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后几天, 奚澜誉异常的忙碌,这几乎令宁枝疑心,上次约会, 是不是他特地为她抽出的时间。
宁枝因而很自觉地不去打扰他。
当然, 医院最近事情很多,宁枝也挺忙的。
这周周六, 宁枝刚值完班,方一出医院大门, 便被那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有些恍惚。
北城气温急转直下,宁枝紧了紧大衣,背过身, 站在风里给奚澜誉发微信。
今天宁湘兰女士出院, 她得赶过去接人。
那这样的话, 之前说好去北辰陪他加班这事儿就得泡汤或者延后。
其实宁枝不想去来着,但拗不住奚澜誉每日变着法儿的要她答应。
她被迫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屈服。
消息发出去, 奚澜誉几乎秒回,“司机在停车场等你。”
宁枝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似猜到她会问什么,奚澜誉又发来一条,解释用意, “枝枝, 我们一起去。”
这意思就是,陪他加班这事不变,接外婆这事呢,也不会耽搁。
宁枝抿下唇, 重新勾紧口罩,改乘电梯下停车场。
不得不承认, 奚澜誉虽在某些时刻很好讲话,但在某些事情上,他又强势得不容旁人置喙。
……
宁枝到时,张屹已等在原地。
他上前,跟宁枝打招呼,“宁小姐,好久不见。”
张屹态度不卑不亢,并未因宁枝和奚澜誉关系的转变而发生什么变化。
他转身领宁枝从私人电梯上去。
宁枝这才领悟,原来奚澜誉这种级别的总裁是可以为自己专造一架电梯的,只不过上回她来的时候,还没资格坐罢了。
真是典型的贫穷限制想象力。
宁枝先前的担忧迎刃而解,她近乎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扯唇笑了下。
电梯内。
张屹先还疑惑,最近奚总怎么心情这么好。
上回,风控部老员工工作出现失误,要搁从前,就奚澜誉那气场,那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结果呢,奚澜誉不过轻描淡写批评几句,言罢,让他回去重新写一份,下周交上来。
这多恐怖啊。
奚澜誉虽不苛待下属,甚至,北辰的工资堪称业内最高,但是,他能落个人人谈起,皆称他难搞的名号,那必然也是有原因的。
奚澜誉对工作简直称得上“吹毛求疵”,既然拿着高工资,就别想浑水摸鱼,但凡经他手的报告,下面都得改上好几回。
实在是因为奚澜誉那眼睛太毒,但凡你存了点糊弄的心思,他必得给你指出来。
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特殊。
然而现在,张屹默默直视前方,这爱情的力量还真是强大,连奚总这样的万年老寒冰,都开始有了人情味。
……
推开门,奚澜誉正坐在桌前处理文件。
见进来的是宁枝,他将钢笔搁在桌上,手掌翻转,唇角稍勾,朝她招了招手。
宁枝放下包,顾及屋内还有外人,她没理奚澜誉,就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但干坐着也很尴尬,宁枝想了想,从口袋摸出手机,假装忙碌地点来点去。
奚澜誉见状,扫了张屹一眼,张屹立马关门出去。
除此之外,张屹还非常有眼力见地请示奚澜誉,要不要将一会儿的线上会议推迟。
奚澜誉嗓音沉沉,没作犹豫,“取消。”
待那门关上,宁枝感觉自在些,她将手机重新揣回口袋,抬头,语气有点不自觉的撒娇,“我是来陪你加班,又不是来打扰你工作的,干嘛要取消?”
奚澜誉抬眸看着她,没答这问题,笑了声,“知道陪我加班还坐那么远?”
他那语气暗示性太明显,宁枝别过头,偷偷拢了下头发。
奚澜誉这里温度适宜,宁枝呆了会便觉得有点热,她随手将大衣脱了,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她看眼奚澜誉的眼神,见他一直盯着她,就是不起身,宁枝也没跟他犟,本来就是来陪他,没什么可矫情的。
她又看他一眼,便顺着奚澜誉的意,朝他走过去。
奚澜誉将椅子向外一踢,腰背后仰,在宁枝即将靠近时,他突然伸手捉住宁枝的腕,将她往怀里一带。
宁枝下意识叫了声,等她反应过来,她已半坐在了奚澜誉月退上。
他自背后拥着她,脑袋抵在她肩窝,亲昵又温存。
想到这是在哪里,宁枝不由面上发热,“你干嘛,这是办公室!”
奚澜誉还在乎这些?他将攥在手心的宁枝的腕,送至唇边吻了吻,偏头看她,热气弥漫,“宝贝,这才叫陪我加班。”
奚澜誉嗓音低沉,刻意压低时,便格外有种浮浪感。
宁枝觉得好难为情,“你放我下来,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奚澜誉没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他凑过去亲了亲宁枝的唇角,嗓音带着点哄,“不会,张屹不至于这点都做不好。”
宁枝一听,更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挣扎了下,再次试图挣脱奚澜誉的怀抱。
结果没挣脱就算了,还被奚澜誉不轻不重打了下。
而且他打的那位置,格外的暧昧。
宁枝霎时便不敢乱动,生怕又被他来上那么恼人的一下。
奚澜誉见她不再闹,轻笑声,就这么半抱着宁枝,摊开面前的文件。
宁枝一瞬有无地自容感。
就算是古代的妖妃,也没做到这份上吧?
然而,奚澜誉浑然未觉这样有什么不妥,他甚至丝毫没避讳宁枝,那些机密文件随她看个够。
宁枝起坏心,故意凑过去,“奚总,你是真不怕我泄密啊?”
奚澜誉听完,将面前文件看完,签好字,直接递到宁枝手上。
宁枝不明其意。
奚澜誉挑眉,下颚微抬,“你男朋友有那么小气?尽管看。”
宁枝从他那微表情里解读出:可以看,但你大概看不明白。
宁枝大学学医,确实没接触过投资这一行,但想她当年好歹也是个小学霸,学霸的自尊不容挑战,宁枝当即便被刺激到,好胜心起,偏要当着他的面看个明白。
她接过,趁奚澜誉看其他文件的工夫,她一页页往后翻。
……努力研读半小时。
宁枝将那文件合上,有些泄愤般的往桌上一扔。
俗话说得没错,隔行如隔山。
宁枝唯一能看懂的,就是那文件上的数字她这辈子都赚不到。
这动作惹得奚澜誉偏头看向她,“生气了?”
宁枝抿下唇,没说话。
奚澜誉掌托住她的脸,将她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片刻,他把面前那文件重新打开,拿了支笔,看样子是要给宁枝单独开小灶。
宁枝迅速摇头,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有些骄纵,她把文件推远,说,“算了,术业有专攻,我们家有一个懂行的就行。”
这话明显取悦到奚澜誉,他抱着她,那隔着镜片的眼眸都变了点味道。
宁枝太懂这意味着什么,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察觉到危险,脑中转了转,试图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
但她话还没说完,便突然被奚澜誉半抱到桌上。
奚澜誉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眼眸炙热,意味不明笑了声,“差点忘了,还有件事没做。”
近乎没给宁枝反应的时间,奚澜誉一手勾了她的下颌,一手压着她的腰,偏头吻上去……-
宁湘兰出院算是大事,宁枝本以为两人这样闹,会误了时间,结果奚澜誉这人时间观念非常强,硬是掐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准时到达。
宁枝默默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那接吻的余热尚在,宁枝到现在脸都还有点红。
宁湘兰不知缘由,转身看她一眼,关切问,“枝枝,是不是空调打得太高?”
宁枝那脸瞬间更热了,她哪好意思说实情,正大脑空白不知编什么时。
奚澜誉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捏了捏,他看了眼宁枝,笑着格外意味不明,“外婆,枝枝是看您出院,高兴的。”
宁湘兰没想那么多,一听便信了。
她看眼宁枝,笑得慈祥,“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宁枝见奚澜誉胡扯,且他扯完,还故意看她,宁志气得用指尖去挠他的掌心。
明明都是他干的好事,他这时倒是撇得干净。
奚澜誉按住她作乱的手,偏头,警告得盯了宁枝一眼。
宁枝已充分领教过他这人绅士外表下的恶劣脾性,不太服气地蔫了下去。
可……明明是因为他乱亲……
宁枝不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现在那里还在发着烫,似乎还有……奚澜誉的吻落在上面时酥酥麻麻的感觉……
……
宁湘兰舟车劳顿,晚上不想出去吃。
于是,两人将宁湘兰送回家,这做饭的任务便落到了奚澜誉身上。
宁枝不许外婆劳累,她管着她去客厅看电视,自己则转道去厨房给奚澜誉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顶多择择菜,洗洗碗。
当然更多的,是被奚澜誉偷亲。
宁枝不明白,这厨房明明是开放式的,奚澜誉怎么就一点都不怕被外婆看到。
她都要吓死了。
因为这屡屡发生的突发情况,奚澜誉这顿饭,硬是晚了半小时才上桌。
宁湘兰笑眯眯的,一点也不介意,“枝枝,你看澜誉多好,事业有成还愿意下厨房,现在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要好好珍惜。”
宁枝闻言,不由偏头看了奚澜誉一眼。
他将外套脱了,只穿身最简单的纯黑衬衫,那袖口挽至手肘,腕骨嶙峋,就算表摘了,也丝毫无损他的矜贵气质。
宁枝有一瞬的走神。
从前看他,只觉得他高傲且难以亲近,然而当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宁枝再看他这样的打扮,倒不觉从中品出几分生活的亲近感。
她低头,闷闷“哦”了声,算是对宁湘兰的回应。
宁湘兰笑着说,“这就对了,夫妻之间,你珍惜我,我珍惜你,这日子啊,自然也就越过越好。”
奚澜誉朝宁枝看了眼,放下筷子,“你说得是。”
宁湘兰便更高兴了。
这一路上可看得明明白白,她这孙女和孙女婿小动作多得不得了。两人还真当她老糊涂,看不见呢。
宁湘兰笑眯眯点头,这是好事。
证明这小两口过得好,更证明啊,她没挑错人。
往后到了天上,也算是对得起蔓蔓了。
宁湘兰今天心情很好,大概是久病初愈,也或许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等吃完饭,她精力异常旺盛,决定自己下楼溜两圈。
宁枝哪里肯放心,坚决要陪着她下去。
奚澜誉正好还有个会,这两人散步的工夫,他找了间书房开会。
宁湘兰好不容易能下地,说是两圈,其实根本满足不了她,宁枝不知陪着她在下面逛了多久,直到宁湘兰自己吃不消,叫唤腿疼,宁枝这才好说歹说把她劝了上去。
宁枝也不知自己陪宁湘兰逛了多久,临近家门,她掏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快十一点。
平常这个点,她已经洗漱上床,正在酝酿睡意。
宁枝当即没忍住,站在电梯间打了个哈欠。
宁湘兰见状,提议,“要不你们今天就住我这边?”
宁枝想都没想,脑中警铃大作,“不行!”
她这反应实在太不寻常,宁枝说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了,她正准备说点什么来补救一下。
宁湘兰却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突然看向她,眼神探究,“枝枝,你跟澜誉不会在分房睡吧?”
宁枝心里一跳,心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真是神了,外婆竟然一猜就猜了个准。
但她怎么可能承认。
宁枝笑了声,佯装淡定,“不是,是奚澜誉今晚还有工作,那文件被我早上落在家里了,必须得回去才行。”
宁湘兰把门推开,回头看宁枝,有点不信任,“真的?”
宁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您不成,不信您去问奚澜誉好了。”
宁湘兰一般也就是问问,不至于会真的去找奚澜誉求证。
但今天也不知怎的,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吧。那门打开的瞬间,奚澜誉恰好就坐在沙发上。
奚澜誉见状将电脑合上,抬头朝她们看过来。
宁湘兰见他,心中恰好想着这事,便顺口问了句,“澜誉啊,我跟枝枝说,让你们今天索性住这得了,结果枝枝说你晚上还有工作,一定得赶回去?”
坏了,她这瞎话可还没跟奚澜誉打过招呼。
宁枝有点慌,她站在宁湘兰身后,拼命朝奚澜誉挤眉弄眼,暗示他配合自己。
然而——
奚澜誉看她一眼,淡定地撇开目光,露出个极为温和,且温和到带些狡猾的笑。
“外婆,工作没事,听您的。”
“我跟枝枝今晚就在这陪您。”
第52章
晚上, 宁枝洗过澡,躲在卫生间里吹头发。
依稀记得,当初奚澜誉给她这间房子时, 宁枝觉得两个房间刚好, 非常满意。
可是今晚,宁枝突然觉得这设计一点都不人性化。
家里只有两间房, 这意味着,外婆住掉一间, 那她跟奚澜誉就只能一起住另一间。
关键是,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连等外婆睡了再偷偷换间房的可能性都被抹杀。
宁枝抓了抓头发, 陷入沉思。
两人如今的进度说快是挺快, 但说慢其实也是慢的, 奚澜誉始终顾及她的感受,一直都没有进行下一步。
当然这也有他们不住一起, 紧急时刻可以刹车的缘故。
然而现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宁枝心里还真有点没底。
她头发其实早已干透,吹风机换冷风,呼呼吹着定型。
这样持续的时间太久,宁枝浑身热量流失,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忽然, 浴室门上传来几声轻扣,磨砂玻璃门外笼罩一层高大的阴影。
奚澜誉出声,嗓音低沉,含着点笑, “枝枝,你准备今晚住里面?”
宁枝正在出神, 被奚澜誉那声音吓了一跳,她手上吹风机差点没拿稳,插线脱落,风声骤停。
宁枝看了眼手里挂着的吹风机,抿下唇,有点无语。
太不争气了,怎么就掉了呢。
现在插回去,好像又显得有点太刻意,想了想,宁枝还是打开上头柜子,不情不愿地把吹风机塞进去。
考虑到一会儿奚澜誉还得用,宁枝简单收拾了一下台面。
待这一切弄完,宁枝随手看了眼手机,瞳孔微张。
天哪,她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在这里面磨蹭了一个多小时。
怪不得奚澜誉没坐住。
宁枝有些尴尬地拢了下头发,走过去将门拉开。
门外,奚澜誉两腿交叠,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框边,见到宁枝,他挑下眉,轻飘飘眺来一眼,“终于舍得出来了?”
自己占用的时间确实有些久。
但宁枝理不直气倒是挺壮,毕竟今天这境况纯属是因他而起。
宁枝看着奚澜誉,丝毫不惧,那声音里甚至含了点挑衅,“嫌慢的话,你可以回北江湾洗。”
说到北江湾,宁枝就来气,她当时那样暗示他,结果奚澜誉丝毫没领悟。
没领悟就算了,他竟然还主动配合外婆。
宁枝默默腹诽,要不是他,她至于在里面躲那么久吗?
宁枝背靠沙发扶手,讲这话时需微微抬头才能同他对视。
她目光不闪不躲,迎面对上。
奚澜誉半点没生气,反倒揉揉她的头,意味不明笑了声。
宁枝微微皱眉,拿不准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往后靠了靠。
下一瞬,奚澜誉忽然俯身,他一手撑在宁枝身侧,一手落至她腰后。
近乎将她环抱的姿势。
宁枝被那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淹没,她下意识跟往常一样闭上眼睛,眼睫因紧张而微微颤动。
片刻,预想中的吻并未落下,反倒是奚澜誉抵在她耳畔,轻笑了声。
这样近的距离,宁枝近乎能感到他胸腔的震动。
但宁枝此刻毫无心悸的感觉,她只知道,有种名为恼怒的情绪在她的心头萦绕……
奚澜誉并未亲她,只是从她身后捞了一会儿要穿的睡衣。
他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而后“啪”一声将浴室门施施然关上。
宁枝呼出一口气,深深闭眼。
她敢肯定,奚澜誉一定是故意的!
……
这间房是宁枝从前住的,她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宁枝找了本书,坐在那飘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但不知是浴室内水声时急时缓,还是她心里又乱又紧张,宁枝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索性将书搁至一旁,倾身拉开纱帘,看向窗外。
这间房子地势不错,高层,视野开阔,宁枝方一望过去,便撞见那浓重的夜色。
如今的北城,鲜少能看到星星,黑沉天幕仅一弯上弦月。
宁枝鬼使神差拿出手机放大,对着那月拍了一张。
她垂眸编辑半晌,附上上次在山间拍的那轮月,一道发了条朋友圈。
「吱吱:请大家看月亮/[月亮][月亮][月亮]」
刚发完,屋内响了声。
奚澜誉一边擦头发一边推开浴室门出来。
他穿一身简单的纯棉深灰家居服,这是宁枝搬走前为了做戏特意补买的,没想到竟然还有用上的一天。
这料子其实很普通,好像是哪个快时尚品牌的打折款。
但不知为什么,只要是奚澜誉穿,便能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
宁枝手机“嗡”了声,她没看,随手扣在了窗台上。
她是那种八百年不发朋友圈的风格,每次发,都会有些以前的同学借机叙旧。
各种意图的都有。
有让她买自己公司理财的,还有让她买保险的,更离谱的是,宁枝还曾遇见过几个拐弯抹角让她给份子钱的。
哦,对了。
还有个莫名其妙找她借钱的。
宁枝挺不理解,大家上学的时候看着都还挺正常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毕了业,渐渐长大,有些人好像就活成了让人避之不及的模样。
因为这原因,宁枝后面就不怎么会真情实感地跟同学叙旧了。
奚澜誉看了眼她那小动作,微微挑眉,“在做什么?”
宁枝摇头,“没什么,不是要紧的。”
奚澜誉倒也没再问,长腿一跨,略微屈膝,肩背后仰,懒散后靠在床上朝宁枝招手,“过来。”
他浑身有种刚刚沐浴过的清爽,是宁枝常用的柑橘香,糅合他身上一贯的雪松调,闻起来有种木质辛辣的质感。
宁枝坐在飘窗上,两腿自然下垂,她没过去,看了眼奚澜誉,小声提议,“我有个建议,你想不想听?”
奚澜誉挑下眉,估计是知道宁枝要讲什么,他笑了声,“说吧。”
宁枝见状,火速下来,她拉开橱门,指了指顶上塞着的几床被子,扭头问:“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住一起有点太快了,你看要不……
宁枝站在原地,朝奚澜誉眨了下眼睛。
要不,你今晚屈尊一下,睡地上?
奚澜誉垂眸挽了挽袖口,他那目光在宁枝面上停留一霎,就在宁枝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奚澜誉竟微微颔首,“可以。”
宁枝心中一喜,踩上床就准备去捞被子。
然而——
奚澜誉还有下半句话,“不过我想外婆不会答应。”
奚澜誉说完,下颌微抬,指了指房门,示意宁枝宁湘兰可能在外面。
宁枝有点不大信,“不可能吧?”
奚澜誉看他一眼,两腿交叠,往后一仰,捞过床头宁枝没看完的那本书。
他没再说话,但这副爱信不信的模样莫名让宁枝信服。
她伸出去的手默默往回缩,站在床边,有点犹豫。
片刻,宁枝小声跟奚澜誉讲条件,“那你保证,你不会做别的事情。”
奚澜誉唇角稍勾,微微侧身,看向她,“比如?”
具体的宁枝哪说得出口,她深吸一口气,眉头皱了皱,“反正,你知道的。”
话刚说完,奚澜誉忽然扔了书倾身而来,他捞过宁枝的腰,直接把她抱坐到床上。
宁枝本就紧张,现在这么一弄,她没忍住叫了声。
念及这屋里不只她们两个人,宁枝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门外。
暂时好像没什么动静。
宁枝呼出一口气,转身。
在那转过来的瞬间,奚澜誉一手捧住她的脸,俯身,另一手揽着她的腰,抵在她唇边的嗓音低沉而蛊惑,“宝贝,晚安吻。”
……
不知过了多久,奚澜誉忽然伸手揿灭了床头的开关,室内仅一盏小夜灯柔柔散发着光线。
宁枝在脑袋昏沉的同时,忽然意识到,外婆说的不错。
其实奚澜誉这样的身份,他就算恋爱,也大可以依旧高高在上。
但是他从未这样,他愿意为她下厨,时刻记得她怕黑,在每一个生活琐碎的瞬间,他都不曾回避过。
他好像……真的在慢慢成为有温度的人。
宁枝心里有一瞬间的动容。
因为这动容,她在黑暗中,主动伸手勾住奚澜誉的脖颈,但这无疑是在燃烧的柴中再加一把烈火。
奚澜誉的吻渐渐变了味道。
许是夜色弥漫,又许是氛围恰好,室内那纱帘被风吹动,像春水吹动的湖面般,晃动出微微的涟漪。
某一个瞬间。
宁枝觉得自己变成风,变成雨,变成天边晃动的云,下一瞬,又变成小提琴的琴弦,变成钢琴的琴键,或者,也可以是被泼墨的宣纸,被翻动的书页
无论是一个,还是两个
无论是什么
都不如此刻……
奚澜誉的吻一向很有技巧,他一边吻她,一边探过来,捏她的后颈,缓缓抚摸……
他指尖微凉,带着点沐浴婚过后的湿润,挑起她的下颌,一下又一下地吻上去。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像春风化雨,又像盛夏初歇,间或蜻蜓点水,又或辗转流连……
室内涌动着莫名柔和的情愫,有一种微不可察的暗涌,在黑暗里慢慢滋生……
宁枝轻而细地呢喃了一声。
心沉沉坠下去,又缓缓在凉凉的指间,慢慢升腾……
他亲吻她的方式温柔到不像话,宁枝很快感觉自己变得好软,像那溪涧流动的活水。
气息有些微的乱……两个人都是……
似乎,每一次的接吻,奚澜誉都会让宁枝体会到不一样的东西。
宁枝的声音在私下里其实很软,此刻犹甚,像羽毛似的,直往人心上拂,有些微微的痒意。
室内窗帘大开,月光从窗外涌入,将两人的身影都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是那种格外亲密的,更上一层亲昵的“拥抱”。
宁枝不自觉吞咽口水,她脖颈往后仰,嘴唇微张,快要哭出来的瞬间,奚澜誉又俯身吻她。
轻轻柔柔的。
像猎人终于尝到一点甜头,不吝给予无限的温柔与宽容。
宁枝浑身没力气,脑袋昏昏沉沉,她又气又羞,抬手便往奚澜誉脸上挠。
奚澜誉笑了声,捉住她的腕,沉沉往下按,嗓音喑哑而滚烫,“枝枝,抓这里。”
他低低笑,“脸花了不好看。”
……
“混蛋。”
片刻,宁枝细到近乎失语的嗓子里骂出一声。
奚澜誉按住她的手,“嗯。”
宁枝哭唧唧,“你明明答应我……”
“抱歉,”奚澜誉吻掉她眼角溢出的泪水,“我没有同意。”
失/控,还是失/控。
宁枝觉得自己都要疯掉了。
不知在哪个瞬间,明月高悬,奚澜誉抱紧她,沉沉叹出一声,“我才是要疯了……”-
第二天一早,昨晚记忆回笼,宁枝早饭都没吃,又顾及外婆在场,她没甩开奚澜誉,只沉默跟在他身后,迅速回到北江湾。
一路上,宁枝一句话都不肯讲。
其实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难堪,算了,也不是难堪,就是不堪回首,非常羞耻,不好意思得要命。
宁枝一进屋,甩开包就想跑上楼。
奚澜誉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
他从后面抱住她,将脑袋埋进宁枝肩窝。
他一开口,尾音上扬,便知他今天心情好得不得了。
奚澜誉尾音上扬,“枝枝,还害羞?”
他像昨天那样碰了碰她。
挺故意的一下。
宁枝几乎跳起来,她下意识抖了下,两手交叉,放在身前,“你别碰我。”
奚澜誉碰碰她的脸,意味不明笑了声,“怎么了,昨天明明很喜欢……”
不说还好,这一提,宁枝简直要跳脚。
她转过身,脸颊微红,狠狠谴责奚澜誉,“我哪有,明明是你……”
她顿了一下,语气非常不满,“你们男人说的话,根本不可信,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一到……那时候……简直一个字都不记得。”
奚澜誉挑下眉,脖颈侧了侧,给她看上面那一道道的抓痕。
他看着宁枝,略微垂眸,含混着笑意,“宝贝,你怎么倒打一耙,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宁枝淡定得撇开视线,假装没看到。
要不是他不听她的,没有及时停止,她会这样吗。
宁枝记得清清楚楚,她明明都带了哭腔,也还是没有用。
宁枝再次肯定,某些时候的奚澜誉,真的是霸道得要命。
但记得是一码事,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宁枝摆出一副喝断片的态度,揣着明白装糊涂,佯装惊讶,“又不是我弄的,你给我看干嘛?”
闻言,奚澜誉忽然凑近,捉了她的手腕,递到宁枝面前。
她指甲有些长,挠人格外方便。
奚澜誉笑问,“真不是?再想想?”
宁枝目光不觉躲了下,底气微微不足,“说了不是……”
奚澜誉俯身,唇角上挑,附在她耳边,“不是枝枝弄的?”他顿了下,微微偏头,看向她的眼睛,轻笑声,“难道是小野猫?”
第53章
有那么一瞬间, 宁枝觉得自己还不如失忆算了。
但奚澜誉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他这人骨子里绝非正人君子,那恶劣属性在某些时刻体现地淋漓尽致。
片刻。
奚澜誉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顺着重力的方向移了移, 落在那酉禾.雪一样的……不轻不重的一下。
宁枝霎时浑身僵硬。
那种不受控的, 任他摆布的,难以自持的, 脑袋昏沉的感觉又一次将她席卷……
就像那个夜晚。
秋意浓重,夜幕低垂, 而指尖宛如弹奏乐曲般,跳跃,轻拂, 流连……
致命的心悸……
奚澜誉略垂眸看她, 嗓音磁沉, 有点刚起床的哑,“既然不记得……”他将她转过身, 跟她颤颤的眼神对上,“那帮你回忆一下?”
他笑了声,动.作倒是克制,只是那讲出的话,叫人不由地面.红.耳.热。
室内好像变成真空玻璃罐, 让人顷刻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而奚澜誉实在很擅长主宰这样的氛围。
……轻轻拂过。
奚澜誉说, “这样——”
……再点了下。
奚澜誉又说,“这里——”
……半拢不拢。
奚澜誉偏头,看着宁枝,意有所指, “宝贝,你好像格外喜欢。”
宁枝艰难吞咽一口口水。
……掌心微动。
他听到奚澜誉附在她耳边, 坏地坦荡,“枝枝,告诉我,哭出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宁枝有一瞬的失神。
——是湖面冰裂,是火山爆发,是青提,是樱桃,还是春天?
——又或许,是摇晃的月亮?
他点到即可,但这已足够。
奚澜誉实在太懂,太懂怎样会让她气焰顿消。
宁枝很快说不出话来,她用力,试图推开他的桎梏。
本没报希望。
以为会像从前那样推不开,哪知奚澜誉竟真的,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放开。
宁枝愣了下,朝他看过去。
下一刹,奚澜誉手一伸,又捞过她的腕。
他将她拉坐在一侧的月退上,凑过去亲了亲她红到滴血的耳垂,嗓音温柔到不像话,“抱歉宝贝,不想勉强你。”
“但是,”他捉她的手,顺延着,要她去感受,他的/炙热与滚烫,“但是我好像有点急,所以先适应一下,嗯?”
心里,好像一瞬有烟花绽开。
是那白日的焰火,深海爆裂,只有他们来赏。
宁枝指尖微颤,说不出话。
不是害怕,不是恐惧,是另一种,另一种从心内涌入的战.栗,是浪潮过后,她感受到的余韵……
宁枝不由看向奚澜誉,她按住他的手,嗓音有种被水泡过的绵软,“可、可以了……”
一开口,忽然发现自己好渴。
宁枝又吞咽一下,目光看向冰箱。
奚澜誉看出她的想法,起身兑了杯温水,递过来。
宁枝抓着他的手腕一口气喝掉大半。
奚澜誉顺势给她顺了顺。
喝完半杯,宁枝终于感觉自己好受一点。
奚澜誉笑了声,长臂一伸,将身后的窗推开。
那令人窒息的、眩晕的、不清醒的、不理智的……终于随着那扇被奚澜誉推开的窗慢慢远离……
宁枝侧身,看向奚澜誉。
从她这个角度,她可以轻易看到他微微滚动的喉结,清晰利落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和那浓密到令人嫉妒的睫毛。
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
奚澜誉依旧矜贵,他始终斯文,永远是裹着皮囊的正人君子。
但是,但是。
只有在她的面前,宁枝知道,他是奚澜誉,可他又不是外人所熟知的奚澜誉。
他不再冰冷,他有温度,他甚至是炙热的,滚烫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也点燃。
宁枝看进他的眼睛。
纵使他眉眼深邃,纵使隔着镜片,宁枝也有种直觉。
或许,在某个时刻,她已不自觉拥抱过他的灵魂-
周六下午,宁枝休息。
奚澜誉公司有事,她不想过去,于是家里便只剩她一个人。
或许是身体疲惫。
宁枝一觉睡到快五点,她呼出口气,爬起来,拉开窗帘。
霎时,那铺天盖地的黄昏投入屋内,昏朦一片,有种孤独的落寞感。
就好像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宁枝拢了把头发,正准备洗个脸,下楼弄点吃的,手机突然“嗡”了声。
郑一满发来微信,“枝枝,你在家吗,要不要出来喝酒?”
上次,宁枝在Liv见到卫浮了,她顺手拍了张照片发给郑一满,这事后来被她打哈哈给敷衍了过去。
宁枝有种直觉。
她觉得郑一满是要跟她说这件事。
无论是出于对好姐妹感情生活的关心,还是人类对八卦天然的热衷,宁枝都不太可能会拒绝。
说实话,她还真的有点好奇郑一满会不会吃卫浮了这棵回头草。
自从她们认识开始,郑一满便是自由的象征。
随心所欲,放纵恣意。
典型的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别说吃回头草,就是男朋友的类型,宁枝都没怎么见到过相似的。
这回,但好像隐隐地,要有个例外的样子。
……
晚上定在北江湾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宁枝懒得化妆,找了个口罩戴上。
一进门,郑一满已经按她的喜好点好菜,坐在那位置上笑意吟吟看着她。
宁枝有点不好意思,坐下后,摘口罩,先掩饰性喝了口水。
喝完抬头,见郑一满还用那神情盯着她。
宁枝摸了下头发,有点不自在,“你别这样看我,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
郑一满挑下眉,“你还能不知道我想问什么?某些人哦,最近动不动就去看月亮,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奚总谈恋爱还挺浪漫呢。”
郑一满明显是在揶揄她,宁枝脸都要红了,她用手扇了扇,有点无语,“你有必要反复提?这个我又不是没单独发给你。”
郑一满听罢,略微倾身,满眼磕到真cp的兴奋,“你看,我就说吧,奚澜誉肯定喜欢你。你以前居然还不信,嘿,现在打脸了吧?”
宁枝想了想,将头发撩至耳后,淡声开口,“其实不是不信,是不敢信。我真的没想到他那样的人会喜欢我,有时候我会觉得好不真实。”宁枝顿了下,喝口水,略有迷茫,“怎么说呢,也不是我妄自菲薄。你想啊,奚澜誉那样的人,他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就恰好是我呢?我有什么……”
宁枝没说完,便被郑一满打断了,“停停停——”
她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天呐宝贝,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魅力。我就这么跟你讲吧,就你这长相,路过的男人十个有八个对你感兴趣。”
郑一满说完,看了眼吧台,“你看,那儿就有五个偷看的,在你背后,还有三个跃跃欲试的。”
“大美女,拜托你自信一点好吗。”郑一满两手交握,托住下颌,看着宁枝,微微摇头,“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美而不自知。”
宁枝就是随口一说,结果被她这糖衣炮弹炸得有点懵,她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
郑一满语气诚恳,“真的有。何况你不光有脸,你还有智商,妥妥顶配好吧。再说,奚澜誉是厉害没错,但他是个男人又不是和尚。只要是男人,他当然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动心。至于为什么是你,”郑一满想了想,将这原因归结给玄学,“感情这东西,哪有为什么,缘分呗。”
宁枝说一句,郑一满噼里啪啦给她回十句。
宁枝心里那点对这段感情的不安感,成功被她暂时驱逐。
她随手拿过面前托盘的烤鳕鱼,一手托腮,问,“你别光问我。你跟卫浮了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呗。”
提到这个郑一满就没劲,“就那样呗。”
宁枝:“那样是哪样啊?”
郑一满耸耸肩,“没和好但也没真的分开,现在处于一种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状态。”
宁枝微微皱眉,“那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啊?”
郑一满偏头,仔细想了想,“……有点?不然我也不可能吃他回头草啊。”
宁枝笑了下。
她忽然觉得,这恋爱谈得再多也没用,真碰上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还是一样看不清。
两人这顿饭大概吃了四小时,这话题开头聊了聊,后面便绕到什么最近新出的口红,北城新开的酒吧,以及喜欢的小众品牌好像要上新……
闺蜜之间,大多聊的还是这些话题,男人则是顺带的。
一顿饭终于吃完,宁枝看了眼手机,竟然快十二点。
郑一满起身,将外套搭在手臂上,提议,“要不我送你回去?”
宁枝立即摇头,“算了,挺近的,正好有点撑,我自己走回去。”
郑一满点头,“行。”
说完,她视线正好下意识往窗外飘。
片刻,郑一满收回目光,神秘一笑,“枝枝,十二点出门,搞不好会碰到南瓜马车哦。”
宁枝刚想说,这是什么古早梗。
郑一满止住她的话,下颌抬了抬,要她往窗外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宁枝一眼便看到穿一身黑色大衣,一手夹烟,一手抄兜站在门口的奚澜誉。
他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身姿颀长,整个人有种与夜幕融为一体的深沉。
但在看到宁枝的那瞬间,他身上似乎有某种东西被点亮。
就好像黑沉夜晚恰好亮起一盏灯。
奚澜誉隔着夜色跟宁枝的目光对上,他夹烟的那只手,略微招了招。
宁枝忍不住歪头,弯了弯唇。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
跟奚澜誉恋爱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只要站在那里,她就会想朝他走过去。
晚风吹过,奚澜誉自然而然地将宁枝额前的发拂开,而后,他掐了烟,将宁枝揽进怀里。
郑一满见状笑了声,她上前打招呼,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奚总,您要的东西,我一会发您。”
“我先走啦,免得你们一会儿秀恩爱。”
奚澜誉微微颔首,“多谢。”
这俩人跟打哑迷似的,宁枝根本看不明白,她直觉似乎不像工作相关。
待郑一满离开,宁枝跟奚澜誉手拉手压马路,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偏头问,“你问满满要什么东西了?”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拉长,再拉长,好似近乎重叠。
宁枝的手被奚澜誉握在掌心,塞进他的大衣口袋。
他好像很喜欢,不,是格外喜欢,在牵着她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腕心。
见奚澜誉没说话,宁枝捏了下他的手掌,示意他快说。
奚澜誉停下脚步,略垂眸看向她。
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有种温润的错觉。奚澜誉唇角稍勾,笑了声,“秘密。过几天再告诉你。”
第54章
宁枝专业过硬, 在神经外科的工作渐入轨道。
纪斯何见她忙得过来,索性又给她分配了一些任务。
宁枝这才深切领会到,为何外科会流传“女人当男人使, 男人当畜生使”这句笑谈。
她忙活一上午, 勉强在中午得到一点点休息时间。
今天工作量太大,简直超负荷运转。宁枝没什么胃口, 决定先给自己点杯甜度满分的奶茶。
她刚点开小程序,便发现她常喝的那家品牌给她送了张生日券。
宁枝微微皱眉, 偏头想了想。
她生日还有好几周,这应当是她当时随手瞎填的日期。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
两人谈恋爱这么久, 她似乎还不知道奚澜誉的生日。
这种事情, 当面问不大合适。
宁枝想了想, 给张屹发微信。
「吱吱:在吗?很抱歉打扰你休息,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很重要。」
张屹几乎秒回,“宁小姐,您问。”
「吱吱:你知道奚澜誉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张屹不知是不是在忙,过了五分钟才编辑一段很长的文字发过来,“宁小姐, 奚总生日是明天。但是据我所知, 他好像从来不过生日,原因不详。所以,如果您想要做什么的话,最好试探一下奚总的态度。我不确定他是单纯的不爱过, 还是有别的原因……”
宁枝看着这段话,陷入沉思。
奚澜誉看着确实不像是热衷这些俗礼的人, 但怎么说呢,或许是出于某种对另一半的直觉,宁枝总觉得原因不尽于此。
……
回家路上,北城开始下起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宁枝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风卷着微凉的雨珠拂在她面上,她不由摩挲一下手臂,将窗关上。
好像不知不觉间,秋天快要过去。
而北城的冬天即将来临。
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凑巧。
宁枝与奚澜誉几乎前后脚到北江湾,她刚将包挂好,那门锁便“滴”了声,奚澜誉也推门进来。
雨势不大,两人不约而同没打伞,额角覆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奚澜誉看到她,走近几步。
他像往常那样碰碰宁枝的脸,而后俯身,从茶几上抽了张纸,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擦眼镜。
宁枝不由看他一眼,脑中慢慢浮现张屹的那番话。
她思考良久,几番欲言又止,试图找个尽量委婉但又不易察觉的试探方式。
这神情被奚澜誉捕捉到,他擦完眼镜,习惯性将外套脱掉,又挽了挽袖口,拉过宁枝的腕,让她坐在他身侧。
奚澜誉偏头看向她:“有话说?”
宁枝刚想下意识摇头,但看眼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她又觉得这遮掩实在没必要。
奚澜誉是张屹的老板,她问过他这事,搞不好奚澜誉都已经知道了。
宁枝索性点下头,和盘托出。
她主动靠在奚澜誉身上,老老实实交代,“听说明天是你生日,但是张屹告诉我,你一般不怎么过生日。然后我就有点纠结,又想跟你一起,又担心这会不会让你不高兴……”
室内很安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大多倾向于有话直说,积极沟通。
奚澜誉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声,他看着宁枝反问,“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宁枝噎了下。
忽觉,对啊,过生日这么开心的事情,一年才一次,怎么会不高兴。
宁枝半跪在沙发上,看向他,“那你就是不介意?”她想了想,猜测奚澜誉应当没怎么过过生日,她主动将这流程揽过去,“那这样的话,我明天早点下班,你也一样,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奚澜誉一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拉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可以。”
眼见他的手/渐渐不/老实,宁枝两手抵在他身前,艰难出声,“等、等一会……还有一件事……”
奚澜誉掌心微动,并没有停,而是长臂一捞,直接将她抱坐到他身上。
这倒是更方便了他。
他看着宁枝,喉结滚了滚,嗓音顷刻间有点哑,“嗯?”
宁枝看了眼那囫/囵的形/状,她脸霎时通红,别过视线,一手揪着他的衬衫下摆,一手扣了下自己的掌心,断断续续出声,“就、就是,时间太短,我……唔……来、来不及认真准备礼物,到时候,嗯……到时候你不准嫌弃……”
这么简单的一番话,几乎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宁枝说完,小口小口呼吸,她感觉自己就像真空罐头里的荔枝。
挤压,交错,无所遁形。
有一瞬被抽尽力气,缺氧到窒息的空白感。
奚澜誉俯身,将她最后这点空气也掠夺,他嗓音磁沉,微微的蛊惑,“可以。”
他滚烫的唇一下又一下,轻轻咬/住,石展了一下。
他这人一副正人君子矜贵样,讲出口的话却无赖得要命,“那……拿这个偿。”
……
第二天下班,宁枝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纪斯何突然匆匆忙忙喊住她,“小宁,跟我去一下病房。”
宁枝犹豫一霎,还是果断将包装好的礼物放下。
医生这职业就是这样,天大地大生命为大,哪怕你真的有事,在生命面前你也必须靠后站。
三床病人忽然颅内出血,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最近这段时间,纪斯何的手术基本都是宁枝和李彭在跟,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这手术进行地匆忙,毫无征兆,宁枝连跟奚澜誉说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宁枝在进手术室前苦笑了一下,她昨晚分明强调,不许奚澜誉加班,结果到头来,晚回家的人变成她自己。
等这场手术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这距离约定的时间已超三小时。
宁枝不由有点焦灼。
等她交接完,回到办公室拿出手机一看。
不出所料,奚澜誉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
宁枝近乎可以感同身受他的烦躁。
说好要回家的人不但没回家,甚至连电话都打不进去。
宁枝瞬间非常愧疚,她赶紧给奚澜誉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奚澜誉那边非常安静,他应当是不在餐厅,或许是在家?
他开口,嗓音有点隐隐的疲惫,“枝枝?”
宁枝“嗯”了声,她站在办公室,指尖无意识扣着桌角,声音细细的,“对不起啊,我下班的时候突然有个病人出现生命危险,必须立即手术,大家都在忙,我没办法提前给你发消息……你是不是等了好久……”
宁枝都要内疚死了。
但怎么说呢,生命为大,她其实并不后悔。
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样选择。
奚澜誉没说话,沉沉呼出一口气。
片刻,响起一阵脚步声。
宁枝握紧手机,“……奚澜誉?”
依旧没有回答。
宁枝疑心是不是这里信号不好,她拎着包,正准备出去。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奚澜誉大踏步进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长手一伸,俯身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用力,近乎要将宁枝嵌入自己的身体。
宁枝被他这反应吓一跳,她拿着礼物的手微微上移,轻轻扣住他的腰,柔声问,“怎么了?”
奚澜誉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他嗓音低哑,有种刻意压抑过的紧绷,“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宁枝心里软得不像话,她将脸歪了歪,枕在奚澜誉肩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担心。”
她努力回抱奚澜誉。
怎么说呢,似乎当一个人越强大,他那些脆弱与慌乱的时刻便愈加弥足珍贵。
宁枝轻声开口,“我保证,我下次一定偷偷给你发个消息,好不好?”
办公室窗户大开,微凉的秋风从窗外挤进来,宁枝头发被风吹得直往她脸上飞,她有点痒,伸手拂了一下。
奚澜誉抱着她的力道渐松,宁枝忽然想到这是办公室,她下意识有点紧张,“你先放开我,一会被人看到……”
也不知道算不算一语成谶。
话刚落,那门便被人从外面风风火火推开。
“砰”的一声。
师兄李彭一边擦手一边垂头往里走。
待他看清屋内的情形,他愣了下,迅速背过身向外,连声音都结巴了,“对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你们继续,继续……”
继续什么啊。
他们又没干什么。
宁枝羞愤欲死,抬手打了下奚澜誉,她真是好难为情,“……都是你干的好事。”
奚澜誉面色不改,他竟还有心情笑了声,站直,他松开宁枝,整了整袖口,又淡定揽过她的肩往外走。
李彭依旧站在门外,见到他们,他一瞬别过头。
那样子比他俩还尴尬。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那个被抓包的人是他呢。
奚澜誉看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揽着宁枝的肩用了点力,宁枝不由靠他更近,近乎被他整个圈住。
擦身而过的瞬间,宁枝躲在奚澜誉的怀里,闷闷开口,“对了师兄,你一会记得锁门……”
李彭疯狂摆手,点头又摇头,“不不不……你们用,你们用……”
宁枝没忍住,被他那反应逗笑。
李彭除了工作时,其他时候真的有点憨憨的。
都二十好几了,还有股纯情大男孩的气质。
待两人转过弯,奚澜誉一手抚上宁枝后颈,捏了捏,他凑近,嗓音带了点威胁,“师兄?叫得挺亲热。”
宁枝停下脚步,看向他,她有点微微的无语,“不是吧奚总,你连这种飞醋都要吃?”
奚澜誉下颌线绷紧,目光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宁枝太懂他这反应代表什么。
她捉住他的手臂,微微借力,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下,偏头笑问,“可以了吗?不吃醋了吧?”
奚澜誉勾了勾唇,忽然伸手,捞过宁枝的腰,他俯身在她唇上重重碾了下,语气挺招打,“还行。”
……
两人回到车内,宁枝将礼物递给他。
奚澜誉作势就要打开,宁枝忙按住他的手,仰头笑着说,“不行,现在不准看。”
奚澜誉挑下眉,挺配合得将那礼盒搁在一旁。
宁枝看眼他的神色,直觉他已过了方才那阶段,她试探着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吗?”
毕竟她经常进手术室,联系不上也是常有的事,但她从未见过奚澜誉如此失态,就好像……就好像他以为他再也找不到她一样。
车内有一瞬的沉默。
奚澜誉久久没开口,片刻,他侧身看向她,手够过来揉了揉她的发,目光温柔,“有点沉重,会扫你的兴。今天不提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
宁枝点点头,没再坚持-
这个时间点,宁枝订的那家餐厅即将歇业,她本提议,要不开快点赶过去?
奚澜誉不赞同,他微微蹙眉,捏了捏她的手,“太晚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今天谁生日谁最大,宁枝自然不会跟奚澜誉犟。
尽管没吃成饭,但生日面是万万不能少的。
宁枝没有自己擀面的本事,在冰箱翻了半天,终于找到那捆从南城带过来的细面。
她原先还准备学着网上用胡萝卜刻个字,结果那胡萝卜滚来滚去,卒在第一步,遂作罢。
一碗面而已,宁枝不许奚澜誉帮忙。
他也就没坚持,索性两腿交叠,倚在那厨房门口欣赏她手忙脚乱的做饭场景。
也不知弄了多久,当宁枝额角被那热水烘得微微潮湿时,她终于成功搞出一碗生日面。
最厉害的是,她今天厨艺大爆发,竟然成功煎出一颗焦黄的鸡蛋,偎在面里。
该说不说,卖相看着还挺好。
不过应该只是看着而已,宁枝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没什么信心。
她跃过奚澜誉,将那碗滚烫的面端上桌,瓷碗不隔热,宁枝手指受不住那温度,习惯性捏了捏耳垂降温。
奚澜誉拉开实木椅坐下,他一手随意搭在桌面上,一手拿过筷子正准备吃。
宁枝莫名紧张,她放在桌底下的手紧了一下,“等等,这个面主要就是仪式感,如果你觉得味道一般,稍微吃两口就行,不用勉强,真的。”
宁枝讲得很诚恳,毕竟奚澜誉那么挑,她是真有点担心他吃不来。
奚澜誉没说话,笑了声。
他意外给面子,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宁枝,他不仅把面都吃光,甚至还看着她,喝了两口汤。
宁枝感到有点震撼。
从她第一天认识奚澜誉开始,她就没见他一口气吃过这么多。
虽然对男人而言,这点儿算不了什么。
但是对宁枝而言,这是对她厨艺莫大的鼓励。
她抿下唇,看着奚澜誉,语气有点隐隐的激动,“还要吗,我可以再试试。”
奚澜誉指尖抵额,微微揉了两下,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嗓音无奈,“下次吧。”
听到他这么讲,宁枝倒也没失落。
她凑过去,指尖无意碰了下奚澜誉的,她看着他,“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奚澜誉挑下眉,“愿望?”
宁枝点头,“虽然我估计你也不缺什么,但仪式还是不能少的。”她叹口气,略有点遗憾,“其实我蛋糕都订好了,但是地址填的餐厅……不过算了,下次再找机会给你补上。”
奚澜誉看了她一会,蓦地笑了声,“确实有个愿望。”
宁枝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在心里想,说出来不灵验。”
奚澜誉没听,反捉她的手,按在唇边亲了亲。
掌心濡湿一片。
但奚澜誉的眼睛始终锁着她,他开口,嗓音低沉,“不行,这个愿望跟你有关。”
宁枝眨了下眼睛,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奚澜誉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语气意味不明,“只有你才能实现。”
一瞬,宁枝脑中闪过什么,但她没抓住。
她想了想,直觉不会太简单,她身体微微后仰,一脸“戒备”看着他,“……你先说说看。”
两人僵持片刻。
奚澜誉忽轻笑声,他伸手揽过她的腰,略微用力,要她更深地靠近自己。
他看眼宁枝,似笑非笑,略垂眸,俯身附在她耳边,热气阵阵。
“枝枝,我想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第55章
屋内气氛霎时因为奚澜誉这句话而暧昧起来。
宁枝看着他, 目光微微闪躲,“……不、不行。”
奚澜誉一掌托住她的脸,凑过去亲亲她, 唇角稍勾, “真不行?”
宁枝咬唇,神情很纠结。
其实上次她跟郑一满聊过这个话题。
郑一满的意思是, 奚澜誉这种极品,简直睡/一次赚一次。
她对他们这种缓慢的进度感到非常之无语。
但是宁枝觉得, 谈恋爱应该有个先后顺序,如果一上来就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步,那他到底喜欢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身体?
郑一满恨铁不成钢, 说她呆, 一点都不懂变通。
宁枝当时不以为然。
可现在, 随着在一起的时候愈久,宁枝愈加发现, 她原先那种想法似乎真的只是一种理想的乌托邦主义。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对对方的渴望自然也是相互的。
那种时刻,怎么可能只奚澜誉一人在享受,她又何尝不是?
情/到浓时,宁枝也会有一些出于生/理本能的冲动。
但……
如果就这样答应, 奚澜誉会不会觉得她很随便?
毕竟在这方面, 社会舆论向来对女性更为严苛。
宁枝进退两难,坦白讲,要她真的完全跳出这个框架,还是蛮难的。
宁枝思索无果, 眉毛都快拧起来。
奚澜誉见状,倒也没再逼她。
他将脸埋进她肩窝, 细细啄吻,嗓音有点哑,“算了,”指尖屈起,他碰碰宁枝的脸,“逗你的。”
宁枝抬头,看他一眼,她垂头,主动抱住他的腰。
因为接下来要讲的话,她根本不敢再看他。
宁枝用力收紧,勇气缓缓在这个温情的夜晚滋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奚澜誉停顿一霎,有点不敢信,他笑了声,鼓励似的摩挲她的背,“嗯?”
宁枝指尖几乎将他挺括的衬衫下摆揪出褶皱,她嗓音闷闷的,有点下意识的紧张,“但是,要、要等我做一下心理建设……”
这话讲完,过了片刻,宁枝也没等到奚澜誉的回应。
她心里莫名有点慌。
她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已经是努力的极限。
如果……如果得不到期待的回应……
她不由从奚澜誉怀里抬头,去看他的反应。
刚仰起的那一个瞬间,奚澜誉忽然伸手,捏住她的后颈,俯身吻下来。
不同于以往,不似盛夏骤雨,倒更像北城这场有些缠绵微凉的秋雨。
很温情,又有些缱绻。
近乎安抚与奖励性质的一个吻。
他嗓音格外低沉,有种醇厚的质感。
“枝枝,”他偏头,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只是一下,他便埋在她颈间,近乎喟叹一般,“你怎么这么乖。”
宁枝被他亲得发痒,往后缩,又被他捞回,嗓子里溢出一声,“……什么?”
奚澜誉轻笑,唇角扬起一点弧度,他凑近,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慵懒,拖腔拉调,“老婆,你好疼我。”
宁枝被他抱在怀里,好近,可以感受到他每一下胸腔的震动。
她好像与他共振般。
奚澜誉如今,情话张口就来,偏他嗓音沉沉,听起来格外让人心跳加快。
宁枝招架不住,身体微微发烫,眼神飘散,不敢再对上他那炙热的眼眸。
视线内,是客厅散发柔和光线的线性灯。
奚澜誉的品味其实非常好。
宁枝刚住进来时,觉得这别墅冷冷清清,毫无人情味。
可是现在,她发现,这客厅无主灯的设计,竟莫名有种温柔的感觉。
她在昏朦的光下看奚澜誉,只觉得他面色格外温和,眉眼间,好似亦有温度。
宁枝不由伸手,去触碰他的鼻尖,眼睫……
她还想去摘他的眼镜……
就在她碰到的瞬间,奚澜誉按住她的手腕,反剪在身后。
他看着她,目光渐渐变深,“宝贝,”他倾身,亲她一下,开口,嗓音喑哑,有点淡淡的威胁,“如果这眼镜摘了,你的心理建设恐怕会提前。”
一刹,宁枝领会到他那话里的深意,她看着奚澜誉,睫毛忍不住颤了颤。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能将这些xia/流/话讲出一种近乎阳春白雪般的感觉。
被他别在身后的手微微抓了下桌面,轻微的一声,但这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奚澜誉停顿一霎,略微垂眸,看向她。
宁枝知道他只是吓吓她。
于是,她仰头,主动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未免奚澜誉接下来的“无.耻”行径,宁枝赶紧挣了下,目光看向沙发上摆放的那个包装盒。
她小声说,“你先放开我。接下来……是拆礼物的时间。”
……
第二天,北辰顶楼。
张屹拿来一沓文件,递给奚澜誉。
他接过,没立即看,抬眸扫了张屹一眼。
张屹一瞬有点紧张,他努力思索半天,最近工作好像没失误啊。
再看眼奚澜誉,他那神情也不像是要批评他的样子。
张屹微微蹙眉,觉得老板谈恋爱后,好说话是好说话了些,但这心思,实在是越来越难猜。
他试探性开口,“……奚总?”
奚澜誉坐正,整了整领带,看向他,“有事?”
张屹默默腹诽,分明是您有事好吗……
但他可不敢将这话原样说出来。
这年头,高工资不好拿。
张屹站在原地,努力想从奚澜誉脸上搜寻点什么。
然而无果,除了奚澜誉今天好像坐得格外的笔直。
张屹默了默,“……没事。您要是没其他的吩咐,我先出去了?”
奚澜誉看他一眼,挥了挥手,一副懒得多说的模样。
张屹心里谜团更甚,而且,他突然莫名有了股职业危机感。
他做了奚澜誉这么多年的助理,按理说,不应该这点心思都猜不透。
难道说……他应该下岗了?
不不不,不可能。
张屹猛地摇了下头。
出门的那瞬间,他又回头看了眼奚澜誉。
只见他依旧没处理文件,一手指骨反扣在桌面,敲了两下,另一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身前的那条领带。
张屹脑中电光火石,掌住门,说,“奚总,您今天这条领带好像没怎么见您带过?”
奚澜誉垂眸看了眼,“是吗?”
他神情虽倨傲,但尾音上扬,明显心情不错。
张屹觉得自己一定说到了点子上,他再接再厉,笑着开口,“是的,跟您今天的西装很搭。”
奚澜誉指尖点了下桌子,不由想到自己今早特意换了三套西装为这条领带作配。
他不动声色挑下眉,唇角稍勾,微笑,嗓音淡淡,难掩得意,“哦,我老婆送的。”
张屹:“……”
奚澜誉说完,又伸手摸了下领带,不吝夸奖,“眼神不错。”
张屹:“……”
爱情的力量果然很伟大。
呵呵-
宁枝始终对自己欠奚澜誉一顿饭这件事耿耿于怀。
周六下班,风平浪静。
宁枝按时前往约定的地点。
依旧是上次那家餐厅。
宁枝一进去,便有侍应生迎上来。
“宁小姐是吗?奚先生在包间等您。”
一瞬,宁枝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她很清楚记得,当时她第一次见奚澜誉,她进门时,侍应生也是讲的这句话。
如今,不同的地点,相同的话语。
而她跟奚澜誉,已是与当时全然不同的关系。
宁枝不由弯了弯唇。
时间真是玄妙,可以让一切物是人非,又可以推着一切向前走。
迈入走廊尽头的那间门,宁枝微微屏了下呼吸,看到倚在窗边抽烟的奚澜誉。
跟初见差不多的情形。
屋内线香袅袅,而那淡青的烟雾顺着风,徐徐模糊他的面庞。
宁枝莫名觉察到一股宿命感。
不知是否刻意,奚澜誉今天穿得格外正式。
配套衬衫,贴身马甲,外套西裤,还有……她给他买的那条领带。
宁枝买的当然比不上奚澜誉原先那些看着便很昂贵的高定,但他倒真没嫌弃,最近天天都带。
宁枝放下包,朝他走过去,她指尖拂过他那领带,笑了笑,打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买两条?”
奚澜誉偏头,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包在掌心,他看向她,嗓音沉沉,“真不知道原因?”
他握着她的手,近乎帮她回忆般,去重复她拆礼物那天做的事情。
宁枝面颊微烫,听到奚澜誉附在她耳边,笑了声,“我在乎的是领带?”
他碰碰宁枝的脸,指腹一寸寸抚过宁枝掌心,轻轻捏了捏。
奚澜誉刻意放慢语速,目光始终看着宁枝,一字一顿,尾音拉长,让人不由连呼吸都忘记。
他说,“是系领带的——那个人。”
……
宁枝这次又补定一回蛋糕。
两人吃到中途,那侍应生推着蛋糕进来。
奚澜誉看到,微不可察皱起眉。
宁枝知道他不爱吃这些,但不知怎的,她好像格外热衷于欣赏奚澜誉勉强吃东西的神情。
待侍应生离开,宁枝切了块蛋糕递过去。
她看着奚澜誉,作弄的意味很明显,“来一块?”
室内沉香早已燃尽,此刻有种微微的涩感。
宁枝觉得这蛋糕放在这么雅致的地方实在不太和谐,倒也丝毫不影响有趣。
宁枝目光灼灼看着奚澜誉。
两人视线对上,奚澜誉薄唇抿得平直,勉为其难拿起勺子。
就在宁枝唇角止不住上扬,以为他会吃进去时,奚澜誉忽然偏转方向,用指尖沾了点抵在她唇上。
下一秒,奚澜誉两手撑在桌子上,倾身,吻住宁枝的唇,他不紧不慢口允了一下。
片刻,奚澜誉喉结微滚,又点了一块,重复刚刚的流程。
宁枝甚至忘了闭眼,只在他覆身的瞬间,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犯规,太犯规了。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么会。
宁枝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他每亲一下,那心便往外坠一次,而后,又迅速被他托起。
宁枝呼吸不由有些乱。
奚澜誉笑了声,如此重复三次。
结束后,他神色如常坐回去,垂眸整了整微乱的衬衫。
他挑下眉,看着宁枝,一边用餐巾慢条斯理擦手指,一边沉沉出声,“还不错。”
片刻,他意有所指,“……好软。”
……
两人吃完饭出来,餐厅大堂似乎起了骚乱,乱哄哄一片。
宁枝看了眼,意外瞄见个熟悉的面容。
钱思宇。
不出意外的话,他便是这场闹剧的中心人物。
宁枝听了会周围人的议论。
似乎是说,钱思宇带女伴来这边吃饭,结果碰上那女人的前男友,两人还没说几句,他扔下餐具就跟人打了起来。
那人也是个狠角色,故意挨他几下,既然是钱思宇先动的手,他当即报警,随后联系医院做伤情鉴定,誓要给他点教训,把他送进去呆段时间。
宁枝微微皱眉,脚下小心掠过地上因打斗而掉落的污渍。
她轻轻扯了下奚澜誉的衣袖,“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被他缠上……”
宁枝出口那瞬间,钱思宇恰好看到他们。
他大喊,“姐,姐夫,我被人欺负,你们帮帮我啊?”
宁枝瞬间,胃里泛上股有种本能的厌恶。
她抓紧奚澜誉的手紧了下,小声催促,“快走,好不好?”
奚澜誉见状,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
他将宁枝揽在怀里,全然阻挡钱思宇看向她的视线。
两人顺着人流向外走,快走到门边,奚澜誉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被警察扣住的钱思宇。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待到门外,奚澜誉俯身,温柔地亲了亲宁枝的发顶,“枝枝,先去车上等我。”
等车门关上,奚澜誉的面容也随着那关门声一下子冷下来。
他走远几步,背过身,站在餐厅浓重的树荫下拨电话,那笼下来的阴影让奚澜誉的脸在夜色中更添一层阴霾。
他垂眸,漫不经心整理了一下袖扣,开口时,嗓音好似含着冰,让人不由浑身发凉。
奚澜誉面无表情,看着那辆警车,淡声吩咐张屹,“跟过去,问他点东西。”
第56章
奚澜誉打完电话, 站在原地。
他点了根烟,任那扑面而来的冷风吹过,将烟雾徐徐拂开, 模糊他冷肃的眉眼。
待那根烟在指尖燃尽, 他整了整外套,转身钻进车内。
宁枝见他过来, 偏头问,“是公司有事吗?”
奚澜誉“嗯”了声。
话落, 他长臂一伸,将宁枝揽进怀里。
他蹭蹭他的发顶,嗓音低沉, “以后如果再遇见钱家人, 不要自己应对, 给我打电话。”
宁枝闻言,微微侧身。
她仔细看了看奚澜誉的神色, 见他面色如常,宁枝放下心来,靠在他身上,“知道了。只要他们不是故意堵我,应该是碰不上的。”
奚澜誉指尖有些凉, 他隔着衣料有意无意地轻抚宁枝的后颈, 没再说话。
回去后,宁枝有点疲惫,她放下包,准备上楼先洗个澡。
而奚澜誉则抓着手机去了书房。
张屹打来电话汇报情况, “奚总,律师说, 钱思宇不肯配合。”
书房没开灯,仅窗帘大开。
奚澜誉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站在黑暗里,静默不语。
那窗外投进来的幽幽的月光将他笼罩。
片刻,他看着窗外汹涌的夜色,淡声开口,“找人帮一帮那个验伤的,这几天不要出现,三天后你再带律师过去。”
张屹没犹豫,应是。
电话挂断。
奚澜誉手肘屈起,抵在窗前,室内半明半昧,他的面容也被镀上一层游走于光明与黑暗间的错觉。
外面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应是宁枝洗完澡,推门出来。
奚澜誉寒凉眸色褪去,他捻了捻指尖,深深闭一下眼,将书房内顶灯打开。
宁枝此时恰找到书房,那一刹骤起的光亮近乎让她迷茫。
她推开门,转身往里走,目光扫过屋内,她看向立在窗前的奚澜誉,有些微微的疑惑,“……你刚刚没开灯吗?”
奚澜誉面色柔和,跟玻璃窗倒映出的她视线对上,他微笑,“枝枝,你看错了。”
宁枝“哦”了声,估计是今天碰见钱思宇,她状态不太对,听到奚澜誉这样讲,她也就没太在意。
宁枝刚刚洗过澡,从踏入这房间开始,空气里便弥漫着一股白茶的清甜气息。
这味道与她实在相配。
初闻清冷,然而待前中调散去,留下的便是一股不经意的妩媚动人。
奚澜誉眸光微动,他懒散靠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肩背后仰,很放松的姿态。
一伸手,掌心盛满月光,他指尖屈起,朝宁枝招了招,“枝枝,过来。”
宁枝习惯性将手机搁在一旁的茶几上,她拢了拢头发,“你就不能……”
话还没说完,在她靠近的那一刹,奚澜誉微微起身,捉住她的腕,往下一拽,不许宁枝坐在他身侧,他将她抱坐到身上。
宁枝身上还有点潮,她有点急,往后回推,“你别……我头发还没干,会把你衣服弄/氵显。”
奚澜誉怎么可能介意这个。
他在她潮湿的发上轻轻啄吻,掌下熟练摸索着,或疾或缓……
宁枝今天穿的是一套开襟的睡衣,这款式,简直羊入狼口,变相造福奚澜誉。
他细细吻过,扣住她的腰,偏头,微微收/紧,又慢慢松开,近乎折磨般,来回重复……
宁枝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领带,就在她即将滑落之际,奚澜誉长臂一捞,将她按回怀里。
他指尖有意无意顺延着重力的方向,打着圈,轻轻的扌尞拨,停顿片刻,按住。
宁枝感觉心里突然坠了一下,她忍不住伸手,想将那道在那……不/清白……位置/的禁锢推开……
不、不同于从前……
是更过分的……
偏奚澜誉将这事做得坦坦荡荡,他附在她耳边,齿尖轻咬着她的耳垂,微微用力,将那美人豆般的点了一下。
他低低笑了声,捉住宁枝的手,开口,嗓音低哑着,去回应她上面的话,“不如将这里也……”
真是……混账得要命-
第二天一早,宁枝睁开眼,忽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乱感,她看着昏暗的房间眨了两下眼睛。
下一瞬,昨晚混乱的记忆回笼。
宁枝两手捂住脸,痛苦得“唔——”了声。
那些场景,那些战/栗,那止不住的颤抖仿佛依旧历历在目……
宁枝直到现在,大脑还有一股当时留下的空白感。
光是想想,便觉得又会……
宁枝说不清这是余韵,还是更深的渴/求……
总之……
奚澜誉的指尖好像弹奏《月光奏鸣曲》那般,迅疾,跳跃,猛烈,直击要害……
宁枝被动承受,浑身瘫/软着,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奚澜誉不光如愿以偿,她湿漉漉的发不止将他的衬衫打湿,也将他的掌,他匀称的西裤,甚至,还有他那总如寒冰般的深冷眼眸。
或许汇聚成水珠往下落的也并非是她潮润的发……
宁枝躺在床上,做了好大一通心理建设,才决定起来洗漱。
刚撑起身子的那瞬间,浑身酸软席卷,尤其是月要,许是消耗过多,有点凉凉的感觉。
宁枝忽然觉得,这种一杯枸杞一上午的生活或许也并非不可以。
待她勉强弄完,刚推开门,便见到倚在门前似笑非笑看着她的奚澜誉。
他笑了声,“宝贝,早安。”
他嗓音格外的磁沉,带着点早起的砂砾感。
宁枝一瞬从耳尖热到脚后跟,她现在简直听不得“宝贝”这两个字。
“宝贝.好棒。”
“宝贝.怎么这么厉害。”
“宝贝.放松,嗯,好乖。”
“……”
她仿佛又身处那个有月的夜晚,好像变成溺水的人,而奚澜誉的这些话,宛如浮木,透过那重重水雾,再一次萦绕在她的耳边。
宁枝捂了捂耳朵,没敢看他,她正准备转身下楼,腰突然一酸,她“嘶——”了声,转而回头瞪了那罪魁祸首一眼。
奚澜誉见状,没忍住,扶额笑了笑。
他鲜少有心情这样外露,掩饰不住愉悦的时刻。
宁枝脸白里透红,就跟昨晚,脑中闪过白光,中场休息,大口大口呼吸时那般。
奚澜誉禁不住,三两步走过去,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宁枝对他现在有点PTSD,她用力推开,往旁边退了一步,警惕道,“你别碰我。”
奚澜誉哪里听她的,他长手一伸,揽在她肩上,微微用力,将人重新按进自己怀里。
他低头,亲了亲宁枝的发顶,低声诱哄,“好了,我帮你揉揉。”
他掌心力度合适,那温热又恰好透过衣料传过来。
宁枝感觉舒服了些,心里那股莫名的气慢慢散下去,她小声抱怨,“都怪你。”
奚澜誉点头认下,反正确实也是他惹的,他“嗯”了声,嗓音柔和,“都是我不好。”
“不过,”奚澜誉碰碰她的脸,轻笑,“这回倒是有进步,没把自己关房里躲半天。”
一说到这个,宁枝就有点委屈,她开始复盘,“你一点都不尊重我,我都说不.要了,你还……”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
奚澜誉轻笑声,揽着她腰的那只手用力,让她更近得靠近他。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嗓音低低沉沉,含混一点藏不住的笑意,“这我可不认。谁让我们枝枝这么厉害……一碰就……”-
周五,宁枝刚一迈入神经外科,纪斯何便指了指她的桌子,示意她往那看。
宁枝疑惑眨眼,待她看过去的那瞬间,她没忍住,弯唇笑了笑。
她今早出门时,奚澜誉一点多余的话都没讲,宁枝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呢。
原来……
她抿下唇,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这个人,好像总是喜欢对她搞一些突然袭击。
宁枝抱着花,正准备找个瓶子养起来。
科室小护士恰好探头进来,见宁枝手上那鲜艳欲滴的一束,她笑着揶揄,“宁医生真是好幸福,学历高工作好,连老公都比咱们的会疼人。”
宁枝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拢了把头发,淡声回,“哪有,昨天还见你老公来给你送饭。”
小护士笑了笑,假模假样叹口气,“这有什么用,我们辛苦一个月也比不上宁医生手上这一束花呢。”
宁枝本没当回事,见她这么一说,她诧异地低头看了眼,好看是挺好看,但,她不敢相信般开口,“……这花这么贵?”
宁枝这反应看着是真不知道。
小护士见状,哒哒哒走过来,她仔细找了找,将花上那牌子找出来,“喏,全国找不出第二家,专做高端,从不坑穷人。”
一束花而已,再贵能贵到哪去。
宁枝微微皱眉,拿手机搜了下,但当价格跳出来的那瞬间,宁枝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命,这么大一捧,怕不是能买个小金坠。
一刹,宁枝捧着花的手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把这金疙瘩哪里给磕坏。
小护士看着宁枝那样,摇摇头,感叹,“现在这世道,肯为你花钱,花完了还不告诉你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咯。”
没完没了了还。
宁枝笑了下,回,“差不多行了,你真觉得这么好,那我跟你换?”
小护士顷刻眨眨眼,“真的?”
当然不是。
宁枝将花抱紧一点,坚定摇头,“假的,我舍不得。”
……
宁枝忙了一个上午,正准备去医院食堂打点饭,纪斯何经过她身侧,似想起什么,“小宁,你下午请假对吧?”
宁枝“啊”了声,“老师,我没请假啊。”
纪斯何挠挠头,不太懂现在的小年轻,他说,“那你问问奚总吧,他说要给你请半天假来着。”
宁枝眉头皱了下,“哦”一声,低头去拿手机。
纪斯何见状,说,“你确认请假的话,我就把你下午的工作转给李彭,剩下不要紧的你明天接着做。”
宁枝点下头,没有拒绝。
奚澜誉正在停车场等她,宁枝索性转道,从一旁的电梯下停车场。
尚未走近,便看到他那辆标志性的黑武士色调的大G。
乍一看去,宛如黑夜里蛰伏的兽。
宁枝拉开车门钻进去,她看了奚澜誉一眼,指尖微蜷,还是没忍住,问,“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帮我请假啊?”
奚澜誉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闻言,偏头看向她,“生气了?”
宁枝缓缓摇头,“不算吧,就是没有心理准备,觉得很突然。”
停车场此刻人来人往,嘈杂的交谈声朦朦胧胧从外面传进来。
奚澜誉俯身,捉住她的手,捏了捏,他抬眸看着她,耐心解释,“……抱歉,想给你留点惊喜,思来想去,还是这么办最合适。”
他嗓音很柔和,在面对她的时候,奚澜誉很少会露出他那凌厉的一面。
宁枝不由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奚澜誉的手很白,青筋分明,用力时,那脉络便格外明显,宁枝伸手按了按,觉得自己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她轻声说,“那下不为例。”
奚澜誉挑下眉,盯着他。
宁枝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怎么说呢,我希望我的生活是掌控在我自己手里的,我不知道这样讲,你会不会明白?”
宁枝侧身时,车窗内涌进来的风,送来一阵雪松与白茶交织的气息,清冽而甘甜。
慢慢地在这方狭窄的空间弥漫。
奚澜誉心下微动,他解开安全带,忽然一手撑在车前,俯身亲吻宁枝颤动的眼睫。
宁枝下意识闭眼,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年纪不大,心思倒挺重。”
这两者哪有什么联系。
宁枝指尖揪紧奚澜誉的衬衫下摆,小声反驳,“不能这么讲,我……唔……”
“我只是……唔……”
宁枝讲一句,奚澜誉便亲她一下,待她终于将她的看法断断续续表达完,身前已开始不正常地起伏。
宁枝呼吸有点乱,她偏过头,去大口呼吸窗外的空气。
奚澜誉掌心托住她的下颌,强硬地将她转过来,他再次低头,在她雾蒙蒙的眼上亲了下。
而后,奚澜誉退开,坐回驾驶位,将安全带重新系上。
宁枝被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搞得有点懵,但她理智依旧残留一线,很坚持,她偏头去问,“奚澜誉,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讲话啊?”
奚澜誉微微侧身,指尖在方向盘敲了下,他轻笑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够过来揉了揉宁枝的头,“听见了,老婆的话哪敢不听?”
他嘴上是这么说,但语气分明是敢得很。
宁枝默默撇下嘴,心道奚澜誉就是只老狐狸,还是天天想将她吃干抹净的那种。
手腕忽然被人攥了下,奚澜誉拉着她的手,按在他身上。
宁枝掌下一瞬触碰到那坚石.更的质感。
奚澜誉看着她,指腹微微摩挲,嗓音低哑,“不信?”
宁枝抿下唇,没说话。
刹那,奚澜誉笑了声,他按着宁枝的手微微用力,唇角稍勾,“不信的话,给你检查。”
第57章
北城这座城市, 无论何时,永远最不缺人。
午间时分尤甚。
周边上班族、病人家属鱼贯而出,一个挤一个, 将院外那道狭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宁枝坐在车内, 看眼时间,已过半小时, 但照这平均五分钟过三五辆车的速度,还真有的等。
她想了想, 从口袋摸出耳机,刚准备戴上,忽觉这行为大概有点不礼貌。
宁枝朝奚澜誉扬了扬手机, 问, “可以连蓝牙吗?”
奚澜誉看她一眼, 点头,“你随意。”
宁枝将蓝牙点开, 不知哪次顺手连过,她开启那刹那,自动连接。
车内一瞬响起那道慵懒的女声。
「轻轻的浅浅的
耳边吹过的气息
碰不得看不得
肌肤上的月色
天地灼热人也觉得渴
乱了呼吸言语
深.深的狠.狠的
……」*
不知是不是跟奚澜誉身处逼仄空间的缘故,宁枝越听这词越觉得不对劲,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偷偷瞄了眼奚澜誉, 见他神色如常, 宁枝赶紧佯装淡定,切到下一首。
切歌刹那,奚澜誉忽轻笑声。
宁枝一瞬心虚更甚,不敢看他, 别过头,去看窗外毫无变化的拥挤人流。
手腕突然被人握了下, 微微的酥感。
奚澜誉拖腔拉调的嗓音在车内响起,“都没听完,深……狠……然后?”
他两指掰着宁枝的脸,将她转过来。
奚澜誉盯着她,视线缓缓下移,眼眸黑沉,挺意味不明的语气,分明是故意逗.弄她,“宝贝,后面是什么?”
……
奚澜誉这人,对待外人,从无多余的情绪。
换个说法,便是他拥有当下极为推崇的一项品质——情绪稳定。
五分钟前,宁枝被他钳制在掌心,动弹不得,就在她挣扎无果时,突然有辆车从后面硬挤,试图弯道超车。
这简直变相拯救宁枝。
然而,奚澜誉不过看了眼,将方向盘轻轻一打,那人便被他别开。
不过经过这一打岔,奚澜誉倒也没再为难她,只用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宁枝的脸,将她放开。
宁枝默默呼出一口气。
他习惯单手开车,堵车过程无聊,奚澜誉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摸了根烟,并未点燃,只夹在指尖捻了捻。
宁枝不由偏头去看他。
奚澜誉今天穿一身简单的休闲款西装,不同于以往的挺括面料,看起来似乎更为柔软舒适。
当然,也仅仅只是看起来。
宁枝比谁都清楚,那面料下包裹的,是怎样的一副强劲有力的身躯。
只需微微用力,屈起,便能使她全身的力量流失。
在车流缓缓流动,即将驶离这片区域时,宁枝脑中一霎冒出一个词。
用来形容奚澜誉极为贴切。
——衣.冠.禽.兽-
穿过医院,奚澜誉打一下方向盘,往老城区的方向开。
宁枝猜不到奚澜誉准备带自己去哪儿,但横竖很快便会知晓,她倒也没急着问。
她随手揿开车窗,风卷着北城的高楼大厦,花草树木,呼啸着向后退。
宁枝任风吹动自己的发,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大概行驶半小时,渐入老城区。
这一带都限速,奚澜誉的行驶速度缓缓慢下来。
宁枝没有将脸伸出窗外的习惯,只轻轻搭在窗沿上吹风。
高楼大厦渐次变成低矮的平房,而那行驶的道路,也由宽阔变得狭窄拥挤。
宁枝看着那周边闪过的一切,这么多年毫无变化,依旧仿若昨日般熟悉。
她心下微微一震,偏头去看奚澜誉,“……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奚澜誉伸手,揉揉她的发,示意宁枝先下车。
这里路很窄,停车必须紧挨着墙,才能尽量不堵塞道路。
待奚澜誉停完,宁枝原先坐的副驾驶已毫无任何能推开的空间。
宁枝凑过去看了眼。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奚澜誉这驾驶技术还真是高超。
片刻,奚澜誉推门下车,他自然而然地揽过宁枝的腰,边带着他往里走,边垂眸看向她,漫不经心解释,“听说某人,大学喝醉酒,畅享未来,扬言要买下这座四合院。”
宁·酒后乱言·某人·枝:……
一瞬,宁枝忽然明白奚澜誉跟郑一满那天打的是什么哑谜。
毕竟这件事,除了她还真没第二个人知道。
宁枝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小声说,“那都是我当年胡说的,现在这有价无市,我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啊,何况我还,”宁枝顿了下,艰难道出惨痛现实,“没有钱……”
宁枝说完,奚澜誉笑了声,他凑过来捏捏宁枝的脸,挑下眉,提醒她,“但是你老公有钱。”
……
这间房子其实很有年代感,看上去,这些年似乎未曾得到良好的修缮。
奚澜誉解释说,“房主在国外,别说打理,他差点忘记自己名下还有这套房产,因而这对他来讲算是笔意外之财,谈得很容易。”
“不过,”奚澜誉皱眉,拂开面前那蛛网,“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叫人打扫,先随便看看,等以后能住人再来。”
宁枝听罢,不由走到最南边那间房,透过窗户向内看。
一瞬,那尘封多年的记忆霎时倾倒,在这安静的院内,顺着风,送入她眼前……
当年,宁蔓与钱维远执意结婚,两人婚后北上。
宁蔓那时手头有宁湘兰给的体己钱,因而两人来到北城后,过得并不算拮据。
他们多方打听,最终听从钱维远的建议,租下这座四合院朝南的一间房。
宁枝其实不知他们从前感情如何,她只知道,自她记事起,这间院子更多承载的,便是她与宁蔓两人的记忆。
钱维远只要一回来,宁蔓便会让宁枝进屋,然后当时尚且年幼的她,躲在门板后听到的,便是大人压抑的争吵声,后来,争吵亦不够,渐渐演变成锅碗瓢盆的摔砸。
这样的事情,近乎一个月重复一次。
直到后来,钱维远事业小有成就。
她们离开这里,搬入别墅,但宁枝记得的,不过是宁蔓一日日的独守家中,她甚至觉得,那时的生活还不如在这四合院有趣。
再后来,宁蔓发现钱思宇母亲的存在,她心灰意冷,毅然决然提出离婚。
宁枝当时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尽管宁蔓不愿破坏父亲这个词在宁枝心中的形象,偶有替钱维远找补的时刻,但宁枝对钱维远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暴躁、易怒、不讲道理等等贬义词上。
所以,当时两人离婚,宁蔓曾担心宁枝会有心理创伤。
结果别说心理创伤,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开开心心地跟宁蔓收拾东西回了南城。
宁枝记得,她当时离开,甚至都没跟钱维远打招呼,这举动大概把他气得够呛。
毕竟印象中,他整张脸都铁青铁青的。
但这还真怨不得宁枝,她才那么小,对大人的感知仅仅局限于对她好与不好。
那钱维远每每回家,对宁枝的态度都冷冷淡淡,宁枝当然觉得以后不用跟他一起生活,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咯。
事实上,待宁枝渐渐长大,她发现钱维远这人倒实在不负“期望”。
她考上北城大学医学院那年,钱维远不知从哪得到消息,估计是觉得她脑袋聪明,再认回去有利无弊,硬是跑来南城老家,对着宁湘兰死缠烂打,最后从宁枝前途入手,才逼得老人家松口。
可惜,他想装悔恨慈父,却又演不像,不过一星期,便撕下伪装。
犹记得那个暴雨天,宁枝拖着行李箱,打车离开时的决绝。
父亲于她,从无具象,以后更不会有。
因这层原因,比起别墅,宁枝更觉着,这套四合院南边的那间房才是她小时候的家。
这是宁枝离开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她抓着奚澜誉的手微微收紧,后觉得还不够,她一寸一寸地,将指尖插入他的掌心。
奚澜誉回握住,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他问,“喜欢吗?”
宁枝下意识点头,但当她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她立刻又摇一下头,“很喜欢,但是,我不希望因为你觉得我喜欢,就将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我。”
奚澜誉停下脚步,似有点不理解,“嗯?”
宁枝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掌。
奚澜誉的手真的比她要大上许多,轻轻一握,便能将她整个包裹。
这又何尝不是他们之间能力的暗喻?
悬殊过大,努力亦无法弥补。
这套四合院在宁枝幼时算不得豪宅,但在现在,那价值简直无法估量,哪怕就这破破烂烂一间,也是天价。
可这天价,这样她永远挣不到的天价,奚澜誉便可以凭喜好说给就给。
宁枝不自觉吞咽一下,抬头,艰涩道,“我感觉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一直处在获利的那一方,从你为我腾出时间,到如今,如今,”宁枝环视四周,嗓音轻轻的,“你永远在付出,我永远在索取,我们的关系根本不对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健康的恋爱关系,但我觉得,我觉得我索取地越多,我在这段感情里就会越被动,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希望……”
希望什么呢。
宁枝微微蹙眉,总不能要奚澜誉为了迁就她,变成同她一样的普通人。
那她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院内一瞬陷入凝滞,连风都放缓,两人看着对方,久久未出声。
半晌。
奚澜誉率先出声,打破这沉默,他看着宁枝,嗓音低沉,“枝枝,你记不记得,当初你说要买我的时间,我跟你说,我在乎的并非这些。”
这件事是宁枝第一次认识到两人之间那天堑一般的差距。
她当然记得。
宁枝点点头,神情有点迷茫。
奚澜誉捉住她的手,送至唇边亲了亲,眼眸温柔,“钱对我而言只是数字,在我看来,感情对等与否,并非仅靠金钱来衡量。”
他继续说,“还有,我并不赞同总是你在索取的这一论断。难道我没有从别的方面对你进行索取吗?难道你在这段感情里就从无付出吗?枝枝,”奚澜誉指尖轻蹭她的脸,“我不希望你将自己圈定在这些世俗的框架中,感情与金钱从来无关。我承认,在这方面,我确实占有优势,但在这段感情里,你从来不是被动的那一方。一直以来,我认为我们都是平等的。”
奚澜誉俯身,吻了吻宁枝颤动的眼睫,他托住她的下颌,嗓音磁沉,“在我看来,我亲吻你,我得到快乐,而你获得礼物,你得到快乐,快乐与快乐分呈天平两端,这便是等价。”
奚澜誉鲜少一口气讲这么多话,宁枝被他这一套逻辑砸得晕头转向。
这怎么说来说去,突然就等价了?
她试图从这诡辩一般的论断中剥离出一丝理智。
然而无果。
谁会不喜欢被爱人如此珍重地对待呢。
院内起微风,树叶沙沙响,那柔和的风,一瞬将久积的尘埃送远。
秋天应当寂寥空旷,可现在,在这里,宁枝只觉得那浓重秋意,亦滋生温情。
她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有一瞬,情难自禁的动容。
宁枝不由伸手,勾住奚澜誉的脖颈,仰头问他,“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你比较亏。”
她弯唇笑了笑,嗓音轻软,“请问我们无所不能,视金钱如无物的奚澜誉,奚总,在此刻,我可以为您做什么呢?”
奚澜誉轻笑,扣住她的腰,一瞬翻转,他将她抵在窗前。
他看着她,俯身,唇挨着她微红耳廓,呼吸滚烫,奚澜誉启唇,那气音勾得人心跳都漏一拍。
他说,“宝贝,你可以吻我,就现在。”
第58章
宁枝在喘息间隙抬头望, 今日风轻天也蓝,是北城秋天难得的好天气。
只是那云太晃,晃得她脑袋昏沉, 身体有隐隐下滑的趋势。
奚澜誉笑了声, 稳稳捞住她,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 待宁枝清醒过来,背抵墙面, 她突然意识到,这周边环境有多么糟糕。
她赶紧低头去看,身上那件乳白色的毛绒外套已染上脏污, 这儿灰一块, 那儿粘上蛛网。
宁枝有点心疼。
这是她刚从实体店买的, 今天第一次穿。
她顿了顿,正要拿手去扑一扑。
手腕忽被一捉, 奚澜誉将她这只腕微微扣住,上举,另只手不甚熟练地解牛角扣,把她那外套剥下,随手扔一旁。
宁枝见状, “诶”了声, 小声抗议,“别扔——”
她嗓音带点潮湿,像南城雨天,踩在松泛土地, 绵绵软软。
奚澜誉眸心微动,他看她一眼, 捞过亲了亲,淡声说,“赔你件新的。”
奚澜誉是真洁癖。
他皱着眉,单手解纽扣,指尖长而灵活,轻轻一挑。
他将自己身上那件脏掉的西装外套一并脱下,与宁枝的放在一起。
因刚才碰了点灰,他随手拧开屋旁老旧水龙头,那水管七老八十似的,先猛烈咳嗽,吐出一大泡滚着铁锈味的污水,随后又放好一会,水流才渐渐清澈。
奚澜誉站在原地,示意宁枝先洗,待她清洗完,他腰背微弓,默默将手搓了三遍。
他弯腰时,后颈会露出一截冷白肌肤。
从宁枝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凸起的脊骨。
莫名的性感。
宁枝不由伸手,在那上面碰了碰。像触碰月光,微凉,又像玉瓷,温润无暇。
宁枝指尖轻扫,在那块微凸轻轻的摩挲。
一种本能的驱使。
奚澜誉深深闭眼,沉沉叹一声。蓦地,他站直,一手攥住她的,一手将哗哗流的水龙头拧紧。
他的手很凉,圈住宁枝的那瞬间,惹得她颤一下。
奚澜誉盯着她,用那尚在往下淌水的指尖轻蹭她唇角,无声的威胁,“枝枝,别闹。”
宁枝身上剩一件略有厚度的贴身毛衣,水珠滴落,顺延轮廓,模糊着向下坠。
她一瞬想到汨汨小溪,初升朝阳,温柔晚风,想到钢琴曲,雪松香,低哑呢喃。
宁枝默了默,抿唇,未免惹火烧身,她收回意欲向下作乱的手。
……
这屋子就在这,少不了,但宁枝在离开前,还是驻足静默好一会。
似乎呆得久了,鼻尖已闻不见那股陈腐气息,反而萦绕着的,是经年记忆送来的,宁蔓身上常带的山茶淡香。
很熟悉的味道。
但已有些陌生。
宁枝迎着风,站在门前,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她明明都要记不清妈妈的模样了。
可是,可是。
宁枝指尖扣了下掌心。
她看着那扇幼时望过的窗,好像,在此刻,一点点将变得有些模糊的宁蔓,拼凑了起来。
忽然,一瞬间,宁枝意识到,她真的真的,有些想念,那个记忆中,她再也见不到的,妈妈。
宁枝主动上前,轻轻去握奚澜誉的手。
今时今日,平凡而又不普通的今时今日。
宁枝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于是,只好用行动……
慢慢将他握紧。
晃了晃,又握紧。
再晃了晃,再握紧。
宁枝想,他对她这样好,或许,她也应该做点什么……
……
因为昨天下午请假,宁枝预料,今天上班工作或许会很多,但当她真的忙起来,她才发现,何止是很多,简直是多到能将人淹没。
其实本来倒不至于这么忙。
主要是李彭最近一直加班,抵抗力下降,今天一大早,他便出现发烧症状。
纪斯何见状,直接将人强行揪去门诊打点滴。
于是,宁枝这个偷了半天懒的便理所当然顶上。
顺带着,昨天李彭帮她干掉的活儿今天又抛回给了她。
除开这些,今天手术还特别多。
李彭上不了,宁枝自然得换个搭档,结果那人不知紧张还是怎么的,两人配合非常不默契。
本来跟手术就累,宁枝还要操心同伴有没有出错,这一天忙下来,她差点累到虚脱。
最要命的是,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她身下突然涌过一阵暖流。
宁枝愣怔片刻,意识到,她一向准时的生理期竟然提前了。
今天真是什么都忙一块去了。
宁枝回到北江湾,将包放下,直接上楼去洗澡。
家里静悄悄,她没去找奚澜誉究竟在不在。
毕竟,她这么狼狈,宁枝不想让奚澜誉看到。
宁枝洗完澡,换了身干爽的衣物。
她将脏掉的内内团成一团,顺手扔掉,那还能救一救的裤子就暂且先用冷水泡着。
做完这些,后知后觉的疲惫来临,宁枝索性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恍惚间,她感觉好像有人在锤她的肚子,很疼,像身体里有一根筋坠着,那双大手扯一下,疼痛便从四肢百骸蔓延开。
宁枝忍不住皱眉,浑身直冒冷汗,她呜咽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口申口今。
“枝枝,枝枝。”
忽然,有人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宁枝短暂从那感觉里钻出,她茫然睁开眼。
屋内有些昏暗,床头那盏小夜灯将奚澜誉的眉眼衬得深邃而温柔。
他俯身问,“怎么了?”
经他一问,宁枝终于明白,方才梦里那疼痛从何而来。
甫一开口,又发现自己喉咙干得要命,宁枝艰难吞咽一下,说,“没事,就是生理期,我肚子有点疼。”
宁枝其实很少痛经这么厉害,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今天在手术室吹了一天空调,冻着了。
奚澜誉听罢,皱一下眉,他二话没说,下楼,给宁枝泡了杯红糖水。
他一点点喂宁枝喝掉,问她还要不要,宁枝摇头,奚澜誉便随手将玻璃杯搁在她的床头柜上。
他坐在她旁边,伸手拂开她额角汗湿的发,嗓音沉沉,有点不加掩饰的担忧,“是每次都这样,还是……”
宁枝摇头,“不是,是今天太累了。”
奚澜誉问:“工作很辛苦?”
宁枝点头,“当然了,做医生的,哪个不辛苦,只是我们外科格外辛苦罢了。”
奚澜誉看她一眼,“其实……”
宁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够了够,将他的手握住,拽进被子里试了下温度,她抓着他贴上去。
人在不舒服时总是格外脆弱,宁枝撑起身子,动了下,枕在奚澜誉腿上,轻声说,“你帮我揉一下,我好困,还想再睡会。”
奚澜誉却不许她再睡了。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宁枝自从回来,什么都没吃,已经睡了三个小时。
奚澜誉掰过她的脸,仔细盯了会。
她小脸煞白,近乎没半点血色,整个人虚弱得好像被风一吹,就能碎掉。
他皱眉,语气不容拒绝,“吃点东西再睡。”
宁枝发出个“嗯”的转音,她是真的虚弱,也是真的累。
这种痛,不常有,但每一次都是由里到外,简直像冰冷的刃,要将她整个人贯穿。
宁枝不光没胃口,呼吸困难,甚至还有点想吐的生理反应。
她脑袋晕晕的,下意识将脸贴在奚澜誉掌心蹭了蹭,小声商量,“我一会吃,就睡一小时好不好?”
奚澜誉没说话,片刻,宁枝又蹭了蹭,像小猫似的,要倚在主人手里贴贴。
奚澜誉无奈,轻微叹口气,沉着脸出去找来几块巧克力,一颗颗剥开,塞进宁枝嘴里。
宁枝乖乖吞掉,又去抓奚澜誉的手,她嗓音软软的,贴在脸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别走……”
奚澜誉俯身,亲亲她脸颊,温声说,“我不走,睡吧。”
室内昏昏暗暗,一点点光,透进心里。
奚澜誉掌心微热,贴着发痛发胀的小腹,比那种一开始冰凉后面又烫到皮肤发红的暖宝宝要好用得多。
力道恰到好处,缓缓的扌柔,打着圈,很有耐心。
宁枝眼睛都要睁不开,在意识陷入混沌之际,她突然,莫名地生出一股勇气,抓着奚澜誉的手,按住,轻轻说,“你上来好不好?”
奚澜誉顿了下,掌心微动,嗓音混着夜色,有点沉闷的哑,“枝枝,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宁枝迷迷糊糊点头,她当然知道,她都想好久了。
半晌,她等了等,见眼前人还是没动静,宁枝将他手甩开,脸埋进被子里,闷闷说,“算了。”
平常不是挺想的吗,怎么她主动邀请,他还矜持起来了?
宁枝转过身,用行动表示她真的不想再搭理他。
然而很快,不过一瞬,身侧陷落一角,奚澜誉指尖捏住她微红的耳垂,微微用力,炙热的吻在那上面落下。
他低声说,“我先去洗澡。”
宁枝知道他洁癖,躺上床之前,必须要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可是,宁枝转身,抱住他的腰,深深嗅了一下,他明明好香啊。
宁枝脑袋蹭了蹭,不准他去,“不行,我现在就想要抱——”
奚澜誉蓦地笑了声,他揉揉她的头发,细心地将有些湿的捋到她耳后,问,“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宁枝不说话,只看着他。
她眼睛又大又亮,此时看着更甚,像北城大雪天,一瞬的骤白。
奚澜誉喉结滚了滚,将手覆在她眼睛上,轻轻揉两下,“那等你睡着再去。”
奚澜誉在这方面一向很坚持,也不光这单单一个,奚澜誉这个人,在某些事情上,就是有一种近乎古板的固执。
宁枝早猜到他不会轻易妥协,她嘟囔声,身体本就在沉睡的边缘,被他这么一揉,光从指缝间泻入,宁枝眨了眨,眼睫扑在奚澜誉掌心。
他笑了声,松开些许。
宁枝很快睡着。
……
再次睁眼,已经是半夜。
宁枝动了下,忽然感觉自己被禁锢着。
她有点迷茫,下意识闭一下眼,睡前的记忆回笼。
尽管这件事她想过好多次,但当她真的趁着意识涣散时讲出,宁枝还是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害羞。
她垂眸,试图把奚澜誉的手拿开,再偷偷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低哑的嗓音,“醒了?”
宁枝被他那一声吓到,身体颤了下。
她“嗯”了声,有点急,低头去扒他的手臂,想开溜。
奚澜誉箍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忽然用力,将她拉近自己,依旧放在那的手下意识又揉了揉,低声问,“还疼不疼?”
睡过一觉,宁枝觉得舒服许多,她摇摇头,“好像不疼了。”
奚澜誉听完,笑了声。
他掌下翻转,突然将宁枝翻个身,两人呈“对立”方向。
互相看着对方。
从眼睛到鼻尖到唇,描摹一圈,最后又回到眼睛。
奚澜誉是将她钳制的,他看了会,突然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下,挺无赖的语气,“既然不疼了,那是不是该考虑对我负个责?”
宁枝愣了下,深觉莫名其妙,“……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为什么要负责?”
话一出口,宁枝怔了怔,她好像,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印象。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觉。
但她睡觉时有个不太好的小习惯,就是,她必须得缠着个什么东西,才能放心睡过去。
要么是玩偶,要么是被子。
宁枝有时候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只蚕蛹,整天就在那缠啊缠。
但是吧,她今天实在又困又累,再加上奚澜誉在身边,她竟然就这么无意识地什么都没抱,就睡着了。
这直接导致,当奚澜誉洗完澡过来时,宁枝下意识就将他当成玩偶,整个人手脚并用,扑了过去。
隐约记得,香香的,软软的,很大只,很好抱。
唯一不大好的是,有些地方有点石·更,会硌手。
再后面……
宁枝记得自己伸过去碰了碰。
然后……
宁枝低头,看了眼紧紧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大手……
她忽然一下子明白,奚澜誉为什么要将她箍得这么紧。
宁枝有点心虚,偷偷抬眸,看了眼奚澜誉。
两人视线对上,奚澜誉似笑非笑,守株得兔似的,就等着小兔子的这一下。
他捉了她的手,指腹搭在她腕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宁枝挣了挣,当然没挣脱。
他反而将她钳制得更紧。
宁枝别开头,避开他太过赤.裸.的目光,小声挣扎,“我当时意识不清醒,你这样,是趁火打劫……”
奚澜誉被她这说法气笑了,他捉着她的手,顺延,掌心触到一团绵软的温热。
变化一点点发生。
宁枝浑身烫了下,用力抽手,缩回来。
奚澜誉唇角勾了勾,他撑在她身侧的那只手危险地动了动,指腹碾过她的唇,重重一下,薄唇轻启,嗓音喑哑,“怎么,我被你哪哪都扌莫过了,还不该负个责?”
第59章
奚澜誉说完, 宁枝呼吸屏了下,室内陷入一霎的安静。
那柔和的光线从身侧倾泻,将两人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呼吸清浅, 气氛旖.旎。
然而, 两秒后,这氛围被打破。
宁枝后知后觉, 面色缓缓发烫,她呼吸微乱, 抬眸,狠狠瞪面前男人一眼,小声骂, “奚澜誉, 你禽·兽吧……”
她这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奚澜誉不怒反笑,捂得有些暖的指尖蹭蹭她脸颊, 神情挺懒散,“怎么个禽.兽.法,说来听听?”
宁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憋了半天,又羞又恼, 抬手狠狠打他一下, “你真的好过分……”
奚澜誉勾唇,笑了声。
两人靠得太近,宁枝近乎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捉住身前她的腕,指腹微微摩挲她掌心, 柔软的,温热的, 包裹的,他一字一顿,笑着问,“哪儿过分?”
宁枝睫毛颤了颤,身前因那乍起的触感而剧烈起伏,“你……”
她说不出来,奚澜誉捉着她的手,再次让她碰了碰,很轻的一下,“就因为这个骂我?”
手心温热,不,是炙热。
滚烫而□□。
宁枝默默蜷缩,空握,感受过后,双眼因惊诧而微微放大。
那一瞬间,她似看到火山爆发。
松软绵延的雪山口,因剧烈地壳运动而滚出熔浆,漫天遍野,染成赤红,大片大片,烫得她心口发麻,手发慌。
宁枝心跳加快。
她忽然觉得,这被子太重,闷得她浑身发热。
可她分明被圈在身下,身上只着一件简单睡衣。
靠得太近,呼吸纠缠。
宁枝被那耳侧热气覆盖,蓦地有种即将窒息的错觉。
她伸手往外,推了推奚澜誉。
再这样,她真的要被他强势的气息吞没。
宁枝小声,“你别……我不要……”
奚澜誉勾唇,似笑非笑地逗她,“不要什么?”
宁枝抿唇,不说话。
奚澜誉就圈着她手腕,一圈一圈地摩挲,他呼吸渐沉,力道有些重,“既然不要,自己比划什么?”
宁枝只是下意识地偷偷验了下,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知道在这方面,长.度,宽度,对于她今后的生活,都十分的重要。
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再害羞,也难免有一些本能的好奇。
却没想,奚澜誉的观察这么细致。
她张嘴,哽了哽。
宁枝发现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索性,宁枝默了默,直接选择避而不答。
再说,她怎么答,难道,要她说,这比她在电影里看过的还要有含金量吗,还是要她说,她一手好像都……堪堪……带点勉强……
经过这一遭,宁枝脸更烫了,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捻了捻。
奚澜誉倒也不急,他就这么半撑身体,欣赏她窘迫神情。
两人无声对视一会,宁枝觉得这氛围可真是要命。
呼吸相缠绕,拥抱又亲昵,他近乎将她整个人圈着……
再这么下去,宁枝怕是要变成熟透的小虾米。
而且,宁枝今天好累,除了睡觉,其他的她一个都不想干。
她眼睛转了转,片刻,她去拉奚澜誉的衣袖,待他看过来,宁枝眨眨眼睛,故意装可怜,“……我好像饿了。”
这话题转得很生硬,但胜在合理。
再加上她眼眸汪汪,在昏暗的环境中反瞧出几分潋滟感,实在很难不让人怜惜。
奚澜誉轻笑,稍稍退开。他知她脸皮薄,再逗下去估计得炸毛。
他手臂撑开,将人从床上捞起。
奚澜誉手很长,一够,便可以揿开床头大灯。
他微微眯了眼,在骤起的白炽光下仔细查看宁枝的脸色。
依旧很苍白,睡过一觉,不过嘴唇微微红润些。
奚澜誉定定看几秒,凑过去,轻轻碰了碰,带点心疼与安抚的性质。
不过,当他把人从床上抱下时,奚澜誉眉头微皱,还是忍不住说,“下次必须吃完饭再睡,你好歹也是医生,怎么一点不关心自己肠胃?”
话落,因奚澜誉抱着她,便可以更直观感受到重量,他眉头皱得更深,“怎么感觉又瘦了,工作太忙可以推一些,医院那么多医生,少了你不能转?”
他其实很少对宁枝板脸,宁枝悄悄看他一眼,莫名有点怵。
眼见奚澜誉还要说,宁枝赶紧搂住他脖子,在他唇角亲了亲,堵住他接下来的话,垂着眼,看起来乖顺极了,“知道了。”
她想了想,补充,“我下次注意,今天情况特殊嘛,再说,我也没想到生理期会提前……”
奚澜誉听完,眉头依旧没松开,估计是对她这敷衍的态度不大满意。
宁枝见状,又抱着他亲了亲。
她亲一下,便去看一眼他的脸色。
怎么说呢,宁枝知道奚澜誉是担心她,她长大后,很少这样虚弱,所以偶尔一次,他才格外忧虑。
但是,她必须要为自己的职业负责。
工作本就没有轻松的,更何况,她的工作攸关性命,更加马虎不得。
宁枝觉得比起工作,还是眼前这个更好哄一点。
她搂住他脖子,停在他唇前不足一厘米处,仰着脸,小声撒娇,“不要板着脸嘛,你这样,”她凑到他耳边,更小声,不过这次是威胁,“我以后再也不……”
奚澜誉头次被人威胁,还是在这种事上。
他脚步顿了下,挑眉,唇角上挑,下判断,“枝枝,你学坏了。”
宁枝笑了下,问,“那你喜欢吗?”
奚澜誉抿唇,没说话。
宁枝见好像还是没有哄好,她舔下唇,又去吻他。
她动作算不得生涩,毕竟脑袋聪明,又有手把手,时刻教学的奚老师,久而久之,学习自然卓有成效。
只是,还是紧张。
眼睫颤颤,呼吸轻轻。
连指尖,都不由地揪着衬衫,拧啊拧,就像她此刻的心,坠啊坠,坠到胃里,蝴蝶飞出,那心又被那蓝色蝴蝶稳稳托住,翅膀轻扇着送上来。
无声的笨拙最为勾人。
奚澜誉呼吸微乱,大踏步下楼,他将她放到桌前,俯身看她,眼眸滚烫而克制,“宝贝。”
宁枝睁眼,一双雾蒙蒙的眼对着他。
奚澜誉喉结滚了滚,凑过去,吻一下,又分开,嗓音喑哑,“女朋友,再闹下去,饿的就是我了。”
宁枝有点没听懂,轻轻“嗯”了声。
尾音上扬,带转音。
奚澜誉偏头,薄唇落至她莹润如樱桃样的唇时,忽然偏转,附在她耳边,声音压低,像拥抱时胸腔的震动,“喜欢,喜欢到想要,把你……”
宁枝脸颊红透,听到奚澜誉慢条斯理,在她耳边补充,“吃掉……”-
奚澜誉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宁枝端着煮得甜甜糯糯的红枣粥边吃边想,这大概是奚澜誉头一遭,在这个时间点开火。
而且,宁枝闷头,将粥一勺一勺送进嘴里。
这样的浓稠程度,大概在她刚睡着时,他就已经下来煮着了。
宁枝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种一瞬被这些生活的微小瞬间击中的感觉。
她闷头将粥喝完,瓷碗碰撞桌面,发出清脆一声。
这极清脆的一下,再次召出宁枝心中那成形已久的想法。
其实,奚澜誉真的对她很好很好,比她见过的听过的任何丈夫都要合格。
那这样的话,宁枝想,她满足他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是应该的吧……
宁枝并非那种在感情里心安理得一味索取的人,相对于这样,她更倾向于有来有回,即你对我好,我也相应的想对你好。
或许是家庭影响,宁枝更向往双向的,互有回应的感情。
因此,在许多事情上,她也希望自己不是一味被动的那一方。
甚至,她偶尔也想做一做主动的掌控者。
宁枝咬唇,看了眼奚澜誉。
他正站在厨房里,腰背微弓,给她盛一小碗温度恰好的牛奶炖桃胶。
宁枝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这些。
她还记得,她刚住进来时,奚澜誉根本没有自己做饭的习惯。
可是现在……
宁枝又默默看一眼。
奚澜誉转过身,姿态懒散着朝这走。
他刚洗过澡,头发没弄,只随意耷着,此时看去,少些凌厉,多一些慵懒。
看着格外有生活气息。
宁枝一瞬有种,这个男人在为了她,主动沾染烟火气的感觉。
在他走近时,不知怎的,宁枝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她捉住他的腕。
宁枝稍微用力,奚澜誉便顺着她的力道靠近。
宁枝倚在他身前蹭了蹭,莫名生出一丝勇气……
她这下很突然,奚澜誉手上还端着东西呢。
见她这种,奚澜誉举高,一手揉揉宁枝的发,一手倾身放到桌角。
奚澜誉垂眸,在她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一生病就这么粘人,”他近乎有些无奈的喟叹,“又想你黏人,又不想你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宁枝的错觉,她竟从奚澜誉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哀怨。
这实在稀奇,宁枝笑了声。
她张开手,要奚澜誉抱着她坐。
这是准备将黏人在今天贯彻到底。
奚澜誉笑了声,他当然求之不得,他一手扣住宁枝的腰,一手随意得搭在身侧。
他也没说话,就看着宁枝,似是想看看她准备做什么。
宁枝跟他视线对上,指了指面前那碗牛奶炖桃胶,嗓音软软的,抵在他唇边,“想要你喂我。”
这种小要求,奚澜誉怎么可能不满足。
温度都是试过的,恰恰好,连吹一吹都不必。
奚澜誉躬身,舀一勺,递到宁枝唇边。
宁枝摇头,她不吃,她用指尖碰碰奚澜誉的唇,示意他先吃。
奚澜誉挑了挑眉,他倒是头一回猜不透这小姑娘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但他倒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腰背后仰,一手将人抱紧,一手将那东西送至唇边,依言吞下。
就在他启唇的瞬间,宁枝抱着他脖子的手忽然收紧,她凑过去,浅浅描摹他的唇,卷走一滴,舌尖舌忝了下。
奚澜誉喉结滚了滚,眸色一瞬变深。
但他很有耐心,在许多许多的时刻,奚澜誉一向拥有超越常人的耐心。
并无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手下用力,青筋凸起一瞬。
宁枝亲过他一口,倒也不再做别的。
她安静倚在他怀里,就着他的手,喝完一碗。
待她喝完,她深呼吸一口气。
是时候办正事了。
宁枝与他视线相对,状若不经意地问,“奚澜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客厅是柔和的暖光灯,宁枝穿一身米白睡衣,那小脸被这颜色,这灯光衬得愈发白。
不过总算是有了点血色。
奚澜誉捏捏她的脸,笑了声,“是不是傻,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宁枝摇头,肯定道,“不是的。我在医院见过许多夫妻,有恩爱的,有貌合神离的,并不是领张结婚证,丈夫就会理所当然地对妻子好。”
宁枝看着他,轻声说,“其实,我只是突然觉得,比起你为我做的,我付出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奚澜誉始终注视着她,他没说话,安静等待她的下文。
他一直是一位很优秀的倾听者。
宁枝将脸埋在他身前,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了又想,揪住奚澜誉的睡衣下摆,闷声说,“你先抱我上去,我有话对你说。”
奚澜誉对她一向有耐心,依言照做。
宁枝在背陷入柔软的被褥时,下意识地紧张,她有点止不住,指尖扣了下掌心,“其实也没什么……”
奚澜誉一手撑在她身侧,指腹碾过她的唇,不轻不重的一下,嗓音低沉,“嗯?”
宁枝太懂他这眼神,两人现在几乎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奚澜誉只要略微低头,便能攥住她的唇。
宁枝偏头,呼吸微乱,她努力躲开他这让她脸红心跳的眼眸。
然而不过一瞬,她便被奚澜誉勾着下巴转过来。
奚澜誉凑近,挨着她的唇,他每呼吸一次,热气便吻过宁枝的唇一次。
宁枝有点受不了他这样,她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晃晃头,努力从这暧.昧的氛围中剥离出一丝理智。
室内光线太过昏暗,宁枝索性按开床头大灯。
霎时间,这氛围被倾泻而下的光驱散。
宁枝环顾四周,她看着奚澜誉,良久,握了握拳,很小声地铺垫,“……那个,你不是让我对你负责吗?”
这其实就是句玩笑话。
奚澜誉倒是没料到还能有下文,他轻笑,“……所以?”
他嗓音磁沉,宁枝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喉间的震动。
宁枝两手捂住脸,反正说都说了,她索性一鼓作气,“所以——”宁枝顿一下,深呼吸,“下周要辛苦奚总,麻烦帮我把这屋的东西搬到你那去……”
奚澜誉听完,撑起的身子顿了顿,他看向宁枝的眼眸深了又深,像幽蓝的海底,暗潮顷刻涌动。
宁枝看他一眼,垂下头,小声补充,“我觉得我可能考虑好了……”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停滞,时间似乎也变缓。
宁枝眨了眨眼,她有点摸不清奚澜誉此刻的想法。
他没有立即答应,难道是……后悔了?
然而下一瞬,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她面前那道覆下的阴影突然挪开了。
奚澜誉站起身,从外面拉进来几个大行李箱,动作迅速地将宁枝的东西往里塞。
宁枝被他这行动力惊到,她撑起半边身子,强调,“不是,你急什么,我不是说下周才搬吗……”
奚澜誉正收拾完第一批,手肘恰推开门,预备送过去。
闻言,他放下行李箱,大踏步朝宁枝走过来。
身旁陷落一角,奚澜誉两手撑在宁枝身侧,他嘴角噙笑,偏头在她脸上亲一下,又亲一下,但那开口的语气,却是与这温柔截然不同的不容置疑。
奚澜誉低声,嗓音诱哄,“不行宝宝,我等不及,我们现在就搬。”
第60章 (重写)
宁枝指尖细细抓过一点被角, 拧起,又蜷在掌心,无意识的摩挲。
怎么说呢。
虽然早搬晚搬都得搬, 但宁枝并非那种喜欢便会无条件迁就的人。
何况, 说出来是一回事,行动往往是另一回事。
她犹豫一霎, 指尖放开被角,转而轻轻碾过奚澜誉那黑色的家居服下摆, 柔滑的质感,像她的嗓音一样软。
宁枝说:“……可是我今天不想搬。”
奚澜誉微皱眉,从上至下俯视她。
他眼眸黑沉, 在灯光的映衬下, 便更有凛冽的意味。
但如今, 这凛冽里夹杂一丝温柔,宁枝倒也不至于惧怕被他这样审视。
她唇角扬起, 伸手,勾住奚澜誉脖颈。
奚澜誉顺着她的力道下压,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自然地去抚摸她的脸颊。
北城,深秋, 夜晚, 有月。
是个适合相拥缠绵的好日子。
宁枝凑过去,亲亲他唇角,见他神色缓和,她又够着再亲一口。
她发现, 这招对奚澜誉真的很有用。
他嗓音几乎一瞬变柔,轻笑声, “美人计都用上了……说说,什么理由?”
宁枝抿唇,不自觉地吞咽。
她深知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道理。
但是,她更知道,对于奚澜誉这样的饿狼,必须要是一颗足够有吸引力的甜蜜桃才行。
视线对上,宁枝又看他一眼。
奚澜誉眉眼实在深邃,像一望无际幽静的海面,一轮月坠入其中,晃啊晃。
宁枝觉得自己就是那深深陷入的月。
她无力挣扎,难以逃离,自甘沉溺。
宁枝同他对视良久,直到窗外开始落雨,轻微的细雨浇在玻璃上,像那个夜晚,奚澜誉的指尖在她的身.体上弹奏。
宁枝不由瑟缩。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她凑到他耳边,故意掐着那甜到腻人的嗓音,软声说,“我想……留有一些仪式感……”
奚澜誉垂眸,“嗯?”
很奇怪,他明明厌甜,明明讨厌一切口感发腻的食物,但是唯独她,仅仅对她,奚澜誉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几乎一霎那,他摩挲她脸颊的指腹微微重一些。
宁枝皮肤白而嫩,能掐出水似的,经这几下,便隐约现出淡淡的红痕。
宁枝未曾察觉,她舔下唇,有点紧张,怎么可能不紧张,但还是想说。
她声音好轻,像清晨推门家门的第一缕薄雾,“……毕竟、毕竟那是我们的第一个、第一个独处的、夜晚。”
就好像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一起过生日。
所有所有的第一次,都非常非常的弥足珍贵。
包括……她的……他的……他们的……第一次……
一种固有的固执的近乎古板般的坚持。
宁枝其实仔细想过,比起望梅止渴,她更想试试的,是全身心的,毫无保留的,探索……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想对彼此亲近,实则是一种无法压抑的,近乎原始的本能。
在他想的时候,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在共振?
偶有越界的情况下,两人之间,需要捅.破的,便是横亘的那一层薄薄的.月莫……
奚澜誉近乎在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他眼眸微动,盛在那其中的深海酝酿着暗流,深深的,涌动的,澎湃的,激荡的……
他看她一眼,喉结滚了滚,在她脸侧的那只手,微微下移,掐住她下颌,目光对上的那瞬间,奚澜誉近乎带些凶狠,像收起獠牙的狼,重重又克制,怀着一种几乎是矛盾般的心情,想吞吃又舍不得,只好混着夜色,呼吸沉沉,用力吻下去……
……
宁枝捧着的这颗蜜桃实在太具诱惑力。
结束后,奚澜誉将她松开。
尽管呼吸仍旧乱,他依旧绷着脸,垂眸将掌.抽出,他整理好宁枝微皱的睡衣,温柔地在她面上落下一个吻。
一开口,嗓音哑到让宁枝滚烫的脸颊更热了些。
他说,“晚安。”
奚澜誉向来从不掩饰对她的渴望。
在他支起身子,懒懒散散下来的瞬间,撞入宁枝眼眸的,是那支撑着的,令人无法忽视的“账.篷”。
刹那的限定勇敢。
在奚澜誉转身回房之际,宁枝忽拽住他的腕,力道很轻,掌心极软。
她微微用力,不敢看他,偏过头,气息尚且不稳,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其实……我可以……帮、帮你……”
窗外的雨停了,但两人心间的雨,却依旧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宁枝很明显感觉到,空气里静默一瞬,有些什么在无声的酝酿。
她轻轻闭上眼,手够过去的瞬间,她颤抖的指尖被握住,鼻尖嗅到那浓郁的混杂着草木清香的雪松味。
奚澜誉扣着她的手腕,力道很重,他弯腰,目光相当具有侵略性,他喉结滚了滚,嗓音低沉,“不急,宝宝。”指腹微微摩挲一下,他吻一下她的腕心,“你今天很累,好好休息。”-
宁枝一直休息到下周六。
算起来好像是整整一周。
她这天没有排班,但奚澜誉公司有事,宁枝便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边看边等。
最近北城多雨,天灰沉沉的,从早到晚下个没完。
宁枝揿开一盏柔和的阅读灯,裹条毛毯,两腿随意盘着,她低头,暖黄的光线从上头笼罩,她听着窗外滴答雨声,正好读到——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
宁愿天天下雨,
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奚澜誉带着一身潮气,推门进来了。
此时是傍晚,门一开,他好像自黄昏深处走来,看着格外有种孤寂的落寞感。
宁枝恍惚一瞬,她放下书,起身朝他走过去。
奚澜誉习惯性先拽松领带,他微绷下颌线,将手中那把黑色的大伞收好,才俯身搂过宁枝,薄唇亲亲她发顶。
片刻,奚澜誉微微垂眸,尚有些潮润的指尖轻碰宁枝脸颊,“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
……
直到那车开始往郊区开,奚澜誉才收回撑在窗沿的手。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略有些疲惫地同宁枝解释,“今天是母亲忌日,晚上大概率回不去,我一会儿先送你去别墅,你在那等我。”
看着这车开的方向,宁枝猜到奚澜誉口中的别墅应当是她们相识之初住的那一座中式园林般的建筑。
她心中其实略有些感慨,上次过去,只是为躲避外婆的视线。
那时的宁枝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与奚澜誉的关系,会在数月后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禁去握奚澜誉的手,轻声问,“……我不用过去吗?”
宁枝不会觉得,奚澜誉不带她去这种场合是对她的不尊重,相反,她知道这是奚澜誉对她变相的保护。
或许是时间,或许是日渐亲密的关系。
她几乎能在一瞬间感受到,奚澜誉其实并不是很想应对这些。
甚至,较之工作,宁枝觉得,这才是他今天低气压的根源。
奚澜誉偏头,他看向她,掌心翻转,将宁枝的手包裹,沉声问,“你想去吗?”
宁枝停顿片刻,摇头,“说实话,不太想,我觉得奚老先生并不是很好相处……”
但是在下一秒,宁枝又凑过去,她认真看着奚澜誉的眼睛,笑了笑,“虽然不太想去,但是我更想陪着你。”
天气不大好,灰蒙蒙一片,乍一望去,像世界末日那般。
然而这只是车外,车内截然不同。
在这密闭的幽小空间,此刻缓缓流动的,是那近乎让人心头发软的温情。
宁枝仰头确认,“奚澜誉,你其实……是想我陪着你的,对吗?”
奚澜誉没说话。
但回应宁枝的,是那近乎将她骨头都硌痛的拥抱。
很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奚澜誉俯身在她发顶啄吻,嗓音低哑,醇厚而绵长。
半晌,他深深闭眼,开口说,“是。”
……
宁枝在过来的路上,大概听奚澜誉讲了些,这位陈老夫人的生平经历。
陈岚因原先是高中语文教师,后来奚跃霆经商略有起色,她便将这份工作辞了,全身心做他的后盾。
然而,她教书育人的严厉习惯依旧保留着。
陈岚因对自己严苛,对奚澜誉则更为严格。
自小到大,她从未允许过奚澜誉成为第二,直到后来,他们自己的孩子出生,她注意力得到转移,这份窒息般的笼罩才稍微散开些。
哦,宁枝从这时起才知道。
原来奚澜誉那日说的“他原本不姓奚”,并非什么父母托孤,而只是单纯的,当年奚跃霆与陈岚因多年未孕,两人以为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便去福利院领养了他。
他们挑选孩子的方式,也特别而功利。
陈岚因当时准备了各个年龄段的题目,而奚澜誉是答得最好的那个,尽管他当时已远远超出最佳年龄,开始记事,他们最终还是带走了他。
或许,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奚澜誉究竟记不记得。
他们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一个脑袋聪明但可以挟恩图报的完美继承人。
宁枝一瞬心情有些复杂,在那复杂中,又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心疼。
奚澜誉这样矜贵,这样处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竟有着如此近乎惨淡的过往。
宁枝那时寄人篱下不过几日,便觉得窒闷到喘不过气来,她无法想象,奚澜誉幼时,在她们领养了他,却又将全部的精力关注于自己的孩子身上时,奚澜誉独自度过的,该是怎样幽寂孤冷的夜晚。
怪不得,他总是这样沉默,像天边的那轮凉凉的月。
奚澜誉看出宁枝的想法,他笑了声,倒是很淡然,“其实还好。”他顿了下,揉揉宁枝的发,笑了声,“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嗯?”
宁枝小声说,“不是怜悯,是心疼。”她声音轻轻,“小时候我跟妈妈去过福利院,我到现在都记得,那里的孩子有多……孤单……”
“妈妈说,越大的孩子越不容易被领养,他们如果想要安全长大,会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我当时带了最喜欢的玩具,给了角落里那个看着已经是个大孩子的男生。”
宁枝微微皱眉,有些陷入回忆中的苦恼,“不过他好像不太感兴趣,没抬头也没伸手接。”
奚澜誉握住宁枝的腕突然紧了下,他低头,呼吸有些沉,“枝枝,你还记得……”
就在这瞬间,司机停下,转身说,“奚总,再往上开不了,您跟宁小姐得下来走几步。”
奚澜誉“嗯”了声,看眼外面,兀自将那问题吞下。
他转身,拿起座位上那把黑色长柄伞,一手启开车门,一手撑开伞。
宁枝不禁朝他看过去。
奚澜誉腕骨嶙峋,很好看,他撑伞时微微用力,手背青筋在黄昏雨雾的映照下,深深凸起。
淡青的,根根分明。
两人到时,奚跃霆已等在原地。
见到他们,他哼了声,别过脸,一开口便是训斥,那矛头直指奚澜誉,“到现在才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奚跃霆说完,并不要他们回答。
他腰背佝偻,颓态尽现,在用人的帮助下,沉默得,走进雨里。
这一刻,他不过是个失去妻子与儿子,独身至今的古怪老人。
不过这念头只在宁枝心头盘桓一瞬,因为接下来,在抵达陈岚因墓前时,奚跃霆便将这矛头对准了宁枝,“岚因最喜欢孩子,也不知道你们结婚到现在都在干什么?”
宁枝听了,默默在心里修改对奚跃霆的印象:一个古怪的封建的令人讨厌的老人。
奚跃霆刚说完,奚澜誉便不动声色替宁枝将这话题挡了。
他开口,嗓音混着雨雾,有点沉,“是我的问题。”
奚跃霆那双浑浊的眼看过来,“你有什么问题?”
奚澜誉不避不让,“跟您当初以为的问题一样。”
奚跃霆脸色铁青,最终拐杖狠狠触地,那浑浊的雨水混着泥泞,险些弄脏宁枝的裙摆。
奚澜誉侧身替她挡了下。
三人在这墓前静默良久,直到天色彻底沉下来,奚跃霆才乘车离开。
走前,他吩咐奚澜誉,“你再去看看小清。”
待奚跃霆那辆车的声响从这山间消失,宁枝偏头问,“小清是谁?”
奚澜誉神色淡淡,“我弟弟,他们的亲生儿子。”
宁枝一瞬想到,当初她与奚澜誉回奚家老宅,那黑漆到令人窒息般的小屋中摆放的两张黑白照片。
宁枝斟酌一下用词,“他为什么……”想了想,她用了个比较委婉的词汇,“……离开?”
山里有些黑,奚澜誉揽着宁枝的肩,他们并肩走进黑暗中。
过了好一会,奚澜誉才迎着风,回答这问题,“意外。”他顺道解释,“陈岚因接受不了打击,一年后,生了场大病,一起去了。”
私下里,奚澜誉并不怎么喊父亲母亲。
他们之间,关系复杂,绝非用一个简单的不亲密可以概括。
照顾他们,更多的,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责任感。
宁枝皱眉,没说话。
她其实不大明白,既然亲生儿子没了,奚跃霆应当重新将精力放到奚澜誉身上才是,可是为何,她好几次见他,都觉得奚跃霆对奚澜誉有种近乎仇视一般的心理……
奚澜誉瞬间看出她想法。
此刻,他整张脸隐在黑暗里,在这孤寂的落雨的山间,看起来便格外的寂寥。
他近乎自嘲般笑了声,“小清跟我关系不错,出事那晚,家里只有我跟他,所以……”奚澜誉沉沉呼出一口气,喉结微滚,闭一下眼,“没有人能够证明,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奚澜誉幼时,在无孔不入的指责中,一度陷入日复一日的梦魇。
他曾自我怀疑,那个意外是否真的与他内心潜藏的卑劣性有关。
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小清被同学邀请出去玩,他是否应该再三劝阻,甚至,在他不许他出去的情况下,他是否应该更尽心地看顾他,而非转道去书房看书。
他是不是真的,在某个瞬间,在他尚未意识到的时刻,他期待过,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小清出事后,奚澜誉被这些问题反复纠缠。
以至于后来,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宁枝听完,抓着奚澜誉的手紧了又紧。
在这一刻,她对奚澜誉的心疼简直到达了顶峰。
宁枝可以理解,在巨大到难以承受的悲痛面前,人会有一种下意识的自我逃避,他们会将所有的过错转嫁到他人身上。
可是,可是。
宁枝紧咬下唇,奚跃霆怎么可以,那时候奚澜誉才多大,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那可是一条人命……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得将他扣到奚澜誉的身上。
甚至,自我欺骗久了,他们竟然骗到连自己都相信……
宁枝胸口剧烈起伏,他为奚澜誉生气,为奚澜誉不值,更多的是,她为奚澜誉感到委屈……
凭什么呀,就因为一句生恩没有养恩大,他就应该承受这些吗。
宁枝抓着奚澜誉的手,踮脚。
蓦地,她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事实上,她确实是流着泪,在这个连风都很凉的夜晚亲吻他。
给他一个温热的时隔多年的吻。
那个二十多年前,没有人心疼的少年,那个默默舔舐伤口,孤身一人,来到她面前的少年……
宁枝想——
没有人心疼他,她来心疼。
没有人在乎他,她来在乎。
她恨不得穿越过去,告诉那时的奚澜誉。
你很好,真的,非常非常好,比所有人认为的……都要好。
不要自责,不要厌弃。
你只是个孩子啊,一个孩子,本是不该承受这样多的。
山间,夜晚,风轻。
奚澜誉托住她的腰,给她借力,他偏头,吻掉她眼角的泪水,闷笑声,“怎么还哭了?”
宁枝因激烈的情绪而说不出话。
奚澜誉看她一眼,深深叹口气,将人搂进怀里。
他嗓音磁沉,在昏暗雨夜,在周围的映衬下,他讲话有种近乎叹息一般的清幽质感,“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可现在把你弄哭,我又觉得,我真是个混蛋。”
……
一直到回别墅,宁枝的情绪都不大对。
她一直撇着嘴,很消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不,刚刚在路上她已经哭过。
现在双眼红通通,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兔子。
可奚澜誉压根还没来得及欺负她……
宁枝任由奚澜誉牵着自己穿过长廊,去餐厅吃饭。
依旧还是上次那间。
这园子太大,宁枝也不知奚跃霆在不在。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甚至有主动打通电话,为奚澜誉扮演一回正义女神的冲动。
所以这顿饭,宁枝怎么可能会有胃口。
奚澜誉喂一勺,宁枝便机械地咀嚼,到最后,她将碗一推,只看着他,也不肯再吃了。
奚澜誉倾身捏捏她的脸,“好了,我真的没事,别难受了,嗯?”
宁枝吸吸鼻子,看向他,嗓音有点闷,“……你为什么不吃?”
奚澜誉笑了笑,哄她,“那你陪我再吃点?”
宁枝点点头,将东西都往他面前推,“你多吃一点,我喜欢看你吃饭。”
不知是不是为了宁枝那句话,奚澜誉倒真的比平常多喝一碗汤,才将筷子搁下。
两人就这样互哄,倒也没真饿着。
饭后,宁枝仍旧恹恹的,她心中,只觉得既心疼又难过。
奚澜誉初始给她形成的印象越强大,这些近乎生锈般的往事给她造成的冲击便越发让她难以接受。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以为,他有着令所有人称羡的童年,他应该生来,就拥有旁人所无法得到的一切。
她天真的认为,奚澜誉这样的人,不过是因为一开始便高高在上,才会缺失正常人般的共情能力。
可是……不是,不是这样。
竟然完完全全不是这样……
……
一直到那间奚澜誉的小院,宁枝才稍微回过一点神,她揪着他的衣摆,拽了下,垂眼,闷声问,“我今晚……也住这吗?”
上次她明明住在单独的一间房子里。
奚澜誉看她一眼。
这小姑娘,今晚不会要为了他偷偷哭吧。
他停下脚步,轻笑声,故意逗她,“上回说一周后搬,不如……”他凑到她耳边,嗓音低沉,“……就从今夜开始?”
宁枝抬头,她看着奚澜誉,无声吞咽一下,没有回答。
月光下,她肌肤瓷白而细腻,像奚澜誉某次拍下的宋代名窑,珍贵非常。
奚澜誉俯身,心瞬间便软得不像话。
他在她眼角,轻吻一下,柔声说,“骗你的,今晚不……”
话还没说完,宁枝却忽然深吸口气,她急切地去拽他的领带,微微用力,向下拉。
她凑近,说,“奚澜誉,我们试试吧。”
宁枝曾听说,爱一个人最高的境界是心疼。
她不确定,自己目前对奚澜誉是否谈得上爱。
其实对这段感情,她自始至终都怀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
但是,在今天,在现在,在此刻,宁枝迫切地想让他拥有些什么。
以前,没有人爱过他,没有人从不在意回报地给他点什么。
但是现在,宁枝想,既然没有那个人,那她就来做第一个。
近乎实在一瞬间,奚澜誉看向她的眸光转深,他呼吸顿了下,热热的,滚烫的,扑在宁枝发红的面上。
片刻,宁枝伸手,她在淡白的月光里摘掉奚澜誉的眼镜,用力搂住他的脖颈,她近乎急切地,将自己的唇贴上去。
同时,她指尖轻抖着,去解.奚澜誉衬衫最上方的那颗银色纽扣。
宁枝轻轻地,她吻过他的唇,眼中含泪,颤声说,“奚澜誉,我们……做/吧……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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