生悸动、加快心跳,进而生出进一步的想法。

    但这种感情是很模糊的。

    刚失恋,她正处于心理低谷,情绪起伏不定,做出错误选择的可能性更大。往往也迫切需要一个新的人来提供情绪价值,很容易把简单的感动误认为是喜欢。

    这样对景煜屹来说,很不公平,也很不负责。

    餐桌下,完璧如松开紧握的手,深呼吸片刻。她重新仰着脸,真诚道,“我很严肃地考量过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应该就是最好的状态。往前或往后,都变得尴尬吧?”

    “当然,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很不礼貌,冒犯到了你,那真的很对不起。我可以当做不认识你,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复古吊灯悬挂在屋顶上空,让整个环境都明亮而通透。

    一如此刻的她,毫无保留地自我剖析,阐述内心的想法。

    景煜屹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

    在这样敞亮灯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睑下方的淡淡乌青。

    她最近应该是没睡好。

    纵使平常看起来毫无异常,甚至能和他笑闹着开玩笑。

    失恋这事儿,于她而言,应该还是会像悄无声息的一把火。

    在他看不到的干燥草原上,摧枯拉朽,不尽燃烧。

    他已经错过了她八年。

    而八年之后,终于有机会重新靠近她的时候。

    遍体鳞伤的女孩已经决定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胸口开始闷,喉头泛着痒。

    景煜屹烟瘾又开始犯。

    他这么些年来有个毛病,一心烦,烟就不能断。

    但他在完璧如面前忍得很好。

    女孩儿应该都不喜欢爱抽烟的大老爷们。

    喉结滚动两下,景煜屹眼睫微垂,笑意在脸上敛得一干二净了。

    “那我要说,我也很严肃地考量过了呢。”

    “完璧如,”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喉腔发涩,连带着声音有些哑。

    停顿了好一会儿,语调复又变得很低,没了往日那般趾高气昂,“你不能就因此,推开想要靠近你的人。”

    最后,他不疾不徐吐出每一个字,似含喟叹,沉闷地落在空荡餐厅中。

    “对我来说,”

    “这样才叫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

    景二(暴躁版):快他妈的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吧:-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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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怀抱

    夜里九点, 京市灯火辉煌。

    市中心一家新开的高层露天酒吧,霓虹闪烁,音浪起伏。

    作为这家club的主理人,闻祁元心情颇好地往卡座中间一座, 自顾自撞了下景煜屹手里的玻璃杯, “怎么样, 我这地儿是不是还行。”

    他们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 180°环形大露台的中央,抬眼便能俯瞰京市繁华夜色。

    被他碰杯的男人心情不佳, 他仰头灌了口酒,脸部线条流畅锋锐,利落分明。

    即便面对好友的搭话,景煜屹语气也隐隐透着不快, “比爷家里差了点儿。”

    “那是,”带着半框银边眼镜的男人微微一笑, 放荡语调与他矜贵斯文的气质不大相符, “怎么比得过您家那270°的。”

    一提到这儿, 景煜屹带着点躁撂下玻璃杯, 半晌没吱声。

    他就不明白了, 凭他家那条件, 六米挑高复式、专用入户电梯、270°环形露台、全屋定制精装、离如艺坊五分钟路程……

    怎么就因为他那半吊子水平的告白,被人家小姑娘推到千里之外去了。

    早知道完璧如这么在意这个,他干脆闭上这张嘴, 好好收下之前那张“朋友卡”。

    好歹也能在人家边上不受她防备地待着。

    闻祁元丝毫不忌惮他的脾气, 温声笑, “你不是说最后, 人家留下来了么。”

    景煜屹不耐地嗯了声,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完璧如大概是从没见过他那副阵势,红着脸看了他半晌,呆呆地说不出话。

    意识到女孩的态度松动,他终于坐下来,错开她清亮无辜的眸光,轻飘飘开口。

    “留这儿呗,要是在外边儿遇到危险,爷还更担心。”

    “至少,给那姓秦的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到我家门口。”

    眼见着完璧如纠结半晌,马上要说出口的推脱,他又补充,“也别顾虑了。首先,爷们就是爷们,我不会故意动手动脚,做出什么事儿在这欺负了你。”

    “再者,又不是不收你钱,”他又回到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鉴于我正在追你,价格好说,就是得麻烦你帮我暖暖房子。”

    他说得坦然,语气却不像追人的那个。

    完璧如红着脸,听到最后,瞳仁倏地放大,不自然地发问,“暖房……子?”

    “诶,不是别的意思啊,”他失笑,生怕刚立的“正直爷们”人设轰然倒塌,接过话解释,“我平常忙,屋里怪冷清。”

    这句话直接导致景煜屹接连几天没回家。

    特意给完璧如一个适应的空间。

    获悉一二的闻祁元很不客气地笑,“没出息。”

    “我瞧您平常也忙不到这种程度吧?”他勾着唇,戳穿道,“为了让人留下来,还真是什么谎都能撒。”

    景煜屹没心思搭理他的调侃,侧着头吹了会儿风,试图压住心底的燥,烟瘾又开始犯。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根烟,却全身上下没找到点火的。

    轻啧一声,才想起自己最近为了戒抽烟的毛病,已经很久没有随身带火机了。

    闻祁元不见外地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又把手中的金属火机扔到他怀里,“拿着。”

    景煜屹不偏不倚单手接住,却没点,只是视线瞥到打字的闻祁元,突然撞了撞他胳膊。

    漫不经心开口问,“哥们,你和林家千金怎么好上的。”

    闻祁元抬眼的时候,面上还凝固着因为聊天而带来的笑意,没多做思考就得意道,“凭我的魅力,当然是一步到位。”

    “放屁,一步到位是特么的先领证,”景煜屹轻嗤,“你赖在人姑娘家里不走算什么爷们。”

    闻祁元端着杯酒晃了晃,不甘示弱,“那也是本事。”

    “怎么,你还愁怎么追姑娘?”他端着最规矩的笑,食指指节推了推镜框,话里却藏着戏谑,“咱们景二爷——直接去色. 诱啊。”

    景煜屹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一包烟盒利落地砸到他身上,低声骂,“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说正经的,”他把开玩笑的语气收敛了些,手搭在后颈处,小幅度动了动脖子,沉出一口气,“也不是故意装忙骗她,明儿确实还得去沪城跟进个项目。”

    “去呗,我最近给秦斯铭挖了几个坑,这孙子一时半会儿钻不了你的空。”

    闻祁元没继续怼他了,突然收起手机,掀眼看向身边说话的男人。

    景煜屹迎着夜风远眺,单手把玩打火机,反复开盖又反复合上,“啪嗒”声响不断。

    烟却还是没点。

    闻祁元看不过,突然起了点心思,清了清嗓子,“不过,我给你寄了东西来着。”

    “完小姐不是在你家,到时候让她帮忙收一下。”

    景煜屹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行。”-

    时值仲春,万物渐次复苏。

    北回归线以北的国境也彻底脱离寒冷闭藏的冬季,辽阔大地上岸柳青青,一片草长莺飞的勃发光景。

    完璧如正是在这样的时节,搬进了景煜屹的公寓里。

    他逐步瓦解她心中防备,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不知是特意还是凑巧,景煜屹这几天真的鲜少回来。

    完璧如从早到晚见不到他人,独自熟悉着偌大的公寓,拘谨和无措慢慢消散,很快适应了新环境。

    此刻,她刚刚结束一天的营业,从如艺坊回到泓景E座。

    路过一楼前台的时候被人叫住,说是有快递。

    她瞟了一眼,是景煜屹的名字。

    朝前台小姐姐道了声谢,便抱着快递盒上电梯。

    想来还是得和景煜屹说一声,进了门后,完璧如打开了微信对话框。

    最近几天,景煜屹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偶尔会用社交软件联系。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完璧如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但景煜屹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因他口中地“追你”,刻意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

    稍微让她自在了些。

    说话的语气也和往常一样。

    关心中夹带着戏谑,放荡中又沾着点正经。

    似乎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什么转变。

    她对着聊天框走神的半晌,对面刚好发过来一条消息。

    「闻祁元寄了俩摆件过来,你帮我收一下,完了以后自己留一个。」

    虽然很疑惑男生之间竟然还有这种习惯,完璧如还是乖顺应了下来,「行。」

    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她又发过去,「你记得帮我谢谢他。」

    景煜屹吊儿郎当开口逗她。

    「他说这是庆祝你入住。」

    「给咱随的礼。」

    随礼。

    完璧如:「……」

    眼见着他又开始乱开玩笑,完璧如直接装死。

    干脆当做没看见,不回复他了。

    景煜屹也不嫌尴尬,很自然地展开下一个话题。

    「我今晚从沪城回来,可能会吵到你。」

    「尽量动静小点。」

    完璧如这才答,「不用,你随意。」

    「我说不定那时候还没睡。」

    他们两个人的聊天内容无非就是关于这间公寓,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结束对话后,完璧如把闻祁元的快递盒拆开。

    两个烛台造型的摆件,一个灰黑,一个奶白。

    她还没进过景煜屹的房间,只好把灰黑色的先放在他书房的办公桌上。

    而奶白的那个则留给了自己。

    这应该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摆件,在底端的位置还有几个隐秘的按钮,看起来是个香薰灯。

    她胡乱地鼓捣了一下,果然触发到了一个开关,烛台摆件的上端开始亮起明黄色的火光,倒还真像个正燃烧的蜡烛。

    她搁置在了自己的床头,索性当个小夜灯。

    收拾完这个快递,完璧如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刷会儿手机,很快就去洗澡了。

    分手以来,除了喝醉当天,她几乎没有大哭大闹,也很少在外面表露出伤心情绪。

    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平常能够轻易让它愉快的事情,她已经很难提起兴致了。

    故而在最近这段时间,完璧如每天都会化妆,同时也很注重饰品搭配等等。

    她用最好的样子面对生活,试图通过这点小细节取悦自己。

    所以也尽量享受着卸妆、洗澡、护肤的所有步骤。

    等她最后从浴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

    她一边敷着面膜,一边把洗好的衣物晾在房间外的阳台上。

    阳台处于露台的东南角,是景煜屹特定为她划分的晾晒区域,并且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会过来。

    不用他这样说,完璧如也很放心他的人品。

    所以洗完澡在家,她穿得很随意,贴身衣物也大大咧咧挂在晾衣架上。

    今夜月明星稀,环绕露台的灯带安静亮着,空气清新好闻。

    完璧如晾完衣服后,独自趴在栏杆边儿吹了会儿风。

    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重新回到房间。

    床头的烛台灯被她加了些香薰,点燃打开,整个房间散布着迷人的玫瑰麝香,暖黄的一隅烛光添了点温暖的气息。

    完璧如闭上眼,小心翼翼掀起脸上的冰丝面膜。

    再睁开眼,却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她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坐在梳妆台前,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而面前的方形大镜中,只能看到身后床头柜上,烛台摆件上跃动的明光烛光。

    她很快意识到——

    房间的灯莫名其妙地关了。

    完璧如自认是个没什么胆量的人,此刻强撑着保持镇定,往窗外露台看去,想探寻是不是因为公寓停了电。

    而很明显,外面的一圈灯带还是亮着的。

    “……”

    诡异的沉默开始蔓延。

    自己烟粉色的蕾丝内衣裤还挂在晾衣架上,被风吹起来轻飘飘地晃。

    在现在这种黑暗环境下,说实话有些吓人。

    她心惊肉跳,此刻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一边咬紧下唇,告诉自己不要慌,可能只是房间的灯坏了,一边哆哆嗦嗦摸着桌面上的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一探究竟。

    下一秒——

    没有任何声响、预兆,房间的吊灯再次亮起,周身通亮。

    很明显,灯没坏。

    而镜中的自己表情呆滞,手上还挂着一块面膜,乍一看还以为是张面具。

    “啊啊啊!”

    完璧如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吓了一跳,猛然把面膜甩了出去,胡乱操控手机想要开锁。

    奈何手上还剩着面膜的精华,黏糊稠密,指纹解锁毫无作用,她试密码就弄错了三遍。

    第四遍,成功打开。

    完璧如呼吸都快要停住,正好看到景煜屹前三分钟发过来的说快回来了的信息,二话不说拨了个通话过去。

    刚惊魂未定地把电话贴在耳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与此同时,灯光再灭,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嘟”声漫长地在耳边响起,恐惧和害怕疯狂滋长。

    她颤抖到失力,手机“咚”地一声砸向地面,所有的声响离她远去,一颗心快要蹦到嗓子眼。

    很快,“砰”的一声传来,门突然开了。

    “什么声儿,你还没睡?”

    完璧如肩膀一抖,看清来人,泪花七零八碎挂在脸上。

    她突然跑过去,扑到景煜屹怀里低声哭诉,“你家有鬼,我要吓死了呜呜呜……”

    事发突然,刚进门的男人浑身一僵,温香软玉主动入怀,除了莫大的惊喜之外他还有些惶恐。

    他极其不自然地轻拍她的背部,还没问清楚事情经过,完璧如的呜咽声又接着响起。

    “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我还以为今晚要在这一命呜呼了……”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姑娘,哑声解释,“占线了。”

    担心她不信,景煜屹还特意把手机摆在她面前看。

    屏幕上赫然是“闻祁元通话中”几个大字。

    对面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候靠谱地传来,让他话里的可信度更高。

    就是内容有些出乎意料——

    “对了景二,我那随礼是个红外线遥控,能控制开关的。”

    “我把操作说明发给你了吧?”

    “你们记得照着操作一下,免得按到了什么不该按的键……”

    “……”

    怀中女孩的哭声停止。

    搭在她背上的手,这一刻突然显得不合时宜。

    小姑娘大概是刚洗完澡,隔着一层单薄的棉质睡衣,与他相异的体温也就无比清晰地传导过来。

    她身上还散着他熟悉的玫瑰香,在这过于贴近的距离中,争先恐后钻进他的鼻腔。

    一时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景煜屹觉得自己要完了。

    他大爷的,怎么才刚立了个正直爷们人设。

    就被闻祁元这玩意儿三句话给搞崩了。

    作者有话说:

    三句话,让我兄弟和他媳妇儿加快进展:-D

    闻祁元:色/诱了吗?

    景二:谢谢,我可去你的。

    PS:说一下更新时间哈,保证日更,八月份时间充裕会加更,一般都在晚上八点零八分零八秒,但由于这章的情节可能会吓到胆小的宝,所以今天是早上八点零八分零八秒(对,就是那个发财的八,我就是个土狗嘿嘿)

    芜湖,稍微修改了一下,某两个字被口口了

    第36章 害羞

    女孩子怎么能这么软。

    真的像水一样。

    冒出这个想法的一刻, 景煜屹干脆破罐破摔了。

    ——他承认,他确实挺没出息的。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放手,全身上下却定住了一般,压根舍不得和她拉开距离。

    他贪心至此, 做不出任何推开的动作。

    挂了闻祁元的通话, 本来以为女孩下一秒会把他推走, 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

    想象中的嗔骂却没有到来, 完璧如仍在怀中不住颤抖。

    此刻的她似乎还并未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全身都被恐惧包裹着, 缩着脑袋埋在他怀里。

    女孩闷声闷气地哽咽着,“这、这也太吓人了,怎么能反复开关这么多次……”

    景煜屹嗓音喑哑,逗小孩似的哄, “没事儿,别怕了啊。”

    他想到该是闻祁元搞的鬼, 轻轻拍着完璧如的背, 故意扬着调子, “这样, 我把那烛台给砸了去, 谁让它欺负你。”

    “这闻祁元也真是, 送的什么破玩意儿。”

    烛光依旧无声地摇曳着,男人在她头顶轻轻地笑,起身拿起床头的罪魁祸首, 还很幼稚地要帮她出气。

    “诶, 留着吧, 毕竟是人家的心意。”完璧如顾不上那么多, 一边扯住他的衣袖, 一边急切道,“你别走。”

    对上景煜屹好整以暇的目光,她极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低声咕哝,“太吓人了,我有点怕。”

    经过刚刚的乌龙事件,她差点都要对这个房间产生阴影了。

    发现完璧如并未像前几天那样排斥自己,景煜屹失笑,眉目间有些许无奈。

    他懒洋洋地开口,“那怎么办,我找个大师在你这驱个妖?”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完璧如没好气地瞪他,蜷着身子坐在床边,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她放软声音,别扭道,“你陪我在这待会儿,我得缓缓。”

    “这可不成,”他故意坏笑着开腔,“你要是一直缓不过来怎么办。”

    语气慢悠悠的,“我刚回来,累得不行,还想冲个澡睡大觉呢。”

    完璧如环抱住曲起的双腿,下巴磕在坚硬的膝盖上,表情耷拉下来,没什么情绪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那你走吧。”她说到最后带了点哽咽,还是强行掩盖过的那种,“不敢劳烦您。”

    景煜屹低低地笑,突然半蹲在她的面前,得以和她平视。

    “那我真走了?”他故意说反话,寻着她的目光,想看看到底哭了没。

    完璧如听出他话里戏弄的意思,把头扭到一边,拒绝和他对视。

    视线不经意落在外面的露台,在看到什么之后,她身体抖了一下,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啊啊啊啊,真的真的,真的有鬼!!”

    她这回完全染上了哭腔,双手死死握住景煜屹不妨,眼眶蓄着泪,看向外边的阳台,“我的衣服!”

    “我的衣服怎么没了?!我刚晾的!”

    和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相比,景煜屹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肯定是风吹的。”

    他安抚性地开口,“我去看看,行吗?”

    完璧如不肯,依旧没放开他的手,“你别把我一个人就在这儿啊,一起去。”

    说着就紧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敢落下。

    走出去才发现,的确和他所设想的一样。

    夜里风有些大,再加上完璧如晾晒的时候可能并没有夹紧,零星有几件被吹到了地上。

    景煜屹哭笑不得,“没骗你吧,都说了风吹的。”

    再走近点,这才注意到那里似乎还有女孩的贴身衣物。

    粉色的,布料很少,带着蕾丝边儿。

    景煜屹视线仿佛被烧了一下,很快尴尬地停住脚步,别过头。

    完璧如一直战战兢兢躲在他身后,距离也离得很近,那点香气又开始悄无声息占据他的嗅觉。

    他强忍着压下心中的躁,不自然轻咳了声,“我就不过去了。”

    “你自己重新晾一下。”

    完璧如心里还是有点怕,但也明白了景煜屹为什么突然止步于此。

    她红着脸,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这会儿哆哆嗦嗦地看他一眼,飞快跑到晾晒架那儿。

    几乎是调动全身注意力,一气呵成重新捡起来。

    又飞快地跑到他身边,一边惊魂未定地舒着气,一边快速开口,“好了好了,快回去!”

    景煜屹觉得自己今晚实在是有点遭罪。

    尤其是刚刚不经意的一瞥,让他压制了好久的躁意开始蠢蠢欲动。

    她凑在自己身边说话的时候,便更加难耐了。

    女孩子娇嫩的肌肤偶尔会不小心触碰到他,再加上露台晾晒架那匆匆一瞥的画面,他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

    她洗完澡了。

    只穿了一件睡衣。

    里边应该是空的。

    景煜屹自认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就在身边,他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只得让理智不断跳出来,帮他刹车。

    ——就算做不了人,也特么装个人样儿吧。

    他无声叹口气,轻蹙着眉,有些难捱地把她送回房间。

    “你一个人敢睡么。”他避开她的视线,认真问。

    完璧如一边迅速钻到被子里,一边扯着被角,诚实地摇头。

    “不敢。”

    语气委屈巴巴的,实在让人生不起气。

    景煜屹牵起嘴角淡淡笑着,纵容地帮她掖了掖被子。

    “那我看着你,你睡了我就走。”

    完璧如诚恳感激着,“谢谢。”

    帮她整理完被子,他很快直起身子,倚在她床头的墙边。

    夜灯微弱的光温柔地铺陈在男人身上,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被光影巧妙分割,正好勾勒出立体有致的面部结构。

    烛台也还没关,烛影落在他的一边侧脸,明明灭灭,摇曳生姿。

    完璧如无意识盯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一块好像没有多余的凳子。

    于是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边因此空出来的位置,“你要不坐一会儿吧,站着多累。”

    景煜屹保持刚刚的姿势,抱着臂,很平静地看着她,“你睡你的,别管我。”

    他小幅度地摇头,继而解释,“身上脏。”

    他整天都在外边儿,难免沾了灰尘。

    回家前还因为实在没忍住,抽了根烟。

    肯定又脏又难闻。

    而小姑娘哪哪儿都是香香软软的,床榻也是。

    他还是不要沾染了好。

    完璧如轻轻哦了声,把被子往上拉了点,试图盖住自己大半的脸颊。

    景煜屹没忍住笑,戳穿她,“害什么羞。”

    他已经很努力地当个正人君子了。

    起码让他嘴上得意点儿吧。

    于是他突然舒展眉眼,散开笑意。

    “能把祖宗你哄安心,可是我的荣幸。”

    男人语调浪荡,没个正经样儿。

    完璧如却不打算追究了,随他怎么讲吧。

    她缩在被窝里当鹌鹑,不接他的话。

    景煜屹俯身下来,帮她把被子重新拉下去。

    “睡觉总爱蒙着头,也不知道闷。”

    “我要有机会,非把你这毛病给治了。”

    他开玩笑的时候吊儿郎当,而等到稍微正经点儿,言辞界限就会很分明。

    就比如说,刚刚这句话,他加了个大前提,“要是有机会”。

    这么一想,他其实还算是个比较有分寸感的人。

    重新露出一张小脸的完璧如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转了个身子,背对他。

    很明显,无论是刚刚躲起来的举动,还是现在,都只是因为——不想一边看着他,一边入睡。

    景煜屹在身后嗤笑了声,应该算不上太恼。

    语气中带着荒谬,无奈,甚至还有些许的宠溺和委屈。

    “我知道,你就是不待见我呗。”

    “真把你能耐的。”-

    似乎因为这一晚上的乌龙事件,完璧如和景煜屹的关系又和缓了些。

    之前没有他刚表白完那天的尴尬。

    完璧如照常和他相处着,唯独有时候受到他特别关照,心里会突然冒出来这件事。

    然后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除此之外,在一个屋檐下,他们相处得还是挺愉快的。

    完璧如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林荟含,那姑娘听完之后懊悔得不行。

    “早知道你那晚上打电话,是想在我这住,我说什么也要把闻祁元给赶走!”

    她义愤填膺地开始马后炮,完璧如简直哭笑不得。

    没再纠结前几天的事,她乌黑圆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八卦地问,“那你和闻祁元到底什么关系啊?”

    林荟含瞧她一眼,又很快避开视线。

    她摆了摆手,含含糊糊道,“陌生以上朋友未满……在某些方面很熟悉,其余一无所知的关系。”

    完璧如莫名其妙,戳着她的腰窝,“讲人话行吗。”

    林荟含受不了,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飞快道,“床上朋友。”

    完璧如:“……”

    朋友的感情她无法做评价,但心里知道林荟含是个拎得清的人。

    完璧如沉默片刻,只是简单说了句,“你自己可注意安全,我反正不了解这人什么品行。”

    不过,是景煜屹的朋友,应该不会太渣。

    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就已经做了这个判断。

    林荟含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转移话题,“说说你吧,我感觉景煜屹对你是认真的。”

    完璧如被她牵着走了,接过这个话茬,“干什么啊,你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拜托,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好吗。”她苦口婆心解释,“就说那姓闻的,平常看上去斯斯文文人模狗样,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他为啥把你叫到他家去住,不就是八百个心眼在里面,想把你追到手嘛!”

    “你都住进景煜屹家里了,之前还一起去安庄——那么多次机会,他竟然还能忍得住!这都不对你展开攻势迅速扑倒,绝对有问题!”

    “要么就打心眼里喜欢你,要么就是他那方面——”

    林荟含语气幽幽说到最后,在这个关键节点戛然而止,“反正,你自己品吧。”

    完璧如从她古怪神色中,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意思,小脸一红,说话都不利索,“你、你绝对是被闻祁元传染了,满脑子黄色废料!”

    “喂,我又没说人家什么!”林荟含没好气地瞪她,“而且我本来就猜测是第一种可能嘛。”

    完璧如大脑没转过来,顺着她的话呆愣问道,“那,万一是第二种呢?”

    林荟含:“……”

    空气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第二种,”林荟含表情严肃起来,“听姐的,这不能处。”

    作者有话说:

    景二:在?有人造谣:-D

    嘻,今天咱景二金句频出啊

    感谢在2022-07-29 08:03:21~2022-07-30 20: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靴靴、月影残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亲昵

    如艺坊静谧舒适的手工室内, 完璧如刚制作完客户定制的绒花发簪,桌边手机嗡嗡震动不停。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刚拿起手机点开消息,入眼就是林荟含发来的一大堆链接。

    只扫一眼, 一张小脸就瞬间涨红——

    「男人一看就不行的十大特征, 他中了几个?」

    「教你几招, 快速辨别男人的“那件事儿”!」

    ……

    完璧如:“?”

    她呼吸一滞, 噼里啪啦开始打字,试图气势汹汹地把这几个碍眼的信息刷上去。

    「林荟含!你是不是疯了!」

    「自从那天聊完, 你就不消停了是吧?!」

    「我对他又没!意!思!」

    「我也完全不想知道,他这方面的事情!」

    她咬牙切齿回了一大堆,林荟含似乎还不以为意,轻飘飘反驳, 「咱们的目的又不是验证,是排除!搞得我好想知道一样!」

    「按照我之前分析的, 他主动要求同居, 都到这种地步, 还不趁机把你扑倒, 要么就是打算按部就班追, 要么就是不行!」

    「把他身体原因排除了, 才能知道他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嘛。」

    完璧如:“……”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她当初是怎么信了林荟含的话,把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联系在一起的。

    她发了三个句号过去, 用简单的符号强烈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接着一本正经解释, 「你别总整些七七八八的猜测, 简直就是过度解读。」

    「反正我和他现在关系很正常, 我也确实不打算谈恋爱, 他估计坚持一段时间就放弃了。」

    林荟含依旧不信,「已截图。」

    「你要是打脸了,记得给我发红包。」

    完璧如气结,「和你聊天简直牛头不对马嘴!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啊,不出一个月,你们肯定在一起。」

    林荟含有理有据,「要不然灯灭的那天,你干嘛钻到人怀里去?分明就是潜意识作祟。」

    「相信我,你在心里已经对他产生依赖了。」

    完璧如这下突然不说话了。

    要不是林荟含这么一提,她确实忽略了这个细节。

    对面的好友料到她已经有所动摇,乘胜追击地继续分析。

    「你和袁晟不也是异性朋友,那天如果是他突然出现,你还会这样吗?」

    完璧如思考一瞬,很诚实地回答。

    「不会,应该只是冲着他哭。」

    「那不就是了。」

    「产生依赖只是沦陷的第一步,你慢慢就会离不开他的。」

    林荟含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极端,怕吓到手机另一头的姑娘。

    她安抚道,「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毕竟感情也是分人的,景煜屹看着还算靠谱。」

    完璧如沉默着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没有继续嘴硬下去。

    她说的是有道理的。

    自己对景煜屹……确实有好感。

    完璧如在这一刻突然无法否认。

    而之前让她犹疑、纠结的原因,依然存在。

    在空窗期迅速陷入新恋情。

    只是填补空白,并非创造未来。

    林荟含比她大几个月,情感经历却丰富得不止一点半点儿。

    此刻的她开始充当知心大姐姐,悉心开导着,「你刚失恋,情感状态确实比较特殊,咱们也不用急,顺其自然就好了。」

    顺其自然,这倒是一个万能的解。

    至少,她现在和景煜屹相处得还挺愉快。

    完璧如托着下巴,兀自思考了会儿,这才收起手机继续工作。

    今天的这支绒花发簪是个半定制单,顾客只自选了颜色。

    完璧如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一朵鸢尾绒花,是清透的豆绿色,花心和叶间逗点缀着精致的锆石。

    单主下午六点来店里取,完璧如五点就已经把成品装在礼品盒中,一边收拾店内卫生一边等候。

    三月正是学期初,倪潼比寒假那段时间忙了些,来店里兼职的次数也少了。

    好在完璧如最近住在景煜屹家,离如艺坊不远,独自营业也不用担心是否会太晚。

    店里的很多事大多都是她亲力亲为,包括打扫卫生之类。

    她平常做事细致,速度也就有点慢。

    等她彻底收拾完,景煜屹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什么时候回家。”

    尽管已经渐渐适应在他们之间谈论“家”这个名词,今天意外认清自己内心之后,又突然在这句话中体会到了点温存感。

    完璧如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还早啊,我还要等一个顾客呢。”

    景煜屹在那头懒洋洋地反问,“早?”

    她捏着手机抬头看,客厅挂钟已经显示六点半,这才恍然意识到不对,低声咕哝,“我刚打扫完卫生,怎么就六点半了。”

    “可是那个单主说六点来拿啊。”她维持着通话状态,切到微信上看了眼,并没有收到关于迟到或是来不了的解释。

    完璧如蹙着眉头扫过对话框,接着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这单结束了我就回来,不知道这个顾客什么情况,我先问问。”

    她脾气还算好,这种情况也没有开口抱怨。

    景煜屹反倒溢出声哼息,不快地吐出几个字,“我都饿了。”

    完璧如握着手机低头笑,故意硬声开口,“那你先吃呗。”

    景煜屹理直气壮扬着声调,“你不回来,我怎么吃。”

    “幼稚。”完璧如嗔怪一声,莫名有些脸热,“我管你吃不吃,挂了。”

    没等那头再开口,她就已经果断摁下挂断。

    刚想平复一下心情,问问今天下单的顾客为什么来没来。

    如艺坊的门被一只镶着亮钻甲片的手推开,抬头看,猝不及防和一个烫着大波浪的浓妆女人对视。

    完璧如稍楞,在对方轻蔑的神色中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怎么,不认识我了?”吴珉柔拨了拨长发,扬着红唇笑,“完小姐,还需要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完璧如重新翻回微信聊天框,又抬眸,没理会她的套近乎。

    “你是Meroy,今天的顾客?”她很平静地反问。

    吴珉柔傲然颔了颔首,视线从头到脚扫过她,“完小姐这幅打扮倒有些滑稽,您店里缺扫地阿姨吗?”

    一身夸张装束的女人阴阳怪气道,“怎么还需要自己动手呢?”

    因为刚刚打扫卫生的原因,完璧如身上套了条棉质白色围裙。带着花边,版型被她改成了显瘦的款式,胸口处是她亲手刺绣的复古图案。

    她并未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什么不妥,反倒对吴珉柔全身镶钻的打扮有些反感。

    听出她的嘲讽,完璧如轻轻牵起唇角,“劳您关心,的确缺扫地阿姨。”

    她把吴珉柔刚刚带着不善的打量目光原原本本奉送回去,“我看您挺合适,有想法可以把简历发我一份。”

    “不过呢,像你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我也不是很愿意用。”

    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完璧如把刚刚的绒花发簪放在桌上,“这是你的发簪。”

    吴珉柔僵硬地维持唇角的弧度,心高气傲地拆开包装。

    看了两眼,便动作随意地重新扔回桌上,“这个,和我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完璧如念着她还是店里的顾客,忍下脾气,不卑不亢地开口,“主色调是绿色,和你要求的应该没差。”

    “但是吧,我突然觉得,”吴珉柔语气阴阳怪气的,让人听上去不舒服,“不太适合我。”

    “这绿的,还是戴在你头上比较好。”

    “……”

    空气寂静片刻。

    完璧如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对颜色的偏见太大了,”她对这人挑衅的行为毫不在意,“你的气质本身就不适合这只发簪。”

    “从头到脚,服饰夸张,点缀冗杂,庸俗和风尘味太重。”她轻描淡写地说完,把她刚刚粗暴扔下的发簪拾起,“绒花是非遗工艺,精致典雅,这支发簪给你用实在掉价。”

    “不满意就算了,你这种行为已经算是故意逃单,我懒得和你追究了。”

    吴珉柔没忍住翻白眼,“谁说我要逃单的……”

    完璧如直接打断,“随你,反正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我也不缺这一两百块钱。”完璧如将自己精心制作的作品重新收好,直视她的目光,“你和秦斯铭是一样恶心的人,我不卖了。”

    吴珉柔的神色有些僵,大概是没想到完璧如被内涵“被绿”之后,竟还会主动提起秦斯铭的名字。

    指甲深陷在手掌中,她暗自咬着后槽牙,想要说什么。

    完璧如却一副送客的态度,“我看你挺闲,竟然还好意思来找我的不痛快。是因为秦斯铭把你联系方式都删了吧?”

    “没关系,我帮你找他。”她说着就开始拨号,当着吴珉柔的面,那头正好很快接听。

    “秦斯铭,你情儿怎么还找到我店里了?要么麻利点把人领走吧,我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她撂下这么句话就挂了电话,重新审视吴珉柔,毫无攻击性地弯眸笑,“我觉得你们俩人还挺配的。别担心,他估计马上就来了。”

    吴珉柔被她的招数打得猝不及防,在她心里,完璧如向来是对秦斯铭死缠烂打的那一个。

    “你别弄些欲擒故纵的伎俩,都是女人,我难道还不懂你在装什么。”她轻哼一声,妄断开口。

    完璧如眸光掠她一眼,有时候觉得这人挺聪明,现在看来其实很蠢。

    “你这次过来,不就是想引起秦斯铭注意。”她不加情绪地陈述,“先说好,我这次帮你把他叫过来,你之后就别在我面前晃悠,心烦。”

    “呵,你就继续装,斯铭也就吃这套一段时间,看他之后还会不会对你这么上心……”

    完璧如没理吴珉柔。她收拾东西打算关门的片刻,秦斯铭很快从附近某栋写字楼谈完合作赶过来。

    他先是面色铁青看了吴珉柔一眼,接着阔步走到完璧如面前,“抱歉,我没想到今天这种情况。璧如,我和她是真的没关系了……”

    “离我远点。”完璧如错开步子,关上如艺坊的门,没搭理面前的两个跳梁小丑。

    秦斯铭追上来,“你最近有地方住吗,过得怎么样?”

    电梯来得慢,完璧如终于有些恼了。

    她一句话没说,秦斯铭一直跟在身后,连带着还有情绪不怎么明朗的吴珉柔。

    出了电梯,她快步走向对面的泓景集团大楼,秦斯铭还以为他要去那条街乘地铁。

    “你最近上下班都没车开了吗,璧如,你跟我回晔居吧,爷爷在家等你。”

    男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完璧如听着心烦。

    马路中间正好有车流经过,她被迫停下,突然觉得今天实在有些倒霉。

    还没开口,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散漫的男声。

    “呦,这么热闹。”

    景煜屹身高腿长,即使穿着很日常的休闲装也依然惹人侧目。

    他手揽在完璧如的肩上,朝对面一身西装却略显狼狈的男人抬了抬眉,“挺巧,我接我媳妇儿回家呢,你也接你对象下班啊?”

    “媳妇儿”这个词一出口,完璧如心跳乱了一拍,飞快眨动眼睫,心口像是被毛茸茸的物件挠了一下。

    她抬头看他一眼,不带责备,只是呆呆愣愣地盯着他,眸光很亮,带着惊讶和羞涩,接着很不好意思地扬着唇角。

    和他相处这么段时间内,她似乎已经能预判他的做法了。

    这就是他的作风。

    最震惊的是一旁的吴珉柔。

    她跟着上司去过不少地方,自然对名声在外的景煜屹有所了解。

    却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完璧如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大脑飞快转动,马上就上前,露出一个自以为大方得体的笑容,“不是的,景二爷,我不在这儿上班,我是贾氏董助,我叫……”

    她介绍的话未说完,景煜屹却直接打断,“啊,不在这儿上班吗,我还以为您职业就是找我媳妇儿麻烦呢。”

    他慢悠悠地开腔,佯装讶异说了这么一句,末了又扯着嘴角笑。

    这人随心散漫的样子像是以取笑他们为乐,秦斯铭右手紧握成拳,眼神狠厉得像是要吃人。

    但他此刻立场不足,唯一能理直气壮做的事,就是怒视旁边的吴珉柔,“你今天到底在干嘛?我让你来了吗?”

    吴珉柔显然也有些烦躁,“我还想问你在干嘛,人家都有新欢了,你还上赶着去舔?”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景煜屹有些无趣地轻嗤一声,“狗咬狗,没劲儿。”

    他轻轻握着完璧如的肩膀,语气带哄,“走吧,咱回家吃饭。”

    接着又故意睨了一眼秦斯铭,俯身凑在完璧如耳边,“好吗,媳妇儿,我都饿了。”

    完璧如面色微红,长卷的眼睫垂着,一边往对面走,一边低声咕哝,“谁是你媳妇儿。”

    他低低地笑,语气得意又欠揍。

    “谁应了谁就是呗。”

    完璧如睁眼说瞎话,“那没人应。”

    热闹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他们传过人流、车流远去,只留下亲昵和暧昧的对话。

    身前是高耸入云的泓景总部大楼群,再往上,是正流动着的瑰丽云彩,衬在大片大片锦缎般的晚霞中。

    而秦斯铭眸光阴沉,面如土色。

    和这般绚烂的天光实在相悖。

    作者有话说:

    完妹儿已经敞开心扉啦,接下来就展开甜甜的恋爱啦

    ps:结尾景物描写的bug小小地修改了一下,从白天改到了傍晚,嘿嘿

    第38章 超市

    完璧如和景煜屹走后, 秦斯铭仍然驻留在刚才的地方。

    漫天霞光如一副惊世画卷,他却只觉得周身所有景色刺眼。

    望着那对出挑男女的背影,秦斯铭右手成拳,下颌线紧绷成一条无比凌厉的线条, 神色可怖又吓人。

    刚刚听到的每一个字眼都在耳边回放, 不断刺激着自己的大脑神经。

    在这样难堪的境界中, 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完璧如真的走了。

    她走得干脆利落。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全身而退, 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围着自己转;

    不会体贴又细心地关心他的生活和情绪;

    不会在他面前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不会把他当做这世间特殊的那一个……

    甚至还会把所有的优待给另一个人。

    完璧如仰着脑袋冲景煜屹笑的那幅画面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五官标致出众, 透着股灵气。眉眼弯弯笑起来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一想到这个笑容从此便属于他人,莫大的空虚和懊悔就在秦斯铭心中填满。

    他眼圈酸胀,呼吸竟也变得有些艰难。

    最终是吴珉柔的声音让他回神。

    “我们谈谈?”-

    面前的女人红唇张扬, 卷发飘逸,偏媚气的长相自带风情。

    秦斯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突然很难把吴珉柔和记忆中坚韧独立的女孩对上号。

    青春期的吴珉柔几乎是附中最特别的女生。

    她独来独往, 沉默寡言。

    每日束着一丝不苟的马尾, 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红白色校服。其余的装束简单而朴素, 几乎从没见她戴过任何发饰或颈饰。

    许是因为她成绩优异的缘故, 难免给人种居高自傲的感觉。

    班上女生中传来她不合群的言论, 集体活动也鲜少带她一起参加。秦斯铭偶尔能借着一起去办公室帮老师整理试卷的机会同她讲话。

    他这才和她逐渐相熟。

    正处于躁动期的高中男生,时常会对学校里模样漂亮的女生评头论足。

    秦斯铭受欢迎的程度不低,又有完璧如整天围着他转。他一向是被追捧的那一个, 对男生之间没羞没臊的聊天嗤之以鼻。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 只要听到吴珉柔的名字, 他不禁会为此驻足。

    她身上的矛盾感太强。

    眼尾上扬, 唇瓣偏红, 明明是风尘艳色的长相,却穿着一身松垮宽大、稚嫩青春的高中校服。

    秦斯铭为她默默做过很多事,却未曾产生过非分之想。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样坚定自主的女生,不会为了青春期看不到未来的恋爱停下脚步。

    袁晟形容得是,她的确是他的白月光。

    这个词清冷、孤傲,恰如其分。

    此刻,雅致安静的西餐厅内,再次对上吴珉柔的目光,秦斯铭不自觉蹙了蹙眉。

    现在的她,换下那身不合适的校服,穿上都市女性更为彰显身材的衣服之后,矛盾感消失,而气质上的特别好似也已经在这么多年中消磨殆尽了。

    他其实没想过要和她一起吃饭。仅仅和她同处一个私密空间中,他会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有话快说。”秦斯铭语气淡漠,“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一起吃饭好像不太合适。”

    “急什么。”吴珉柔不疾不徐地翻着菜单。

    她和面前男人独处的时候,比刚刚四个人狭路相逢时姿态自如些。

    于她而言,拿捏秦斯铭远比拿捏别人容易得多。

    女人慢条斯理点完菜,举手投足之间已经不见高中时期的内敛和沉默。

    秦斯铭视线落在她脂凝粉重的面庞上,突然出声,“你变了很多。”

    吴珉柔抬眸掠他一眼,红唇扬起一个略显公式化的角度,未置可否。

    这让秦斯铭更加不理解,在那年冬日的华盛顿,她为什么会在明知道他和完璧如异国恋爱的情况下,依然主动和他求欢示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看不懂她。

    秦斯铭却在此刻突然明白,自己或许并非真的喜欢吴珉柔。

    就像是每一个正处于校园时代的少年都会对光怪陆离的成人世界产生向往。

    当成熟和青涩同时兼容在一个女孩身上时,往往对于他们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而经年之后,当他已经踏足成年人的领域,见识过圆滑与世故,重新审慎自己的感情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喜欢的还是青涩。

    如今的吴珉柔,显然和这两个字沾不上任何边。

    “吴珉柔,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秦斯铭抵着女人倒过来的瓶口,往她那边推回去,“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纯黑西装,语气疏离又客气,“请你自重。”

    吴珉柔轻轻挑眉,并未觉得被他拒绝有多尴尬。

    她毫不在意地笑,语气半是轻薄半是认真,“没关系,我很喜欢你啊。”

    秦斯铭显然不信。

    他很不耐地蹙着眉,大有一副忍不下去,并且立马起身离开的架势。

    吴珉柔不慌不急,反而把酒瓶重新拿起,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脆的流动声落下,她语气轻松地开口,“不过呢,我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

    “就像当年一样,我们在同一张床上各取所需,不也很快乐吗。”

    西餐厅的包间灯光效果很好,在这样明朗亮敞的环境之下,却听到她堂而皇之说出这样污秽的过往。

    秦斯铭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你疯了吗?”

    “别激动啊,你也是学金融的,怎么知道这不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调笑的情绪收敛,直视着秦斯铭的目光,声音轻而缓慢,“你现在不就是想挽回完璧如吗——你有什么信心,争得过景煜屹呢。”

    在职场厮杀到今天这个地位,吴珉柔对男人的弱点简直了如指掌。

    秦斯铭这种大男子主义的典型代表,最痛恨别人将他和另一个男人做比较,更何况是一个各方面比他优秀的男人。

    “和你有什么关系?”秦斯铭果然泛起怒容,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问,“这就是你想拉我重蹈覆辙的理由?”

    “算我恳请你,我们俩就此别过不行么?从前的荒唐,就当是人生中的败笔,大家都向前看,不好吗?”

    吴珉柔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语气却很笃定,“那我说,我能帮你追回她呢。”

    “女人可是最懂女人。她看到我们重新在一起,不出多久就会回来找你。”

    复古的西式餐桌下,女人的高跟鞋突然往前面抬了抬,若有似无地蹭着男人的裤腿。

    吴珉柔神色暧昧,气若游丝朝着他开口,“再陪我一段时间,等她上钩了,我一定会主动离开。”-

    日落黄昏,霞光万道。

    完璧如对另一头的勾心斗角并不知情,还沉浸在景煜屹那两声慵懒又亲昵的称呼中。

    他是个见好就收的人,观察到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垂,清了清嗓子掩饰笑意,便再也没开口逗她。

    两个人先后进了家门,终于能吃上今天的晚饭。

    完璧如一边给他递筷子,一边脆声开口,“以后这种情况你就别等我了,饿了就吃呗。”

    景煜屹没答应,“我要是不来,你今儿不是又要被欺负了。”

    “没呢,”她语气很轻快,“遇见他们确实倒霉,不过我也没吃亏,吴珉柔压根就说不过我。”

    “她也奇怪,竟然还会想不开喜欢秦斯铭,这不是垃圾堆里找男人吗……”

    她嘀嘀咕咕一阵,注意力很快就放在面前的美食上。

    景煜屹这间公寓的底下一层就是酒店,自带了一家五星级餐厅,他们一日三餐几乎都是让餐厅做好了送来的。

    他的观察力很好,相处了这么段时间,就已经通过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推断出完璧如的口味,每次都能在桌上看到她喜欢吃的。

    完璧如暗自将这个点记在了心里,吃到一半,突然用干净地筷子给他夹过去了一块清蒸虾仁。

    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乌黑的杏眼弯成月牙的形状,“总之谢谢你啦。”

    “借花献佛。”景煜屹眼底含着笑,淡声点评,接着就送入口中。

    他慢条斯理吃了片刻,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中突然开口,“可能,这已经是她有限选项中的最优解。”

    完璧如抬头,鼓着腮帮啃着嘴里的糖醋小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而男人再次解释开口,“选择秦斯铭,已经是吴珉柔的最好出路。”

    她愣了片刻,“不是吧,她虽然人品看着有点问题,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毕竟也是名校毕业的,事业不差,样貌还行,只要改一改她平时的形态举止,不至于主动上门去找秦斯铭吧。”

    景煜屹只是散漫地勾了勾唇角,没有继续开口。

    想起之前在阎逍口中偶然听到的贾氏地产的八卦,还是不准备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告诉完璧如。

    “得了,你也别为她操心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吃完休息会儿,晚上出去走走。”

    完璧如没有立刻答应,却不由自主加快了咀嚼速度。

    她莫名其妙看景煜屹一眼,“你很闲?你们这种人,不该是从早到晚忙着工作吗。”

    景煜屹面不改色,“不闲啊。”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吃饭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刚想推脱着算了,对面的男人又吊儿郎当地开腔,“最近忙着追人呢。”

    完璧如:“……”-

    泓景商场的一楼有一家高端连锁超市。

    完璧如深知里面物价的昂贵,从没把它当做过生活超市,更没想过自己有天会以此作为遛弯的途径地。

    景煜屹倒是神色自如拿了个推车,“想吃点什么。”

    语气轻松到,让她差点以为把整个超市搬空都没关系。

    完璧如听见他的话,瘪了瘪嘴,“刚吃完诶,咱们不是出来消食的嘛。”

    她边说边摸了摸肚子,“要这样在你家待下去,我迟早变胖。”

    景煜屹轻笑,跟着她往超市内部走,“那我的目的达成了。”

    她瞳孔轻微地放大,抬眸看过去,往他手臂上锤了一拳,“……你好恶毒!”

    “也不是我想把你喂胖,你就能胖的吧。”他溢出一声懒洋洋的笑,“是谁一到晚上就开始饿?”

    一提到这事儿,完璧如就开始装鹌鹑。

    她消化能力挺好,且一向奉行少吃多餐,没过几小时就会喊饿。

    此刻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完璧如心虚地别过视线,声音变小了些,“那我,就拿点零食吧。”

    她加快步子往前走,显然是打算迅速结束话题。景煜屹由着她挑选,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充当推车的工具人。

    扫荡了一批零食,两个人正好走到了冰柜区。

    完璧如视线扫过货架上的一排排酸奶和牛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包装。

    “这是你给我喝的舒化奶吧!”她拿起一个蓝色的小方盒,语气上扬,“要不要多买点回去?”

    “我从小到大都没喝过几次牛奶,每次都肚子痛。最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把乳糖分解过的!”

    “喜欢就拿呗。”

    他说完,又轻飘飘补充,“反正家里只有几箱。”

    “没见你问,我以为你不乐意喝。”

    完璧如讶异,“只有……几、箱?你是搞批发的吧?”

    她讪讪放了回去,“那我喝家里的就好。”

    刚准备继续往前逛,倏然发现前面堵着两个女生。

    一个站在冰柜侧假装挑选东西,另一个正叉着腿弓着身,姿势夸张地用柜门作为前景帮她拍照。

    大概是什么网红博主之类,又或者简单想发个朋友圈。

    撞见人家拍照现场,完璧如非常贴心地把景煜屹往身后拉。

    “咱们从后头走,别挡着人家拍照啦。”她毕竟也是女生,喜欢穿着漂亮衣服到处留影,早已经见怪不怪。

    景煜屹眉梢抬了抬,显然不太能理解。

    还没来得及离开,一声娇媚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夹杂着惊讶和欢喜——

    “煜屹哥,好巧!!”

    倚在冰柜边拍照的孔琦昭朝这边看了眼,突然惊喜地直起身子小跑过来。

    站在景煜屹面前,这才不好意思地撩了下头发,神色扭捏,“没想到逛个超市也能这么巧遇到!我们俩也太有缘分了吧!”

    面前这幅老熟人叙旧的场景让完璧如一愣,这位陌生女生压根没给她一个眼神,直接冲着景煜屹聊起了天。

    “煜屹哥,这么多天没见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突然被忽视,完璧如有些尴尬,正思考着是在旁边安安静静等着,还是先去其他地方逛逛。

    景煜屹这时侧眸看过来一眼,似乎是发现了她想跑的意图,一边勾着她的衣领把人带回来,一边重复刚刚的问话,“你问我忙什么?”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有些熟悉,没等完璧如反应过来,就见他当着陌生女生的面,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

    语气张扬,又带着点故意而为之的苦恼,“最近忙着追人呢。”

    作者有话说:

    景二语气好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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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脱敏治疗

    看到陌生女人僵愣的表情, 完璧如一时猜测不出她刚才是故意忽略自己还是单纯没看到。

    犹豫片刻,她还是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出声介绍自己,“你好, 我叫完璧如。”

    “孔琦昭。”女生还维持着震惊神色, 慢吞吞说出自己的名字以后, 突然提高音量, “我见过你!上次在餐厅,被煜屹哥拉住的那个女生!”

    完璧如疑惑地回忆, 再仔细观察女生的样貌,这才找到了一点熟悉感。

    她是煜屹在那家中式餐厅相亲的对象。

    那时完璧如从屏风外路过,只隐隐约约朝包间内打量几眼。

    孔琦昭反应过来这一切,眼神迅速在他们俩之间扫过, 很快就换了一副态度,急急地朝景煜屹跳脚, “你有喜欢的人?那你干嘛还来相亲!”

    她定罪般的话语让景煜屹额角一跳。

    “孔小姐, 见面之前, 我就已经说过这件事儿了吧。”男人语气淡淡陈述着, “更何况, 我也没答应相亲, 还不是被你和我妈骗出来的。”

    孔琦昭没好气地听完,移开视线,沉着细眉不说话。

    她也是去年年底才分手, 在家人劝说下同意相亲的。

    听说景家二少年轻才俊, 仪表堂堂。虽然脾气差了点, 情史却很干净, 不像圈里某些花花公子左拥右抱。

    她见了照片, 难免对这种光环加身的男人产生心动。

    结果好,人家见面前对自己爱答不理,压根不对这场相亲抱有多大兴趣。

    好不容易耍点小聪明把人家叫出来,自己还说错话留了个坏印象。

    相亲那天,她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表现上去了,景煜屹和完璧如中途那场对话,她只以为男人是因为她前面几句话而动了怒,想给她难堪,并没有深入思考这两人的关系。

    便没把完璧如放在心上,回去之后全在想着怎么给自己补救。

    她孔琦昭好歹也是个从小众星捧月的大小姐,事后在微信上对人嘘寒问暖一阵没得到搭理,也渐渐淡忘了这事儿。

    今天逛超市偶遇,她那点还未完全熄灭的小心思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刚叙了两句旧,一盆冷水泼过来——

    人家有喜欢的人了,还在追,还很漂亮!

    再怎么说,景煜屹口中说的也属实。

    的确是她自作多情了些。

    孔琦昭向来是个体面人,天下男人千千万,这景煜屹虽然各方面吊打她几个前男友,人家对她又没意思,她也不准备上赶着舔上去。

    只可惜,事情到现在这种地步,还是让她有些尴尬。

    她别着头,大脑迅速运转,想清楚这一点,干脆重新回过眼。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接着毫不在意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之前的事儿就不管了。”

    “景煜屹,你这人还挺深藏不漏的嘛,追的姑娘都这么漂亮!”她大大咧咧拍了拍手,突然很缺心眼地笑笑,朝着完璧如,“要么小美女,咱们加个微信?”

    “……”

    刚刚还“煜屹哥”,现在直接连名带姓叫他“景煜屹”。

    这姑娘也算个人才-

    事情的最后,是孔琦昭拉着完璧如,和刚刚那个帮她拍照的女生一起,相谈甚欢逛完了整个超市。

    景煜屹全程被冷落,一个人推着购物车跟在最后。

    ——存在感最强的时候是付款那一秒。

    逛完超市,终于和这两人分开,景煜屹才有机会和完璧如搭上话。

    “档期空了吗,能叫到我这号么?”他戏弄着开口,视线落在女生被逗笑的侧脸上。

    “你——”她抬着瓷白的下巴,带着点娇纵,故意问,“你是多少号?”

    景煜屹很是无赖地开口,“随机数。下一号是多少,我就是多少。”

    “……”

    他刚刚叫人把购物袋送回E座了,显然是没有打算立刻回去的意思。

    完璧如轻轻笑了声,顺着他没说出口的意图,“行吧,那咱们再在外边儿逛逛呗。”

    泓景商业广场里除了最主要的商场大厦,周围的步行街也遍布美食和商店。

    他们本来只是打算在周边的艺术化街区散散步,没成想走到一半,完璧如又开始饿了。

    本来想忍一会儿,等回家之后吃点水果或零食。

    但一闻到小吃的香味,突然有些移不开脚。

    她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景煜屹的衣角,“要不吃个夜宵吧,有点饿。”

    景煜屹:“……”-

    正是晚上□□点,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这个点营业的餐厅还有不少,完璧如带景煜屹进了一家融合料理餐吧。考虑到这餐已经是夜宵,她不打算吃很多,点的都是小食。

    她今天扎的是半高马尾,一半的头发披散下来,吃东西的时候不太方便。

    景煜屹坐在她旁边,余光早早注意到了这件事。

    化着淡妆的女生白净漂亮,餐厅内暖调灯光温柔地打在她的脸上,面前摆着几道小吃菜式,很认真地吃着。

    她偏着脑袋,左手护着头发以免掉落餐盘上,右手拿筷,动作看起来有些艰难。

    景煜屹突然俯身过去,双手从她两侧拂过,动作轻揉挽起她散落着的头发。

    “不嫌麻烦?”他用一只手握着女生柔顺的黑发,“我去帮你要个发圈儿。”

    男人粗粝的指腹不经意划过颈边的细腻肌肤,酥酥麻麻的痒意自脖颈蔓延全身。

    因为动作的束缚,他说话的时候离自己也很近。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完璧如不自觉颤栗几下,脸一下子红了。

    她没好意思侧眸看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接过他手里握着的乌发。

    眼神躲避着,说话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服务生过来了,主动递过来几根皮筋。

    “女士,请问是需要皮筋吗?”

    完璧如这才慢半拍地抬眸,扫了眼,从五颜六色的皮筋里挑出了根黑色的,“谢谢啊。”

    景煜屹看她垂着脑袋,慢吞吞地扎头发的样子,视线扫过她红得惹眼的面颊,不动声色重新拉开距离。

    “怎么选黑的。”他突然问出声。

    据他观察,完璧如很注重搭配的细节。

    每天的发饰或首饰,会根据身上穿搭的主色调而决定。

    就像她今天穿了件果绿色的短款风衣,头上的发饰就一定会是同色系的。

    完璧如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声音闷闷的,“我想了想,决定远离绿色一段时间。”

    景煜屹沉默几秒,“吴珉柔和你说了什么。”

    他继续问,“你不是最喜欢绿色吗。”

    “的确是这样。”

    被人明晃晃地内涵,纵使在吴珉柔面前表现得泰然自若,她心里却没那么好受。

    完璧如怕景煜屹觉得自己矫情,解释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我现在,就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见他半晌没说话,完璧如自顾自叹了口气,“明明是最有生命力的颜色,可惜被污名化得太严重了。”

    说到这,她突然有些好奇,“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景煜屹思考了会儿,“说实话,没什么喜欢的。”

    他从小到大,其实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

    在他眼中,喜欢这个词,就意味着“渴望得到”。

    而这世间的大多数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唾手可得。

    一件衣服、一双鞋,当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所有颜色的版本都收入囊中。

    房间里的装修,要是看腻了,他甚至只要说一句话,就能从色系到风格全部换新。

    他压根用不着对任何颜色产生偏爱的情绪。

    对于其他的事物也是如此。

    “喜欢”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虚无缥缈的。

    直到遇见完璧如,才终于有了具象化的意义。

    他倚在餐厅内舒服的沙发椅中,神色慵懒而闲适,脑海混乱地想过这些,接着很认真地开口。

    “不过会因为你,选择绿色多一些。”

    “……”

    完璧如倏地抬眸,呆呆地看着他,屏息凝神片刻。

    他的思路太跳脱,尤其是这种直球发言,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如一些,别过脸,状似无意开口,“就像第一次在盛崎见你,看到的那辆车吗。”

    她其实是后来才知道,这辆特别且价格不菲的跑车,是景煜屹定制的。介于墨与绿之间的颜色,亚面电镀的材质。

    “完璧如,”他突然答非所问,“那不是第一次。”

    她反应不过来,“什么第一次?”

    “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他们最后是在一种很怪异的氛围下吃完的。

    完璧如想要追问的时候,景煜屹却没有继续开口了。

    今天的信息量很多,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完,景煜屹说是要先去一趟洗手间。

    她点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店里有点闷,思路又乱乱的,她得吹吹晚风缓一下。

    完璧如刚在路灯下站定,林荟含的电话突兀地打过来。

    这姑娘最近聊天的话题都没什么营养,要不是担心有什么要紧事,她都差点准备把林荟含拉黑。

    “说吧,什么事?”她先发制人,“闻祁元没和你在一起,竟然有心思找我?”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平常重色轻友一样。”林荟含嗤笑了声,反而问,“你在干嘛呢。”

    “刚吃了顿夜宵,等景煜屹出来就准备回家。”她一五一十答。

    林荟含语气不着调,“大晚上不回去,还和他在一起啊?”

    “……”完璧如简直无语,“我回去也是和他在一起好吗。”

    “诶,我之前说得你听进去了没有,我说通过那事间接判断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你还记得吗……”

    果然又是这个话题,完璧如急匆匆打断,“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整天没个正形。”

    她低头看自己被路灯拉出来的影子,一边百无聊赖踩着石头,一边低低地开口,“也别弄些这种旁门左道了。”

    想起刚刚那句让她愣神半晌的话,完璧如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我觉得,他对我……大概确实是来真的。”

    她这句话说得明显有语病。

    “大概”和“确实”两个词本身就是矛盾的,还能被她硬生生凑在一起。

    林荟含没弄明白这么一出,刚想继续追问。

    电话那头却倏然传来了一点躁动,完璧如说声“回去聊”,突然就急急挂断了电话。

    步行街两边的樟树高大挺拔,郁郁葱葱。在一盏花型复古路灯下,完璧如呆愣地抬头,望向刚刚听到自己名字的方向。

    对面十米远的距离,景煜屹沿着繁华的步行街阔步走来,一身闲适黑衣,肩宽腰窄,身姿挺拔。

    相比刚才,手上却突然多了一捧锦簇旺盛的花束。

    花束以活泼明丽的豆绿色为主色系,而清新淡雅的白色为辅。

    并非是单一种类花材组合,而是蝴蝶兰、郁金香、六出花、洋桔梗、绿茵等多种材料的插花,特别又好看。

    春夜的晚风轻轻吹着,花草香气四溢,钻进她的鼻腔,牵动每一根嗅觉神经。

    她仰头,望向他盛着笑意的黑眸,不自觉朝他走近了些,语气中沾着惊喜,“你买花去啦?”

    男人逆着路灯的方向,明黄的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从完璧如的视角抬眸看过去,景煜屹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在她不可思议的问话中慢慢地扬起唇角,低醇悦耳的笑声荡在浓墨一般的夜色下。

    他把手中的花束递过来,“脱敏治疗。”

    “希望绿色在你的生命中,永远带着美好回忆。”

    作者有话说:

    网络上看到一句话:绿色对光线的吸收和反射都比较适中,能给人带来凉爽和平静的感觉,沉稳温和地浸润眼底的每一寸肌肤。

    我也很喜欢绿色!就像这本书的封面一样!>o<

    第40章 烛光晚餐

    收到景煜屹的花, 完璧如其实是很意外的。

    从行事风格、言辞语气的方面来说,他实在是散漫狂傲过了头,相处下来总留给人一种登徒浪子的印象。

    五句话里绝对有三句话是在开玩笑,还习惯性地以她为乐, 处处逗弄她。

    这样的人突然提出要追求自己, 完璧如难免会产生怀疑。

    但他偏偏又太细节了。

    往年的生日或纪念日, 完璧如也收到过秦斯铭送来的花束。

    一贯是黑色包材的纯玫瑰花, 偶尔会加上一张打印着她名字的卡片,没有署名也没有情话, 更不会为了特定的场景,而像景煜屹这样细致地混搭过。

    那时的她还没有发现端倪,只怀有一种很纯粹的欢喜。

    如今有了景煜屹的对比,一切瞬间高下立见——纵使是在大洋彼岸远程下的订单, 也不能成为秦斯铭敷衍的理由。

    被清淡花香包裹的时候,完璧如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

    景煜屹夹杂在无数句玩笑中的告白, 事实上是一种弥足珍贵的真情流露。

    她不该怀疑他的。

    手捧着花回家的那一路, 她心里高高竖立的城墙似乎在逐步瓦解, 戒备和提防的状态也慢慢放下。

    那天, 她一直到很晚都没睡着, 心里小鹿乱撞地想着也这一切。

    若是追溯从前相处中的细节, 他的真诚其实很早就显露出来了。

    只是她太慢热,也无法找到一个完全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巨大的情绪变化中,完璧如在后半夜才迷迷蒙蒙睡去。

    睡前忘记拉上窗帘, 她清晨醒来的时候, 左半边身子正好陷落在一片温和的阳光里, 带来一点微热的触感。

    景煜屹一般在这个点已经出门了。

    房间里很安静, E座之外的喧闹似乎只能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成为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缓慢睁开眼,空气中似有浮动的尘埃,被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束花,正迎着灿烂日光恬静盛放着。

    完璧如在被窝里蹭动一下脑袋,再次闭上眼的时候不禁扬起了一个无声的笑。

    她伸了伸懒腰,突然冒出想法,得把这份生机盎然的绿意留住。

    今天是周六,倪潼空闲时间很多。

    完璧如和她打了个招呼,便不打算过去看店了。

    她是个手巧的人,从前收到秦斯铭的花之后,也想过要好好处理留作纪念。

    奇怪的是,每次想要制作成能够长存的干花,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差错,最后以失败告终。

    或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段感情的失败。

    她嘲弄般地笑了笑,这次并不想重蹈覆辙。

    更何况,在风干的过程中,花型花色都过产生不同程度的改变。

    再留下来,显然没有它独特的美感了。

    一边洗漱一边思考,她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想要留住鲜花的颜色,可以利用植物染的手法制作出色彩独特的布料,进而制作出别的东西。

    古镇出匠人,完璧如从小在安庄长大,除了学习到自家阿婆的钩针手艺之外,还跟着街坊邻居接触到了不少非遗技艺。

    植物染也属其中的一种。

    家里有块棉麻混纺的纯白色面料,原本是被她买来当桌布的,可后来却因为样式太过普通,一直压箱底。

    正好这次能重新改造一下。

    做完初步的规划,完璧如把一些必要工具买回来之后,就闷在家里开始制作。

    毕竟原材料鲜花有限,她又是初次自己尝试,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幸好她的行动力和创造力一向很强,把嫩绿的花瓣和枝叶在水中加热,煮出所需要的染液之后,很明显已经成功了一半。

    再把布料放置其中,稍作处理,原料纯白的素色桌布已经逐步染色。

    完璧如想出了一点自己的小巧思,最后呈现的效果是草绿到灰绿的渐变,清透又素雅。

    还剩下几支蝴蝶兰和绿藤,她用敲拓的方法把形状染在布上,避免了单调和死板。

    步骤虽然不复杂,整个过程也让完璧如忙活了一天。

    最后做出成品的时候,她还是很满意的。

    这张桌布颜色清新,很适合放在露台最中间的实木餐桌上。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景煜屹,想等他回家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

    最后为成品拍照留影时,也没有发朋友圈,以免被他提前看到。

    倒是上传在了如艺坊的微信公众号上。

    不仅为这束意义重大的花做了留念,还给店里新增了一款案例。

    这么一看,今天还真是非常有意义。

    她难掩心中的期待,捧着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消息回得很快。

    「刚要说。」

    「今天忙,得晚点回。」

    完璧如了然点了点头,虽然平常喜欢调侃他闲,相处久了之后,会发现景煜屹大多时间其实是比较忙的。

    她没有介意,打字的时候又不自觉地弯了弯眸,「今天……想吃烛光晚餐。」

    刚发出去,一股燥热爬上耳根。

    默念刚刚发出去的那个词,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整张脸瞬间变得羞红,快速扣下手机,还多此一举地往远处推了推。

    又忍不住期待对面的回答,隔了几秒重新拿起来看。

    “烛光晚餐”这个词,似乎是只存在于恋人之间的仪式感。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明示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她深思熟虑整个晚上,鼓起勇气迈出的第一步。

    反复开屏又反复灭屏,明明迫不及待想看到回答,在这种独处的时刻还要装作不在意。

    她自己都觉得这种举动有些幼稚。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主动。

    而变得欣喜一点呢。

    她暗戳戳嘲弄自己的半晌,对面竟也显示了好久“正在输入中”。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不像他平常的打字速度。

    洞察到这个小细节,完璧如捧着手机笑,终于等到回复。

    景煜屹:「我去安排几下。」

    她很清楚他的说话习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打错字了?」

    想到这,完璧如开始故意抠字眼,狭促地奚落他,「或许应该是,安排“一”下。」

    “……”

    对面沉默了片刻。

    很快,齐刷刷的语音发过来。

    “几下怎么了。”

    “你要乐意,我就天天安排。”

    “几下我还嫌少呢。”

    男人大概还处在办公的地方,语音里带着人声的底噪,估计在开会。

    他为此刻意压了点声,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莫名有种酥酥麻麻的勾人意。

    想到他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公私不分地聊着天,完璧如瞬间有点不好意思。

    懒得接他的话,自顾自继续说,「得了吧,你……你好好工作。」

    「今天不是忙吗,就别费心思安排了,我来准备就好啦,就在露台吃。」

    开着会还肆无忌惮聊着天,这不是上赶着被人说闲话嘛。完璧如依旧打着字,字里行间提醒着他多少注意点。

    景煜屹大概是故意的,等她说完,又是几条语音发过来。

    语气很得意地上扬着,声音比刚刚还大了一点,说是刻意让人听到都不为过。

    “哦?家里有烛光晚餐等着我啊。”

    “看来今儿这会,不加快都不行了。”

    “……”-

    完璧如的厨艺水平有限,充其量是让自己饿不死的程度,便没好意思自己动手准备晚餐。

    她和楼下餐厅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列好今晚想吃的菜式,接着就出门买装饰用的烛台了。

    毕竟是烛光晚餐,讲究的是一个氛围感。

    清点完东西,就忙不迭开始布置餐桌。

    她把露台的主灯关掉,只留下了周围护栏上的一圈led彩灯和地转内嵌的地灯。

    铺好今天制作的桌布,再配上精巧复古的陶瓷餐具、造型独特的香薰烛台,露台瞬间变得很不一样。旁边就是花团锦簇的小花丛,餐桌的一切在逐渐变暗的暮色中显得浪漫又精致。

    夜里带了点微风,吹得烛火摇曳生姿。

    她开了一瓶红酒,小心为桌上的两个高脚杯斟上。

    一眼望过去,似乎非常完美,却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正思索着,露台的玻璃推拉门倏然被缓缓推开。

    风声之外,完璧如听到声响,朝那边走,“你回来啦——”

    夜色降临,入口处要亮不亮的,景煜屹迎着露台上星星点点的光抬步走近。

    男人一身白衣黑裤,五官俊朗,轮廓深邃,漆黑的眸子布着细细碎碎的笑意。

    手上竟然又是一束花。

    和昨天的有些相似,却又在花材品种上有些微的不同。

    他很自然地递过来,低笑,“脱敏治疗第二天。”

    完璧如不可思议地扬起嘴角,又小声咕哝,“一次就够啦,你还买干嘛。”

    “过了一晚上就不新鲜了。”他稍稍抬眉,额前被风吹上去的黑发为他整个人的气质上带了点桀骜。

    即便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看上去也振振有词,“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需要及时补充变应原。”

    神经……

    “我看你得治治自己。”她带着笑嗔怪一声,把花束放在餐桌上。

    果然,刚刚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鲜花。这样一看可就好多了。

    等两个人坐下来,她这才得意洋洋撑着下巴开口。

    “病况已经治愈,为了纪念昨晚的变应原,它已经被我赋予了新的作用——”

    正抬了抬下巴,暗示着让他看面前的桌布,“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呢。”

    景煜屹眼睫微垂,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

    “……你自己做的?”他问。

    “对呀,花的颜色染到了布料上,形状也被拓印上去啦,是不是很棒!”

    完璧如语气抑扬顿挫,好心情昭然若揭,又带着一点对夸奖的希冀。

    景煜屹凝着她的眼,沉默了半晌,终于真诚地开口,“很漂亮。”

    她就瞬间高兴起来,“是吧是吧!”

    景煜屹掀眼看去,前面的女孩很单纯地笑着,烛光影影绰绰映在她的脸上,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一个银河。

    发现她如此外露的开心情绪,景煜屹的心像是被细小的爪子轻轻挠动了一下,突然清晰地意识到——

    他送出去的花,她很喜欢。

    并且很细致地对待了,还制成了新的用品,放在家里。

    喉结缓缓滚动,他收回眼,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突然涌上来。

    他其实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希求她能够这么快就接受自己。

    即便被人那样伤害过,她在面对新的感情时,还能这般勇敢和坦然。

    那一刻,心疼的情绪来得很快,也来的很奇怪。

    景煜屹哑然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最终轻轻咳了声,“吃吧,不然要冷。”

    完璧如却突然看着他的动静,轻轻蹙了蹙眉。

    她笑容莫名收敛起来,小脸有些凝重,接着又一声不吭往屋里走。

    景煜屹没料到她什么意思,下意识以为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自从被她推开过一次,他每次和完璧如相处的时候都收敛了很多。

    表面还是那幅不正经的样子,其实很在意她的态度。

    但凡有半点的抵触和抗拒,他就会重新拉开距离。

    这一刻,突兀地被留在露台餐桌上,他独自在夜风中思路很乱。

    有点恼地拢了拢脑后的黑发,刚准备抬步去看。

    一个很轻的力道突然从肩膀上落下。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上次在露台,就看你穿的少。”

    “还不长记性,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她很轻地抱怨着,手里拿着件他随手放在客厅的外套,很仔细地帮他套上。

    景煜屹有一瞬间的愣怔,只能动作机械地抬手。

    女生好似完全不在意此刻过于贴近的距离,秀气的眉毛间泛起一道淡淡的褶皱,景煜屹很不敢相信,竟是因为担心他而起。

    她的身上还是带着那股熟悉的馨香,甜得勾人。脸上的毛孔很小,皮肤白皙而光滑,全身上下的皮肤璧玉一般,和她的名字很衬。

    而他从未奢望过,会有现在这样的场景。

    整个过程,景煜屹浑身僵了一般,眼底情绪微动,任由着她的动作。

    他惯常把自己置于偏冷的环境中。

    而她不知其中原由,只是一直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在此刻重新提起。

    “景煜屹,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完璧如妥帖地帮他穿好,男人肩宽腰窄,几乎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可无论严冬还是早春,向来穿得单薄,“你怎么……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呢。”

    她奇怪地嘀咕了片刻,兀自叹了声气,有点看不透他。

    说到最后,只是认真地对上深潭一般的黑眸。

    “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还是别冷到自己了。”

    末了,女孩突然皱了皱鼻子,在心里慢慢补充。

    不然。

    她会心疼的。

    作者有话说:

    全体起立!完妹儿开始心疼景二了!!!!

    老母亲微笑.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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