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聂召几乎每周都会去警局, 并且找了律师询问了很多情况。
一月底,这个冬季最后的一场雪,警察局打来电话说卢克军找到了。
对面骆霄的声音顿了两秒, 经过电流滤过的声音冷硬刚正:“他被砍了双手割了舌头还有——被扔在警察局门口,聂召, 不是你做的吗?”
聂召捏着手机, 声音没什么情绪说:“如果是我,我会直接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骆霄瞬间松了一口气。
即便是他对聂召了解不多, 但他对她有着一种莫名信任,她说不是就肯定不是。
同时也皱了皱眉, 意识到了聂召的情绪很不对劲。
“聂召,这件事警察局会处理, 你不要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聂召轻笑了一声, 说:“骆警官, 听说警局新上任的局长,是卜嘉的舅舅, 你认识卜嘉吗?”
骆霄微颦眉:“什么意思?”
聂召低垂着眸,又开始有些后悔说这些。
跟他说什么呢?
又有什么用。
她知道警局已经结案了。
“没什么,没事的话我挂了。”
十日之后,卢克军对强.奸卢湘的事情供认不讳,判处终身有期徒刑。
聂召收到消息时候只觉得可笑,这样了都死不掉吗?
后来又想,死不掉才好, 一个残疾的人,生死不能, 应该会比直接死掉更折磨。
聂召去了很多地方,都是之前跟卢湘一起去过的。
她晚上偶尔也会去那边的铁轨, 不敢过去,只是远远看着一辆一辆的绿皮车驶过,或许是那些绿皮车经过的时间都过于精准,只是一周,聂召也跟卢湘一样知道了每一个时间点。
凛冬散尽,天气不再有暴风雪天那么寒。
聂召穿着一身黑走在街道上,刚抱着碎碎一同参加了卢湘的葬礼回来,碎碎还是怕人,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甚至不敢抬头,回到家自己躲进小窝里才缓过来了一些。
晚上还穿着那件黑色风衣,打车去了A市的明海,坐在海边抽了两个多小时的烟,眼睛都被海风吹得很红。
海风大,空气也冷,她冻到浑身没知觉。
海边人群在十点多达到最高峰,还有很多小孩在耳畔嬉嬉闹闹的刺耳声响,聂召灭了最后一根烟,站起身从人群中离开。
人太多,挤挤攘攘很久,聂召皱着眉从海滩离开,去附近便利店。
此时的便利店人也很多,挺多都是穿着简装的年轻人,聂召正在买便当时,旁边一个女孩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聂召回过头,看到是一个长相格外稚嫩的女孩,看上去是高中生,扎着马尾,身上还穿着蓝白的校服。
“你好。”聂召不明所以说。
女孩看着聂召那张看上去格外苍白的脸,被惊了一秒,睁大眼睛指了指她的手背:“姐姐,你的手背,流血了,那边有卖创可贴的。”
聂召愣了一下,才骤然看向自己的手背,在连接手腕的地方,正有一滴血往下流,并不明显,刺痛感都几乎没有,又或许是手指太冷,她没感觉到这种异常。
她放下手里的便当,用指腹抹掉手背上的血珠,看到流血的地方正残留着一个小针眼,她陡然抬头谨慎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可除了一排排架子上的食物外,只有一些正在选购东西的学生,人群没有任何异常。
她手指狠狠摁压着针眼的地方,回想着今天的一切,骤然呼吸一紧,瞬间全身发冷。
是刚才在海边。
谁做的?
马权,梵天纵,还是卜嘉?
聂召张了张唇,对女孩说了声“谢谢”。
慌不择路地从便利店跑了出来,站在路口拦车的那几分钟,聂召脑子都空白着,针眼的地方被她手指摁出了一圈手指红印。
她不知道对方给她打了什么东西进去,如果是梵天纵做的,那就很好猜她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打到车才颤抖着肩膀跟司机说:“去三院。”
“好的,系好安全带。”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
说完,车子掉头往三院开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在加速循环,让她觉得心跳加速,全身都在变冷。
缩了缩脖子,胳膊放在膝盖上,聂召弯着腰,用额头抵着胳膊紧紧闭上眼。
她还没替卢湘报仇,她不能现在死了。
司机开得挺快,半个小时后聂召就到了医院,挂了号打了隔断针后,聂召又拿了单子去化验。
今天晚上来医院的人还挺多,她临时挂号,前面大概还有十个人正在排队,预估不到半个小时排到她。
坐在冰凉的椅子上,聂召看着旁边一个头发鬓白的女人抱着小孩在哄,以及一个男生正在低声跟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说肯定不会的,他真的没有约。
大人小孩的哭声夹杂着,嚷嚷着耳朵,让她觉得刺耳又头疼,里面像是生出一个肿块,此时正在鼓动分裂甚至于爆炸,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到她有些想呕吐,飞快跑去了卫生间,又被倏然炸开的水管以及浓重的骚味恶心到难以呼吸。
她要透不过来气了。
站在门口,恍惚地看着面前糟糕的一切,以及对着洗手间露出来的那一点镜子扫见那张已经完全黯然失色的脸,在一刹那改变了想法。
她低垂着头匆匆往医院外面走,逃跑似的飞奔出医院大门,周遭平静下来,风吹树梢,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她停住脚步,仰头看着乌黑天空的那轮月牙。
她不想做检查了。
随便吧。
她开始有些信命,开始不再做任何挣扎。
也忽然理解了卢湘的无助。
***
西传开学是在聂召来到A市第二年的二月十四,那天是白色情人节,聂召作为卢湘唯一有密切关系的人,拿着学生卡去她的学校帮她收拾遗物。
一个宿舍有四个人,聂召去拿她东西时才知道卢湘大学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东西少到可怜,她平常都很节省,几套衣服来来回回穿到破才会舍得换新的。
简单把她的所有东西收拾完,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等她一趟一趟搬到楼下,一个女孩也倏然走过来帮她,是个长相稚嫩又个头小巧的女孩,性格看上去跟卢湘差不多。
“我帮你吧。”她轻声说。
聂召戴着口罩,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认识她吗?”
童画点了点头:“嗯,我们见过几面,她不太喜欢交朋友。”
临走,聂召还跟她加了个微信。
把所有东西都搬到家里之后,又去了学校最后一趟帮她还了好几本之前从图书馆借阅的书籍。
还完之后揣着口袋走在那条出校门必经的大路上,聂召在想平常卢湘会不会坐在路边长椅上看书,当时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脑子里一直在出神,也就没注意到前方有人,对方好像也没有丝毫想要让路的意思,直直跟她肩膀撞击上。
“草……看不看路啊!”卜嘉骂了一句,手里的书跟本子掉落在地上,笔滚了好几圈。
旁边人见状立马帮她捡起来,白纸的演草本已经有些脏兮兮了,低头认命给她拍打干净。
卜嘉看到聂召,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环胸轻笑:“呦,这不是大明星吗?来我们学校蹭课的吗?”
聂召漆黑的双眸像是在看一个死物,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指甲陷进了手心里。
卜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的同学,又恍然大悟看向聂召:“你是来帮阿湘收拾东西的吧,阿湘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死掉了,真可惜,我们之前关系可好了,她一走,又少了个朋友。”
看着聂召毫无反应,卜嘉有些不太满意,凑近她了两步,衬托着双腿格外漂亮的长靴几乎跟聂召的鞋子碰在了一起。
“哎你知道吗,我之前说让她投靠我们,然后骗你玩来着,她都不愿意,那我只能欺负她了。”
她的话轻飘飘的,仿佛在她眼里别人的生命只是唾手可弃的玩具,语气里的惋惜也像是讽刺。
卜嘉悄咪咪地说完,又皱着鼻子有些遗憾:“她真的把你当成好朋友哦,居然对你比跟我还好,明明是我们认识更早的,真难过。”
聂召听着身子都开始颤栗到停不下来了,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被激到目眦欲裂,有些后悔没有随身拿一把匕首在身上。
她要杀了她。
一刀一刀切成碎片,扔进倒污水的桶里。
紧紧攥着手指,咬着舌尖咬出了血,眼神锋利又阴鸷地看着卜嘉,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卜嘉,我会杀了你。”
“你应该庆幸我今天没有带刀过来。”
人被逼疯了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我好害怕哦。”
卜嘉佯装很害怕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目光有些讥诮:“那你加油咯。”
说完跟旁边的人开开心心离开了这里。
从西传出了门,聂召像是被抽了筋骨的空壳躯体,精神恍惚地看着来来回回的车辆,她或许可以租一辆黑车。
又在想撞死她的几率有多大。
她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但她必须要在自己死之前解决了卜嘉。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她孤身一人,除了拿刀莽撞跟她拼命,还能做什么?
如果一刀下去她死不了怎么办?
真的是祸害遗千年吗?
她不也算是吗?为什么没跟着遗千年。
她好像连跟对方同归于尽的能力都没有。
大门口正低调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车内付坤看着聂召头也不回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她明显是看了这边一眼的,默默掉头慢慢跟上她的脚步,跟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付坤想着说:“卓哥,要不你去哄哄,聂召她自己——”
“她吃硬不吃软。”靳卓岐神色冷恹,也没什么精神。
付坤无言。
那你们还真绝配。
“停车。”
跟了一会儿,靳卓岐说。
车子停靠在路边,靳卓岐下了车大步跟上了聂召的脚步,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上车我送你。”
聂召把他的手甩开,表情格外冷漠:“别碰我。”
靳卓岐单手揣着兜,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转过身拖着她的胳膊往车里走。
跌跌撞撞,身后的聂召被扯得胳膊都快要断掉,跟他力气差距过于悬殊,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你他妈有病?松开!靳卓岐你听不见是吧?”
聂召暴躁掰着他的手,怒火一触即发,狠狠踢他的腿,整个人已经濒临极点了。
手背被她的指甲抠出了血痕,虎口也被撕扯到泛红,看着聂召发疯,靳卓岐侧头停下脚步,阴沉着眼,声音也有些冷冽:
“你觉得我不护着你,你惹了那么多人,能在这里混下去吗?”
聂召低垂着眸,充耳不闻:“不要你管,松开。”
头顶没了声,两人僵持不下,聂召整个压着的火气彻底压盖不住,她仰起头眼睛有些泛红地看着他:“你这么犯贱吗?我让你滚你他妈听不见吗?”
靳卓岐沉着眼看她,声线放缓:“聂召,给个指令,我就帮你。”
聂召只是低着头继续掰着他的手,想要跟他撕扯开,低垂着的眼睫颤抖,声音有些微微的沙:“你松不松。”
靳卓岐却毫不在意,像是没听见似的,手指用力一拉,把人抱进了怀里。
即便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卫衣,也能感觉到她瘦得惊人,浑身好似只剩下骨头,硌人,整个薄如纸片的身子一瞬间就要烟消云散了一样,这种感觉让靳卓岐不舒服。
手臂捆着她的腰勒得愈来愈紧,下巴垫在她肩膀上,想要把她整个人都攥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边不忘掰着她的手,让她硬生生做出抱住他的姿势,声音含着冷气,却格外炙热。
“你但凡此时清醒一点,就应该勾好我。”
第42章
聂召在炙热的怀抱中挣扎了很久, 指甲几乎把他的手背抠烂掉,他也没有丝毫松手。
她闭了闭眼,呼吸一沉, 像是忽然卸了力,任由他抱着, 双目都没有什么精气神, 只是没什么力气挣扎的妥协。
靳卓岐微微侧头,握紧她手腕的手指松了一些, 声音低沉落下去。
“聂召,你还是太冲动, 如果我像你一样发疯,我早死了。”
聂召脊背都崩的很紧, 她没有一刻能够放松, 甚至好不容易睡着都是循环不停的噩梦。
“你不冲动吗?”
靳卓岐松开她, 站在她面前,低眸看着她说:“我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但你不行。”
聂召只是抬着头看着他,目光触及到靳卓岐那双漆黑的双眸,又倏然垂着头,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手腕上,针眼已经恢复得完全看不到任何痕迹了,手腕被他握得有些紧,留下了一圈红。
她重新抬头看着他, 声音淡漠问:“靳卓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卢湘的事情。”
靳卓岐的声音毫无隐瞒:“我是人不是神,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没想过她会自杀。”
“真的没想到吗?”
聂召眼睛泛着红血丝,声音提高了很多,像是在咄咄逼人,也完全没有相信靳卓岐的这句解释。
“你敢说你没有丝毫报复的成分在??你明明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靳卓岐你就算恨我你他妈可以随便冲我来,你为什么要算计我身边的人?我在你身边招之则来呼之则去还不够吗?!”
聂召眼睛红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你不草的挺爽的吗?”
她没听到靳卓岐继续的回答,看着握着她手腕的手,猩红着眼恨意爆发,低着头咬上他的虎口。
牙齿很用力,没有丝毫留情,想要把他薄薄的一层肉也咬掉,口腔里满猩红的血,她也没感觉到靳卓岐的丝毫松劲儿。
靳卓岐只是低着头任由着她发泄,整只手几乎被挖的不能看,血淋淋往下滴血,但他只看到了聂召顺着脸颊滴落在他手背青筋上的那滴泪,滚烫,存在感强烈,像是一滴溅出的浓浆,灼得人心口疼。
感觉到她牙齿的力道一松,靳卓岐忙的拖住了她的身子,直接把她横抱起上了车。
付坤看到晕过去的聂召,二话没说驱车飞速往医院走。
医生说她有些贫血,且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给她输了液,说睡一会就好了。
又叮嘱靳卓岐说平常要规律饮食,不要让她有太大的压力。
靳卓岐站在病床旁边点了点头,医生走出去之后,有一个护士端着纱布走了进来。
他坐在旁边椅子上,接过托盘看着医生说:“我自己处理就好,谢谢。”
护士点了点头:“那好吧。”
说完又叮嘱他最近不要碰水,药需要一天换两次。
等医生出去,整个病房内就剩下了床上昏迷不醒的聂召,跟低着头给自己绑着绷带的靳卓岐。
整只手都被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几根手指头。
他抬起手腕放在眼前,张合手掌心,感觉到细微的刺疼,才转眼看向聂召。
或许是睡得很不安稳,睡觉的时候还在皱着眉头,唇上有些过于苍白干涩了,靳卓岐接了杯水用棉签给她润了润唇,等恢复了一些,转头从病房中离开。
付坤迎面撞上靳卓岐,也下意识跟着他往外走,脑子都跟不上动作。
“不用照顾她吗?”
靳卓岐迈着长腿,摇了摇头淡声说:“不用。”
她现在应该不想看到他们。
付坤回头看了一眼,跟上靳卓岐的脚步上了车离开。
***
聂召从医院出来每天都在家里,不怎么出门,好像恢复了在台海的那段时间的状态,只不过这次并没有任何外来阻挡,只是单纯不想出门。
她需要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她利用的契机。
她的性格好像变得越来越孤僻,可以自己一整天都窝在沙发,不想说任何话,房间也不需要任何声音,她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舒服,她逐渐习惯这种悄无声息的沉静感。
整个房间如果不是偶尔还会走动的碎碎,或许是完全静态的。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针剂起了作用,聂召意识到那应该不是会让她染上艾滋的东西,她时常会觉得眼神难以聚焦,精神状态很差,眼睛只是恍惚地盯着一处看,很多时候看不清是什么。
脑子里经常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幻想,她曾经看过一部美剧叫《记忆碎片》,脑海里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当然这些画面是她本来就有记忆的,只不过像是碎片一样不停涌入脑海中。
她想到一把水果刀,刀光刺眼,白皙的胳膊,少女的裙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溢出水滴滴答答的透明浴缸。
如同切片似的,一幕幕来回侵占着脑海。
一幕幕都是她坐在浴室里自残的画面,表情却跟当时的她截然不同,像是很享受。
她不想这样,这些画面也让她很痛苦。
便只能一味地站在墙边,用脑袋轻轻撞击着墙面,阵痛感会让她恢复些许清醒。
可某天不小心,额头上就被撞破了皮,血顺着眉心、鼻梁流到唇边,下颚,滴落在地面上。
她站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看着那张脸,忽然觉得好陌生。
这几天倒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卢湘的室友童画,也不算朋友,他们交流很少,也没有任何属于朋友之间的闲谈。
对方名字很好听,很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可最后她才发现那或许是个黑色.童话。
童画的性格很缄默,像是患有重度失语症,能不说话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孤僻自闭,很少跟谁主动交流。
她这个人看上去就让人不想靠近,死气沉沉的,又没有丝毫娱乐,没人会愿意跟这样的人玩。
她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爱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排在真实世界边缘。
聂召跟她有多过交流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前两天童画发了一条微信过来,一条让聂召移不开眼的询问。
【你认识卜嘉吗?】
聂召瞬间听出来她说的什么意思。
没有那么多时间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帮我,为什么?】
童画说:【她飙车出了车祸,把我爸爸撞的截了下肢,却威胁我爸爸写原谅书,不然就毁了我的人生,后来,她请来的律师给她打赢了官司说她无责,赔了钱就了事了。】
【我恨她,恨不得她去死。】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
她承认她是知道卢湘被卜嘉欺负才靠近卢湘的,可她没想到卢湘会自杀,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她根本不可能拌倒卜嘉。
卜嘉从小生在豪门世家,爸妈虽是教书的大学教授,可爷爷是退休老兵,奶奶也是以前叱咤商场的人物,舅舅在警察局工作以及还有数不清又得罪不起的关系链,家里人都格外宠爱她,这一生估计已经帮她处理过不少烂事了,她仗着这些一直游刃有余地在这个世界潇洒存活着。
【你想怎么样?】聂召问。
【我有一段视频。】
她回复完之后,发来了一条让她极其震惊的视频画面,像是偷拍的,用微型摄像头。
画面中有三男一女,女孩没穿,抽着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地面上放了很多皮鞭、捆绳以及项圈,她白皙的背上满是鞭伤,画面不堪入目。
聂召脑子有些宕机,跟她印象里趾高气扬的卜嘉差别太多了。
她保存了视频,又问她:【你哪来的视频?】
童画回:【我跟其中一个男的睡了,从他手机里偷出来的。】
【我们宿舍是混寝,我是计算机系的。】
聂召脑子嗡嗡的,童画看上去沉默,但内心好似比她还要执拗,她已经被卜嘉折磨疯了,所以不惜用自己拥有的一切作为筹码。
【你为什么不自己曝光?】
卜嘉学传媒,这条视频曝光之后,她不可能在学校,甚至于国内呆得下去。
【不够,如果成功,我并不觉得大仇得报,她出国之后照样可以风光一世,如果失败,我就功亏一篑了,所以我想要你帮我发挥她最大的价值。】
【其实我很想一刀捅死她大不了我坐牢,但是我不能死,我家只有我跟我爸了。】
聂召脑子一时之间有些乱,她看着手机里的视频,没点开,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什么。
窗外风凉,聂召没关窗任由风吹进来,坐在床边遥望着乌黑天空悬挂着的月亮。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吊带睡衣,坐在床边地板上抽了整整一晚上的烟,一缕缕的烟被风扑到脸上,刺得眼疼,熬了一晚上的夜,眼睛疼的睁不开,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第二天醒来时正趴在靠着窗户的桌子上,眯着眼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日出,不光头痛欲裂,嗓子也沙哑到说不出话来。
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捞起手机,给童画回复着:
【我会帮你。】
***
转眼,三月即将结束。
聂召看到日期时还有些愣,实在是靳卓岐的生日有些太好记了,在这周六。
不知道是不是噩梦做多了,她倏然就想到了那天喝醉酒后说的话,说她以后陪靳卓岐过生日,她说出的那句试图还债的“草长莺飞”。
古诗里也有一句草长莺飞二月天,起始不是四月,所以她的酒后失言也不作数了。
她在这天跟很久不见的江悬吃了一顿饭,一顿饭吃得很沉默,或许是她脸上的状态太过差劲,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双眼满是倦怠神色,跟上一年三月份来这里的艳丽女孩天差地别。
吃海鲜时江悬的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抬头明晃晃地观察了好几眼。
一直到最后,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却是最先忍不住开口的那一个。
担心她看不懂手语,江悬面对面拿起手机给聂召发着微信问。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聂召手机滴滴了一声,屏幕并不显示具体内容,她看了他一眼,点开,看到直白坦然的这条。
他会来赴约,也清晰地知道让他来赴约的原因,已经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愿意帮她的了。
“打架,也有可能,跟靳卓岐让你帮忙的事情有同样的危险性。”聂召心悬挂着,并不知道江悬会不会帮她,毕竟上次他们交谈得不是很愉快。
江悬低垂着眸,面色无常。
【好。】
他毫不犹豫地回复让聂召攥紧了手指,手里的筷子都硌得手骨疼。
女孩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传入江悬的耳朵里。
“江悬,你想要什么?我吗?”
她话没说完,看到了江悬发来的下一条微信。
【我想你好好的。】
聂召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甚至没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她向来不否认漂亮也可以成为一个人的资本,是聪明人可以随取随拿的最尖锐的利器,但她觉得自己大概不配,也并不认为因为一张脸就会有无数人真心实意喜欢。
所以她不能明白江悬喜欢她是为什么。
但她不想问,没有意义,她跟他也绝无可能。
或许重新来过也没有,她不会喜欢像是江悬这样偏执阴郁的人,太腐朽了,骨头里都过于潮湿,他不能把她从深海里拉出来。
她喜欢阳光,喜欢灿烈的一切。
她也很喜欢自己名字的发音,召,照照太阳。
所以第一次那个抑郁症的女孩叫她“召召”的时候,聂召心都跟着动了一下。
“你要是没事,最近帮我盯着马权。”
聂召怀疑这个针就是马权给她打的,梵天纵胆子小,他就算想动手也会找个帮手,卜嘉更是不屑用这种手段,她想要做什么一定会让你光明正大知道是她干的,且站在你面前欣赏她的杰作。
除此之外不会有别人。
江悬点头张唇说好。
结果在她跟江悬见面后的第二天,聂召收到一条让她觉得有些震撼的消息。
马权最近找了卜嘉,即便是他在卜嘉毕业之后,乃至他出狱之后两人都没什么交流,但高中那点情谊还在。
他是没有办法对付靳卓岐,但卜嘉绝对有那个能力。
如果卜嘉愿意用她的关系帮他,他可以轻易让靳卓岐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他给卜嘉发了微信,约卜嘉在附近见面,可卜嘉今天有课。
她本来也不想跟马权牵扯上关系,马权这种刚从牢里出来的人,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卜嘉是爱玩,但也知道马权跟以前不一样。
马权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收到的卜嘉的回复。
【我很忙,你有什么事儿就在微信说。】
收到这条,马权就知道卜嘉不怎么想跟他联系了,但他还是强忍着回复了一条:【我们需要见面谈。】
又等了大概五分钟,对面都没有回复,马权发给了她一张视频的截图。
对面秒回:【你他妈哪来的????】
马权微微挑了挑眉,知道她在乎这个:【买来的,你应该也不想这些视频出现在网上吧。】
【操.你妈,你最好保证这条视频没有流出去,不然我杀了你,你从谁手里买来的???】
是从一个外站博主的手里,他很早就拿到了这段视频了,对方不要钱,但想要他帮忙把这段视频流出去,而且不能查到对方身上,马权假意答应,拿到几秒之后就把对方删除了。
他知道这个视频或许有更劲爆的画面,但对方绝对不了解,就这一张照片,就足够拿捏卜嘉了。
流出去不可能的,就算流出去,卜嘉找到是谁爆出去的,对方会很惨烈。
马权最清楚她欺负别人是什么样子。
【见面,地点我安排。】
【下午我有时间,你他妈的,马权,你他妈敢威胁我,你有种。】
马权没回,一个小时后给她发了个地址,是一个快要倒闭的ktv,前两天梵天纵低价盘下了这店,说要改成一个小台球厅。
这里东西大半都被搬走了,过两天安排了人需要翻修一下,梵天纵还很傻比地买了一个大水缸,说要养很多金鱼放在这里养气修身。
鱼缸跟金鱼是有了,鱼食还没来得及买。
一整个下午马权都在沙发上坐着玩游戏,梵天纵手里提着两个熟料袋的金鱼正在往鱼缸里倒,马权在旁边倏然问了一句:“你买鱼食了吗?”
梵天纵才很懵逼地看着他:“啊?不是喝水的吗?”
马权沉默了两秒。
梵天纵摸了摸鼻尖,说:“明天再去买吧,外面下雨了,下得挺大的。”
“下雨了?”
“嗯啊。”
马权去了门口,看着地面上炸起的水花,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皱了下眉。
手机上也没有卜嘉的回复。
她这个人对不喜欢的人敷衍都懒得敷衍,或许认准了他根本不敢爆出去,所以有恃无恐借雨不来也有可能。
正想给她发消息,面前停下了一辆黑色奔驰。
卜嘉撑着雨伞下了车,又歪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司机,隔着雨幕模模糊糊的,她命令的语气说:“不用来接我了,一会我有事儿,告诉我爸妈我过两天去香港玩,别烦我。”
她买了一会的机票去香港,也没打算跟马权争执多久,晾他也不敢做什么。
走进这个小破ktv,卜嘉穿着一身名牌嫌弃的表情毫不掩饰,骂骂咧咧地说着:“你他妈不会找个好地方?”
“行了,说吧,从谁手里买到的?”
让她知道是谁他妈拍的,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马权坐在包间沙发上,给她倒了杯热茶,说:“坐。”
卜嘉看着马权那张脸,简直难以直视:“快点说,我还要赶一会的飞机。”
马权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膝盖,抬眼看着她:“做个交易,我把图片跟曝光这张图片的人找到,你帮我解决靳卓岐。”
“你当我傻?我怎么知道视频不是已经被流出去了?”
卜嘉笑嗤笑地看他那张脸:“你这么盯着靳卓岐干什么?怎么,你这么嫉妒他?”
马权眼神毫无波澜,直直看着卜嘉:“我有什么好嫉妒他的?”
卜嘉看着他那张脸,站起身,忽然有些好奇地摸了摸他脸上的疤痕,长长的指甲刮过那道很长又丑陋的伤疤,啧啧了两声。
“你知道我被靳卓岐甩了之后为什么跟你玩吗?你长的跟靳卓岐相差太大了,但是我从第一眼就看出来你暗恋我了,跟我的一条狗一样。”
马权眼神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手指握着卜嘉的手腕。
卜嘉另一只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声音尖锐刺耳:“放手!就凭你还威胁我,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奉劝你也不要跟靳卓岐斗了,你斗不过他的,还想报仇?你先能自保再说吧,别想拖我下水。”
马权盯着她,沉着脸想,算了。
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卜嘉愿意帮他,她这个人傲得很,如果硬来她绝对会跟你刚到底。
交易不成仁义在。
正想试图软化一下气氛,马权手机里收到了一个20位像是诈骗短信的号码。
【卜嘉在你奶奶死的那天,也去过你家。】
看到这条信息的马权瞳孔微缩着,骤然抬起头看向了卜嘉,见她要走,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把人扯了回来。
指骨用力到泛白,指尖还有些微微颤抖,眼冒寒光眼神骇人看着她。
卜嘉手机里在通知她航班在两个小时后,以及在香港跟她约的两个人说今天有事不来了。
她有些烦,“别他妈碰我,想让我帮你做梦。”
马权脸色铁青地死死盯着她,忽然想起,他奶奶去世的那天,卜嘉曾经给他发过消息说找他出去玩,她提了新车,说要带几个朋友一起去溜车。
马权说他要在家陪奶奶,但那天还是因为别的事情没来得及回家。
很久之前马权才知道那天卜嘉明明提了新车心情却很差劲,开车还不小心撞了一个中年男人。
马权握紧了她的手腕,直接把人推在旁边墙壁上,力大无穷的指骨死死掐着她的脖颈。
卜嘉被忽然的力道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他往上提着,呼吸不过来长长的手指甲抓着他的胳膊,刺进了人的皮肉里,脖颈的力道也没丝毫减轻。
卜嘉眼泪都掉下来,憋着气断断续续骂着:“你他妈……有病?”
马权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眼底被滔天的恨意与怒火覆盖,看不见别人,脑子里只有那天他奶奶躺在雪地里浑身僵硬得保持着死前的姿态。
一句句的发问如同入了魔,发了疯,内心压不住的恨意愈演愈烈:
“你去过我家?”
“你那天跟我奶奶说了什么?”
“是你害死我奶奶的?你他妈,你害死的——”
卜嘉被捏着脖子喘不过气,手指头开始抵着他的虎口,给自己一些呼吸的能力,声音也凄惨:“我只不过是说你爹死了而已,我走的时候她可是好好的!你发什么疯?!”
卜嘉看着马权充红的眼,忽然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心里蹿上一股危险性以及恐惧感。
手指甲狠狠抓着他的手背,整个手背的皮都要被她撕扯下来,她挣脱开长腿,狠狠往他胯.下踹去,或许是因为过于刺痛,马权手里松了劲儿,捂着裤/裆忍痛往后退了几步。
见卜嘉要从包间离开,马权像是疯了一样,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红色,只有一个身影在疯狂想要从视线中逃亡。
眼睛被仇恨整个蒙蔽,长期压抑着的恨意在此刻达到顶峰。
他歪过头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个匕首,一股力牵扯着他,他迅速跑过去粗糙的手指抓住她的头发把人拖进来,匕首整个插入她的后背中。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卜嘉身子摇晃了几下,微微歪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马权,张开嘴巴,唇齿口腔里全是血,止不住地往下面流着,比鱼缸里换水的仪器还要迅速。
“扑通”一声,她整个人倒落在地,地上一摊鲜红的血在她身后溢着,她闭着眼,整个人毫无知觉。
马权像是忽然回过神一样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怔然地盯着自己的手,以及地上躺着完全没有生命气息的卜嘉。
买了鱼食回来的梵天纵站在包间门口,被地面上的一切吓得整个人往后退着,身子重重撞在墙上,全身一瞬间发软,抵住墙壁跌坐在地面上,手里的鱼粮都碎了一地。
胳臂整个贴着墙壁会让他有些许的安全感,他屏住呼吸抬起头看着拿着刀的马权,眼睛都睁得像是死不瞑目。
“权,权哥……你……”
马权表情毫无情绪地看着地面,眼神阴森森地看着梵天纵:“不是要喂鱼吗?刚好,用她喂。”
“去把鱼缸抬进来,拿个扫把把房间拖干净。”
空气中除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马权看了看他腿,中间,扯了扯嘴角:“吓尿了?”
马权半蹲着身子看着他那张脸,拍了拍,声音阴寒刺骨:“你敢说出去,下一个就是你。”
梵天纵移远脑袋,忙的摇头,声音都哆嗦:“你放心权哥,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说完,挣扎着站起身,忙的关上了大门,开着客厅的灯光,帮着马权把鱼缸抬到了那个包间,也飞快把地面给清理干净了。
眼睛看着卜嘉的尸体被浸泡在浴缸中,长发在水中飘荡如同活着的水草,清澈的水被血染红,旁边还游着他新买的金鱼,这种渗人的画面让梵天纵都有些不敢抬头看过去。
远处的嗓音喑哑带着询问:“为什么这个包间会有把匕首?”
“啊?”
梵天纵看着那把匕首,也跟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清理的时候没清理干净。”
ktv经常会有水果盘,这是一个水果刀,也正常。
马权盯着手机里的这条短信,他给对方打了电话过去,显示是一个空号。
他呼吸重了重,又听到梵天纵颤颤巍巍地问着:“权哥,卜嘉家里一定会找她的……”
马权抬头看着他,眼神淡漠薄凉:“至少她消失一星期后才会,还有时间。”
梵天纵没明白,但在这个包间里,有一个死人在,他总觉得凉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爬,怪不得盘下店的时候老板就说这边风水不好。
好冷,刺骨的凉,他呼吸都放轻了。
马权低着头,双手抓着头发,头皮都跟着扯开,喉咙里发出巨兽一般的嚎叫声,过了很久,马权才抬起头冷静沉稳地看向梵天纵。
“你上次不是给聂召打了致幻剂吗?”
梵天纵点了点头。
他在医院治疗的时候在碰见过聂召,后来给了知情小护士了一点钱,知道聂召有重度抑郁症,他在黑市买的药,有致幻作用,最重要的是会让人精神失常,加重抑郁症。
他本来的打算是不知不觉给聂召打几针,解决完靳卓岐,把她打晕绑了也就轻松多了。
马权忽然露出一抹笑,笑意有些渗人又诡异,让梵天纵跟着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吞咽着口水,手指紧紧揪着裤缝。
他实在没想到马权会杀了卜嘉,即便是从牢里出来之后他感觉到了马权跟高中时不太一样,但他没想过马权会这么疯,杀完人之后还能这么冷静。
他感觉自己要做一周噩梦了。
“你去把聂召引到这里来,再给她打一针,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梵天纵懂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唇:“可是,这家ktv是我名下的。”
马权眼底透着寒光:“你是不是傻?你就说不知道不完事了??”
梵天纵想要说些什么,嗫喏着好几声,最终只是看着马权那张阴森可恐的脸,怯怯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查到他头上,大不了他把马权供出来,反正不是他弄的,怎么都怪不到他头上。
马权离开之前,轻飘飘落下一句:“你最好别他妈给我耍花样,我动不了靳卓岐,弄死你很容易。”
“反正搞死一个两个都一样。”
梵天纵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江悬平常有课,只能下了课才有时间帮聂召看着他们,有时候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所以很难真正帮她监控到马权的动向。
可刚好他在附近吃饭,隔着玻璃跟雨,清晰看到卜嘉走进了一家ktv,他打听了一下知道这家店老板现在是梵天纵,一直等到这家店关门,江悬从饭店离开都没看到卜嘉出去过。
而马权跟梵天纵已经锁门离开了。
一个有去无回的人——
江悬低垂着眸,给聂召发着:【马权找了卜嘉,不知道要干什么。】
聂召有些意外,又觉得也很合理。
马权最恨的人当然是靳卓岐,一个把他奶奶杀了且还把他送进去的人,对比之下显得她微不足道,他也知道就算是她不倒戈,他也不可能设计得了靳卓岐。
聂召还没回复,又看到了江悬的下一条。
【她两点多进去的,现在是十一点,没出来,马权跟梵天纵已经锁门走了。】
聂召眼睫微闪:【什么意思?】
【我怀疑她死了。】
聂召手机都没拿稳,直接掉落在地,她忙的低头捡起手机,质量不怎么好的钢化膜边缘被磕碎好几处,手指飞快回复着: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江悬:【不知道,我随便猜的。】
他给聂召回复完,就跟班主任请了两周的假期,谎称家里有人死了需要吊唁。
目前的情况聂召太危险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聂召不太相信江悬的猜疑,她觉得没有道理,马权之前跟卜嘉关系很好,他们两个又没有什么仇恨,就算是什么私仇,也不至于把她杀了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一晚上,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睡过去。
之后风平浪静了两三天,她同时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是童画发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卜嘉这两天都没来学校。】
一个是马权发过来的。
【我是马权,聂召,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合作?】
聂召呼吸都在一瞬间绷紧了,想到那天江悬的消息,她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她把所有人都看得太简单了,这些人可怕到如同恶魔,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解决的。
亡命之徒,什么都不怕,也最豁的出去。
【你想要合作什么?我有什么需要跟你合作的?】聂召。
【你不就想要卜嘉的把柄吗?我有一段视频,能让她身败名裂,还是那个条件,你帮我送靳卓岐进去。】
【什么视频?】
马权给她发了一个视频的截图过来,跟童画发给她的那段一模一样,但他截图的视频显示全段视频只有十秒,聂召的有三分多钟。
她并不认为是童画也发给了马权,既然童画能拿到这条视频,那别人自然也能拿到。
聂召按兵不动,她倒想要知道马权到底想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视频是不是你合成的,你又想做什么让靳卓岐进去?你干不过他,如果还是上次那种小儿科的嫁祸,他不会上套的。】
【明晚晚上八点,你来纵鱼ktv,我们细聊。】
聂召给聊天记录截了个图发给了江悬。
江悬回复得很快。
【不要去。】
【卜嘉在这个KTV里,聂召,卜嘉可能真的死了,他想嫁祸给你!】
第43章
聂召忽然就想到了手里的视频, 如果现在发出去,那么现在立刻马上,卜嘉的爸妈就会找她, 警察局二十四小时立案,依照卜家的关系, 或许可以立马派很多人找卜嘉。
卜嘉是被司机送到ktv的, 不出明天,她的尸体就会被发现。
聂召捏着手机给江悬发着语音:“你说, 如果我不去的话会发生什么?”
江悬回:【他会想去杀了靳卓岐,然后自杀。】
一个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人, 本来也没有想好好活着的人,在最后一刻当然是想带走他最恨的人。
所以关她什么事儿?
就是有点可惜, 聂召觉得卜嘉死的太简单了, 她从未经受过磨难, 死了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
但或许这样也很好,她可能死之前, 都没想到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结束的。
垂下头重新看向手机时,又看到江悬发着:【聂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算你不去,他也会找上你。】
聂召皱了下眉:【他找我干什么?我跟他应该没那么大的仇恨。】
他最恨的不只有靳卓岐吗?
【但是他动不了卓哥的,你以为他从出狱到现在没想过跟卓哥鱼死网破吗?但是没可能的,卓哥除了我, 身边好几个很会打的朋友,他又没什么很有权利的靠山, 根本干不过卓哥。】
聂召语气都有些不善:“那他找我干什么?”
【卓哥喜欢你,他想要挟持你要挟他。】
聂召看到这句话顿了一下, 眼神直接忽视了喜欢两个字,把语音改回打字问:
【那你觉得靳卓岐知道马权会联系我吗?】
【应该能猜到。】
不然卜嘉怎么可能这么快死?
靳卓岐知道聂召根本动不了卜嘉,所以才出手的。
聂召对卜嘉的敌意太明显了,被卜家知道她的处境会更难,况且,江悬觉得靳卓岐应该是在找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做了什么,所以才能够导致马权失手杀了卜嘉。
毕竟按照他们两个的关系,卜嘉进去的时候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件事也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聂召没再回复江悬,只是低着头窝在沙发上看正在吃猫粮的碎碎,吐着舌头,即便仍然不爱搭理人,性格却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她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卢湘写着的那封信,短短几个字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在指尖夹着,她躺在沙发上抬起手腕,用信纸遮挡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那些字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不觉,聂召又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入睡很困难,偶尔也会像现在一样,闭上眼直接昏睡过去,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像是骤然之间失去了知觉,这让她感觉到她全身的能量都在逐渐消散。
等迷迷糊糊醒过来,聂召给江悬发了一条视频,说想让他帮忙黑进西传的所有多媒体教室电脑上,在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发布这条视频。
江悬回复了一个好字。
他此时就在网吧,跟着靳卓岐也学到了些皮毛,西传大的网站本来就挺好进,只不过是远程操控而已,他自己就完全可以做成这件事。
偷偷侵入了西传大的所有自媒体教室的电脑之后,江悬将这条视频上传,定了一个明天八点半的时。
明天八点半,当时教室投屏正打开,所有电脑也会被控制,自动循环播放这段视频。
刚关闭电脑准备离开网吧,出了网吧的门江悬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他下意识连连往后退想重新走进人多的网吧中,却被几个人团团拉住往另一个人少的地方走。
这几个面孔倒是有些眼熟,经常跟马权在一块的那些人,也是,他的动静太大了,马权或许已经发现了他在附近。
江悬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马权看到了他在附近,那么他就一定知道聂召已经知道卜嘉死了的事情。
他刚要拿出手机给聂召打电话,手里的手机被旁边男生直接拽走狠狠砸在地面上又踩了几脚。
这个时间点大街上几乎没人,江悬一对五跟他们几个打。
他心脏骤然一紧,拳头死死攥着。
此时马权已经去找聂召了。
他猜错了,根本没想嫁祸给聂召,那条消息,只不过是想让聂召放松警惕。
眼神看着旁边站着没有参与的兆锐,江悬侧着头双眸漆黑地看着他。
兆锐旁观着没吭声。
江悬是很会打架,但一对五,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会打的主儿。
被其中一个男生推着肩膀撞击到墙壁上时,江悬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只是张了张唇,完全不在乎自己会被怎样,看着兆锐,站在灯光下,第一次摆出哀求的姿态,并努力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唇语。
——救她。
兆锐看出了他在说什么,点着烟站在旁边没吭声,只是看着那几个人跟江悬打成一片,一个男生被打肿了脸,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石头,一下子砸向了他的外耳道,江悬被旁边两个男生扭着双臂,来不及挡,石头把耳朵刮出一道很深的伤,从里面往外滴血。
旁边两个男生瞬间有些懵了,见况,瞬间松开了挟持着他的手臂。
骂了一句,抬脚踹他,眼神怒不可遏朝他吼着:“你他妈别把他弄聋了!他本来就不会说话。”
“我……不是故意的,现在咋办……”男生抓着石头也瞬间慌张起来,忙的把石头扔在了墙角,手指擦着衣服,声音都颤抖。
“草,去医院,权哥就让我们拖住他,又没让把他弄死,妈的他真聋了我们都完蛋。”
……
只有兆锐站在旁边看着那几个人乱成一锅粥,皱着眉转过身去开了车送江悬去了医院。
黑夜里的一群人拖着一个被打到滴血的男生,在忽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中飞奔。
公寓。
聂召跟江悬发完消息,又给童画发了一条微信。
【卜嘉死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我就知道她出事了,你干的?】
聂召回:【不是。明天上午八点,你们学校会出现卜嘉的那段视频。】
童画想要的就是她身败名裂,以及她的那条命。
她对聂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被骗过,她也知道没人敢惹卜嘉,但没想到聂召真的能做到。
童画只回复了一个“谢谢”。
随后删除了跟聂召的全部聊天记录。
刚想删掉好友时,童画才发现聂召已经把她删掉了。
事情结束了,她们聊天的内容不能暴露出去,这个时候划清界限是最安全的。
聂召删完人点了份外卖,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也就点了份甜粥。
重新打开手机时才倏然意识到,今天周五,明天是靳卓岐的生日。
过得这么快,下个月就要立夏了。
也不知道她还有多长时间的活头。
门铃声跟手机声同时响起,聂召扫了一眼手机,看到是一条短信,她暂时没打开去看,站起身走出门去拿自己的外卖。
外面下起了小雨,外卖小哥把外卖放在公寓门口,还拍了一张照片给她,外卖的外包装上已经被沾染了很多的雨点。
她刚打开门去门口拿,没看到对方拍照的地方放着她的外卖,一抬头,看到了远处站着的马权。
他穿着一身的黑色雨衣,浑身都搅拌滴滴答答落着雨水,面目可憎的五官让人不寒而栗。
聂召呼吸一紧,下意识抓着门想要关上,被马权大力抵抗住。
“聊聊。”嘶哑难耐的嗓音从眼前落下。
聂召心跳在一刹那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怕死,但却有些害怕马权会做什么。
聂召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得样子,微微低着头继续试图拉上门。
“我不会跟你合作的,你根本对付不了靳卓岐。”
马权轻而易举推开了她的门,门被这股力“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反弹过去,他洋洋洒洒地进了聂召的客厅,眼神梭巡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只正在吃饭的黑猫身上。
毫不客气坐在沙发上,好似从没来把自己当外人。
站在玄关处的聂召强行冷静地看着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马权竟然会直接来找她,她以为最迟也要到明天,现在已经凌晨了,为什么会这个点来?除非他知道明天来不及。
聂召也更没想到刚杀了人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能够像是现在这样冷静沉着,从容不迫,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聂召不知道监狱里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当初还有些心气的男生变成这样阴郁又疯狂的模样。
如果是没坐牢的马权,即便他这个人是有些偏执任性跟叛逆,但聂召并不觉得他敢做出杀人这种事情。
聂召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神色自若地拆开粥,捏着勺子搅拌着,一口一口喝着粥,明明让老板加了很多糖,却没滋没味的。
“你想怎么把靳卓岐送进去。”
聂召停下手,抬头看着他。
“况且,那张照片只能让卜嘉身败名裂,你当我傻吗?她如果查到是我,我还能有好活?”
马权嘴角忽然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我可以帮你杀了她啊,你以为我还怕吗?反正都要死,死之前拉一个人下去也无所谓。”
他的语气实在过于轻松跟坦荡,以及夹杂着的那一抹邪佞的笑意让聂召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眼睛直直看着他,手指都跟着悬在空中,背后开始冒冷汗。
马权根本没有想过嫁祸给她,江悬的猜测或许有偏差。
他可能原本是有这样的打算,但显然不现实,监控太明显就能知道卜嘉的下落以及当时那个KTV都谁在场,如果卜嘉现在已经死了,也很容易能看出死亡时间是今天而不是明天。
他从一开始,或许就想要嫁祸给的就是刚才也在KTV的梵天纵,那家KTV可是在他名下的。
聂召眯着眼,声音也像是从齿缝中崩出来的:“你根本没想过跟我合作设计靳卓岐,你想拿我威胁他?”
马权拿着手里的匕首,走到她面前,被发现了也没有丝毫慌张。
他本来也没想跟她合作什么,刚才进来没直接说也只是想要放松她的警惕罢了。
见聂召脚步一直在往后退,甚至想要逃跑离开这里,他大步上前粗暴地扯住她垂落在肩膀的长发,把她整个人都往旁边方向拽去,彻底绝了她想要离开这里的心。
“聪明啊,聂召,你还有点脑子。”
聂召被他手指的力道揪住,整个头皮都快要被撕扯下来,头顶阴森森的嗓音带着压不住的阴鸷跟戾气,刀片在聂召脖子上抵着,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
“你他妈跟我装什么?你不是刚才就知道卜嘉死了吗?你真当我傻子?”
“你以为就你能找江悬吗?”
从聂召没有回复他消息时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卜嘉来这里的动静太大,有意就很容易知道她在ktv没出来。
马权最开始没想过杀她,如果想,肯定会有更万全的准备,可他现在回不去了。
他必须在警察查到他头上之前,拉着靳卓岐跟他一起下地狱。
“你把江悬怎么了?”聂召死盯着他。
马权轻笑了声:“没怎么,拖住他而已,他对我来说又没什么用。”
“用我来威胁他,马权你还是不了解靳卓岐。”聂召的脖颈被匕首割出了一道血痕,一滴血顺着脖颈落进衣服里,她的眼神也毫无波动。
“他不会来的。”
马权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尖,捏着准备好的手铐直接锁在她的手腕上,毫不留情给了她一巴掌把人甩在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那就打个赌,如果你赢了,我就放过你好不好?如果他没来,我他妈就拉着你个婊子上路。”
聂召被他扯断了一把头发,脸颊红肿,嘴角也被打出了血,她歪着头疼得皱眉,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匕首上,就见马权从她口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机,让她给靳卓岐打电话。
靳卓岐那种人,就算是对她产生了一些可以说是畸形的好感与不忍心,但他的眼神向来凉薄冷漠,怎么可能为了别人付出什么。
聂召压根觉得他不会来。
她只是在想,她现在如果死了,是不是也算为了靳卓岐而死?是不是就还完他了。
聂召不想纠缠了。
从来到A市到现在,她跟在靳卓岐身边太久,这一年也格外漫长。
她好像已经回忆不起来在高中跟在葛元凯身边花天酒地的生活了,或许如果等他当兵回来,看到的是现在的聂召,会连认都不敢认。
她从灯光下张扬独特的女孩,仅仅一年,变成此时冷淡孤僻,沉默寡言,浑身是病,又满身疮痍的人,好像放在阴冷又潮湿的黑屋子很久没有晒到阳光的过期牛奶,除了苦就只有苦。
这些她都可以受着,她做的错事她自己还,受得不够,就用她的命来还,她没有想要逃避什么。
但聂召咽不下这口气。
她一边挣扎着想要跟靳卓岐撕扯开就此了断,她对不起靳如馨,她想要靳卓岐成为高中那个靳如馨还在时的样子,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筹码帮卢湘报仇,她没有力气了,想结束自己,也就此跟靳卓岐一刀两断,把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一边又在想,旁观暴力不算暴力吗?他不该拿这件事设计她伤害她,他想要她怎么样都行,但那些喜欢她的人也罪该万死吗?
是他自己上赶着来的,她本来已经想要放过他,自己跟他们拼命了。
是靳卓岐非要拽着她不放手的,不能怪她。
聂召看着马权把她的手机打开,里面还留着一条兆锐在十几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马权去找你了,聂召,你现在给靳卓岐打电话去找他。】
马权眼神一阴,抬脚踹了她一下,正好撞在聂召的腹部上,她下意识弓着身子在地上挣扎,一股钻心的疼让她额头都要冒起冷汗。
“这么多人都喜欢当你的狗,聂召你挺能耐。”
聂召苍白着一张脸没吭声,抬头看着他拨通了一个电话,随后放在了她耳畔。
电话还没打通时,他的语气狰狞又带着威胁:“约他过来。”
声音嘟嘟了两秒,对面接听。
一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电话中只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那边有些吵闹,似乎在酒吧,他拿着手机正在往安静的地方走。
聂召低垂着眼眸,隐约听着那边的歌舞升平,又看着眼前寂静的客厅,以及用刀尖把她脖颈划出一道很深血痕的马权,忽然觉得眼有些涩。
她一直没吭声,那边的靳卓岐也什么都没吭。
他正站在马路边,这边比较安静一些,夜幕中的清风吹着头发,打了支烟,在指骨中夹着,迎着刺眼的风看着远处。
“没什么想说的吗?”那边的嗓音磁质又低沉。
聂召眼眸低颤:“什么?”
沉默地看了好一会,靳卓岐咬着烟,含糊开腔:“说祝我生日快乐。”
聂召被马权用力摁着胳膊,强忍着疼痛,语气维持平稳:“明天才是。”
“预支了。”
聂召没吭声,只是叫了他一声。
“靳卓岐。”
“今天周五。”
靳卓岐咬着烟喷出一冉薄雾,白烟迷乱了眼。
“嗯。”
聂召的语气中带着平静的讲述。
“你来找我吧。”
靳卓岐沉默半响,说好。
挂断了电话,看着黑色屏幕里的那张脸。
她没有要求靳卓岐真的来,来不来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她给自己一个选择。
如果来,不管结果是什么,聂召就当他俩的所有事就此彻底了断。
如果不来,她也算因为他而死,就当为自己最后的赎罪,她想自己去找卢湘了。
靳卓岐挂断电话时付坤也在他旁边,风里伴着汽车的鸣笛声,他微微皱着眉,觉得聂召有些不太对劲,靳卓岐更不对劲,
他抬着头看着正在慢条斯理抽烟的靳卓岐,张唇说:“卓哥,你应该跟聂召解释清楚的。”
就算是他们去过卢湘家里又怎么样?他能帮得了一次,帮得了无数次吗?
况且在那件事之后,靳卓岐从没去过弘高,跟卜嘉的关系还不如跟林思凝,他根本不知道卢湘被卜嘉欺负的事情。
一直到他后来休学回来重新上高三,聂召还没转来的上半学期,靳卓岐偶尔见过卢湘被卜嘉欺负,当时他更没有任何立场帮她,这又不是帮一次就能解决的事情。
更别说连跟她接触频繁的聂召都不知道卢湘经历了这些想自杀,靳卓岐怎么可能知道?报复又从何而谈?
付坤见靳卓岐不说话,才知道他当初把他俩推向一起的那个稳赚不赔的选择,此时正在完全性偏倒向毁灭人的那边。
“卓哥,卜嘉都死了,你已经做够了,别管她了。”
靳卓岐掐灭了那根烟,许久没吭声,他从口袋中掏出了车钥匙,没再看付坤。
“走了。”
付坤现在也不觉得靳卓岐有那么爱她,但靳卓岐放不下她,这是比爱更致命的,或许是从小时候他患有严重自闭症时就留下的执念。
爱耗光之后迟早不爱,但放不下就永远放不下了,这是心病。
另一边。
马权的力气太大了,跟靳卓岐差不多,聂召本来就是个不会打架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能力。
她也没想过逃跑。
她一个本来就没剩下多少日子的人,有什么可逃的。
可聂召看着他双手握着她的手腕,把手腕捏出青紫的痕迹,又试图用绳子往她身上绑时,她听到了门外“叮铃”的一声门铃响。
寂静的空间里,那声门铃清脆响亮,震着耳鼓,有些疼。
聂召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只是脑子里一直在想,靳卓岐来了。
他为什么要来?
他就算不知道马权在,也明明猜到来了之后不会有什么好事儿的。
聂召也不觉得他对她的那点喜欢有多少。
只是在那一瞬间,聂召觉得眼睛有些酸,她记得靳卓岐因为她怕黑每天都开灯,记得他每天叮嘱她吃药带她去看病,也记得他给她带饭,帮她教训人。
站在他的角度,他没必要做这些,恨一个人也不是这样的。
这个选择他也选了第一个。
聂召骤然试图挣脱开马权的手,绳子本就没有扣紧,只是在手腕处挂着。
她忽然的反应让马权以为她想跑,拿起旁边沙发上的匕首摁住她的肩膀就往聂召的脖颈抵着。
可他没想到的是匕首被一股力挡住。
聂召双手徒手抓住了他的那把刀,她的眼神冰冷到可怕,声音带着隐忍跟刻意压低声线:“你真以为我怕死吗?”
匕首的刀刃把掌心的皮肉都给割开,滴滴答答的血顺着手掌的缝隙往地面滴落。
马权眉心跳动,手指大力地掰着那把刀,狠狠从她手掌心中抽出来,想要把她整个手掌劈开似的,随后一脚重重揣在她的腹部。
“砰”的一声,聂召整个身子在地面滑动了一米远,脑袋也重重撞击在茶几的棱上,是把眉眼上方的额头撞破,顺着眼角,鲜红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聂召倏然看了一眼公寓的门。
她后悔了,不应该这样。
她不想靳卓岐被拖下水了。
他明明已经准备好毕了业出国的,卜嘉死了已经够了,靳卓岐不能是被聂召毁掉。
她不想别人为她付出,也不想继续为什么赎罪。
聂召挣扎着站起身,目光落在垃圾桶里碎掉的玻璃片上,她挣扎了好一会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受伤的手跟被手腕上的手铐难以行动,又被马权眼疾手快地发现,一脚掼在肚子上。
那一刻,身体里的器官都好像错了位,聂召喉尖涌上一股腥甜,长发如同瀑布似的成为脸颊的背景板,血顺着嘴角往下落到耳垂,整张脸都有些模糊不清。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地板上疼到麻木,耳鸣声让她只能听到血液往地面滴落的声音,以及脑袋眩晕,眼前也好像不清晰。
她想喊靳卓岐不要进来,可又害怕等她喊出声之后靳卓岐真的会进来,眼前越来越模糊,一直到她只能看到隐约的影子。
靳卓岐摁了好几声门铃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低垂着眸,输入了四位密码,开了聂召公寓的门,整个大门打开,通过玄关,不偏不倚看到了客厅。
靳卓岐没想过眼前会是这样的情况,他以为马权的目标是他,也完全没预料到马权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她。
他第一次算计出了错,看到的倒在血泊之下的聂召。
他的瞳孔一阵紧缩,死死看着地面上睁着眼,身下却一滩血的聂召,眼睛像是被这么红色覆盖,他在一瞬间红着眼看着她,又看向马权。
“我他妈杀了你!!”
眼前出现了他抬起手腕那把匕首刺眼的刀光,像是雷霆霹雳一样劈了过来。
靳卓岐像是发疯了一样,手指整个抓住了那把匕首,力道大到直接把他的手腕扭过去,长腿挡住来自马权的袭击,手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流,他也没有丝毫的松开,一拳暴戾地把人砸倒在地上,生生抓着刀刃从他手里抢过了那把刀。
马权口腔里碎了一口牙,他整个人被撂倒在地,咳嗦着把嘴里牙齿吐了出来,眼疾手快看到旁边放着的凳子,迅速站起身想要砸过去。
聂召睁开眼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靳卓岐,歪着头死死盯着他,想要站起身,想要叫醒他,声音却虚弱到只有一些微弱的气音。
“靳卓岐,不要。”
靳卓岐充耳不闻,整个人像是入了魔,发泄一般每一拳都沾着血,把他当成泄愤的死物,一拳一拳把他的整张脸都打到血肉模糊。
他脖颈上的青筋显现,整个人执拗又疯狂,面对马权的攻击也没躲开,他的目标不是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了,他捏着匕首,迎面用刀刃直直刺入了马权的心脏处。
额头被凳子砸出一个血坑,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靳卓岐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耳畔像是被什么蒙着一层,他什么都听不见。
只看到眼前的凳子掉落在地直接散架,以及还有胸口处插着刀子的马权。
他捅进的位置很准很准,一击毙命。
手背上的青筋仿佛要爆裂,他的眼神黑沉到可怕,甚至蹲下身拿着匕首失控地想要往他身上补刀。
聂召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翻起身试图抱住了靳卓岐的肩膀。
她不能让靳卓岐补上这第二刀,造成故意杀人的嫌疑。
她没有办法解开手腕上的枷锁,只能用下巴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额头抵着他的肩,感觉到他浑身刺骨的冷跟湿,他被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聂召有气无力地闭着眼,双手去抓住他的手腕把匕首从他手里拿开。
“靳卓岐,够了。”
“他已经死了。”
她的手掌搭在他手掌上,温热的血也把他身上给染红,聂召浑身没有力气,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呼吸声很重,有些喘不过气的狼狈,感觉到靳卓岐浑身止不住的在颤抖,疼痛感与脑海里的压迫力让她逐渐睁不开眼,她声音脱了力,像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解脱:
“卓哥,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晕倒在他身上。
……
警车跟救护车齐齐在十分钟后到达公寓门口,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抱着一个女孩飞奔上救护车。
靳卓岐的伤不是很重,只是脑子有些脑震荡,额头上有一个很重的伤口,需要针缝,而聂召做了一晚上的手术,结束后人还昏迷躺在ICU。
第二天,两人还没醒。
西传大学登顶热搜,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热度破了百万,词条后跟着一个红色的“爆”字。
一段视频被打了哑谜似的在广场疯传,热搜持久不下,甚至有人花了钱试图降下这个词条,可没两分钟,又有新的有关卜嘉的词条被顶上去。
舆论彻底控制不住。
西传所有去上了早八课程的人,回来都在私底下嘀咕讨论,因为这条舆论,整个西传内部彻底乱套。
卜家看到消息之后迅速跟学校联系,才知道卜嘉在前两天就已经跟学校请假了。
卜嘉的妈妈李雯丽收到这条消息之后开始疯狂给卜嘉打电话,可一整个上午她也没打通,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到学校都没脸去。
她最是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平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此时被闹得这么大,她才有些后悔平常没有严格管教她,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她跟卜嘉爸爸对卜嘉向来严厉,但免不了那她那些个舅舅表哥平常惯着她,让她的脾气越来越差,消失好几天不接电话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打了一上午都没收到卜嘉的消息,李雯丽就打算前去香港找她,刚定了机票,就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电话。
李雯丽以为是卜嘉打回来的,向来温和的人忍了整整一上午,此时爆发出来,声音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往外蹦:“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我平常怎么跟你说的,你要玩最好别给我爆出来,你还想不想进娱乐圈混了????”
对方顿了一秒,才礼貌询问:“请问是卜嘉的妈妈吗?”
李雯丽皱紧眉,看了一眼号码,努力压制着语气里的烦躁:“抱歉,我以为是我女儿打来的,你是?”
“您好,我是A市警局的骆霄。”
李雯丽听到警局两字,就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的心跳都跟着骤停,良久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对面的声音字字清晰又刚正,李雯丽听完,双眼一黑,捏着电话整个人晕倒在地。
“啪”的一声,手机落在地面上发出碎响。
保姆听到声音,立马跑了过来,见此状况忙的尖叫喊着人。
卜嘉死了的这件事也被西传默默传开,不少人都在私底下置喙,说她平常得罪那么多人也不奇怪。
现在社会,不要小看任何不如你的人。
不害怕厉害的,害怕不要命的。
就连平常很少跟童画聊天的室友都坐在宿舍愤愤说了句“活该”。
“哎童画,你最近,感觉心情蛮好的嘛。”
童画平常向来不会跟他们这些同学聊天,室友知道她性格孤僻,也就不会主动打扰她,但最近能感觉到童画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童画轻笑了声:“是吗?嗯……明天我爸生日,可能就开心点。”
“你看到网上的八卦没?”室友眯着眼说,“真的活该,谁让她之前欺负卢湘来着,这就叫什么,一报还一报,我一直都感觉卢湘肯定就是因为她才——”
童画点了点头:“嗯,恶有恶报吧,我明天请了假回家,等我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吧?可以吗?”
旁边室友也跟着转过脸,表情有些惊讶:“真的啊!那必须要的!”
……
靳卓岐是在事发的第三天从医院醒来,之后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几个警察团团围在了病房。
案件并不算复杂,抓捕的所有嫌疑人也都供认不讳,警察局在一周内就破了这个案子,其中只剩下一个收尾,就是靳卓岐。
根据他的口供,也彻底查清此案件。
因受害人聂召伤情严重还在昏迷中,最终没有要求她去警局录口供。
靳卓岐离开医院的那天的天气很好,艳阳天,万里无云,太阳晒在身上都感觉很滚烫。
即将迎来燥热盛夏。
他在醒来之后被无数次叫去警察局询问,也知道下午可能回不来了,中午饭都没吃,拔了手背上的针,从病房走出去径直上了楼上的ICU,现在还不能进人,他也只是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
聂召身上插了很多管,带着呼吸罩,里面的医疗机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响。
落地窗开着,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过度曝光显得那张脸苍白得不像话,躺在病床上也毫无声息,整个人都好像要即将离世界而去一样。
站在门口,也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声。
靳卓岐盯着那张脸,只是恍然地在想,他是不是真的跟聂召没什么缘分。
如果她想要,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他也毫不后悔做过的一切,他想跟聂召好好的。
想要她,相爱她。
想要的发疯。
很多时候梦里都是她来找他,说我们一起离开。
靳卓岐就什么都不恨了。
可他清楚知道,连她来到他身边,都是他设计好的。
这个女孩从来不想要他。
或许是因为想要把她那张脸往脑子里记得再深刻一点,靳卓岐一直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有医生叫他,才转身离开。
他脑袋上包着纱布被警察带出病房,状态看上去太差,也没给他上铐。
从病房走出来后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跟着警察下楼时,眉眼漆黑垂着头,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付坤,只是嗓音沙哑落下了一句:“帮我照顾一下她。”
付坤只是眼红地看着靳卓岐被带进警车里,站在旁边强忍着没吭声。
他一个向来喜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人,竟然那么冲动到跟对方拼命,他明明知道后果,匕首刺入心脏那么准,但凡他给自己留丝毫的后路,都不会冲动到把马权杀了。
付坤一直以为像是靳卓岐这么理性的人,能够全身而退,他对谁都薄情,好像不懂爱,可他好像有些忽视了聂召在他心里的分量。
他从来没在谁面前,这么低三下四、不顾一切过。
……
四月二十日,靳卓岐因防卫过度导致人死亡,因其对方精神失常,且杀人后逃逸,对聂某也造成重伤,最终二审判刑靳卓岐有期徒刑一年。
霍呈决特意飞回国了一趟给他找了在律师界独树一帜的一整个律师团队给他打官司,他倒很想保住他,但凡马权还有一口气,都能让靳卓岐全身而退,但他杀了人,这个牢就非蹲不可。
判刑下来的那天,A大宣布给予金融系一班靳卓岐予以退学处理。
学校论坛瞬间泛起轩然大波。
网络上议论纷纷,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因杀人坐牢。
被所有人仰望的风云人物一朝陨落,那些曾经疯狂讨论过他的帖子,也全部被官方封禁,至此,靳卓岐三个字成为A大所有相关社交网站的禁名,那些张扬轻狂的曾经也彻底沉入海底。
第44章
聂召醒来是在住院的第七天。
医院的天花板总是很白, 像是梦境的尽头,她睁开眼,在那一瞬间甚至失去五感, 身体像是漂浮在空气里。
她在想,也不是每一个住院的病房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鼻尖就有一些绿植的清香, 是旁边窗沿上放着的。
小护士进来查房看她醒来还很惊喜,问着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聂召摇了摇头。
看着她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小护士沉了口气, 给她掖了下薄被,轻声安抚:“不要着急, 你比较严重,可能还要住院观察一下, 你的胃部损伤很大, 还有一些脑震荡, 而且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医生从你身体里检测到了你被注射过致幻剂,这种药物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才能融掉, 你身体恢复得有些慢,还需要在医院好好修养。”
怪不得她感觉那么疼,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震错了位。
见聂召低垂着眼没吭声,小护士又犹豫着低声说:“跟你一起来的——”
聂召抬眼看她,倏然声音抬高打断:“我不想知道。”
小护士被她的语气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女孩那张五官漂亮的脸上,即便是大学时身边朋友也美女如云, 但从没见过聂召这样的长相,女孩都会心动吧。
她讪讪点了点头, 心里懊恼自己的多嘴。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就摁旁边的按钮。”
聂召闭上眼, 阳光照在脸颊上,如同蝶翼的长睫颤抖了下,说了个“好”。
她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星期,什么都不关注,也不看手机,只是看着窗外的花草树木,东升西落,白色的病房,以及一滴一滴注射进身体的药剂,很长时间她都在发呆,即便是一瓶药水输完,护士叮嘱她要换的话叫她,聂召也总是忘记。
更直接的应该说她不想说话,只会静静看着吊瓶里的液体消失,透明胶管顺着血管开始倒流着身体里的血,直到把整个中转胶管都回流满。
之后护士意识到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也知道她以前来过这边心理科检查,就更格外注重输液跟她的心理情况。
出院是在五月份。
聂召独自回了公寓,摁开密码看着里面被收拾好的一切,以及住在里面的房东,她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这里死了人,从一个可以租出去的房子,变成了一间谁都不会想要的凶宅。
她还有些残留的善心,帮她照顾了碎碎一段时间。
房东收到了聂召的消息说她今天出院才来的,看了她一眼,叫了一声:“进来吧。”
随后拿出了一张合同拍在桌面。
“坐。”
聂召坐在对面,看着桌面上那张白纸黑字的合同,房东已经签了名,她拿起来一行行看着,或许因为刚从医院出来,脑子反应慢,浑身都是一种慢了半拍的钝感。
“一百万,聂召,你也要体谅一下阿姨,你把房子搞成这样,我也租不出去了,这只能砸手里了啊。”房东苦口婆心地说完,深深沉了口气。
“这个房子我十几年前买的就是一百万,A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就算是这个公寓有些偏,但这个价格已经不算很多了,要不是你搞成这样,我是不可能这么低的价格的,我现在就已经是赔本卖给你了。”
聂召低垂着眉,翻出好久没看过的手机,充着电,坐在沙发上跟房东说:“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
她付了医药费,况且本来之前兼职也没剩下多少钱,银行卡里的余额已经接近于无了。
“那你——”
聂召抬着头,清凌凌的双眸看上去格外黯然:“我可以写欠条吗?你可以按照银行的利息来,你放心我会还完的。”
房东感觉聂召的状态不太对,跟失了魂儿似的,浑身病态,她倒是知道她在医院住了那么久,况且网上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她也知道一些边边角角的,心里对聂召还是残留着很多同情的,看她这个样子,房东阿姨也有些不好受了。
“你……没事吧?”
聂召摇了摇头,在欠条上签了字,一边签一边说:“我可能没有办法立马还给你,但是我肯定会还完的。”
房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狠着心咬牙说:“你,你尽快还完,利息就算了。”
“谢谢。”聂召签完字,把合同递给她一份,仰头笑了笑。
等房东走了,聂召才浑身失力地坐在沙发上抱起来已经睡着了的碎碎,盘着腿,把它放在她腿上,手撸着它柔软的猫。
它倒是也不怕房东把它带走。
聂召知道,房东愿意帮它喂是因为房东也是个极其喜爱猫咪的人,也因为猫舍生意才从这边离开的。
聂召抱着碎碎窝在沙发上,手掌心中狰狞的疤痕很重,轻轻划过猫咪的皮毛,她觉得掌心都有一团贴心的柔软。
脑海里又回荡起出院前医生的话,好像在给她下达病危通知书一样。
“聂小姐,你的心理有很大问题,如果可以,我还是建议你在医院做长期治疗。”
聂召说了好,然后办理手续离开了医院。
因为欠了债,聂召不得不再找一个工作,她去过酒吧,才知道那个酒吧已经转让了。
酒吧是骆禹寻废了很大的心血才有了现在的样子,聂召有些意外他竟然会把这里卖掉。
她去问了之后,才听到前台一个小妹悄咪咪地说:“好像从过年开始他就没来过酒吧了,上个月这里就换新老板了,是个从香港来的资本家,我好像听说之前的老板要去当兵了,你知道骆老板的哥哥骆霄是警局的警察吗?估计要跟他哥一样当警察了??我也不太清楚。”
聂召了然点了点头,女孩又看向聂召,凑过去低声问着:“召召姐,你想来酒吧工作啊?就咱们这颜值,啧,那肯定是销冠啊。”
聂召轻笑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来,我可能去附近的网吧收银吧。”
女孩啊了一声,哭巴着脸:“收银才有多少钱啊,工资很低的。”
聂召:“收银不用怎么说话。”
聂召也试图联系过江悬,只是收到他的消息说要跟一个叔叔做生意,让她保重。
她又想问什么,才发现被他删掉了。
一时之间,好像谁都消失了。
酒吧虽然乌烟瘴气,但比便利店工资高一些,网吧又靠近附近一个高中,晚上包夜的人特别多。
一群还没成年的青少年看上去学习不怎么样,抽烟倒是抽得很流利。
她不怎么说话,每天上班也都戴着口罩,不然就是坐在前台玩小游戏,耳朵不聋就能听到不知道谁传的,某一天晚上网吧忽然来了好几个不良少年,推推嚷嚷地叫着几个人过来。
其中一个男生笑嘻嘻的凑过来叫了声姐。
“姐你抽烟吗?”
聂召看了几个人一眼,摇了摇头没吭声。
“加个微信呗?一起出来玩啊。”
聂召轻笑了声,看着他说:“知道我谁吗?”
男生愣了一眼,啊了一声。
等她把口罩摘了,其中俩男生齐齐卧槽了一声,瞬间一溜烟跑了。
“啊?谁啊??”
……
第二天,她就从网吧辞了职,在想有什么工作可以躲避所有交际。
好烦。
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辞职后的一个月聂召都没怎么出过门,每天窝在家里半梦半醒,除了发呆就是趴在窗口的课桌前听歌,又时常拿着靳卓岐赔给她的那把新的吉他弹了一些曲子。
七月三十一号那天,聂召在网络上发布了一首吉他曲,名字叫《在四月灰色的一天》,在网络上骤然泛起波浪。
她用的化名碎碎,后来有个青春国漫的制作人联系她,买断了这首吉他曲的所有权。
聂召并不在乎那个原创国漫具体是关于什么的,收到转账之后,聂召用卖掉的钱全部转给了房东抵债。
阳光照进来,她松了口气,窝在椅子上听歌,用手肘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刺眼的阳光看,鲜活的阳光形成一个光圈,在瞳孔中放大缩小,随后眼前越来越黑,像是天空拉上了灯。
她颤抖着睫毛,眼睛没闭一下,感觉到长时间睁着有些刺痛,也只是直勾勾想要看清楚光,而不是一片黑暗,眼前的光线却在瞬间消失,又一瞬间亮起。
这种忽明忽暗的光度预兆着她的眼球被压迫到好像即将坏掉了。
聂召意识到她的眼睛好像也出现了问题,但她不想去医院,也受够了医院的生活。
聂召从医院出来跟靳卓岐没有任何联系,她拒绝知道他的任何状态,也像是想要生生跟他割开一样,让一切烟消云散。
一直到收到付坤的电话,说他们要去看卓哥,问聂召去不去。
聂召只是捏着手机,声音清淡说:“不去。”
付坤沉着气,或许是这几个月的时间让他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也能够按捺住自己的不耐。
“聂召,如果那天不是你发那条微信,卓哥不会去找你的,也不会坐牢。”
靳卓岐明明知道就算他杀不了马权,当时马权的情况也活不了,付坤一时之间分不清,他是当时一时冲动下了手,又或者是,他就是想要亲手解决马权,不惜代价,亲手帮聂召还回来。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冷酷无情。
“嗯,我知道,这不是他乐意的吗?”
付坤气焰压不住:“聂召你——”
那边明舟听到聂召是这个态度,整个人都炸毛了,抢过手机声音吼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你迟早会遭报应的!你把卓哥害成这样,还这么狠心,等他出来之后,绝对会离你远远的!”
聂召安静听完,点头:“嗯,对。”
“我不会去的,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聂召就挂断了电话,屈膝坐在沙发上,胳膊环着膝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中。
旁边的碎碎并不知道聂召怎么了,只是趴在沙发上安静看着她。
而后的这一整年,聂召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生活着,她秉承着卢湘想要她好好活着的状态,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
但她又实在不太爱出门,不喜欢人群,不喜欢热闹,所以活动的范围就只有那一百平方米的公寓里。
她发布了很多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吉他曲,偶尔去便利店买些便当,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沙发上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夏天是水蜜桃成熟的季节,聂召喜欢买很多很多的水果,把整个冰箱都放满,随后切好摆盘,拍照发在她的社交媒体上,几乎每一天都会发一张日常的照片,好似过得很好很好。
只是有好几次醒来,她发现自己正坐在阳台,风把全身都冻得没有知觉,恍惚地睁开眼看着乌黑的天空,上面一闪一闪的星星,也就靠着墙壁坐在阳台上一整晚。
第二天就拿着钢丝把阳台的门整个锁死了。
她怕自己某天不知不觉会选择跳下去。
春去秋来,转眼,又一年。
夏天下得最大一场雨,是在第二年夏天的最后一天。
彼时,聂召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作息过差,精神衰弱的她是被打雷声吵醒的,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雨滴,她捞起手机看时间时,睁着眼,眼前太过昏暗,有的时候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光明,大部分时间她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
她很艰难地才能看清楚付坤发来的消息,说靳卓岐今天出狱。
她才恍惚地发现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春去秋来,实在很快。
她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看着床头柜旁边放着的那把匕首,侧着脑袋伸出胳膊握着匕首放进了被窝里,眼睛又看着窗外阴沉的天,雨水把整个落地窗都布满了,让她看到了更加模糊的窗外霓虹灯跟高楼大厦。
在枕头上蹭了下脑袋,聂召侧身低着头,对着匕首在手腕处那只小黑猫的纹身上比划着。
找好位置之后,聂召捏着匕首,一下一下地在手腕上割。
她用的浅蓝色的床单,手腕处的皮肉被割开,血也就直接滴落在浅色床单上,这抹颜色十分刺眼。
刺疼感也剜心似的疼,一抽一抽的袭来。
碎碎还在睡觉。
聂召张合着眼想,希望会有人收养它,它应该没有办法继续做回野猫了,就好像她,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她要看不见了,她怕黑,没有办法实现卢湘的遗言了。
捏着匕首,机械地一下一下割着,可能是太疼,只能一点一点加重力道,房门忽然被打开。
聂召以为是碎碎,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碎碎的脾气比来时好了很多,却从来不会亲近人,除非她主动抱起它,不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下一秒,就听到了那阵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从背后传过来。
“聂召。”
聂召放在被窝里来回割着的手指一顿,肩膀微颤,纤长的眼睫抖了好几下,心脏也跟着跳快。
她没想过靳卓岐今天会过来。
靳卓岐并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房间开着灯,能够清晰地看到聂召躺在被窝里蜷缩着,他知道她没睡着,也没改过大门的密码。
他想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脚步声太重,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往她身边走的那两步,把女孩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身子都在往被子里缩。
怕什么?
他那天杀人的时候很吓人么。
靳卓岐脚步一止,扯了扯嘴角淡声说:“我们两清了。”
他飞往伦敦的航班在一个半小时之后,以后不会再回来。
这次,是他丢下她了。
听到他的话,聂召缩了缩脖,把冒出来的半颗脑袋又往被子里陷了陷,手臂也往里面缩了缩。
血正在被子里流,向来不怎么理会人的小猫好像有着一种特殊的敏锐感,从自己的小猫窝里醒来,越过靳卓岐哒哒跳上床,凑过去讨好似的舔她的脸。
聂召歪着头,眼睛盯着碎碎,忽然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也想抬手摸一摸它,可惜她没办法了。
原来碎碎也是记得她的好的,那就足够了。
靳卓岐说完,没听到聂召有一声回复,有些自嘲似的转过身大步从公寓离开,踏出公寓门的那一秒,还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小黑猫抓了一下裤子,可惜力道太轻,靳卓岐根本没注意到,头都没回反手关上了门,只留下了正在试图扒拉开门的小黑猫,用爪子疯狂刮着门。
外面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心乱。
靳卓岐撑着雨伞,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走出了公寓,指骨很把手腕上的红绳给撕扯了下来,绳子本就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下,指腹揉捻着那颗木珠,随手把红绳扔进了下水道。
湍急的水流冲刷着,不到两秒,就顺着把红绳给拖拽了下去。
大概是下雨,连个声儿都没听到,靳卓岐看着流水,红绳一秒消失不见,他低垂着眼,眸子里的清晰淡了不少,转身大步上了车,往机场赶去。
公寓内,聂召只是认命地躺在床上闭着眼,感觉到浑身的力气都在被抽离,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张开眼想要努力看清窗外。
脑海里已经在想,或许一会儿就会有一班飞机是靳卓岐的。
夏天结束了。
这个夏天好像不是那么好。
水蜜桃在第三天熟透,第七天就开始腐烂。
在夏天的尾巴,她的终点,不知道他的航班是几点钟。
第45章
靳卓岐这辈子给过自己两次自救的机会, 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是他给聂召纹了一个纹身,一把弓箭,每次看到那个纹身都好像在提醒他, 面前这个女孩不光漂亮,扎眼, 令人着迷, 也带足了刺,危险绝情很会隐藏, 是个长得好看的骗子,只会把人伤到遍体鳞伤。
他最清楚小时候她是怎么用花言巧语让他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 也最清楚她的不告而别有多狠心的。
可结果是他心甘情愿用自己为筹码,想让她活下去。
第二次就是买了去伦敦的机票, 离开了这个让他不再有任何留恋的地方。
他借助霍呈决手上的权利跟关系, 轻而易举进入伦敦最好的大学, 同时进了他的公司帮他做事,整整一年半, 他在英国伦敦商学院以每门课程专业第一的漂亮成绩拿到无数奖项,从霍呈决手下最低级的职员在一个年内掌握公司命脉,成为全公司上下无人不知的存在。
他不太爱说话,雷厉风行,做事果断,手腕狠,比霍呈决更加锋利又坚韧, 长远的眼光跟高智让他在一些项目上赢得漂亮又精彩。
他仅是初出茅庐,便用一年半的时间帮助霍呈决创造了三年才能获得的资金。
可结果就是, 他选择回了国。
放弃他精心搭建的沟桥、创造的一切。
他的两次自救的机会都是他发起且主动放弃的。
霍呈决听到他的选择之后觉得有些想笑,他手底下工作从不会用优柔寡断的人, 但这些会在工作上出错的问题却从未在靳卓岐身上发生过,他向来秉承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像是一个有着强大内心的赌徒,也是一个能够精确计算后果的赌徒。
他唯一致命的,也是永远能撼动他的,就是那个还在A市的女孩。
年纪放在这里,霍呈决也曾经疯狂爱过,但他更清楚自己手上的权利以及他付出的东西,不可能会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有绝对的理智跟清醒,也不在乎自己的心真的会放哪个很会勾人的女人身上,心情好时他也会愿意跟哪个女人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拿着自己所有的权利帮助另外一个女孩跨越等级,宠爱她以来获得身心的愉悦,毫不吝啬向她展露自己少之又少的深情。
触碰底线时,迟早能够轻而易举收回,这些都只不过是在重重工作压力之下的乐子而已。
他游刃有余,所以嘲笑靳卓岐的选择。
“卓,她有什么好的?”霍呈决坐在办公椅上挑眉问。
让靳卓岐知道她这一年都在医院,就毫不犹豫放下手里的东西选择回国。
靳卓岐摇了摇头说:“她不好。”
霍呈决忽然没吭声了。
就因为清楚她的好,也更清楚她的不好,所以这个选择是靳卓岐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即便是靳卓岐跟在他手下做事,但他的性格实在太硬,是一根他都啃不动的硬骨头,霍呈决也撼动不了他的选择。
“我从来不给手下的人这种先例,不过你可以。”
霍呈决冷淡说:“如果你想回来,公司随时会有你的位置。”
靳卓岐回国的那天正直冬季,A市却是连着好几天都是大晴天。
他什么都没带,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脖颈围着长围巾,只身下了飞机。
他在国外的学业以及工作很忙很忙,每天都需要学习无穷尽的东西,很少有时间娱乐,更不要说关心国内的事。
他知道聂召生病,还是因为偶然在ig上刷到了一组照片。
后来点进那个账号,露出来的有些眼熟的手指也就让他有了判断。
点进去之后发现最新的那组照片是停留在上一年夏天的。
那个日子他也很熟悉,是在他出狱加出国的那天。
他点进评论才知道有粉丝说太太生病了,也不知道现在好了些没有。
就算是决定回国,靳卓岐也不太清楚聂召的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但他大概知道生了什么病。
她很少发什么东西,每次都仅是上传一张图片。
唯一一次发了文字,是在前年冬天,仅粉丝可见。
碎碎:你说监狱里会不会跟比外面更冷,他是不是也很疼。
配图是一张雪天的围墙,灰扑扑的墙面高耸又硬实,地面长了些杂草,墙壁宽到仿佛漫无边际。
底下的第一条评论问她:是碎碎喜欢的人吗?
她回:是我很重要的人。
下一条是她在评论区发了一条:走了。
时间间隔了整整十二小时。
她有站在那里看了一天,也不敢进去探望。
靳卓岐在一瞬间缴械投降。
他对她好像天生没有什么抵抗力,只要给他一点滋润够活,还是会眼巴巴凑到她身边摇尾乞怜。
那天晚上他无心工作跟学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伦敦的下了一整晚雪,也跟着抽了一整晚的烟。
他只是骤然发现自己深藏着的念想如同春日藤蔓,在冬天这个不应季的时候疯长起来,直到把他的整个人死死牵扯住。
查到了她所在的医院,靳卓岐拒绝了跟好友的聚餐,下飞机打了车第一时间就是去看她。
或许是因为冬日的艳阳天很珍贵,一个医生正拉着聂召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
医院的小花园并不算大,旁边还有一些健身器材,有几个老爷爷跟老奶奶在健身,剩下的就是一些残疾人在练习走路,小孩在嬉嬉闹闹。
她坐在一个摇椅上,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还拿了一本书盖在眼睛上晒太阳,气氛安详又自然。
白雪皑皑,阳光并没有把所有残留在地面上的雪都融化掉,冷风扑面而来,靳卓岐只是远远站着,冷空气灌入,呼吸都冒着白烟。
即便隔了很远,他的整个注意力都钉在她身上,看着她剪了短发,到肩膀的位置,头发往下垂着,因为身子晃荡而跟着摇摆。
旁边有几个小孩在玩耍,只有她半躺在那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说话,很安静。
旁边有一个小男孩推了一下聂召,靳卓岐下意识想上前,又看到聂召放下了手里的书,背对着他缓缓坐起身,低着头跟小男孩在说话,靳卓岐才意识到他们认识。
男孩凑近聂召,悄咪咪地偷窥着远处站在雪地里的高大男人,跟聂召说:“姐姐,那边有一个哥哥在看你。”
聂召以为是兆锐,抿了下唇,双目失神地看着地面上,对男孩说:“那你跟他说,叫他不要来了。”
聂召是在那天晚上被兆锐发现送进医院的,抢救了三四天才捡回来一条命,从此那个小黑猫的纹身上便多了一道狰狞又红肿的疤痕,永远褪不掉。
她又躺了一星期,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了,兆锐说想带她走。
聂召摇了摇头拒绝。
兆锐声音低沉带着隐忍着:“聂召,你看你现在还能找到谁照顾你吗?医生说你眼睛很难恢复了,你这样生活都不能自理,你能一辈子躺在医院吗??”
聂召只是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处,整个人都没反应似的,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兆锐,你没那么喜欢我。”
兆锐还没说话,又听到聂召冷淡说:
“你想要一个只能依附你才能生活的女朋友吗?不可能的。”
“你知道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之后兆锐仍然还是会来,聂召已经准备最近办理出院手续了,她在医院住了太久,手上的钱已经快花光了,她又看不见,还没想好怎么才能混口饭吃。
同样她也觉得,太累了。
每天都是暗无天日的,偶尔还会听到那些已经有些厌烦的小护士在私下吐槽,说她迟早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说谁都遭不住她经常性的自杀,像是精神分裂一样,以及没人能够全方位二十四小时像是她的保镖一样保护她的生命。
她也觉得是这样,可她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她不知道是医院太负责,还是她内心深处还是想活着。
小男生听话地跑到远处一个个头高大的哥哥面前,仰着头声音清脆地说:“哥哥,姐姐说让你以后不要来了,你跟姐姐认识吗?”
靳卓岐蹲下身,手肘放在膝盖处,平视着小男孩点了点头。
“认识,她生病了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眼神带着希翼。
“你会带她走吗?”
他只知道医院是不好的地方,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来几天就离开了,只有他跟姐姐没人带他们走。
小男孩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说:“我也生病了,每天都住在医院里,跟姐姐一样没人来看我,叔叔说我爸妈太忙了,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想要我了。”
“我不喜欢医院,姐姐肯定也不喜欢的。”
男生皱了下鼻子,思考了一下,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可怜。
“而且她还看不见,就更难过了。”
靳卓岐沉默了一秒,眼眸低垂,再开口时嗓子有些沙哑:“她……看不见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睁大眼睛“嘘”了一声。
“不要在姐姐面前说哦,她会伤心的。”
靳卓岐看着男生跑开,站起身,嗓子有些干,摸了摸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咬着。
她一个那么怕黑的人居然失明了。
靳卓岐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远远看着聂召孤零零的身影,以及这么老远他都能一眼看出刻意装出来的轻松,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样疼。
天又开始下了雪,靳卓岐没撑伞站在雪里,肩膀上没一会儿垫了些雪,耳骨被冻到泛红,视线一直越过长远雪幕放她身上。
看着医生带着她上了楼,靳卓岐也没走过去一步,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让人找了孟寻的电话,给孟寻打过去,对面挂断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次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才接听。
“谁啊??烦不烦一直打。”
对面的声音很暴躁,听上去跟他有些隐约印象中那个温和男人大不相同。
靳卓岐还是礼貌又克制地说:“你认识聂召吗?她现在在——”
“我他妈都说过多少回了?!!!你们医院是不是有病?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跟她没任何关系也不会出一分钱,治不好就让她去死好了。”
一通破口大骂之后,骤然挂断了电话。
靳卓岐放下手腕,看着黑屏的手机,抿着薄唇许久没吭声。
看吧。
这就是你爱得要死的人。
当天晚上跟付坤几个人聚餐,之后去酒吧喝酒,所有人看着忽然回国的靳卓岐都格外意外。
毕竟他两年前的事情实在过于轰动了,且就在他回国的前一个月,就有人在贴吧用着哑语透露了靳卓岐最近的情况,桩桩件件令人叹为观止。
不少人称果然优秀的人不管经历过什么,仍然是王,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被问到为什么忽然回来,以及之后什么打算。
靳卓岐只是坐在最旁边,酒吧红色的扫灯正好落在他那张脸上,面色似乎比往常更加冷峻,灯光照着他脖颈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整个人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撇了那边一眼,嗓音清淡说:“准备留在国内了。”
“啊?”付坤都有些意外。
“你在伦敦不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回来。”
靳卓岐眼神不偏不倚跟付坤对视着,让付坤有些心虚。
他本来就不想聂召拖着靳卓岐了,也有些庆幸当时他去找聂召,聂召没有同意去监狱看靳卓岐。
聂召的果断和绝情也能让靳卓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俩在靳卓岐决定去找她的那一晚就已经结束了。
这个时候靳卓岐回国,不难想是因为谁。
“那感情好啊。”
“我们卓哥都这么牛逼了在哪儿都能闯出一片天,哎有空一起出来喝酒啊。”旁边男人跟他碰了一杯。
还有同样来朋友局的几个女孩,看到今天靳卓岐在,无比庆幸今天精心打扮过来赴约了,看到靳卓岐的那一刻,心尖都在颤抖。
这张脸跟身材比例太出挑了,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那些事,身上有种会让人窒息的成熟感,夹杂着本身高高在上又对任何都不屑一顾的出众气质,能勾得在场所有女孩的心都扑在他身上。
这他妈可是靳卓岐,他的名号不光成为A大的不可提,也快要成为A大的神话了。
这个名字一提起,就有无数个可以八卦的话题。
明天回学校有的吹了。
旁边女孩难耐心里的悸动之心,手指紧张地揪着衣服,大着胆子软声打探:“卓哥现在身边有人吗?”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低着腰露出自己饱满的事业线。
靳卓岐的视线一直在指骨上的那杯酒里,手里那半根烟扔进去,一道光闪过去,指骨上的戒指尤为明显。
“没分成。”
轻飘飘落下三个字,靳卓岐站起身看着一圈人,兴致缺缺地落下一句:“先走了,记我账上。”
付坤也忙的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拿着车钥匙跟着靳卓岐一同离开了。
后来的几天靳卓岐都在酒店住,家里没收拾没法住,他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很久,付坤也不敢问他准备干什么。
一直到那周五,靳卓岐自己开车又去了一趟医院。
知道负责聂召的医生,大步进入病房询问聂召的身体情况。
医生看着面前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笔,有些意外询问:“你是她什么人?我们不能轻易把病人的身体情况透露给陌生人的。”
毕竟她住在这里很久,除了一个叫兆锐的朋友来过几次之外,根本没人找过她。
医院也试图联系过她妈,被对方敷衍的态度给怼回了,还要报警说他们诈骗。
她有时都很同情这个女孩,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会被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连一个愿意来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我是她哥。”靳卓岐说。
医生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一些材料。
上面证实靳卓岐跟聂召确实是兄妹关系。
靳卓岐问医院的医生,视线又挪过去,倏然问了句:“没人要她了吗?”
医生感觉这句话有些异样的怪异,骤然抬起头看他,顿了几秒,才摇了摇头说:“没有。”
等靳卓岐离开之后,医生回想着他那句话。
一般人都会说没有人来看她吗?
可是那个男人说的是,没人要她了,好似后面紧接着一句话,没人要她他才愿意捡起来,带她走。
靳卓岐给聂召办理出院手术离开医院的那天,是个下着雪太阳却异常炽烈的一天。
聂召看不见,正在病床上睡觉,睡得很熟,被靳卓岐一路抱上了车。
一直到车子停下很久很久,她才醒过来,感觉到陌生的地方,下意识摸索着旁边想要拉开车门。
感觉到围过来那些熟悉的气味扣住了她的手,聂召贴着靠背别过头,觉得鼻尖有些酸,莫名的有些难受。
她知道靳卓岐来了医院,也一声不吭默认他做所有事情。
她张了张唇,知道靳卓岐在左边,所以眼神空放在左方,也不知道眼睛是不是看着他的,只艰难说了一句:
“靳卓岐,你不应该回来的。”
他为她坐了一年牢,聂召一次也没去看过他。
甚至在他出来那天也不想见他。
她这么绝情狠心,但凡他还有些当初的傲气跟自尊,就不该像狗一样继续跟她纠缠。
“你送我回家吧。”聂召低着头,有些难堪于他看到此时自己的样子。
心里像是被重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说话时嗓子都疼得要死掉。
“卓哥,别要我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两年她过成了什么样子,她已经彻底坏掉了,表面或许看不出,但内心濒临崩溃。
或许是人下意识的求救心理,她默认了靳卓岐带她离开,可坐在了车上,又有些后悔。
不是说好了,断了吗。
怎么又要纠缠在一起。
靳卓岐低垂着眸,修长的指骨把玩着她的右手,指腹在很深很深的疤痕上摩挲着,所碰之处寸寸滚火,随后“嗯”了一声,又抬眸只看着她,缓缓接话:
“召,试试爱吧。”
恨都恨过了,也浪漫一次。
结局是死是活,什么代价,他全盘接收了。
第46章
靳卓岐还是带着聂召飞回了台海, 在附近找了一个环境不错的公寓,搬家第一天,大部分东西都是把聂召原来的生活用品让付坤帮忙寄过来的。
快送, 下午寄到,聂召坐在沙发上靠着, 手里拿着个遥控, 手指摸索着摁了几下,自动播放了一部香港青春电影。
她看不到, 只能坐着听声音,和缓的粤语伴着旁边靳卓岐收拾东西的声响, 太阳从一旁的落地窗照进来,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边公寓靠阳, 还有一个小阳台, 整个房间都格外敞亮。
来到的第一天, 她还不太认得哪里是哪里,也就只坐在沙发上听电视。
靳卓岐把她的衣服都放在外面晒, 随后换了新的被子跟被套,屋内开着热空调,窗外刺目的阳光不算滚烫,却明晃晃的。
聂召低垂着头,没听到耳畔有收拾的声音了,下意识侧过头往旁边看,其实也不知道靳卓岐具体在哪个方向, 只是偏头下意识去找他。
耳畔只剩下电影的声响,以及空调呼呼的声音时, 聂召又觉得有些过于寂静了,心跳声都格外响。
她以为他出去了, 电影的声响盖过了脚步声,又或许是在她出神的某一刻,所以才没注意到。
于是停止了全身的动作,呼吸都放轻,确定周遭没有任何声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靳卓岐。”
靳卓岐站在电视旁边,靠着旁边墙壁,身上还穿着一件黑色毛衣,直直站在那儿,视线不偏不倚盯着歪头找人的聂召看。
“嗯。”
确定了声源处,聂召立马转过了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即便没什么神色,方向却是对准他的。
“你收拾完了?”
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才如此安静。
不过他这个人在很多时候确实不爱说话,也向来懒得应付任何人,大少爷脾气,懒到了骨子里。
靳卓岐又“嗯”了一声。
聂召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或许是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微转着眼球,以及脸上每一个细致的表情,都会轻而易举落入别人眼里。
靳卓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漆黑的眼神锁定着她,看着她乖乖坐在沙发上,住在他的房子里,这种仿佛把她禁锢在自己世界里的感觉让他有些邪恶的欲念。
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没摸到打火机,又重新放了进去,眼神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聂召没吭声,只是手里把玩着遥控器,指腹磨着一个个按键,嗫喏地“哦”了一声。
“饿了没?”低沉的声线从头顶打下来。
聂召感觉到他一步步走过来,随后坐在了她旁边,沙发往下陷了一寸,身边人的存在感也格外强烈,声音沉又重地压在耳畔,让她有些莫名不适应。
“还好。”
聂召刚说完,就被靳卓岐拉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掌宽又大,能够整个包裹,他的指腹粗茧很厚,摩擦力足,温热又有力。这是聂召很早就发现的事情,这种强烈的对比会让人觉得被狠狠拿捏,且十分有安全感。
他握得很紧,拉着聂召站起身,手指抓着她的手背,从手背跟她五指交叉,带着她从玄关一直走到这个房子的每个角落,让她认清楚了整个公寓的构造。
震在耳畔的声响磁质有力:“带你认认家。”
三室一厅,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
倒是跟她以前在台海时租的房子构造挺相似。
她的卧室靠阳,还有一个小阳台,里面放着一个摇椅跟毛毯,一个小茶几,旁边种了一些不需要怎么养就能生存的多肉植物。
即便看不到,她也老喜欢扭头看,试图从这抹黑暗中构造自己对这个房子的框架。
坐在床边晒了会儿太阳,太阳太温暖,棉被也很舒服,歪着头趴在床边没一会儿睡着了。
靳卓岐刚切了水果,推开门就看到穿着衣服趴在床边已经没意识的聂召,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旁边桌子上,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半蹲着身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手指耷拉着,另一只手伸到她鼻子前方,感觉到均匀呼吸的热气,眼睛丝毫不偏移地在她脸上描绘着,从眉眼到鼻子,唇瓣,下巴。
看了不知道的多久,才掀开被子,把人轻轻抱起放进被窝里,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静静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聂召醒来时迷迷糊糊睁开眼,脸颊都被被子捂着有些滚烫,或许是刚睡醒脑袋有些懵,也已经习惯了醒来之后悄无声息的生活,她只是睁开眼,保持着睡醒前的姿势,有些怔怔地平躺着。
意识缓缓回来,才想起靳卓岐带她离开了医院,现在是在台海了。
旁边放着的闹钟在此时忽然自动报时,时间傍晚17:00 。
她下意识歪头看了一眼,又坐起身,手指下意识往旁边床头柜上的闹钟上摸着,却碰到了她的手机。
抓起手机摁了几下,不知道摁动到了什么地方,好像手机有些死机了。
她点了好几下都没听到任何声音,只好放弃。
靳卓岐把她的吉他也带了回来,手指摸着墙壁已经能够熟门熟路走到客厅,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吉他架在膝盖处,拨动了几个声音。
那天靳卓岐很晚才回来,聂召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或许有工作,毕竟他在国外时还需要上学,随后她又想,他回国了之后,是不是学业又暂停了。
想到这儿,眼睛都停滞住了。
旁边手机放着歌,一整个下午,她跟着弹了很多吉他曲,感觉到照在身上的太阳温度逐渐冷却,以及卧室那个准点报时的闹钟,来确定每一个时间点。
靳卓岐回来时站在玄关脱下身上的外套,外面还是太冷,化雪天要远远比下雪天冷,身上满是冷气,站在空调下吹了两分钟,目光一直盯着桌面上还没来记得处理的午餐。
他点了两份盖浇饭,聂召只吃了两口,告诉她冰箱里还有披萨,她也一口没动。
靳卓岐坐在了她对面,胳膊撑着膝盖微弯着腰看着她。
聂召的眼睛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那双眼生动又明媚,可以让她的各种姿态跟表情都格外扎眼,此时摆出的这种空洞感,像是把她内心的一块也给挖空了似的,整个人都失去了很多色彩,黯然失色到整个人都陷入昏暗。
很多时候,靳卓岐都忍不住想要捂住她的双眼,他有些受不了聂召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让他感觉刺眼,心脏会控制不住抽抽的疼。
“怎么不吃饭?”靳卓岐略沙哑的声音传出。
聂召低着头自顾自摆弄着手机,摇了摇头说:“没胃口。”
靳卓岐以为是刚换到新家,她还没度过不应期,毕竟她看不见,所以很多感官都会有些缓慢才能跟上。
他临走时问了医生,过去了一年,她跌跌撞撞已经学会了很多离开了眼睛也可以做的事情。
把桌子上的外卖收拾了之后,靳卓岐去浴室调了水,又叫她去洗澡。
聂召站在旁边,想说她虽然看不见,但在医院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对很多东西熟门熟路了。
可最后还是没吭声。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跟半个废人一样,她的骨气让她说不出一些什么类似于求助的话,她在决定办理出院时,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生活,只不过是看不见而已,很多盲人不都可以生活吗?
可被靳卓岐带来这里时她才发现,她想得太天真,就算是成为一个盲人,也需要学习真正盲人的世界是怎么生活的。
等准备脱衣服时,也能明显意识到靳卓岐还在房间没出去。
走进浴室,她刻意没关门,旁若无人地脱掉了全部衣服,坐在浴缸里泡澡,没两秒,听到浴室门的声音“哒”一声被关上了。
她洗完澡自己摸索着出来,穿好睡衣,又摸了摸旁边的灯,是开着的,便坐在床上点着手机。
或许是因为太安静,她时常不能适应这种过于安静的感觉。
思忖了两分钟,聂召就穿着拖鞋下了床。
她先是敲了敲靳卓岐卧室的房门,声音是从旁边书房里响起的。
“怎么了?”隔着距离发出男人询问的声响。
书房里发出椅子移开的声音,以及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聂召朝着书房的方向问:“你没睡?”
靳卓岐站在门口靠着门,低眸看她“嗯”了一声。
聂召又问:“你在干什么?”
靳卓岐的回答散漫又轻浮:“看片。”
聂召:“……”
她一时之间竟然没话说。
靳卓岐轻笑了声,瞧见聂召一副不知道要怎么说话的表情,才正经地应:“在处理工作,过来。”
聂召听到他说,试探着小心翼翼摸索进了书房,书桌旁边给她拉了个凳子过来,聂召就坐在旁边,听着靳卓岐哒哒敲着电脑的声音。
键盘的声响节奏感很强,聂召也没打扰他,只不过听着听着就有些犯困,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
她时常犯困,跟以前怎么都睡不着不一样,生了病之后好像越来越爱睡觉了。
没听到旁边微弱的动静,靳卓岐下意识扫了她一眼,手里的工作还没处理完,被他暂时放在了一边。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靳卓岐拿出手机对准人拍了一张照片,又低着头看了眼照片,又照着看了眼她。
他的相册里基本没拍过什么照片,里面所有照片都是她一个人的,早先从文艳手里买到的,一些她的电刊,以及现在他自己拍的这张。
把之前的壁纸换掉,换成了聂召的睡颜,才合上电脑轻轻抱起人回卧室。
书房的门半关着,横抱着她时,靳卓岐停顿了下脚步抵开门,聂召像是有一秒被惊醒了,迷迷糊糊伸着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额头还在男人的胸膛处蹭了一下,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动作,所以在仅有的一秒清醒后也下意识找旁边能够抱紧的东西。
对她睡觉时的姿势过于熟悉,靳卓岐知道她没醒,站在原地低垂着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她。
靳卓岐从来没觉得聂召也是这么脆弱,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呼吸弱的像是她养的那只胆小又怯弱的小猫。
跟向来她给人的印象天差地别。
又或许是因为生了病,骨子里很需要人,便总会流露出属于小动物才会有的羸弱讨好。
把她放在床上,靳卓岐也跟着躺在她旁边,给她盖好被子侧着身,轻轻揽着人,把她环在怀抱里。
下颌埋在她的脖颈,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沐浴液的味道,沁人心脾,仿佛能够褪去一切的疲劳。
只有即将干涸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吞下毒药。
靳卓岐紧紧抱着她,又害怕把她吵醒,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刺眼的灯光,眼皮紧闭脑袋往她身上埋了埋,像是久旱的人逢了甘露,手臂紧紧抱着丝毫离不开她似的,朝着聂召的耳畔说了句晚安。
聂召第二天醒来时靳卓岐已经没在了,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被抱进房间的,只是平躺在床上,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耳畔又满是寂静。
摸着旁边的手机,收到了来自靳卓岐的一条短信,她换了手机,适合她这种看不见的人,熟练地点了几下,机械的女声开始播报他发了什么。
——客厅桌子上放了我做的早餐,记得吃,如果凉了就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
她坐起身,抓着手机去了客厅。
牛奶还是温热的,旁边还另放了一杯温水。
聂召只喝了一口水,又拿起三明治,捏着刀叉吃了一口沙拉,又是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她的胃伤得很重,在医院也没有人能够事事照应她,长期不规律的吃饭让她有些厌食症,有的时候想吃也觉得很恶心,胃里像是翻天倒海似的,吃多一点便会吐到浑身脱力。
医生却告诉她必须要每天强制自己吃下去,逐渐习惯之后调节饮食。
医院的餐食并不算好吃,聂召也越来越瘦。
为了不让靳卓岐发现异常,她还是强忍着多吃了两口,倒是把整杯水都喝完了。
住在这里好像跟医院一样无聊,一整天的寂静之后,聂召想给靳卓岐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又在想,她或许也可以找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他应该会很忙,除了她之外他有自己的工作跟生活,医院的医生都是一天只能见到两三次的。
她也并不喜欢自己每天绕着一个人转的感觉。
靳卓岐今天回来的比昨天更晚了一些,即便还是在八点到九点之间,聂召却清晰地记得,上次是八点刚过,这次他进门时没多久就已经九点了。
靳卓岐看着餐桌上剩下的东西,眼神倏然一停,早餐她没吃,午餐也没吃。
一整天只喝了一点水。
盯着餐桌上剩下的食物顿了好一会,靳卓岐一边解着外套拉链,一边出声随口问了一句:“吃不下吗?”
聂召摇了摇头。
“也没,就没什么胃口。”
聂召清晰地感觉到靳卓岐脱下外套走过来时,那一抹很淡的酒气,充斥着鼻息,不太好闻。
他去酒吧了?
聂召歪过头,忽然叫了一声:“靳卓岐。”
靳卓岐喝了杯水,嗯了一声。
“怎么了?”
聂召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晚。”
靳卓岐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十分,比昨天晚了一个小时。
他故意没吭声,微微挑眉,等着聂召继续说。
“你晚上没事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聂召一本正经说。
靳卓岐应和着:“我们家有门禁么?”
我们家。
聂召静了一秒,随后说:“你不是说,我们俩试试吗?”
“我立的你听不听。”
靳卓岐轻笑了声,笑意震着胸腔,他迈着长腿坐到沙发旁边儿,给她倒了杯温水:“听。”
第47章
从那天之后靳卓岐很少出门, 让她有些怀疑他是故意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才会乖乖待在她身边。
他的活动范围跟她一样,被限制在这个几百平方米的公寓里, 早上会亲手做早餐,中午一般会点外卖, 后来的很多天, 还专门找了个厨子来家里学习做菜。
一边学一边跟站在旁边的聂召说。
“在伦敦也不太习惯吃那边的东西,但是太忙了, 没时间自己做。”
聂召“嗯”了一声,朝着厨房的方向仰着下巴, 攀比似的说:“我会下面条。”
其他的不太行。
卢湘很会做饭,做的也很好吃。
那个小厨师还是个附近的大学生, 今年大四, 学的就是烹饪与营养教育专业, 靳卓岐给的价格高,所以每周都会来个两三次教他做中餐, 以及一些符合大部分国人口味的西餐。
每次他来,女主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面前摆放了很多切好的水果,一杯温水,以及她伸手就可以碰到的东西,小厨师第三次来才意识到女主人眼睛有问题。
一个月下来,靳卓岐厨技飞速提升,他学什么都快, 一个月之后厨师就不再来了。
可聂召还是不太能吃得下。
她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每次都吃那么几口,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她保持着沉默,靳卓岐不主动提, 她也下意识规避这个问题。
聂召有无数次都想提,她想跟靳卓岐一起睡。
但她知道俩人睡觉习惯差异大,即便是看不见,但她也必须要知道此时是开着灯的才会有安全感,靳卓岐却是一点点灯都受不了。
她的睡眠质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身体在恢复好转,很多时候她的睡眠更像是昏过去了一样,偶尔做很多稀碎梦,也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噩梦。
一连很多天,聂召跟靳卓岐都没怎么出过门,一直到除夕前天,聂召在睡梦中忽然有些透不过去,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漂浮在一片广阔没有边际的海上,随后骤然重重下沉,水无孔不入地往身体里灌,堵住了她所有呼救的机会。
下沉的速度很快,她下意识抓着被子的边角,在骤然睁开眼时,开始大口大口呼吸着。
仅是一秒,聂召又迅速屏住了呼吸,浑身拘谨着,逐渐放松身体缓口气。
她侧躺着,腰部被一双大手扣着,一张手宽阔到能掌住她的整个腰,后脊跟他的胸口亲密无间地贴着,两人中间严丝合缝,聂召都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的男人随着呼吸正在起伏的胸腔。
呼吸很均匀,不知道有没有被她惊醒。
聂召想要偏过头看一眼,可她又看不见,又会把靳卓岐弄醒。
也就闭着眼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装睡。
他侧抱着她,聂召也就保持少有的安分窝在他怀抱里。
男人的胸膛宽阔,能把她整个包住,交颈而眠,如同耳鬓厮磨。
寂静的房间格外安静。
或许是刚才的梦太过吓人,像是有一个坚韧的藤蔓生生把她拖下去一样,后怕让她没了任何困意,一直闭着眼,恍恍惚惚等着天亮。
又或许是身后这个巨大的火炉给了她太多安全感,聂召有些心慌的心脏在一刻一刻中平复下来,她的情绪好了很多。
她不太能猜到那个点是什么时间,或许是六点,七点。
靳卓岐从她身后掀开被子离开,动作格外轻,下了床又给她盖好,随后聂召感觉到他站在床边没走,这种能够清晰知道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算好。
她身子都要僵硬了,脑子里数着数字,过了两分钟,他忽然凑过来,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随后转身出了这间卧室。
等整个房间重新陷入安静之后,聂召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表情却有些怔然。
缓缓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灯的开关,确定是开着的,又是一愣。
早餐靳卓岐做了菠萝包,前几天在便利店买过,她很喜欢吃,靳卓岐也就学着做,总规自己做的比外面卖的干净些。
等聂召坐在餐桌前尝了一口,食物在嘴巴里嚼了好几下也没咽下去,味道不怎么好吃。
还有他学不会的东西?
聂召也不承情,昧着良心说好吃这种事儿不是她的风格。
低着头一边啃着一边直言说:“不好吃,你不是学了吗?没学会?”
靳卓岐把她手里的东西直接抢过扔进了垃圾桶里。
“别吃了。”
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聂召只能从他的动作跟声音判断对方的情绪,动作有些粗鲁,声音听不出情绪。
聂召以为他自尊心受挫生气了,刚要张唇说话,又听到人不咸不淡撂了一句:
“他总是看你,不想让他来了。”
聂召这倒是没感觉出来,从那个大学生来的这几周,俩人都没一次对话。
“可能是因为我看不见。”聂召替他解释。
人向来会对不同寻常的东西感到好奇,包括不同的人。
“不喜欢。”
靳卓岐把水杯塞进她手里让她喝了。
聂召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嘴角上勾说:“卓哥占有欲这么强么?”
靳卓岐捏着她的后颈把人压过来,凑近,漆黑的眉眼扫着她,声音清淡:“现在才知道?那就安分点。”
“跟我回来了就是我的。”
她哪不安分了。
一句话都没说。
聂召靠着他的肩膀,半躺在沙发上,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的,声音松松散散的。
“嗯,靳卓岐的。”
靳卓岐在下午又带着聂召去了一趟医院看眼睛。
医生说她是精神压力太大且以前或许在很黑暗的地方待过受到过什么惊吓,神经压迫导致了病人暂时性失明。
只要好好休息,以后是可能在某一天忽然恢复的,让她放平心态不要焦急,又配了一些中药给她。
从医院出来,靳卓岐一路上都牵着人的手,侧着头皱眉问:“你小时候——”
聂召摇了摇头:“没啊,我小时候,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挺害怕黑的,只要我妈关灯我就哭,她也没虐待过我,应该不敢关着我吓我。”
靳卓岐唇线绷直着,眉头紧皱,可她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没被关进到很黑的地方过。
或许是她忘记了。
她都不记得孤儿院的任何事情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也正常。
就算有,她那个后妈也不会告诉她。
医生说或许也可能忘记了具体的事件,但那种恐惧感一直萦绕着,才造成她如此怕黑。
聂召也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连找不到原因的眼睛失明这种事情都能落到她头上,她也有点太倒霉了。
好像这辈子都没运气好过。
刚下了电梯往医院大门走,听到旁边越过的一个脆生生的稚嫩声响:“妈妈我也要牵。”
“你牵什么牵,你长大了,自己走,妈妈手里拿着你的药呢。”
女孩很是不满,哭得声嘶力歇:“那个哥哥手里拿着药都可以牵,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对不爱了,去去,垃圾桶爱你。”
聂召这才低着头扫了一眼,即便是看不见,但触感很清晰。
她轻笑了一声,旁边靳卓岐在出神,听到她笑才侧头看过来。
“笑什么?”靳卓岐不明所以,勾了勾她的手指。
聂召特意让靳卓岐给她买了一个墨镜戴着,她不太喜欢别人用异样眼神看着她的感觉,她倒是不在意,可这种别人看着她,她却看不到对方表情,会让她有些不平衡。
微微仰着头,牵着手晃了一下,胳膊跟靳卓岐的贴着,整个人半靠着他,摇了摇头:“没,你不是说让我多笑吗?”
靳卓岐想了一下才记起是之前带她去看病时给她发的那条信息。
听到她说,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唯一的那个酒窝。
“你挺乖。”
聂召撇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好冷啊。”
今天是除夕,下了很大的雪,俩人并没有直接开车离开,靳卓岐带着她在附近转了一圈,海边站了很多人,在看烟花,亦或是等着今晚的倒计时。
覃台路是条下坡,站在街道旁边都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像是一个俯视的视角。人来人往的人群,雪花纷飞,路灯都不太明亮。
远处的海边还没结冰,翻涌着水,灯光照过去水盈盈的波光很漂亮。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像是童话里出现的画面。
他攥着她的手心很紧很紧,人群攒动,俩人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穿行而过,紧紧粘在一块儿。
靳卓岐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头一回没停下过声音。
他说今天的烟花很漂亮,五彩缤纷花花绿绿。
说远处有十几盏路灯,有两个不太亮了。
聂召细细听着,男人的嗓音低沉,发磁,聂召脑子里能够完全呈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跟她类似的黑色棉袄,脸上的表情或许是很和缓,平常冷淡的性格根本不会注意周遭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旁边看不到的女孩对这里有些大致印象。
他剃了短寸,五官优越,一眼看过去脑子里就剩下个帅字,这张脸冷硬又俊朗,看上去格外耐心又温驯的模样暴露在人群里,也不知道会惹来多少漂亮小姑娘频频回眸。
“有帅哥吗?”聂召随口落了句。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勾着她的肩膀把人半拢在怀里,神色松动,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有,牵你的这个,帅到逆天,一八七,有钱有颜有腹肌。”
又补了一句:“活也好,尺寸需要适应。”
“最后一条怎么看出来的?”聂召挑眉。
靳卓岐凑过去,拿手指挑起她下巴,嗓音擦过她的耳畔,鼻息间的热气喷洒下来把耳朵都烫了一下。
“你漂亮,你能先验货。”
聂召笑着让他滚。
后边又听到他像一个旅游团向导似的介绍这边的环境,努力想让她知道他们此时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聂召扯了扯嘴角吐槽:“你高中语文考多少?”
靳卓岐思忖了两秒:“一百四。”
一百四十多,具体记不清了。
聂召就沉默了。
“你描述得太烂了,我都想象不出来。”
聂召其实来过这里,她对台海格外熟悉,这边跟她之前租的公寓就隔了两条街。
她知道公寓位置时就怀疑这个地方是靳卓岐刻意挑的,毕竟在这里生活最久,她知道这边的一切,每年的除夕夜也都会跟着一堆人在这里看烟火,在海边遛弯,拿着酒直接边走边碰杯,然后去酒吧蹦迪通宵。
靳卓岐的脚步骤然停下,还自顾自勇往直前的聂召被他的力拖拽了回去,聂召下意识歪头看他,眯着眼语气不善说:“干什么?”
靳卓岐看着她,把她的墨镜给摘了下来,露出那双眼,旁边的灯光并不算很亮,人潮汹涌,瞳孔却被模糊地映照出些许烟花的亮光,显得一双失神的双眼像是坠入了星星,亮晶晶的,彻底恢复了以往的色彩。
她整个人像活了过来。
“不是说想象不出来吗?”
靳卓岐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用力环紧,另一只指腹揉捻在她的薄唇上。
“这个呢?”
话音落下,唇瓣带着克制跟隐忍,用力吻了上去。
聂召下意识手指蜷缩了下,直直站在原地,因为身高的差距,无意识地去迎合着他的高度。
耳边的人潮还是很多,她却只能听到蒙着一层的烟花爆炸的声响,以及来来往往的熙攘声。
剩下的,满是这个炽热又过于热烈的吻。
唇齿交缠,并不是浅尝则之那么简单,他把她嵌在怀里,大手摁了下她的腰跟后脑勺,想要拆骨吞噬似的,把她融化在他身上。
冬天过于冰冷,热气沸腾,很容易染满另一个成熟男性的气味。
吻了千万遍,彼此知深浅。
自然比这条破街熟。
***
从桥上走时聂召的脸色还有些不自然,明明之前也吻过,她忽然觉得她这种会感觉到不正常的心跳挺奇怪的,她人生的进度早就跳过了一些繁文缛节,跟靳卓岐的开始就厮混在床上,哪还有什么羞耻心在。
可能只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感觉也不一样。
开了副驾驶的车,她坐进去,靳卓岐才关上门转过头去开车。
聂召心血来潮想自己包饺子,回去路上掉头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面粉跟肉馅,靳卓岐提着,聂召就站在旁边揪着他的衣服,紧跟在他身边。
跟个小尾巴似的。
她自己还觉得有些怪,可转念一想,她感觉不自然,更会让别人注意到。
她倒是想松手,但对这家超市只有一些些的熟悉,松开手还真就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一直拉着他倒显得她很粘人一样。
粘人怎么了。
他们不就是在处那个什么对象。
从超市结了账出来,聂召被他拉着坐上副驾驶,才开车回去。
她本来就不会包饺子,站在厨房揉着面团跟玩泥巴一样玩,捏了好几下,想象着以前看到的别人是怎么包饺子的,把肉馅放进去,一下一下捏紧,佯装不知情跟靳卓岐包好的放在一块,试图浑水摸鱼。
说不准他包得也很丑。
不知道是不是脸上蹭上了面,靳卓岐捏着纸巾往她脸上蹭了一下,聂召别过头,朝他抬头,又继续包。
俩人吃不了多少,也就下锅了三十多个。
她包的馅儿跟花似的开了一锅,一层水上面漂浮着全都是陷,被靳卓岐一勺子全捞出来放自己碗里了。
聂召一边觉得她在做饭上还挺有造诣的,一边捏着筷子扒拉着碗里完好无损的饺子吃。
看不见,也就不知道靳卓岐的晚餐像是从狗饭碗里抢回来的一样。
“靳卓岐。”她叫。
“嗯。”
听声音确定了她的方向,聂召才转过头盯着他。
“你吃了几个。”
靳卓岐顿了一下说:“你吃了几个我吃了几个。”
“我们胃口又不一样。”
聂召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很久,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
“那就去睡觉。”
聂召就站起身,自己摸索着去了卧室,洗完澡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吊带的白色丝绸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今天可是除夕,明年又是新的一年了。
很难想象,她跟靳卓岐认识那天,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这其中她们一起度过了高三尾巴大学开始,他入狱,他去伦敦留学。
“不睡了,等等跨年吧,卓哥,冰箱里还有酒吗?我想喝一点。”
靳卓岐走过去拉开冰箱门,里面是之前放着的两瓶Stella rosa,酒精浓度不算高。
“有。”他朗声应。
说完拿着起酒器打开,倒了半杯递给她。
聂召喝了一口润嗓子,又看着靳卓岐的方向说:“卓哥,我给你弹吉他听吧。”
靳卓岐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他很喜欢这样,跟聂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把她锁在自己范围内,可以轻而易举抓到她的地方,继而看着她看他的模样。
“弹什么?”
聂召想了想说:“我之前有个自己的曲子,给你听听。”
聂召微微低着头,手指放在吉他的琴弦上,小区的房子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窗外的烟火声阵阵齐鸣,发出“磅磅”的炸开声。
在寂静的夜空中,烟花格外漂亮。
《在四月灰色的一天》并不算是一个很轻松、很适合跨年的曲目,反而它的曲调很缓慢,像是心跳的鸣奏,透着一股孤寂又落寞的氛围感。
听说动漫会给这首曲配词,聂召还有些好奇呈现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聂召只给喜欢的人弹过吉他。
除了葛元凯跟卢湘,一个她哥,一个她最重要的朋友,最后一个就是靳卓岐,她连给孟寻都没弹过。
靳卓岐没拿玻璃杯,五指收拢着,指尖扣着酒瓶捞着那瓶酒在手里晃着,仰着头喝了大半瓶,翘着长腿睨着面前正在弹吉他的女孩。
脖颈有些泛红,衬衫开着领口被他扯得有些凌乱,胸膛起伏得很严重,像是喝醉了一样,眼底清明的神色却完全没有醉意。
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像是在观赏着什么,心里忽然浮现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一直到那首吉他弹完,靳卓岐搓了下本就泛红的脖颈,或许是因为皮薄,室内开的空调温度也高,他感觉有些热,一团火直冒。
窗外的人间烟火仍旧熙攘繁华。
一首结束,室内恢复一片寂静。
聂召放下吉他,听到外面的呼喊声大了一些,烟花的炸裂声盖过一切,她也朝着靳卓岐认真说了一声。
“卓哥,新年快乐。”
靳卓岐回过神,眼神重新定在她身上,嗓音沙哑回应:“新年快乐。”
聂召晚上睡觉时靳卓岐也没跟进来。
也不知道他在装什么,明明受不了开灯睡觉,晚上还要偷偷跑进她房间抱着她睡。
聂召本以为他本来就会安排一个卧室的。
或许是因为今天出去转了一圈,精神格外疲劳,聂召入眠得很快,睡着之后又做了连绵不断的噩梦。
她被噩梦惊醒,下意识去摸了一下旁边的闹钟,靳卓岐换了一个木质的,她用手指可以摸出来现在是几点。
她出了一身的汗,耳朵持续轰鸣着,呼吸也有些喘,嗓子干疼,努力吞咽了几下之后,平躺在床上不敢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叫了一声靳卓岐。
声音仍旧是不高的,带足了虚弱感。
靳卓岐刚从书房出来洗完澡,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她卧室的门也没彻底关上,那一声即便不高不低,也足够让靳卓岐听清。
他快步走过来停在门口,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的聂召,或许不是看,只是睡觉前的姿势是这样,睡醒后睁开眼也是这样。
“怎么了?”他颦眉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聂召歪了歪头,一张脸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苍白,唇瓣很干,额头的头发都被捂出了汗。
“卓哥,我好疼。”
靳卓岐大步走了过来,趴在床边,看着聂召不太正常的模样,手足无措,不敢碰她,嗓子眼发紧:“哪疼?”
聂召摇了摇头,从喉咙发出类似呜咽的气音,很无助地摇着头说:“就疼。”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眉头皱得很紧,脖子上都是汗,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此时蓄满水光。
聂召呼吸都有些难受,她只是感觉疼,像以往一样,等手指真的碰到某个地方,又觉得痛感并不是从那个部位发出的。
这种疼痛感足够让人抓狂。
她只能紧紧抓着被子,全身都缩紧着,额头在枕头上蹭了蹭,试图能找到什么办法缓解。
靳卓岐脑子都空白了一秒,他忙的快步去书房拿手机,还没走远,就被聂召拉住了手。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聂召紧紧抓着他的手,手指很用力,整个人却看上去格外脆弱。
“在医院也这样,医生说,是我心理有问题,检查不出来。”
靳卓岐侧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指,抿着唇问:“那要怎么做才会好点。”
聂召的声音骤然静下来,纤长的眼睫忽闪,眼睛都开始有些泛酸。
靳卓岐眼神逐渐冷却,手指忽然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整张脸都暴露在灯光下,神色平静。
“聂召,你可以割我。”
“别碰你自己。”
聂召忽然有些想哭,她张大眼睛看着靳卓岐的方向,伸出手朝着他要抱。
为什么她要是这个样子。
连她自己都不想要。
身上留了好多好多疤,丑得要命。
她恶心极了。
靳卓岐迅速把她整个人都环在怀里,抱得很紧,能感觉到聂召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个不停,人一直再往他怀里缩着。
他知道聂召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了,不会这样。
他没丝毫松劲,只是没吭声抱着她,指腹擦着她眼角刚才残留下来的泪,很轻地吻了吻她的唇,在她唇瓣上厮磨着,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安抚。
声线也放缓了很多:“疼就咬我。”
“卓哥在这儿呢。”
第48章
聂召浑身汗津津的一片, 室内的空调开得足,靳卓岐也没敢离开去调试,紧紧抱着聂召, 一整晚都没敢睡,生怕她又出事。
靳卓岐很难想象她那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问过医生她的情况, 在医生的嘴里只有冰冷的文字以及体检报告,眼里透出的同情微不足道。
他接聂召回来时, 也知道她的身体状态很差,她只是表面强忍着, 迟早会暴露出来。
但没想到是这样的。
靳卓岐把她紧紧锁在怀抱里,低垂着眼, 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轻声喊:“聂召。”
“靳卓岐你后悔了吗?”
聂召眼眶有些红, 她想象不出来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应该跟精神病院的疯子没什么区别, 应该也不漂亮了。
她一字一句问:“你后悔,认识我了吗?”
聂召没等他说后一句话,脑袋埋在他胸口处,没抬头,也不看他。
她向来会想要自己保持成正常人的姿态,即便看不见,也喜欢做出看向人的举动, 可此时她只是闷在他滚烫又宽阔的胸口处,声音很抖, 努力平静。
她知道她很坏,做了很多错事, 上天大概见不得她过的好一些,这些应该都是她要承受的。
她把靳卓岐整个人生都毁掉了。
他的人生,他的前途,他的整个人。
此时还正在消耗着仅剩的他。
聂召倏然就想到了当时跟卢湘说的那句话,每一个字眼对准了靳卓岐。
她努力笑了一声,靳卓岐只听到了她暴露出来的一个气音,短促,又拘谨,像是极其痛苦的呜咽。
“我在医院也这样的,医生有跟你说吗?你如果后悔了就送我——”
“有什么好后悔的?”
靳卓岐只是收紧了人的腰,把自己的虎口抵在她的唇上,让她仰起头做出跟他对视的姿态,即便她看不见,也要让她知道靳卓岐是在看着她的。
修长的指骨捏着她的两腮,很用力。
“如果后悔我那天晚上不会去,也不会去医院找你。”
靳卓岐贴着她,宽阔的手掌整个环住她的脖颈,感觉到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凸起的经络正在跳动,鼓动得很有节奏,带足了鲜活的生命力,他的声调温和嗜骨,姿态如同耳鬓厮磨:“你以为我在乎吗?聂召,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他可以循规蹈矩,也可以离经叛道,他也从来不觉得走哪条路更好。
只是哪条路没有聂召,他都会感觉挺没意思的。
嗓音像是夜里的流水,略沙哑传过来:“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你死了墓碑上都得刻着我靳卓岐三个字。”
聂召微微张开有些干涩的唇,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往下掉,尖锐的牙齿狠狠咬在了他的虎口处,很用力,牙齿都颤抖,闭着眼想要自己承受的痛苦让靳卓岐也同样承受一份。
他的任何反应会让聂召觉得她不是一个人在承受,这种把她抱的越来越紧的亲密会让她的安全感得到极大满足。
她很害怕黑,所以在黑暗的地方很想缩起来。
于是靳卓岐怀里成了很好的安身之地。
聂召觉得她这辈子都还不清靳卓岐了。
她也会爱吗?
爱是什么。
她对孟寻的喜欢大概也只能称之为年少的悸动、不服、愧疚,这些冗杂在一起的产物。
就算仅剩的喜欢,也都在蒋听死的那天被彻底销毁了。
没人教过她,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学习的对象。
那些人教给她的只有玩物丧志跟算计谋划,她所有对这个世界的善意也早就被一点一滴尽数抹杀。
但她想为了靳卓岐学。
聂召松开口,牙齿上都沾了靳卓岐的血,她全身还是很疼,像是小孩青春期的生长痛,从骨头的每一寸开始胀,却要比那剧烈千百倍。
她的声调毫无起伏,如同审判:“靳卓岐,你完了。”
“嗯。”
靳卓岐只是抱着她,微微闭着眼,彻底妥协似的,声音低哑说:“聂召,如果这次还是你先走,那我再也不会找你了。”
***
从那天开始,聂召很少出门,她暂时放松又压抑着的精神逐渐被放出来,仿佛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破开了禁锢,开始没日没夜折磨她。
两人就开始默契地睡在一起,很多时间,聂召会在晚上忽然喘不过气,像是假性窒息,她呼吸不过来,靳卓岐就用力吻她。
她会疼到哭醒,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洒干净。
明明以前是个从来不会哭的人,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眼泪却一直不停。
靳卓岐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边抱着她,让她咬他的手掌或者胳膊,试图缓解她的疼,于是整个冬天,那双手被咬得不能看。
聂召很抗拒找医生,靳卓岐还是不容置喙地说要找来医生看一下。
她性格本就执拗,坐在沙发上像是生气了似的不再说话,心理医生询问问题时,她倒是都答复了。
毕竟来了一趟,她知道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靳卓岐还会找医生来。
医生出了门,语重心长地告诉靳卓岐最好让她住院治疗,在跟她的询问中,她的每个回答都极其致命,她已经严重到撑不住自己的生活了。
靳卓岐送医生出了门,坐在沙发的对面看着聂召。
寂静的客厅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
这种沉默把空气都凝滞了,两人没有说话,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
“聂召,你想出国治疗吗?”
聂召只是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裙子,肩带绑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长发散着,除了那双眼,漂亮得像是橱窗里的艺术品。
可艺术品没有生病,也一生被禁锢。
“没用的。”
聂召有些绝望地低着头,自暴自弃说:“我不想去。”
眼泪来得毫无征兆,聂召也并不是不想治病,可她待在医院了一年多,把一个很有耐心的医生都消耗到在背后说应该去送她去精神病院治。
靳卓岐没再吭声,跟她一起吃午餐。
聂召捏着筷子扒拉米饭的时候才倏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抬起头看着靳卓岐的方向,哭红的眼眶再度腾升起雾:“靳卓岐,你疯了吗?”
靳卓岐坐在对面,捏着苹果低头削,把一整个皮都连着顺下来。
听言,停止动作抬头看她:
“怎么了?”
聂召深呼吸了一口,像是有些崩溃似的摔了筷子。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吃了什么?”
靳卓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聂召忽然发疯,眼神却格外冷静,声线放温和了很多。
“什么?”
“别管我。”
聂召用胳膊肘低着餐桌,又用手指抓着长发,很用力,扯着头皮,感觉到很疼,呼吸很重,过了几秒,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坐下吃饭。
靳卓岐这个傻逼。
她吃多少他跟着吃多少。
他就是故意的。
聂召捏着筷子大口吃着午餐,感觉到胃里在翻滚,也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努力想要吞咽下去。
靳卓岐忙的走过去拿走了她那碗米饭,轻轻放在旁边,歪着头看着聂召那张格外苍白的脸。
嘴角沾着好几颗白米饭,眼眶还是红的,模样格外狼狈。
靳卓岐都害怕就算是眼睛有机会恢复,也会在某天被她哭瞎。
聂召没吭声,低着头,强压着反胃,摇了摇头又拿起刚才那碗饭。
“靳卓岐,我会乖乖吃饭的。”
“你也好好吃饭。”
他这个人甚至都不吭声,他太了解聂召了,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听,所以他选择跟她一起承受着。
于是聂召强撑着吃完了半碗米饭,又吃了她最喜欢的番茄炒鸡蛋,吃完饭躺在床上午睡。
她听到靳卓岐接到了一则电话,对面说的英文,聂召太困,没太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只是即将陷入梦乡时,听到靳卓岐走进了她的卧室,扒拉开被子跟她说了一声什么。
聂召醒来时已经没看到靳卓岐了,眼前一片黑,周遭静到可怕。
她平躺床上缓了一会儿,感觉到心跳在加速。
睁大眼睛看了天花板呆了好久,才坐起身下了床。
门外有人敲门,聂召坐在沙发上,抬起头对准发出声响的门口,全身都静止了:“谁啊?”
“是我,聂召,我知道你住在这里!快点开门!”
门外的人声像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盛气凌人的架势,不停用手掌拍打着门。
“Duang”的声音像是要拆楼。
聂召庆幸这一层楼就只有他们一家。
聂召走到门口,贴着门口,皱着眉问:“你谁?”
“我们是蒋听的爸妈,聂召我知道是你,你开门,我们跟你谈谈。”
聂召站在原地没动,有些疲惫地用掌心揉了下额头,转过身背靠着门,身子顺着门往下滑,靠着门蹲坐下来,下巴搁置在膝盖上,听着外面不停的拍门声,心底异常平静。
“你快点给我开门!!!别在里面装死!”
“怎么,你现在还想逃避责任是吗?孟家一家都跑了,你别想跑!”
门外的人大概是喊累了,喘着气狠狠踹了一下门。
“你不用藏着,我们迟早还会来的,你害死了我女儿,还在网上放出那些消息,自己却一走了之,不给钱我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倒是过得很好了,你想得美!!!我们夫妻俩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要给我女儿偿命你听到没有!!!”
“干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晚上能睡得着吗!?”
……
聂召的耳畔像是被什么东西蒙着一层,她的思绪放空着,只感觉到一些刺耳的声响变换成了玻璃摩擦的声音,一下一下刺着耳鼓,她听不清,只感觉耳朵痛。
蹲着不知道多久,才缓过神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给靳卓岐打电话。
她迷迷糊糊记得靳卓岐说,他今天有事要出门,晚上七点前回来。
现在已经四点了啊。
给他打过去之后几乎秒接,那边似乎是在酒吧,很吵闹。
他接听着电话一边走到安静的长廊尽头,声音有些酒精润后的磁哑,不太着调:“喂?想我了?”
聂召没立马接话,隔了几秒才说:“靳卓岐,好像停电了,你回来吗?”
“回。”
那边又问她:“想吃什么,给你带一份回去,菠萝包还吃吗?”
聂召没胃口吃东西。
“就想你回来。”
“半小时。”靳卓岐撂话。
等他从酒吧出来,驱车往回走,还真一分不差地在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家。
摁开密码锁推开门时,刚要跨进去,就看到聂召穿着一个很宽大的黑色长袖,下摆盖住大腿根,莹白的腿细长漂亮,正靠坐在地板上。
天气虽然不太冷了,但还没完全转热,地上铺着羊毛毯应该不会太凉,但靳卓岐还是皱了下眉。
他站在玄幻换了拖鞋,把外套放在旁边架子上,看着聂召仰着下颚看他,蹲下身子,手臂从她的腿弯处越过,稳稳抱起。
“你就不怕是别人进来?”
靳卓岐抱着她往卧室走,眼神瞥了一眼她赤/裸着的脚。
聂召勾着他的脖颈,浑身没骨头似的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我又不傻,我听得出来你的脚步声,跟别人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戳中了靳卓岐,他笑了一声,心情都好像很舒畅,散漫开腔问。
“哪不一样。”
聂召无视他的笑意,只是说:“很重,走的频率我也能听出来。”
靳卓岐把她抱上床,掀开被子放进去,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亮着的灯。
自从他们搬来这里,家里的灯从来没关过。
他没说现在不是有电?也没问刚才是否停电了。
抱她上了床之后,坐在床边瞅着她说:“给你买了个东西。”
聂召眨了下眼睛,问:“什么?”
“一个脚绳,跟你给我买的那个红色的差不多。”
聂召扬眉:“你的那个呢?你没带了。”
“扔了。”靳卓岐又掀开被子给她脚上带,一边说。
聂召沉默了两秒,哦了一声。
低着头环着膝盖,感觉到他有些冰凉的手指在她脚踝上触碰着,有些痒。
带好之后,她摸了摸,上面只有一个红绳,以及一个星星形状的饰品,她摸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但靳卓岐的审美应该也还行。
靳卓岐给她系上之后,就盯着她的脚上看,被光线折射着,银质的星星被反射出磷光似的,坠在脚腕边,很漂亮。
他转过身倏然凑过去吻上了聂召的唇,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吻了几下之后,眼神低垂着盯着她的眼睛。
“眼睛红什么?”
聂召仰着天鹅颈,摇了摇头。
“出来之后我以为你会对我好点儿,就算是愧疚也行,但你一声都不乐意搭理我。”
“我一生气就给扔了。”
靳卓岐轻笑,嗓音喑哑:“后悔了。”
没听到聂召说话,他继续在她身上吻,脖颈处落下了一片又一片的草莓印,颜色触目惊心。
俩人的气息都滚烫到了一块。
单薄的边缘被撬开,像是一条会游动的鱼,在狭窄的河水中试探。
聂召呼吸有些不太顺畅,太久没过了,或许是对面前的人过于熟悉,她还是一秒就缴械投降,讨好似的向他展开。
“有这么害怕吗?偷偷哭了没。”
靳卓岐进去,听到她异常的抽气声,那一刻手臂青筋虬结,眉心都在跳,额头也冒一层汗。
不知道给她做了多久缓解,听到“滋滋”混响声,才抱着她不再留情。
聂召咬着唇在那一瞬彻底破防,心跳又开始不正常。
“现在还害怕么?”
因为开着灯,靳卓岐能够清晰看到聂召那双失神的眼,这种没办法集中精力的恍惚模样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看不见。
酡红的脸颊都好像被烤熟了似的,额头冒着一层细密的汗,她呼吸格外紊乱,摇了摇头。
靳卓岐轻笑了一声,笑容细密又轻荡,再度挞伐。
“我存在感这么强你害怕什么。”
感觉自己要被撞飞出去,思绪热到发晕,聂召手指狠狠掐着他手臂上的健硕有力的肌肉,几乎要把指甲都陷进去,一句句骂他。
“混蛋。”
“无耻。”
一直到最后有气进没气出了,脱力地紧闭上眼:“死你床上算了。”
第49章
聂召整个人都好像没了魂儿似的, 岔着腿全身舒张,平躺在床上,连手指都没任何力气, 浑身滚烫得像是被烤熟了的鸭子,一碰就敏感到全身酥麻颤抖。
以往这个时候会有的假性疼痛感, 也被剧烈的事后反应给完全占据, 她身体像是被拆开又重新组装了一样,酸痛又舒畅, 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就没了那种因为心理而出现的痛感。
开了些窗户透气, 外面清凉的风吹进来,靳卓岐扯了个毛毯扔在她身上盖着。
她实在漂亮到晃眼, 再多看两眼, 靳卓岐怕她刚才说的那句真的要实现。
汗津津做完, 聂召坐起身,懒到不想去洗澡, 揭开身上的毛毯从旁边捞起一个靳卓岐干净的的黑色长袖套上,盘着腿坐在床边,仍旧能感到没完全闭合的肿胀错觉,但她此时只想抽根烟。
靳卓岐顿了一秒,又想到自己的烟瘾也重得要命,根本戒不掉,也就没说她。
伸手把烟盒里的一根万宝路点燃递她唇边, 聂召用牙齿咬着,深吸了一口, 又夹在白皙纤细的指间,手肘放在膝盖处, 烟头的烟灰顺着往旁边地板上落。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抽着烟,抬腿碰了一下他腰,问了靳卓岐一句。
“外面有星星吗?”
靳卓岐站起身拉开窗户看了一眼,仰着头看着漫天的黑暗,月亮都没出来。
他仰着头跟身后的人说:“有,月亮很圆。”
聂召抽着烟,烟雾迷乱了那张脸,她脑袋放空,看着他的方向,说:“靳卓岐,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靳卓岐歪过头看向她:“什么梦?”
聂召被烟呛了一下,不太好抽,咳着笑了一声:“我好想梦到了阎罗王。”
她转过头,整个人平躺在床上,头靠在最床边,如同瀑布般的长发长长了,差一点要拖地,她手臂伸长,手指抖了抖烟灰,燃尽的烟蒂瘫在地板。
“我好像听到了山洞里有水往下滴。”
山洞空洞寂静,里面散发着像是擦过了含锈的铁,带着一股难闻的腐朽气味,又好像动物死去很久的骸骨。
水滴上去,啪哒一声炸开。那滴干净清澈的水在下落中滑过很多个地方,有种死亡的味道,一直掉进一个深渊里,就没声了。
聂召又意识恍惚地说:“我当时就好想去看看,但你抱着我好疼,紧得我喘不过气,我就醒了。”
靳卓岐半蹲着趴在床边,修长又冰凉的指骨撩拨着她的长发,露出了整张白皙的五官。
额头处有一点小小的疤痕,应该是那次被打到留下的。
“身后没我吗?”
聂召摇了摇头:“没有,找不到你。”
靳卓岐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声音和缓:“对不起,下次我就在了。”
聂召的姿势没动,只是听着靳卓岐的嗓音,是那样温和,是他从未有过的耐心跟安抚。
“收不走。”靳卓岐眼神盯着她,缓缓道,“谁碰你一下,我跟他拼命。”
她睁大眼睛,感觉到靳卓岐撩拨开她的头发,在她唇边温和亲了一下,鼻息交濡许久,才横抱起她去浴室洗澡。
聂召有些困,闭着眼窝在他怀里,听到耳畔有力的心跳震动,心莫名被安抚下来。
经过灵魂身体共震的一晚。
此时的她,只要是来自靳卓岐的一点亲昵,就好似要溺亡。
***
一整晚都睡得格外沉,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疼了。
第二天醒来,还听到客厅里靳卓岐在接电话,对面情绪很炸,像是嘶吼过来似的,严厉的语气能听出来气得不行。
聂召倒还有些意外,毕竟印象中,应该没人敢这样跟靳卓岐说话。
“靳卓岐!你他妈明明知道昨晚有多重要,你说走就走了????我这一个月都他妈要功亏一篑了!”
靳卓岐坐在沙发上,削了一个苹果淡声说:“我有事回家。”
“什么事儿?”
“家里停电了,她有点怕黑。”靳卓岐的声音毫无起伏,也没有因为他的语气有任何情绪变化,“如果你不想我帮忙可以找其他人。”
对方彻底败给他了一样,没再吭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但也能想象出来对面表情大概很黑。
聂召洗漱完从卧室走出来,坐在餐桌前问靳卓岐今天早上做了什么。
靳卓岐说:“打了豆浆,要加糖吗?”
聂召点了点头。
随后倏然想到什么,问靳卓岐:“今天是不是立春了?”
靳卓岐点了点头。
聂召搅拌着白砂糖,捧着喝了一口,好甜。
又心血来潮地说:“出去转转吗?晒晒太阳。”
靳卓岐看她脸上浮起的笑,心情也跟着明亮。
“行。”
太阳晒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温度如同岩浆,灼烧着整片大地。
公寓的所有窗户都被打开通风,光坐着都能感觉到今天的太阳格外的热,紫外线指数也很高。
聂召坐在沙发上发呆,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正在穿外套的靳卓岐喊。
“靳卓岐。”
靳卓岐歪过头看她。
聂召看着他,说:“外面太阳是不是很大。”
“对,今天很热,是最近一个月最热的一天。”
聂召声音低了几个分贝,支吾说:“我想涂防晒霜,我会被晒黑的。”
靳卓岐沉默了一秒,说:“你看不见。”
“你看得见啊。”聂召很不爽。
“有想要的牌子吗?我去给你买。”
聂召想了想她以前用的,不知道已经过时了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晃了下脚,摇了摇头。
“你看着买吧。”
靳卓岐独自出了门,去了附近的专柜买了之后回来,来回花费了两个多小时,太阳仍旧热辣。
他坐在她旁边沙发上,弯着腰拆开看了一眼上面的说明,看了好久,又查了上面几种物质是否适用,看完往聂召身上搓。
跟靳卓岐这个从小要帮妈妈干很多粗活的他不一样,聂召即便跟着文艳飞来奔走,皮肤却异常的好,肉都长在该去的地方,皮肤白皙似雪,滑腻,身体每寸都仿佛精心雕刻的产物。
靳卓岐的大手在她胳膊上搓着,不放过一个角落。
随后落在了锁骨处,聂召仰着下巴,脑子里在想她可以自己涂,感觉到那双手在持续不停往下,一直到胸口凸起的沟壑处,有些痒。
这个短裙有些抹胸,聂召记得,只露出了一点点的轮廓,不至于到他此时涂抹的那么下面。
聂召睁着眼,也没阻止,一双眸清凌凌的,毫不避讳。
“你在借机占我便宜。”
靳卓岐手指一顿,拉着她的手往自己下面的庞物上碰。
眼睛还就这么看着她,神态上慢条斯理地说:“给你占回来。”
聂召没躲开,反倒是靳卓岐主动放开了手。
真碰上,手里白色的防晒乳液都会变得不干净了。
把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整个都擦好,才说:“好了。”
靳卓岐看到聂召站起身,又戴上了他给她买的那个小黑墨镜,是个尖长的,戴上去很酷的风格,本来漂亮可爱的裙子生生被她穿出了酷妹风。
靳卓岐站在她旁边,看着她仰着下颚伸出手让他牵。
娇纵傲然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想笑,认命地伸出手跟她牵着,五指合起,声音悠哉悠哉地问:“聂召,你是公主吗?”
就让他帮忙涂了一个防晒霜就公主了?
聂召偏着头看他,扬起的下颌线干净又漂亮,她不置可否,眼神灵动:
“是你的吗?”
靳卓岐没吭声,只是笑了声。
他顶多算个,她的黑骑士。
第50章
聂召很少出门, 也就没跟公寓的安保跟物业见过,今天人来人往人挺多,俩人刚下了楼, 就听到远处挤挤攘攘的吵闹声音。
她好奇地往那边看,又抓紧了下靳卓岐的手, 问那边在干什么。
靳卓岐扫了一眼, 男男女女都有,挺多阿姨带着年轻的儿女一齐在那边的凉亭下坐着喝茶, 这边原本是大爷泡茶下棋的地方,此时被无数个看上去格外局促的年轻男女彻底攻陷。
他看着那边说:“应该是在相亲。”
聂召啊了一声。
“相亲啊。”
她话刚说完, 感觉到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不算年轻的阿姨穿着小区管理员的衣服,满脸笑光从这边往相亲角走, 看到这两位, 还觉得有些眼生。
“哎?你们也是我们小区的吗?哪栋楼的?”阿姨特别热情地站在他俩旁边问。
靳卓岐停住了脚步, 说:“三栋的。”
阿姨瞬间哦哦了两声。
“我看到上面记着的你们是一对,我就没叫你们来了, 公寓里经常有很多活动的,你有没有进我们小区的群?我拉你进来呀?以后有别的活动也可以一起来参与参与。”
阿姨有些爱不释手地盯着他俩,眼睛一直在这两位的脸上扫着。
实在长得有点好看,可惜是一对,不然今天这个相亲活动肯定会有更多人愿意来。
“好。”
靳卓岐本想拒绝,转念一下,掏出了手机, 加了她微信,被她拉进了群里。
“那你们忙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等俩人往门口走, 阿姨还一步三回头看着这对情侣,小姑娘倒是不太爱说话, 看上去冷冷的,男朋友长得帅脾气也挺好。
聂召从公寓出来,才扬眉问了一句:“上面记着?搬家还要记录吗?”
靳卓岐“昂”了一声,又百无聊赖地说:“记不清了。”
聂召哦了一声。
又听到靳卓岐问:“你猜我填的什么?”
“情侣么不是?”
靳卓岐想到他写的,前面一栏是,跟她的关系,后面他写了俩字。
他没说,合上了手机,拉着她在周边转悠。
聂召看不见的缘故,靳卓岐一路上也没敢撒开手,就算是去买东西都牵着她,给她买了冰淇淋,她也就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天气即便燥热,春天的迹象却还不是那么明显,万物复苏正在进行。
聂召双手撑在长椅上,仰着下巴任由风吹着,长发也被吹到了耳后。
靳卓岐歪着头看着她,有一秒的出神。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只是一步一步跟着她走着,想要走很久很久。
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他宁可这些痛苦是降临在他身上的。
他又有些后悔发那条微博了。
靳如馨去世之后,靳卓岐曾经也去找过聂召,他站在很远处,当时因为车祸,走路都还不灵活,穿着一件被洗到泛白的衣服,下巴处的青茬也没刮干净,整个人沧桑又狼狈,高个却弯着肩遥遥看着她。
她穿的很漂亮,整个人自信又张扬,身边一群朋友围绕,跟她关系最好的就是挨着她的葛元凯,不知道在开玩笑还是什么,她笑着叫他哥,说一会他请客。
一群人哄闹着开着豪车从这里离开,车子碾过刚下过雨存的污水,速度太快,整个激洒在他身上。
当时的靳卓岐毫不避让,漆黑的眼眸紧紧跟着她的背影看。
后来遇到霍呈决,他努力让自己成长起来,他要切掉自己的一切不完美,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也要保自己周全。
或许是那一幕太过刺眼,靳卓岐在某天晚上忽然又梦到聂召的那张笑脸,裤子湿了个透底,也出了浑身汗。
于是他在把文斌搞破产之后,在网上发布了那条微博,刻意放出了些漏洞,让葛元凯查到地址。
他其实不太确定聂召会不会来,看到她背着吉他站在巴士牌前时,靳卓岐知道他赌赢了。
他只是没想到,舆论是不可掌控的,聂召也早就因为当初举报导致蒋听自杀,精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医生说她高一的时候就去过医院看心理科,当时就已经是轻度抑郁了。
重重叠加之下,她整个人被彻底挖空,本就只剩下一个躯壳。
而卢湘,或许就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有办法恢复回来了。
靳卓岐不知道怎么办才行。
坐了好几个小时,聂召的手机响了一下,靳卓岐给她买了跟平常人不太一样的手机,她用得很熟练,有微信发过来,按键可以用机械音读出来给她听。
或许是因为手里在吃着东西,她并没有点开看。
靳卓岐却清晰地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兆锐两个字。
他听医生说过,在她住院的那一年半里,都是兆锐在照顾她。
也不难想,她手腕处的那道疤痕很深,她想死的那天,是兆锐把她拉回来的。
靳卓岐忽然没了心情,叫着聂召:“回去吗?”
聂召点了点头。
坐的她屁股都痛了。
回去的时候打了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家。
她的身体好像比之前差了很多,只是出去转了几个小时就累到不行,回去之后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卧室趴在床上就想睡。
靳卓岐还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回应。
走进去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熟了。
给她把外套脱了,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从卧室出去进了书房。
他还是继续帮霍呈决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进度迟迟推展不开,他有空时便会跟之前在伦敦一样,跟那边开会,做项目,做分析。
这个公寓并不算太好,即便是跟聂召之前的公寓距离很近,也完全没有她之前住过的公寓好,但有一个很好的就是,隔音效果很差。
所以只要房间里的声音能够达到人类耳朵能听到的最低分贝,不关紧门,靳卓岐就可以第一时间听到。
因此在他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他的所有活动都停歇了。
那边的人正在看企划案,注意到对面倏然失了音,抬头疑惑看他。
“Jin?”
靳卓岐的英腔很纯正:“Sorry, the meeting has been postponed until tomorrow evening.”
[抱歉,会议推到明晚。]
说完,他合上电脑站起了身,转过身快步从书房走出来时,长腿踢到椅子,零碎的脚步看上去格外慌乱。
他快步走到卧室推开门,聂召没在床上躺着,靳卓岐迅速转过身,注意到了地板上的那滩水,手指大力拉开了浴室的推拉门,看到浴缸里坐着聂召。
她的那条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裙被扔在了旁边地板上,浑身赤/裸地躺在浴缸里,浴头开着,正在滴滴答答地往已经漫出来的浴缸里灌水,聂召整张脸都陷入水里,她正闭着眼,脸色青白,仿佛没了生气。
靳卓岐心脏猛地一缩紧,手指大力地扣着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从浴缸里拉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捏得太用力,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泛红的手指印,她像是恢复了呼吸一样,睁开眼瞳孔睁大看着前方,呼吸的频率急促,又被水呛得一直咳嗦,整张脸都被憋红了。
“你在干什么?”靳卓岐的声音从齿关崩出来似的。
聂召像是坠入海里一样,跟她很多时候的梦一样,身体里被无孔不入灌进了很多水,嗓子被冲的干疼。
她看向靳卓岐的方向,落在耳畔的声音芒寒色正,带足了冷意。
“我……想洗澡,睡着了。”
她出了汗,身上涂的防晒乳有些黏,不太舒服,洗着洗着有些困,整个人就滑了进去。
怪不得她觉得透不过气,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聂召低着头不敢看向他,用另一只手掰着他捏着她胳膊的手掌,像是要穿过肉/体握住她的白骨,太疼了。
“疼。”
靳卓岐抿紧着唇,眼睛有些红看着她浑身湿漉漉唇色苍白的样子。
他不敢保证如果他丝毫没注意,聂召可能会死在这个浴室里,死在他眼皮子底下。
把浴缸里的水缓缓放空,卧室都溅了一层水,一直到浴缸里空了,靳卓岐才去拿了干净的毛巾把她整个人包裹住,抱着放在床上,去拿吹风机让她自己吹头发。
自己则是拿着扫把迅速脱干净地面上的水,以免会发生漏水让楼下遭殃。
聂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用耳朵注意着靳卓岐的方向,以及猜测着他在干什么,用着最低档的风慢吞吞吹着头发,一直到他把地板拖干净,聂召的头发还没吹干。
很长,又密,以前的烫染被彻底减掉,长出来的黑发纯天然,她觉得麻烦,毕竟她看不见,长发会有很多注意不到的烦躁点。
当时坐在梳妆台前心血来潮说了一句:“要不我去剪掉吧,我觉得,我短发也挺好看的吧。”
靳卓岐站在她身后给她吹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如果你是因为短发好看可以,但是如果是因为麻烦,不行。”
很显然,她一个看不见的人,怎么能欣赏自己短发的样子。
聂召就放弃了去剪。
还盘坐在床上发呆,手里的吹风机被他自然拿走,坐在她身后很是熟悉地帮她一层层吹干,花了刚才一半的时间,就全部干透了。
他没吭声,放下吹风机就走了出去,聂召抬着头往门口看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但她真的睡着了啊?
睡着的人怎么会有感觉?
过了两分钟,又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聂召抬起头,听到近在咫尺的温和声线:“喝点水润润嗓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接过抿了一口,正正好的温水。
摇了摇头,说:“就,被呛了点水,没什么感觉了。”
靳卓岐坐在床边,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他不想这样做,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就这样安静看着她,语气中擦着难言的晦涩:“聂召,卧室跟浴室可以装摄像头吗?”
聂召顿了一秒,低着头没说话。
随后点了点头说:“好。”
他又带着她去了医院,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但每次都是无望而归。
每次会带回来不同的药,聂召总会在拿回来的前几天吃,随后默默装作忘记而抗拒。
太苦了,也没什么用,心理的问题怎么可能会因为药物而有所改善。
从医院出来回了家,聂召就坐在沙发上没动,或许是因为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靳卓岐的低气压,她都有些不太敢吭声。
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刚关上的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啪啪啪”的声响跟上次蒋听爸妈来找她用力拍打门的声音如出一辙。
这个时候来。
聂召都皱了皱眉。
靳卓岐本来就压着火,剧烈的敲门声如同一根火柴,直接把他压着的情绪给彻底点燃爆发。
他开了门,看到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还是努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冷冽问了句:“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等目光从俩人的脸上扫过,落到女人手里提着的那个相框上,黑白的,蒋听的遗像。
他不认识蒋听爸妈,但之前查的时候见过蒋听的照片。
女人看着靳卓岐阴沉的脸色,一瞬间断了音,站在身后所有打了草稿的话在此时给咽了下去。
男人看着自家老婆不争气的样子,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要不到钱,他家的贷款可就还不上了。
鬼知道蒋听自杀了之后,学校就赔了那么一点点的钱,还不够零头的。
男人清了清嗓音,眼神带着气愤看着靳卓岐:“你应该知道我们,我们是蒋听的父母,聂召是你女朋友吧?你知道她之前杀了人的事儿吗?”
“我女儿被她害死了,想要我们不再找上门也简单,拿钱。”
“不信你可以去网上搜。”
眼神跟靳卓岐那双漆黑的双眸对视上,男人脊背都爬上一股凉意,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气势也跟着虚起来。
但还是强撑着恶狠狠地说:“我们女儿都死了,你们只是赔点钱而已,别不识好歹。”
靳卓岐竭力克制暴躁和脾气:“想要多少。”
男人看着靳卓岐这一身,他不太能认出来他身上穿的价格,但看上去就跟他们这些穷苦打工人不一样,手腕处的那个手表他倒是见有钱的公子哥戴过,据说一个都要大几百万。
本来想好的价格在唇边转了又转,他改变想法变了个数字,硬气落声:“五百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靳卓岐神色已经很冷了,单手揣着兜,目光落在那张遗照上,声音阴狠又带足了想要杀人的劲儿。
“你配吗?”
他像是忽然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一样,整个人平常看上去云淡风轻,做事稳妥性格淡冷,此时如同一头暴躁发狂的野兽,拳头带风,他拿起旁边放着的一个喝空的啤酒瓶,整个朝着俩人狠狠砸了过去。
男人被吓了一跳,忙的拉着女人就往旁边退,整个人都瞪直眼睛,颤巍巍紧贴在墙壁上,玻璃渣反弹在了他腿上,还有一片从地面飙起,直直地往靳卓岐的脸上冲,在眼皮下的位置,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的声音戾气横生,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声音也是完全压盖不住的疯狂与暴怒,长腿狠狠揣着旁边的门,震声到刺破耳膜。
“你们能不能别他妈找她!”
男人吞了吞口水,看着他脸上被划出的血往下流,被吓得拉着女人就往楼梯道走。
电梯都没敢等。
这是个疯子,不能招惹的疯子。他逃开时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靳卓岐低着头站在门口,血顺着流到下巴的地方,他抬起手腕擦了一下,等情绪逐渐平稳,刚转过身,看到聂召正站在他身后看他。
靳卓岐有些庆幸她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此时他的样子。
应该不是很好看。
聂召手还摸着墙,朝着他的方向说:“靳卓岐,你冷静一点,他们拿不到钱就走了。”
靳卓岐拉着她的手往沙发的地方走,她穿着凉鞋,避免踩到细碎的玻璃弄伤。
“你的事儿我冷静不了。”
凛冽嗓音震在耳畔,聂召坐在沙发上,听到他说完,转过身去收拾门口的一地狼藉。
等他收拾完走过来,聂召又问:“你受伤了吗?我看不见你别骗我。”
靳卓岐嗯了一声,随后才拿出医药箱,在伤口处消了毒,翻出一个创可贴放在聂召手里。
他的声调听不出情绪:“给我贴。”
明明知道她看不见。
聂召只是用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不敢太用力,真的触碰到伤口就白消毒了,摸到大致的位置,给他贴上。
“他们就是觉得你好欺负。”靳卓岐的目光有些讥讽。
听到这话,聂召才辩驳说:“也不是,可能……”
聂召忽然断了话。
她低着头,沉吐了口气。
“靳卓岐,别给他们钱。”
靳卓岐冷笑了声。
“我为什么要给。”
“他们之前来过?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靳卓岐的话如同暴雨连珠,眼眸紧紧盯着她看。
聂召垂着长睫没吭声。
“聂召。”靳卓岐站起身,低眸睨着她,只是咬着字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随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书房。
那一晚上靳卓岐没有跟她一起睡,作为隐瞒这件事的惩罚。
她睡前还在想晚上会不会做噩梦醒来,她叫他的名字他会选择狠心不过来,还是缴械投降。
可偏偏一晚上她都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早,还吃到了靳卓岐做的南瓜粥,她喜欢稀一点的,靳卓岐故意做了很浓稠的给她。
早上还吃了一多半的她最爱的番茄炒鸡蛋。
吃饭中途,靳卓岐毫不避讳地打起了电话。
她只能模模糊糊听得到对面在说什么,但根据靳卓岐的回应,也猜到了什么。
是对面一个男人想要他帮什么忙,靳卓岐在犹豫,地点在上次他去的那个酒吧,今天晚上行动,有一定危险性。
他一个人很难完成,找靳卓岐的原因是他的人脉广,他们的目标里有靳卓岐认识的人。
聂召低垂着眸,捏着勺子吃着南瓜粥,他放了很多南瓜进去,削了皮,甜软可口,或许是因为靳卓岐那种同生共死你吃多少我吃多少的架势给聂召弄害怕了,他一个成年男性,本来就胃口大,聂召只能迫使自己每天给自己加重食量,虽然还是没什么胃口,但比刚来那会,能吃下的份量多了很多。
一直到电话对面清晰地传出了一个字眼,聂召的手指一颤,手里的勺子都没拿稳,“啪嗒”一声,瓷勺掉在了地面上。
正在接电话的靳卓岐抬眼看了她一下,继续捏着手机跟对面说着什么,一边去厨房拿了个新的勺子放她碗里。
坐下,跟那边说了一个“好”字。
聂召抿了下唇,抬起头想问他什么。
他记得兆锐曾经说过,霍呈决生长在伦敦的红灯区,什么都干过,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手里真正干净是不可能的。
但聂召没想到他还做这种生意,贩.毒违法,被查到这辈子就真的蹲在监狱里了。
听到靳卓岐站起身的声音,聂召也忙的放下勺子,脚步错乱地跟上他,抓住了他的手。
“靳卓岐,不要去。”
靳卓岐侧头扫了她一眼,也没把人的手拿开。
只是冷声冷调落下一句:“你管得挺宽。”
见聂召不吭声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毫无表情,他心里更烦。
“只有我的人可以管我,你是吗?”
聂召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指尖正好打在他无名指带着的那枚戒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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