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撩佛
姜暖看着谈煜审慎的目光, 觉得毕竟是自己毁人清白在先,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力挽狂澜,不能认怂!
她抬起下巴反问谈煜, 试图撇开话题, “我应聘上你的助理确实是我的能力,但前提是我得符合嘉阳的招聘条件。”
姜暖双手一摊, “我听说您亲自划掉了‘仅限男性’这条, 又是许莹澜把招聘消息转给了我,那我在两者中间做点联想总不过分吧!”
谈煜的瞳仁微晃,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要是他徇私, 那就是清誉不保。
要是没有,就是她胡说八道。
小姑娘还挺聪明, 三两句话就把问题抛回给他。
他看姜暖得意挑眉, 唇边泛出浅淡的笑意,“别忘了你有一个月的实习期,得罪你的上司没有好处。”
姜暖听谈煜这种擦边回答,鼓着腮,心想不说就不说, 拿什么实习期威胁她嘛!
好在他没深究关于清誉的话题。
姜暖让谈煜稍等一下, 小跑去外间拎了袋东西,回来时, 手上多了一个米色的小布袋。
她把袋子推到谈煜面前, “这是我孝敬谈总的,您慢用,我就先下班了!”
姜暖说完, 转身拎起包就溜了。
谈煜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鼓鼓的袋子,伸手勾过来, 指尖感觉到里面的温热。
他解开松散的结,看到里面放了一瓶牛奶、一个三明治和一颗金色纸包的糖,牛奶和三明治都是温热的,正好入口。
牛奶是玻璃瓶子装的,上面绑了一张字条,写着“讨好老板餐”。
谈煜轻笑,从袋子里拿出那颗糖,剥开放入口中。
浓醇的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灌入喉咙中,刚开始还不习惯,含久了竟品出其中的甘甜。
他把玩这薄薄的糖纸,一寸寸感受着纸上的纹路。
片刻后,谈煜拉开右手侧边最上面的抽屉,取出一个还未开封的白色药瓶,把糖纸垫在底下,一并放回去。
摆好后,谈煜给殷承越发了消息,【最近情况好转,未开封新药。】
诊室应该没有病人,殷承越回得很快,【新治疗方法这么快就见效了?】
谈煜看着桌上的布袋,【也许。】
殷承越受不了这种吊人胃口的模棱两可,啪啪回了两句。
【我这几天不在帝都,你下周二来做个检查。】
【记住,绝对不能喝酒!】
谈煜想起下周二觥筹交错的宴会,还有刚刚答应姜暖的事,揉了揉眉心。
“我尽量。”
这一整周,嘉阳上下格外忙碌。
腾速并购石瑰的事影响力不小,嘉阳也加速了和青藤社的对接。
谈煜主理的投资部又是嘉阳内部最忙的地方。
姜暖从九点坐在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审批一堆连着一堆,到了晚上七八点才算消停。
关键是她还签着书,不得不回家凭借意志力保持更新,睡一觉后又要起来工作。
地狱般的日子过了好几天,终于挨到了周末,姜暖约许莹澜去看周二要用的礼服。
正巧许莹澜也要去赴宴,干脆带着姜暖去了她熟悉的一家私人订制店铺。
老板是个海归设计师,在这块儿小有名气。要不是许莹澜跟她关系好,至少得提前一个月预定才能来试衣服。
按照许莹澜的意思,必定得让谈煜眼前一亮,最好终身难忘。
于是姜暖被迫上身试了七八件礼服,最后定了一件缀着手工碎珠的酒红色一字肩缎面长裙。
姜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款掐腰礼服勾勒出姣好的身段,中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上,酒红色的缎面衬出似雪般的肌肤。
许莹澜啧啧赞叹,“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姜暖,你底子这么好,就应该好好打扮一下!一举拿下我堂哥!”
姜暖配合着叹气,“只可惜谈老师如天上的神佛,可望而不可即。”
结账时,她递上自己的银行卡,被玩手机的许莹澜不经意抬头时看到,一把拦下。
“我哥说让我们俩买衣服刷他的卡,你干嘛刷自己的?虽然我已经讹诈了付尘淼,但是你可以用我哥的卡啊!”
这一件衣服可不便宜,顶得上嘉阳高级助理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姜暖摇头,“我自己有钱。”
她跟谈煜的关系虽然近了很多,但是远达不到能刷对方的卡的地步。
这个分寸是她的底线,何况她目前的存款能她自由选择一件喜欢的衣服,没有打肿脸充胖子。
而且比起自己的礼服,她更期待看到谈煜穿礼服的样子。
要是能轻轻摸一下就更好了。
周二下午,姜暖挤了中午的时间加班,才匀出了两个小时时间提前下班去做出席晚宴的准备。
女生收拾本来就要费时间,又是作为谈煜的女伴出行,她不得不慎重。
两个小时后,褚淮开车把姜暖送到了会场。
举行宴会的酒店坐落在偏离市区中心的田园,占地面积很大,周围用绿植围出了一片空地,许多安保人员在这里引导车辆进出。
酒店内堂的入口处,许莹澜看到了姜暖,朝她挥手,“姜暖,这儿!”
等姜暖提着裙子过来的时候,许莹澜挽住她,转头问付尘淼,“怎么样,我姐妹漂亮吧!”
一旁的付尘淼挑了眉,“挺好。我们嘉阳今天就要艳压群芳,砸了腾速的场子!”
酒店里有充足的暖气,姜暖把外套脱下挂在臂弯,四下看了圈,“谈老师还没到吗?”
许莹澜咋舌,“他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没事儿,你这么漂亮,我堂哥配不上你,等会儿你换个更好看的男伴吧。”
话音刚落,付尘淼就戳了下许莹澜的后脑勺,挤眉弄眼,“你说话注意点。”
许莹澜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继续叭叭,“我堂哥除了那副皮相好点,钱包鼓点,还有什么优点啊!”
狂言说完,一道清冷的声音浅浅落下,“是么?”
……
姜暖一愣,回头,发现谈煜正在她的后方。
男人换了一件长款的西服版式大衣,宽肩撑出近乎直角的线条。里面的纯黑色衬衫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印出衣服下面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精瘦的腰身。
灯光流彩下,他的面容被照亮,深阔的眉眼下拓着一片淡淡的阴影,更显五官有如山峦般的起伏感。
仿若清晨的山林,宁静又深邃。
姜暖一时间看得出了神,下意识说了句,“谈老师你是佛祖转世吗?”
周围的人都在往里走,细碎的交谈声淹没了这句轻如羽毛的话语。
唯有在她身后的谈煜听到了。
他睨姜暖,弯了点唇,“佛在人的心中,不在尘世。”
姜暖被男人认真地回答撩得耳根灼热,嘟囔了句,“不是佛祖就是魔君。”
不然哪能长出这样一张勾人心魄的脸?
四人站的地方虽然不显眼,但是来者皆知这场酒会是腾速在跟嘉阳较劲,所以这个不显眼的地方反而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付尘淼不想浪费唇舌,拿出请柬,“进去吧。”
姜暖在一旁,看着许莹澜挽住了付尘淼的手臂走进去,自己有点不知所措。
她用余光扫了眼谈煜,觉得哪里都不好拉着,最后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袖口。
手腕处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谈煜低头,看到身边的姜暖同样低着头,玉白的指尖落在他纯黑的西服上。
女孩儿亭亭玉立,酒红色的礼服衬得她肤如凝脂,看得出是用心准备过的。
谈煜的视线落回她的手指上,弯腰在耳畔低语,“你是嘉阳投资顾问的行助,身份正当,放轻松点。”
姜暖顿了下,看到自己捏着谈煜的袖口,耳根下的嫣红迅速窜到了脖子。
“抱歉……”
周围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嘉阳的人,似有过来交谈的意思。
谈煜直起身,微微弯曲手臂,撑出一个弧度,“平时是下属,但今天晚上你是我的女伴。”
男人的声音如提琴般醇厚,在嘈杂的环境中缓缓流出,如幽兰一般让人心情平静。
姜暖听着他的声音,慢慢安下心,看着谈煜的手臂咽了下喉咙,试探性地搭了上去。
即便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独属于男性的臂力,手腕擦到的地方无端升起一股热浪。
外表波澜不惊,内心惊涛骇浪。
她居然摸到了谈煜啊!!!
正主并不知道姜暖心里的小九九。
“很好,走吧。”
谈煜拿出邀请函递给门口的服务生,把姜暖的外套一并寄存,带着她往里厅走。
红毯尽头的大厅里富丽堂皇,红色丝绒的缎匹绕了一圈,几盏吊顶的水晶灯把大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他们进来时,腾速的老板和夫人已经在讲话了。
姜暖跟着谈煜到了一张圆桌边,顺手拿起一只高脚杯,可还没到嘴边就被谈煜截走,换成了一杯橙汁。
姜暖瞪圆了眼,又不好太大声说话,捏着嗓子说,“出席宴会不是要喝酒吗?”
谈煜目不斜视,“是要喝酒。但你这两瓶五百毫升啤酒的酒量,我实在不敢恭维。”
姜暖:“……”
她看了眼橙汁,认命地抿了一口,听着台上的人一边给夫人庆生,一边宣布了跟石瑰合作的消息。
当石瑰的名字被念出来时,姜暖发觉周围的人似乎有意无意地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有善意的,有不善的,有看热闹的。
她此刻才明白那句话——商场如战场,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吃了。
等到台上的人说完,底下的人才开始自由交流。
悠扬的钢琴曲响遍大厅,不少人朝着谈煜和付尘淼围过来,想探探嘉阳的态度虚实,小圆桌旁成了酒宴的第二中心。
来的人都是主管级别以上的高干,又都是携女眷而来,谈话内容相对文雅。
许莹澜早就对这种聚会见怪不怪,勉强应付着。
倒是她分神看向旁边的姜暖时,女孩儿端着一杯饮品,在谈煜身边像尊面善的菩萨,有人问及才开尊口,应对得宜。
许莹澜趁着谈煜送走了一拨人,走到姜暖身后,小声说着,“可以啊,给我堂哥长脸了。”
假菩萨姜暖端着笑,用杯子虚掩红唇,“现学现卖。”
许莹澜递给她一个“你厉害”的眼神。
来聊天谈话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姜暖的脸都要笑僵了。
她用余光扫过身边的男人,后者的侧脸上神情寡淡,除了话语上还算客气,脸色着实算不上亲切。
姜暖穿着高跟鞋站了快有半小时,这会儿脚底发麻,小腿几次差点抽筋。
刚刚有人走过,她躲了一下,脚底一扭,那股疼痛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姜暖没忍住嘶了一声,挽着谈煜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小臂上的力道突然加大,谈煜的神色松动,转头看了眼旁边脸色泛白的姜暖。
眼前还有客人,谈煜不动声色地握了下那只绷紧的手背,“姜暖,替我选点面包,在旁边等着。记着,等会儿你要开车,谁的酒都不准喝。”
姜暖知道谈煜在给自己解围,咬紧牙关勉强笑了下,礼貌地说着“失陪”。
她稳着步子走去旁边的甜品区,选了几块比较软的面包,拿着托盘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柔软的垫子仿佛有种魔力,迅速缓解了她小腿的酸胀感。
姜暖看着全场,视线落在那边还在交谈的谈煜身上。
他站在红色软毯上,腰身笔直,举手投足都有分寸,那些女伴的视线多半都要在他身上转好几个圈才恋恋不舍的走掉。
姜暖刚才站在谈煜旁边,这会儿总算能堂堂正正地看他了。
忽然,一道人影闪进她的视线,又很快消失在角落,背影有点熟悉。
姜暖拧眉,总觉得那人很像姜乐云,只不过她没看清,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谈煜那边的人总算散得差不多了。
姜暖正想过去打岔解救谈煜,突然,一个光头的男人朝着她走过来。
“你是嘉阳的姜暖?”
男人脸上满是横肉,眼睛眯成一条缝,手里还端着一杯有着浓稠香味的红酒。
姜暖微微蹙眉,又很快压平,回应道:“是。不知前辈有什么事吗?”
男人晃着酒杯,“我是旺乐影视的老板旺明,贵公司不是跟青藤社有合作吗?你们以后的影视版权还得走我的门路。”
他故意靠近了些,“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托人约我见面的吗?”
姜暖被那道视线恶心到,胃里翻涌。
她想起刚刚那道身影,确定就是姜乐云,这场闹剧多半也是她在搞鬼。
可是姜暖记着自己的身份是谈煜的女伴,一举一动代表的是谈煜和嘉阳,不能莽撞。
她强压住不适,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旺总,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我都不认识您,怎么会邀请您呢?”
旺明脸色驼红,显然喝了不少酒。
“不要紧,相遇即是有缘,你现在了解我的门路也不迟啊。来,喝一杯,我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版权信息,我们好商量。”
姜暖有些撑不住笑意,“我只是一个小助理,真正拍板决定的是我老板。交流确实谈不上。”
说话的时候,她把手伸进包里,摸着手机调了几下。
旺明说话前,姜暖的手机突然震动,她拿出手机顺势起身,“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被人强行握住了手腕。
旺明不依不饶,把酒杯塞进姜暖手心,“那你起码得喝完这杯酒吧?”
姜暖咬着牙,知道眼下情况如果不能善了,一定会影响公司名誉。
她准备闭气一口饮下,好快速结束这件事。
忽然,一只手横过,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姜暖手中的高脚杯。
酒水被拿走,液体晃荡,不小心洒出几滴落在地毯上,洇出几点污渍。
原本正在和旁人交谈的谈煜不知何时走过来,拦到姜暖面前。
男人的背影宽大,淡淡的松枝香让姜暖无端安心。
谈煜低头看着旺明,“不知我的助理何处冒犯了旺总,逼得她饮酒自罚。”
旺明看着高出自己快两个头的谈煜,不由吞了下口水。
可转念间想起如果合作的话,他才甲方,又挺直了腰杆,“我就是想请你助理喝杯酒,可她不给我面子,旺某人很难下台啊。”
谈煜眼瞳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是吗。”
他看了眼身边的姜暖,露在空气中的薄肩微微发颤,转头道:“旺总这个面子不如卖给我。”
耳畔,殷承越的嘱咐仍在。
下一刻,他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姜暖站在一旁,看着男人的下颌线绷得笔直,咽下酒的喉结上下滚动,分明清晰。
那串时刻不离身的佛珠垂下在水晶吊灯的光线下,衬得捏着酒杯的手指愈发莹润玉泽。
一杯饮尽,谈煜把杯子放回桌上,“这样如何?”
旺明看着谈煜护着身后的人,到嘴的鸭子一下飞了,火气甚旺。
一个嘉阳的投资顾问罢了,哪里来这么大脸面!
他咬咬后槽牙,挤出一个笑,“这可不行,我说了要请这位助理喝,那就是请她喝。难不成你这个顾问敢把嘉阳的前途当儿戏?”
姜暖听着这明白的威胁,心里第一次感到害怕。
她不想谈煜因为自己真的丢了顾问的工作,试着靠近谈煜,手指扯住他的衣袖拉了两下。
谈煜转眸,无声询问。
“你是顾问,他是老板,别为我起了争执。”
谈煜看着红唇紧咬的姜暖,反手握了下那弯发凉的皓腕,示意她不用紧张。
男人的手心宽大干燥,指腹的炙热温度像是三月的春光。
等她回过神来,旺明已然站到了谈煜的面前,“谈顾问,麻烦你让一下。”
谈煜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下,“恐怕不行。”
“毕竟,谈某至今没有听过甲方给乙方让步的说法。”
旺明听完,哈哈大笑,“青藤社只是个网文网站,我们可是专业的影视公司,谁是甲方不够明显吗?”
谈煜不急不慢,拿捏着手中的空杯,“你好像忘了,嘉阳拥有最好的影视资源,你的公司不过是个备选。”
“很不巧,我这个顾问对资源的选择有决定权。说明白些,嘉阳和我才是甲方。”
旺明顿了片刻,瞬间被点醒。
他猛地想起,在自己进入影视圈子之前,嘉阳早已在行业里深耕细作了许久。
现在人家不过是要扩张版图,他却不自量力以甲方自居。
真要得罪了嘉阳,恐怕他才是那个要滚出圈子的人。
谈煜看旺明的额头冒汗,抬手示意身边端酒的侍者停下。
“我们嘉阳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做帮亲不帮理。”
男人的语气寡淡凉薄,跟此前的客气疏离截然不同,仿如深海巨澜,暗藏汹涌。
接着,姜暖听到谈煜沉沉说道——
“怎么得罪了我的人,就怎么原样赔罪。”
第22章 撩佛
谈煜从侍者举的托盘里拿下三杯酒, 一一摆在旺明面前。
男人居高临下,手上的动作徐徐不急,每一杯杯底触碰到桌面时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谈煜虽然没说话, 但姜暖能看到他眼瞳深处不见底的黝黑, 即便他抿唇不语,可周身的气场仍让人不寒而栗。
以往她说些玩笑狂语, 谈煜大多一笑了之。
而今天、此刻, 他却像变了个人。
对面的旺明脖颈肥大,却隐约能见他在用吞咽掩盖紧张。
谈煜把酒摆好,双手插.进西服的口袋, “有来有往才是礼节。旺总又是前辈,不如就自饮三杯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 抛出来的话却像个深水炸弹, 卷起四周一片话声。
姜暖看到旺明额头前的汗越冒越多,这副犯怂的样子跟刚刚简直天差地别。
二人僵持了片刻,旺明始终没动,眼珠不停翻滚,似在等待什么。
最后他仰起头, 虚虚地笑了下, “谈顾问,得饶人处且饶人。嘉阳或许有资源, 但你知道我的上面是谁吗?”
谈煜听着, 无声提唇,勾出一个冷淡的弧度。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子走过来, 微微颔首,“谈总, 旺总。我们敬总说了,今天是他夫人的生辰,大家有幸结为朋友也是一桩美谈。”
旺明眼底刚升起一点光,而下一刻,男子说的话让他如置冰窖。
“所以,还请旺总以和为贵。”
旺明的脸色突然煞白。
他握紧拳头,失神半天,最终扶着桌椅缓缓站起身,又端起其中一只酒杯。
这酒闻着跟刚刚喝的不一样,光是闻着就又烈又冲。
一杯下去都不一定好受,何况有三杯。
谈煜冷冷望着他,“这是我专门为旺总选的酒,请吧。”
旺明虚吐一口气,闭上眼,猛地仰头连饮三杯,最后咳得脸通红。
他擦擦嘴,如丧家犬一般对着姜暖说了句,“姜助理,我有眼不识真佛,得罪了。”
直到酒宴结束,姜暖都坐在沙发上,耳根子从未如此清净。
那场大闹剧仿佛一个插曲,丝毫没有影响酒宴上贵客们的兴致。
而谈煜的周围聚了更多的人,零星言语中,都在表达想和嘉阳合作的意思。
男人置身光下,黑色的西服被擦得锃亮,偏偏面容冷峻,好似被众人膜拜的神佛,高不可攀。
姜暖不觉握紧了手,心中五味杂陈。
她以前了解的谈煜清冷、矜贵又疏离,而今晚她见识到了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一面。
为了一个小助理,值得吗?
姜暖反复问自己,忽而觉得手臂有些凉,笑容也渐渐淡下去。
散宴后,谈煜领着姜暖往外走,出口处的侍者奉上了他寄存的外衣。
见姜暖有些魂不守舍,谈煜伸手替她把衣服披在了肩上。
冷气被隔绝,加之身上多了份重量,姜暖后知后觉,偏头看到谈煜在身边,压眼说了句,“谢谢。”
谈煜注意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绪,往外走时随意地问着,“是不是吓着了?”
姜暖下意识摇头,可她看到谈煜的眼神时,又轻轻地点了头。
“谈老师,我是不是惹大麻烦了?”
女孩儿的声音很轻,一不留心就要融到月色中。
谈煜轻笑,“腾速拿旺明当靶子,目的就是要跟嘉阳宣战。换句话说,你才是被迫下水的那个人。”
少思少虑的人才会快乐,所以他不愿意带她过来。
姜暖点点头,知道谈煜是在安慰她。
晚风拂过,如水的夜色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衬得地上的石子路洁白如雪。
姜暖拉着衣服,感受着这个男人内敛的善意,咽了下喉咙,压住哽咽。
“谈老师,以后我会为你冲锋陷阵,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
谈煜侧目,看到身边拢着衣服的女孩儿,声音虽轻,但字字真心。
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但依旧应下她的承诺。
“好,知道了。”
两人走到停车场时,付尘淼和许莹澜已经在等了。
“我们谈顾问今天大杀四方,佩服佩服!”
付尘淼凑过去,用肩膀顶了下谈煜的胳膊,“怎么样,我调的酒有没有让那个旺仔神魂颠倒啊!”
姜暖的大脑反应了几秒,品出付尘淼和许莹澜也知道这回事,还帮了一把。
许莹澜连连赞同,“要不是今天给腾速点面子,旺明早就喝得起不来了!谁让他不知道嘉阳帮亲不帮理的规矩。”
两人的交谈轻松愉快,全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
姜暖捏紧衣服,眼眶泛红,破涕为笑,“我运气还挺好。”
她曾读到过一句话,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
“被人坚定的选择是一种幸运。”
创作的时候被读者温暖,受了委屈有朋友帮衬。
她确实是幸运的。
正出神时,忽然,后脑勺被人轻轻叩了下。
姜暖看到谈煜收回手,说着,“回去了。”
这里有两台车,许莹澜眼明心亮,拖着付尘淼就进了一台车,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堂哥,付尘淼酒品不好,就不放你跟前晃悠了。这样,你叫个代驾,顺便送下姜暖。”
说完,许莹澜三两下就把付尘淼按在了安全带下,开车扬长而去。
原地只剩下姜暖和谈煜两个人。
姜暖想起谈煜也喝了酒,不便驾车,“我叫个代驾吧。”
谈煜听见“代驾”两个字,微微拧眉。
他不习惯让陌生人开自己的车,于是握住姜暖抬起招手的胳膊,问了句,“会开车吗?”
姜暖啊了一声,又连连摆手,“我照龄倒是有七八年,但是驾龄堆起来也只有半年。”
谈煜长嗯了一声,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揶揄,“刚刚还说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这会儿就变卦了?嗯?”
他上扬的尾音像跟羽毛,轻轻撩拨着姜暖的心。
此刻,姜暖真的很想晃醒谈煜,道德绑架不能绑自己啊!
谈煜双手揣兜,饮了酒的男人比平时多了一份散漫,语气慵懒,“那我就只好走回去了。”
姜暖:“……?”
驾驶座上,姜暖握着方向盘,心里努力回忆着那套口诀,“谈老师,我们要走了。”
副驾驶上,谈煜靠着座位上的软枕,偏头看到姜暖紧绷的侧脸。
不像是要回家,而是要去冲锋陷阵、再不回来。
果真是一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
他收回眼,放松地靠在座椅里,“嗯,走吧。”
姜暖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心想谈煜你好歹有点危机意识啊!
此时,谈煜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起,他直接按了车载蓝牙,声音外放。
“怎么了。”
音响里,殷承越的嘶吼声传来,“谈二你是不是又忘了做检查这回事!老子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
谈煜拧眉,把音量降低,揉了揉额角,“最近事情多,是忘了。”
殷承越:“……?”
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给气笑了,“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耍无赖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说完,殷承越听出什么,语气严肃,“谈煜,你这嗓子……你该不是喝酒了吧!”
谈煜很浅地嗯了声。
对面的殷承越差点把桌子掀翻,“你是不是成心的?你不知道自己在接受治疗不能喝酒吗!”
姜暖看殷承越骂得有点狠,替谈煜开脱道:“殷医生,谈老师是给我解围才喝的酒,你要骂就骂我吧。”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车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没等殷承越说话,谈煜先抬手放在了结束键上,“我等会儿就过来。”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谈煜闭目,“知道陆山源路吗?”
“……知道。”
“慢点也不要紧,注意安全。”
谈煜的语速很慢,不同于往日的清冽,声音像是裹了一层冬雾,有些浓厚。
姜暖看到他正闭目,脸色无异,这才转过头专心开车。
一路上,谈煜都没出声,姜暖也不敢说话分神,好在她上手快,路上也出什么岔子。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抵一家独立诊室。
姜暖把车停好后,发现攥方向盘有些用力过度,以至于闷出了一层汗。
她看谈煜仍然靠在副驾驶上,呼吸均匀,不忍叫醒,又怕安全带勒着他的腰,于是小心翼翼地按开按钮,用手收好细带。
正当她越过谈煜面前时,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做什么?”
姜暖感受到耳廓边传来的热气,脊背像是触电般僵硬。
她不敢乱晃,只能一点点退回到驾驶座上,解释着,“已经到了。”
谈煜晃了下眼,看到那块熟悉的牌子,喉咙里压出一声,推门下车。
倒是姜暖好不容易抚平心跳,这才跟着一块儿过去。
推门而入时,殷承越已经在里面坐着,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出他的黑魆魆的脸色。
“过十分钟再不来,我真要去找人了。”
殷承越嘴上不饶人,但身体还算诚实。
他扶住谈煜的胳膊,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烧。先去里面休息一下,等会儿做个测试。”
说罢,两人进了诊室里,哐啷一声关了门。
里间,谈煜脱下宽厚的大衣,挂在衣架上,顺手把那串常年不离身的佛珠取下,手指捏着放进衣服内袋。
殷承越调了下机器,闲话道,“我问了付尘淼,听说你今天英雄救美,大出风头啊。”
谈煜没理,继续解衬衫的扣子。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药和酒相克,喝了会让你体热发烧,影响大脑功能吗?”
“忘了。”
“……”
殷承越气得不轻,转身靠在墙壁上,盯着谈煜,“你是老年痴呆吗!一天到晚忘忘忘的!到时候真的出事,我看你家里人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谈煜脱下衬衫,露出精瘦的腰身,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他躺在冰凉的台子上,闭上双眼,“他们不会在意的。”
“毕竟很多年前,他们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
……
房间里蓦地静下来。
殷承越看到躺下的人神色平静,不由叹了口气。
相交多年,他很清楚好友的脾气。
脸上越是平静,心里越是在意,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商场沉浮已经让他学会了收敛性子,很少再有情绪波动。
殷承越望着谈煜双目紧闭,幽幽地问了句,“姜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帮着她,连命都不要了。”
“普通朋友。”
谈煜说完,兀自弯了下唇。
殷承越轻嗤。
拿命护着的普通朋友。
鬼才信。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最近谈煜没怎么吃药,状况竟然还不错,不禁联想起之前跟谈煜开的那个玩笑。
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结结婚,比什么药都管用。
殷承越用舌尖抵了腮帮,眼神幽幽,咳嗽两声道:
“人家千里迢迢把你送过来,你等会儿跟别人解释清楚,不然辜负她一番担心。”
见人无声,他又追问道:“听到没?”
这时候,机器启动,被测试者不能再发出声音,否则会影响结果。
因而问题的答案也没了着落。
二十分钟后,检查结束。
殷承越要分析结果,让谈煜在外面等一会儿。
大厅里开了舒适的暖气,没有透进一丝凉风,外面的灯光已经调暗,不会太刺激眼睛。
谈煜从测试间出来,感觉到暖意,抬手松了两颗扣子,准备在沙发上休息片刻。
忽然,他顿住步子,眼底映入一抹艳丽的酒红色。
不远处,姜暖正蹲在地上,两条胳膊抱着膝盖,被挽起的头发有几丝落下,衬得如玉的面色越发白皙。
像是一只迷路的兔子,倔强地在原地等着朋友来找他。
似是听到脚步声,姜暖慢慢转头,看到谈煜出来,紧绷的神色一下松泛。
她拎着裙摆走过去,“医生怎么说?”
谈煜看她面有急色,反问道:“你怎么没回去?”
“我在等你啊。”姜暖半点没犹豫,“你脸色这么差,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
女孩儿的声音细柔婉转,秀眉紧蹙,语气难得强硬。
谈煜收了眼,抬手把松开的两颗扣子系好,坐进沙发里。
良久,他听到旁边衣服摩挲沙发的声响,知道姜暖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视线凝聚在眼前雪白的墙壁处。
思虑再三后,他终于松了口。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过。记得吗?”
姜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到,立刻回应,“记得。”
谈煜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串佛珠,手指把玩着珠子,脸上露出些漫不经心。
“我趁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逃走,是个小姑娘拉着我躲进水里,我才有命活到今天。”
“她说自己是江镇人,跟外公在这里小住。听我说完遭遇后,她拉着我去了山腰的小房子里。那时候联系不便利,又逢连绵大雨,我在那里住了快一周才被送去镇上的派出所。”
“这串佛珠,就是那位老人家赠给我保平安的。”
姜暖听着谈煜三言两语带过了自己逃跑的过程,顿时心如刀绞。
一个小孩儿要从恶徒手里逃出生天,肯定不止吃了一点苦。
她压住眼眶里的雾气,尽可能不打断谈煜的话,静静地听着。
“我被送回家时,本以为父母会在家等我。”
谈煜说着,不觉捏紧了佛珠,眼底的光亮逐渐暗下,“可是只有管家在。他说,今天是我哥哥动手术的日子,父母都在手术室外守着,没空回来,让我先休息。”
姜暖听着,眼底的平静被彻底震碎。
谈煜用手背遮住眼,扯了下嘴角,声音沙哑,“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被人选择是一种奢望。”
白炽灯下,男人的面容被映得发白,薄唇抿成淡淡的直线,喉结翻滚几次后,终于归于平静。
“成年以后,我经常失眠多梦,名医都不得治疗。是殷承越拿了博士学位又给我配药治病,不喝酒是怕相克。”
他极少在旁人面前这么说明白自己的事,费力,又懒得提。
起码他做检查前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他看到姜暖团着蹲在门口等了不知道多久时,他突然改了主意,决定把这一切告诉她。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是让你别胡乱担心。一杯酒罢了,不会要命的。”
谈煜坐起身,神色恢复温和,“这是我的私事,希望你不要和别人提起。”
姜暖怕自己忍不住眼泪,低着头,用鼻腔应声。
过了片刻,殷承越从屋子里出来,正要说什么时,发现大厅里的两人气氛不太对。
他看向姜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大概猜到是谈煜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了。
此时不宜刺激两个人,殷承越叫了一个值班的医生,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他,拍了拍姜暖的背。
“谈煜的检查结果还好,你先坐我的车回家吧,我还有事跟他说。”
姜暖听到,迅速用手背擦了下眼,从自己提着的小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的盒子。
她放在谈煜手边,“这是你的卡,还有刚才在宴会上装的面包。我看你没吃东西,怕伤了胃。”
女孩儿的鼻音浓重,语速却很快。
说完,她便拿起东西,往门口走。
而推门时,她迟疑片刻,转头,泛着水光的眼睛里涌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谈老师,明天见。”
等车子开走,殷承越才坐在谈煜身边,把报告单递给他,双臂搭在沙发背上,“都跟她说了?”
谈煜胳膊撑在膝盖上,低头略过结果,应了一声。
等他看完,再抬头时,发现殷承越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谈煜捏着纸张,“有事就说。”
殷承越抬起下巴,收回手臂,身子凑近谈煜。
“你的各项数值和接受治疗前的区别不大,最近又没吃药,但睡眠质量还不错。加上你刚才对姜暖袒露心扉,我就有个大胆的猜测。”
谈煜眼波不惊,“什么?”
殷承越挑眉,“上次问你的结果不理想,这次我再问一遍。”
“你是不是喜欢上姜暖了?”
第23章 撩佛
回公寓的路上, 谈煜坐在后排,手掌盛着佛珠,却没有把玩。
他望着窗外, 看到月色正浓, 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在夜幕中勾出一条不规则的弧度,不知何处是尽头。
继而想起刚才殷承越问的那句话。
“你喜欢姜暖吗?”
谈煜不由压住眼, 抬头问正在开车的褚淮, “褚淮,你觉得姜暖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淮正在开车,以为老板在询问工作的事, 于是客观地评价道:“姜暖学习能力强,工作上手快, 平时和同事们相处也很随性, 人还挺幽默。”
他打着方向盘转弯时,顺便做了个小结,“是个好人。”
谈煜无声,靠在后座,慢慢阖住眼。
他也是这样回复殷承越的, 说平心而论, 姜暖是个不错的人。
可是殷承越摇头,“答非所问。”
“这个‘不错’是你作为老板的评价, 还是你作为男人的偏心?”
而谈煜听着褚淮这样说时, 觉得他们两人对姜暖的评价是一致的。
因此他又多问了一句,“你对她有好感吗?”
……
褚淮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住,好在他尚存理智, 稳住了车身。
助理看着老板今天问了些奇怪的问题,以为是自己帮姜暖太多被老板误会成办公室恋情, 急着解释。
“谈总,您说笑了。姜暖对我来说就是一名普通同事,最多也就是工作上配合默契,相处舒服。”
他顿了顿,生硬地挤出几个字,“实在谈不上男女间的好感。”
后座的男人听完,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再无其他回复。
褚淮以为老板明白了自己的忠心,也不敢开口,生怕踩着老板的雷线。
车内再度陷入沉寂,唯有外头风拍打玻璃的声音隐隐刺耳。
谈煜思虑良久,把佛珠戴回手腕,揉了揉发酸的额角。
临走时,殷承越倚在门边说的话仍在耳畔。
“谈煜,老天对人是公平的。”
“你在事业上眼光独到、一帆风顺,那情感上就要多受磋磨。”
“要是你觉得我说错了,那就用证据说服你自己。”
隔天早上,姜暖特意画了一个比平时浓一些的妆出门。
尽管这样,她上班的时候碰到几个熟悉的同事,大家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
“你眼睛怎么肿了?”
姜暖摸了摸下眼睑,想起昨晚的所见所闻,编了个理由。
“晚上熬夜玩手机看小说,结果看哭了。”
同事们年龄相仿,也喜欢下班之余看点闲书,不疑有他。
等姜暖刷卡进入另一侧更空旷的电梯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她昨晚回家望着电脑久久出神,文档里一个字都没打,脑子里全是谈煜嘶哑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他说那个故事的时候,自己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亲身经历过。
但是当她想抓住那一缕线索时,它又像风一样散掉了。
开文这么久,她第一次断更,在首页上挂了假条——
【梳理大纲,明日更新。】
她虽然以谈煜为男主原型,但是他不愿意触及的东西她绝不会碰,因此要花点时间调整内容。
姜暖正琢磨着怎么把主线改一改,一进办公室便看到谈煜已经坐在里面,正和付尘淼说话。
男人依旧是一身深色的大衣,短发干净利落,脸色也比昨晚在白炽灯下润泽了许多。
姜暖稍稍放了心,坐进工位里,熟练地打开电脑处理了几个部门加急的发来的邮件。
整理好后,她起身去办公室敲门,照例请谈煜签字。
顺手推门时,她看到付尘淼半倚在桌面上,眉飞色舞。
“昨天腾速的敬如山弃卒保车,我们借力打力扳回一局,还拿了杜城的一个合作。敬如山算是亏大了哈哈哈!”
见姜暖进来,付尘淼打了个招呼,“昨天没被那个旺仔吓着吧?”
姜暖笑了下,声音略有嘶哑,“谢谢付总关心,我还好。”
说着,谈煜抬起眼,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脖颈,又落在她的眼睛上。
即便是用妆容遮过,依旧可见淡淡的青色,眼圈也比平时略大。
一旁的付尘淼并未觉察不对,反而继续跟姜暖开着玩笑,“我们俩早在书店就认识了,这么客气干什么。”
姜暖压住疲倦,撑着笑意,“以前我是金主,现在你是金主,我当然得掂量清楚了。”
两人在旁边说笑,并未显得很生分。
谈煜收回视线,叫了付尘淼一声,“你十点半要跟杜城那边的人开视频会议,我记得你跟我说还没写会议提纲。”
付尘淼:“……!!!”
他从桌边惊起,一拍脑门,“你不说我真忘了。那你去杜城的事回头再聊。”
见人匆匆跑走,姜暖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后背慢慢松散下来。
尽管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人,但姜暖总怕谈煜看出什么,想速战速决,连带着称呼都正式了很多。
“谈总,刚刚嘉阳在南区的分部传来了一份文件,请您过目。”
谈煜接过东西,用拇指摁住,并未着急看,反问道:“昨天没休息好?”
姜暖愣住,要回答时的眼神略有躲闪,“我睡得挺好的。”
他敲敲桌面,“那你眼底的乌青是怎么回事?”
这下换成姜暖沉默了。
她昨晚一直在想谈煜的事,辗转难眠,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五个小时,原以为谈煜不太会注意,没想到他看出来了。
不想让他担心,姜暖随口扯道:“昨晚做梦梦到自己荒野求生,被人揍了两拳,一觉醒来发现是自己打的。”
“……?”
谈煜压根没信这个鬼扯的理由。
他拿出钢笔签好名,“让司机送你去南区分部二审合同,让主管盖章签字再带回来。”
姜暖因睡眠不足,因而接受信息有些慢,迟钝地点了下头。
样子像只没睡饱的小企鹅。
等收拾好东西推门而出时,姜暖和褚淮擦肩而过。
褚淮看着她手里拎的公文袋,照例问了句,“你要出外勤?”
姜暖把谈煜交代的事情简单说了下,褚淮听着,眼神似有波动。
原以为他要提点什么,结果对方就说了句让她仔细审核,争取一次过。
等褚淮进入办公室,谈煜便让他跟南区分部联系,把合同整理好。
褚淮想起自己前几天加班就是在做这件事,而且最复杂的初审已经结束,现在去基本上是走个过场,普通员工也行。
他实在想不到让高级行助专门跑一趟的理由,但还是按照流程提了一嘴。
“谈总,这个合同的初审修改意见已经发回,要不要我把意见给姜暖转一份?她好对着审。”
“好,”谈煜想起前几天这个小姑娘拼命加班的样子,以及眼下的乌青,又补了句,“她第一次出外勤不熟悉,就当是调节工作节奏,不用催她。”
褚淮工作多年,听着谈煜的话茬,瞬间了然了这次外勤的目的。
谈总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冷面神佛,做事稍有不慎就要被发回去重做,但是在公司员工的福利上又从不吝啬,因而嘉阳才有了如今稳固的团队和偌大家业。
只是他平时寡言少语,不知道的总以为他在压榨员工。
“姜暖前几天加班加狠了。说起来,谈总您平时看着对她要求严格,实际上还是偏心这个小姑娘的。”
办公室里原本沙沙的写字声停下,谈煜抬头,视线里多了一丝审视,“我偏心?”
褚淮发觉老板的情绪转变,瞬间改口,“准确来说是体恤员工。谈总对下属关怀备至,您这是在历练她,学会在工作中松弛有度。”
谈煜:“……”
他听着褚淮的话,越发想到殷承越那句“证明给自己看”。
就像褚淮说的,他对姜暖的关怀是体恤下属,最多不过关心朋友。
想罢,他从桌上的蓝色盒子里拿出一份出差申报递给褚淮。
“我月底要去趟杜城。让姜暖看完项目的所有资料,跟我一起去。”
等姜暖从南区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抓紧来回路上的空档睡了一会儿,加上上午的合同审核异常顺利,整个人的精神也慢慢恢复。
谈老师这个无心的外勤工作犹如甘霖,简直让她重获新生!
这么一想,她最近和谈煜在工作上的配合愈发默契,从刚开始要被点出无数问题,到现在能游刃有余,多亏了连日加班的洗涤。
只是日日见到谈煜,看到他近在咫尺,却不敢把心意托出口。
她以前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谈煜都无动于衷,上次吃饭还说一笔勾销这种话。
姜暖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还算缓和,打算维持现状,再伺机出动。
当她立了这个flag时,褚淮拿着张审批表和一个U盘走到她的面前。
“你这几天准备一下,把U盘里的资料全部过一遍。月底的时候跟谈总去杜城出趟差。”
姜暖听完消息,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还滚了两个圈。
她眨巴眼,“褚淮哥,你确定是我和谈总出差吗?”
那个“我”字被特别咬重。
褚淮把表放到她手边,递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
“签个字,回来报销差旅费。”
姜暖:“…………”
哦豁。
她不敢耽搁,捡起筷子丢进垃圾桶,拿起笔签好字,接着收到了来自褚淮的“资料大礼包”。
里面是合作方的所有信息,包括运营情况。
因此,出差前的两周,姜暖除了上班就是在看资料,跟台机器似的没有停过。
小说的更新少得可怜,小天使们每天都在嗷嗷待哺。
好容易等到出差前一个周末,姜暖把东西过完,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起来后爆更了两章,把小天使们喂饱了,连评论都多了不少。
清一色的“谢谢太太”,还有少数几个提前评论了“新年快乐”。
姜暖这才想起,已经要到年底了。
帝都的冬日格外冷些,好在这次要去南方的杜城,应该能暖和一些。
妈妈以前总念叨杜城的小吃,这次她过去以后准备带点特产回来,顺便跟妈妈把换工作的事讲清楚。
明天就要出差了,她起身打开柜子收拾衣服,一眼看到挂在柜子里那件酒红色的礼服,不由想起那张谈煜给的卡。
她记得他那张卡密码是001231,最后几个数字看着挺像生日的。
姜暖思量片刻,觉得就算不是生日也可以给谈煜备一个过年礼物。
正当她边收拾衣服,边琢磨给谈煜送什么的时候,许莹澜突然发了消息过来。
【姜暖!!!十万火急!!!】
【我刚听付尘淼接了我伯母的电话,说是我堂哥常年不回家,要他年初回国外去相亲结婚!】
姜暖看到“相亲”两个字,目色停顿,手机“啪嗒”一声摔在桌上。
许莹澜发消息的速度极快,【我堂哥父母把人都约好了,你要不快点的话,他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姜暖看着那条消息,放在桌面的手指慢慢攥紧。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她的手心莫名有层薄汗。
对面的人还在催:【姜暖,你说句话啊!】
姜暖沉默,手上的动作也放慢。
许莹澜担心的有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这样问他。
做下属问是僭越,做朋友问是多嘴,哪种都讨不到好。
她压住眼,犹豫半晌,最后问许莹澜,“谈老师自己愿意去吗?”
【我堂哥应该不想,但是家里长辈对结婚这种事态度很强硬。而且我伯母身体不好,他于情于理都会回去看看。】
人都回去了,难道还免得了相亲的命运吗?
姜暖深呼吸一口气,手指摁了几下屏幕,回了句“明白了”。
蹲了许久,她起身从桌子底下拿出那张许久不见日光的姻缘签。
那次妈妈解签时她不在,回来后耳边少不了念叨。
“师父说了,你未来的姻缘顺遂,但是得缘前会有诸多波澜。”
“人心要诚、要定,方能渡过此劫。”
现在看来,说不定真是神佛在给她创造机会,逼她往前走一步。
姜暖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做最后一击了!
出差当日,司机送姜暖和谈煜去了机场,飞行于午后落地杜城。
比起印象里落魄的家乡,现在的杜城高楼林立,路边偶尔可见几座具有水乡特色的斜顶独栋小房,红砖青瓦,颜色得宜,十分漂亮。
时隔多年再回杜城,姜暖总有种亲近故土的感觉。
虽然外公已经去世,但是她仍记得外公提起家乡时,双眼忍不住流露出的怀念,就连母亲也时常提及。
去机场迎接谈煜的合作方早就在外等候,接待他们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多的男子,说是合作方老板的二助。
他们坐上车后,二助介绍着杜城近年的变化,也有意无意表示出这边的成本低的发展优势。
这话明显是说给谈煜听的,姜暖也没往心里去。
她记挂着包里准备好的礼物,还有给谈煜准备的新年仪式。
这可是背水一战,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二助说完,又从前抽屉里取了两张帖子递到后座。
“今天晚上在二位入住的酒店顶楼里有个小型慈善拍卖,东家是我们老板。两位忙完可以去凑个热闹,放松一下。”
姜暖看谈煜脸色淡淡,并提起什么兴趣,便伸手接下这两张帖子,打开一张翻看。
前面的负责人见这位高级助理有兴趣,想着能讨好她也不错,便多说了两句。
“这次拍卖的展品都是我们老板和杜城的名人捐的,不算贵重,但是精巧。”
姜暖扫了眼,看到些瓷瓶、玉镯什么的。
当她看到最后一件展品时,快要撤离帖子的视线又挪了回去。
那是一幅画卷,上面描了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笔法清丽,在所有展品里格外亮眼。
姜暖捏着帖子的手收紧了许多,又不动声色地关上帖子,取了一份放在自己的包里。
一直没出声的她,此刻开口问身边的谈煜。
“谈总,您对这个拍卖会有兴趣吗?”
正在看电脑的谈煜分出一点思绪,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映出姜暖的脸,看不出情绪。
“晚上和付尘淼付总有个视频会议,是关于今天下午讨论内容的。”
言下之意,没空。
前排的二助一听,以为自己差点砸了场子,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不好意思谈总,这拍卖会就是个闲话,您不用往心里去。”
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们快到了。”
谈煜并未在意,也没多言语。
倒是姜暖微微松了一口气,捏紧了提包。
还好他没空。
车子很快抵达写字楼,二助领着他们下车,合作的老板正在门口等待。
一行人往楼上走,姜暖跟在后面,跟褚淮连好了线,方便他那边做个同步备注。
嘉阳的传媒资源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加上上次晚宴的事,嘉阳表现出了对于内部人的绝对维护,这在外部的商户看来,是极可靠的表现。
比起通过快购壮大的腾速,他们更愿意跟稳打稳扎的嘉阳合作。
双方在会议室里谈了很久,姜暖也是第一次见到谈判中的谈煜。
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少见地打了领带,又半靠在座椅里,冷峻清逸的气质中多了些游刃有余,光是气场就足够压制住对面一排人。
姜暖坐在他旁边,打开电脑做记录,暂时把晚上的拍卖会往后挪了。
双方你来我往,不见血刃,谈煜的话里几乎没有漏洞,倒是把对方的价格一压再压。
最后结束时,合作达成。
只是对方的老板头上冒出了一层汗。
谈判桌上不相让,而出了会议室,对方的神色突然变得亲热起来。
毕竟合作已经谈妥,现在能拉好关系,项目上对方自然会多加关照。
吃饭的地方就在他们住的酒店顶层,姜暖经过对面紧闭的大厅时,看到了拍卖会的立牌。
她收回眼,跟着进了饭桌。
包厢内坐了满满一桌人,菜品丰富多样,旁边还放了香炉,焚了味道淡雅的香。
一桌子老板都在谈话敬酒,姜暖仿佛隔绝在世俗之外。
唯一跟凡尘沾边的,就是她时不时会看手机,防止错过拍卖会时间。
忽然,一只炸虾从她面前闪过,落进了碗里。
姜暖看了眼,发现身边的谈煜放下了公筷,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公务期间不要玩手机。”
姜暖心一紧,低头说了声抱歉。
谈煜听着这么利落的道歉,多看了她一眼。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姜暖接到那张帖子后,整个人都些魂不守舍。
现在还在看手机,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饭桌上,老板们知道谈煜不喝酒,就上了一壶鲜榨的果汁,结束的时候还让人送了不少杜城的特产,说是聊表心意。
推杯换盏结束后,姜暖跟着谈煜下楼。
等到住宿楼层时,她没有出电梯,仿若平常语气说了句,“谈老师,我想去逛逛杜城的夜景,就不打扰您开会了。”
电梯里,女孩儿的神色有些晃动,但看得出比刚刚吃饭那会儿精神了不少。
谈煜略一想,并未阻拦,“你去吧。”
姜暖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脱了身,笑着跟谈煜挥手,按了一楼。
等下到底层,她才重新进到电梯,直奔顶楼。
一顿饭后,对面的餐厅已经关了门,而对面的拍卖会门口倒是热闹了许多。
姜暖拿出口罩戴好,从包里拿出那份请柬递到侍者手里,登记了名字,拿了一枚号码牌和一份更加详细的拍品说明。
慈善拍卖场的规格不大,只摆了几十把椅子。
刚刚的登记单上大多是某某公司的私人助理,很少有正主到场的。
姜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重新翻开拍品说明册。
看到最后那幅画的作者时,她缓缓闭上眼,压住心里的波涛,终于归于平静。
是外婆的画。
姜暖的外婆是上个年代有名气的国画师,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尤擅画雁。
外公在世的时候常说,自己这一手好画艺都是外婆教的,而外婆不慕名利,许多画作都捐了出去,唯有这幅《双飞雁》留在手中,算作和外公相识的纪念。
可在很多年前,家中遭窃,这幅画也不知所踪。
母亲四处求找而不得,久而久之她也不提了。
但是姜暖知道母亲思念外婆,仍然记着这唯一的一幅画。
姜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银行账户,觉得以自己的存款数说不定有希望拿下。
晚上八点,拍卖会正式开始。
姜暖看着拍品一件件摆上来,助理们没有情感的一口口喊价,拍品在锤声中瞬时换了主人。
只有最后一幅画才算是物归原主。
姜暖握紧手里的牌子,终于等到了画卷被送上台。
主持人介绍了好一番,说这位沈姓国画师的丹青少存于世,尤以这幅《双飞雁》出名,寓意夫妻琴瑟和谐、比翼双飞。
“现在开始拍卖,底价五千,一次加价五千。”
比起刚才那些纸钱的瓷瓶,这张画不论是名气、作家还是内容都显得格外素净。
姜暖原以为没什么拍,谁想到她刚一举牌,旁边也有人跟着举。
一次次举牌后,这幅画的价格竟然水涨船高,一下喊出了拍卖会所有拍品的最高价。
姜暖握着牌子,手心沁出一层汗。
眼下的价格并非她能承受的。
姜暖倾尽了所有的积蓄,最后举了一次牌,但身边还有人加价。
看着那些助理得意的神色,姜暖咬住牙,手臂如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就连外婆最后一件遗物都守不住。
当场内的叫价声渐小,姜暖的心也渐渐沉下。
她正准备起身离场时,忽然,一只宽厚的手掌摁住了她的肩。
姜暖一愣,下意识摆脱,转头看到来的人竟然是谈煜。
男人逆光而立,瞳仁中折出一点流光的华彩,审视的眼神把姜暖逼得低了头。
谈煜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双腿交叠,拿着请柬的手放在西裤上,“不是去看夜景了吗?”
质问的语气并不强烈,却让姜暖难以回答。
她咽了下喉咙,还在嘴硬,“这里的夜景就挺不错。”
谈煜听着这个蹩脚的理由,轻嗤,嗓音配合会场的环境压得更低,“砸钱看夜景。姜暖,出息了。”
话音落下,换来的是身边的人长久的沉默。
眼见着周围的叫价声逐渐减少,姜暖自知无望,语气低落,“那幅画是我外婆的遗物,我妈妈惦念了很多年。我本来以为自己买得起的。”
女孩儿声音有些哑,戴着口罩遮住了半边脸的神色。
细软的发丝遮在眼睛上,只见纯净的眼瞳里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谈煜看了眼,收回视线。
旁边的叫价声更少了。
他伸出手臂,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幽幽,“你想要这幅画吗?”
姜暖点头,又摇头,“不用了,我们走吧。”
她正要起身,却被身侧的男人按住了手腕,生生拉了回去。
台上,拍卖官继续问道:“九十万第一次!”
谈煜偏头,盯着那幅丹青,“想要吗?”
姜暖愣神,心跳被勾起,呼吸渐渐急促。
拍卖官第二次喊价:“九十万第二次!”
谈煜转头,如墨的眼瞳仿佛深海中心,宽博而深邃。
他又问了一次,“想要这幅画吗?”
姜暖陷入男人的瞳孔中,手指攥成拳,终于郑重点头,“我想要这幅画。”
谈煜沉静的脸色终于染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好。”
“我帮你。”
第24章 撩佛
晚上九点半, 酒店的灯火通明璀璨,顶层的拍卖室里已经在收场。
姜暖坐在位子上,看着这幅外婆的画, 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就这么……拍到了?
她回想起刚刚谈煜问她要不要这幅画, 整个人像是被他的眼睛蛊惑了一样,心里的愿望脱口而出。
接着, 她眼见到谈煜缓缓举牌, 直接忽略了五千的加价,喊到了一百万。
刚刚场内那些颐指气使的助理们,最阔气的也是就一口气加价一万, 而谈煜直接加了十万。
周围的人纷纷望过来,谈煜仍然靠在椅背上, 神情淡然,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小小的举价牌,视线落在那幅画上,无声告知众人——
这画他志在必得。
许多想继续举牌的人都迟疑了,不少人都给老板打了电话,就连拍卖师也停滞片刻, 继而问价。
三次连问后, 场上无人再举,一锤定音。
百万国画, 被人双手奉到谈煜的手上。
而他并未接, 转头看着姜暖,嗓音沉沉,“物归原主, 这画是她的了。”
……
姜暖从那只锦盒里取出画,小心地打开, 看到周边略微泛黄的纸色,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外婆的端庄大方的样貌,还有外公对着窗户看天时的落寞。
她眼眶泛酸,慢慢地卷好画放回去,抱着画卷沉默了半晌。
刚刚拍卖会上险象环生,这幅画差点就不在她手上了。
姜暖抚平心跳,想起谈煜去了后台还没回来,一时间,许多问题趁着她大脑放松一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谈煜双手插.兜,从另一侧推门而出时,姜暖脑中只剩下一个问题。
钱怎么办。
谈煜走近,看她望自己望得出神,叫了她一声,“夜景也看完了,回去吧。”
姜暖仿佛看到谈煜的身后有佛光普照,她吸吸鼻子,抱着锦盒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进到电梯后,谈煜摸出一只耳机戴好,闭目养神。
姜暖凑近了些,“谈老师,谢谢你帮我把画拍下来。”
“嗯。”
姜暖:“……”
这人怎么总是能把天聊死啊!
她咽了下喉咙,继续试探,“谈老师,咱们都是打工人,攒点钱不容易。你看你这么忙,还得顾及我这个小助理,确实是劳心劳力啊。”
谈煜听到这个长长的铺垫,不由掀起眼皮,侧目望她。
“说重点。”
姜暖:“…………”
她看着谈煜的眼睛,估摸出他没有多少耐心,于是把心一横,开口说着,“所以,我能不能给你分期付款!”
“?”
姜暖眼见着谈煜慢慢拧眉,呼吸一滞,连忙解释,“你在嘉阳当顾问,为付老板忙里忙外,都是血汗钱。我很感谢你帮我拍卖还帮我垫付,但是这个钱我一定要还给你的。”
“我现在还在实习期,也不知道嘉阳一个月工资有多少。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保证三年内一定还清!”
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她还举了三根手指。
见谈煜的脸色没有变化,她咬咬唇,“要不我给你写个借条吧,利息你看着要。”
话毕,电梯“叮”的一声,鎏金大门缓缓打开。
谈煜收回视线往房间走。
明显是不想搭理这个“借条论”和“分期付款”的说辞。
姜暖以为他嫌时间太久,又小步跟上,“谈老师,三年真的是我的极限了!我保证在嘉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谈煜拿出房卡准备刷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
他转身,低头看着急着跟他解释清楚的小姑娘。
女孩儿眼眸清澈,秀美紧蹙,怀中紧紧抱着那只她拼了命也要拿下的锦盒。
他望着红绒毯上的女孩儿,停下刷卡的动作,“这个拍卖会的老板在登记册上看到了嘉阳的名字,我以为是有人挂名。”
“一到会场,就看到有个坐在角落里的人盯着画,手里没举牌。”
“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挂名。”
……
姜暖听着谈煜慢条斯理的解释,脸颊通红,都快跟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土里了。
不过她也想明白了,谈煜帮忙不是因为她,是为了嘉阳。
这么一想,姜暖既松了一口气,又难免有些失落。
她仰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我都非常感谢你帮我拍下这幅画。但是一码归一码,钱我会还给你的。”
说完,姜暖转身,不给谈煜拒绝的机会,转身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听到姜暖把门锁好的声音,谈煜才刷卡推门。
耳机里,付尘淼问道:“你回房间了吗?”
“回了。”
“姜暖不在吧?”
谈煜觉得付尘淼这种问题没有意义,“男女有别,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那就好。”
接着,谈煜听到了付尘淼似是憋了很久、如洪水般爆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暖是什么人间小可爱!她居然以为你就是个顾问哈哈哈哈!还要还钱哈哈哈哈!”
付尘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倒在会议室的椅子里,“也对,没几个人知道你才是嘉阳的实际控股人、最大股东。这点钱勉强算你的工资年薪吧?她居然以为你快穷死了。”
“对不起你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
谈煜:“……”
付尘淼像个连珠炮似的,吵得谈煜耳朵疼。
他索性摘了耳机,外放声音,坐进沙发中。
合作方给他们定了酒店最好的套房,整面的落地窗外有着杜城最好的景色,柔软的白毯铺满房间,每走一步都像是跌入了温柔乡。
而他脑子里却是刚才拍卖会上,姜暖一次次举牌,又一次次被别人压下去后的无助神色。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是妄动的人,能让她这么冒险的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并非为了嘉阳,而是不想看到她失落的样子。
谈煜曲起手指,揉了下眉心,又伸出长臂捞过圆桌上的电脑。
电话那边的付尘淼还在叭叭,“你说,姜暖要是还不上钱,是不是要按照古代习俗以身相许啊!”
谈煜打字的手忽然顿住,“我没打算让她还钱,也不会以此威胁她。”
付尘淼啧啧两声,语气暧昧,“是吗?那世上麻烦事那么多,你凭什么帮她啊!”
……
说完,电话里蓦地静下。
谈煜的手指搭在键盘上,视线凝成一个点。
付尘淼听到对面无声,乘胜追击,“你看,说不出了吧。”
“你先听我说,姜暖人不错,你也不怎么抗拒她。干脆你们俩凑合一下,把事儿一办,你年初也不用去国外相亲了,两全其美!”
付尘淼自以为这个主意绝佳,准备邀功请赏做证婚人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挂断。
“……?”
房间内,谈煜把手机放到一边,连着电脑里的报告也没了兴致看。
这种相亲活动从前年他回国开始成了家里的惯例,母亲总要安排一个名门女孩儿跟他见面。
第一次他还顾及母亲的面子勉强应付,之后他就以工作为借口不再回家。
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家族生活从未有变,多少年如一日。
谈煜阖住眼,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没有半点光亮。
不知为何,付尘淼的话像是被点了循环播放一样在他耳畔回响。
“姜暖人不错。”
“你也不怎么抗拒她了。”
想到这儿,他骤然握住佛珠,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圆润的佛珠戴在腕上多年,光彩依旧,甚至比平时更亮。
这时候,他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是微信。
谈煜睁眼拿过,是许莹澜发的。
【提前祝福我帅气、多金、有才的堂哥二十九岁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容颜永驻!】
【我给你算了一卦当贺礼,上天指示,你有贵人相助,生日的晚上会走大运哦!】
谈煜看着这些夸大其词的祝福,给许莹澜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试图封口。
对面的人迅速回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自从跟付尘淼成立嘉阳后,谈煜把重心放在了投资上,管理方面的事都丢给了付尘淼。
年年忙碌,岁岁磋磨,他早已断了少年心性,不信这种鬼神之谈。
可不知为何,许莹澜提的“贵人”两字勾出了他脑海里的一道影子。
想过后,他轻嗤。
拍卖会完还跟他讨论分期付款的人,哪里能指望。
翌日,杜城的老板引着谈煜和姜暖把他们在杜城的项目走了一遍,路上没有堵车,过程也比较顺利。
杜城是近几年借助旅游东风发展起来的城市,特色景点零散,而杜城的一些企业也多是在这样的东风中建立的,亟需像嘉阳这样有影响力又有丰富资源的传媒企业共同合作。
从日升东方到日落西斜,双方转完了大半个杜城。
谈煜看一出便跟姜暖提一句,让她记下整理。
直到傍晚,烟粉色的天边挂上一轮弯弯的月亮,他们才回到酒店。
杜城合作的老板知道他们明天要回帝都,已然让人准备了酒席,为他们送行。
姜暖看了眼这堪比满汉全席的菜品,估摸着一番寒暄完都得八点了。
无奈,她只能坐在旁边陪同。
谈煜坐在主位上,神情淡薄,琉璃吊灯映衬出他清俊的眉目,往来人给他敬酒,他一律以茶盏轻碰,从未多言。
像是不慎落入凡尘,偏要被人朝礼的神佛。
这场饭局格外热闹,到九点半才算有了收尾的意思。
几个大老板喝的酩酊大醉,临走的时候还招呼服务生要照顾好谈先生,决不能有怠慢。
等站到电梯里,周围才算真真正正静下来。
这家酒店是杜城有名的旅游酒店,连电梯也和嘉阳一样,有半边透明的设计,方便来客欣赏美景。
姜暖站在他的身侧,悄悄偏头看谈煜,男人的侧脸映在旁边玻璃上,和晚间的云霞映衬,拓下的影子仿若用油画勾勒,于冷峻中溢出一丝温柔。
觉察到姜暖的视线,谈煜转头,“有事?”
姜暖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倦意,于是到嘴边的邀请变成了“没事”。
谈煜应声,闭目休养。
到了楼层,两人出了电梯,等到要刷门卡的时候,谈煜的余光扫到了小姑娘有些失落的双眸。
他拿卡的手顿住,忽而想起昨晚许莹澜说的那句生日晚上行大运的事。
谈煜一向不信这个,但看到姜暖的低落,还是开了口,“晚上的菜太腻了。”
姜暖一门心思都在礼物和祝福送不出去的难受中,突然听到谈煜讨论菜品,顿时仰起头,“啊?”
看着小姑娘迷茫的双目,他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昨天不是没看夜景吗?去散散步,当消食了。”
姜暖没想到谈煜居然愿意去散步,惊喜由心底而生,“好啊!我知道杜城有座塔,我带你去!”
说完,她想起什么,匆匆刷卡,“你等一下!”
几分钟后,她背着一个小包出来,兴致勃勃,“咱们走吧。”
谈煜不知道她特意进去做了什么,也没问。
两人重新下楼,到了一片湖边。
夜幕笼罩,湖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隐约可见对面有座小塔。
姜暖在旁边介绍,“这座塔叫遇佛塔,传说有一年杜城大旱,一年都没下雨,庄稼也死了。人们祈求上天,正好有道佛光降临,随即天降甘露。人们为了感谢上苍,特意建了这座塔。”
她在湖边指着塔说,“现在那座塔已经是旅游景点了,这个时间进不去。倒不如在湖边看看,还有点意境。”
她问,“谈老师,你觉得天上有神佛吗?”
谈煜扫了眼,握住腕上的佛珠,“信则有,不信则无。”
姜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拉着他的衣服,神秘兮兮地说着,“我信。而且佛祖昨晚给我托梦,说有缘人对着塔闭目三秒,会有惊喜。”
晚风吹拂,少女的眼睛像是缀着的宝石,静静发光,满是期待。
姜暖见谈煜的眼中写满了“不信”,本以为要冷场。
下一刻,她看到谈煜吐了口气,闭上了眼。
冷清的男人难得如此配合。
姜暖惊喜之余,不忘抓紧机会从背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双手捧到谈煜面前。
“谈老师,佛祖的礼物来啦!”
谈煜缓缓睁眼,看到面前多了一个小小的礼盒。
深蓝色的盒子用白色丝带绑住,在正中央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谈煜抬眸,“这是什么?”
姜暖坚持把戏演到底,“佛祖送你的,我怎么知道。”
谈煜迟疑了一下,还是配合地接过,用手指勾开,拉起盖顶。
白色绒底之上,一只木盒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勾勒了莲花纹路,淡淡的清香飘散而出。
姜暖知道自己这点把戏不足一提,索性摊了牌,“我想着今天是12月31号,跟你卡的密码是一样的,猜想可能是你的生日。不是也没关系,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总归是要纪念一下的。”
谈煜拿出盒子,打开看了眼,认出这是专门盛放佛珠的檀木盒,质感极好。
他抬眸,“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不知道赠给你什么好,想起你一直在找那位救了你的恩人,所以我买了这个木盒,寓意圆满。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早点心愿得偿。如果有一天,你想存放佛珠,它也有安家的地方。”
“谈老师,今天是你生日吗?如果是,那我就一礼两送了!”
女孩儿的声音如山涧溪流,清澈、纯粹,于暗色中带着银河般的光亮。
谈煜抬眼看她,握住巴掌大的木盒,浅浅笑了下,“在公司里待久了,连账都算得清了。”
姜暖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眼睛一亮,“真是你生日啊!那你就对着盒子许个愿吧,既是新年愿望,又是生日愿望,肯定很灵。”
谈煜想,这个小姑娘或许没意识到他已经二十九了。
三十而立的年龄,哪还信这个。
他试着转移话题,“我还没想好。不过,既然是新年,你也许一个愿吧。”
姜暖被谈煜的话点醒,搓着手,“那……那我目前没有什么愿望,但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谈煜拿着盒子应声,“说吧。”
她仔细组织着措辞,“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过来人的经验啊。谈老师仪表堂堂,事业稳定,那你家里人会不会对你催婚啊?”
谈煜轻笑,“会。老一辈人看重这个,有时候还会掌眼,替我安排见面。”
姜暖顿时想到许莹澜说的那番话,心里急切,“那你会去吗!”
谈煜闻声,默不作声向前半步,“你这么好奇我的私事?”
眼见着谈煜的视线落下,姜暖立刻找补,“我不好奇啊,因为我妈妈有意愿给我安排相亲。”
怕他不信,姜暖还在继续,“主要是我年龄小,也不着急,但是又不得不应付。谈老师你是谈判桌上的高手,你看看怎么办比较好?”
望着小姑娘拐弯抹角的话,约莫猜到了她的意图。
于是淡淡地回道:“不怎么办,去就是了。”
他看着姜暖瞪圆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着,“说不定就有中意的。”
姜暖抿住唇,终于理解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她越想越气,气得转过身双手合十,“看来我问你还不如告诉佛祖。”
谈煜见她眉心皱起,手指绷直的样子,都能想到她在多么用力地许愿。
一分钟后,姜暖松开手,“我许好了。”
谈煜问,“你许了什么愿?”
姜暖像是护食的仓鼠,后退一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意思是你休想知道。
生怕谈煜再追问,她催着,“你赶紧许个愿吧,不然过了十二点就没有意义了。”
谈煜看她灵动的面色,喉咙里嗯了一声,双手稳住小木盒,缓缓阖住双目。
夜色如水,男人玉立于湖边,发丝被风吹动,侧目看去像极了虔诚的佛子。
他太过耀眼夺目,引得姜暖挪不开视线。
良久,谈煜睁眼,“许好了。”
他的余光扫见正看着自己的姜暖,目色慈和,“想知道吗?作为盒子的谢礼,我可以告诉你。”
谈煜的声音醇厚,尾音上扬,简直勾人。
于是前一秒还在生气的姜暖,下一刻很没有骨气地点点头。
谈煜见她低着头竖着耳,幽幽说着,“我许愿,如果真有相看的事,我希望它失败。”
姜暖眼底顿时亮了光,“真的吗!”
谈煜点头。
他直起身子,转身提步,忽而又想起什么,偏头说着,“可惜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姜暖:“…………?”
她看着谈煜的背影,瞬间觉得这男人竟然这么有心机。
顾不得许多,姜暖咬着唇跑过去,伸手拉住他的衣服。
男人的步子跟着停下。
“谈老师,你看这夜黑风高的,佛祖们应该也下班了。刚刚那个不算。”
她轻轻喘气,话语却没断,“我有个妙宗,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谈煜饶有兴致地看着,“什么?”
“你看,你要去相亲,无非是因为现在还单身,那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啊!”
“怎么解决?”
姜暖咬住唇,又一点点松开,曜石般的眼底映照出路边点点的星光。
“比如,你现在就从熟悉的人里找个当女朋友啊,这样省事省力,又节约时间成本。”
她凑近,“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谈煜不由垂下眼,俯身低问——
“姜暖,你的意思,是要自荐吗?”
第25章 撩佛
“姜暖, 你的意思,是要自荐吗?”
谈煜逆光而立,眼瞳深处的琥珀色被浓稠的夜晚搅深, 仿佛要把人一并拉入这样的漆黑。
姜暖每次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视线, 又不敢亵渎这样的视线,不觉后退了一步。
她垂在身边的手指不断捏紧, 心口的起伏幅度不断变大。
过快的心跳遏住了她的喉咙, 酝酿了许久的话放在口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
一旁,谈煜看着姜暖拉开的一小点距离, 兀自压住了眼。
在她开口前,他眼底的一点浊意散去, 语气恢复如常, “那可不行。”
正要开口的姜暖顿时愣住。
谈煜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几分钟前你说你还小,不方便参与。放心,我记得。”
“???”
姜暖眼看着他走远, 顿时感觉到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有痛。
偏偏她还不能解释, 不然刚刚那出自导自演的反相亲戏就会被戳穿,还要牵连给她报秘的许莹澜。
气氛也不在了, 姜暖那句话更说不出口了。
夜路漫长,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叠,一路无话。
等回了酒店房间, 姜暖胸口那团气还在,正好姐妹团打了群电话, 她一把接起。
许莹澜率先发话,“姜暖,怎么样,成了吗!”
舒枫也从许莹澜这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悬着一颗心等结果。
姜暖憋了一会儿,然后仰天长啸,把今晚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故事以“社交悍匪姜某表白出师未捷”潦草收尾。
听完故事的三个人顿时沉默,电话里一下无声,气氛仿若上次听到那句“因为爱”一样。
姜暖因错失良机一直懊恼,“我当时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许莹澜忍不住出谋划策,“要不你现在再去一次?”
姜暖猛地摇头,“刚才说那是意境到位,现在说那是女流氓调.戏良家少男。”
舒枫安慰她,“其实我觉得没说也好。”
见好友们的眼睛都盯着她,舒枫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姜暖刚刚也说了,她跟谈老师用一种玩笑的口气说话,对方怎么会当真?即便说了,感觉还得再挑明点才能确立关系,万一被拒绝,岂不是很难堪?”
这番深刻的表白哲理让听课的两个人恍然大悟。
姜暖抱着膝,想了想,觉得也对。
以往她都是凭着一股子横劲儿围着谈煜转,就像是强行推销,放谁身上会有好感啊。
而且,她现在对谈煜的感情不比刚认识那会儿只在表面,确实应该更慎重地对待。
美人当然要有点脾气个性了!
被朋友开解完毕的姜暖顿时身心舒畅,“我决定,要找一个正式的、不开玩笑的场合,认真地跟他说一次。那样即便被推拒,我也不会留有遗憾。”
许莹澜补充说明,“还得赶在我堂哥去相亲前。等你回来,我找时间组个局,给你创造机会。”
姜暖发了个磕头的表情包,用以感谢。
姐妹趴聊天结束后,姜暖没有睡觉,拿出电脑,开始码字。
夜深人静,她倒是有了无尽的灵感,就连写作的感情线都顺了很多。
果然,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多认真工作一天,就离她还清债务近一天。
等发表结束后,她倒进了柔软的被子,望着洁白的墙壁发呆。
想着谈煜跟她仅一墙之隔,姜暖就觉得无比安心。
两人坐飞机回到帝都时是新年第一天。
飞机场装点了一下,几个红色的灯笼挂在外面,算是添了几分元旦的喜气。
谈煜和姜暖下了飞机后,看到付尘淼正靠在车边等着。
见两人走过来,付尘淼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啊!”
说着,他正要拥抱谈煜,却被用手臂隔开。
付尘淼见谈煜不成,转而又想抱姜暖,谁知手刚伸开,谈煜顺手把人往后拎了一步。
两抱双双落空,在公司叱咤风云的付总此刻像一只败犬。
他估摸着谈煜懒得理他,继而把目光投向姜暖,关切地问道:“姜暖,这趟出行有收获吗?”
被老板问话,姜暖组织了一下措辞,暗戳戳夸了一把谈煜,“这次见识了谈总在谈判桌上的风采,收获很多。具体的我都记在电脑里了,谢谢付总关心。”
付尘淼眼睛眯住,啧啧两声,“还是谈总果然有人格魅力!那你们这个工作有没有延伸一点到生活里啊,比如……”
“付尘淼,”谈煜冷目截断这个话茬,“你来这儿就是提这种无聊问题的?”
“有事有事!”
见谈煜终于搭理自己,付尘淼阴谋得逞,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脸色。
“你们去杜城这两天,嘉阳接了个单子,活挺大,据说是腾速吃不下,转头来找我们了。要做的好,说不定能重创腾速。”
谈煜望着他,“所以呢?”
付尘淼笑了两下,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投资这块你更熟,褚淮又不在,我当然是来接你和姜暖回去加班了。”
“……”
谈煜拧住眉,语气冷冷,“你看到周围的一圈红灯笼吗?从今天算起,连续三天都是法定节假日。”
感觉到谈煜因工作强度过大而不佳的情绪,付尘淼又把视线投向姜暖,“姜助理,这次的活儿要是成了,你会有一大笔奖金,而且加班是三倍平时工资哦!去不去?”
姜暖:“!!!”
她想起自己那庞大的债务,立刻举手,“去!”
谈煜听到小姑娘干脆地应下,略有意外,“就这么点出息?”
姜暖鼓着腮点头,“就这么点出息。”
小姑娘说着,还非常无辜地眨了下眼。
付尘淼见两人对视,知道这事儿成了,“放心,这案子审核过了就正常运转,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谈总,请吧!”
谈煜看着姜暖盛满期待的眼睛,皱着眉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车里。
上车前,姜暖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
她拿出来一看,是妈妈。
接起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压得挺低,且有些急,“暖暖,在哪儿呢?”
“我在……在外面,有点事。怎么了?”
陈伶俐似是捂着话筒,回声极大,“我跟你提的张阿姨还记得吗?她昨天跟我说要来,我还以为是她一个人,结果儿子也跟着来了,说是让你们俩见一见。”
姜暖听了,一不小心吸了一口冷气,猛地咳嗽。
她抽不出气说话,母亲还在对面继续,“那张阿姨这张嘴是我们同学圈出了名的八卦喇叭,万一真没见到,她又该嚼舌头了。你等会儿先回来一趟应付下。”
姜暖缓过气,听着妈妈急切的声音,又想起自己的三倍工资,左右为难。
金钱和亲情的天平摇摆不定,最后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等会儿还得去趟单位,简单见一下行吗?”
“行!”
母女两人说定,姜暖挂了电话,看着两个老板在等自己,耳根瞬间红了一圈,“抱歉。”
她放在车门上的手停了下,抬头说着,“付总,我家里有点急事,您看方不方便让我晚点过去?”
谈煜闻声,抬起眼,“很急?”
姜暖点头,态度诚恳,“比我那三倍工资都着急。”
“……”
谈煜揉揉眉心,“让付尘淼送你一程,你忙完了再去公司。”
“谢谢!”
车子前座放了付尘淼的东西,姜暖和谈煜就坐在了后面。
路上,姜暖低头用手机搜索着以下词条:
#如何快速推拒相亲对象#
#如何掐断相亲时长辈的问话#
她快速吸收,决定等会儿现学现卖。
这股气场太强大,坐在旁边的谈煜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垂着头,皱着眉,手指上下滑动,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着还挺认真的。
他偏头,手指搭在下颌,随意问了句,“家里的事需要帮忙吗?”
姜暖还在疯狂背书,听到谈煜的声音转而抬头,意识到他在问自己。
她心里挂着事,但不想让谈煜担心,“谢谢谈老师,我自己可以。”
驾驶座上,付尘淼听到姜暖顺口的称呼,多问了句,“姜暖,怎么你对谈煜的称呼这么亲切?跟我就是付总?我们俩不是认识得更早吗?”
姜暖想了想,“我以前叫你付老板,现在称你付总,没什么区别的。但是我跟谈老师可是基于论文才有了特别的缘分,这个称呼有纪念意义。”
付尘淼咋舌,小声哔哔,“你这分明就是偏心。”
这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谈煜的耳朵。
男人的唇角无声扬了一下,靠在座位的软枕上,跟姜暖说,“如果需要帮忙,记得说。”
姜暖知道谈煜说能帮忙不是客套,郑重点头,“好。”
车子在门口停下,姜暖跟他们二人道了谢,“我处理完马上就去公司。”
她没回头,直接跑进了小区里,脑中反复背诵刚刚现学的东西。
等到了门口,姜暖敲门,看到开门的是个长相秀气的男生,年岁跟她差不多。
男生看姜暖的愣神的样子,不由失笑,“你没走错。我是楚宴,跟我妈妈来拜访陈阿姨。”
姜暖半信半疑,直到母亲从后面走出来。
陈伶俐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女儿,欢喜不已,“暖暖回来了,都别站着了,进来吧。”
姜暖看着那个男生往里走,一边换鞋一边小声问妈妈,“真来了?”
陈伶俐也小声说着,“还能是假的啊!”
姜暖叹气,“头一次见到活在微信对话里的人出现,有点不知所措。”
陈伶俐笑着拍了下女儿的背,“别胡说,你好歹坐一会儿啊。”
姜暖摇头,“恐怕不行。”
“?”
听着里面的两个人在讲话,她迅速把锦盒递给母亲,“妈妈,新年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
“什么啊?”
“外婆的画。”
陈伶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外婆的画!”
姜暖应声,趁着母亲还在恍惚中,抓准时机抛出话题,“这画是我老板帮忙找回来的,所以他让我去加班,我肯定得答应。等会儿我走个过场就跑路了啊。”
陈伶俐握着锦盒,年过半百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低低应声,“好……”
姜暖换了鞋走过去跟里面的人打招呼。
按着网上的套路,她先问候了长辈,尽全力把母亲对张阿姨的夸赞扩大,把人捧到了天上。
接着,说自己本来在加班,听闻张阿姨过来,怎么都要来见一下。
最后,她表示不能深聊十分遗憾,下次有机会一定跟张阿姨好好讨教。
一番言辞,把座位上的张阿姨哄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对着陈伶俐夸,说这女儿又漂亮又会说话。
姜暖陪着笑,看准机会适当地提了句,“妈妈,陈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张阿姨带着眼角笑出来的皱纹起身,“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又专门为了见我来一趟。让我儿子楚宴送送你。”
“……?”
姜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适时地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怎么好麻烦楚先生……”
原以为楚宴会借口推掉,谁知对方也非常自来熟地站起身,“不麻烦,正好我有车,才加了油。”
姜暖:“……”
这油加的真是时候。
眼看着楚宴已经去玄关换鞋了,她赶忙过去,低声说着,“真不用麻烦了,外面这么冷,你何必跑一趟呢?”
“真不麻烦,”楚宴跟着苦笑一下,“同是天涯沦落人,帮我一把,我也想出去透口气。”
姜暖看他脸色真诚,耳边又传来张阿姨的连珠炮,不好再说什么。
关了门后,楚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
他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姜暖,多谢了。我妈妈早想让我们俩见面,我一拖再拖,结果还是没躲过。真在里面聊起来,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同是被迫安排的人,姜暖对楚宴多了一分同情。
两人下楼,楚宴跟她随意聊着,说了自己工作的事,还有跟他一样要相亲的同事是怎么跑路的。
他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又不会很刻意,让人觉得轻松。
姜暖觉得楚宴这人说话挺有意思,时不时跟着笑两下。
不知不觉走到门口,姜暖拢了拢身上的包,“就送到这里吧,你透口气再回去就行。”
楚宴见她要走,前一步拿出了车钥匙,“我答应了送你就不会食言,而且这口气我还想多透一会儿,你就当成全我,行吗?”
姜暖心想当然不行。
楚宴跟着她去嘉阳,回来以后必然要说这件事。
万一跟妈妈说的工作对不上,岂不是麻烦大了!
她想定以后,决定委婉谢绝,“多谢你的好意,其实你可以开车转一圈,咱们第一天认识,实在不用为我浪费油钱……”
争执不下时,路的另一头传来一道声音。
“姜暖。”
姜暖的话顿时停住,觉得这声音极其熟悉,生硬地转头。
路边,付尘淼的车没走,而谈煜不知何时站到了车外。
初冬无光,他像株柏松,挺拔而玉立,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的视线。
男人双手放在兜里,一步步走过来。
直到站定在她身边。
姜暖仰头,不忘改个称呼,“谈总,您怎么在这里?”
谈煜扫了眼楚宴,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出于人类的好奇心。”
“?”
他余光扫了眼楚宴,尚算客气地点了头,“你好。”
楚宴跟着点了下头,总觉得这人的话里有点不善的意思,“你……你好。”
就在楚宴以为眼前的男人还要多说两句的时候,他竟然没再看他,只叫了姜暖一声。
“急事儿办完了?”
姜暖眼神躲闪,舌头打结,“办完了……”
谈煜见她没挪,拉了下她的帽子,“那就回去加班。”
姜暖感受到那股柔和的力度,快步跟上,不忘回头跟楚宴说一句,“我先走了。”
谈煜听到,嗤笑了下。
这笑声很轻,但姜暖听到了,“你……你笑什么?不对,你和付总怎么没去公司?”
“有点好奇,什么事能让你放弃三倍工资,就多留了一会儿。”
男人的声音如深海之底,醇而厚,特意拉长了尾声——
“看来姜助理的眼光不太行啊。”
姜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能骂自己呢!”
谈煜停下步子,转头,眼神微暗。
姜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已经晚了,紧接着听到谈煜问了句——
“你刚刚,说的什么?”
第26章 撩佛
“你刚刚, 说的什么?”
跟着谈煜学习的这段时间,姜暖的反应力早就非比常人,加上有过嘴瓢惹出大麻烦的经历, 她对待这样的回答是慎之又慎。
姜暖清了清嗓子, 迅速理清思路,“谈总是我的老师, 教我识人断物。楚宴人确实不错, 您说我眼光不好,那不就是在说您自己不好吗。”
谈煜:“……”
为了增加可信度,姜暖努力搜刮了楚宴很多优点, “他待人有礼,谦和大方, 幽默风趣, 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年轻有为。听说已经是独立项目的负责人了……”
姜暖还没夸完,谈煜便冷冷打断,“这么听着,确实值得三倍工资。”
两人坐进车里, 驾驶座的付尘淼突然哆嗦了一下, “我不是开了空调吗?怎么突然这么冷……”
姜暖不由瞄了眼身边的谈煜。
男人的脸侧在一旁,手臂曲着撑在扶手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下颌, 连出一条清冷的弧线,仿若油画般印在窗外白茫茫的天空上。
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总觉得怪怪的。
姜暖心想着, 谈美人真的是雪山之巅那朵最傲的花,或许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因此常人被夸的正常反应他都没有,所以她才觉得奇怪吧。
付尘淼觉得后座气氛古怪,又看到送姜暖出来那个人还没走,问了句,“我们能走了吗?”
姜暖点头,“我的事情办完了。看谈老师还有没有什么事。”
谈煜脸色未变,“走吧。”
车子发动,付尘淼透过后视镜看到谈煜的兴致缺缺,提了一句,“谈煜,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谈煜收回手臂,靠在椅座的软枕上,摘了佛珠,揉搓的力度比平时都要大。
看得出有些隐隐的躁意。
“不用。挣工资的兴致不高,不代表我这个发工资的可以不做事。”
“……?”
挣工资的姜暖有种被内涵的感觉。
但是她又不好跟谈煜解释太多,想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三人在公司,加上两个业务主管,元旦假期忙了一大半,总算把东西审全。
这个项目复杂,又是腾速抛出来的,所以整个嘉阳慎之又慎,最后等谈煜点了头,这个项目才算正式纳入他们的名下。
加班的时候,姜暖特意观察了谈煜,他的脸色跟平时并无区别,工作时也很认真。
想来是太辛苦了。
姜暖回头想了想,明明是自己愿意来加班,结果中途有事,这事儿搁哪个老板不生气?
因此她决定在这个项目上更加用心,让谈煜看到自己的努力。
项目一审就大半个假期,等结束的时候,姜暖早把被迫相亲那件事抛至脑后。
倒是休假结束的晚上,妈妈打了电话问外婆画卷的事。
姜暖怕妈妈担心自己,索性把换工作的事都告诉了妈妈,又说新老板人脉广、本事大,正好有那幅画的消息,并没费多少力气。
工作加画卷的事让姜暖安抚了妈妈好一阵。
陈伶俐思念母亲,这会儿看到姜暖的老板对待女儿的事能如此上心,觉得这人应该有能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想起来前两天的事,还是多跟姜暖交代了一句。
“对了,张阿姨那个儿子楚宴你还有印象吧?”
姜暖在家码字,听到这个名字,手微微顿了下,“有啊,怎么了?”
“你张阿姨对你评价特别好,后来又找我要了你的微信,估计是推给她儿子了。你要是愿意就加着了解一下,不愿意也没事。”
姜暖听着,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联系人,还真有一个。
她想起妈妈时常念叨张阿姨在同学圈内的影响力,也不想妈妈难做,顺手点了同意。
一个微信罢了,又不会有什么新的交集。
而隔天上班,姜暖才知道什么叫做话不能说太早。
办公室里,参与项目的业务主管找到姜暖。
“姜助理,元旦接手的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提前过来了,可谈总和褚助理还没回来,你能不能当个代表过来一趟?”
业务主管的样子有些急,姜暖看了眼手头的事办的差不多了,点头应下,锁了办公室的门跟主管下楼。
会客厅处,姜暖刚迈进去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姜暖?”
她循声望去,看到叫自己的那个人居然是楚宴。
他起身走过来,笑容灿烂,“原来你在嘉阳上班啊!这下方便了。”
见楚宴没有对工作的事情多说,姜暖也放了心,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一下,以防张阿姨的嘴扭曲消息。
业务主管见他们打招呼,“二位认识?”
“是。”楚宴应声,低头看到了她的挂牌,微微扬眉,“你职级比我都高,看来以后还要请姜助理多多关照了。”
姜暖也客套地回了两句,随即在会客厅里陪了他们一会儿,请主管跟谈煜联系。
主管说,褚助理已经回复十分钟内会回来。
姜暖松了口气,放下心观察了项目组的人,看着气氛不错,对这次的合作又多了一分信心。
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好,就要知己知彼。
还没等她开口,楚宴倒是先搭了话。
他回头看同事们在闲聊,凑过来低声道:“你放心,我也干过换工作没跟家里人说的事。你要是不想让你家里人知道,我也不会多嘴的。”
见楚宴这么善解人意,姜暖不禁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那就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楚宴想起什么,又说,“许莹澜是你什么人啊?”
姜暖很轻地眨了下眼,“是朋友。”
“世界还真小,她是我在国外认识朋友。来的路上给她点赞朋友圈,看到了你也给她点了赞,还有点好奇。”
加了这层朋友关系,姜暖感觉对楚宴熟悉了不少,正好顺着话头又问了几个问题。
旁边,小组成员看着自己组长和合作方的女孩儿相处得融洽,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容。
其中一个女生挑挑眉,说着,“姜助理,我们楚组长可是出了名的单身贵族,待人又温和。我看你们两位都是业界精英,以后多多合作啊!”
“上次我们冬天出任务,组长还自费给我们买了热饮呢。”
还有男生附和,“是啊,我要是个女生,我都动心了。”
姜暖刚写完东西,听了一耳朵,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中央空调”。
想完,她又觉得不回应对方的话似乎有些没礼貌,便随口应了句,“能关心组员的人说明看得见大局,楚组长才貌双全,一看就是非常优秀的合作对象。”
话音未落,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朝阳的门口落下一道淡淡的光。
外面,谈煜提步走来,深咖色手工定制大衣质感极好,衬得他腰身笔挺,里面纯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黑色被映出一点亮边,托出清冷矜贵的气质。
姜暖看着,从未想过有人能把矜贵和闲适融合的这么完美,不由多看了眼,连夸楚宴的声音都渐渐变小。
周围的惊叹声倒是明显地被压抑着。
谈煜走进来,拉开主座的椅子坐下,身后还跟了三四位主管人物。
他看到楚宴的时候,眼皮微掀,“原来我们的合作方是楚先生。”
楚宴礼貌点头致意,“谈总,久仰大名。”
谈煜的神色淡淡,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算是回复。
褚淮递上电脑,弯腰问谈煜,“谈总,现在开始吗?”
谈煜的手指搁在桌上,有力地叩了两下,随即抬眸,望向右手边的姜暖。
他语气慵懒,却带着点不容质疑的力度,“姜助理,没记错的话,你是嘉阳的人吧。”
莫名被点了的姜暖抬头。
谈煜虚靠在椅背上,眼瞳中掺了点不见底的墨色,“双方合作,座位是很重要的。”
姜暖反应了两秒,终于理解了谈煜的意思。
她立刻起身,耳根红透,“抱歉,我马上换个位子。”
等姜暖坐到了另一边,谈煜才垂下眼,“继续吧。”
小插曲过去,双方进入洽谈环节。
姜暖在一旁听着,在展示的间隙会偷望一眼谈煜。
金丝边眼镜下,谈煜的双眼没有过多情绪,单色的瞳仁里浸出寡淡、清寂。
他的长臂随意搭在黑色的真皮会议桌上,衣袖下露出一小截手腕,被衬得愈发冷白,指腹有意无意地叩着桌面。
但越是这样,周围越是没有多余的声音,整个会议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中。
明明跟平时无异,姜暖总觉得谈煜心情不佳。
一个小时后,难熬的会议终于结束。
谈煜听完,从同步PPT的电脑中点出了他刚刚看到的几个问题。
这些问题都很细节,但是十分致命。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两边听会的人都冒了一层冷汗。
等谈煜说完,他虚压桌边,撑着起身,“按我说的,双方就各自的部分进行调整。”
话落,又看向右手边的合作方,“贵公司提前到来,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已经给大家在楼下的员工餐厅安排了午餐,祝各位用餐愉快。”
姜暖收了东西准备走,对面的楚宴跟她比了个口型,隐隐有点声音。
“中午一起吃饭吗?”
正好有几个问题是她负责的,还需要和楚宴那边对接,下午又有其他工作。
午饭时间虽然不方便做正式讨论,但是沟通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姜暖点头,轻声说“好”。
前面,正要出门的谈煜忽然顿住了步子,片刻后又抬步离去。
这个停顿太短暂,无人觉察。
姜暖收拾好东西,转身看到谈煜上楼,打算跟着上去一趟,然后再去餐厅。
其他几位主管见谈煜在等电梯,自动地挪去了普通电梯口。
姜暖跟在谈煜身后,总觉得那股压抑的氛围一点没减。
良久,站在前面的男人缓缓开口,“看来你们两个缘分不浅,值得你的三倍工资。”
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姜暖知道谈煜在跟她说话。
“我也挺意外是楚宴带的团队。谈总放心,在您来之前,我正在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感觉团队里的人对楚宴评价还可以,内部氛围应该不错。”
谈煜闭目,“商场上靠的是实力,团队评价只能做参考。”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要进一步发展,就不要用工作中的指标衡量生活中的人品。”
他的话说得很慢,也很清楚,但是姜暖没完全明白其中含义。
她想了想,谈煜重视工作,他说的应该是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发展”嘛,肯定是以后开展更多商业合作,工作生活并不能完全等同。
非常有道理。
姜暖心领神会,非常赞同地点了下头,“谈总说的有理,我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仔细观察一下他们,特别是楚宴,我会格外上心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暖总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周围的气氛更冷了。
这种感觉越想越不对,以至于进办公室前,姜暖拉了一把褚淮,抓紧机会问道:“你们上午出行不顺利吗?”
“挺顺利的啊,”褚淮想了想,“可能是谈总在担心其他事吧,我们负责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少问。”
褚淮跟了谈煜多年都这么说,姜暖觉得自己应该是多心了。
可看到谈煜堆积如山的工作,她有时候在想,什么时候能名正言顺地关心他就好了。
正想着,许莹澜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暖暖,我在“斯语”定了个包间。后天安排大事怎么样?】
姜暖在工位上,看着许莹澜发的消息,心头突然一震,被工作麻木的神经顿时清醒。
她握紧手机,放在心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转头又见谈煜在办公室里面伏案工作。
那个想法在脑海里不断滚动,一个小小的冲动就能把它变成现实。
姜暖打定主意,“好。”
许莹澜回了个OK的图。
【对了,楚宴是不是你们的合作方啊?他刚给我发消息,说回国后的第一个大单子是跟你合作的。】
姜暖:【是啊,付总说这个单子很重要。我还想靠这个单子让谈老师开心一下。(玫瑰凋谢)】
许莹澜回复:【那后天我把他也叫过来,大家认识一下,方便你以后多交流。反正你的活动也就你和我堂哥两个人参加,多一个人也无所谓。】
姜暖觉得名头上还是许莹澜办的聚会,她邀请宾客也是好意,没多说什么。
因为比起宾客名单,她更在意玻璃门后的那个人。
大概是心里揣着事,姜暖这两天上班都有点不敢看谈煜,总觉得莫名心虚。
吃饭、外出、交文件,只要是跟谈煜的生活轨迹挂钩的,她都要慢一拍。
因为每次见到谈煜,跟他说话,姜暖的心跳都格外快。
这种行为在许莹澜安排聚会的当天尤其明显。
刻意的痕迹太重,就连待在隔壁办公室的付尘淼过来找谈煜时都顺口说了句,“姜暖是不是工作开展得不顺利啊?怎么感觉老躲着你。”
谈煜落在电脑上的视线停了片刻,腰背后靠,抬头便能望到外面工位上的人。
女孩儿的身形不大,加上工作的时间变久,旁边的东西也累得多了,经常会把人遮住。
现在是日落时分,最后一缕光仍在天边徘徊,染红的云霞镀了一层金色的边,格外耀眼。
玻璃削弱了光的明度,落到外间助理办公室时,给姜暖的侧脸釉了层淡淡的粉色。
小姑娘正盯着一组数据,时不时拧着眉,又拨弄手中的笔,过一会儿似是相通了,紧绷的脸色瞬间便会展露笑颜。
谈煜的目色不觉软下几分,看回电脑,“你想多了。嘉阳的工作体量本来就比其他公司大,强度也高,她从杂志社过来没多久,需要适应。”
付尘淼听完,啧啧两声,绕过桌子到谈煜身边,俯身说了句,“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见谈煜没有任何兴趣,他自顾自地说着,“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谈煜:“……”
付尘淼发觉谈煜的眼神有变动,自觉失言,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等会儿叫上姜暖一块儿去‘斯语’吧,许莹澜说今天说不定有大事要宣布,让我们早点到。”
谈煜视线未挪,“她能有什么大事,不添乱就不错了。”
付尘淼立刻反驳,“小澜也没这么差吧,好歹还签了画呢。”
桌子后的谈煜轻笑,“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
“像护崽的母鸡。”
付尘淼嘶了一声,发现自己言语匮乏,根本无力反击。
他上手就拉起谈煜,“谈老板,下班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员工想想吧!把姜暖累病,你又要重新招助理。我去叫姜暖了啊!”
见谈煜没反驳,付尘淼推门而出,“姜暖,等会儿坐我的车去吧。”
还在奋笔疾书的姜暖顿住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发觉已经六点多了。
许莹澜定的时间是七点半,现在又是下班高峰,再不走真得迟到了。
姜暖忙了一天,脑子有点晕乎,付尘淼见她半晌没说话,无奈笑着,“你跟谈煜真是绝配,两个工作狂人。公司有你们是幸事啊!”
他又推门叫了声谈煜,“谈二,走吧。”
姜暖听到谈煜也要坐车,要站起来的身子顿时又缩了回去。
她咽了下喉咙,转头正对上谈煜望来的视线,心头一紧,立刻跟付尘淼说,“付总,我刚刚想起来还有点事,可能会晚点。你们二位先去吧,我先去趟楼下送点东西。”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姜暖拎起包就往外走。
生怕多留一秒。
这回就连谈煜也不由多望了两眼,搓着指腹。
良久,他起身,拎起外套挂在臂弯,“随她吧。”
楼下,姜暖抱着包狂奔到一楼的卫生间,疯狂喘气。
光是跟他对视就心脏狂跳,真要跟谈煜坐一台车,她怕是要心梗而死了。
姜暖平复心绪,整理心情,从包里拿出粉底和口红,认真补了妆。
成败在此一举!
她刚上完口红,放在白色洗漱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楚宴的消息。
【我听许莹澜说你晚上也要来,正好经过嘉阳,带你一程?】
姜暖想着,都这么久了,估计谈煜也走了,就答应下来。
再出来时,公司大门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姜暖一眼看到了在门口等她的楚宴。
后者也看到她,走过去,看到姜暖这么精心地装扮,不吝赞美,“你今天格外漂亮,妆容、头发、衣服搭配得很好。”
姜暖抿着唇,笑得很浅,“谢谢你。今天是澜澜组的聚会,肯定得好好准备的。”
“那我们快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了嘉阳大门,楚宴还细心地替姜暖拉开了车门。
而这一切,被刚刚出电梯的谈煜尽收眼底。
付尘淼在一旁,不由上前一步,“那人是项目组的楚宴吧?我记得你们昨天才开了会,今天不用来啊?”
说着,他好像想起什么,“对了,许莹澜说她还邀请了其他的朋友,不会是楚宴吧?她说的大事难不成是这两人要成了?难怪姜暖总躲着你,原来是在这儿划清界限呢。”
付尘淼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身边的谈煜目色渐稠。
他看到车子远去,垂在身边的手背捏拳绷直,隐隐露出青紫色的血管纹路。
腕上的佛珠流苏被大门外的凉风卷过,几条丝线绞在一起,难以分开。
斯语会所内,许莹澜已经组了好几局游戏,累得舒枫直接倒在沙发上,“姐,我服了,怎么你次次都赢啊!”
许莹澜晃了晃手,“包间里就四个人,楚宴是男生让着我,姜暖志不在此,一比一我又是老手,我不赢谁赢?”
沙发另一侧,楚宴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看身边的姜暖脸色有些不好,低声问了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姜暖摇头,“没有。”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到这儿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谈煜和付尘淼都没来。
原本的期待在时间的揉滚下,一部分变成了焦虑,一部分变成了不安。
许莹澜也发觉了不对,把手里的牌丢到一边,“我半个小时前打电话,付尘淼就说在路上了,怎么还没来。”
刚要拨号码,厚重的门被推开,外面,付尘淼走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姜暖暗下的眼睛立刻亮起,可是她并没在付尘淼身后见到谈煜的身影。
她顾不得许多,直接问了句,“谈煜呢?”
付尘淼拍掉肩头的雪花,眼神有些躲闪,可扛不住姜暖面对面的问题,只硬着头皮开口——
“谈煜说……他今晚在公司加班,就不来了。”
第27章 撩佛
姜暖站在原地, 直愣愣地望着付尘淼,“在公司加班?”
付尘淼眼神躲闪,“对, 就……在加班。”
姜暖心底的不安慢慢放大, 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捏紧,玉白的关节被拇指按出一抹淡淡的红印。
顾不得许多, 她转身问许莹澜, “澜澜,能不能把车借给我?”
许莹澜看到付尘淼那个狗样子,估摸出里面有古怪, 义愤填膺,“我跟你一起吧。”
姜暖摇头, 曜石般的眼睛里透出不容动摇的坚定, “澜澜,我想一个人去。”
女孩儿的身形在宽大的包间门前显得格外单薄瘦削,而精心装点的眉眼却在此刻显出冷艳的美感。
许莹澜愣了下,还是从包里拿出车钥匙放在了姜暖手中,嘱咐了一句, “注意安全, 随时联系。”
姜暖道了谢,拎起包, 直奔会所外的停车场。
一路上, 她不断告诉自己,谈煜不是随便失约的人,一定是有事才会不来。
可付尘淼的眼神让她无法完全相信这个说辞。
左右纠结的困惑在她心底无限放大、蔓延, 如一株荆棘从土里生根发芽,不知何时冒了尖, 随时准备往心墙攀爬。
姜暖一遍又一遍说着,见面就好了。
夜路一番通畅,连红灯都没碰上,车子直抵嘉阳。
姜暖半刻都没有耽搁,刷卡进到楼内。
尽头,更快捷的高层专用电梯前摆了个立牌,显示正在维护。
姜暖看到,折身回来坐了普通电梯。
随着红色的数字一次次跃动,姜暖的心跳也在加快。
忽然,电梯在中间楼层停了一下。
电梯门开,姜暖看到褚淮从外面走进来,有些意外,“褚淮哥?你不是出外勤了吗……”
褚淮手里扶着厚厚一叠文件夹,看到姜暖时也愣了下,随即站到电梯里,“我出外勤的时候接了谈总的电话,说有两个会议提前了,要我过来协助。”
他顿了顿,“你怎么也跑过来了,一块儿加班啊?”
姜暖听着褚淮说的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含糊应话,“是,有点事得来一趟。”
她表情松泛了一些,语气也和缓了很多,对着褚淮伸手,“我帮你拿一点吧。”
“不重,我自己来就行,”褚淮拢了下怀里的东西,想起什么,跟她说道:“对了,我要准备下场会议的材料,会比较忙,你给谈总定张机票吧。我把具体信息和谈总给的机票钱发给你。”
他拨弄了几下手机,碍于电梯里信号不好,等他们出了楼姜暖才收到。
她点开看了眼时间和目的地,脚步顿住,抬头问褚淮,“谈总后天要出国吗?”
“是啊。”褚淮伸头往会议室那边看了眼,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知道会议还没结束。
他看着那条透光的门缝,转过来跟姜暖多说了两句。
“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
“谈总一家长期在国外生活,他也很少回去,特别是年底工作这么忙的时候。我今天看他这么着急,还特意确定了时间,他说家里有安排。加上我听付总提过一嘴,估计是相亲。”
“这不,把所有议程都往前挪,就为了调休。”
褚淮难得八卦一次,这会儿听到会议室里的声音没了,赶忙催姜暖进办公室,别乱说。
姜暖站在原地,没出声,双眼眼底的平静被尽数震碎。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看到谈煜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发觉对方见到自己时,也微微愣了下。
而这样的神色一晃而过。
谈煜关了门,抬步往办公室走,“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回来了。”
姜暖咬着唇,心里又酸又涨。
她想起之前谈煜对她的各种关心,憋着一口气,抬头叫住了他。
“谈老师。”
女孩儿的声音依旧清冽,却微微带了点颤音。
谈煜没转头,却慢慢停下步子,“怎么?”
姜暖强挂着笑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着,“付总说你在加班,我就想着回来帮忙,到时候好一起过去。”
谈煜压住眼,看到姜暖今晚特意装扮过,又想到下班时楚宴来接她,轻声笑了下。
“姜助理,有心了。”
“但是我后天要出国,事情很多,没空去。”
姜暖咽了下喉咙,压着哽咽,眼神四散,“出国?谈老师你不会……真的要去相亲吧。”
女孩儿的尾音已经弱到不能再弱了。
谈煜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薄唇抿成一条线。
这样的沉默让姜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拎着包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撑着最后的体面,“你今晚真的不过去了吗?其实我今天……”
“你们小孩儿的活动,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参加。”
谈煜兀自打断姜暖的话,推门而入。
他的身影一半没入里头的光线中,脑海中浮现了付尘淼说的那句“这俩不会官宣吧”。
谈煜背对着她,手捏紧门把。
“你们要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凉,仿若万年不化的冰山,即便日日沐浴朝阳,也没有丝毫动摇。
“办公室里有褚淮就够了,你安心去忙自己的事吧。”
说完,门被合上,啪嗒一声落了锁。
安静的顶楼,只剩下姜暖一人孤零零地在外面。
她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眼眶那抹红迅速攀爬,占领了她清澈的眼瞳。
心底的荆棘疯狂生长,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她的血肉。
姜暖带着最后一点点因为没有表白而残存的骄傲,迈回电梯。
等到电梯门关上,她失去中心倚靠在冰凉的电梯墙壁上,望着数字跃动,心如死寂。
谈煜的沉默在她眼里等同默认,而这种默认就是彻彻底底的心碎。
走出嘉阳,姜暖才发现原来天上下雪了。
帝都的天气干燥,冬季异常寒冷,但是雪从未下得这么早过。
她拿着包,踩在薄薄的雪面上,一步,又一步。
等迈到几米远的地方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嘉阳。
高大的写字楼笼罩在夜幕下,暗色的玻璃外壁上不断有倒影的灯光滚过,像极了波澜的湖面。
夜空烂漫,飞雪漫天,周边的灯光如碎玉般零落,浪漫至极。
如果没有刚才那番事,的确是浪漫至极。
姜暖看着,非常轻地,扯了一下唇。
随后,她慢慢地蹲在地上,抱住膝盖,盯着那些不顾一切奔赴到地面,又被地表温度融化的雪花,终于放肆地哭出了声。
雪慢慢下大,落地的声音也大了很多,姜暖的后背已累了一层轻如蝉翼的雪。
她想起自己这可笑的三个多月,咬住唇,嘴里一股甜腥弥漫开来。
身后,车子停下的摩擦声震耳欲聋,还有接连不断的脚步声。
许莹澜正欲往楼里去,忽然看到地上蹲了个人,一眼认出是姜暖。
她叫住同来的舒枫,两人看她缩成一团在抽泣,赶紧跑到她身边蹲下。
舒枫替她拍去后背的雪花,焦急地问着,“你怎么了?别吓我们啊!”
听到好友的声音,姜暖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臂,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声音哑着,“你们怎么来了?”
舒枫拨开她的发丝,“我们担心你,小澜开付先生的车来的。”
姜暖抽噎,“你们没提我要跟谈煜……”
“没有,一个字都没提,来的时候也找好借口了。”
姜暖点头,“谢谢。”
一旁,许莹澜看到这一幕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她扶住姜暖的肩,压着火气问道:“是不是谈煜拒绝你了?我找他算账去!有眼无珠!”
姜暖见许莹澜要走,伸手拉住她,“不用了,别去。”
她撑着冰凉的地面慢慢起身,忍着双腿的酸麻感,望着没入暗色的嘉阳顶层,沙哑着嗓子说着——
“谈煜已经准备出国了,应该是要相亲。原来我为他做的一切并没有进到他的心里。”
她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我该庆幸,在正式跟他表白前知道了这些事。”
不然,就连现在这点尊严都会荡然无存。
车钥匙落回许莹澜手里,姜暖的声音脆弱得几乎听不到,“我现在不方便开车,能请你送我回家一趟吗?还有,今天的事请你们帮我保密。”
旁边的两人纷纷应下。
许莹澜担心姜暖的身体,把付尘淼的车钥匙放前台又交待了一声,就带着姜暖和舒枫上了车。
路上,姜暖一言未发,靠着椅子望窗外。
舒枫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喝点水吧。你一晚上没吃东西,要不去吃点饭再回家?”
姜暖被冻住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收回视线,眼睛里的水痕渐渐褪去,接过水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
冰凉的水流灌入胃里,是透心底的凉。
姜暖喝完,盖好瓶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们不用担心,我这种情况都算不上失恋,顶多是单相思认清了现实。”
怪自己年少轻狂,不知道世间险恶。
谈煜这种雪山巅上的矜骄男人,永远站在高处,给予她的任何善意对她来说都如同珍宝。
可反过来,她做什么都打动不了他的心。
哭过以后,人也冷静下来。
姜暖抿住唇,握着矿泉水瓶身的手上加大了力度,车内发出咯吱的响声。
封闭的空间里,这声音格外渗人。
开车的许莹澜默默看着后视镜,跟后排同样懵的舒枫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怕不是疯了吧。
等把姜暖送到小区外,两人坚持要去陪她,却被姜暖推拒。
“你们今天替我花了这么多心思,真的谢谢你们。但我今天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先上楼了。”
说完,姜暖关上车门,径直上楼回家。
一开门,家里大半被夜色淹没,只有零星几点碎光隐约照出回房间的路。
姜暖没有开灯,脱了鞋子丢下包,推开阳台的门,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恶劣的环境更能让人看清楚形势,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忍着凉意呼吸了几口冷气,耳边雪落簌簌的声响在暗色中被放大,隐约可见缓缓飘落的小白点。
喜欢谈煜是真心,而真心越多越小心。
她已经没有了那种在感情面前横冲直撞的勇气,反而用尽一切办法小心呵护。
而结果是,真心还没被捧出,就被震了个稀巴烂。
不知过了多久,姜暖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转身进了房间,锁了门。
她打开桌上的小灯,拿出压在桌面下的那张姻缘签,用手掌碾了一遍表面。
原来解签的那句受磋磨应在了这里。
差点把人磨没了。
姜暖真心觉得自己小看了佛祖的力量,在心里跟神佛道歉后,把这张姻缘签塞进了最底下那个常年都不拉开的抽屉里,重重地关上。
男人算什么!
事业才是最香的!
姜暖痛定思痛,觉得实实在在的金钱比男人靠谱多了。
男人只会今天对你好,明天又相亲。
金钱就会踏踏实实地在银行卡里。
她先在群里给姐妹们发消息报平安,又私信跟许莹澜说了两句话。
许莹澜说不定晚上就要见到谈煜,为免事情扩大化,她还是请许莹澜不要有不好的情绪,也别跟谈煜提任何事。
对方应该是一直在线,回信的速度很快,【可我忍不下这口气啊!我要跟着他去国外,把这桩事搅黄!】
姜暖经过冷风和心碎的洗礼,此刻格外清醒。
【他又不是被绑着去的。这次不成,肯定还有下次。】
大概是认同了这个观点,许莹澜这次等了很久才回了个“好”。
姜暖知道许莹澜说话算话,跟她道了晚安。
接着,她打开机票页面,忍着难受给谈煜定了票,又把航班信息截图发给了褚淮。
对方秒回了个“ok”。
姜暖把手机丢到一边,收拾了桌上所有的杂物,把电脑放在正中央。
谈煜这种人当不了老公,只配当她的素材!
姜暖噼里啪啦开始敲字,手下如有雷电之势,迅速更新。
三年还债,五年发财!
她要让谈煜情债钱偿!!
翌日,嘉阳。
昨夜的雪纷纷扬扬,今天楼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路上车多难行,连谈煜都迟了几分钟。
他到办公室时,习惯性扫了眼姜暖的办公桌,发现桌上有个包,人却不在。
谈煜收回视线,把大衣挂在架子上,挽起袖口,准备继续加急处理事情。
外面,付尘淼探头探脑,一路小跑进了谈煜的办公室,又关上玻璃门,“谈煜,惊天爆炸大消息!”
谈煜眼皮都没掀,视线落在等会儿要开会的文件上,目光循序往下。
也不管他在意不在意,付尘淼自顾自地说着,“昨天姜暖听你在加班,着急忙慌就赶回来了,后来两个姑娘也跟着走了,包间里就剩我和楚宴了。”
他半坐在桌子边缘,笑容渐浓,“我给他灌酒、聊天,把人哄得晕晕乎乎,最后抛出我的核心问题,关于姜暖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谈煜看文件的视线忽然顿了下。
付尘淼继续说着,“果然,他跟我坦白自己喜欢姜暖,正准备借用职务之便好好发展!”
话音落下,玻璃门忽然敲响。
是姜暖。
谈煜见她过来,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示意可以进。
姜暖推门,神色里多了几分清冷,礼貌地问候,“付总早,谈总早。”
她说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是您今天开会缺的东西,数据部送来的时候没有排序,我就整理后重新打印了一份,请您过目。”
付尘淼扬起下巴看了眼,咋舌道:“你才来这里多久啊,居然这么了解谈煜的办事习惯。”
姜暖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我来公司是认真做事的,当然要以老板为核心。”
谈煜看着整齐的数据,提了下唇,“做的不错。”
“谢谢谈总夸奖。”
付尘淼在一旁,伸出两根手指摩挲着下巴,故意看了眼谈煜,说着,“姜暖,你今天看着精神挺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怕姜暖说偏,他还特意提醒,“比如办公室恋情什么的?我们公司很人性化,真成了也没事。”
放在平时,姜暖一定会乐呵呵地跟付尘淼打这个哑谜。
可今天她没有。
姜暖垂着目,语气淡淡,“付总,按照职场守则,如果一个公司里都是近水楼台、成双成对,那会极大影响公司的正常秩序。”
她顿了顿,有意无意看了眼桌后看文件的人。
“再说了,我不搞办公室恋情,无聊。”
“……”
谈煜听着,抬了眼,总觉得小姑娘今天戾气挺重。
他把资料放在手边,“可以了。我明天要出国了,有事直接联系我。微信、邮件都可以,需要加急处理的就打我的电话。”
姜暖咬住后槽牙,心里说狗,笑容依旧,“好的,您放心出国吧,我会二十四小时待命的。”
付尘淼饶有其事地点点头,不死心继续追问,“姜暖,你觉悟越来越高了。不过,你也留点时间给自己,女孩儿哪有不喜欢谈恋爱的。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不好意思说啊?”
“喜欢的?有啊。”
桌后的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付尘淼来了兴趣,“谁啊?”
姜暖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钱!”
第28章 撩佛
自从早上说了那句霸气的“爱钱宣言”后, 姜暖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
查资料、算数据、做整理,一刻都没闲下来,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办公室里。
谈煜几次抬头, 都看到姜暖忙个不停, 甚至没有像平时一样会倒在椅子里,捶捶肩, 撑着下巴发发呆。
像是变了个人。
唯有打印的时候, 小姑娘才会停一会儿,跟身后的褚淮说两句话,似有笑颜。
他看着, 垂目,手中的钢笔被摩挲出一道炙热的温度。
没一会儿, 姜暖收了东西, 跟对面的褚淮说了什么,拎着包精神奕奕地出去了。
甚至没往里面多看一眼。
谈煜阖住点眼皮,琥珀色的瞳仁中莫名掺入了些背光的影子,就连眼前的资料都有些难以入眼。
他捏拳抵了抵眉心,关上资料夹, 起身去隔壁开会。
经过助理办公室时, 他看了眼右手边空着的桌子,想起刚刚姜暖急匆匆地拎包出门, 问褚淮, “姜暖上午在做什么?”
褚淮正在低头对PPT做最后的检查,听到老板说话,认真回忆了一下, “在忙和舍途文化的那个案子。上次开会碰头,您不是又提了好多问题吗, 她有点不懂,跟我问了不少。这会儿应该是去那边对接了。”
舍途文化就是楚宴所在的公司。
想起楚宴,谈煜的眉心微微拧住。
他转头对褚淮说,“姜暖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双合作案件。我这几天不在,你有空多带她。”
褚淮笑了笑,“谈总放心,姜暖好学,只要是她问的,我都会如数解答。不过……”
“不过什么?”
褚淮微微叹气,“姜暖有文字工作经验不假,人也聪明,但是金融工作这块的经验几乎为零。真要跟上对方的步子,怕是得花点力气。”
当闲话聊的东西,谈煜听完倒是静了片刻。
进会议室前,他停下步子跟褚淮说了两句,“你中午抽空替我找点东西过来。”
下午,姜暖从楚宴那边回来的时候已经五点。
不得不说,楚宴的海归身份货真价实,在工作的时候展现了超强的专业能力。
要不是她知识不够扎实,恐怕还不会拖这么久。
只是楚宴不仅没有觉得烦,还出了奇的耐心,一个个跟她磨。
姜暖琢磨着下次可以买点吃的送给他当谢礼。
回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扫了眼谈煜的办公室,发现里面是空的。
等她回过神,又拍了拍自己,暗暗骂了句没出息。
昨晚好不容易大彻大悟,今天上午也拿捏到位,结果出去一趟就没撑住。
这会儿已经是下班时间,姜暖准备捡完东西就撤。
忽然,她们姐妹三人的群里发了个消息。
舒枫:【姐妹们!我答辩的时间定了!在下周!好忐忑啊!!!我决定去求签许愿,求陪同!】
姜暖放下包,坐进椅子里回复:【什么时候?】
舒枫:【明天ok吗?】
明天周六,姜暖休息,也不用加班。
她回了个好。
没一会儿,许莹澜也在群里回复,【没问题啊。几点,去哪儿求?】
舒枫发了个地点,又说,【清源寺,早点去,不然人多。九点行不行?】
姜暖靠在椅子上的身体顿时坐起。
这个庙她可不陌生。
毕竟是第一次在谈煜面前展现自己登徒浪子形象的地方,估计她化成灰也会记得。
但是舒枫不知道这个渊源,而且这个庙确实很灵,她选这里也是必然。
姜暖想着,自己都要封心锁爱了,还在乎这点狗屁过去吗。
她大大方方地发了个“收到”。
安排好周六的行程,姜暖人也松泛了很多,把桌上捡拾了下,正要下班。
这会儿,褚淮从外面进来,甩了下手上的水,看着刚从洗手间回来。
他看到姜暖的时候眼睛一亮,“你可算回来了!”
姜暖以为是有工作的事,拿起的包又放下,“褚淮哥,是有事没处理完吗?”
“不是。”褚淮摆摆手,“有好东西给你。”
他从桌上抽了张纸擦干手上的水,把纸丢进纸篓,顺势蹲在桌子边。
哗啦几下,姜暖看到他从柜子里拿出几个本子,又递到自己面前。
“看看吧。”
姜暖拿起本子,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笔记。
这些本子已经泛黄,看着有些年岁,但被保存得很好,甚至没有压坏角。
本子上的字迹飘逸又利落,看笔锋就知道是个惯用钢笔写字的人。
姜暖觉得这字有点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抬头问褚淮,“这是谁的?怎么给我了?”
褚淮伸手翻到前面两页,“你看看。”
首页的右下角端端正正摆了两个字——“谈煜”。
姜暖看着这个名字,几乎是同一时刻想到了第一次见谈煜时他写在黑板上的名字。
虽然一个是粉笔字,一个是钢笔字,但字体上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难怪她觉得眼熟。
褚淮说着,“谈总听说你在舍途的案子上碰了绊子,专门让我从公司的档案库里找出了他当年在嘉阳处理案子时的笔记。”
他笑道:“谈总习惯把东西写下来,只是这笔记他从没给别人看过,就连我也是今天才有缘目睹一次。他还嘱咐我,让我好好带你。”
姜暖听完,慢慢垂下眼,放轻了手里的力道。
她数了一下,桌上一共有三个本子,看侧面的纸页就知道,全都写满了。
看着姜暖的神色,褚淮还是多说了句,“姜暖,谈总还是很照顾你的,别让他失望,把这个案子做漂亮点。”
姜暖抿着唇,静静地点了下头。
她小心地关上本子,把它们放进包里,问了句,“谈总呢?”
“出去办事了,今晚不会再来公司。你要道谢的话就在手机说吧。”
姜暖又想起,明天周六,她要去寺庙,而谈煜要出国。
确实难见了。
可她不想欠人情,转手就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微信。
备注里,“谈美人”三个字赫然在列。
她有些心虚地扣住手机屏幕,看褚淮在对面收拾,这才给谈煜发了句话。
字斟句酌后,她写道——
“谢谢谈总的笔记本,已经收到,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苦心。”
这话像极了以前她故意揶揄谈煜的句子。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回是认认真真、诚心实意这么想的,连着称呼也换了。
该保持距离就要保持距离。
姜暖这么想着,抬手要去改备注。
这时候,手机叮的一响,是微信。
她只好先退出修改的页面,看了眼手机。
对话框里,那个山水画头像只回了一个字,“嗯。”
姜暖看着,鼓了鼓腮,心想你多说两个字是要出信息费吗?
对面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条消息又蹦出来。
“看不懂的可以问我。出国有时差,看到了会回。”
男人的言辞简洁,又难得多说一句解释。
姜暖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几乎能想象到谈煜垂眼抬手的闲适模样,不由伸手揉了揉温热的耳垂。
她看到上面那个备注,眼底划过丝淡淡的情绪,还是狠心改了备注。
从“谈美人”改成了“谈总”。
用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虚假幻想。
他高高在上,清冷矜贵,决不是她可以随意亵渎的神佛。
另一侧,谈煜的电脑开着视频,靠在软座里,把玩着手机。
刚刚发出的消息一直没回信。
而电脑那头,一个穿着丝绒睡袍的男人从旁侧过来,手中端着杯红酒。
流动的深红色与脖子下露出的大片白皙形成鲜明对比,勾出些惊人的美感。
男人凑近屏幕,玩味道:“谈二,你等什么呢?”
谈煜回神,放下手机,语气寡淡,“没什么,工作消息。”
男人明显不信,“别小看你哥哥,凭着我多年的浪荡经验,你等的肯定不是什么工作信息。就算是,也是个女人发的信息。”
谈煜没接这句话,反问道:“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有什么急事非要打视频?”
谈朝辞轻笑,“你哥哥我思弟心切,难道都不能提前见见吗?谈煜,哥哥好难受啊。”
谈煜拧眉,“没事儿我挂了。”
“等会儿,”谈朝辞叫住他,“听说,你最近招了个女助理?姿色平平,还是个新手?”
谈煜抬眸,眼底的平静中缓缓淌过一丝涛浪,“不要随意评价她。如果你在国外很闲,不如去接手谈家的产业。”
谈朝辞抿了口酒,“我不做这种费心费力的事,还是留给你吧。不过,我可提醒你,爸妈这次可是精挑细选了个准儿媳妇,你要不认,估计得废条腿。”
谈煜听完,伸手要挂电话,却被哥哥叫住。
“小煜……需要哥哥帮忙的话,就说一声。”
“不必。我有盘算。”
“好,那佛珠和你小恩人的事,我们见面再聊。”
谈煜应声,伸手挂断了视频。
整个书房又陷入了安静。
谈煜揉住眉骨,看了眼手机。
屏幕依旧是黑的。
他滚了滚喉,坐直身子,抬头发现许莹澜正在书房外探头探脑。
见谈煜看着自己,她干笑一声走进来,“堂哥,你跟大哥哥聊完了?”
“嗯。”
许莹澜绞着手指,“那个,我刚刚在门口听了一耳朵,你是不是……没打算去相亲啊?那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出国?”
谈煜拧住眉心,身心的疲倦让他没对小丫头硬着嗓子,“我有安排,你不要多问。”
许莹澜跟在谈煜身边晃悠了好多年,隐约也知道点他的脾气。
这么说,堂哥相亲这事儿是有隐情的!
她窃喜,可想到姜暖之前的难受,以及堂哥这张半天扯不出一点表情的脸来,实在拿不准他到底什么想法。
万一情报错误,让好朋友再失望一次,她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许莹澜忽然想起今天付尘淼跑过来跟她分享的八卦,说她组局邀请的那个楚宴对姜暖有点意思。
她微微眯住眼,脑海中蹦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接着清清嗓子开口道:“哥,你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吧?”
“嗯。”
“我的车坏了,来没来得及修,但是我明天要去趟清源寺,陪朋友去求签。”
谈煜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许莹澜扒拉在桌子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你能不能接送我和朋友们一程啊?你只要送我,接的时候顺路多带两个人就行。”
谈煜抬手合上电脑,未置一词。
许莹澜见谈煜态度冷淡,脸一下垮掉,“哥,清源寺周末香火这么旺盛,不好叫车的!你不接送我们,难道让我们三个女孩子走回来吗!”
她故作失望,“那好吧,我还是找楚宴好了。反正他也认识舒枫和姜暖了,坐一辆车应该也不会尴尬。对了,你也认识楚宴吧?”
话落,谈煜收电脑的手顿了下。
他用余光扫了眼旁边始终没亮的手机,转而压住眼,拇指摩挲了下指骨。
许莹澜拿着手机转身,听到身后的声音停了,特意多等了几秒。
片刻,身后的男人极轻地吐了口气,拎着电脑从她身边走过,丢下一句——
“少麻烦别人。”
“我送你。”
第29章 撩佛
翌日, 姜暖坐车到清源寺的时候,看到庙外已经有不少香客赶来。
清源寺坐落在半山腰,上行多有不便。
越是这样, 大家越觉得这里的香火灵验。因此周末的时候, 香客和慕名而来的游客都不少。
九点,旭日悬空, 金光笼罩着盘山的树林, 恰好清晨聚拢的雾气还没散,倒是让寺庙多了一点西方神境的意味。
姜暖踏入庙中,看到庙里有僧人正在远处的拱门前清理昨晚被风卷下的落叶, 视线一挑,自然地望见了他们身后那一排屋舍。
几个月前, 她就是在那里见到谈煜的。
茶气氤氲, 阳光普照,清冷如雪山的男人就坐在那间净室里,捏一只茶杯把玩。
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姜暖忍着心尖那点涩意,盯着出了会儿神。
直到舒枫过来, 拍了她的肩才把人拉回现实。
“我叫你半天了,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姜暖收回视线,摇摇头, “没什么, 就是看到了那棵许愿的梧桐树,觉得上面挂的东西有点多,想佛祖是不是会忙晕头, 然后落下几件。”
舒枫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眼,确实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佛祖守护世人, 心诚则灵。等会儿咱们拜完也来写一个。”
姜暖看到旁边立着的“二十一愿”的牌子,想起自己曾经花了两百专门求的那支姻缘签,轻笑一下,没出声。
正说着,她们听到后面有人叫她们俩的名字,转头望到许莹澜背着斜挎包跑进来。
许莹澜弯腰撑住膝盖,小口喘气,“我是不是迟到了?”
“没有,”姜暖替她拨了下有些乱的头发,“我们也刚到。”
舒枫倒是时刻关注着殿里的情况,一看到有空出来的位置,先拉上了两人进庙。
“快快快,早点进去好在佛祖面前混个脸熟。”
三人牵着,前后脚进了大殿。
里面,高而空的房顶隐隐压在阴影中,横梁交错。金身神佛盘坐在正中央,望着世人的目光慈善。
周围敲打木鱼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整座大殿里静静铺开一股肃穆的气息。
行了三次礼后,姐妹三人起身,舒枫拉上另外两人去刚刚看到的梧桐树下许愿。
现在庙里香客多,反倒是这棵梧桐树下还没聚集起人,偶尔两个过来的也是年轻人。
旁边坐着的志愿者阿姨右手撑着头,脑袋一点点地打着。
舒枫走过去问,阿姨才慢慢睁眼,拍了拍上面的牌子,咕哝着嗓子说:“二十一次,彩纸自选,就坐那儿写。”
趁着舒枫选纸的时候,许莹澜凑到姜暖身边,“刚刚小枫着急进殿,我没好说。昨天听我堂哥打电话,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
而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一道声音略打断了她说话的节奏。
“谈先生,许久未见了。”
姜暖听到这个“谈”字,下意识转头。
不远处,一位穿着袈裟的师父正合手行礼。
而他的对面,昨日没见到的那个人,此刻竟然出现在了清源寺。
男人着一件素色大衣,未加点饰,手中握着佛珠,对着师父颔首回礼。
阳光静静地洒下,落在肩头,镀了一点淡淡的金光,远远望着,像是从画卷里踏出来的佛子。
而他旁边,有几个女孩儿都驻足停留。
哪怕听不到声音,仅看她们激动的背影,姜暖也猜得出她们在说什么。
她抿着唇,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而未等收回,那边的人已然望了过来。
和那双琥珀色瞳仁触碰到的那一刻,姜暖的瞳孔像是被烫了一下。
分明是冷清的视线,却有股隐隐的炙烈。
许莹澜没注意到谈煜已经停了车走过来,还在自顾自地跟姜暖说话。
“准确消息,我堂哥去国外相亲是有隐情的。”
姜暖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勾走,反应了两秒,又说,“左右是要见的,有什么区别。”
话的尾音还没收住,谈煜已经停到了她们的身侧。
姜暖下意识挪远了两步,又觉察到自己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躲的。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转过身,“谈总怎么也来庙里了?”
谈煜听到这个称呼,不由挑了下眉,但还是认真回了句,“送小澜。”
他顿了顿,“你们拜好了,打算回去?”
姜暖压着喉咙嗯了声,冷不防那边的舒枫挑好了彩纸走过来。
“赶紧的,我钱都付了,一起许!”
舒枫刚说完就看到谈煜站在附近,吓得手一抖,“谈老师?”
谈煜点头,算是回应。
他看到舒枫手里拿的东西,扫了眼旁边的立牌,问她们,“要许愿吗?”
姜暖听着他徐徐不急的语气,仿佛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心里一股莫名的脾气涌上,上前拿了一张胭脂红的纸,“是啊,许愿。”
她顿了顿,余光扫过谈煜,咬重了字,“我、求、姻、缘!”
接着,她拿起桌上的笔,开始盯着那张纸。
女孩儿的侧脸线条柔和,眉心蹙起,捏着笔放下,又微微提起。
如此反复几个来回,最后一笔没动。
确实有点反常。
一旁,许莹澜和舒枫都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半个字都不敢多说,自觉地滚到桌子旁边开始写东西。
姜暖坐中间,盯着纸张看了会儿,脑子里全是谈煜曾经对她的关心,还有昨天那三个特意为她找出的笔记本。
她眼底酸涩,终于松了紧捏着笔的力道,俯首写字。
一旁的舒枫已经写完,起身去挂了,而许莹澜纠结了半天。
等写完时,她不经意扫了眼身侧的那张胭脂红的纸,视线忽而又顿住,张着口要说什么,可又拼命忍住了。
眼看着姜暖要去挂签,许莹澜也随意写了几个字,冲上去抱着姜暖的胳膊,“我们俩的挂一起吧。”
她看到旁边正好有一小截树枝还空着,指了一下,“挂这儿好不好?”
姜暖只以为许莹澜想放一起,没觉得有什么,用红绳系好了。
佛也求了,愿也许了,舒枫心满意足,“好了,我们回吧。”
走到庙门外面,许莹澜突然停住,“我手机好像忘桌上了,你们等我。对了,我堂哥会送我们一程,你们俩别白打车。”
没给她们俩说话的机会,人就已经进庙里去了。
剩下三个人。
谈煜拿出车钥匙,目色飘远,随意似的问了句,“研三的学生要预答辩了吧?”
被老师点名的舒枫后背一紧,“是,我会全力以赴的,谢谢谈老师关心。”
他嗯了声,又看向姜暖,“刚刚看你写得认真,想来所求能如愿。”
他没听到回音,偏头看着,小姑娘还鼓着腮,便多说了一句,“楚宴对工作还算上心,按他的性格,平时生活里你们相处应该会比较愉快。但是要注意影响。”
职场上的闲言碎语在某种程度上一定是致命的。
姜暖听着,以为谈煜临去相亲还不忘最后压榨她这个员工一波,暗示她要尽心工作,别想些有的没的。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谈煜你没有心,但是面上还是挂着笑,一板一眼地说着,“谈总放心,我跟楚宴的所有交际都是为了推进项目,没有任何私交,说不上愉快不愉快,也没什么恶劣影响。”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她还补了一句,“我会好好挣钱,欠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谈煜听完,忽然觉得不对。
他正要说什么时,许莹澜已经拿了手机回来了。
比起刚刚的神色紧张,此刻的她脸上满是笑意,像是寻到了什么至宝,“走吧。”
话被打断,谈煜捏了捏眉心,终究没有多问。
回程时,舒枫回Q大,最先下了车。
接着送姜暖。
车子在路上时,车内很静,姜暖坐在后排几乎没有说话,偶尔两句也是应着许莹澜。
说话时,她用余光扫到在开车的男人,不由垂下眼。
望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姜暖慢慢收紧了手指,等车子停下时,她拉着车门,转头喊了谈煜一声。
“谈老师。”
谈煜撩起眼,侧身无声看着她。
姜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段时间,我跟着您学习了很多,也发觉了自己的不足,无法匹配行助的位子。”
她咬住点下唇,慢慢地说着,“等您回来以后,我想申请调岗,去宣传部门做业务。”
话落,整个车里陷入一股莫名的寂静。
姜暖跟谈煜对视两秒,很快又低下头,“希望您能允准。”
片刻后,她听到耳畔的男人淡淡地说了句,“我考虑一下。”
姜暖扯扯唇,不敢看他,“谢谢谈老师……祝你出行顺利,早日觅得良人。”
说完,她用力推开车门,几乎是小跑进小区。
过了很久,许莹澜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谈煜,“哥,你在这儿看风景呢?”
谈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双手搭着方向盘,压住那点不适感,终于驱车离去。
到了机场,他下车,把钥匙给了许莹澜,拎起后座一个手提的电脑包准备去安检。
忽然,他空着的右手里被塞了一个袋子。
许莹澜笑意盈盈,“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零食,路上记得吃。”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不准丢,一定要吃,说不定有惊喜哦。”
谈煜看着手里这个粉嫩的纸袋,皱了下眉,还是和电脑包放在了一起。
“在家注意安全,有事找付尘淼。”
许莹澜乖巧地点头,“堂哥,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过,我相信你只要吃了我给的零食,一定会早早回来的。”
谈煜并未把这句话放心上,只当是小丫头在撒娇。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终于在异国着陆。
金色碧眼的人来来往往,哪怕是半夜的机场也依旧热闹。
谈煜一手放在兜里,一手拎着包和未开封的纸袋走出去。
路边,一辆限量版的迈巴赫吸引了不少回头的目光,旁侧,一位穿着西服的中年人鞠躬颔首,“二少爷,欢迎回家。”
谈煜点头,把包递给他,弯腰进入车内。
车座上,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坐在里侧,看着谈煜坐在自己身边,伸了个懒腰,“你可算回来了,哥哥的腰都要坐断了。”
谈煜没出声,闭目坐在位子上。
谈朝辞慵懒地倚在软座里,撑着下巴看着他的侧脸,盯了两秒,勾唇笑了下,“看来我们二少爷心情不佳啊。”
他对着开车的人说着,“林叔,按我之前跟你说的,先开车吧。”
一路上,谈煜都没有说话,看着两侧冷清的街道出神。
过了一阵,他把手放进口袋,摸出一个白色的药瓶。
跟药在一起的,还有一张被压平的糖纸。
一股淡淡的生姜味在车里弥漫开,刺得旁边的谈朝辞拧眉,“你吃姜糖了,你不是从来不吃姜吗?”
谈煜捏着糖纸,想起了之前送糖的人跟他说要调岗。
他莫名卷起些躁意,手指捏得糖纸沙沙作响。
谈朝辞把这一切收入眼底,不动神色地挑了个新话题,“对了,我朋友看到你那串佛珠,说他父亲有印象。这批珠子是特制的,原本有二十颗,中途损坏了一个,后来大师开了光,赠与了一位俗世友人。”
“你这串有十八个,也就是说,如果能顺着这个思路找到剩下那颗,说不定能找到当年救你的小恩人。”
谈煜听着,浅浅地应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手上无辜被他对折了两次的糖纸,终究没有丢,折起来放进了口袋。
车子在一座独栋别墅前停下。
谈朝辞跟车里的人打了个招呼,领着谈煜往里走,“我跟林叔对了口供,说你被我领走去玩了。回家的时候别说错,不然我们两个都要被骂。”
整栋别墅东西齐全、摆放整齐,连拖鞋都是崭新的。
一看就是经常打扫但是少有人住的样子。
谈煜往楼上走,把包和纸袋放进书房,先去洗了个澡。
等出来的时候,他再去书房,看到谈朝辞还坐在桌子边。
谈煜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拧眉问道:“你不回去吗?”
“都说了出来玩了,哪能这么早回去。”
谈朝辞往后一仰,“就是有点饿了。要不我让人送点吃的来?”
这房子是谈煜自己买在这边的,根本不住,何来吃的。
谈煜看到桌上的纸袋,拿起来丢给谈朝辞,“里面有,许莹澜准备的。”
“小丫头片子还知道关心人啊。”
谈朝辞翻看了一下,品种还挺多,随意从里面捞了一个袋装的腌肉。
结果还没吃就被谈煜拿走甩到一旁,“换一个。”
谈朝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扯了下唇,“你也太小心了,我心脏没那么脆弱。”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翻了个无糖的面包出来。
“这是什么?”
谈朝辞从袋子里捏出一张红纸,揉开看了眼,又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偷偷塞进许莹澜的零食袋子里的,是给你的。”
谈煜擦头发的手顿住,转头看了眼。
白灯下,那张胭脂色的纸被照得发亮,薄薄的一层隐约可见有几排字。
纸被拿过,谈煜扫了眼上面的字,指腹渐渐捏紧了边缘。
上面,秀气的小字整齐地摆了好几排。
【虽与君无缘,仍愿祝君好】
【一祝谈煜康泰,福寿绵长】
【二祝谈煜平安,百岁无忧】
【三祝谈煜觅缘,百年好合】
谈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起,那个在梧桐树下认真写字的小姑娘。
原来她求的姻缘是这样的。
谈煜捏着那张胭红色的签纸,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着边角,直到微微揉出一道卷印才停下。
他坐在椅子里,脊背贴着软椅,长久无声。
而后,又看了一遍胭红色的许愿签,手背抵住薄唇,哑然失笑。
“原来我只值二十块。”
他捞过手机,一手捏着签纸,另一只拿着手机在屏幕上滑动。
旁边的谈朝辞看着弟弟,想起刚刚那个笑,挑了下眉,“等事情办完,不如多留两天?”
谈煜定好机票后,把手机丢在一边,“没空。”
说话间,他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拎出药瓶,拿在手里把玩,“我回来就是要断了爸妈给我相看的念头。以前不急,现在……”
他停了话头,“哥,我想请你帮我。”
一旁的谈朝辞愣住,渐渐褪去玩笑的神色,眉眼里多了几分正经,“难得你跟我开口。”
这算是应下。
谈朝辞想好后,余光扫过那张小小的纸,多问了句,“不过你着急回去,是要干什么?”
谈煜想起那个赌气说要求姻缘的小姑娘,手指勾着纸对折,按在手心,一惯平和的眼底难得掀起几卷涛浪。
接着,字字沉声道——
“抓人。”
第30章 撩佛
年初这几天, 嘉阳顶层的投资部办公室格外忙碌。
谈煜出国前交代好了半个月的工作量,每一项的任务都精确到了日期。
工作一项接着一项,节奏刚刚好, 连跟着谈煜多年的褚淮也不免多次感叹——
“谈总真是神机妙算, 不在公司,胜似在公司。”
对面的姜暖正在给文件盖章, 听到“谈煜”两个字, 手忽然抖了下,一点红色的沫渍沾到了指尖,洇出片鲜红。
嫩白的指尖上, 这点颜色格外渗人。
她没擦手指,而是抬头看了眼桌上的台历。
粗粗算来, 谈煜出国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这段时间, 她尽可能避免和谈煜交流,基本上都是走公司的系统审批报备。
因而他们的微信对话时间还停在他出国前一天。
这些东西在姜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收好章子,抽了张纸巾把红渍一点点擦干净,才重新立好文件, 放到褚淮的桌上。
清点完毕后, 褚淮把东西锁进柜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忙完了。”
姜暖笑了下, 视线眺到玻璃外。
帝都的气温越来越低,漫漫冬季的无声藏在了今年的第二场大雪中。
外面雪花飞舞,尽管临近傍晚, 可白茫茫一片还是把全景的办公室照得很亮。
雪景之下,那张空了很久的办公桌显得格外冷清。
姜暖想, 谈煜相这么久的亲,怕是连婚都定好了。
她自顾自地脑补了一番,又把画面晃出了脑海。
褚淮见姜暖望着办公室发愣,敲敲桌面,“想什么呢?难得谈总不在,还不赶紧下班。”
姜暖笑着说,“也是。”
黑心资本家远程遥控他们做事这么久,她也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但是碍于还有要还谈煜的巨额债务,姜暖选餐厅时控制了自己的手,最后还是定在了公司附近的“橡树”。
姜暖下楼时雪还在下,等到了餐厅,反而开始变小。
多亏这场雪,平日生意极好的橡树难得悠闲,还有一个临窗的空座。
等菜的时候,姜暖觉得雪景难得,连带着桌上的布景一起拍了张照,久违地发了带定位的朋友圈。
今日客少,上菜也快,姜暖看着冒热气的肉圆汤,配上雪景,觉得全身的压力都释放了不少。
吃了一会儿,她身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暖?”
姜暖拿勺子的手顿住,转头,看到楚宴从她对面走过来。
“能不能拼个桌?”楚宴看着她,又觉察到姜暖眼神里的疑惑,补了句,“靠窗的就你这儿了,这么好的雪景,坐里面太浪费了。”
姜暖很轻地眨了下眼,看着自己对面的空座,还是点了头。
楚宴入座后点了菜,等饭的时候说自己来这边办事,顺路吃个饭,没想到碰上她了。
“说起来,除了工作关系以外,我们俩还有相亲对象这层关系呢。”
姜暖听到“相亲对象”四个字,顿时想起了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
她眼神暗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算是回应。
而接下来的对话,楚宴没聊工作,反而扯了很多自己家的事,时不时还要带上那个相亲的话题。
姜暖偶尔接话,但总觉得话茬不对。
趁着上菜的间隙,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发的朋友圈。
第一个点赞的是楚宴。
对面,楚宴适时地抛了个话题,“姜暖,如果咱们俩真相亲,你能看得上我吗?”
姜暖眉心猛地动了动。
她抬眼,眼底映入楚宴的灼灼视线,四两拨千斤,“你这么优秀,值得更优秀的人。”
接着,她不动神色地过渡到和工作相关的话题。等楚宴说完,低头吃饭的时候,她看准时机发了条屏蔽楚宴的朋友圈。
【求问:如何不落话柄地从拼桌吃饭的相亲对象面前跑路?】
刚发完,楚宴又开始跟姜暖搭话。
几个交战来回,姜暖仅有的社交措辞被榨干,词穷之际,手心的手机忽然震动。
她翻过来低头看屏幕,当看清联系人时,心跳漏了一拍。
【谈总】
姜暖愣神许久,还是对面的楚宴提醒她有电话,她才假装后知后觉地接起。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姜暖听到那边人沉沉的呼吸声。
两秒后,他开口,“加班。”
几天不见,谈煜的声音似乎哑了一些,但依旧低沉有力。
姜暖舔了舔干涩的唇,脑子被这道声音击中,嗡嗡作响。
她没想到这个人相亲回来,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加班,回了嘴,“你不在,我有什么班要加?”
那边的人听完,静了片刻。
又轻笑,“意思是,我在的话,你就愿意来加班了?”
姜暖:“……”
好在谈煜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抛下两个简单的字,“出来。”
电话被挂断。
姜暖还浸泡在懵和气的情绪中,没注意最后那两个字。
她叹气,起身跟楚宴道别,“我公司有点事得先走了,下次再聊。”
结完账,姜暖拢好围巾、拿起伞,推门的时候还在心疼那半碗肉圆子,低声说了句,“黑心资本家!”
忽而又想起,她现在不是自由了吗?
刚站到外面,一股冷风铺面而来,吹得玻璃门上的风铃哗啦作响,在簌簌的下雪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姜暖撑着伞往外走,而步速慢慢降低。
不远处,一个瘦削高挑的男人撑着伞站在广场边缘。黑色的大衣简单素净,却在周围一片雪白之中格外惹眼。
相隔着半个广场,姜暖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姜暖望了一会儿,抿紧唇,重新迈开步子走过去。
她站定在男人面前,捏紧了伞柄,“什么时候回来的?”
谈煜捏着手机放进兜里,“一个半小时前下的飞机。回家以后想到得办点事。”
接着,他看了眼姜暖身后的餐厅,补了句,“刚刚办完。”
姜暖轻轻地哦了一声,觉得掌心握着伞的部分有些烫。
她多少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事能让谈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后还专门跑一趟。
应该是挺重要的事吧。
他站到她面前,垂首,眉目间的清冷在冬日反而淡了些。
“事情办完了,没想到你也在附近。那就顺路跟我去加个班。”
看着姜暖眼神中暴露出的不可思议,谈煜轻笑,“走吧。”
男人转身往前走,茫茫的白色模糊了他笔挺的背影。
姜暖犹豫半晌,想着为了奖金也得忍下这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深深浅浅的脚印交叠,等到了车子边,姜暖才发觉这不是回公司的路。
“不是去加班吗?”
谈煜偏头,拿出车钥匙在手心把玩,“姜助理,回来前我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出来办了事。”
他看着她,“本来是想加班的,但是现在不想了。”
姜暖:“……”
看不出您这想法变得还挺快啊。
谈煜看着姜暖皱眉的表情,放柔了眉眼,“加班还是送你回家休息,二选一。”
“……”
对视片刻后,姜暖咬着后槽牙,“我能不能选自己回家?”
谈煜挑眉,视线往她身后落,丢了句,“楚宴出来了。”
“?”
姜暖后背一凉,二话不说收了伞、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因而也没看到谈煜脸上一晃而过的笑意。
车子很快离开餐厅门口。
路上,谈煜无话,姜暖也没出声,在后排坐得端正,车内暖和又安静。
中途,谈煜接了个电话,姜暖才抓了间隙多看了眼他的侧脸。
一周不见,谈煜似乎瘦了一点,侧脸的线条仍旧清冷俊逸,但是沙哑的声音难掩轻微的疲惫。
她停了一瞬,阖住眼,低头专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她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姜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谈煜地址,大概是上次送过她一次,记住了。
越是这种被上心小事,姜暖越觉得难受。
她拿起放在一边的伞,开门前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还有,女孩子占有欲很强的,我现在坐你的车,和你相亲的那个姑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女孩儿的声音很轻、很慢,语速恰好能让谈煜能听懂。
姜暖说完,正要拉开车门,忽然听到咔哒一声。
再拉时,她发现车门被锁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并不着急,闭目说着,“回去可以,但是话得说清楚。”
姜暖咬着唇,默默收回手。
谈煜见小姑娘乖乖做好,弯了下唇,“虽然费了点功夫,但结果是我没去相亲。”
姜暖听着,心底像是被投了一颗小石头,泛起层层涟漪。
以前她做阅读理解就很在行,这回品了半天,总觉得自己理解的,和谈煜说的似乎不在一条线上。
他的意思是,自己故意没去相亲?
她仰起头,话顺着脑子出来,“为什么没去啊?”
“我本来就不打算相亲,只是碍于长辈。况且她也不是我中意的人,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男人的声音徐徐不急,声线略有沙哑。
姜暖却实实在在听到了“中意”两个字。
她慢慢收紧手指,“谈总风华绝代,玉树临风,看着像是天上的月亮。”
“月亮还能有心上人啊?不过以您的性格,怕是对方都不知道。”
话落,车内静了片刻。
接着,又是咔哒一声,车锁开了。
姜暖转头,试着拉了一下车门,发现能打开了。
她以为自己这个问题越了界,自觉地闭上嘴,推门下车。
而刚关上车门,姜暖看到谈煜也下来了。
男人绕过车前,走到她面前,视线落在那条挂得松松垮垮的蓝色围巾上。
盯了两秒,抬手替她一点点系好。
姜暖嗅到扑鼻而来的淡香,下意识想后退,却被眼前的男人拎住,又拉了回来。
“别动。”
有力的声音仿佛一道锁,禁锢着姜暖左右不能动。
等围巾被扎扎实实地绕好,谈煜才松开手。
那股香气仍在,缠得姜暖眼底微晃,下巴躲进温暖的围巾里,脸颊发热。
谈煜看着姜暖都快把整张脸躲进去,只留下一双看旁边就是不看他的眼睛,觉得有趣。
他压着唇角的笑意,“怎么就不知道了?”
姜暖脑子有点热,运转也慢,听到声音才跟个机器人似的咯吱抬头,“啊?”
谈煜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被我中意的人,怎么就不知道了?”
他醇厚的尾音上扬,如羽毛般刮了下她的耳垂,又酥又痒。
而后,谈煜继续说着,“有句古话,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姜暖的睫毛很轻地闪了下。
接着,她看到眼前的男人眼底黝黑一片,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耳畔,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一钓,我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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