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梵天纵去医院接受了治疗, 但医生说他这样的情况可能很难治愈了,他在医院发疯了整整一个月,找人查到了聂召的住址跟工作的地方, 又找兆锐帮忙,说要把她拖到那个钢厂。
兆锐站在旁边没吭声, 梵天纵轻笑了一声, 嘴里嘲讽意味很足。
“我倒是忘了,你他妈喜欢人家呢是吧?”
兆锐被吵的头疼。
“她现在跟靳卓岐在一起, 而且那件事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是靳卓岐做的, 有靳卓岐护着你觉得你还能跟上次一样抓得到聂召??”
梵天纵捏着旁边的玻璃杯往地上砸,眼球都充了血似的红。
“那我他妈怎么办!!!让我放过她不可能!”
兆锐低垂着头, 掩盖着眼底的情绪, 语气理智又克制地说:“等权哥出来。”
梵天纵吼到破了音:“要到明年七月, 到时候我他妈能不能活到都不一定!”
“医生说你只要坚持治疗,不要再碰——就没事, 况且。”兆锐抬起头看他,语气平静说,“谁说要到明年七月了,他年底就能出来。”
梵天纵愣怔地看着兆锐,随后疯了一样抓着他的衣袖,眼瞳崩裂似的问:“什么意思?谁说的?不是被判了一年吗???”
“帮他找了个人,表现良好可以提前出来。”
兆锐看着梵天纵, 叮嘱说:“所以你要等,等权哥出来你想怎么报仇都行。”
梵天纵从他的表情识别出事情的真实度, 瞬间大笑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点着头眼神都彻底变了,连连说了好几个好。
“别让我抓到她,我踏马非要操.死她个婊.子,到时候把她绑在我家好了,反正我也不干净了,正好让她跟我一样。”
梵天纵看着兆锐那张脸,微微眯着眼说:“你会帮我吗?”
兆锐没多说,不留痕迹转移了话题,出病房前留下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关了门,站在病房门口,眼神逐渐变得低沉又冰凉。
他回头看着病房门,唇线绷直着,转身大步从医院离开。
***
聂召找了付坤,偷偷进了他们学校看篮球赛。
室内的体育馆,到了之后才知道付坤给她找了个很前面的位置坐,她并不想坐那么前排,但来的有些迟,其余的位置被全部占满,如果不是付坤给她预留了座,估计要站在后面看了。
她本来没想来,禁不住付坤每次都在耳畔说,刚好今天轮休,鬼使神差就想来看看。
今年的篮球比赛是随机组队的比赛,靳卓岐被拉到跟几个篮球队的一起,作为1队控球后卫掌控整场比赛,今天早上八点开始的最后一场男篮总决赛,前几场由他带队以完全切断式拉开的评分赢得比赛,最后一场跟是跟一直没碰上面且实力最强的一支队伍,赛前还研究了一下战术,看了前几年NBA的比赛回顾。
高中跟大学的截然不同让聂召坐在第二排还有些格格不入,她此时才倏然认识到了从高中之后,她就停在了原地,不再能跟上别人前进的步调。
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场上,靳卓岐不知道她来,穿着一件黑色的球服走进赛场,后背硕大的一个白色数字1十分刺眼。
他本就个头高挑,球服露出有力的臂膀,腿部肌肉线条明显,完美显现出了身材的全部优势。
整个画面都让人血脉偾张起来。
在上场的那一刻观众席就有人起哄张扬声势,场子瞬间变得紧张又激烈。
前排站着一整排穿着短裙的啦啦队,场内放起了音乐,不知道哪位神仙选的赛前歌《die for you》。
在正式开始比赛之前,不光是观众席,整个场馆都变得来往人流来回冲撞,两队球员赛前准备时,不光啦啦队尽情跳着热舞,观众席也开始蠢蠢欲动。
“卧槽,太他妈帅了,不是靳卓岐这身材好他妈有料,平常裹那么严实防谁呢啊。”
“懂了吧,一些爱秀的男的说个话都要把自己一米八放在最前头,靳卓岐这种全方面都碾压的人,根本不屑说什么。”
“哎不是,之前谁说他有女朋友的?真的假的,要是没有,好想约他,跟他做肯定很爽吧。”
“你他妈小声点啊草。”
“完蛋,今晚校网又要爆炸。”
聂召坐在旁边扫了一眼两个低声聊天的女孩,目光落在靳卓岐身上。
她很少主动了解靳卓岐的爱好,他好像什么都会,从认识到现在,她就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熟练的,娴熟的技术或许是在初中就对这些男生热爱的运动熟能生巧。
他看上去并不热忱,却不能让自己不会。
没忍住看了一眼正在聊天的那两个女生,有个问题她倒是能回答一下。
身材确实很好,尺寸也很傲人,能够适应之后没人不馋。
哨声之后,音乐骤停,啦啦队也停歇了下来,篮球赛内气氛肃静,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让聂召头皮都发麻了一秒。
靳卓岐首先接到球,一边往对方球篮跑着,手下拍打运转球,站在三分线外看了一眼,捏着篮球径直抛给了付坤,做了两个假动作之后倏然把球传给了侧方队友,3号队友微弓着腰,捏着篮球想往一个方向传,可没想到会传给了蓝队的。
出师不利,旁边好几个人围攻,靳卓岐反倒是站在距离篮筐四五米的距离,漆黑的眼神毫不慌乱,或许是被众人围堵,男生手里拿着球下意识扔给了队友。
靳卓岐盯紧目标在球从对手手中离开时,疾跑飞快从中截停,迅速转过身,找准位置倏然弹跳腾空把篮球猛烈扬了出去,篮球应声入网,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磅”的一声,球篮都晃了三晃。
场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几个啦啦队的成员就差没把手里的助威花扬出去了。
“卧槽,这力量感。”
“一会来个漂亮的爆扣,妈的我现场高潮了。”
女孩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笑得不行:“你他妈闭嘴行吗?给我点脸。”
“你懂什么,我们画yellow漫的对身材比例要求都很严格的好吗?我要把这场面刻在我的脑子里。你说我去问靳卓岐做不做裸模会不会被打?”
“绝对会,你可别他妈说了,听说今天他女朋友也来呢。”
女孩瞬间扭过头:“论坛上说的啊?不假的吗?一直说有主儿也没见哪个女的冒头啊。”
随后下一句聂召没听清,之后的比赛里前排俩女孩倒是挺安静了。
聂召靠着身后的椅子,盯着远处的一群男生看。
她只是闲的无聊,想来看看顺便充盈一下贫瘠无聊的生活,以及有些好奇靳卓岐在学校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她俩现在最多的见面都是在床上。
好像是此时,聂召才倏然想起,靳卓岐也才十九岁,风华正茂,正当少年时。
是人生最好的时光。
旁边几个女孩正在偷偷拍照,嘴里夸赞的话络绎不绝。
聂召很少玩篮球,只是看着场内逐渐拉开的评分,几乎是被靳卓岐那一队掼在地上碾压。
对手大概是有些急躁了,站在三分线外传球游荡,还好几次被吹哨犯规,倒是靳卓岐那队,休息的几分钟被靳卓岐指导战术越来越稳。
或许是因为有着绝对清醒理智的智囊在,球赢得越来越炸裂。
聂召清晰地感觉到,除了那件事之外。
他正光鲜耀目地活着。
邻座女孩凑过来低声问了一句:“姐妹你也是自己来的吗?你哪个系的?”
聂召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啊。”女孩合掌,眼神希翼地看着她说,“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答应室友帮她拍段视频的,但是我手机太凉了,打不开相机。”
聂召把自己手机递给她,又说:“我相机像素不怎么好。”
“没关系!谢谢。”她拍完,把视频drop给自己。
“你是来看男朋友的吗?还是看靳卓岐的?”
专门来他们学校来看篮球赛,应该是哪位队员的对象才对。
聂召摇了摇头:“不是。”
也没说具体哪个不是。
旁边女孩哦了一声,感觉到聂召性格的冷淡,也没在说些什么了,继续盯着球场看比赛。
她不太能看得懂,只能听着旁边别人的讨论。
聂召扯了扯头顶的鸭舌帽,低垂着眉眼又坐了一会儿,没看完比赛就离开了。
前排几个女孩看到聂召走了,才低声盯着她的背影看,还偷拍了一张她背影的照片。
“卧槽她走了,捂那么严实,不会真的是靳卓岐女朋友吧。”
“全程都没发出过一声,姿势都没变一下的,没看完就走了,这他妈完完全全女朋友姿态啊。”
女生捂着脸感觉活不下去了:“你他妈怎么不早提醒我,都被人听到了,好丢人。”
“我也是你说完才感觉是的好吧,主要是刚才她还说不是我们学校的,就感觉挺真的了,这不是有照片吗?”
她挑了挑眉说:“去表白墙捞一下。”
……
上半场结束之后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旁边有几个女孩来送水的,靳卓岐走在前排随手接了一瓶拧开仰起头喝了大半瓶。
付坤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看到那个空位,啧了一声。
他可不认为聂召会是去中场休息了。
“刚召妹也来了,可能是因为你打的太菜就走了。”付坤说。
靳卓岐:“……”
旁边递水的女孩是比赛的主办社团的,听到付坤说,挺好奇插话:“刚才那个带灰色棒球帽的女孩吗?我也看到了。”
付坤惊讶:“这你都能看到,她不坐第三排么?”
女孩忙的点头,又笑着说:“旁边几个女孩都在拍照,就她坐着盯着场上看比赛,一句话也不说,就有种参加演唱会的时候,真嫂子来巡查的样子。”
她说完,又看了看靳卓岐,笑着轻声问:“卓哥女朋友吗?”
学校论坛一直都说他有女朋友,不用到晚上,等下午论坛上都会有人八卦。
靳卓岐没吭声,喝完剩下的半瓶水,看了一眼付坤,问了句:“哪个方向?”
付坤指了指篮球馆门口:“刚出去五分钟。”
靳卓岐把手里的空水瓶扔给他,径直往门口走去了。
旁边几个队友看到他扔下一群人走出去了,还有些愣。
“比赛不是还没完么?他怎么走了??”
付坤解释说:“没,他……找人去了,一会儿回来。”
队友站在旁边捏着矿泉水笑着往门口看,笑着打探说:“谁啊?他老婆啊?”
付坤被这个词儿逗笑了,身边几个篮球队的谈一个女朋友一个老婆,都他妈能开后宫了。
“应该吧,你问问。”
队友忙的挥手:“那我可不敢。”
出了体育馆的门,靳卓岐老远就看到门口那一排树荫下站着的聂召,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饮料,扫完码低着头拿了一瓶矿泉水。
刚从贩卖机里掏出来,站起身被靳卓岐握住了手腕,他站在人脊背后,隔着薄薄的布料,呼吸热气扫过她的耳垂,震在耳畔的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火烧过。
“给我的?”
说完从她手里抽出那瓶满是冰雾的水,拧开盖喝了两口,瓶身的水顺着手指往下滴落,球衣上染着好几滴湿痕。
聂召张了张唇,看着他喝完也没吭声。
是她自己想喝的,今天的天气异常的炙热。
见他喝了,也没多说什么。
缺他一瓶水了?
“什么时候来的?不吭声。”靳卓岐又润了润嗓子,问着。
“早上。”聂召说。
付坤还真没跟他说啊。
靳卓岐捏着那瓶水,微微低头看着她,或许是这一身单薄的球衣尽显身材的优势,让他高高的个子站在她面前,挺拔倨傲,锐意张扬。
日光灼热,聂召微微侧了侧身子,身子躲在了旁边有了一个隔档的墙壁后面,比较阴凉,又被树木挡着,几乎看不到她的存在。
聂召说:“有什么好吭声的?”
她莫名有些不敢直视这样过于耀眼的靳卓岐。
靳卓岐轻笑了声,又看着她问:“接吻吗?”
聂召挑眉:“在这儿?”
靳卓岐昂了声,扯着她口罩说:“给爷消消火。”
他的手劲儿挺大,口罩的绳子被拉扯到下巴处,勒得耳朵疼。
聂召直接把脸上的口罩摘掉了,眼神挑衅地看着他。
反正她现在是跟着靳卓岐混,就算是被人看到,别人也会评价说A大风云人物靳卓岐,跟网上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不良少女聂召在一块儿,毁掉的可不是她的名声。
或许是骨子里的恶劣心起,消散不去的黑色雾气弥漫,聂召看着眼前高高在上又被众人捧着的人,心头回血,有那么一瞬的想要把他拖拽下来。
跟她一样浑身泥泞背负骂名才好看。
口罩刚脱下来,靳卓岐滚烫的大手摁着她的后颈,低眸吻了下去,像是在吃甜品似的,舌尖炽热的温度真的要把她融化。
过于热烈的舌吻让聂召有些招架不住,脚步往前了两下,又不甘示弱地微微踮脚咬着他的唇瓣,很轻,像是厮磨的勾引。
或许是剧烈运动之后,他全身的血液都很热,像是被过度燃烧了似的,此时全部灌溉在她身上,像是一层岩浆涌过来,身体接触到的每一寸都异常的清晰。
聂召知道他不敢吻太久,还有下半场,火消过了就又生成燎原了。
一吻结束,靳卓岐的黑色瞳仁深不见底,眼眸看着人微微泛红又水润的唇,亲不够,但这个时候没法过火。
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新姿势,嗓音低哑说:“想来下次跟我吱一声。”
“谁想来了。”
聂召还真就没戴口罩了,转身就走了,路上来往学生挺多,难以忽视地有几个女孩把视线放在她脸上,更多的就是几个男生,眼底的欣赏又暧昧的眼神或许是在低声评价别人的容貌。
靳卓岐重新上场,本答应了去看篮球赛助力的周羡倒是一直在发呆。
他老远就看到了靳卓岐在跟一个女生说话,身形很熟悉,等走到馆内之后,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那个女孩是谁。
越想越不对,他忙的抓住付坤的衣服,表情都不好地问了句:“不是,聂召跟卓哥什么关系?”
“我他妈提醒你多少回了,本来准备打完球赛吃饭的时候再跟你说的。”付坤瞟了他一眼。
“他俩嘛。”
付坤喝完那瓶水,手指一投扔进旁边空箱子里,笑意玩世不恭:
“不干不净的关系。”
周羡瞬间磨了下牙:“你不早说。”
这四个字的评价,绝对是认识挺久了,他们都是A市的,估计一个高中的也有可能。
“我倒是想说你也没跟我说你要约人啊。”
谁知道周羡忽然进度那么快,他之前真的就以为周羡是单纯夸人,一直也没见过他有行动。
周羡闷着气没吭声了,付坤拍了拍他肩说:“没事,你这样想,就算是她没跟卓哥一起,也不会看上你的。”
周羡:“……”
付坤继续补刀:“她喜欢的不是你这类型,你驾驭不住。”
周羡忍不了了,一拳掼在他肩膀上:“你够了啊。”
后半场结束已经到中午十二点了,历时三天的球赛赢得漂亮,篮球队的那几个人说请客一起吃饭,靳卓岐勾着手里的外套去换衣室,等着跟他们一起去喝酒。
他不知道的是。
论坛上在一个小时前,就被“靳卓岐”这三个字彻底屠了。
不少人说他女朋友今天来看球赛,戴着的那个棒球帽跟靳卓岐之前戴过的那个一模一样,个头很高戴着口罩,长得特漂亮,绝顶的大美女。
此消息一出,瞬间炸贴。
7L:【哪个学校的啊?妈的,我的美梦彻底没了,真他妈谈了啊,不是戴着口罩你们怎么知道她好看的??】
18L:【废话,那身材那身高,跟靳卓岐就是一眼搭啊,不是我说,我当时坐在她旁边,人性子好冷,感觉是那种酷妹类型的,是靳卓岐会喜欢的类型。】
269L:【妈呀女朋友来视察,磕到了。】
415L:【不是,你们都认不出来吗?果然互联网没有记忆吗??居然没人认识她?前几天台海那个上热搜霸凌同学还把一个同学给害的跳楼自杀的女孩不是她吗???】
456L:【啊?什么瓜?我上了大学村里才通网。】
577L:【我靠,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是她啊,那个ig上粉丝百万的杂志平模,她什么时候来A市了,不都说她已经出国了吗??居然还他妈跟靳卓岐搞在一起了,草!!!我收回那句话,她能不能别玷污我卓爷。】
777L:【我日,还真是,看这张图,我朋友帮我拍照时不小心入相的,后面那个没戴口罩的,跟靳卓岐接吻的,是不是那个聂召?我日我日,靳卓岐怎么看上她的??也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会被妖艳贱货勾引的啊。】
984:【这个聂召能不能去死啊草,阴魂不散啊,我他妈在台海就听说了,来这边上大学她也跟着来了。】
1547L:【吃瓜路人只想知道,卓爷跟这位,谁玩的过谁,都不是什么善茬。】
1779L:【就是说靳卓岐怎么可能真心,没几天就分了,没必要吵。】
林思凝后半场看着论坛上不停跳跃的帖子,随随便便一张关于靳卓岐的话题都能成话题楼,目光落在球场正在打比赛的人,拳头都捏紧了。
她新男朋友跟靳卓岐一个队的,是学校篮球队的,一直到中场休息,答应给他送水林思凝都在低头狂刷帖子。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靳卓岐身上,一直到比赛结束,才抿着唇毫不犹豫跟上他。
靳卓岐刚出了体育馆换衣室的门,就瞧见长廊尽头林思凝正站低着头站着。
他出来的晩,此时的换衣室已经没多少人了,换一件这边的长廊静悄悄的,灯光冷亮。
天气很冷,林思凝穿着一件秋季长裙,画了精致的妆,整个人有种张扬跋扈的漂亮,看到靳卓岐出来,她迅速迎上去,一张口就暴露了外表的攻击性。
像是照猫画虎走错了方向一样,学不来聂召的特立独行,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靳卓岐。”
林思凝的眼睛有些红,她没想过毕业之后靳卓岐会跟聂召有交集,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从帖子里看,他们俩绝对不是刚在一起的,从毕业现在都快过去半年了。
林思凝越想越绝望,她好像真的走错了路。
靳卓岐没吭声,目光落在身后同样穿着黑色队服的一个男生身上,从林思凝走过来,他就站在原地没动,也像是在僵持着最后的自尊而没有转身离开。
靳卓岐没记错的话,是林思凝前几天刚交往的男朋友。
知道也都是因为,当时一起出去喝酒听到这个队友说要去给她女朋友买夜宵。
当时靳卓岐手机里还收到了林思凝发来的消息,问他在哪,问他真的不来她生日吗?
从始至终,靳卓岐都没回复过。
他乐意留着林思凝的微信就是不想给她太难堪,也是故意留着想让聂召不痛快。
但这种做法放在他俩身上明显行不通,聂召还会笑着揶揄他身边总是有女孩想爬床。
他的前女友都是和平分手,分的体面,也从来不会过多纠缠,林思凝是第一个咬着不放的。
他有些烦了。
“聂召是你叫来的吗?她是你女朋友吗?”林思凝堵在他面前,语气里带着不合时宜的呜咽质问,非要要个结果似的,可明明没有任何询问的权利。
“关你什么事儿?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声音不温不火。
林思凝低着头,往他面前走了一步,很是狼狈又崩溃地哭着捂着耳朵:“可是我忘不了你!我喜欢你啊,我爱你啊。”
如果知道靳卓岐会跟聂召在一起,她绝对不会这样折腾自己,她绝对不要放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靳卓岐会栽在聂召身上。
她也要彻底抓不住他了。
她知道面前这个人被各种女孩惯坏了,分了手绝对不会吃回头草,所以她宁可改变自己吸引他的注意。
可她忘了,靳卓岐的心向来薄凉,他从开始就在明晃晃地告诉你,玩玩就散,没后续也没结局。
“卓哥,我们还有——”
靳卓岐换了个手拿手里的衣服,手指百无聊赖地扯着手腕上的红绳木珠,刚上场影响比赛扯了下来,或许是几天就习惯了手腕上有东西,下了场就给戴上了。
他眼神淡然地扫了她一眼,看着人梨花带雨的脸,没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脸上耻辱到抬不起头的男生转身离开了。
靳卓岐才不轻不重地打断说:“是我叫来的。”
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靳卓岐反倒是游刃有余地撂话:“怀里有别人了,懂点事儿,别让我被查岗。”
第32章
离开体育馆后, 靳卓岐删掉了林思凝的微信号,跟着那几个队友一起去喝酒。
在一家火锅店,一个队友说这边开了个新的店, 非常好吃非要拉着所有人来尝尝。
吃饭的过程中一直在闲聊,靳卓岐在这种饭局上向来充当不怎么说话的边缘人。
中途还真有大胆的忽然把话题放在靳卓岐身上, 毕竟这位是论坛上经常八卦的中心, 可以说是整个桌最有的聊的风云人物了。
“卓哥刚中途出去干什么了?女朋友啊?”
靳卓岐捏着手里那杯酒,这儿不能抽烟, 也就喝了两口,刚运动完也没什么兴致吃这些过于刺激胃的东西。
扫了他一眼, 手机在此时骤然亮起,显示一条隐藏的微信消息, 他下意识侧眸捞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聂召发来的:【今天没课了吧。】
【卓哥, 每周五的规矩能改么。】
靳卓岐微微扬了扬眉, 拿着手机站起身准备走了。
“先走了。”
晃了下手机,问话没回, 但也好像已经应了什么。
剩下那桌人都意味不明地互相看了看。
回去路上靳卓岐才轻佻给聂召回了一句。
【不给。】
回去之后靳卓岐回了筒子楼睡了一下午,醒来之后倏然想起明天是靳如馨的生日。
她的生日在冬至,她是一直渴望家庭的人,也是因为支离破碎的家跟那个后来另娶他人的父亲,才让她彻底放弃了结婚组织家庭的念想,决定在孤儿院收养一个小孩。
靳卓岐收拾了下房子。
他并没有想把这里改造成漂漂亮亮的样子,对他来说这里的每个瑕疵跟残缺都是小时候生活过的回忆。
倒是打开压箱底的一个纸箱时, 靳卓岐有些意外里面放着的很多东西,之前被靳如馨封装起来了, 靳卓岐也就一直没想过打开。
看到这些还有一秒的怔,他以为靳如馨早就丢掉了。
小时候或许是不爱说话不爱表达的缘故, 靳如馨为了让他有些爱好,给他买了全色系的画笔让他画画,靳卓岐并不喜欢,但不想看到靳如馨难过的表情,也知道这盒彩色画笔很贵,可能需要他们几天的饭钱,他就时常放了学趴在卧室桌子上画画。
这张是他画的第一张,纸张已经枯黄了,但却被保存的很好。
靳如馨下班回来看到桌子上的画还有些惊喜跟意外,盯着画上的三个小人问了一句。
“这个是谁呀?”
当时的小男孩脑子还很顿,说话也直直的呆,指着说:“我,妈妈。”
靳如馨又指着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小女孩,长发,穿着一件小裙子,画的格外仔细。
“这个呢?”
“妹妹。”他说。
靳如馨想了想问:“是你在孤儿院认识的吗?”
他点了点头。
靳卓岐不知道,后来靳如馨试图找到那个小女孩也把她带回家,明明自己都过得很勉强,却还想要靳卓岐有人陪伴。
可惜孤儿院早已改头换面,里面大多数小孩都不见了,她去询问孤儿院的院长,只是说所有领养消息的资料都在火灾中烧没了。
靳如馨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没关系,以后会见到妹妹的。”
男孩只是低着头在玩手里的积木,“嗯”了一声。
心里想,不会了。
她是个骗子。
后来靳卓岐生日时候,靳如馨送给他一个小洋娃娃,笑着摆在他床边说:“以后这个就是妹妹了,我们一起生活,等以后遇到她就送给她好吗?”
他看着娃娃,觉得不及妹妹漂亮。
还是乖乖点头说“好”。
之后男孩并没有很在意,又继续涂鸦着别的画,这张图靳如馨却很喜欢,被她裱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当相框,后来才被她取下来压在了箱子里面。
盯着这张画看了不知道多久,他脑海里仍旧模糊地记得女孩笑起来的小虎牙,明媚得像太阳。
而不是聂召这样,把帽子跟口罩当做出门的必备,完全开始收敛自己的性格。
靳卓岐承认,上午在A大,他把聂召口罩摘掉时,被她眼里那一秒的惊慌刺痛了眼。
***
因为学校论坛的发酵,聂召这两个字重新登上了网络热搜,后面火红的一个爆字,点进话题楼骂名不断。
聂召自己没看见,还是卢湘下了课来找她才知道的,当时聂召正在吃药,她猝不及防开门闯了进来。
知道聂召家门的号码,走进来之后聂召被倏然打破安静,手指都抖了一下,手里的药片洒了一地。
卢湘站在玄关处,房间开着灯,客厅被照得一览无余,她红着眼看着她桌面放着的那些药,忙的飞奔过来摁住她的手。
“你要干什么?你没吃吧??”
聂召正坐在地板上倒药片,看到洒了一身,愣了一下,对着眼神恐惧的卢湘说:“我吃药,你怎么忽然来了。”
卢湘抿着唇不吭声,伸手拿着那些药瓶看,也不问她,自己看着药瓶上的名字在网上搜是做什么用的。
她以为她要自杀,可看到不是用于自杀的药,眼睛又红着撑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聂召看着她没吭声,只是安抚着说:“生病了,吃完药就好了。”
“这是抑郁症怎么可能吃完药就好?聂召你别把我当什么都不懂。”
卢湘坐在旁边沙发上,抱着她的胳膊鼻翼颤抖,声音都带着哭腔:“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网上那些?你不要看,都不是真的。”
她知道聂召很好啊。
那些人为什么非揪着一个人不放。
她又看着聂召,眼眶红红的:“我不是说让你不要跟靳卓岐在一起吗?”
聂召放下手里剩下那颗小白片,抽出两张纸给卢湘擦着。
“没那么简单,不是我不想就可以不做,我欠他的。”
解释起来很麻烦,聂召坐沙发上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和缓安慰说:“好了,我没上网,不也在治疗了么?”
卢湘不懂她病情的轻重,她也没想到聂召会有这个病,抑郁症怎么会跟聂召联系在一起?
“真的吗?你别骗我。”
“你去医院看过了吗?别瞎吃药。”
“看过了,医生说问题不大的。”
聂召扯谎,伸长手抹了一下她眼角,温热,湿漉漉的。
“会好。”
“网上怎么了?”聂召捞起手机,“我看看。”
卢湘吸着鼻子抓她的手机:“你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聂召也就没真的想去看了,看了眼卢湘,轻笑了声,问她:“吃饭了吗?”
卢湘情绪还没恢复,低垂着头点了点头:“吃过了,在学校吃的。”
就是吃饭的时候听到两个女生在讨论,她平常不怎么上学校论坛,去看了A大的论坛才知道吵得那么激烈。
吃了一半就匆匆过来了。
“走吧,出去转转。”
傍晚时分已经有些冷了,聂召还没吃饭,去了附近的馄饨店点了两份,人烟稀少,红灯模糊。
坐在餐桌前看着热腾腾的馄饨,聂召又在想靳卓岐有没有吃,或许明天中午吃的人更多。
“你明天不回去?明天不是冬至吗?”
卢湘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估计泡图书馆吧。”
“那不找骆禹寻?”聂召。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不应该整天黏在一块吗?
卢湘也摇了摇头:“我没跟他在一起了。”
她那天回去之后,跟骆禹寻说了不再联系。
聂召有些惊讶:“为什么?”
卢湘低垂着头,摇了摇脑袋,含糊地说:“我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么多时间谈恋爱。”
她也觉得骆禹寻应该值得更好的女孩。
而不像是她这样的。
如果他知道更完整的她,或许就不会喜欢她了。
聂召点了下头,不对卢湘的感情有过多参与。
卢湘并不是很想吃,还是象征性地吃了几个,等一会可以把剩下的打包。
“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她抿着唇,手指都攥紧了,“你是喜欢靳卓岐吗?”
即便是聂召没说,但卢湘也能猜到聂召这样的长相,不缺人追的。
或许就因为追求者泛滥成灾,她才对感情这么不屑一顾。
她也不觉得跟靳卓岐在一起会是真的喜欢。
卢湘只是心里对靳卓岐那些厌恶增值了,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被骂的要是聂召。
聂召思绪忽然停下来,脑海里想着什么。
又继续低着头吃馄饨,老板做的很好吃,很有家的味道。
“我以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很喜欢了。”
卢湘没听过聂召说过,但她看了网上说的,那个人叫孟寻,聂召很喜欢他。
好奇地问:“为什么?”
“其实很早就不喜欢了吧,他不喜欢我,后来因为我做错了一些事,所以那点残留的喜欢中愧疚更多。”
“他以前对我也很好的,但我害了他,就想要弥补一些什么。”
上次去找孟寻时,她的脑子就是很乱的,她没有告诉靳卓岐那件事,也只是不想事情再次发酵。
事情因她而起,就因她结束就好。
她甚至有时候觉得,如果她没发现能够跟孟寻配型的人就好了,孟家在火急火燎的时刻,是不是也有办法救孟寻。
靳阿姨也不会去世了。
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看到那么光风霁月的孟寻,因为这件事被活生生拖进地狱。
他没有靳卓岐那么强大的心理,他受不了。
聂召思绪放慢,侧头说:“如果真的要的话,我想要一个愿意为我放弃一切的人。”
包括他的前途,他的生命,他的大好人生。
这样的人才能一片片把她捡起来。
荒谬当道,她贪念奋不顾身。
但她不觉得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你那个新兼职还是跟江悬一起吗?还是你自己?”
卢湘垂头丧气摇头说:“我自己,他没干了,他好像去了附近一家拳击馆当陪打,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呢。”
聂召有些惊讶:“他?陪打?”
卢湘煞有其事地说:“嗯,你不知道,他身上腱子肉可多了,夏天的时候跟他一起上班,他都不敢漏,很吓人的肌肉。”
聂召这倒是有些意外了,平常看江悬的样子是真的不爱说话又沉默,没什么存在感。
自从上次让他看到她跟靳卓岐接吻后,就再没见过了。
“走吧,打包吧,也不知道碎碎能不能吃。”
卢湘听言眼睛都睁大了:“碎碎胃不好,你不要给它吃这些东西。”
聂召无可奈何:“行,我吃我吃,干脆等你毕业了给你养好了。”
卢湘跟在她旁边,眼睫忽闪,答应说:“可以啊,如果毕业的时候我还——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管是租的还是什么,有了稳定的生活,就把碎碎给我,你可以每周去看它。”
“行。”
聂召总觉得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扫了她一眼问:“送你回去?”
“不用,你快点回去吧,你下次去医院检查可以带上我吗?我想知道。”
聂召顿了一下,随后点头:“行。”
卢湘挥了挥手,看着聂召挑了挑眉也招了招手往小区公寓走。
一直到背影消失不见,卢湘手机里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聂召发过来的。
【到学校了给我发个消息。】
卢湘刚回完:【好。】
一抬头,看到了远处站在路边的卜嘉,昏黄灯下,她旁边站着两个女孩跟两个高个跟保镖似的男人,卜嘉笑得很开心,吹了个口哨朝着卢湘招手,像是有些意外在这个地方巧遇了亲密好友。
卢湘整个人瞬间僵硬在原地,她紧握着手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确定聂召已经回家了,才一帧一帧地抬着脚步走过去,刚走到卜嘉面前,就被她抓住头发掼在地上跪了下去,手里的打包的馄饨都被砸在地上瞬间稀碎。
“都说了你还不信,没骗你吧?你的好姐妹是不是没告诉你啊,她高中毕业就爬上靳卓岐的床了,可笑你这么护着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卜嘉半蹲着身子,手掌不留情重重拍在卢湘脸上,把人的脸颊拍得泛红。
“说不准都没把你当好朋友,好可怜哦阿湘。”
卢湘被抓着头发像是要扯下头皮一样,她只是跟高中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随便卜嘉怎么发泄,都不给任何回应。
“欸?聂召是不是不知道你家什么情况?嘶靳卓岐居然没跟她说,你不挺讨厌靳卓岐的吗?她都跟靳卓岐在一起了你还要跟她玩啊?”
卜嘉心血来潮地建议说:“不然你跟我们玩好了,刚好你跟聂召关系好,想要套出些什么也容易,你可以不用出面,只要把她领到没人的地方给我们玩就成,到时候你还可以装做她的好朋友来安慰她。”
卜嘉越想越兴奋:“放心,我们肯定会保护好你的身份的。”
“你做梦,你也配跟她比。”
卢湘缓缓抬起头看她,嘴角都被打出了血,那双漆黑的双眼却格外亮。
“你是不是嫉妒聂召跟靳卓岐在一起了?”
“操,你说什么呢。”
卜嘉掐着她的脖颈,把人平压在地面上,膝盖摁着她的肚子,整个人都压在她满是骨头的纤细身体上。
看着人挣扎着呼吸不过来的模样,卜嘉的表情有些诡异的狰狞:“我他妈羡慕她?没搞错吧阿湘,你真以为靳卓岐把她当成什么东西?在靳卓岐面前聂召也只有张腿的权利,别真的把自己当盘菜。”
“别激怒我了阿湘,我只是不想招惹靳卓岐所以才不碰聂召,但是你呢,我们还是一直的好朋友,但你没高中乖了哦。”
“怎么,大学翅膀硬了是吗?”
卢湘只是难受地掰着她的手指不吭声,眼睛泛起红血丝也没再说一句话,闭着眼任由卜嘉把她掐死。
一场嚣张又残忍的欺凌在两个小时后结束,卢湘仰躺在地面上,衣服凌乱,肩膀上还暴露着几天前残留下来的暧昧吻痕,旁边散发着馄饨掉落在地面上不浅不浓的气味,那些汁液也顺着染湿了后背。
她盯着天上皎洁明亮的月亮,眼睛张阖,双目无神,在想什么时候下雪。
她喜欢冬天,冰冷会减轻痛觉,麻木神经。
雪很白,也很漂亮。
过了许久恢复过来力气,卢湘挣扎着站起身,在垃圾桶里翻出了可以包裹烂馄饨的东西,处理完地上的垃圾,又低着头看了眼时间,已经错过了学校的门禁时间,只能在附近找一家小宾馆住一晚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路灯拉长人的背影,在夜里显得萧条孤寂。
聂召来他们学校跟她一起在食堂吃饭那天,卢湘就看到卜嘉了。
或许是对敌人天生的敏锐性,即便是隔着很远,食堂人很多,她还是一眼看到了卜嘉。
或许是命中注定吗?
她第一次觉得她的努力好像是没有用的。
高中被霸凌,被猥琐班主任威胁,有一个有赌瘾喝醉酒后还会发疯的后爹,醉酒后经常把她当成她妈,一再说不再喝酒不再赌博可从没改过。
她好不容易努力学习想要离开这里也没成,大学又是这样,她好像挣脱不开这样的命运了,可能骨子里就带着卑贱病。
她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好难啊。
卢湘看了很久,眼球充血似的滚烫,脸颊红肿起很高,嘴角撕裂开很疼,脑子都嗡嗡的。
她只是在想,她不能告诉聂召,高中跟大学不一样,以卜嘉的背景跟家室,聂召斗不过她的,网上那些事情已经快把聂召消耗完了,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她似乎要比她还脆弱。
卢湘眼前有一秒的黑暗,觉得胸口被重重压着。
她又想到了毕业时她们一起去的那个铁轨,卢湘第一次有些难过,她想要自己保持开心,这样第二天就会更好,会觉得什么都可以过去。
可是她现在感觉有点撑不下去了。
从高一开始她就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只差一跃而下。
***
网络上的消息并没有发酵很久,在第二天早上,倏然有另一条话题登顶,热度直升百万。
是一条刚注册的微博发出来的。
用户7760377970:对不起这么晚才出现,我一直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总以为躲开、顺从就可以解决一切,但是我发现这种做法只是能让自己安心,因为这件事毕业之后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整夜整夜的失眠,不敢上网也不敢看关于聂召的任何事情,我恐惧那些谣言是因为我的一句“她们没有欺负我”,也对那些说是聂召经常霸凌同学的谣言不知所措。
昨天看到热搜,我意识到我可能需要站出来澄清我造成的误解。
高中聂召并没有霸凌我,她性格很好,虽然不爱跟班里的同学玩,性子冷,但班里有谁需要帮助她都会帮忙,她帮班里参加过没人愿意跑的三千米,把自己新买的外套给同学当坐垫,给班里家庭有困难的同学预约平常挂不上号的医生治病,她不爱听课学习吊车尾,经常跟一群男生翘课泡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这个人就跟大家所看到的一样坏。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不小心把同学的一个玻璃杯撞碎了,我答应过赔,但数额重大,希望对方能够给我一点时间,后来那些钱是聂召帮我还的,我很感谢她,可后来因为这个几千块钱的杯子我还是经受了那几个人的欺负,她们偏爱虐待软弱的生物,想在这个荒诞的世界找到自己属于高级生物的存在感,在聂召站出来帮我时我不敢说话,我害怕受到更大的报复,我没有背景也没有人会保护我,我只能说没有。
我知道这是忘恩负义,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可能那一句话会把我的人生彻底毁掉,我好不容易往上爬考入这所学校,我的几年辛苦可能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彻底被抹杀,我承认我很自私也很怯弱,这么久才出现澄清。
我的后半生都将会为这件事去赎罪和忏悔。
希望你们不要拿这件事当做网暴她的雪花。
热评:
【确定不是花钱了?聂召现在还有公关吗?】
【我也记得她高中挺好的……后来一直被骂我还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忽然,像是跟我认识的不是一个人,真的不是有人嫉妒她长得漂亮家里有钱还有人追吗?】
【评论区别马后炮啊,这时候想起说这些了。】
【这是重点吗?难道这件事澄清了,她把蒋听逼得跳楼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了吗?】
【怎么忽然澄清了,她昨天被骂今天就有人出来了,不会是有人买的吧???】
【楼上说的跟蒋听是她杀的一样,拜托你们别被ig上的洗脑包给蒙了眼睛好吗??难道是她站在楼上把蒋听推下去的吗?别太搞笑,评论区百分之九十都不知道蒋听为什么自杀吧?】
【给楼上送鸡腿,看那么多人吃瓜群众问,知情人说一下,聂召只是举报了孟寻谈恋爱,甚至没有说过那个人是蒋听,是学校查出来那个女孩是蒋听的,而且孟寻的妈妈可是找过蒋听的,那我也能说是孟寻妈妈找她说了什么刺激她自杀的咯,说实话事先聂召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蒋听都不一定哈。】
【她要不举报蒋听能自杀?也是挺多事儿的,希望我不要遇到这种朋友,就像是你考试打小抄朋友正义地举报了,这种朋友你要不要啊?】
【她举报孟寻早恋就等于害死蒋听了?别太搞笑。】
【连锁反应呗,真他妈现实版多米诺骨牌事件了,要我说参与这件事人一个跑不了,孟寻聂召还有孟寻他妈,以及学校、蒋听的爸妈都有责任吧?也就聂召火所以被推出来被大众鞭策了。】
【聂召真的没被PUA过吗?我觉得她罪不至此吧……】
【说了这么多,蒋听为啥自杀?就因为被发现早恋了?你们台海国高的学生心理素质这么差的吗?我听说不都是谈恋爱遍地的吗?发现就发现了呗自杀干什么???】
【就因为这件事,学校现在已经同班都是异地恋了。】
【别的不说,聂召是真的漂亮,我现在都记得当时在台海国高,十个男的八个追她。】
……
随便网上说的天翻地覆,聂召也一眼没看,她没事找虐才主动搜索关于自己的东西,骂她的太多,看到麻木了。
倒是第二天卢湘给她发微信,说起昨天有人澄清,聂召还有些愣。
【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人澄清的。】
聂召特意去看了帖子,还在想着怎么这么忽然,她不太相信跟号主说的那样是良心难安,但现在这个阶段,除了靳卓岐应该也不会有谁帮她了。
靳卓岐完全没必要,如果不是他发了蒋听死跟她有关,她也不会被诬陷是校园暴力的参与者。
事情发酵了整整一周,台海国际高中都因为这件事被拉出来,官号评论区被攻陷,大部分都是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问蒋听的死是不是跟聂召有关,以及为什么当时聂召只是被退学而不是被开除,也并没有公开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学校是否存在维护她的情况,必须对学校管理层严查。
最终官号被迫发声,说正在重新调查此事,会给大众一个结果。
周四,靳卓岐还是给聂召发了消息让她过来。
换了战场,聂召跟着他回了他那个海边别墅。
他少见地穿着件黑色皮夹克,开着那辆川崎H2,宽松的黑色工装裤跟长靴衬托着支撑在地面上腿修长又干练,手上戴着皮套,隔着熟料玻璃的那双眼犀利又凉薄,像是精心雕刻过的侧脸实在过分出挑。
跟上次截然不同的是,聂召坐在摩托车后面,弓着身子,整个胸口都贴着他的脊背,胳膊抱着他的腰,很紧很紧,严丝合缝没有丝毫距离。
靳卓岐带着头盔偏头看了她一眼,聂召注意到人淡漠的表情,聂召挑眉问:
“看到网上有人骂你了,卓哥,跟我一起被骂的感觉怎么样?”
她还是挺好奇那些人会怎么说靳卓岐,所以专门搜索了只有靳卓岐的帖子。
一视同仁,骂他的也不少,说他眼光差,以及说他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还把他的以前破烂情史给扒拉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都是她被骂,此时有人跟他一起被骂狗男女,她还有点莫名其妙乐了,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众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靳卓岐。
“没感觉。”
靳卓岐拧着车把,摩托车发出剧烈的嗡声,震着耳鼓,他拍了拍腰上被她勒紧的手说:“松点儿。”
聂召毫不客气贴着,语气平平:“装什么?心里爽得不行了。”
靳卓岐懒得跟她呛,笑了声,开着摩托“嗡”声从公寓离开去了别墅。
聂召上次来也就在外面以及厕所,没认真在别墅转过,别墅不算很大,两层楼高,外墙被刷了有些灰度的白漆,还挺有雅致地种了很多藤本月季。
院子里很宽敞,一个喷泉,还有一个挺大的小亭子,上次来吃烧烤就是在那个小亭子里。
室内风格简单,装饰品不多,只有必须的家具,吧台,以及有一把弓箭跟一个靶子,显得空旷。
这几天天气冷,地面上铺满了灰色毛毯,窝在沙发上她站着就能想想有多舒服,一会儿可以解锁一下这儿。
聂召的视线却完全被角落里的那把吉他给吸引,跟她那把一模一样,薄荷绿色,她独爱的这一个颜色。
吉他并不算贵,几千块钱,这把琴的款式已经停产了,是聂召用了很久的,是她第一次赚到钱给自己买的,所以一直带着,去修时老板说修不成之前的样子,虽然也还能用,但音质有损,她还有些遗憾。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又歪头看了看靳卓岐,拨了一下琴弦,发出“噔”的一声。
真的跟她的一模一样。
这样崭新的程度跟音质,估计很难找也很难买到手。
“你买的?”
大少爷正站在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支着身子倚靠着看她。
“嗯。”
聂召问:“什么时候?”
他说了个时间,聂召回想了一下,是那天他回她家看到她胳膊上伤的那天。
聂召哦了一声,没去拿琴,也没想着弹。
晚上在靳卓岐别墅过的夜。
折腾的太晚,她第二天十点多才醒来。
醒来之后靳卓岐已经没在床上了,迷迷糊糊洗漱完,她推开卧室的门下了楼梯,就看到了窝在楼下客厅沙发上正在打游戏的几个人。
她站在楼梯上还愣了一下。
或许是听到了楼上的动静,盛况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看到站在楼梯上的是聂召,又毫不意外了,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口的鞋了。
反倒是明舟大惊失色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在这儿?你还穿成这样!!!!”
聂召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穿了件白衬衫跟牛仔裤,衬衫是靳卓岐的,因为她那件昨晚被整个扯掉了扣子,没法穿了。
本来就图便宜买的几十块钱的,结果在靳卓岐手上彻底报废,把她搞成那样,她拿他一件几万块钱的衬衫穿一下也不过分吧。
盛况叫了他一声,轻轻训斥:“小舟,行了你,少管闲事。”
明舟知道网上那些消息,真真假假他不在乎,但靳卓岐也跟着被骂让他很不爽。
他嚷嚷着:“盛哥,你站谁啊?我这不是感觉这个女的不怀好心吗?”
盛况慢悠悠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又收回,继续玩着游戏漫不经心说:“不怀好心又能怎么样,说不准你卓哥爱得要死。”
不然能那么护着她?
说两句都跟动了他心头肉似的。
盛况跟明舟来的时候,靳卓岐并不在别墅。
盛况在航大上学,之前跟靳卓岐一个班的。挺可爱的娃娃脸蓝发的男生叫明舟,是个性格很活泼的开心果,今年才刚上高一。
几个人不经常聚,偶尔有时间会在他别墅一起吃饭。
靳卓岐跟付坤一起回来的,查完事情打了车,俩人都坐在后面。
付坤还问起靳卓岐网上那件事。
“要处理一下吗?”
“不用。”
付坤耸了下肩膀,也就没管了,他并不认为靳卓岐会任凭这件事情发酵,扔出去的网是时候收拢了,他是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把聂召身上的脏水洗干净。
不光是后来的,或是原来的。
“帮我查一下孟寻做手术的那家医院。”
付坤转头看向他:“之前不是查过了吗?”
那个司机已经承认,吴斌找上他开车撞的靳卓岐,也是聂召盯准了那个配型成功的女孩想要救孟寻,所以让吴斌出手对医院施压,毕竟这件事做了之后对吴斌百害而无一利,吴斌自然会同意。
他去医院查过,孟寻的手术是吴斌一手安排的,当时也查过孟家,他们帮吴斌解决了资金链问题,还给他账户上打了一个亿。
医院的说法是,从始至终孟家不清楚心脏归属另有他人。
当时查出的结果是,吴斌说手里有能够配型的心脏源,所以威胁孟家想要狮子大开口解决当时的困境。
靳卓岐忽然觉得,这一手牌下得很好。
他还没忘记昨晚看到的那条评论,蒋听死的那天,在那层楼上,孟寻的妈妈在现场。
这样的妈妈,靳卓岐不相信孟寻的手术跟孟家没关系。
瞬间他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他怎么会认为孟家真的没参与?
他早上顺便去查了查,那一亿的转账根本没有到吴斌手里,在吴斌破产之后重新回了孟家的账户上,只是一个用来栽赃嫁祸的烟雾弹。
这颗烟雾弹埋得挺深,是看吴斌进去了,所以想把所有都推给他把孟家摘得干干净净。
孟家或许意识到了吴斌出事背后有人操控,也或者是很早就知道迟早会出事,一旦事情暴露,公司股价爆跌,也会被有心人有可乘之机。
安全起见,不光很早就买通了医院,还安排了不少人把这个谎言彻底圆回来。
只有一无所知的吴斌被耍的团团转,给人背了锅也毫不知情。
靳卓岐忽然有些想笑。
他不希望是他想的那样。
可心里给出的答案就是,聂召很清楚这件事的全部面貌,她想要包庇孟寻家到死。
第33章
靳卓岐回了别墅后, 聂召刚好准备走,跟进客厅的靳卓岐和付坤撞了个面。
聂召没吭声,靳卓岐看了她一眼, 又看坐在沙发上的盛况。
跟他对视上,盛况忙的摆了摆手, 表示自己可没招她。
“干什么?”靳卓岐侧目看她。
聂召一边往门外走, 一边毫不在意地说:“回去喂碎碎。”
被靳卓岐一把握着手腕拉过身往沙发上走,嗓音清淡落下:“吃完早餐再回, 饿不死。”
不是你的猫。
聂召斜了他一眼,还是跟着坐下来, 盛况轻咳了声,帮旁边付坤拆外卖盒, 他们在附近餐厅打包的早餐, 正热。
捏着筷子看着明舟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饭也不吃,开着外音打游戏, 游戏技术烂到惨不忍睹,倒是个人民币玩家。
聂召扫了他一眼,又看向靳卓岐,随口问了句:“你家大门密码是多少?”
靳卓岐给她倒了杯温水,扬眉问:“干什么?”
“打劫。”
靳卓岐落声:“四个六。”
巧了。
聂召家密码也是四个六。
“你真不怕我把你家搬空?”聂召扬眉问。
靳卓岐也就“嗯”了一声。
旁边几个人完全充当透明人,实在是这俩人中间的气氛实在像是融合在一块儿了似的,根本不知道插嘴什么。
聂召也看得清, 勉强尝了几口就准备走了。
走之前,还轻笑了声, 站着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靳卓岐,说:“卓哥, 下次你朋友来还是让我早点走好了。”
他不是说她只欠他的吗?
刚下楼的那一刻,聂召忽然就回想起来了她当初去找葛元凯看到他那个炮友在楼上的样子,说实话内心不是很舒畅。
她又不是卖的,这几个人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被你朋友这样还挺不爽的。”她一字一字坦诚说。
靳卓岐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低着头完全一副抵触情绪的明舟,沉默片刻,叫了他一声。
“明舟,跟她道歉。”
“我——”明舟猛地抬头。
旁边盛况扯了扯他衣服,明舟眼睛都瞪红了,仰着头看着面前像是打了胜仗似的趾高气扬的聂召。
闭着眼跟要上断头台似的。
“对不起。”
聂召嘴角上扬着,不依不饶似的问:“对不起谁啊?”
明舟很别扭地睁开眼看着他身上那件衬衫,明显是男款,略显不甘地大声喊:
“嫂子。”
“……”聂召愣怔了下。
也不用。
她也没这么想要正主的身份。
旁边盛况没绷住笑出了声,付坤也看好戏似的眼睛瞄着靳卓岐。
他倒是稳如泰山似的坐着没什么表情,低着头吃着早餐,跟没听见似的。
聂召脑子里莫名其妙又想到了那把吉他。
她没回应明舟的那家招呼,径直大步走过去提着那把吉他,拉上了吉他包的拉链,背着走了出去。
一副强盗行为让明舟目瞪口呆。
他可是知道这把吉他的,是靳卓岐前两天忽然说想买个一模一样的,给他们几个发了照片,问能不能买到,最好是新的。
几经辗转之后才到了靳卓岐手上,就被她这么直接拿走了?
明舟愤愤不平:“她也太——”
靳卓岐倒是挺淡定地说:“就是给她的。”
明舟撇着唇不吭声了。
“先走了,吃完收拾干净。”
靳卓岐站起身捞起车钥匙出了门,开车出去时聂召还正站在路边准备打车,他坐在车内降下车窗摁了下喇叭,聂召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取消了订单,没客气拉开车门上了后座,完全把靳卓岐当司机似的。
把手里的吉他扔在旁边的座位上,聂召正在低着头看网络上的舆论。
还真是一天不看千变万化。
网友已经顺藤摸瓜扒出来蒋听为什么死的了,舆论的方向完全被蒋听的自杀带跑。
蒋听家里借了高利贷也被扒了出来,甚至不少人开始盯准了蒋听曾经跟孟寻在一起时,收到了他一件价值千万的项链做文章,说她就是为了钱靠近孟寻。
也是被自己的家庭状况给逼得才自杀。
明明自己被骂的够狠了,可看到某些相似的字眼改变了主人公,聂召还是觉得有一些莫名的怅然。
手机响了两秒,看到那个熟悉到她早已刻在脑子里的号码,聂召却下意识抬头往前面的人身上看,目光正好落在正中间的后视镜上,从反光的镜片中看到了靳卓岐那双眼,正看着前方开车。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挂了电话,对面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没戴耳机,聂召把声音减到最低,把手机话筒贴在耳畔,低着头轻声“喂”了一声。
“网上的消息是你做的吗?聂召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听着那边生气到已经咳嗦到不行的声音,聂召的心理没什么波澜,甚至觉得有些陌生,声音实在过于刺耳,聂召把手机移开了一些,很淡然地说:
“什么消息,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你别给我装,昨天网上那些人还是——今天就变了口风,不是你想拉蒋听给你洗白吗?你到底想干什么??算我求求你了好吗?她已经死了,这样还不够吗?”孟寻的声音声嘶力歇,那隐约的嗓音能听得出些沙哑。
“聂召,你的良心真的能安吗?我真的不明白,难道真的是祸害遗千年。”
孟寻像是发疯了一样,已经变了声的嗓音阴狠又恶毒,带着浓重的恨意诅咒着她:“怎么你还没死??你这种人一定会暴毙而亡痛不欲生!!”
“砰”的一声。
靳卓岐的车骤然来了一个急刹车,手肘不再像是刚才那样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指骨握着用力到泛白,神经都绷紧着。
他只是觉得明明已经减弱到很轻很轻的音量了,传过来还是刺耳的很,掩下眼底的阴冷,靳卓岐继续开着车,速度却不受控制地比刚才快出了一倍。
好在这条路来往车辆并不是很多,因为刚才的意外,聂召坐在后面差点被震飞出去,歪头看了一下窗外,才看到一只小猫不知道从何处飞蹿过去了。
低着头接听着还没挂断的电话,聂召忽然染上疲惫,甚至觉得很好笑。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儿?你凭什么把她的死算在我头上,你应该好好问问你妈妈她找蒋听说了什么。”
“给我洗白,我需要她给我洗白吗?那些事情不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吗?难道要我背负所有事情才是对的是吗?”
“寻哥,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的,但我上次说过了,以后我不欠你们的了。”
她的语气愈发冷静跟绝情:“不知道你从哪里弄到的我号码,不要给我打电话了,还有,孟寻,你如果不想活着你现在去死吧,你不想要你去陪她好了。”
说完,聂召就挂断了电话。
手指紧扣着手机,下巴绷得死紧,不小心长摁,手机在嗡的一下之后关机。
她往前看了一眼,靳卓岐还是之前的姿势,但她觉得他应该也能猜得出是谁打来的。
聂召微微弯着身,长发垂下盖住了脸颊,整张脸都埋入双膝之间,像是跟小动物一样缩着,把自己团成一团不想面对任何询问跟注视。
没多久,车子就停在了计生巷2胡同。
聂召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拿着吉他想要下车,拧了一下车门,都没打开。
她微皱着眉看着前面的靳卓岐,说:“干什么?”
靳卓岐看着后视镜,目光刚好打在她双眸上,清亮,有一些下三白的眼睛清冷孤傲。
眼底一点红都没有,没哭。
“就那么喜欢?”他眼底无澜,像是随口的一问。
喜欢到明明知道接了电话也是被骂,还是毫不犹豫每次都接听,每次都过去,飞蛾扑火似的凑到人面前,让人把一腔喜欢踩得稀巴烂。
靳卓岐不明白孟寻对她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要。
“你懂什么?”
聂召的声音低低的,掩盖不住有些低沉的情绪,她垂着眸说:“我们认识了很久。”
她觉得人生最重要的那阶段,都是关于孟寻的记忆。
“咔哒”一声开了门,聂召背着吉他下了车。
靳卓岐手指放在旁边,自己没发觉,就开了车窗,目光落在女孩看上去垂头丧气的背影上,脑子里想着“很久”,鬼使神差地想:
如果聂召没有丢下他,如果靳如馨收养了他们两个,他也可以小时候就帮妈妈赚钱,做什么都行,如果要选一个人上学他一定会选聂召,把他能够得到的所有都倾尽全力给她,会努力让她过的跟现在一样好。
可惜没有如果。
车内归于平静。
人影消失不见,车窗被合上,靳卓岐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静默了很久,给霍呈决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靳卓岐会跟霍呈决认识,中间牵扯的那条线主要是因为靳如馨。
她跟霍呈决是异父异母,两人只见过一次,关系可谓陌生人,霍呈决从小在伦敦长大,很少回国,他十八岁之后就彻底独立,没再跟国内的爸妈联系过。
靳如馨自己快死的时候都没想过找霍呈决,但她临死前,还是试图跟霍呈决联系。
她知道这样的关系,就算是求助霍呈决,也不会得到对方的丝毫同情,可她还是不放心靳卓岐。
靳卓岐的性格太隐忍,有的时候她都看不透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他为了让她放心总是什么都想要做最好,甚至课余时间去学了射击、打拳、游泳等项目,好像一台永远不停歇的机器,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偏差。
靳如馨唯一一次去学校被老师叫去谈话是在初一,靳卓岐打架,把对方打到脑震荡,身边同学都吓得不敢靠近他。
靳如馨站在旁边看着靳卓岐那双漆黑的眼,没有丝毫的悔意,心一直在往下沉。
她不在乎打架的原因是什么,只是觉得靳卓岐身上那股戾气太重了,好似只要一个火苗,就会爆发出来。
那次之后他又恢复了往常一样,别人眼里的好学生,令她骄傲的儿子,甚至伪装成她都看不出来的冷静安分乖巧。
靳如馨带他去医院看过,心理医生说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可能是小时候的自闭症诱发的,但他对医院很抵触,也并不觉得自己生病。
所以在临死那一天,靳如馨还是给霍呈决发了一条越洋邮件,这还是那唯一一次见面留下的联系方式。
她知道自己从能做手术到做不了是发生了什么,所以害怕靳卓岐做傻事。
那条邮件是在一周后霍呈决才收到的,当时靳如馨已经去世了,靳卓岐因为车祸在医院昏迷不醒。
是手下的人帮他处理邮件时看到的,也就顺便问了一句。
霍呈决看了两眼,让他随手删掉了。
他对这个完全没联系过异父异母的妹妹根本没印象,也没可能特意跑回国帮助她解决什么。
别人的生死跟他没太大关系。
也是很巧,又过了两三天霍呈决就因为一个合作回了国,或许是心血来潮,且当时正好在A市,霍呈决去见了他。
他是个十分精明的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靳卓岐借了高额高利贷,那些钱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就能扔出去的小投资,却能彻底压死当时一穷二白的靳卓岐。
霍呈决跟他做了个交易,他答应帮他做事,霍呈决答应给他钱。
他也没有多希望靳卓岐能把事情给他办多好,也承认或许他还是有些心软。
交易结束之后,霍呈决对这个小外甥的印象彻底有了改观,他手腕狠,会算计,当断则断,这么小的年纪却很有他当年的风范。
霍呈决开玩笑说:“要不你跟我回伦敦,我给你安排学校。”
被靳卓岐毫不犹豫拒绝了,他的声音锐利又满是锋芒:
“我不需要在谁手下讨生活。”
霍呈决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给霍呈决打了电话,过了一分钟才被接通。
对面的嗓音懒洋洋的,今天是周日,是霍呈决的休息日。
“呦,卓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今天是国内什么节日吗?”
靳卓岐没跟他闲聊的兴趣,直入话题:“我记得你上次回国是跟孟家的合作,你对他们公司了解多少,或者是对他们家了解多少。”
霍呈决思忖了两秒,说:“根正苗红,有背景,公司也很干净,不怎么做有风险的投资,很多项目都是稳扎稳打,稳赚不赔的买卖,几乎没什么漏洞。”
孟寻的爷爷之前当过兵,到了孟寻的爸爸那一辈才从商。
主要是因为孟寻妈妈一家世代经商,他爸爸当时想要娶他妈,他妈妈又是独女,那边唯一的条件就是孟寻家接手他们家的公司,改为孟知集团。
靳卓岐眉眼透着戾气,单刀直入:“帮我解决了孟家。”
霍呈决那边停了几秒,轻笑着说:“怎么,你妈妈那事儿跟孟家有关吗?”
唯一让靳卓岐在乎的也就这件事了。
靳卓岐没回答,手指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方向盘,低着眸,目光落在手腕处那根红绳上。
“我知道你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帮我把孟家弄没了,我答应大学毕业之后跟你回伦敦。”
以后不再回来。
霍呈决“嘶”了一声,笑意比刚才更浓。
“卓哥真的很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你对我来说,确实比孟家的价值高出很多。”
“一周后。”
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靳卓岐挂断了电话。
光线照耀进来,靳卓岐低垂着眼睫,在鲜活的光线下拓出一圈淡淡的阴翳,他的思绪都放慢了很多。
大学毕业,还有三年半,到时候他会丢掉这里的一切离开。
***
聂召回去喂了小猫,又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每次跟他一起睡都要被折腾到三四点,她今天总共睡了五个小时,明天还要上班,她可不想这样半死不活的去上班。
同时聂召在想她要不要换一份工作了,新来的那个跟她一起值班的同事是个跟她身高差不多的男人,长得粗犷又雄壮,眼神犀利手背上满是纹身,重点是有些不安分。
聂召见太多男男女女审视的目光了,她从前站在灯光下,对这些眼神有着非常强的敏锐性,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就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坏药水。
那人眼底藏着的欲色压盖不住,经常在她转过身后盯着她看,眼神无数次移过她的胸口处,恶心的让她想吐。
想到今天是周五,聂召还是给靳卓岐发了条微信。
【今晚还回你家吗?】
发完,聂召还愣了一下。
她其实有些犹豫那个地方要称为什么。
发完之后,收到了靳卓岐的回复。
【出来。】
后面跟着一个定位。
这地儿她知道,一楼好像是一家射击馆,她记得付坤经常去。
闲着也是闲着,抱着出去转一圈累了还有助于晚上睡眠的态度,聂召就过去了。
打了车,坐了大概四十分钟就到了门口。
走进去之后才知道,地下一楼是一家地下拳击馆,是一个职业拳击队伍经常训练的地方。
她走进去之后就有一个服务员领着她进了一楼,应该是靳卓岐安排的。
楼道狭窄,墙壁上画满了挺多图腾,整个地下一楼的楼顶却很高,空旷,硕大,上面有不少交错着的铁架子交汇搭着,冷质的光线给这个拳击馆添加了不少凛冽的氛围,刺眼的灯光常开,这里的每一寸都看得清清楚楚。
台上的两个人都戴着拳击手套跟护膝,靳卓岐戴着很吸睛的黑白护膝,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短裤,肌肉因为剧烈的运动已经饱胀起来,灯光照耀清身体上每一寸线条,两人对峙着,每一拳下去都是毁灭性的攻击,如同两头势均力敌的野兽正在疯狂撕咬。
硕大的地下拳击场,传来一声一声肉搏的声响,致命的打击把聂召震得耳膜都疼。
她眼睁睁看到江悬完全招架不住来自靳卓岐犀利的进攻,被他压制在地面上,充满爆发力的拳头掼下去,他口腔里都溢出了血。
只是一秒,靳卓岐就很冷静地站起了身,移开了压制着他的胳膊,低着眸撕开手套的魔术扣,重新扣紧,声音不轻不重地睨着他:“起来。”
江悬喘着气,口腔的血顺着嘴角往下溢,他碰了碰腮帮,感觉牙齿都有些松动,全身都酸痛到像是被拆开了骨头似的。
仰着头看了他两秒,有些脱力似的双手做着手语。
——卓哥,我不行了,对不起。
靳卓岐注意到他的眼神往旁边扫了一眼,也尖锐地偏头看过去,瞧见了站在角落迟迟没有走进来的聂召。
她回去换了衣服,那件衬衫扔在家里洗衣机里洗了,正好前几天发了工资,便花了几千块钱买了件皮质豹纹外套,上面还用纯手工绣了很多蓝色的小蝴蝶,裤子是一条很修身的喇叭裤,她本就个高身材好,显得整个人都十分张扬漂亮。
“结束了?”
女孩的声音冷又清,透过冰凉的空气,在硕大拳击馆似乎还能听到些许回声。
江悬看了一眼聂召,下意识的站起了身,低着头又不太敢看聂召的眼。
不知道是因为被靳卓岐压着打,还是因为眼底藏不住爱慕。
靳卓岐昂了一声。
低着头撕着手上的手套,扔在最旁边,看了聂召一眼,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没戴口罩,这张明艳生动的脸暴露在空气里,仿佛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毕竟是一张天生就适合放在杂志最顶封的优越长相。
靳卓岐往她身上撂了一眼:“穿这么好看,勾引谁呢。”
聂召眨了眨眼,一双漂亮的眼悠悠落在他身上。
她画了个有些冷媚的眼妆,整个人都像是要大杀四方,一举一动都令人心尖抓痒。
站在她旁边,呼吸着的空气里除了刺骨的寒冷,就剩下沁人心脾的香,从喉道侵入占了全身,是有让人死在她身上的能耐。
“你呗。”她吹了个口哨说。
靳卓岐心情像是挺好,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了句:“吃饭没?”
一边把口袋里的卡递给她。
聂召下意识接过,还有些莫名其妙。
“干什么?”
靳卓岐轻飘飘地把眼神移她身上,又漫不经心移开,毫不避讳地散漫开腔:“你之前穿着真的让人很没有性/欲。”
“……”
聂召指骨收紧,差点把手里的卡给掰断。
牙齿磨着,要笑不笑地说:“是不如卓哥,整天在健身室拳击场锻炼,想在床上多卖力点求欢。”
靳卓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长臂一伸,捏着她的后颈往自己身上贴:“所以你也努力点儿?”
***
拳手爱蝴蝶,爱她羸弱的漂亮。
更爱她自由勇敢美好,爱她孤注一掷、少女明亮。
第34章
聂召剜了他一眼, 把手里的卡塞进他的裤子口袋里,极其有傲气又洒脱地笑了笑:
“我不花平白的钱。”
她向来对文艳那种总想要依附别人的思想呈鄙夷态度,当然, 对她来说葛元凯不算别人,所以她之前用了葛元凯给的钱也无所谓。
况且, 谁知道靳卓岐账户上的钱来得干不干净。
靳卓岐耸了下肩膀不置可否, 偏着头问了她一句:“会玩射击吗?”
聂召进来一楼时看了一眼,她以前跟葛元凯玩过假枪射靶子, 准头还行,但弓箭类的没试过, 但她觉得也大差小不差。
可能是被他语气激的,莫名不服输的气焰涌上来, 聂召扬眉反问:“比吗?”
语气里的挑衅意味足到要溢出来。
靳卓岐轻笑了声:“你输了能给我什么?”
他的双指修长又粗糙, 很轻地抵在她的下巴处, 很轻抬起,欣赏着这张昳丽的脸, 语调漫不经心:“你还有什么是我拿不到的。”
当然有。
她的心他就拿不到。
但聂召没说,只是神秘地眨了下眼,想到上次他跟别人的比赛,率先抬步往靶场走。
“我输了给你一个条件,你一样。”
靳卓岐双手插兜轻漫地走过去,从铁架里拿出一张弓,材质很重, 但在他手里也握得格外稳。
反倒是聂召,没想过一张弓箭会这么重, 拿在手上的那一瞬间还有些惊讶。
只是掂了掂,之后戴上了手套, 背了一个不大的黑色弓箭包。
靳卓岐从旁边抽出了二十四支箭放进去,站在她的背后,双手越过她的肩膀整个胸口几乎跟她后背紧贴着,他又逼近似的把两人中间间隔减小,下颚擦过女孩的长发,他侧了侧脑袋,鼻息间是逐渐浓重的女孩身上的淡淡香味,慢条斯理地给她调整着拿弓箭的姿势,指导着说:“侧身站直,弓箭的靶心方向要跟你的脖颈对齐。”
“手,用食指中指跟无名指扣弦。”
靳卓岐微垂着眸,把她的中指跟无名指放在箭尾下方。
声音靠着耳朵有些近,又或许他呼吸跟说话的热气都喷洒在脸颊上,聂召有些不舒服的痒,她跟靳卓岐做/爱接吻都很凶,像是孤独的野兽在互相撕咬,完全发泄似的在对方身上释放解压,这样贴近又暗流涌动的安静时刻很少。
听着震在耳畔的磁性声响,脊背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因为说话而胸腔浮动,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起他事后抽烟的姿态,仰着头喝水时候喉结滚动得格外性感,聂召一直想咬一下。
没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有两个,会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挑衅靳卓岐之后她可能腰要废掉。
完全被男性荷尔蒙倾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支即将融化掉的冰淇淋,正在一点点变软变烂,溢出香甜诱人的味道,她微微皱着眉侧了侧头,想要距离这种气息远一点。
下一秒,他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的靳卓岐摆正了脑袋的位置。
“谁射中的环数多,谁赢。”
聂召回头扫了他一眼,眼底的嚣张气焰很足:“等着。”
“嘣”的一声,第一箭差点脱了靶。
聂召抿了抿唇,从箭筒里掏出了第二支,一共二十四支,她还就不信了。
十五分钟之后,聂召脸都阴了下来,颇带有火气地把手里的弓箭扔给了靳卓岐。
他怀疑他就是故意看她出糗,但确实是她自己说会玩还要跟他比的。
靳卓岐挺熟练地接住弓箭,站起身放下一瓶没开盖的矿泉水,站在红白线后,脊背挺直,身体板正,拉弓之后迅速射击了出去,雷霆之势,迅速又猛烈,一击射中最中心。
聂召捏着手里温热的水也气的不想喝了。
玩过台球之后她为什么非要在他面前找虐?他怎么什么都会。
随后的十几箭,聂召头都没抬,想要当做没看见,就可以维护自己输了的自尊心。
倒是注意到旁边有几个女孩也同样在玩弓箭,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看两眼,闪光灯忘记关了,朝着他俩拍了不止一张照片。
过于明显到聂召想忽视都难。
她猜测或许是靳卓岐学校的,也有可能是附近别的大学的,毕竟网上的事情都闹上了热搜,知道的人太多了。
聂召也就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了。
一直到最后,里面还有三支,靳卓岐没再玩了,已经完全倍杀,没必要继续。
他回头扫了眼聂召,语调清淡说:“干什么?刚都跟你说姿势错了。”
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来了个空放。
弓臂在拉开之后,比刚才的力度更大,变形更严重,猛烈的作用击中在弓弦和弓臂上,发出了剧烈的绷弦声。
演示结束,侧目看旁边聂召,声音轻描淡写的:“过来,承诺条件的时候到了。”
聂召走过去,环着胸,很不服输说了句:“你想要什么?”
她还有什么没给他的?
靳卓岐松了捏弓的力道,歪头看着聂召。
她脸上的表情很臭,一副输了很不爽的模样,可靳卓岐生生在这张脸上看出了几分生动,她正在完全暴露着她的情绪,甚至她的一些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小脾气。
化了妆,唇上的口脂颜色比往常更浓重了一些,头顶煞白的灯光打在女孩的头顶,一些杂乱不安分的绒毛浮着一层亮色,像是晕了一层光似的。
靳卓岐长手一捞,把她整个人半扯进怀里,自己倒是直直地站着,微微低着头,扣着她的下颌线抬起,屈尊降贵一般,一吻封唇。
聂召被忽如其来的动作给弄得没反应过来,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她能感觉到对方舌尖的每个轨迹,似乎想要把整个她吃干净。
结束后暗红色的唇泥被整个晕染开,聂召对着手机后面的小镜子整理妆容,碰了一下有些温热的唇,很是感慨地说:“亏了啊卓爷,有一个条件干什么不成。”
他不向来会算计么?
“昂。”靳卓岐不怎么在意地说。
“亏就亏。”
他在她身上亏的还少么。
***
12月27日,A市下起了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早,大雪纷飞,忽如其来。
聂召换上了带帽子的黑色牛角扣大衣,试图驱挡寒气,收到卢湘消息时聂召已经在上早八的班了。
这个点有人来店里买热牛奶,等人少了一些,聂召才看到她的消息,嘴角禁不住勾了起来。
抱着手机给她回复:【嗯,是第一场雪。】
她有的时候很佩服卢湘,她知道卢湘高中被同学排挤,被老师“特殊对待”,她虽然没细说,但聂召能感觉到她家庭氛围或许一样不好,但还是能够在逆境中如同一朵向阳花,坚持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学习考上大学。
而不是像她,因为频繁转学学习不好就彻底放弃,她不及卢湘强大的心脏,总因为各种事情心里积攒着压力,最终堆积到让她透不过气。
卢湘这个人有着很强烈的感染力,每次跟她在一起,聂召浑身都是放松的,她好像一个在燃烧的太阳,想要把所有生物都救活。可惜聂召不知道,她把自己的悲伤吞噬,不想让别人有分毫担忧,她足够懂事,燃烧过度的她也是百般疮痍。
或许是因为得到过真正的爱意不多,聂召很少很少把谁放在心尖上了,葛元凯算一个,卢湘也算一个。
聂召笑着回完,又说:【今天发工资,要不去吃火锅?我请客。】
【可以点很多肥牛卷蛋饺跟毛肚吗?】
【可以。】
【那我中午不吃饭了。】
聂召挑眉:【你不怕饿的走不到火锅店就行。】
发完,聂召刚仰起头,就跟旁边看着她的胖子同事对上了眼。
对方这次倒是目不转睛,直直地跟她对视着,那种猥琐又审视的目光让她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最终是她移开了视线。
聂召低着头继续工作,避免跟他有任何肢体或者语言、眼神上的交集。
中午吃饭时,另一个同事忽然问聂召晚上的聚餐要不要去。
聂召早把群屏蔽了,不明所以地问:“什么聚餐?”
“你没看群啊?他们昨天晚上打赌说今天如果下雪就请客一起吃饭,我们不是三个班倒吗?老板都凑热闹说如果真的要请客就给上夜班的放假去聚餐。”女孩一边嗦粉一边说着。
聂召咬着手里的菠萝包,含糊问:“吃什么?”
“火锅吧,说吃完去酒吧喝酒,我们可以喝少一点,毕竟还要上早八呢。”
聂召还没吭声,旁边胖子同事凑过来坐在了聂召旁边,似乎觉得距离太远说话不方便,还扯了扯高脚凳,几乎跟聂召贴着的距离说着,声音粗又刻意压低,装出来的礼貌很虚伪:“你们俩要去吗?”
“我……你问我们干什么?你去吗?”
胖子同事笑起来整个眼睛都眯着,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瞳仁,那张大饼似的脸五官倒是挺集中。
“要是美女去我就去,不然还不如回家睡觉。”
女孩听言,表情都变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把视线放在了聂召身上,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目光在这个同事脸上扫着,内心满是鄙夷。
你也是敢想。
您这长相就算是追也不配追啊?
她可是听到同事说上次聂召有个开豪车的男朋友接了,再加上网上风风火火,她也看到了一星半点,虽然没完全看懂,但也见过别人发的聂召传闻中那个男朋友的照片,冷痞冷痞的,五官长得特帅,完全是能让她出轨的类型。
女孩直接一个标准的八颗齿笑容:“那估计没了,我一点就走了,聂召估计要跟男朋友一起吧,对班的美女我们也不知道,你可以去打探一下。”
胖子同事把视线重新放在聂召身上,声音粘稠又故意压成奇怪的气泡音:“聂召有男朋友了吗?”
聂召低着头继续咬着菠萝包,没吃完,淡嗯了声。
“你们吃,我先去干活了。”
下午女同事因为要回去照顾感冒住院的宝宝离开,整个便利店就剩下她跟男同事两个人。
聂召倒是一直站在前台给买东西的顾客扫码开票,男人一会转过来一会转过去,视线一直在她脸上徘徊着,脑子里盘算着什么。
外面的雪花倒是越下越大了。
因为晚上的聚餐,聂召还特意看了一眼群里,老板说晚上四点到十一点的班可以不用去了,让他们下午四点下了班直接关门,暂时歇业到凌晨,等凌晨第三班的人继续接班。
聂召看完,又抬眸扫了一眼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男人,只是一眼就低着头离开了。
给靳卓岐发了条微信。
【你一会儿有事吗?下雪了。】
【来便利店接下我。】
过了一个小时聂召才等到那边的回复。
靳卓岐:【嗯。】
靳卓岐回完消息,整个人还是懵的,他刚睡醒,嗓子疼,眼睛也有些胀痛。
吃完药脑袋还是很痛,像是要从里面炸开一样。
为了让头不那么疼,他喝了点酒,浓度不算高也不算低,还真减轻了些疼痛感。
收到聂召的消息后,靳卓岐坐起身眯着眼睛,给付坤发了消息问他现在在哪。
【学校呢,你好了点吗?要去医院吗?】付坤。
靳卓岐:【不用,再睡一觉就好了,你下了第一节课过来开我车接一下聂召。】
付坤:【行。】
回复完靳卓岐就继续躺在床上了,他的额头滚烫,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红色,眼里红血丝很重,整个人都有些病态的苍白。
卧室拉紧窗帘开着热空调,又睡了一个半小时就重新醒了,一身冷汗,量了温度计发现还是睡前的三十九度。
洗了个澡出来,看了看时间忽然想起这事儿,又问付坤。
【去了没。】
付坤:【路上呢。】
他开着车去便利店接人时还有些纳闷,虽然是大雪天,但也不至于叫不到车吧?
为什么非要靳卓岐去接。
他哥还真的是,对这位宝贝妹妹百依百顺。
等车子停在距离便利店有着一路之隔的停车位处,熄了火,隔着老远,付坤眼神一扫就看到了便利店前台站着的两个人。
开车门的手指一顿,他倏然就明白了聂召为什么让靳卓岐来接。
她很会借刀杀人。
付坤完全不认同周羡所说“聂召的名字很好听”,但这个名字却很符合她。
唇上附刀的召,杀人都不用迷人药。
有的是人心甘情愿为她奋不顾身。
付坤盯着远处便利店前台的可视处,聂召正低着头看电脑,旁边一个身材宽胖的男人手掌正搭在她肩膀上捏了一下,即便只是一下,也被付坤捕捉到了不对劲的意味。
他给靳卓岐发了条语音。
“我到了。”付坤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过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卓哥魅力不行了,嫂子肩膀上被一个丑到看不清是人类的男人搭手了,我这个时候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要来捉奸么?”
只是一句话,靳卓岐就懂了,他揉着眉心的指骨放下来,头发长长了一些,凌乱地盖着额头,一双展露出来的冷冽双眼仿佛沉入冰川,他利索地坐起身捞起沙发上的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是吗?我去看看。”
略显不健康的脸色跟沙哑的嗓音都在证明着,此时这个男人正在发高烧,身子都像是在漂浮在空气中虚晃着,但黑色长靴让他的步调走得很重也很稳,笔直的身高自带着锋芒毕露跟锐不可挡。
喝了酒不能开车,靳卓岐打车去的便利店门口,刚到门口停下车,就看到了聂召提着手里的牛皮小黑包准备出来了。
应该是下班了,店里只有那个一眼看过去脸都模糊不清的男人在做收尾工作。
聂召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靳卓岐不会来了。
“走吧。”聂召跟在他旁边说吸了吸鼻子,天真的好冷。
现在刚四点,卢湘要五点四十才下课,她回去喂一下小猫再去打车找她。
靳卓岐揣着兜“嗯”了一声,好似心没在这儿似的,眼神都有些散。
聂召又扫了他一眼,意识到不对劲,盯着他的脸问了句:“你怎么了?”
问着的同时,她直接上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的像是手放在火苗着火点,指尖都要被点着了。
她愣了一下,印象里靳卓岐一直跟个铜墙铁壁似的,为了送马权进去不惜把自己的手掌心割伤,现在还有一道淡白色的疤,前两天还在打拳,现在忽然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实在颠覆了聂召心里他的形象。
“你感冒了?”
怪不得这么晚才过来。
都这样了还要过来??
他没看到,所以聂召并不觉得他知道她为什么让他来接,或许就是因为此时昏昏沉沉的状态,靳卓岐没那个心思想太多,才没问她为什么不打车回。
这都是她的结论。
靳卓岐声音满是倦怠,眼皮都没精打采耷拉着。
“嗯,走吧。”
“你开车了啊?”
为了少说几句话,靳卓岐倦怠地回了句:“付坤刚好在附近。”
说完两人一同上了付坤停在门口的那辆车。
他俩坐在后面,付坤开着车问聂召送她去哪。
“回计生巷就行。”
她说完,歪过头要穷追不舍地问靳卓岐:“你吃——”
话音被噎在嗓子眼。
靳卓岐歪着身子靠在旁边玻璃上闭上了眼,呼吸挺均匀,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或许是雪天,天色阴沉的缘故,车内有些阴暗,聂召也只能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清楚靳卓岐那张侧脸。
想问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吭声,让他多睡一会也很好。
一路沉默,聂召下了车才给付坤发了消息,问靳卓岐有没有吃药。
付坤故意说:【不知道啊,没事,他每次生病就这样,矫情,谁都不让碰什么也不干也不吭声。】
他每次感冒生病都是睡过去的。
聂召:【一直不退烧还是吃点药,或者找个医生吊瓶打针,你记得提醒他。】
付坤低着头想说。
这么多年谁管得了他?
抬头从后视镜中看到已经睁开眼的靳卓岐,也就潦草跟她回了个“行”字。
关了手机盯着后视镜问:“卓哥,我们回筒子楼?”
靳卓岐垂着头,眉目冷肃,指骨一下下摩擦过尺骨茎突,又在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上按了按,眼神晦暗不明,喑哑的嗓音透着寒气说:“调回去。”
第35章
薄薄的雪铺在地面, 道路上湿漉漉的一片,轮胎划过发出“滋滋”响声,车重新停在原来的停车位, 靳卓岐开了窗往便利店看,胖子还站在便利店内, 刚才已经熄灭的两个灯被重新摁亮, 过了两三分钟,他才背着一个很方且已经掉皮的黑皮包关了门从便利店亦步亦趋离开。
关了门, 倒也没打车,转过头顺着街道边缘往远处走。
付坤瞧见, 附和说:“刚才顺便查了查,他家就在附近小区。”
旧城区, 里面的有挺多外地来帮老板收房租的打工人, 那一片比筒子楼还要乱, 但很便宜,一个月仅要五百块钱。
距离这里步行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 每天走一个多小时回家也不舍得打车,男人身上的肥肉倒是一斤没少。
靳卓岐没吭声,付坤又偏头拔了车钥匙,问:“需要我过去吗?”
一身懒肉,用肉眼也能知道那男人或许劲儿大,但很好解决。
“不用,我自己来。”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靳卓岐开门走了出去。
付坤还有些意外,靳卓岐从来不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所以身边有很会打架的付坤,还有他的专属沙包江悬。
他倒也知道原因, 阿姨还在的时候就很不喜欢靳卓岐打架,她觉得如果可以用温和的方式解决,就不要触碰一些过于危险跟会两败俱伤的手段,即便阿姨没直接这样说,但靳卓岐还真的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破绽。
看着那身黑衣在雪地里逐渐远去的背影,付坤晃了下神,不知道他这样做对不对。
他承认他的某些做法,是想要聂召跟靳卓岐好好在一起,爱能毁灭人,也能拯救人,如果是前者,靳卓岐会放弃以前的一切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如果是后者自然皆大欢喜。
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选择。
靳卓岐单手揣着兜横穿过马路,腿长的优势让他的步调比男人快了两倍,还没走到拐角,男人就意识到了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他回头纳闷地看了靳卓岐好几眼,最后终于受不了了,回过头紧护着包质问着说:“你有事吗?你跟着我干什么?”
靳卓岐单手揣着兜,眼角眉梢坠着寒冷跟一些不自然的红,声音喑哑至极:“有事找你。”
男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很谨慎地说:“你,找我什么事?我们认识吗?”
靳卓岐摇了下头说不认识。
随后大步往前走,手掌暴戾地揪着男人的衣服,拖拽着他就往旁边拐角走,这边的拐角还是挺明显的,毕竟不算是什么特别偏远的地方。
男人被他扯着后衣领,前面拉链几乎锁着脖颈,肥胖满是疮痍的脸上立马爬上恐惧之色,手指上还残留着刚才偷吃了便利店便当之后留下的泛着光泽的鸡腿油渍。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
靳卓岐半眯着眼,撂起拳头直接掼在他脸上,手指松开,他整个人都重重砸在地上,如同一团烂肉,在地上翻了个滚,脸颊骤然红肿起来,口腔鼻子都出了血,喷在白色的雪地上,牙齿都被打掉了一颗。
“你干什么!!!!我要报警了啊!!”男人疼的声音吼不出来,眼神瞪大,漏风的牙齿有些含糊不清,他捂着脸颊眼神恐惧地盯着面前高大又年轻的男人,感觉到他身上涌动着毁灭性的情绪,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着。
“我什么时候惹你了?都,都好商量,我有钱,我给你钱,但我身上只有九十,再多真的没了。”
看着男人冷硬的五官,本就性子软弱的他瞬间害怕起来,脑子里飞速回想着他有没有什么时候惹了面前的男人,看他的衣服也不像是想要打劫的。
靳卓岐轻笑了一声,半蹲着身子,修长的双指捏过他的衣袖,很轻地从他的身上拉下来放在旁边的地面上,像是要把他四肢展开似的。
他重新站起身,皮质长靴的鞋底硬又厚重,踩在人的手背上的脚像是一块厚重的石头,靳卓岐本来身上就没什么劲儿,几乎把所有的力道都放在了脚下,狠狠踩在他手背上,传来骨头断裂的声响。
“你没惹到我,但惹了不该惹的人。”
靳卓岐其实很少生气,他对什么任何事情都保持着绝对的淡漠态度,付坤从跟着他到现在,一直也没见过靳卓岐会有压不住火的时候。
可此时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冒着,像是压不住了浑身一直隐忍的火气一样,一拳一拳重重掼在他身上,拳骨上都擦出了血。
“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觊觎她一点?”
在男人还没叫出声之际,靳卓岐半蹲着身子双手挟着他的下颚,眼神阴沉到可怕,直接把人的下巴掰脱臼,手指又摁着他的喉咙,嘶声裂肺的声音被堵死在嗓子里。
胖子只能蹬着眼睛,感觉到手指都快要被他的鞋给踩断掉了,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珠都不受控制似的往上翻,张着嘴巴,口水混着血顺着往地上流。
“你是聂召的男朋友?”
胖子另一只手死死掰着他的手臂,涨红着脸喘着气问出了这句。
靳卓岐的脚慢条斯理移开,眼神淡漠地站起身,单手揣着兜居高临下看着他,表情又冷又燥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别人看她的眼神,会让我想把对方的眼睛挖出来。”
胖子磨了一下牙,手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歪着头看着他的手指,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脱臼了,疼到发麻,整个手都瘫在雪地里,冰凉又没有知觉。
他站起身一拳想砸在靳卓岐脸上,可因为身高的劣势,以及力气的悬殊差距,还没碰到他,就被靳卓岐翘起长腿,狠狠踹在他的膝盖处,笨重的身子直接跪在地面上。
因为没有力气反抗,他这个人面朝地面倒下,歪着脑袋死死盯着靳卓岐:“我会报警抓你。”
靳卓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一根烟在嘴里咬着,倏然问:“想要钱吗?”
他往地上扔了一张卡,“里面有十二万,不多,但对你来说足够医药费了。”
胖子整个人半跪着,眼神落在面前的银行卡上,倏然抬起头看着他,全身都被打的都是伤口的男人眼睛瞬间亮了。
“真的给我?”
他才不会拿这么多钱去医院。
刚要火急火燎去拿,靳卓岐用脚尖踩着那张卡,眼神俯视众生似的看着他,带着薄凉的笑意,沙哑的声音又低又凉:“你觉得,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拿到这些钱。”
话刚说完,付坤从远处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地上匍匐着的胖男人身上,找了两个人拿了个麻袋过来了。
靳卓岐松开脚,任由他拿走了银行卡,轻飘飘落下一句,“记得别叫出声,不然钱你可能取不出来。”
付坤扔给靳卓岐一支新的打火机,火苗点燃烟,微凉的烟味充斥着嗓子,他吞云吐雾了会儿,转过身给几个人留下一句:“留一条命够他爬回家就行。”
付坤微微挑眉,看着旁边俩男人,仰着下颚示意了一下。
跟着也转身离开了,上了车,仍旧是付坤开车。
有些担心地问他:“要去医院吗?”
刚站在雪里大概有一个小时了,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付坤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被烧死。
但也只敢问一声,靳卓岐从来不喜欢别人帮他决定任何事情。
靳卓岐靠着后背,继续抽着你那根烟,烟雾淡化了那双仿佛被冰冻住的眼眸,嗓音沉哑问了句:“她去哪了?”
付坤说:“跟卢湘去吃饭了。”
靳卓岐从嗓子眼发出了个“嗯”字,声音满是疲惫地说:“回别墅。”
***
聂召打了车在门口等卢湘,天气冷,她换上了更厚的棉袄,带着帽子站在门口等人,怕来不及,就来早了十几分钟。
门口很早就有人出来,估计是哪个班的老师下了早课,挺多同学来学校门口买附近小贩卖的烤红薯跟糖炒板栗。
聂召就往旁边站了站避免挡路,低着头无聊地玩着手机,又跟卢湘发微信说她就在门口,让卢湘出来了跟她说一声。
或许是这一身黑色棉袄在雪地里太过明显,聂召低着头也注意到了远处有几个男生推推嚷嚷,似乎是想过来要微信的。
她灭了手机,毫不掩饰地抬起头让他们看到这张脸。
其中有个男生认出来,忙的把人拉走了。
“干什么啊?真的漂亮啊?”
“你不认识他啊?隔壁A大靳卓岐的女朋友,以前还是YES上最爆火的平面模特,人家眼光可高着呢,别过去自取其辱。”
声音渐行渐远,聂召扯了扯嘴角,又重新低下头玩手机。
网上的风波似乎随着这场大雪被彻底封住,今早,台海国际高中发布了对这件事的最终结果。
台海国际高中:【经学校调查,蒋听自杀主因是本人有长期的精神压力,家长也承认在高一时便有过厌学现象,死亡是意外,跟聂召同学无关,学校在今后会加大关注学生的情绪。
以及学校关注最近有谣言传播聂召在学校时曾经欺负同学,经过对老师、同学以及班级监控的查询,并没有发现她有过任何欺负同学的行为,至于学校处理聂召的退学纯属谣言,是她本人因身体原因选择退学,学校并没有特殊对待现象。请广大网友拒绝以讹传讹。
今后,学校也会对网络舆论进行更加严格的管理和规范,力求及时处理关于学校、学生的不实谣言。】
评论倒是翻山倒海,评论点赞数量短短一上午达到几百万。
【果然网上的事儿就不应该轻易站队,等子弹飞一飞。】
【所以说根本没聂召任何事情呗?所以她本来混的好好的,还被网暴到因为身体原因退学??还好人心理素质强大,不然岂不是也被搞死了。】
【给楼上点了,虽说聂召也不是完全没责任吧,但我觉得就算是不是因为早恋,蒋听有那样的爸妈也迟早那啥,聂召刚好撞枪口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少多管闲事,你把人家举报了人,欸人家刚好有个抑郁症……】
【希望别过两天听到她也跳楼的消息,那就好玩咯。】
【所以是谁第一个曝光这件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最开始曝光的人只是发在贴吧里的,当时聂召真的超级火,杂志卖疯了,结果有人说她初三的时候曝光人早恋害死了人,直接冲上热搜了,那一期杂志都砸在了手里也没卖成,YES损失了好几百万,估计都是聂召自己承担的。】
【所以都是那个发帖人引导的了咯,查一查他,也太坏了吧。】
【雪花可不止那个帖主一个好吧,只能说那个帖子是导火索,后来说聂召校园暴力的不还是那些瞎传播的网友?现在倒挺会沉默了。现在好了人家里破产了好好的事业也没了,现在都不知道身体状况咋样,前两天还有人扒她ip在广场贴她小广告的,过两天非要她也跟着自杀了网友才满意。】
……
导火索。
她也是害死他妈妈的导火索。
还真是一报还一报,所以靳卓岐的目的真的达成了。
手机里还有YES的杂志社问她还愿不愿意重新回到杂志社,资源可能没有之前好,但是以后肯定会把她当成杂志社重量级人物包装,这次的澄清杂志社也愿意加大力度,让她完全洗白。
聂召回绝了对方。
回不去了。
她已经不喜欢站在灯光下了。
况且,她真的已经还完靳卓岐了吗?
“欸!愣什么呢?走了走了,好冷啊。”卢湘小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又握了握她的手指,感觉到一片冰凉,捂着放在自己暖得热乎乎的口袋里,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很久了吗?都说了是四十五下课了,你整点到就行的。”
聂召任由她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右手拍在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上,说着:“没,也就来了十分钟吧。”
“嘶,疼。”卢湘立马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疼的脸都皱巴在了一起。
聂召愣了一下,她拍她的力道应该不重。
“怎么了?受伤了?”
“没。”卢湘笑着说,“刚才,跑的太快胳膊甩到楼梯上了。”
“我看看。”
“不用不用。”卢湘躲闪开,忙的说,“我刚看了有一点青,两天就好了,快点我都饿死了!”
聂召沉了口气:“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饿了嘛。”
打完车,直奔了附近火锅店。
店里人不多,距离他们学校挺近,在一家快递站楼上,里面倒是挺干净漂亮。
选了位置坐下之后,卢湘才得意地说:“来之前我特意踩点看过了,觉得还不错才叫你来的。”
接过旁边的菜单,卢湘搓了搓手指,兴致勃勃地说:“那我开点了啊,你钱带够没?大雪天我可不跟你一起刷盘子。”
聂召眼尾上挑:“不够也不用你刷盘子。”
卢湘头一回还真没给她省着,点了整整一桌子放都放不下。
火锅里滚着浓汤,一边下着牛肉,吃了不到半个小时,浑身都冒汗。
“真的好吃,下次我请客叫你来。”卢湘腮帮子满满的,含糊着说。
聂召嗯了声,又问:“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卢湘想了想说:“一般都是一月份吧,怎么你有事啊?”
“没,就随便问问。”
卢湘哦了一声,继续搅拌着酱料,喝了杯果汁,盯着聂召看了好几眼。
聂召抬头注意到她的眼神,直言说:“还想吃什么我不让你点了?”
“不是。”卢湘鼓着脸,过了两三秒,才犹豫着说,“我想问你件事儿。”
聂召抬起头,筷子都支撑在小碟里不动了:“什么事?”
卢湘低垂着脑袋,声音带着些低落的情绪:“如果分手了,还会频繁想起他,还有一点点难过,是喜欢吗?”
明明接吻的时候没感觉的。
或许是因为她厌恶任何男人的触碰,这种触碰会让她想到那个喝醉酒的养父。
可是看到微信里的消息停留在了好几周前,卢湘还是有些难过,像是心里缺了一块。
她不受控制地想,酒吧每天去玩的漂亮姑娘那么多,说不准他都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了,还比她懂事比她更符合他的口味,也不用他事事去迁就对方。
或许是因为她太贪心了,她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分开后又总是念着他的好。
她也配不起这样的喜欢。
“是吧。”聂召一边吃着肉片,一边说,“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卢湘低垂着眸,含糊着说:“这不是分手了之后才感觉的嘛。”
“那就把他追回来。”聂召的处理方式向来直接了断。
追不回来了。
她没办法看着另一个人为了她,被拖下水。
也有些自卑不想让他知道全部的自己。
她从来不敢告诉骆禹寻她高中被排挤过,也被喝醉酒后的养父猥亵过,还被高中老师那样对待,她不敢看到骆禹寻爱慕的眼神里出现别的任何神色,即便是一秒的诧异和震惊。
或许保持着他眼里她最好的模样,也很好了。
她还从卜嘉嘴里知道了另外一个消息。
马权过年要出狱了,聂召怎么办?
卢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有道理,我试试。”
“对了,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聂召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去了。”
“医生怎么说?”卢湘迫不及待地问。
聂召低垂着眸说:“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
卢湘不相信地问:“真的吗?你别骗我我会当真的。”
聂召懒得搭腔似的:“这有什么好骗的?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我看上去像是生病的样子吗?”
可是这种病,也不都是显性的啊。
卢湘知道她在骗人,还是佯装相信了似的点了点头:“那就行。”
吃饭的过程中卢湘一直在给谁发着消息,聂召去下菜时扫了一眼,看到是很多条的贷款短信,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卢湘很是苦恼地说:“好像是被诈骗盯上了,最近经常给我发一些高利贷什么的,我正在拉黑,都拉黑了好几个了。”
最近经常在严防诈骗。
“有人给你打电话也不用理。”聂召提醒。
卢湘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哪有那么傻。”
“聂召。”卢湘叫了她一声,脑子里想着那些欠款消息,落款人跟她养父的名字一样,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又想到聂召的病,想到卜嘉,想到马权,又想到不知道跟她有什么恩怨情仇的靳卓岐,艰难地把想说的话重新吞下去。
聂召抬眼看她:“想说什么就说。”
卢湘转了转眼睛,抓了另外一个话题出来,小声问:“你有看到热搜吗……”
她记得聂召,很喜欢孟寻来着。
聂召微颦眉:“热搜?怎么了?”
卢湘抿了下唇,说:“热搜上说,孟家出事了。”
聂召迟缓了两秒,忙的捞起放在旁边沙发上的手机,迅速打开手机看,几乎前十条都是关于孟家的。
#孟家易主#
#孟知集团股价大跌#
#孟家房子被查封#
#台海国际高中蒋听自杀#
……
聂召盯着上面连续的好几条热搜,眼底情绪变了,呼吸都禁不住重了不少。
她刚才还在意外,为什么靳卓岐收手了,他怎么可能轻易结束这件事。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靳阿姨的手术跟孟家有关。
聂召绷紧着唇,捏着手机捞起旁边的外套,边走边穿,语调迅速说:
“卢湘,我有事要先走了,一会多少钱我转给你,抱歉,下次再跟你一起吃饭。”
卢湘放下筷子,愣愣看着聂召火急火燎的动作,点了点头问:“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啊。”
聂召摇了摇头说:“不用,先走了。”
下了楼站在雪地里,外面莹白的雪扑簌簌下个不停,她给付坤发了消息问靳卓岐在哪。
收到回复之后迅速打了车回他别墅。
半个小时后到了别墅门口。
她知道靳卓岐的大门密码,一路通行,进了一楼客厅之后,迎面而来燥热的暖气,身体的冰凉被瞬间袭去。
整个客厅空荡荡的,一丝人气也无。
聂召又想到他回来之前有些发烧感冒,已经过去了有两个多小时了,没去医院吗?还是在卧室吊水?
脱下棉袄放在沙发上上了二楼,敲了敲他卧室的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靳卓岐。”聂召站在门外叫了一声。
里面传来了不清晰的“进来”,隔着门,也能听到他的嗓音沙哑到快要说不出话了。
整个别墅都一片安静。
她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漆黑到什么也看不清,聂召有些想开灯,又想到靳卓岐睡觉时其实不习惯开灯,所以每次做完聂召都不会跟他一起睡,让他做的时候迁就她开着灯已经够手下留情了。
站在门口,只能借着走廊的光模糊地看到棉被上稍微凸起的轮廓,他睡姿很板正,喜欢平躺,卧室里也开着空调,呼呼的热气让寂静的卧室显得有了些生气。
能感觉到,他还在发高烧,很严重。
聂召站在原地,看到他挣扎着坐起身,浑身没骨头似的靠着床,微侧着头看着门口的她,声音清冽问:“干什么?”
冷静了两秒,聂召跟他静静对视着,问:“孟家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靳卓岐有些耳鸣,拨了下耳垂,臊眉耷眼地“嗯”了声,嗓子干到冒烟,听到聂召的质问也没什么力气。
她整个人遇到孟家的事情就像是生了刺似的,剑拔弩张地站在他面前,姿态咄咄逼人,让靳卓岐虚弱的神经压的有些疼。
聂召皱紧眉上前两步问:“你不是答应我——”
靳卓岐下了床,穿着拖鞋去旁边桌子上倒了杯热茶润嗓子,漆黑的眼睫低垂着,凛冽的嗓音仿佛喊着摩擦过的颗粒感。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聂召难以置信地看着靳卓岐:“你骗我。”
靳卓岐微微靠着旁边的茶几,身子懒懒散散的用手支撑着,眼角眉梢都是浓重的殷红。
“我需要骗你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他迈着长腿走过来,站在聂召面前,声音不轻不重,带着薄茧的手掌紧紧扣住她纤细的手腕,语调满是锋芒:“倒是想听你解释解释,怎么没听你说过,孟家强迫医院做手术的事情。”
他大概也猜到了聂召那天去医院去看他妈的原因,她后悔了,她也后悔过想要挽回什么,可被孟家拒之门外。
“聂召。”
他扯着她的手把人整个扔在床上,力道很重,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气。
站在床边,低眸冷眼睨着她,语气里压不住的火气跟暴躁:“你就这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你真以为我这么稀罕你的命吗?”
“你发什么疯?”
聂召跌躺在床上,挣扎着坐起身,声音隐忍着些情绪。
或许是因为生病,他的声音还是虚弱的,像是脱了力,拉她的力道也不算重。
聂召别过头不想看他:“我没觉得我很值钱,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不要钱免费陪/睡的吗。”
“孟寻他不知道这件事,他如果知道肯定也不想做手术的。”
“对,所以我帮他好了,送他下地狱,不是他自己的愿望吗?”靳卓岐手掌压着她身下的床,指骨扼住她的下巴,来了劲儿似的,“你在气什么?”
“我没有——唔。”
聂召的话没说完,就被人狠狠咬住了唇,他咬得很用力,瞬间出了血,聂召这才知道他平常已经手下留情了。
唇瓣上像是崩开似的疼,聂召想要掰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身子也在他身下疯狂扭动着想要挣脱开,手指触碰到他的拳头,倏然指尖轻颤,意识到什么,所有动作瞬间停滞在空气中。
他手背上有擦伤。
或许是因为黑暗,她的触感十分清晰,手指在擦伤上碰了几下,眼睫颤抖,停息了激烈的反抗,微微闭上眼放任靳卓岐疯狂撕咬似的吻,吻到舌尖都有些发麻,她能感觉到唇瓣都肿起来了。
一吻结束,聂召抬着下巴看着他,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眼神恢复了淡漠,语气平淡:
“靳卓岐,你买我的照片干什么?”
她之前就给了自己一个误区,那些照片,有什么可当做把柄的?他还买了很久,花了大价钱。
当时的她,这些照片也只不过是雪上加霜,雪花足够厚,霜也就不重要了。
聂召仰着头,眼神对准黑暗处男人的身影,语调尖锐又满含讥讽地说:“你恨所有人都像只发情的狗一样吗?”
第36章
或许是被这句刺的, 又或许是想到了别的,靳卓岐扯着旁边高脚凳坐下,从桌面摸了一支烟打着。
寂静的卧室内传来打火机齿轮咔啪的声响, 带着很重的摩擦响声,可见他摁动很用力, 烟头的猩红在一瞬间点燃, 照亮那张脸的轮廓,有些模糊, 放在远处像是用了磨砂滤镜。
聂召的夜盲严重,靳卓岐却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 或许是因为在孤儿院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经常被关进黑暗的房子里,他反倒是习惯了陷入黑夜, 此时坐在高椅上, 一边默默抽着烟一边抬着眼皮看着坐在床边低着头的女孩。
穿着一件宽大领子的白色毛衣, 露开肩带,头发也被弄的凌乱。
“滚吧。”靳卓岐眼神愈发冷冽, 语气不善落下一句。
聂召磨着牙也气得不行,一声不吭盯着他持续了好几秒,站起身往外走。
或许是离开的动作带的,她离开之后,卧室的门就被重重甩上了,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靳卓岐也没去开灯,就坐在凳子上继续抽着那根烟, 抽了大半,身子散然往后靠着, 用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烟味在鼻尖回荡着,靳卓岐盯着窗外的雪天, 想到靳如馨也很喜欢冬天。
冬天工作并不算便利,她却很喜欢雪,说很漂亮,灯下的雪还是亮晶晶的,每年靳卓岐都会看到她在初雪的那天给他堆的小雪人,多大的雪雪人就有多大。
他有些烦躁地移开目光,咬着烟敛眸绝望地想——
他到底是因为恨聂召害死了他妈,还是恨聂召因为孟寻害死了他妈。
他清晰地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他没办法坦白,也没办法给自己辩驳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遇见,他丢舍不掉骨子里对她莫名其妙抓都抓不住却一直存在的责任感跟念想。
明明小时候她是他一个人的。
一根烟抽完,靳卓岐从房间出来,下了楼,看到坐在客厅的聂召,手里还拿着一袋刚拆开的感冒药,烧了热水,捏这个杯子正在泡药剂。
看到靳卓岐下来,也就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又熟视无睹继续低着头泡感冒药。
靳卓岐还有些愣,他以为她刚才就走了。
还在想外面大雪天好不好打车。
等他坐在沙发对面,聂召把面前的感冒灵推到他面前,重新坐下,声音没什么温度说:“你确实没有答应过我不碰孟家。”
当时靳卓岐确实没有肯定说放过孟家。
也是她欺瞒在先,她没什么资格让靳卓岐放下。
别人的命也是命,别人的家庭也是家庭。
她不能一错再错了。
“随便你想怎么样,我说过孟家跟我没关系了。”
孟寻都一直想她去死了,她还管他的死活干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没有谁是完全无辜。
她清楚知道这一点,刚才也只是因为被靳卓岐质问逼近似的话给激的才脱口而出那样的话,她受不了那样的逼迫感。
聂召说完,抬眼对上靳卓岐那双盯着她的漆黑双眸,或许是因为浑身病态的苍白,显得那双瞳仁黑的像是不见底。
她不留痕迹错开目光,说:“你把药喝了吧,如果没好就去看看医生。”
靳卓岐捏着那杯浓重药味的感冒药,又看了一眼她,嗓音沙哑问:“药你买的?”
聂召“嗯”了一声,又看向他:“不然呢?你里面的药已经过期了,我扔了。”
靳卓岐仰着下颚,喉咙来回滚动,几秒一杯感冒药剂见了底。
喝完之后放下杯子,又仰着头躺在沙发上,或许是因为鼻塞,呼吸很重,胸膛都起伏着,嗓子干渴,又混着刚才感冒药的残渣倒了一杯白开水喝了。
聂召盯着他看了几秒,他的脸颊不完全苍白,眼尾很红,漆黑的眼睫晕得有些不堪一击的破碎感,指骨上的青筋却很明显,有着一种羸弱跟强势交叠在一起的相驳感。
她站起身要从别墅离开,又被靳卓岐叫住。
“过来。”
靳卓岐眼神不偏不倚放在她后背上,双肘抵着膝盖,淡然开腔:“让你走了吗?”
她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只是此时硕大的客厅开着灯,她坐在沙发旁边跟靳卓岐挨得很近,或许是因为感冒虚弱到脱了力,浑身疏懒地往后躺着,身上那件纯黑色的睡衣领口开了好几个扣子散热。
他浑身滚烫的像是骨头里酝了熔浆,冒着热腾腾无法抒发的烈气,聂召也感觉手里的东西在扩张的同时,要把手指上那层皮都给烫化掉。
她没低头看,不想看到浓重的无法直视的画面,清晰的触感却能够让聂召想象得出来手里的什物是什么模样的,毕竟用了无数次。
聂召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松开手任由他支棱着,从旁边茶几上抽出两根万宝路烟,用打火机同时点燃,一根给了靳卓岐,一根自己叼着,又继续给他用手。
他抽烟抽得还真挺杂,在他身边聂召几乎认遍了所有烟。
薄情的人连烟都不抽同一款。
“你不会抽烟猝死吗?”
现在可还在感冒。
靳卓岐一口薄烟喷在聂召脸颊上,看着她躲闪开又呛声的狼狈样子,声音比刚才嘶哑了不知道多少倍。
“死也不是因为抽烟。”
聂召听出来他说的意思,手指夹着烟,另一只手也没放开活塞着,侧着身凑近爬近,吹着气色胆包天问了句:“卓哥,能吻这儿吗?”
她用烟头的另一端指了指他喉结的地方。
真的挺性感。
聂召从来不觉得男性除了健硕的薄肌外,有哪个地方是性感的,但他的喉结长得就格外有感觉,这是个很高的评价。
靳卓岐偏着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指扣紧她的手背帮助她继续,闷哼了一声,漆黑的双眸侧瞥着,嗓音暗哑地说:“聂召,谁把你当成不要钱的了?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下贱。”
“我强迫你了还是你没爽到?”
聂召侧过头,觉得可以了,松开了手摁着他的肩膀坐下,还不忘把右手上沁出的水全都邪恶地涂抹在了靳卓岐身上。
像是在吃一个很可口的冰淇淋,她亦是被,一点点吃完,即便路径有限,或许是过于熟悉,也能轻而易举让他顺利通行。
硕大的客厅里丝毫的声音都是极其明显的,或许是这种类似公开场合的环境,聂召感觉紧张又刺激,激素飙升,更别说此时的靳卓岐虚弱又毫无招架力,滚烫到像是一团全部爆发在她身上的火。
她会有一种掌握他的主权感,即便某些举措还是不受她控制,也足够刺激得她要疯了。
热汗出得像是在洗澡,脸颊侧边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她的抽气声短促,抱着靳卓岐一直也没放开。
她甚至在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在想,如果她没有害死靳卓岐的妈妈,如果孟寻是靳卓岐,但凡一个如果实现她跟靳卓岐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不管是她对靳卓岐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但葛元凯那种性格的人,却一定会跟靳卓岐成为好朋友。
聂召被晃的快要抱不住他,被靳卓岐注意到,反手把她扔在沙发上趴着,垫了个很高的枕头,头发耷在肩后来回晃,甚至有一些已经缠绕在了一起,她的头发要剪短一点了。
这种难堪的姿态却让她来不及反应,脑子里空想着,眼神无神看着远处扔在地上的白纸,幻影过多难以聚焦,人都要傻了,只是觉得很烫,好他妈爽。
很显然,这种不顾他死活的后果就是,结束两次之后靳卓岐的高烧更厉害了。
聂召洗完澡出来,靳卓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庆幸他是洗完澡之后睡着的。
感觉到如同一百度开水的滚烫程度,连忙给付坤打了电话。
“他好像高烧更严重了,你有空吗?把他送去医院看一看。”聂召说。
付坤皱了下眉:“他没吃药吗?他之前都是睡一天就好了的。”
没睡够,被她叫醒了。
聂召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做了。”
那边没吭声,过了两三秒,才传来起身的声音。
“我现在过去。”
靳卓岐被送去了医院吊瓶,医生说要掉完这四瓶才可以,不要吵醒病人让他多休息。
还开了一堆感冒药,说要定时吃,平常如果感冒就算是能熬过去,也最好来医院看看,感冒太严重有可能引发心肌炎跟肾炎等病,让他们不要轻视。
付坤点了点头说:“好的医生。”
聂召倒是坐在旁边等着,一句话也没吭。
付坤看了聂召一眼,看着窗外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叫她:“你回去休息吧,医院也住不了人,我今晚在这儿看着,我明天早八有一节课,到时候可能需要你来照顾一下。”
话都说到这儿了,聂召也没矫情点了点头就走了,回去的路上跟老板请了假说明天早八有点事能不能请假。
对方:【你也要请假?但是这样明早就剩下雯雯一个人了,应该忙不过来,很重要的事情吗?】
【一个人?不还有一个同事吗?】
【他昨天辞职了,现在早八的班就剩你跟雯雯了。】
聂召低垂着眸说:【那我找我朋友帮忙可以吗?她之前在快餐店干过,跟我们餐厅差不多,反正就在前台收账跟到货了搬点小东西。】
【也行。】
聂召就给卢湘发了微信,但卢湘明天也有课,刚好是上午第一节 有一个她很喜欢的教授的公开课,好不容易申请上的。
【要不我去问问江悬,他今天好像没课的。】
聂召微微扬眉:【你跟他关系很好?】
卢湘:【也没,之前找工作的时候问了下,我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还是算了吧。】
聂召知道江悬对她有意思,她没回应,也没资格让别人平白帮忙。
卢湘发了个心虚的表情包。
【手太快,已经问了,他秒回。】
随后发了个截图过来。
江悬的回复:【有空。】
聂召抿了下唇,沉了口气跟江悬回:【你明天真有空?我有点事,所以需要你帮我值下班,早八到下午四点,中午可以在便利店吃饭。】
江悬:【嗯,我有空,你给我发个地址我明早过去。】
他没说别的,聂召也就回了个地址,加上一句谢谢。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晚上睡了整整一晚上,一直到早上七点因生物钟醒来,睡得太沉,醒来之后浑身除了有些酸软之外,十分舒爽。
她立马爬起来洗漱完,又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三份三明治跟牛奶,出来之后打了车要去靳卓岐所在的医院。
或许是因为大雪,前方路段拥堵,且好像出了车祸,师傅跟她说可能需要绕远路。
聂召开着导航,预计半个小时,她也就点了点头说:“行,您能快点就快点,我有点着急。”
司机好奇地问着:“男朋友生病了?”
聂召一愣,反问:“为什么说是男朋友?说不准是亲人呢。”
司机大叔笑呵呵的:“我干司机这行这么久,一看眼神就知道了,看亲人都不是这个表情。”
聂召倒是不知道这还需要有什么表情。
有些晕车,即便窗外很冷司机也同意她开了一些窗,白雪皑皑的世界清晰映入眼帘。
“你是大学生吧?在哪上大学呢?”
“现在都快要十三年义务教育了,能上大学一定要上,没学历出了社会难呢。”
“欸,现在的小孩难养啊,小时候就得受好的师资,好的家庭环境,还要会教育小孩,不然一辈子都完蛋了,穷人越来越养不起咯。”
聂召听到司机的话,不置可否说了句:“也不一定吧,还是看自己。”
靳卓岐就学习很好。
司机往窗外扫了一眼,随口说:“看到那边没,A市监狱,我之前从这边过就是,挺多出监狱的都是看上去很年轻的小伙子,要不就是爸妈没教育好,要不就是学校没教育好,周边氛围还是很影响孩子的,在不好的学校想学好都难。”
聂召下意识顺着司机大叔的眼神往外看。
雪正在一块一块融化,地面湿漉漉的都是水,监狱门口站着好几个穿着黑色棉袄的男生,看上去都挺年轻,笑着跟旁边人聊着天,浑身一副不入流的地痞流氓模样。
她没多在意,之后又好像捕捉到什么,倏然重新看过去。
或许是对兆锐跟梵天纵的身影足够熟悉,经过的那一瞬间,聂召从一群站在监狱门口的人中瞬间锁定了他们两个。
在她合上车窗的那一秒,同样看到从监狱大门出来剪了平头穿着朴素的马权跟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热泪盈眶,好一个重逢盛况。
聂召死死盯着那边门口,指尖用力,呼吸都绷紧了。
他出来了。
为什么这么早?
才半年。
聂召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她低下头,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给谁发些什么,打开之后又忽然一怔。
可她在A市这么久,能够说话的朋友也只有一个卢湘。
再则就是可能朋友都算不上的靳卓岐。
心里的绷紧的弦在此时忽然,“嘣”的一声断裂,心脏处有些空落落的疼。
聂召盯着黑屏上自己那张脸,在此时出神地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潜意识里知道,在靳卓岐身边就算是遇到什么,他也会挡在前面,在便利店遇事也下意识找他解决麻烦。
她因为这样的认知感觉到恐惧跟愕然。
她明明最清楚靳卓岐是恨她的,或许是那天他的那句“她只欠他的”,她在逐渐把一个恨她入骨的人当成潜意识里的依靠。
这是悬在刀尖上的选择。
他明明从一开始就不会护着任何人,她也不是没被兆锐那群人当成靶子丢出去过。
即便是共同的敌人,她又凭什么认为,靳卓岐在脱身之后会把她捞出来,一箭双雕岂不更好。
下了车,聂召提着已经有些发凉的三明治,走进医院去了住院部,上了三楼,老远就看到明舟跟盛况俩人正站在门口跟付坤说着什么。
盛况挺冷静,倒是明舟紧紧皱着眉一直盘问着,手里还提着丰盛又健康的早餐,香气溢得她在拐角都能闻见。
她暂时没走过去,侧过身贴着墙壁把自己袋子里还有些余温的三明治吃完,喝了一盒牛奶,又慢吞吞拆开吃第二个。
本来就胃口小,撑死吃完两个,还把第三个没拆开的完完整整揣进了口袋里当午餐。
她可不想拿过去自取其辱。
走到病房门口,没理会里面俩人,只问了付坤一句:“还需要我吗?”
不要她去上班了。
明舟听到声音红着眼冲出来,不敢高声吵醒靳卓岐,却也咬牙切齿的,表情想把她撕碎一样瞪着她。
“你有没有良心啊!”
“你把卓哥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呢吗?”
她跟这人就是相冲。
聂召脑海里不自觉想到了靳卓岐拳头上的擦伤,胖子辞职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也不知道他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他为什么要过去?还自己亲自出手揍人。
“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聂召耸肩。
如果他不去打架,应该也不会烧得更重。
虽然她让他去接她,有引导他帮她处理的意思,但明明知道自己身体在生病为什么还要过去?明明可以找当时也在场的付坤解决。
在别墅更是你情我愿的,他先叫住她的,她又没强迫人。
“还好几个人??”明舟狠狠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骂她,“你们,不要脸!!”
聂召:“……”
有病吧?
第37章
“你别得意!!!”
明舟满脸鄙夷地说:“等毕业之后卓哥就去伦敦了, 他不会跟你在一起很久的,你休想从他身上拿到什么。”
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回了病房,坐在旁边低着头削苹果。
“……”
聂召站在门口没吭声, 靳卓岐没醒,付坤也懒得当那个调节的人。
明舟对靳卓岐的敬佩从挺小的时候靳卓岐在河里救了他之后就有的, 把靳卓岐当成亲哥哥一样, 他哥身边出现了一个聂召这样来历不明且别有用心的女孩,他自然处处都看聂召不顺眼。
“你吃饭了没?”付坤随口问聂召。
聂召:“吃了。”
付坤在昨天晚上也跟班主任请了假, 课程差不多结束了,也快要到期末周了, 其实也没多少课必须要上,就跟聂召说:“你去上班吧, 有事再叫你。”
聂召转身离开了医院。
在路上走了一会儿, 聂召脑子里在想着靳卓岐到底有什么魅力, 他身边的朋友好像总是很多,且还是不求利益跟他在一起玩的。
相反聂召, 荒唐一时,身边除了那些暂时的狐朋狗友之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同时也有些恍然,原来他早早准备离开这里,早就给自己找到了大仇得报后的退路。
那她呢?她的结局会是什么。她倏然涌上些无助跟茫然。
打了车去往便利店,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江悬,他好像很会打。
她暂时还不想这么早就出局, 她还没等到卢湘毕业,也还没解决卜嘉。
去了便利店之后, 江悬已经来了,聂召下了车连忙走进去接班, 江悬也下意识抬起头跟她对视上,眼睛目不转睛落在她身上。
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江悬不会说话,在之前的快餐店他只是帮忙送餐,现在让他收账,他怎么告诉客人多少钱?
还好她来得早。
聂召对他说:“你回去吧,我不忙了,谢谢你。”
江悬顿了一秒,随后解下身上便利店的衣服放在了前台上,摇了摇头。
走出前台给她空出位置,下意识做着手语:那我先走了。
聂召扫了一眼,顺口说:“嗯,谢谢。”
江悬又愣了一下,她看懂了?
说完看到聂召已经忙碌地低着头在看账单了,并没有跟他继续说话的意思,他还有些失落。
转过身就离开了便利店,即将踏出便利店的最后一步,又听到聂召在身后问:“对了江悬,你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吧。”
江悬倏然回头,忙的点了点头,压着眼底的惊喜,张唇说:我有空。
怕她看不清,还跟着做了一遍手语。
聂召拿起旁边的手机,晃了晃说:“那我下了班给你发位置,你直接过去就行。”
江悬点了点头,少见地笑了一下,跟她挥了挥手离开了,背影都能看出浑身的轻快。
旁边雯雯凑过来,啧啧了好几声,用肩膀碰了一下聂召,问着:“什么情况啊,我今天早上来还懵了,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一个个的还都这么帅。”
聂召笑着解释说:“我没男朋友,他也不是,我们高中一个班的而已。”
“上次那个开豪车的不是你男朋友?网上都说是呢。”
聂召摇了摇头:“不是。”
男朋友起码是谈恋爱的关系吧,她跟靳卓岐算什么?
雯雯又八卦地眯着眼闲谈问:“那你这俩人喜欢哪一款?”
聂召没吭声,雯雯又继续说:“今早来这个好像是挺老实的性格,网上那个太帅了,有点太招人,肯定拈花惹草的,要我还是选跟老实点的在一起,比较放心。”
聂召思忖了两秒:“那我选另一个。”
雯雯睁大眼睛:“为什么?你还是喜欢那个帅的吧?”
聂召摇了摇头,眉飞色舞说:“不是说帅的难拿捏吗,我一身反骨。”
但其实靳卓岐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甚至可以说跟她喜欢的完全不沾边。
在台海玩的时候见过太多他这样狂放难驯的大少爷,她如果有兴趣早谈了。
雯雯忍不住笑出声:“行,可以的。”
还不是喜欢,口是心非什么。
结束了便利店工作才四点,并不是吃晚饭的时间,聂召回了计生巷,回去时倏然下起了雨,刚到家,还收到了兆锐的微信。
聂召把手机撂在沙发上,洗完澡出来才打开看。
兆锐:【马权出狱了。】
聂召微微挑眉,有些不太理解。
【为什么要告诉我?】
兆锐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聂召接听。
“怎么,你准备反串了?”聂召慢悠悠地问着。
兆锐沉了口气:“我只是也不想你受伤,聂召,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
聂召拆开早上没吃完的三明治跟冷掉的牛奶,喝了一口,说:“可我不需要一个随时可能背刺我的朋友。”
“他是不准备放过我吗?怎么,也想把我送进去半年?”
兆锐嗤笑了声:“怎么可能,马权在监狱里受尽了气,他可不止想报复你那么简单,靳卓岐应该也知道了吧,他会护着你吗?”
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还在医院输液呢吧。
“我为什么要找他护着我。”
她就是在想,如果她能帮靳卓岐解决了马权这个麻烦,是不是他们俩之间的恩怨就能结束了。
他也可以安心出国,至于她,是生是死,无所谓了。
兆锐抿着唇:“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别跟靳卓岐在一起,我能帮你。”
“不需要你的假好心了,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很有用的人。”聂召有些不屑。
他能帮她什么,不要自尊地去跟马权求饶吗?还不一定有用。
如果不是她反串,本来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马权估计已经恨死她了。
况且她现在还吊着半条命就是因为靳卓岐,去投靠他们有什么意思。
“谁?”兆锐问。
聂召嘴里那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在喉咙处滚了下,还是跟他们说了,不管江悬会不会帮忙,她先放个烟雾弹也好。
“江悬。”
那边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感觉有些好笑。
“聂召,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看来靳卓岐不会护着你了,聂召,你如果愿意投靠我们,我会保你安全无事,但你必须帮着马权报仇雪恨,不然我没法跟他交代。”
听了他的话,聂召微微皱着眉:“什么意思?”
兆锐声音如同一锤定音:“你不知道江悬是靳卓岐的人吗?他打架都是靳卓岐一手教的。”
聂召瞬间愣住了,脱口而出:“不可能。”
明明那天在酒吧门口,靳卓岐跟她接吻还被江悬看到的了。
不对,为什么最开始江悬知道她在陵园并且送她去了医院。
为什么那么巧合江悬跟靳卓岐在一起打拳。
以及在看到她跟靳卓岐接吻后,江悬就很少出现在她面前了。
聂召挂断了电话,冷静想了会儿,脸色有些难看地给付坤发了一条微信询问。
【江悬,认识吗?】
挂完电话也差不多到时间了,聂召忽然有些后悔请江悬吃饭,不过也好,她倒是能问明白一些事情。
跟他约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到了之后整个店里只剩下了门口的位置空着,进出来回都蹿风,聂召距离近先到的,先点了一些菜之后,等了大概五分钟江悬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看到聂召,浅笑着招了招手坐在了对面。
不好意思地问着她:等了很久吗?
聂召摇头:“没,我也刚到。”
火锅店有些吵,江悬又不会说话,锅底浓汤翻滚,白烟直上,很影响交谈。
聂召也兴致缺缺没有想要聊天的意思。
江悬感觉到了她的沉默跟不高的情绪,也没说些什么硬要她交谈。
“你最近还在拳击场兼职吗?”聂召随口问。
江悬迅速拿出手机给她回复:还在。
聂召点了点头,说:“没想到你打架还挺厉害的。”
江悬抓了抓耳朵,笑意很腼腆:也不算打架吧。
聂召又对自己的想法感觉可笑,江悬看上去很安分也很乖,估计都不敢干打架这件事。
没什么胃口,聂召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抿了下唇,过了两三分钟才心血来潮问:“你那天,怎么在陵园看到我的?医生说是你送我去的医院。”
江悬敲字还没敲完,又听到了对面聂召不咸不淡的一句:“靳卓岐要你去的?”
江悬倏然抬头,摇了摇头,注意到聂召浑身散发着的气压很低,眼角眉梢也满是攻击性跟冷意,他火急火燎做着手语说“不是”。
可聂召像是没看懂他的手语一样,身子往后靠着,微微歪着头看他,眼神阴沉,字字珠玑:“你跟我同班,所以你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吧,他让你干什么?让你盯着我?”
江悬皱紧眉看着她,摇着头说不是的。
聂召站起身,她结了账,也没什么情绪跟他吃饭了。
站在他旁边,聂召审视着他这张脸,扯着嘴角轻飘问了一句:“你真喜欢我啊?”
江悬仰着头定定看着她,对她黑白分明的双眸审视着,有些抬不起头的难堪,没吭声。
他是那天看到靳卓岐跟她接吻才知道他俩的关系的,在此之前丝毫都不知情,去陵园也是真的给他爷爷奶奶上香。
聂召嘴角的笑意毫无温度,手掌撑着桌面,凑近他,一字一句说:“你如果知道我在靳卓岐身下叫得多好听,就不会喜欢我了。”
手腕被江悬强有力地紧握住,聂召要出门的动作被瞬间拉扯了回来,腰骨都撞在了桌棱上。
耳畔还夹杂着别人哄闹欢乐的聚餐笑声,火锅的汤底开了最大档的火,咕噜噜翻滚着。
聂召清晰地看到了江悬那张脸面色无常,张唇却说着很有心计的预谋。
——你不想在他身边吗?
——我帮你杀了他,你离开这里。
聂召有些震惊于,此刻她脑子里想的不是江悬真的愿意豁出一切帮她,而是靳卓岐身边也有不安分的狗。
“你敢动他一下,我弄死你。”
聂召目光锐利嗓音冰寒,阴着脸把他的手指掰开,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出了火锅店的门,聂召沉着一张脸,磨着牙低头把江悬的微信号给删掉了。
靳卓岐下午四点半醒来之后就回了家。
他不太喜欢在医院多待。
醒来之后还问了一声,聂召呢。
付坤说她上午来了之后又让她走了,她要去上班。
靳卓岐没吭声。
送靳卓岐回去再回到家,付坤才看到聂召发来的消息。
他低垂着眸给她回复:【嗯,高一的时候他自己去的俱乐部想学跆拳道,但没钱,刚好卓哥缺个沙包,他也不算是太瘦弱的人,就跟认识的老板说了说让他来了。】
当时靳卓岐还没那么有钱,但他朋友特别多,周遭给他瞻前马后的人不少。
那时候靳姨也还在。
回复完之后,又皱了皱眉,她怎么忽然问起江悬了?
【对了,马权出狱了。】付坤。
聂召盯着这条消息,躺在沙发上歪头看了一眼碎碎,它还在趴着睡觉,聂召怕它冷,买了个很小的热风扇,又怕把它的猫毛烤着,放得远远的有一点暖气,睡得比她还要香甜。
卢湘快点能够自己生活吧,就可以把碎碎送给她了。
聂召斜靠在沙发上,眼眸黯然,眼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低着头给付坤回复:【把我推出去之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吗?我可不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上辈子就他妈是个皮球吧。
被踢来踢去的。
付坤咬着烟细细抽着没回复。
来来回回看着这句话,截图发给了靳卓岐。
脑子里也不由自主想到了靳卓岐那个星星瓶子,他说谎了,他并不是只在星星纸条上看到了“妹妹”两个字。
风把纸条吹在了地上,他顺手帮忙捡起来,清清楚楚看到了靳卓岐亲手写的那一行——
希望妹妹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一生有所依附。
他不会不管。
第38章
聂召当天晚上八点多还给靳卓岐发了消息, 问他现在好了没有。
那边过了很久都没回复,聂召皱着眉给他打了个电话。
嗡嗡了好几声,接听后从电话里传播过来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
“喂?”
“你好了吗?”聂召问着。
“没, 过来。”
聂召仿佛自己听错了:“现在?”
靳卓岐“嗯”了一声,声音恹恹的, 带着沙哑的声调, 一副提不起情绪的样子。
聂召还是换了衣服打车去了他家,他在别墅睡, 聂召去之前还在路上给自己买了个草莓味的冰淇淋吃,走到他们家门口吃完才进去。
客厅没人但开着灯, 照得整个豪华别墅很空荡,聂召不得不怀疑这灯是为了她开的。
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他卧室, 门没锁, 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
她站在门口下意识想开灯, 目光落在床上那鼓起的包,不知道靳卓岐醒了没有。
他的睡眠比聂召还要浅, 灯一开人没醒也会被激醒了。
睡着了叫她来干什么??
正要转身关上门离开,又被闷在被子里沙哑难耐的声音叫住了:“走什么?开灯。”
房间里实在太黑了。
聂召开了灯,才看清楚一些,靳卓岐额头上还贴着一张退烧片,穿着一件暗蓝色绸缎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有些不正经,脖子处不知道是搓的还是什么, 有些泛红,整个人就那样懒洋洋地靠着床, 一副浑身没劲儿的病态样儿。
旁边杯子里应该是喝过药剩下的残渍,在灯光的作用下玻璃杯闪出了一道亮光, 还挺刺眼。
“叫我来干什么?你不怕纵欲过度。”聂召环着胸站在门口瞧着他。
靳卓岐好像是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只有嘴角轻微的弧度才能看出刚才的笑。
启唇招了招手:“过来陪我睡觉。”
聂召眼神瞬间变得诡异起来:“睡觉?纯睡觉你不能找别人?”
当然她指的别人是付坤跟那个弟弟明舟,他们应该挺乐意的。
她跟靳卓岐是真的睡不到一起,一个喜欢开灯一个受不了一点亮光。
每次做晕过去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被靳卓岐扔到隔壁客房睡的,只有偶尔的时候聂召看到他给自己买了个眼罩遮光。
“你软。”靳卓岐随口评价。
聂召:“……”
沉默了两秒,脱衣服。
她喜欢裸睡,身上就穿着一件白色文胸揭开被子钻了进去,刚躺进去,就被靳卓岐双臂直接揽了过去。
身高跟骨架的差距,她几乎整个人都陷入在他怀抱里,脊背像是陷入了一团滚火,抵着他硬邦邦的胸口,烫得要命。
靳卓岐身上一直很热,跟她肌肤相贴了一会儿,让人热到要冒汗,感觉到揽着腹部的胳膊,聂召侧着身歪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安分,已经闭上眼准备睡觉了,呼吸清浅,看上去真的没什么力气折腾。
聂召抬头看着头顶的灯光,伸出手在眼前晃着,对着指缝看了一眼很亮的灯。
迎合卧室安静的氛围,她呼吸放轻,也听着靳卓岐胸膛起伏的频率,小声说:“要不,把灯关了吧。”
她试试能不能睡着,不能睡着就算了,当个合格的抱枕也好。
“闭嘴,烦。”
腰部的力气跟着又被扣紧了,靳卓岐的下巴垫在她的后肩处,头发被他弄到了一旁,唇瓣都贴着肩。
那种粗重的呼吸热气一下一下打着耳尖,让聂召觉得全身酥麻。
她侧着身彻底安静下来,长时间绷紧身子弄得身体僵硬,一直到感觉靳卓岐睡着,才放松下身子。
寂静的房间里,两人没再开口说过话,连被被子鼓起的幅度都没再变过。
聂召看着室内的灯,又想到了那把吉他,以及她骂出那句话后靳卓岐的反应。
她忽然有点想问,也忽然有点害怕问出那个答案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答案,以及那个答案会诱发什么样的改变。
聂召从来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她从小就招人喜欢,从初中高中到现在,没缺少过追求者,甚至小学初中就有星探找上门想让她去别的地方集训,把她打造成最完美的爱豆。
可文艳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从来不在乎远期利益,她知道她必须要把聂召攥在手心里创造最大的价值,才不枉费她养了这么久。
聂召没谈过恋爱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谁能配得上自己,或许是别人目光里的欣赏让她骨子里带足了傲气,她厌恶文艳那种靠着男人才能活命的思想,却也不得不跟着她在一起讨生活,但她欣赏文艳的薄情寡义。
文艳自知红颜薄命,知道利用自己的姿色抓住机会,知道利用别人不折手段达到目的,知道这个社会的脏乱,也就顺从着同流合污只为了自己得到最好。
一没有别的优势,她只能靠着那张还算的上有韵味的脸去攀附富贵上流,她很清楚不会有谁真的爱她,她也只想要钱。
被她养大,聂召骨子里有些性格也跟她如出一辙,她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的恶劣,她知道怎么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知道举报了孟寻早恋之后孟寻便一定会跟蒋听分手,都是从文艳身上原封不动搬来的,她教得“很好”,聂召也学得出神入化。
可文艳打了胜仗,她成功上位嫁给了文斌,却没告诉聂召这是不对的。
骨子里的傲气跟小聪明磨灭不了,她被教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在第一次看到孟寻眼神里的鄙夷时有些难以置信,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讨厌她吧?
于是她越挫越勇,那股喜欢是被自己不服输的性格给激上去的,她不能接受有人用那种弃如敝履的眼神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孤儿的身份、她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没有跟孟寻一样优渥的生活环境、她跟着文艳颠沛流离的过往通通挖出来,这让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她抬不起头。
她现在也不否认,孟寻一直都看不起她。
她从来知道自己招人,也知道那些人愿意靠近她是因为什么,所以不屑跟谁深交,也向来自满到看谁都看不起。
她第一次骨子里的骄傲被磨平了棱角是因为孟寻,后来全被粉碎,是因为靳卓岐。
可孟寻从头到尾都不喜欢她,至少让她觉得她罪有应得,或许发泄在她身上,孟寻就能轻松一些。
蒋听的事情曝光之后,孟家就帮孟寻申请了出国留学,孟家倒闭之后,他们一家都移民到了波士顿。
她的目光落在放在她脖颈下的靳卓岐手腕上,还戴着她送给他的那根红绳,在刺眼的灯光下,红绳在视线内很清晰。
“靳卓岐,你——”
聂召闭着眼,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
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是很轻地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那根红绳上的小木珠。
靳卓岐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蜷缩着身子的后脑勺上,眸色漆黑,没吭声,让她以为他睡得很熟。
***
A市大部分大学都是在一月三号开始陆续放寒假。
卢湘在当天并没有直接回家,过了两三天才自己回去的,反正也不远。
聂召从便利店辞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上的发酵,挺多人忽然把她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很多up主为了流量蹲在便利店门口偷拍,甚至还想要采访她问她是否觉得蒋听的死跟她有直接关系。
聂召第一次遇到这些网红媒体还有些愣,随后几天越来越影响便利店的工作,即便老板顾忌之前的情谊没说,聂召也没脸继续在便利店上班了。
她并没有过多看网上的消息是怎么个天翻地覆法,只是对那些说她无辜的人有些迷茫。
她无辜吗?
应该不是无辜的。
孟寻说如果不是她,蒋听就算是受到了那些压力,受到了家里的逼迫也没产生过自杀的念头的。
她原来跟在靳卓岐身边,就是觉得这些事她自作自受的。
人总要因为自己的做法受到应有的惩罚,等她死了才能还完。
死去的人最难忘,也最能粉饰太平。
离开了便利店,一时之间好像整个人都被挖空了一样。
她又开始无所事事,刚休息的那几天颠三倒四睡了好几天,醒来除了跟碎碎大眼瞪小眼之外,就是自己在家弹吉他,听歌发呆,刷了很多电影。
她心里还在想要不要跟骆禹寻联系一下,卢湘的喜欢或许很真诚,她喜欢一个人就是真的喜欢了,即便是聂召还不太理解她会跟骆禹寻分手也没有主动求复合的理由,但她希望卢湘能够更快乐一点。
晚上去附近那家经常去的店里一起吃牛肉面,聂召还说起这件事,问她要不要一会儿一起去酒吧。
卢湘似乎一直在出神,随后她恍然看着聂召,反应很慢,摇了摇头说:“我还想找个兼职,工资高一点的。”
聂召微皱眉:“你学费跟生活费不是已经凑够了吗?不够的话我有。”
卢湘摇了摇头,笑着说:“万一之后有用呢?反正我也没事,骆禹寻……不找他了吧,我们还是算了。”
聂召只好“嗯”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俩人吃完从面馆出来,又去附近一家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了两声,聂召掏出来看,是靳卓岐发过来的。
问她在哪。
聂召一手捏着关东煮一手艰难敲着字。
卢湘顺手凑过去帮她拿着。
她一边低着头敲字,一边跟着卢湘往前走。
即便是低着头,聂召也感觉到了面前的红灯,她下意识低着头停下脚步,站在斑马线后给靳卓岐回复着:【计生巷这边的老十字牛肉面对面。】
刚发完,看到揣着口袋的卢湘似乎在出神,红灯了还在往前走。
面前一个货车从马路上飞快驰过,似乎是因为过于疲惫没有看到两人站在路边,自然也没看到正准备横跨马路闯红灯的卢湘。
聂召手机都没拿稳重重砸在地面凹凸不平的小水坑里,脑子里的思绪跟不上动作,眼疾手快猛地抓住了卢湘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拉扯回来。
卢湘被忽然的拖拽差点跌倒在地。
货车司机浑然不觉继续在马路上飞驰,车轮碾过水坑,激起很高的水花。
俩人的衣服都湿了。
聂召扣着她的手腕,指尖都用力到泛白了,盯着她皱紧眉声音分贝都提高了很多:“你干什么?没看到红灯吗?”
卢湘才骤然回过神似的,怔怔地看着聂召,又看着她掉落在水坑里的手机跟已经被污水弄脏了的关东煮。
听到聂召的话,眼睛倏然红了,手指攥紧手里的关东煮,把纸杯都捏瘪了,垂着脑袋声音闷闷地说:“对不起。”
聂召松开了手里的劲儿,拿过她手里的关东煮,又把水里的手机捡起来,开不了机了。
“说对不起干什么?又没对不起我,你平常走路也这样?这样容易出事知不知道。”
卢湘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哽咽说:“召召,我们去买一个新手机吧。”
把关东煮扔进垃圾桶里,又试了试能不能打开手机,晃了晃里面的水,聂召才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也放缓了很多:“不用,太阳晒晒就好了,你哭什么?本来就该换了,相机早就不清晰了。”
“刚才是靳卓岐给你发的消息吗?”卢湘把自己的手机从书包里掏出来,“你要不要用我的手机回一下。”
“没事,不用,他就问问我在哪。”
从发过来信息的语气聂召也能知道他应该不会过来。
聂召又问:“还要吃吗?再买一份?”
卢湘摇了摇头说:“不想吃了。”
聂召又忍不住叮嘱她:“你下次走路看路,眼睛是不是近视了,红灯都看不清。”
卢湘笑了笑,摇了摇头:“我脑子里想别的出神了。”
聂召双眸定在她脸上,审视了好几遍,总觉得卢湘有些不对劲。
“你没事吧?”
“你跟靳卓岐在一起了吗?”卢湘却问。
聂召皱紧眉,问:“你不喜欢他?”
聂召记得刚入学,卢湘对靳卓岐的敌意就很大,那不止是一种对他那种性格的抵触,而是真真正正的讨厌这个人。
卢湘想了想说:“有一点,就好像是,你忽然遇到了一件麻烦,明明那个人轻而易举就能救了你,但是他没出手,你知道他没有理由帮助你,但还是会对他没什么好感。”
“他的眼神太薄凉了,好像很冷血无情。”
她更喜欢像是骆禹寻跟骆霄那种温暖热血的人。
聂召下意识联系起来。
卜嘉高中欺负过卢湘,靳卓岐怎么可能不知道。
卢湘又看着聂召说:“不过他好像对你不一样。”
“聂召,我今晚能跟你睡吗?”卢湘忽然说。
聂召点了点头:“嗯,反正我也没事。”
跟她一齐回去时,聂召又看着卢湘皱眉问了一句:“你真没事?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卢湘摇了摇头,笑着拍她的脑袋:“没事啦,就是想听你弹吉他了,应该录音下来的,我回学校也能听。”
“有事可以告诉我,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聂召又说:“我多弹几首,你什么时候都能听。”
你不也是什么都不喜欢说吗?
卢湘笑着说好。
***
远处穿着一身黑色的马权带着口罩揣着口袋,盯着聂召看了好一会了,兆锐从旁边店里出来提了两瓶啤酒,注意到他的视线,握住了马权的胳膊。
“冷静点,聂召现在跟靳卓岐的命根子似的。”
马权轻笑了一声,露出了那张从额头横穿鼻梁跟下巴的狰狞疤痕,显得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这还是在监狱里跟里面头目打架留下的刀伤,他是怎么在里面跟孙子一样活下去的,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现在还在乎这条命吗?”马权的眼神阴郁到了极点。
“你真当她在靳卓岐面前什么都不是,你可以动她一个试试。”
兆锐沉声说:“前几天的孟家知道吗?靳卓岐干的,霍呈决帮的忙,你斗不过他的。”
马权侧目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兆锐松开手说:“先按兵不动,反正你现在出来了,又不着急这一时。”
马权笑的一声,因为唇上崩裂的疤痕,笑意都显得古怪渗人。
“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背叛我,我现在没什么不敢干的。”
兆锐转身跟在他旁边,压低声音说:“我买了花,去看看奶奶吧。”
最近陵园放了很多花,或许临到过年,有很多在外工作常年没有时间回家的人回来,整个是陵园都像是一片死亡的花海。
兆锐跟马权离开没多久,靳卓岐也抱着一束白百合去了陵园。
靳如馨生前最喜欢的花就是百合,或许是因为花的名字好听,她觉得人活一世,只要百事顺遂和和美美就是最好的。
她从来不求其他的,很容易满足,在自己的小日子里活力满满,爱笑,总想试图感染靳卓岐,可靳卓岐总是学不好。
靳卓岐跪在陵园前,摆放着花,静静看着他妈的墓碑。
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付坤发来的那张截图。
聂召说,准备把她推出去之前提前告诉她。
在那一刻,心脏比上次看到她眼里的胆怯都要绞疼,连着心脏的血管就开始紧缩一样。
她从来没想过谁会保护她,哪怕是求助她也没有过,只是说,提前告诉她她要被放弃了。
靳卓岐疼到无法呼吸。
即便是知道那次在警察局,她对他愧疚的维护可能没有用,在警察面前帮他说了话之后可能会遭受到马权那些人的针对和报复,她还是做了。
结果被别人摁在地上打到浑身是血,躺在雨里一动不动,呼吸都快没了。
靳卓岐知道她在台海过得什么样的生活,说是公主也不为过。
她活在闪光灯下,从来光鲜亮丽,高傲漂亮,来到这儿,从云端坠落,浑身沾满污浊,打断傲骨,仿佛人人都能踩一脚,人人都配惦记。
那些侮辱的字眼成了她的标签,仿佛她生来便是如此不堪。
天气还是很冷,呼吸都要冒着白烟,不知道跪了多久,耳朵都被冻得有些嗡嗡声。
靳卓岐慢慢地说:“妈,你知道吗,她小时候很好很好,明明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分东西给我吃,她以为我不喜欢这里,说以后带我走的。”
“她总是很善良所以在孤儿院经常被欺负,有人觉得她性格软就总是抢走她的东西,但她还是笑脸相迎,跟个傻子似的。后来可能因为其他的原因,她的性格变了太多了,但她本性不坏。”
“她生病了,抑郁症,上次偷偷去问了医生,医生说她吃的药没用,她心里有跨越不了的问题,可能需要心灵疏导,但是她不乐意去,她不想活着了。”
“我不想她不活着。”
“对不起妈,你原谅她吧。”
靳卓岐的眼眶有些泛红,低着头拿着旁边的毛巾擦干净墓碑上的落叶,又继续说:“谢谢您收养我。”
靳卓岐又想到那天她跪在这里,好像是江悬看到送她去的医院,让她跪在这里忏悔,她就真的听话跪了一晚上没走,生生被冻晕过去。
她也知道错了吧。
那也是他以前,很想护在手心里的人。
第39章
聂召来到这里的这一年感觉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时间就偷偷溜走了。
浑浑噩噩了十几天,转眼到了除夕, 一觉醒来已经中午了,一边点了份外卖一边给卢湘发消息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看烟花。
被卢湘拒绝了。
【我在医院呢。】
【你怎么了?】聂召发完, 又直接给卢湘打了个电话,没打通。
从那天她们一起在她家睡了之后, 聂召就一直感觉到她很奇怪,做什么都不在状态一样, 原本说要在暑假找兼职,可过了这么多天, 聂召也没见她去找了。
以往都是卢湘主动约她吃饭, 她们俩在一块聂召总是默认被动的那一方, 最近像是彻底颠倒了过来似的,也不知道她整天在瞎忙什么。
昨天问她还在家里看书, 今天就去了医院。
聂召皱紧眉飞速敲着字:【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过了两三秒,那边发来了一个音调很低的语音,悄咪咪的。
“我在医院呢,不能吵到人家,没什么啦,就是有点感冒了,鼻塞, 所以就来吊瓶水,一会就回来了, 准备回去之后睡觉呢,脑袋痛。”
聂召:【你吓我一跳,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她最近每次跟卢湘聊天和见面心里总是莫名慌张,心跳都加速,觉得她不对劲,问她什么又好像是她的错觉似的。
【啊,我能出什么事。等明天再去放烟花吧,我一会想回家睡觉了,好困好困,明天我给你买很多仙女棒。】
【好,你吃午饭了吗?一会儿怎么回去?我现在去医院找你跟你一起回吧,反正我也没事。】
【不用的!我刚吃过了,医院帮我拿了我点的外卖,南瓜粥,我现在就剩下一点点,输完就走了。】
发完聂召还收到了一张输液的照片,确实剩下了一点点。
【那好吧,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卢湘:【好呢。】
聂召总觉得放心不下,一抹思绪绕在心头,她忍不住连续拿起手机看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准备下午去找一下卢湘,她还从未没去过卢湘家里。
听说她家里比较严格,她也说她爸爸不太喜欢同学去家里做客,所以聂召一次也没见过她爸。
除夕这天下了很大的雪,聂召后来回忆起,好像是这一年冬天最盛大的一场雪。
中午吃完饭睡了一会儿午觉,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醒来,跟碎碎玩了一会,又出去转了一圈,临时起意去了附近的一家店点了一份海鲜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很喜欢吃面了。
店是个不易察觉的老字号,里面并不算多干净,反倒是桌面都有很多油渍,墙壁上除了烟熏出来的黑色,还有很多撕不干净的小海报,本就天色阴沉,屋内的灯光也并不算亮,外观给人一种赶客的赶脚。
但却特别有滋有味,卢湘带她来过一次,刚走进来注意到聂召皱眉的表情,还低着头悄悄强烈推荐说真的很好吃,让她尝尝再下判定。
刚坐下来没两分钟,凳子都没捂热,听到门口有人进来,聂召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看到了跟随着进来的兆锐跟马权。
马权戴着口罩,穿着一身黑色棉袄跟裤子,就算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也能看到脸上延伸到了额头的扭曲疤痕。
聂召下意识抬头,跟他那阴森森的双眼对视上了,一种身上被蛆虫爬满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她不留痕迹错开眼,继续按兵不动捏着筷子扒拉着面前的海鲜面。
旁边兆锐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合,下意识握紧了马权的手腕,把他从聂召旁边的过道中拉开,走到前台点餐。
“三份海鲜面,打包。”
“63,这边扫码。”
出狱后的马权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跟世界格格不入的阴郁气息,仿佛放久了的河水,混着苔藓跟海藻的味道,整个人都好像是阴臭跟腐朽的,特别是那双眼,没有丝毫生气,里面浓郁到没有任何希望。
聂召很熟悉这样的眼神,唯一不相同的就是,她见到的那个女孩眼底只有悲伤,他眼里满是压不住的恨意。
电话响了几声,面还没做好,兆锐偏过头说:“你先过去,我一会就到。”
马权声音嘶哑:“好。”
说完,走到聂召旁边时,脚步忽然蹲下,嘴角勾起,看着聂召低着眸颤抖的眼睫,手掌发力,把她面前的整个木桌子都往她身上推翻了。
一晚热腾腾只吃了两口的海鲜面全部翻腾到了她的白棉袄上。
瓷碗掉落在地,也跟着啪嗒一声碎裂。
聂召下意识站起身往后退,屁股下的凳子也翻倒在地发出剧烈响声。
马权做完这一切才得逞似的大步流星出了店,只剩下被浇灌了一身的聂召跟旁边面面相觑的客人,以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不迭走出来的老板。
“怎么了?”
聂召站在旁边抿着唇一声不吭,任由着身上一坨面顺着衣服往下砸,捏着纸巾杯水车薪似的擦衣服,头发上都被溅上了些汤汁,看上去格外狼狈。
兆锐见状,立马走了过去顺便跟老板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他……抱歉,我来扫我来扫,这个我赔。”
说着忙的去门口拿了扫把把残羹处理掉,擦好了桌子跟凳子,剩下聂召浑身狼狈地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也冷沉着。
兆锐看着聂召低着头用纸巾擦衣服的样子,摸了摸鼻尖讪讪地问:“你还要吃吗?我结账。”
“你觉得呢?”
聂召剜了他一眼,声音低冷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小饭馆,也真是倒霉,跑这么远来吃饭还能遇到。
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又倏然停下了脚步,坐在兆锐在等餐的桌子对面,聂召抬眉问:“之前马权说的,跟靳卓岐有血海深仇,什么意思?”
“靳卓岐怎么他了?”
兆锐愣了一下,问她:“你知道之前靳卓岐欠了高利贷吗?”
是为了给她妈做手术。
聂召点了点头:“但我不知道他怎么还上的。”
要么是找到了亲生父母,要么是借朋友的,他那些朋友看上去完全能够填补这些东西。
“高利贷一天的利息都要好几千,他借了很多,就算是大部分都还了,但利息就是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根本不可能填上,除非谁真的很有财力。”
“你听过霍呈决的名字吗?”
聂召皱紧眉头问:“这是谁?他亲爹?”
如果可以,聂召其实不想问兆锐关于靳卓岐的事情,或许问付坤,他的回答会更加贴切,但付坤那个对靳卓岐言听计从的狗,根本不会告诉他靳卓岐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不是,一个很有钱的富商,靳卓岐会炒股都是他教的,他从小就待在伦敦红灯区,手腕狠,也很有远见,对他来说这些只不过是小钱。”
“但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帮平白的忙,想要他说句话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也不知道靳卓岐怎么跟他认识的,但他开出的条件就是让靳卓岐帮他要债。”
要债?
聂召眉头皱得更紧的:“要债是什么意思。”
兆锐轻笑了声:“商场如战场,霍呈决那种人从小生活在那种地方,手上的钱干不干净谁又知道?”
“早先这边有个赌场,我不知道是开的还是他认识的人。”
“靳卓岐因为答应了霍呈决的要求,去马权家里要赌债,但是当时马权的爸爸因为还不上可能会被剁手,自己跑到越南去了,马权奶奶知道这件事,说会帮他还,她觉得是因为儿子害怕这些人才不敢回来,她想要她儿子回家,但老人每个月也就那点养老金怎么可能还的了,马权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奶奶死了,雪天晕倒在家门口被冻死了,老人本来身子骨就不行,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气,马权觉得是靳卓岐那天在他们家干了什么,毕竟他奶奶之前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不会忽然晕倒。”
聂召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所以他自己都没查清楚死因,就把这件事算在靳卓岐头上?凭什么?
怎么是找不到他那个爱赌博的爸爸所以就迁怒别人吗?
兆锐又继续有条不紊说:“不然你以为那个江悬是干什么的?帮他收债的而已,靳卓岐知道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一丝把柄都不会给别人留。”
聂召脑子里忽然有些乱糟糟的。
江悬不只是他的陪打,他愿意让江悬跟着,是让江悬做那种事情,怪不得江悬看上去安分,但骨子里偏执阴郁。
他也很清楚靳卓岐让他做那些因为什么,那他又是因为什么愿意帮忙的?
也不难猜,江悬想去学打拳或许就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因为这个麻烦被靳卓岐利用。
聂召忽然明白了卢湘说的,他的眼底很冷漠,冷漠到了极致。
他运筹帷幄,会算计一切跟他没关系的人,仿佛站在金字塔的顶尖,俯视着一切在困境中煎熬不休的人。
他是生来的上位者。
三鲜面打包好了。
兆锐提着晚餐,临走之前,又看向脑子还在想什么的聂召,微微挑着眉问她。
“你完全不知情吗?”
“靳卓岐没跟你说过?不应该吧,你跟卢湘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聂召骤然抬起头看他,有些跟不上,大脑都开始空白。
“什么意思?”
兆锐或许是感觉有些可笑。
“聂召,别算计靳卓岐。”
“你玩不过他的。”
“你那个朋友,卢湘是吧,她爸爸当时也是欠了赌场巨额贷款的一员,他们家可是靳卓岐亲自去的。”
兆锐看着聂召完全失去表情的模样,笑意越来越浓:“而且她爸爸经常酗酒家暴,卢湘当时应该在家吧,你觉得靳卓岐会看到什么?”
聂召忽然明白过来,那天卢湘说的也可能不是在学校被卜嘉欺负,毕竟靳卓岐是南林的,她指的是这件事,也因为这个,她从头到尾觉得靳卓岐不是什么好人。
看着兆锐离开的背影,聂召唇线抹平,低着头摸着口袋里的手机,眼神有些冷给靳卓岐发了条微信质问。
【卢湘的事情你知道吗?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没及时收到靳卓岐的回复,聂召又给卢湘发了微信,问她回到家了没有。
【还没有呢。】
【我去你家找你。】
卢湘回复说:【你现在在哪呢?】
【青石路。】
【那你过来吧,刚好我本来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是不是还没吃过我做的饭?】
聂召有些意外:【你还会做饭?】
聂召最多给自己下个泡面。
卢湘:【当然了,等我一会儿给你露两手。】
聂召:【行,我现在过去。】
***
其实聂召已经吃饱了,但想到卢湘做饭又有点期待,到了他们家门口,聂召站在门外摁了一下门铃。
他们家在一个胡同里面,坐落着挺多小平房,两栋房之间的间隔很小,窄路一次只能经过两个人。
一直盯着门牌号,走了大概五分钟到了他们家门口,大门都有些生锈了,很有年代感。
站在门口摁了门铃,过了两三分钟卢湘给她开的门,站在门口探出头,脸上还挂着明灿灿的笑说:“快点进来吧,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来我家。”
聂召这才看到卢湘的脑袋,正包裹着一团白色的纱布,看上去脸色十分苍白。
“你脑袋怎么了?你爸打你了?”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卢湘还愣了一下,随后怔怔摇了摇头。
“我就,早上迷迷糊糊醒来撞墙上了。”
聂召沉默了半响,哦了一声。
跟着她上了楼走进了客厅,又歪头看了一眼:“你爸没在家?”
卢湘正在厨房忙着打着鸡蛋,应付着说:“嗯,一大早就出门了,上工去了吧。”
说完她歪过头很期待地问聂召:“你喜欢吃番茄炒鸡蛋,还是豆角炒鸡蛋?”
聂召站在她旁边,说:“番茄吧,我能干什么?”
卢湘忙的摆摆手说:“去客厅坐着吧,等我做完你吃就好了。”
聂召歪着头看她,最终点了点头去客厅坐着了。
她也帮不上忙,说不准越帮越忙。
客厅的沙发桌子都看上去格外有年代感,这里的新旧程度几乎跟靳卓岐那个筒子楼差不多了,客厅的灯光也很昏暗,或许相机照出来都是八十年代的复古风。
聂召歪了下头,朗声问卢湘:“卢湘,我能去你房间看一下吗?”
卢湘说:“可以啊,就是那个门上贴了很多小星星的,其他的房间别进去,没钥匙,我爸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
聂召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想问她的志愿是不是她爸爸给她改掉的,也想问她大学之后不想回家是不是因为她爸,更想问最近她爸爸还有没有对她不好。
站在门口进了卢湘的房间扫了一眼,就出来了。
里面很简单,几乎一览无余,一张床,桌子,衣柜,整个房间放的最多的就是书。
聂召看到她做了一桌子的菜还有些意外,实在有些太多了,她刚才应该告诉卢湘一声,她其实刚吃了海鲜面,虽然说没吃完,但也填了填肚子。
“你做这么多我们能吃完吗?”
卢湘数了数,掰着手指头跟她比划,呲着牙笑着吐了吐舌头说:“也就八个菜,吃不完就放冰箱,我第一次给你做饭当然要丰盛一点了,不然怎么让你知道我精湛的厨艺呢?”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神色,聂召忍俊不禁连连点头:“好,吃不完给我打包,我放家里冰箱。”
卢湘对着眼睛伸了一个OK的姿势。
“对了忘了问,你衣服怎么了?怎么脏兮兮的?”
聂召扫了一眼自己的棉袄,随口说了一句:“人家外卖撞我身上了。”
“卢湘。”
聂召吃着饭,每一个都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地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又说,“你以后可以住在我租的房子,一会儿我把备用钥匙给你。”
卢湘又怔了一下,看着聂召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咧唇笑:“好啊,把你的好东西都拿走。”
“随便拿,你要是缺钱跟我说,算我借给你的。”
卢湘低着头吃着嘴巴里的米饭,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为什么她们都过得这么不好啊。
不好到一块儿了。
好像没谁能救得了谁。
卢湘很清楚,聂召怎么可能让她还。
“好。”
卢湘声音都有些哽:“聂召,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聂召抬眸看着她,点了点头:“你已经成年了,可以离开他,下次再这样就报警。”
卢湘吸了吸鼻子点头:“他不是我亲爸爸,虽然我妈没告诉过我,但我偷听到过,我妈在跟他结婚之前就怀孕了,他也知道我妈把他当成接盘的根本不爱他,但他好像很喜欢我妈。”
“我妈生我之后大出血去世了,之后他就开始酗酒赌博,也从来不把我当成他女儿,觉得我来路不明,觉得是我害死了我妈妈。”
聂召坐她旁边放下筷子,嘴里忽然不是滋味,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我以后陪你过吧。”
卢湘擦干净眼泪,抬起头,很认真地一字一句说:“聂召,认识你是我目前为止最幸运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很让人暖心的话,却让聂召觉得有些心悸。
她盯着卢湘的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心跳都加快了些。
做的这一桌子菜并没有吃完,很多几乎也就尝了个鲜,卢湘从冰箱里拿出了很多打包盒,一个个的给她装起来,一边认真打包一边说:“这些东西你可以回家吃。”
聂召皱了下眉:“你家怎么这么多打包盒?”
卢湘啊了一声,随后低垂着眼,不紧不慢说:“之前买的,我喜欢自己做饭,之前兼职的时候就自己做好带到那边一份,中午就可以吃了。”
她眨了眨眼调皮地说:“虽然兼职包饭,但每天都是汉堡我都要吐了。”
聂召听着她活灵活现的吐槽,嘴角缓缓上扬:“你做的比快餐店的好吃太多。”
卢湘很是臭屁:“那当然咯。”
“不给自己留点吗?全给我?”
卢湘摇了摇头:“本来就是特地想给你尝尝的,以后就没机会了,好好品尝我的手艺不要浪费。”
聂召愣了一下,皱紧眉总觉得不对劲,可她一直抓不住那个不对的地方在哪,于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吐不出的燥意中:“为什么以后没机会?”
卢湘抬起头看她,轻笑了一声:“你干嘛?把我当成你的厨师吗?其实我不也太喜欢做饭,如果有好吃的外卖干什么要自己做。”
聂召盯着她没吭声,过了两秒,点了点头说:“也是。”
提着那些东西回去,打了车到家,她把每一道菜都整整齐齐放进去,最后把整个冰箱都填满了。
空荡的冰箱第一次被这么色香味俱全的餐食塞满。
看着那些餐食,以及刚才卢湘心血来潮想跟她拍的合照,她忽然有点想发个朋友圈。
翻出那张照片,聂召编辑了一下,目光又落在那张照片上,寸寸放大,或许是因为手机灯光的原因,客厅内又有些昏暗,照片里卢湘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即便是两人都笑得很开心,聂召也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快乐。
她的眼睛,不太像是在笑。
聂召觉得她快要哭了。
她看了好一会,莫名盯着这张照片感觉到一股忽如其来的怪异感,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一点一点积累上去的,在此刻瞬间爆发出来。
聂召瞬间推出了微信翻出通讯录给最上面前方备注A的号码打了过去。
手机滴滴的两声,接通了。
悬着的心瞬间落下来,聂召瞬间松了口气,浑身无力地重重坐在沙发上。
“在家干什么呢?我到家了。”
“聂召。”卢湘忽然叫了她一声,声音平静又空寂。
“嗯?”聂召在一刻,停下了全身所有的动作。
随后手机的那边传来了一阵绿皮车即将驶过的轰鸣声,被拖得很长,滋滋——的声响,压过了卢湘的说话声。
聂召瞬间站起了身,表情都变了,也在一瞬间听到那阵轰鸣声感觉有些耳鸣。
她的声音都染上明显的紧张:“你在哪?”
“对不起聂召。”
电话那边的声音滋啦啦的不清晰,带着电流的声响,聂召骤然想到了她去了铁轨是干什么。
卢湘笑了一下,说:“希望下辈子还能跟你做朋友。”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伴随着是聂召急促往外走到慌乱脚步,以及电话对面一阵巨物被撞击到的声音。
手机的通话在瞬间被切断了。
大脑嗡了一声,聂召张开唇正要说得话,因为大脑一时宕机一个字都没说出声,就这样被卡死在嗓子眼。
她的脚步骤然停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站在家门口,手指一帧一帧看向灭掉的屏幕,眼睛酸痛泛红,一滴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她抬起手摸了摸,满是冰凉的泪。
怪不得她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
聂召脚步都好像漂浮在空中,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着,跑出了家门打了车去了铁轨,只剩下身后的门没关紧咣当地来回响着。
坐在车上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聂召却觉得异常漫长,耳朵轰鸣,她坐在车上发抖,指骨泛白紧紧扣着手机,灭掉电话之后,屏幕上还显示着一个小时前跟卢湘的合照。
司机以为她觉得冷,伸手开了车内的空调。
窗外还下着一片莹白大雪,甚有种越下越大的架势,地面不时被雪花铺满,天寒地冻,冷气贯穿着口鼻耳喉,冷意侵袭四肢百骸。
同时到达轨道的还有警察跟救护车,雪花越下越大,聂召下了车浑身失魂了似的站在原地,老远看到生满了红绣的铁轨旁边满是枯草跟白雪,此时被染上了一抹格外刺眼的鲜红,甚至一些血液滴落在了距离轨道很远的地方。
面前的路灯不算是很亮,她的眼前有一些模糊,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也觉得这个地方凄凉又阴冷,可那抹红色却像是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又格外刺眼。
洋洋洒洒的雪花落了满身,聂召只是站在原地扣紧手机,没有勇气往前走一步。
卢湘很早就想死了。
她知道这里每一辆绿皮车经过的精确时间,她无数次想结束生病,在瞬间结束所有痛苦。
可她一直想要努力活着,想离开这里,离开骚扰她的老师,霸凌她的同学,孤立她的朋友,有暴力倾向的爸爸,以及这个没有任何可怀念的地方。
她无数次被消磨生命值又一次次自救。
她明明坚韧得像是一根小草,却不想迎来下一个春天。
身子摇摇欲坠似的往后倒,脚步往后退抵住了身后的人,几乎全部的力气都靠着他支撑着。
靳卓岐穿着一件暗褐色长褂,黑色毛衣的领口裹着脖颈,伸手把脖颈处的方格围巾摘下来套在聂召身上,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出神,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给她套上围巾她也没任何动静。
手指暴露在冰冷空气中,冷到仿佛失去了鲜活的驱动力。
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尸体被医生抬上支架,聂召才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骆霄面前,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似的,有些应激后的失语,张了张唇,艰难地说出话问:“会验尸吗?”
骆霄点了点头,目光触及到她泛红的眼圈上,犹豫了一秒还是说:
“法医已经来了,初步鉴定是自杀。”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时,她那双眸底胆怯又希翼的目光,一个看到野猫在上面摇摇欲坠而选择报警救它的善良女孩,在这个冬天会选择自杀,且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方式。
骆霄心里都觉得有些沉重。
这个世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自杀。”聂召眼睛酸着,嗓子干涩到吞不下任何东西,鼻尖被冻得很红,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失魂落魄转过身想要迅速离开这里,踩在雪里的脚印都是错综复杂的。
靳卓岐看着她想要离开,皱紧眉问:“你干什么?”
聂召只是低着头,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打车:“我去杀了他们。”
靳卓岐侧过身手指轻而易举就把她的手机抽走了。
“聂召,你冷静一点,警察还没处理完,只是初步鉴定。”
聂召双眼红的整个被充血,跟一张苍白的脸对比,有些格外的渗人。
“那又怎么样?靳卓岐我还你也还够了吧,警察会判那些人死刑吗?不会的。”
“我去杀了他们——”
“聂召。”靳卓岐嗓音低沉想要叫醒他。
聂召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仰着头,嗓音沙哑地说:“松开。”
“我他妈让你松开你听不见吗??我要去杀了他们!!”她陷入了崩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他的手掌掰开,却没有丝毫的撼动。
靳卓岐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抱得死紧,整个散发着高度热量的胸口跟她整个贴着,想要把全身的温热都渡给她。
聂召浑身都很瘦,从来到这里之后仿佛每一天都在掉肉,此时更是像是一堆骨头堆积着,即将散架。
靳卓岐抱得大力,任由着她疯狂反抗,手指抓着他的手掌一直把皮都抓破流出,靳卓岐也只是抱着她没放手,散着白色哈气的唇齿凑到她耳边,他的嗓音沙哑又充满了让人平静的稳重,可那微微的颤抖还能听得出来,靳卓岐也有些害怕了。
“聂召,你看着我。”
她的女孩在崩溃发疯,失去了理智,他必须拉紧她的手。
靳卓岐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膀,微微压着下巴,眼眸跟她平视着,语调放缓:“我帮你,我什么都可以帮你,聂召你相信我,我帮你查清楚。”
聂召一把挣脱开,眼睛里的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脸颊都被有些发咸的泪水蒸干。
“你帮我,你说你他妈帮我,靳卓岐你在耍我玩吗?”
“你没告诉过我你去卢湘家收债看到她被欺负,那天在酒吧,你跟卜嘉说了什么?你这样最会设计的人,你不知道卜嘉不敢动我就会欺负卢湘吗??”
“如果不是我去酒吧你是不是也不会告诉我卜嘉是你前女友?你明知道她——”
“不对。”聂召忽然笑了,表情仍旧是失控的,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擦掉眼角的眼泪。
“那次也是你设计的吧,你应该知道马权入狱之后,跟马权关系很好的卜嘉会对付我,她真的是因为马权吗?真的不是因为她喜欢你吗??”
声嘶力歇的声音彻底结束在漫天雪地里,聂召冷到全身控制不住的抖,呼吸也急促,心口像是被重重的石头狠狠压着,她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聂召抬眼,眼睛还是无声流着泪,已经干裂的唇瓣张开,嗓音沙哑的不像话:“靳卓岐,这也是报复吗?”
为什么仅有会爱她的人都没有了。
她真的不配吧。
靳卓岐只是知道卢湘的家庭不太好,他是知道所有的事情,但跟他无关他不在乎,也没想过卢湘会自杀。
他看着长发贴着面颊,整个人都陷入无尽痛苦跟折磨的聂召,靳卓岐没再吭声。
他只是恍然地在想,他的姑娘好像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她来这里没想活着离开。
此时不能激她,她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靳卓岐手指微颤抬起,含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眼泪还是温热的。
“聂召,恨我吧。”
聂召只是冷着红眼看着他,全身还在抖,低着头大口呼吸努力维持着平静:“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们就这样了。”
说完,她低着下巴,粗鲁地把脖颈上的围巾扔给他,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呜咽:
“靳卓岐,我他妈不伺候了。”
第40章
大年初一那天, 聂召裹着厚厚的棉袄跟警察一齐去了卢湘家,警察在他们家搜查着,一边跟聂召询问情况:“你知道她爸什么时候回来吗?刚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打通。”
都已经过了一晚上了, 自己女儿死了人还没影,这不正常。
聂召摇了摇头, 嗓音哑得难以识别说了什么:“她昨天跟我说晚上就回来。”
骆霄看了她一眼, 她的黑眼圈很重,像是一夜之间忽然病入膏肓, 穿着黑色棉袄牛仔裤,耳朵被冻红了, 整双眼都是完全无神的,好像一直没能聚焦一样, 这个模样连他都要生出几分疼惜。
他沉了口气, 又问:“你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我们有什么进展会给你打电话。”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警察喊叫的声响。
“队长, 这个门打不开。”
骆霄快步走了过去,走路时传出厚重衣服摩擦的声响,站在门前拧了两下,拧眉问:“这个是卧室?”
旁边警察皱眉摇头:“不是,隔壁是卧室,已经检查过了,除了床跟衣服没什么东西, 应该是杂物房什么的。”
骆霄打了个招呼,示意了一下说:“撞开。”
聂召站在拐角, 看着几个人正在撞门,发出一下一下“砰砰”的响声。
不知道是不是太坚固, 一直也没撞开,听到身后又有人进来,聂召微微偏头看过去,是靳卓岐跟付坤。
俩人都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走进来站在了门口等着。
外面拉了警戒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跟警察说让他俩进来的。
聂召跟靳卓岐的视线碰撞了一秒,目光落在他那双单薄的眼皮上,一点漆黑的瞳仁很亮。
只是一眼,就有些窒息地移开目光,转身跟他擦肩而过进了卢湘房间。
靳卓岐侧眸扫了她一眼,唇瓣抿得死紧,手里还提着一杯滚烫的燕麦粥,侧眸追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回荡着聂召那张脸,比来那天还要苍白,唇瓣都崩裂了似的,整个人都失了魂。
看到她脸的那一瞬间,仿佛漂亮的玫瑰花一夜之间黯然失色,她太不对劲,如同行尸走肉。
不用想也知道,她昨晚回去应该没吃什么东西,连睡觉都没有。
聂召从来没想过第二次进入卢湘卧室会是这个时机,目光在房间寸寸扫视着,视线落在天花板处某个熟悉的黑点上,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她仰着头盯紧一直看着,想要回想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几个警察齐齐大力撞击也没打开这扇门,说要不找个开锁师傅,旁边付坤见状忙走过去帮忙:“我来吧,我会别锁。”
骆霄上下梭巡了他几眼:“这个你都会。”
“这锁跟我家的一样。”
付坤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直直的细钢丝,对着锁芯捣了大概五分钟,门咔啪了一声,被打开了。
他是第一个看到房间里东西的人,等一切映入眼帘,眼神里的愕然毫不掩饰,他下意识霎然回头看了一眼靳卓岐,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靳卓岐意识到不太对劲,刚上前了一步,被旁边聂召撞到了肩膀。
她拨开人群闯进了这个房间,被房间里的东西震得全身瑟缩,钉在原地,呼吸都急促起来。
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女孩睡觉的照片,不缺乏洗澡时被拍下的,桌子上有一台电脑,没有密码,打开之后便是十几个摄像头的监控录像。
聂召捂着有些轰鸣的耳朵死死盯着每一张照片,脖颈像是僵硬住了,不知道看了多久,才一帧一帧地歪过头看向骆霄,声音仿佛浮在空气里问:“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骆霄盯着那些照片,让几个警察戴上手套取走,又看向聂召说:
“暂时还没有,要下午。”
付坤退到了门外,站在靳卓岐身后,心一直往下沉,埋头低声说:
“聂召就是因为文斌在她房间装了摄像头,才从他家搬出来的。”
靳卓岐骤然看向他,眼神凛冽像是一道寒光,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攥紧到发出骨头的响声。
付坤低着头没敢看靳卓岐,他是今早才查到,还没来得及说。
当初他也没往这边想,只是觉得按照聂召的个性想要从家里搬出来也正常。
聂召是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她满脸苍白地在门外垃圾桶旁吐的想要把胃都呕出来,但也只有一些水渍,胃里发酸,嘴巴里也苦涩极了。
靳卓岐大步走出门,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没敢过去,付坤忙把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给聂召漱口。
她扫了一眼,接了。
蹲在地面撑着膝盖蹲了好一会,站起身眼前都是黑的,撑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完全忽视了靳卓岐这个人。
她走进去跟骆霄说:“骆警官,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去了。”
“下午体检报告我也想看一眼。”
骆霄看她脸色差到极致的模样,点了点头:“你回去休息,多注意身体。”
刚转过头还没走出去,远处骆禹寻站在几米外看着聂召,他脸色也不太好,手里捏着一封信,走过来塞进了聂召手里。
“这是昨天卢湘塞进我家门口信箱里的,我才看到。”
上面写着聂召启,所以是给聂召的。
骆禹寻不明白为什么会放在他家门口,以为是有什么线索,已经给骆霄看过了。
里面就写了一句话。
聂召接过低着头拆开,看到上面写着短短一行。
亲爱的聂召同学,请代替我快乐地活下去吧。^-^
——永远支持你的卢湘同学。
聂召努力想要笑一下,却笑不出来,泪腺也像是失闸了似的,她只是舔了下有些翘着干皮的唇瓣,拍了张照片,把信纸上滴落的水渍擦干净,折好递给他。
“不用了,你拿着吧。”
身后的骆霄瞧见,走过来说:“我早上私自看过了,抱歉,我以为会有什么线索。”
聂召摇了摇头,攥紧了这封信揣进口袋里。
骆霄抬眼看到低着头没吭声的骆禹寻,心里也有些替这个弟弟莫名遗憾跟难受。
他估计这辈子都会后悔他那几天的犹豫。
在知道卢湘去世之后,冲进了医院一晚上都没离开,一早眼眶红得要命,拉住他问知不知道是谁做的,有没有怀疑目标。
他这个弟弟看上去叛逆,对感情却很保守,从来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家里第一次知道他喜欢上一个女孩时还害怕是什么酒吧不三不四的人,结果他拿出了偷拍的一张照片,语气里满是炫耀跟喜欢,照片上的女孩只有侧颜,也不难看出女孩性子文静又乖巧,他还没追上人,家里就乐呵呵同意了这门亲事。
准备告白的那一天,全家上下都被他叫了起来谋算。
失恋的那天更是在家里好几天都不出门,甚至他善于经营的酒吧也不去了,醉生梦死在家,整个人都没劲儿。
昨晚骆霄跟骆禹寻一起坐在天台聊天,鼓励他一个男生应该主动一点,不然会后悔,既然喜欢就再试试吧。
他那天晚上去了她家门口,站在雪天站了好久不敢发消息,傻傻淋了好久的雪,等来的却是卢湘自杀的消息。
也是很巧,他到了卢湘门口时,卢湘大概刚前脚离开。
事情发展得迅速,到今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聂召看出他眼神里的痛苦,也知道卢湘没给谁留下只言片语,只给她写了一封信,还害怕她发现太早,又担心她没有发现,所以才藏在了骆禹寻家信箱里。
“聂召。”
骆禹寻攥着手指,眼睛红红的,有些艰难地问出口:“昨天,卢湘是跟你在一起的吧?她有,提到我吗?”
她给她做了最丰盛的一餐,一起拍了从来没有拍过的合照,说了她的痛苦,她的难过,她的挣扎,以及暗示了很多类似告别的话。
聂召想说,她其实喜欢你的,但是她不敢。
她看上去胆小,遇到那些事情,首先想到的却是把所有爱她的人推开,生怕别人为她受伤。
她这样的人明明最需要一个很疼惜她的人出现。
可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卢湘连句我其实很喜欢你都不敢说。
她想要把自己的喜欢也扼杀在那场雪里。
聂召沉默了很久,随后低垂着眼,摇了摇头说:“没有。”
缩紧的手指瞬间松开了,心重重下沉,骆禹寻故作轻松笑了声,很不在意似的:“是吗,那就好。”
他不遗憾了。
说完,他逃似的垂头丧脑转身离开了这里。
***
聂召睡了整整一下午,醒来之后屋内没开灯,黑乎乎的一团,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睁着眼恍然平躺在床上,安静看着黑暗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滴滴了两声,是骆霄发来的卢湘的体检结果。
身上有多处伤痕,被人烟头烫伤的,以及还有一些鞭打、匕首留下的伤疤,下.体大量出血撕裂严重,已经检验DNA在做对比了。
反反复复看着那张体检报告,聂召眼前一片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手指揩过眼泪,努力维持着平稳的情绪,重新翻出了跟卢湘的聊天记录。
她为什么这样不细心。
卢湘那天吊瓶的根本不是用来感冒的。
是用来止血的。
她早上自己在输液的时候是不是还想着,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如果她当时发现了及时赶过去会不会就不一样?
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样疼,聂召躬着肩膀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手指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泪眼模糊染湿了衣袖。
她偏着头看着窗外的夜风,灯火好似仍旧璀璨,烟花不停绽放,窗外的世界像是开启了轰动模式,热闹非凡。
她觉得自己跟世界格格不入了。
下了床开了房间的灯光,给小猫喂了食,才发现它中午也只吃了一点点,甚至早上的一口都没动。
聂召摸了摸它的毛,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很清晰。
“你也记得她吧?”
“如果让你陪着她就好了,她会不会也在想,我死了就没人喂碎碎了。”
她戳了下小猫的脑袋,小声说:“吃点吧,别丢下我了。”
聂召不知道附近还有什么纹身店,也就去了那天靳卓岐带她去的那家。
走到门口,店里还开着灯,里面还是那个寸头的小哥在忙碌,还有一个长头发的男生在平板上画稿。
“哎?你啊?你不是上次跟卓哥一起来那个吗?”寸头小哥瞬间认出了她。
聂召走进去,只是问:“能纹身吗?”
寸头小哥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你想纹什么。”
聂召把手机里碎碎的照片发给他。
“这个。”
“纹哪儿?”
“手腕。”
他点了点头,说:“你先在旁边沙发上等一会儿吧,我把这张图复刻一下。图片发我微信上,墙上有我微信号。”
聂召嗯了一声,发给他之后,坐在旁边沙发等着,又问了一声:“能抽烟吗?”
寸头小哥头都没抬,点了点头:“能抽,随便抽。”
说完,手下的pencil顿了一下,切出procreate在微信给靳卓岐发了条消息。
【卓哥,你上次带过来的妹子过来说想纹身,要不你亲自来?】
那边秒回。
【等我十五分钟。】
【成。】
小哥歪过头问她:“要必须一比一还原的那种,还是我自己设计一下的?”
聂召仰头:“你自己设计一下吧,有打火机吗?”
小哥从前面桌子上翻了翻,找到一个之前靳卓岐留下的扔给了聂召。
她手里的烟被点燃,咬着一口一口抽着,也没玩手机,就单纯在等。
长发长长了不少,乌黑长发散着,一张本就冷艳的脸不做表情时攻击性很强,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低着头吞云吐雾的模样莫名的丧。
看了她两眼之后就继续画稿了。
画了有三四版不同风格的样式,最后聂召挑了一个特别可爱的,虽然是纯黑色,猫咪的动作夸张大胆,又有些稚嫩的可爱,很有MBE风格。
刚确定好画,靳卓岐就穿着一件加长风衣从大雪中走了进来。
过年路上太堵车,他开着摩托车来的,一边往店里走一边摘着黑皮手套扔在旁边沙发上,脱掉满是冷意的外套,寸头小哥指了指里面,低声说:
“她已经进去了,这个图。”
靳卓岐接过平板看了一眼,看到是这只小黑猫,接过走了进去。
里面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木制躺椅,聂召已经坐在上面躺下了,手腕搭在旁边扶手上,躺着看天花板的灯。
靳卓岐刚走进来那一刻她就感觉到不是刚才的人,他的脚步总是比别人重很多。
聂召歪头扫了他一眼,整个人没生气,毫无反应看着他摇匀调料,把旁边平板上的画摆好,拿着纹身枪走过去。
俩人都没有说话,店内正放着一首舒缓的粤语歌,屋内安静静谧。
靳卓岐一只手摁着她的手心,一边低着头给她纹身。
他确实有让人心动难捱的资本,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前仆后继。
这张脸似乎被塑造的没有死角,亮光的纹身室内,聂召垂眸睨着他,目光寸寸扫过他的眉眼,英挺的鼻梁,线条流畅的下颌骨以及那双宽大又温热的手。
那双眼格外薄情又勾人。
她难以想象这个人如果愿意对一个人好,对一个人心动,那个人该有多入迷,为他飞蛾扑火也不为过。
纹到一半,靳卓岐主动停下让她缓一会,漆黑的双眼直直看着她,室内本就静悄悄的,磁性的嗓音在仅有两人的纹身室内震得耳朵发麻。
“你在想什么?”
医生问他今天为什么那个女孩没有来医院治疗。
靳卓岐给他回复:以后不去了。
医院没有用了,他会把她治好,变成以前漂漂亮亮的样子。
聂召脑袋空荡,盯着天花板。
“我不是说我们结束了吗?怎么你还上赶着过来。”
她偏过头看着靳卓岐,勾着唇,眼底语气毫无温度:“卓哥还没玩腻?”
她浑身像是生满了刺一样,丝毫的靠近都要摆出利器,心如死灰的表情却让人心疼。
靳卓岐没吭声,只是静静听着她满是攻击性的话语。
“聂召,刺我没用,伤的是你自己。”
聂召却忽然笑了一声:“是啊,我们卓爷多厉害,把谁都算计里面了。”
他不是准备离开这里吗?怎么还不走。
在伦敦他可以轻而易举申请到比A大好多少倍的大学。
聂召忽然侧着头,笑得很邪恶:“不过你知道你最致命的错是什么吗?”
她坐起身,骤然凑近靳卓岐,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靳卓岐也抬起眼皮毫不躲避跟她对视着。
她这种样子更给人一种想让人护着的致命疼惜感。
靳卓岐还在出神,下一秒感觉到女孩柔软的唇贴着他的耳畔,攀着他的肩在他的耳骨处细细捻着,留下一片湿润的酥麻。
聂召呼吸都落在他的耳窝里,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举一动都带着勾引,呼吸都像在喘。
靳卓岐一动不动任由着她的动作,只是把扣着她手腕的指骨用力了几分。
他喉结上下滚动,紧闭了下眼,嗓音沉哑,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聂召,够了。”
“真可怜。”
聂召奸计得逞,笑着拉开距离,看笑话似的看着他起的反应,表情又在瞬息收回,语调阴狠又残忍,“你如果爱上我,那你这辈子都不会得到有回应的爱。”
纹身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聂召独自从纹身店离开,手里还拿着一份寸头小哥非要给她的酒酿小汤圆,说是刚才做的吃不完了。
她知道这是靳卓岐让给的,也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提着那份汤圆,带着帽子跟围巾,揣着兜,低着头一步步踩在雪地里。
敞亮的路灯把人的身影照得清晰,又拉得很长。
这个时间点路边还是有不少人,聂召孤零零的身影仿佛走在人群之外,走了好一会,坐在旁边长椅上淋雪,仰头看着乌黑的天空。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内坐着靳卓岐跟付坤,看到她一口一口吃了那份汤圆,靳卓岐才关上了车窗让付坤开车离开这里。
总归是吃了点东西。
“哥,我要不去送把伞。”付坤看着聂召那样子,总觉得她下一刻都要跟着雪融化,亦或是碎在今晚雪夜里。
他头一回感觉到有种窒息的疼。
“别去了,让她自己待会儿。”靳卓岐捏了捏疲惫的眉心。
付坤又说:“卢克军找到了,现在在霍爷的地盘,要交给警察吗?还是等DNA结果出来?”
靳卓岐笑得很温和:“哪能那么便宜他?霍爷的规矩不都是剁手吗?怎么他最近发善心了?其他地方不能要的也切了算了。”
付坤皱了下眉,靳卓岐做事从来不愿意沾染到自己身上,他最近的情绪很不对劲。
“好,我来处理。”
说完,驱车离开了这里。
雪越下越大,靳卓岐还是没舍得,看着窗外形单影只的身影,心脏好像一直被揪着,扯了扯衣领,点了份外送给她送了把雨伞。
聂召接到时还有些愣,即便是对方隐藏了手机号,她也能瞬间猜到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心疼她。
天气也不太好,今晚没有星星,她没打开雨伞,只是仰头看着不知道哪家小孩偷偷放的孔明灯,一闪一闪的光在雪天很漂亮。
盯着漆黑天空的那一幕微弱亮光,如果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她想许一个简单的愿望。
希望靳卓岐,被所有人爱,不爱任何人。
别靠近她,别救她。
别被她毁掉。
他们就这样针锋相对、不死不休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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