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一章【三合一】
卢以清身上火热, 往后恐怕她是再也不想看见樱桃了。
许久后,柳安终于放开了她。
卢以清想要绕过他的身子,去里面躺下。而有些欲犹未尽的柳安却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该睡了。”卢以清又轻声说。最初亲了一下他不满意, 如今又顺着他的意思来了,总不能还不满意吧?
柳安双手放在卢以清的肩上,她的后背有些凉,“躺下吧。”
卢以清像是要逃一样快速躺在一旁, 柳安笑着睡在她的旁边。
她被柳安紧紧拥着,有些冷的身子却还是没有暖过来,身上不断发颤。忽然间, 被子被掀了起来,冷气袭来, 可就在下一秒,她就被柳安捞进了自己的被子中。
“往后不要分开了。”柳安道。
两个身子紧紧挨着,樱桃被柳安捂在手心。他有些热的身子很快便暖到了卢以清身上。
“秀芝是怎么教你的?”柳安开口问。
卢以清身子一紧, 她以为这茬都要过去了,怎么又说了起来。她转了个身子躲进他怀里,手搭在柳安身上。
柳安在笑, 声音很轻。
“夫人不想答我便不问了。”他的手顺过卢以清的发丝, “我会等, 等到夫人愿意的那天。”
听到这话,卢以清有些意外,她不是不愿意, 只是还有些害怕。
柳安对自己太顺从了,似乎什么都由着她来。卢以清稍抬眼, 刚好对上柳安垂下的眸子。
“夫人偷看我。”柳安道。
卢以清知道躲不了了,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夫君若是有天发现,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听话怎么办?”
柳安没有直接回答,卢以清有些慌,她舌头轻滑过发干的唇周。
只见柳安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眼睛像是在笑,“夫人,我不需要你听话。”
卢以清左右看了看,她始终不明白柳安究竟是怎么想的。
“阿竹应该长成自己的样子,而不是我期待的,亦或是任何人期待的。许多事情都是难免的,就像我可能不想你爬树,只是怕你摔了,而不是觉得你爬树不好。”
“阿竹听不懂隐晦的话,那我便直接些,我只要阿竹好,我要阿竹永远都好好的。”柳安的每句话都落在卢以清的心坎上,她没有追问柳安为何要这样做。
她伸手勾住柳安的脖颈,顺势吻上了他的唇。
温热的气息再次慢慢升起。刚沉睡的兽性再次被唤起。
这一次卢以清不再是蜻蜓点水,她学着柳安的样子,侵入。可她并不占上风,很快便觉得喘不过气。刚想要逃离,就被人反压上来。
卢以清大口喘着气,对上柳安有些红了的眸子。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柳安问。
卢以清点了点头。
“夫人……愿意?”柳安声音有些哑,他不知道如果被卢以清拒绝,还能否有回旋的余地。
而卢以清又是点了点头。
榻上的帘子起了阵阵的风,带起窗前唯一的烛火。透过窗子,从外面都能看清它在摇曳。
卢以清不紧张,只觉得煎熬。柳安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也不大好。
“深呼吸。”柳安道。
卢以清尽力呼吸,还是没有什么缓解,泪珠顺着侧脸下滑,“你亲亲我。”
柳安轻啄她的唇,卢以清紧绷的身子慢慢舒缓下来,柳安也松了口气。
轻盈的动作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动静。
烛火燃了三分之一,才渐渐风平。
卢以清累的不想说话,任由柳安擦拭着身子。
“这会儿不觉得羞了?”柳安故意道。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她就算是想躲也没了力气,也不知这人究竟哪里来这么多闲的力气。
她并不知道柳安的力气还多着,只不过是怕伤到她。
见人不说话,柳安又问:“疼吗?”
卢以清滚到人的怀里,“睡吧。”
“嗯。”柳安一直到合上眼,嘴角都没下去。
外面的守夜人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房顶的猫不停的叫,他摇了摇头,果真是春日了。
……
将军府上,王凌的打鼾声不止,躺在他身侧人慢慢从里面下来。
她披上一件外衣,借着榻边的灯点燃手中的蜡烛,蹑手蹑脚往前走,一直到了案边对上一侧的灯。
手中的烛火被熄灭,砚台中的墨尚未干,她犹豫再三坐下提起了笔。
几行娟秀的字迹落下,心中五味杂陈。她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鼾声不断响起,她隐现一抹笑意。
年轻的时候,她是烦躁王凌打鼾的,后来他常年出征,有次回来后她忽然觉得这声音让人莫名安心。此后便习惯这震天响的鼾声,有时将军醉酒后没了鼾声,她反倒是会有些不安。
墨已经干在了纸上,她将书信折起压在砚台的下面,将军不会动砚台自然不会发现这信。接着起身吹灭了案上的灯,走到房门前。
她想,今日的月色一定很好。马上就是月圆之日,且无云遮蔽。只恐开门声惊醒将军,最后也没有开门。
这些年来她很少如此心安,主要是将军总是闷闷不乐,她便也藏着心事。如今,离着将军的心愿越来越近……
等信件交到丞相夫人手中,她并不确定对方一定会来见她。虽是以宴席的名义邀约,但阿竹一定不会说要出席。所以这宴席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阿竹连陛下的邀请都不去,怎么会来见一个将军夫人。
不过,丞相夫人见不见将军夫人是一回事儿,阿竹见不见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
宵禁一过,钟声从宫门口传来,紧接着响彻整个主街。
闻声后,人们陆陆续续从家中出来开始一天的事情。
肖洛打了个哈欠,眼角的水渍证明他真的没有睡好。不是一日没睡好了,是从回了府上就再也没睡好过。也是奇怪,只要夫人躺在身边便身上躁得慌,他也生出过先分开睡的想法,可这想法一出来便被肖洛自己否决了。
有些事不能做,亲亲抱抱还是可以的。
他就像是给自己找罪受一般,心想着,还是早日来见上官荣一面,回去生米赶快煮成熟饭。
一路上肖洛觉得怎么上官府比宫里还远?他心中郁闷,但怕夫人瞧见了心中不舒服倒是一句也没说出来。
马车终于到了上官荣府上,站在门前的人本来还在意外,怎么忽然来了一辆马车?
毕竟自家将军是打了败仗回来的,比不得凯旋而归会被踏破门槛,现在和上官府沾惹上关系的又能又什么好下场。
眼看着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一席黑衣的身影下来。这人看起来有些消瘦,身条却直板板的。可等那人回过头来,站在门口的侍从瞬间下白了脸。
两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往后撤去,其中一个更是被自家门槛绊住了脚,直接躺在了地上。
不过两个人倒是没有一个敢大声叫喊的。
肖洛听到身后的动静,往后看了一眼,见两个人都在地上,微微蹙眉,心想,这上官府的侍从可真是差劲,这就倒下了,这要是碰上事儿还能指望他们?
肖洛自然不会知道,整个长安最像阎王的也就是他了。他心中觉得最可怕的柳安,却不知道柳安只是众人口中诛罚的对象罢了,毕竟柳安要动手也是戏弄百官,而肖洛一动手,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人命。
两个侍从腿软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肖洛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可不常笑的人就是这样,笑起来比哭都难看。更何况,谁希望看见阎王笑啊,别说看见阎王笑了,谁希望看见阎王啊!
正当两人争抢着都想进去通禀的时候,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两人看见那熟悉的面孔,更是无比震惊!这!这不是自家姑娘吗?怎么会和肖阎王在一起?!
而马车上慢慢下来的上官青青看见自家府上,心中倒是轻松了不少,她看了一眼肖洛,“只有我和夫君进去吧。”
夫君?!两个侍从相视一眼,肖阎王竟然成了自己家的姑爷!
两人还没回过神,两人就走到了他们中间。他们自然是不能拦着,蹑着步子往后,让出了一条路。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面前,门前的两人还没回过神来。
方才摔倒的那人道:“将军还没好起来,肖阎……姑爷,姑爷这时候来,怕不是索命的。”
“你别胡说。”另一人忙道。
“啊!啊啊啊!!!!”两人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夫人叫喊声,两人相视一眼,都要哭出来了。如今腿软的更严重了!
上官夫人往后撤了好些步子,磕磕巴巴问:“你!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青青有些不懂她为何如此害怕,带着夫婿回娘家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小婿来看看岳丈大人。”肖洛开口道。他觉得这些人简直是没有半点骨气,他什么都没做,搞得像是带了许多人要把上官府抄家一样。
再说了,就算是抄家那也是陛下下旨才是,而且有金吾卫在哪里轮得到自己。
如今他和上官荣一起打了败仗,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上官荣若是被抄家了,他自然也保不住那个宅子。
上官夫人又道:“不……不需要。”
肖洛回:“那日岳丈实在是太激动了,是不是岳母您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哎,说来小婿还要多谢岳母。”说着肖洛拱手一拜。
“哎呦!”上官夫人一脸苦涩跺了跺脚,她可经不起这阎王的拜,这不是早点召她去阎罗殿吗?
“你要是真的为了将军好,你还是回去吧。”上官夫人恳切道。
上官荣从战场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直接气的就要砍了她们娘俩,不过最重要是他还是要把上官青青接回来。上官夫人一边怕将军再得罪了不良帅,又怕这件事闹到丞相哪里。她不管怎么想着都不是个办法,正在着急的时候,听说将军和不良帅在战场上时常吵架。更是觉得坏了事。这两人碰一起定然说不了什么好话,她实在没料到将军会这样生气,为了防止将军回来直接砍了儿子,她决定先把儿子送出去一段日子再说。
儿子还没出门,将军被人抬回家了。这一躺下到现在还没起来,有时候迷迷糊糊睁开眼,也就是骂她两句毒妇,让她快点把上官青青接回来。
她本想从中周旋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派出去的人回来又说不良帅对青青很是满意,这……这她还能怎么办,唯一能盼着的就是将军快点好起来。
没想到将军还没好,肖阎王还能说来瞧岳丈了?!他是不清楚将军是怎么倒下的?
“谁啊?”卧房的门从里面打开,许久没有下榻的上官荣架着侍从从里面走出来。
肖洛忙笑着拱手一拜,“岳丈。”
“你!你!”上官荣一口气喘不上来,人直接向后仰去,周围乱作一团都围了上去。
上官青青也有些着急。
肖洛道:“岳丈似乎不喜欢我。”他低着头,说起来有些委屈的样子。
接着又叹气道:“也是,毕竟我一无是处。”
上官青青一听忙道:“不是的,夫君很好!只是,只是父亲还不清楚,等我去和父亲解释。”
肖洛一把拉住上官青青,摇了摇头说:“岳丈若是不满意我,应该是我去努力让岳丈喜欢。而不是让夫人因为我和自己的父亲对峙。”
“你放心,父亲待我最好了,我说什么他一定会听。”
“正是因为岳丈最重视夫人,所以才更会希望夫人能嫁给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肖洛不想逗她了,轻拂过她的肩膀道:“夫人要信我,教给我好了。”
上官青青点了点头。
上官荣终于缓过了这口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上官夫人紧紧扶着他的胳膊,生怕人一生气再向后倒去。
上官荣发颤的手指向肖洛,“你说,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女儿。”
上官青青想要上前,被肖洛拦在了身后,他主动往前一步,握住上官荣发颤的手,“岳丈再信我一次?”
“信你?我呸!”说到这里上官荣的气性又上来了,“要不是你,这场仗能输成这样?我都跟你说了,最后的时候要围击!围击!你个憨货非要喊着什么擒贼先擒王,你擒啊!你擒啊!最后王没擒到,把老子的大军送了进去!”
“你这老头子懂什么!”肖洛是想要和他好好说话的,但上官荣如果非要说这一仗的事,那恐怕是好好说不了。他不管上官青青在后面拦着,又往前了一步指着上官荣道:“我是不是跟你说了要派一直精兵从中偷袭,再来一对去烧了对面的粮草。”
“你可倒好,给我派出去那都是什么人,一个个连兵器都拿不动,还想要打的对方措手不及,你是生怕觉得咱们人多,就想去送几个人头!”
上官荣一听,直接两手一挥,甩开了自己旁的所有人,撸起袖子就是往前,满脸气的通红,一反方才的苍白之态,“即便是我给了你精兵也不会成,来来来,我看你这个憨货到了现在还没分清形式。让你这样的人去带兵,我呸,柳安真是瞎了他的眼,一个个文臣谈什么上阵杀敌。”
上官荣边骂,边拉着肖洛的胳膊往前走,他直接掰断院子的一棵幼苗,在地上画了起来,“来看看,这是敌方距离我们的距离,如果想要偷袭成功,一共要过三个哨点。且不说这三个哨点都是专门培养的人,根本不可能让你过去,敌方的眼线,你一出去他们就能知道!”
可肖洛却不同意他这话,一把抢过上官荣手中的东西,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说。
后面的几人看见这幅景象都傻了眼,他们还记得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吗?还有将军怎么忽然就这样精神了?
就在这时,为上官荣针灸的大夫也到了。他看见上官将军如此生龙活虎,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夫人道:“老夫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等景象!!!”
紧接着,大夫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针,拿出一根直接扎在自己身上,“疼!真的!是真的!”大夫正激动着呢,忽然张着嘴说不出来了话。
上官夫人不知道这是忽然怎么了?激动傻了?
一旁跟着大夫一起来的小童也察觉到了不对,上前一步,惊呼道:“师父太高兴扎到穴位了,快!快带师父回去扎针!”
三个小童有赶快架着不会走的大夫离开了。
另一边,肖洛和上官荣还在互相讲着自己的思路……
……
卢以清舒缓着身子在院中走着,秀芝是会养花的,怎么看着院子里都比冬日有了生机。不过养的最好的还是那片竹林。
秀芝说,夫人一定最喜欢竹子,不妨好好养养。
卢以清有时候也笑着跟她说,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悉心照料着可能还不如不管他。永州的竹林可是没人管的,长得可比这里好多了。
后来卢以清想了想,因为竹子就应该长在适合竹子生长的地方。就像是现在长安会在冬日培花,但养出来的花也不知是节气的原因还是什么旁的原因,总让人觉得少了几分味道。
院子太大了,卢以清刚走完两圈就累了。便寻了一处坐了下来,念念和周禾站在一旁,只要有周禾在的地方,就永远有人说话。
念念也是个伶牙俐齿,以前她还和周禾互相说着,偶尔吵上两句也有意思。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念念很少同周禾说话。
“周禾,你去街上卖点糕点回来吧。”卢以清道。
周禾只能收了喋喋不休的嘴,应声出去。
卢以清正想寻个借口让念念去歇着,外面来了人,说是将军夫人给了一封信件。
信件?卢以清心中一紧,起身结果婢子手中的信,“送信的人可有说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
卢以清摆摆手让婢子退下,婢子道,将军府上的人还在等着回话。
她想到昨日收到的东西,应该也是这位将军夫人送回来的。不过……这位夫人怎么知道的自己。
卢以清说不上此时的心情,有些慌张也有些好奇,她还是装作不紧不慢打开了信件,入目便是骠骑将军王凌夫人。一瞬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这娟秀的字迹,她又不熟悉。从前或许见过,但太多年了不认得也正常。
信件上倒是简单的很,就是邀请她出息一个宴会。
她慢慢将信件放在心口处,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她怕等待的婢子着急,想要赶快给出一个说辞,但一时又想不到该如何说。她自然是想要见这位夫人一面的,但她不能去。且不说她现在的身份和本来的身份出席这种宴会有多大的风险,单是柳安她就是说服不了的。
卢以清悄悄深呼一口气,开口道:“你让那婢子转告将军夫人,就说我身子不好不喜出门,平日里喜欢在府上,除了偶尔爱瞧个戏之外倒也没什么乐子了。品茶弄琴我还是不去了。”
婢子应声转身出了门。
一旁的念念想,夫人真是越来越会撒谎了。她的乐子可多了去了,但念念也明白夫人不能轻易见人,虽说她不知道原因,感觉外面对夫人来说是有些危险的。不然一个如此金贵的人怎么会在永州一住就是十年。
春风拂过卢以清头顶的风铃,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抬头看了看,还是冬日里系上的。
……
另一边,上官府上。
两人争论的每个人都开始有些喘气,但谁也不愿意先认输。
肖洛累的有些直不起身子,笑着说:“岳丈,你看你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上官荣冷笑一声,“贤婿,你喘什么气啊?再说了,你一个正当年纪的少年郎和我这一把老骨头比力气?我告诉你,岳丈我和你这样大年纪的时候在战场上,那是一人能杀百人的!谁和你一样,就只会砍长安街上的不良人。”
“诶?岳丈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长安的不良人个个都比战场上那些有脑子,你想要砍不良人还搞不过他们的脑子呢!”肖洛丝毫不让。
上官夫人不敢上前,而上官青青看不下去了,这要是一直这么说下去两人累不死也得渴死。她摇了摇头,也是能累死的,方才为了争棍子画形势图,撕扯的都要打起来了。
就算是再给他们一个新的棍子都不要,也不知道那根烂棍子究竟有什么好的。
她走上前道:“二位可要休息休息去正堂坐坐?”
“坐!”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的这话,说完后,又彼此恶狠狠瞪了一眼。
会正堂的路上,上官青青一直站在两人中间,生怕他们一个不对付又吵了起来。不过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上官青青所想的事。
她想,可能两个人是真的吵累了。
到了正堂,两个人也是像瘫在了凳子上。自顾自喝着水,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上官青青想,这样也好,让他们歇歇吧。
可她刚这样想,就听肖洛开口道:“岳丈大人,小婿只是口舌之争不占优势,等小婿回去精进一下再来找您切磋。”
上官荣冷笑一声,“贤婿啊,你不是口舌之争不如我,而是行军打仗不如我。”
一听这话肖洛又要激动起来,不过他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上官青青道:“父亲今日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
“是啊,为父离开的日子青青受苦了,如今为父回来了,可要在府上小住几日?”上官荣的怒气已经随着和肖洛的较量发泄了出来,尤其是他在方才的争论中占据了上风。
这便宜女婿他是不想要的,毕竟这憨货打个仗都不会,还总是砍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不过今日一见青青,似乎过得并不错。既然如此或许就是上天安排的倒霉姻缘吧。他也只好认下这个便宜女婿。
谁料,未等青青开口,这便宜女婿又说话了,“岳丈还是好好修养的好,等岳丈好了小婿再陪夫人来看您。”
肖洛心中冷笑,把他夫人留下,上官荣打什么如意算盘。万一留下了不让回去了怎么办?!
上官荣随即道:“我已经好了!明日便可去宫中请罪!”
“诶诶诶!岳丈岳丈,您可悠着点,您要是去了,陛下可真的要降罪了。”肖洛这不是开玩笑的,陛下迟迟不降罪,无非就是因为上官荣一回长安就卧榻不起了。
至于原因,传到陛下耳中的那可是,上官将军和不良帅一直到了长安还在商讨败军原因,以至于上官将军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怒火中烧,昏了过去。陛下听闻十分感慨,虽说是败仗,但毕竟也是为大雍操碎了心的老臣,也不好在他还卧榻不起的时候就降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肖洛又道:“我同青青刚成婚不就,您总不想看见青青守寡吧?”
上官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好事,还想让青青给你守寡,你要是死了,当日我就给青青接回来!”
“但岳丈可别忘了,你我二人应该是同罪。”肖洛提醒道。
这一语倒真的是提醒了上官荣,他长叹一声,是啊,就算是为了女儿也冲动不得,可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又听肖洛说:“等柳相什么时候说能去了,小婿再来告知岳丈。”
“柳相?”上官荣有点不信,“你小子倒是有口气,你凭什么觉得向来不喜掺和这种事的柳相会帮你?”
肖洛微扬嘴角,“岳丈只管等消息便是。”
听到这里上官荣不免觉得这便宜女婿还有点东西。不过也是,这小子好像是柳安一手提上来的。
上官荣没再接着说什么,木已成舟,一切似乎都是有定数的。
……
定数这东西以前她信,不过自从亲眼见到了阿竹,她便再也不信了。
上天给卢家留了血脉,虽说很只有两人了,但一人是当朝太子,另一人又是政事堂丞相的夫人。如此两人,想要为卢家翻案绝对有希望。
夫人在外面一直等到了正午,才等来回来的婢子。
那人讲话说给她,她像木一样愣在原地。
婢子见自家夫人如此,便道:“丞相夫人又如何,不同人走动,终究是个不懂变通的。”毕竟自家夫人被拒绝了,婢子自然要踩上两句,不管对方是谁。
而夫人却什么都没有说。
良久,婢子瞧见夫人笑了。她并不知道夫人此刻有多开心。
夫人微微闭上眼,暖阳照在面上,悄悄跟了这么久,终于要和阿竹见面了。
遥记得她和卢相夫人第一次相见的景象,那时阿竹已经出生了,她也刚有了能和丞相夫人见面的资格。因为丈夫官职的关系,她一路交际了不少的夫人,以为位高者总是看人低的,直到见了卢相夫人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见识有多浅薄。
她知道卢相夫人出身名门,但自己也算得上名门闺秀。却不想二人在初始上相差何止是甚远!那是没有半点关系。卢相夫人教她如何做,告诉她为何这样做。一步步走来,她如今在官妇中也算是熟的上的了。只可惜阿竹没有听过母亲很多教诲。
……
周禾卖糕点回来的时候,柳安刚好也回来了。
他接过周禾手中的糕点自己过去给了夫人,问夫人为何在这里坐着,卢以清也只说赏春。
柳安笑着说:“过些日子有时间了,我带夫人去见个人。”
“谁?”卢以清好奇问。不过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柳安还是卖了关子,“到时候夫人就知道了,我下午没什么事,夫人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卢以清有些意外,这还是柳安第一次说要陪自己出去,不过她却摇了摇头,和柳安走在外面太招摇了。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柳安怎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便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可以去外面一点。”
“丞相!丞相!”王津跑过来道:“礼部尚书来了。”
闻言,柳安微微蹙眉,“他来做什么?不知道平时没事不要来府上?”
“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柳安冷笑一声,夫人不了解王泽,他还不了解?这是个不喜欢处理政务的,一到了下朝的时间马不停蹄就回家,到了府上书房一般是不去的,去了就是偷偷喝酒的。
这样的人能在下朝后找自己有重要的事?
“我记得你说过他,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卢以清又道。
柳安想起来了,上次把这小子在夫人面前夸的不轻。造孽,早知道不夸了,这小子来了若是丢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卢以清起身道:“我不方便在此,等夫君忙完我再来。”
“不妨事的。”柳安道:“王泽我信得过。”
意外之际,卢以清更是好奇,这个礼部尚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安吩咐王津让人进来,又同卢以清道:“只是王泽见过先皇后,应该能认出夫人。”柳安是怕等下王泽的一些反应让夫人觉得这是个奇怪的人。
卢以清淡淡一笑,“夫君信得过的人,我有什么怕的?”
“丞相!丞相!”两人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王泽的声音,他似乎在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
等柳安转过头去,他人已经走进了。似乎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王泽两眼放光,“丞相你快看,我新拿到的好酒!”
柳安震惊的眼睛都大了些,他……他来这一趟竟然是为了给自己送酒?!
柳安慌忙给他使眼色,可对方并未看到,反倒是说:“丞相你可不知道,我一拿到就过来,生怕被我夫人发现。上次被她发现,直接全摔碎在了院子里,哎呦,你可不知道我心疼的。”
殊不知,柳安如今看着他声色俱茂,已经心如死灰。这下好了,夫人一定觉得自己是嗜酒之人了。就知道不该让这老小子进来!!!
柳安悔恨的心尚未结束,又听王泽道:“这!这是丞相夫人吧!哎呀!我王泽好福气啊!”
闻言,卢以清侧过柳安往外走了两步,微微一笑。
而对方却顿住了。
王泽并没有避开眼前夫人的容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脚下动不了了。不止如此,就连手中的酒怎么都觉得很重了?王泽使劲眨了眨眼,丞相夫人竟然有如此容颜,也难怪丞相愿意金屋藏娇。
等一下?这夫人的相貌怎么有些熟悉?他不自觉歪了头。
柳安忽然向前一步,接过他手中的两坛酒。
王泽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眼丞相,“丞相如此着急啊?”
柳安摇头,“我只是怕你等下再打碎了这坛酒,再觉得难过。”
一听这话王泽更觉得自己的想法不会错,目光一瞬间又回到了丞相夫人身上。
忽然!他张开了嘴,眼中有些模糊看向柳安,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都下去吧。”柳安道。
包括周禾等人在内的所有侍从都离开了这里。
王泽努力深呼吸,他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想的,眼前的人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像先皇后?!
他再次看向柳安,只见对方微微点头。
王泽知道了,他没有想错。
他往后退了两步,拱手深深一拜。见状,卢以清有些意外,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她走上前想要将人扶起,对方却还是保持着姿态。
“尚书不必多礼。”卢以清道。
柳安道:“快起来吧王泽,你要是吓到我夫人,我可是要赶人了。”
王泽这才直起身子,“不想此生还有机会见贵人一面。”
“尚书说笑了,不过是一个林间女子罢了。”卢以清满面清风,声似丝竹清脆,翩翩有礼。
王泽想,不愧是卢相的女儿,比起男子来也是丝毫不差的。
柳安让他坐下来,三人围在圆桌上,两坛酒摆在中间。
一时间,王泽竟觉得自己带的酒有些俗气了,但还是道:“这酒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柳安倒也没有驳他的面子,顺着说:“王尚书品酒这一项,还是值得信的。”
卢以清微微颔首,“那便多谢王尚书了。”
“可不敢、可不敢!”王泽忙道。
柳安忍不住笑,平日里这老小子可是放开的很,今日怎么局促的连个话都不会说了。在心中嘲笑王泽的时候,柳安可不会想到自己也曾有看着夫人说不出话来的景象。
王泽来时心中格外高兴,可突然见到丞相夫人完全打乱了他的心绪。他脑子发乱,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和丞相他们二人说的。
有些局促,起身道:“今日就不叨扰丞相和夫人了。”
卢以清有些意外,这就要走了?
但柳安瞧着王泽那不知适合表情的脸,也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就算是心中有无限情绪也不好在他们二人面前表达出来。
“有些事不用我嘱咐了吧。”柳安道。
“那是自然。”王泽回,他这次也算是明白了丞相为何要将人藏起来。他又不是傻的。
柳安起身道:“有时间了,来丞相府喝酒。”
“好!”王泽马上应下。他拱手拜别后,转身离去。
卢以清有些不解,“他怎么这样着急就走了?”
柳安道:“因为见到了夫人。”
正当卢以清想要追问的时候,王泽又回来了。
两人有些意外,柳安问:“怎么又回来了?是想今日就在这里喝个痛快?”
王泽笑着说:“丞相说笑了。”紧接着他看向了卢以清,手握紧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双手拱于前,“夫人,请受王泽一拜。”
略微有些西垂的光变了颜色,斜着照在王泽身上。地上的影子慢慢躬下身子。
卢以清和柳安都愣在了那里,两人都不知王泽为何这样做。
可卢以清还是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将王泽扶起。王泽在抬头的一瞬间,好像看见了这院子里的许多东西。
扶起他的人是眼前的夫人,也是曾经的丞相。
王泽笑了,“下臣告退。”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王泽再也绷不住了,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人却是在笑着。
卢以清也因为那深深一躬明白了父亲为相多年的意义。
她看向柳安,嘴角难掩笑意,“值得的,一切都值得。”
柳安心里高兴,但也不想如此悲伤,他拎起桌上的酒,“不如今晚,我和夫人喝个痛快?”
“好!”卢以清重重点头。
第62章 六二章【三合一】
从丞相府上出来后, 王泽直接回了府上。一路上他一直从马车里往外看,人来人往,人们的面色中藏着无数的表情。唯有同众人展现出的那一面是最不可信的。
长安城太拥挤了, 以至于其中藏了太多深不见底的秘密。
王泽想,若是当年有人救了卢相一家该有多好,可那必定是不行的。卢相同卢相的儿子们没有一个不是长安赫赫有名的人。想要藏起这些人太难了,唯有幼女从不见人。
也好在有这一个幼女, 未曾见过许多人。
一直到了府上,他心情才平和了不少。在大门处收拾了收拾心情,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往里走。
步子直接冲着书房走去, 周围的侍从觉得奇怪但什么也没说。唯有一旁的夫人见状觉得不对。
郑芮走到书房门前,拦住了王泽的去路。
王泽忽然一个激灵, 抬头看见了夫人,“夫人站在此处做什么?”
“王泽,你是不是去喝酒了?”郑芮几乎是下意识说出的这些话, 她没有在王泽身上闻到酒味儿,但迟迟不回来,一回来又想往书房躲。除了喝酒他还能干什么亏心事儿。
不过今日郑芮真是猜错了。
她见王泽没有反应, 就连辩解都没有, 便凑近了些, 王泽身上没有酒味儿,郑芮又问:“这是怎么了?”她声音很轻,倒不像平时说话的样子。
王泽却笑了, 那笑看起来有些奇怪,他似乎开心的不能再开心。
“夫人, 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王泽道,他就知道柳安不会是旁人口中的小人!
郑芮不明所以站在原地, 之间王泽朗声大笑,进了书房。
“夫人,尚书这是怎么了?”婢子问。
郑芮摇了摇头,心想,究竟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儿能高兴成这副样子?
“走吧,让他高兴去吧。”郑芮说完便带着婢子们离开了此处,只要王泽不喝酒怎样都行。
……
卢以清本想同柳安月下小酌两杯,却不想,到了要用膳的时间反倒是见不到柳安人了。
她倒也不急,吩咐秀芝备好一些吃食。转而又准备让周禾带人将府上的灯掌上,可左右看了看不见周禾去哪了。
念念道:“周禾被丞相唤走了。”
这下卢以清好奇了了,他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夫人。”卢以清回头,见一脸笑意的柳安。他快步走过来,牵上卢以清的手,“去个地方?”
“天色这样晚了还能去哪里?”卢以清问。
柳安浅笑,将人的手攥在手心,“到了夫人就知道了。”
“不用膳了?我都让秀芝准备好了。”卢以清又说。
“那里有吃的。”柳安回。
她跟在柳安身边,心中倒也是有些期待。尤其见周禾还拎着两坛子酒,莫非是找了个好地方饮酒?
走着走着几人来到了一处几乎没人到过的房前,白日里卢以清就没来过这里,也别说白日,就连她年幼时也没有来过此处。
柳安转身从周禾手中接过两坛酒,周禾便转身离开了。
“走吧。”柳安说完便先推开了门。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雾气从房中出来,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卢以清霎时有些奇怪,这房中怎么给人一种这样热的感觉?
但柳安往前走,她也随着柳安的步子进去。
里面的灯盏不少,但因为雾气太重了,以至于周围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牵着柳安的手跟着他往前。
还没走到地方她便觉得手心出了汗,身上也浸湿了。越往里她心中便越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直到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才明白。一整个地面都成了池子,房中的雾气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但为何不觉得闷呢?
卢以清尚未想清楚,便听见柳安道:“夫人是自己宽衣,还是我帮你?”
她一怔,宽衣?不过也是,总不能穿着衣裳进这池子里。
柳安像是没人一样,三两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带,卢以清忙背过身去。最后柳安留了一条裤子,卢以清的里衣一件也没脱,便直接进入了水中。
两人依靠在一侧,身子浮在水上的感觉让卢以清觉得格外舒服,一抬头看见一个透着的窗子,一轮明月恰好从这里照进。
柳安递给卢以清一坛酒,一手将人揽在怀中,“夫人应该没有来过此处。”
卢以清淡淡一笑,“确实没来过,正因如此,才不知夫君能有如此雅兴。”
“倒也不算是雅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柳安说。这里不是柳安自己安排的,其实当初就是一片空院子,柳安觉得还是利用起来的好,就交给了周禾。周禾这人是会花钱的,当时柳安还好奇,他从府中取出这样多的钱,究竟是建造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落成那日周禾格外高兴,很是激动的在外面给柳安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柳安听的天花乱坠却还是没听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没有耐心,直接一脚踹开了门进来,入眼后,转身而去。
后来这房子算是被搁置了,没想到今日还能用上。
“这里难道不是夫君命人修的?”卢以清问。
“周禾弄的。”柳安回。
卢以清笑着说:“怪不得,整个府上也就周禾还是个知道如何舒服的。”
听到这话柳安有些不满,今晚明明是来和夫人加深感情的,怎么让周禾一个小子占尽了风头?!
柳安没再接着卢以清的话说,美酒美人儿美月,如此好景自然要好好享受。他的手垂在卢以清肩上,两个头紧紧贴在一起。柳安的鼻息间都是夫人身上的香气,就连这池中的花香都不如夫人香。
“痒~”卢以清的头躲了躲,柳安一直在她颈间蹭来蹭去,自然是痒的。
柳安心中叹气,夫人不贴着自己就算了,自己贴着夫人,夫人也不愿意。
卢以清察觉柳安有些不对,便想到是自己说的话可能不太合时宜。便往柳安处靠近了些,整个人依偎在柳安怀中,头贴在他的心口处,“夫君抱抱~”。
柳安心头一软,垂头在夫人额头轻吻。
怀中的人没有躲藏,反倒是抬起头来看他。出水芙蓉大抵也就是这样了,他瞧着那双眼睛,竟觉得此生沉沦是自己的荣幸。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柳安又吻了吻她的唇。
而后将手中的酒高高举起,对着月,“今日倒也是做了一次所谓‘贵人们’应该做的事。”
卢以清同样举起手中的一坛酒,两个酒坛相撞,两人不约而同烈酒入喉。
“啧,王泽怎么搞来如此烈的酒。”柳安道。
卢以清一口下去,不知是周围太热了还是这酒气逼人,她竟然觉得脑子已经有些昏了。整个人被柳安拥在怀中,像个听话的小兔子。
柳安低头看她,眼眸却落在她的起伏之处。虽说穿着里衣,但早已被水浸湿。柳安不自觉吞咽口水。又哄着夫人说:“怎么把酒放下了?”
卢以清迷迷糊糊道:“这酒太烈了,怕喝醉。”
柳安笑了,“放心,我不会醉,更不会让夫人落入这水池中。”
听到这话卢以清才想到,她若是醉了掉进去淹死了怎么办?如此一想,又紧了紧抱着柳安的双手。
柳安身子有些不对,他本想和夫人一同赏月饮酒,不想夫人酒量如此差,不过……抱着他也很好。
他一手揽着卢以清的腰,隔着湿透的布料,刚让他浑身血液流淌。他饮了一口酒但并未咽下。而是将酒坛放在地上,空出的手扣住夫人的头,直接吻了下去。
冷酒温润入喉中,卢以清有些意外,但还是咽了下去。
“不喝。”她声音略娇,柳安双目紧盯着她,恨不得将人揉进骨子里。
她觉得整个人浮着没有丝毫安全感,就连双腿都开始寻求一些依靠。
柳安随着她的意,把酒放在一旁,又听她细声道:“走吧。”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阿竹,我们才刚来。”柳安咬了咬她的耳垂,让她浑身发痒。
卢以清抬眸,眸中似有星河又像海浪。
“难受。”
柳安笑了,“这幅样子倒像是我给你下了什么东西。”
可卢以清确实难受,酒热身上也热,这房中更热。
“我给阿竹散散热?”柳安道。
卢以清问:“是要开窗吗?”她有些紧张,这幅样子,可是不能开窗的。
柳安安抚道,不用开窗。言毕他便将人托起,让她身子往上了许多,而自己则是潜入水中。
“唔!”卢以清撑着的胳膊捂住了嘴,整个人开始往下跌落。柳安忽然扶住她的腰身,才让她没有落入水中。
柳安从水中出来,看着她说,“湿的。”
卢以清知道他在说什么,羞愤的不敢抬头。
柳安倒是不拖沓,想来是开垦过的原因,今日更适合耕耘了些。他也比昨日勤奋了许多,只要不伤到夫人就行。
水中的人容易失力,卢以清紧张的心一直不敢放下,她昨日并不觉得这是美好的事。可不知为何,今日似乎有些快感。
“阿竹确实秀色可餐。”柳安笑着说。
卢以清累,求着放过,柳安却让她唤人。
“夫君~”细细软软的声音,却换来了变本加厉。
“柳安~”卢以清又换了个称呼。
柳安咬了咬她的唇,“叫哥哥。”
“安哥哥~”既然知道了他想听什么,卢以清下意识便唤出了幼时常唤的称呼。
水声大过所有声音,柳安抬头望了眼月亮,汗水夹杂着池中的水渍头发丝落下。一滴滴落在他最爱的樱桃上。
卢以清本就有些头昏,这下头昏的更严重了。她双手本是落在柳安肩头的,却被人一手扣住两个手腕高高举起。
身子里多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卢以清目光有些呆滞。面前的人捧着她的脸颊吻了又吻。
许久,她觉得身子软了,柳安也才放过了她。
污浊混入水中。
虽说有些累,但卢以清人已经清醒了不少,她再次靠在柳安怀中,柳安侧过头,细细绵绵吻着她,
卢以清也一下下回应着。
朦胧的双眼,在对视的一瞬间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直到卢以清觉得困倦,柳安才将人从水中抱了出来,两坛酒还有很多,柳安自然也没有留下。
他抱着擦干身子的夫人一路到了房中,经冷风一吹,卢以清整个人又清醒了不少。
方才的一路上卢以清都不敢抬头,如此景象被侍从们瞧了去算什么样子。不过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柳安早早就让周禾遣散了一路上所有的人。
他要抱着自己的心尖儿回房,还能让旁人窥见他的宝贝?
一脚踹开房门后,柳安两步走进去,没有回头,直接用脚又关上了门。
一直到将夫人放在榻上,柳安才去多点上了其他的灯。
红帐下,卢以清面上的红晕尚未消散,实在楚楚动人。
他将自己的鞋子随意丢开,坐在了榻上。
两人坐在榻上干瞪眼,柳安自然是想要再来一次,瞧着夫人这柔弱不堪的样子,恐怕是行不通的。为了防止夫人同自己分房睡,他还是决定忍着。
眼见夫人要躺下去睡,柳安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卢以清心中一颤,有些讶异看着柳安,他不会还想再来一次吧?
“不如我们在房中把酒喝了?”柳安道。
卢以清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还想着喝酒?但方才的滋味似乎也不难受。一想他只要不想着再来一次,喝点酒也无碍的。
卢以清微微点头。
两人披着外衣下了榻,坐在案前,倒像是兄弟一般直接用坛子饮酒。
柳安笑着举起,卢以清便跟着碰坛。
他笑,她也跟着笑。方才水池温存的是他们,如今对饮倾诉的也是他们。
几轮下去,柳安似乎也有些上头,慢慢道:“虽说这一路坎坷,到了现在我也是知足的,尤其是夫人如今也在身侧。”
卢以清安静的在一旁听着,酒力不胜的她又有些摇摇晃晃,手拖着脸听柳安说。
“夫人总好奇我想要你成为什么样子,其实有句话最能送给夫人,顺颂时宜。”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卢以清红了双目。她道:“我从不知道夫君是在哪里来到府上的,只是到从我有意识起,安哥哥就一直陪在我身侧。但安哥哥不开心,我就想,如何能让安哥哥开心呢?可是……可是我还没来及做到,就被安哥哥送到了永州。”
卢以清意识有些模糊,但这些事她是一生都忘不了的。
“我知道,就算是旁人不知我也是知道的,安哥哥这些年并不容易。”卢以清嘴角发颤,当时那么多有家世的人都来府上求父亲提携一把,一个毫无背景的柳安走到今日的位置何谈容易一说?
柳安见她泪流不止,忙给她擦去泪水,“夫人不必难过,如今有夫人在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卢以清双眸看向柳安,迷迷糊糊的意识里,她真的想知道,柳安是真的知足了吗?
……
烛火烧了半截,卢以清觉得有些冷,睁开了双眼,只见自己和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起身走到柳安身侧,“夫君、夫君、夫君!”连续喊了三声却没有任何效果,人还是睡得死死的。
卢以清无奈只好将人强行拖起,可她连拉出人一直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这么晚了也不好再让侍从进来了,卢以清想,再试试吧。她再次把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起身将人往外拉。
坐着的人毫无反应……
卢以清叹了声气,总不能让他睡在这里冻死吧?
她穿好外衣,打开了房门。冷气进来的一瞬间,整个人又清醒了许多,但眼睛还是有些疼,实在想不到今日为何哭了。
守夜的侍从看见夫人忙走了过来,卢以清让他们进来把丞相扶到榻上。
两个侍从皆是有些意外,莫非丞相一直是睡在这里的?毕竟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房中有声音了。但二人不敢说什么,直接扶起丞相将人放到榻上。
房门再次关上,卢以清看着榻上熟睡的柳安摇了摇头,是谁说自己不会喝醉的。
……
宵禁尚未过,整个长安都在沉睡中。就连打鸣的公鸡还没起床,一处院落中便早早传出了叫喊声。
“叫啊!等你爷爷醒了看你还叫不叫!”妇人厉声道。
而跪在地上的郑淮之却是丝毫不松口,“反正我是不会娶的!”
“你!你个逆子!”妇人指着他的手不停发颤,“你究竟是中了个什么邪!”
郑淮之昂起头,“儿子没有中邪,儿子只是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罢了。”
妇人觉得心口疼,“你连人都没见怎么知道自己会不喜欢?”
“再说了,你告诉母亲你喜欢什么样的,母亲给你寻就是了!”
苦口婆心终是劝不动郑淮之,他仍旧道:“母亲不必费心了,儿子此生恐怕是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哎呦~”夫人扶着头,身子向后仰。周围的婢子赶快上前将夫人扶住。
郑淮之也赶快从地上起来,一声声喊着母亲。
妇人倒不是真的昏了过去,而是被郑淮之气昏了头,她深呼一口气,“你给我去房中反省。”
“母亲~”
“快去!”在给郑淮之物色到一门亲事前,她是绝不会允许这个逆子出门的。
‘碰!’重重的关门声传来。
一旁的婢子问:“这可如何是好?”
妇人长叹一声,“他不过是没有见到过那些小娘子们罢了,就算是见了他也觉得那是人家贴着他的,不稀得搭理。过些日子皇后娘娘是不是要设宴了?”
“算着日子该到了。”
“你回趟府上,让父亲托人去托皇后娘娘帮个忙。”妇人又道。郑氏同皇后娘娘没什么交集,不过她娘家父亲和皇后还是有些近亲在身上的。皇后娘娘在空中的依靠少,自然离不开娘家。
托皇后帮这个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妇人闭上眼睛,到那时候可都是贵人们细心养护的小娘子们,这个逆子不至于一个都瞧不上。想到这里她才长呼一口气。
这逆子若是不成婚,她还怎么去见郑氏的列祖列宗?
吩咐之后,妇人也没有在此久留,她还要赶快去正院打点东西,天马上就要亮了,这样一个大宅子,总是少不了活计。
妇人前脚刚走不久,被关在房中的郑淮之便不老实了。
想要困住他的脚步,那恐怕母亲还需多花些心思。
郑淮之几乎是大摇大摆从房中出去的,至于如何出了这府上,翻墙便是!如今宵禁未解他还是要等上一等,旁的不怕,就怕他前脚翻出去,后脚就被金吾卫抓住。
随着主街传来的钟声,郑淮之身姿轻盈直接从侧墙跳了出去,丝毫不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
随着宵禁的结束,长安街上迅速挤满了人群。每个店铺也都开始招揽生意。
岳西楼刚打看门不久,便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彼时,秦瑶刚从楼上下来,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往外走着,一眼就看见了小厮面前的人。她慌忙走过去,将不长眼的小厮推开,笑着说:“将军夫人怎么来了?”说来奇怪,她平日是见不到这位将军夫人的,但她上次来时就要在这里演一出皮影戏,今日又来的这样早。
莫非?秦瑶闪过一个想法,这夫人不会是来算计丞相夫人的吧?
不只是秦瑶,恐怕许多人都觉得丞相夫人身上是有秘密的。否则怎么会有金屋藏娇这一出,就算是藏着,哪有藏到连陛下都见不得的。
想到这里秦瑶有些慌张,但是,柳安她得罪不了面前的人她也得罪不了……
“老板给寻个位置吧。”将军夫人道。
秦瑶微微一笑,“烦劳夫人同我上三楼?”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跟在秦瑶身后。
到了三楼,秦瑶本想给将军夫人寻一个上好的雅间,但夫人却直接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这更是让秦瑶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夫人是要茶水还是酒水?”秦瑶问。
夫人颔首,“不必麻烦了,一般的茶水就好。”
这是在赶秦瑶走,她自然能意会的到。秦瑶笑着离开,随后唤了小厮,在其耳旁低语之后,小厮匆匆出了门。
将军夫人也只是猜测阿竹会来这里,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并不确定。既然没有约定时间,她便想从第一日起就开始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阿竹来。
正午的太阳直勾勾照下来,婢子问:“夫人已经正午了,要回去吗?”婢子并不知道夫人在等谁,不会心中对着人并没有什么好感,既然让自家夫人这样等着。
将军夫人却微微一笑,“不走,再等等。”
婢子叹声气,心想,夫人还是太好脾气了,都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可就在下一秒,将军夫人就看到了她在等的身影。
……
卢以清本是想早些出门的,但昨日的酒劲儿下去后,身子有些不适。清醒之后她才想起昨夜同柳安在水中做了什么事。
如今觉得羞涩自然已经晚了,但身上的不适倒是真的。
一直等到身子好了些,走动起来没有那样疼了她才决定要出门。周禾和念念又要跟着,不过这次卢以清倒是没有带上念念。
周禾能支开,但念念有些麻烦。卢以清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这位将军夫人的见面。
到了正午卢以清和周禾才到了岳西楼下,她道:“你不用跟着我。”
周禾懵了,嘿嘿笑着,“夫人,今日念念不在,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别说去喂马了,他只能求着转生的时候不成马。
卢以清叹声气指了指楼上,“我就在此处能有什么危险?不要整日大惊小怪的。”
周禾低着头不敢反驳,但心中的忧虑丝毫未减。
“好了好了,我很快就出来了,我想静一静。”卢以清道。
周禾毕竟是个下属,夫人说了这样的话他实在没有再跟着的道理。
“那夫人出来就唤属下,若是有什么事也大声唤属下,属下听得见的。”周禾又说,“属下的耳朵也很好用。”
卢以清笑了笑,“放心,不会有事,你也不常见妹妹,就多说说话。”
“如今她已经觉得属下回来的次数太多了。”周禾也笑着说。
两人说完,卢以清便独自进了岳西楼。
其实在她进来之前,她便已经看到将军夫人坐在那里了。刚才她给周禾指的那一下,正对的人便是将军夫人,只是周禾没瞧见罢了。
卢以清还是有些慌张的,上楼的这几步路,她便觉得口中发干,就连双腿也有些发软。只说紧张也不对,或许也是期待。太期待了。
短短的几层楼梯,一步步踩在上面,发出‘咚咚’的声音,一下下和她的心跳相映。卢以清抿着嘴,手一路扶着扶手,最后一节楼梯过去。
卢以清收回了手,双手放在前面。身子笔直。一眼,便瞧见了还在往外看着的夫人。
只见将军夫人独自坐在那里,身旁没有任何婢子。夫人是背对着卢以清的,以至于卢以清没有直接确定这人究竟是谁。但这个背影的熟悉感让卢以清知道,她没有来错。
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慢慢回过头来。
卢以清看到对方的瞬间震惊的直接张开了嘴,她鼻尖发酸,湿润的眼眶有些模糊,快要看不清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起身朝她走来,款款的步子,一如多年前一样。只是对面的人老了,她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往人怀里跑去的小孩子了。
夫人没有说话,隔着面纱,卢以清总觉得她也红了眼。
夫人伸手搭上她的小臂,这只手并没有用力,却让卢以清觉得是这样有力。她跟着夫人的方向往前走,两人进了一间雅间。
两人没有一句话,唯一的声音就是雅间的门被慢慢关上。
卢以清垂下头,双手摘下掩面的面纱,抬眼之间红着眼的将军夫人。面前的人当真是老了不少,夫人颤抖着手想要扶上卢以清的面,卢以清双手碰上那褶皱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阿竹。”夫人开口的一瞬间再也绷不住了,她从看见阿竹来时的第一眼就在强忍着。
阿竹从外面上来用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她来说却无比漫长。她悄悄跟了阿竹几个月,今日终于是同人说上话了。
“陈夫人。”卢以清用发颤的声音唤了出来。
意外中又有些意料之中,阿竹从不唤她王夫人,而是唤她自己的姓氏。
陈夫人一把将人抱住,怀中人的身子骨让她心中一颤,“阿竹怎的如此瘦小?”
“并不,只是穿的单薄了些。”卢以清赶忙解释道。
陈夫人不知如何道出心境,又想着,不能让人一直站着,便道:“阿竹坐下说话。”话说完她便将人放开。
卢以清点了点头,一阵开心过后,也是逐渐恢复了平静。
“阿竹在长安还是危险的。”陈夫人道。
此言一出卢以清才反应过来,应该问问陈夫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长安的。但尚未等她问出口,又听陈夫人道:“阿竹如今……如今能在世上也是一件幸事,当年……哎!阿竹是如何到了今日的?听闻你一直在林间,过得可还好?”
虽说陈夫人嘴上这样问,但心中早就觉得在永州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的。
卢以清道:“当年是柳安救下了我。”
陈夫人显然一怔,卢以清想,她不会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丞相夫人吧?紧接着又听陈夫人道:“我曾想过,但又实在想不到卢相同柳安有什么交集,他又为何要帮忙。”
这句话提醒了卢以清,柳安在府上时,父亲和王凌将军的走动并不多。
她没有和陈夫人直接说清楚,而是说:“阿竹这条命是柳安救的,或许当年的事王将军会觉得和柳安脱不了干系,但阿竹可以告诉夫人,当年是父亲让柳安去的。”
陈夫人明白了,她之前所想并不错,柳安的确是卢相的人。不过另一个疑惑也爬上了心头,既然如此,那卢相又为何没有反击?
“夫人是如何知道我的存在的。”卢以清并没有拖沓,叙旧固然重要,但她的安危更重要,若今日知道她存在的不是将军夫人而是旁的人,那她可不是今日的样子了。
陈夫人平静呼出一口气,瞧着卢以清淡淡一笑,但难掩眉间的褶皱。
听完夫人娓娓道来的过程,卢以清心头何止是紧绷着,那是已经有些恐慌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人盯了这么久,看来日后还是藏在府上更安全些。
两人说完这话后,敲门声响起,夫人开口道:“是谁?”
“夫人,是我。”秦瑶笑着的声音传来,“夫人可需要添茶?”
“不用。”将军夫人回的很快。
秦瑶没有了声音,想来是不知道说什么。
被秦瑶这一打搅二人也知道不能久留,两人很有默契收起了想要叙旧的心思。
“今日见阿竹,并未只为了叙旧。”陈夫人道。
卢以清自然知道那日的皮影戏不是白看的,她道:“我知道夫人是什么意思,只是……”说着她稍垂下眼,思量片刻,又道:“丞相并不希望我掺和这件事。”
卢以清的回答是在陈夫人意料之中的,“我知道丞相可能不想让阿竹卷入这件事,但阿竹自己的意思呢?”
卢以清又是低下了头,说实在的,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或者说,她不清楚太子的心意,她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要依着太子的意思。
“我想见太子。”卢以清道。
这让将军夫人有些犯难,她的眉头又深陷了些许,她在后宫并没有什么熟人。良久,才开口道:“宫墙深,要见面的话,你进去或者他出来。不过,这两件事都不容易。”
卢以清看着夫人长叹一声气,当然不容易,若是柳安愿意经手还是能简单些,可惜,柳安是最不能找的那一个。
“不过。”陈夫人又开了口,她慢慢抬起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你当真愿意进宫冒这个险?”
进宫,卢以清没有直接回答,这对她来说不只是犯险,就像是送死一样。
可是她当初想要从永州来长安,为的就是想再见太子一面。太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我会尽力的。”卢以清如是答,她只能尽力让柳安同意,不过到时候柳安也一定知道她想要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陈夫人双手握住她的手,“阿竹,长安处处藏着刀,一定要护好自己。”
卢以清点点头,“见太子一事,就烦劳您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陈夫人回。
话说完,陈夫人有要离开的意思,卢以清又想到了什么,赶快问:“我在长安一事,除了您还有旁人知道吗?”
夫人摇了摇头,“这个你放心,这些日子里我也并未发现谁在暗处。”
卢以清这才有些心安。
“不过我听说了你同崔凌的事,她就是个骄纵长大的娘子罢了,你可不要同她计较,崔凌的手不脏,但若是让她母亲盯上了可就坏事了。”陈夫人又提醒道。
说来左相的夫人,卢以清也曾耳闻,是个厉害的角色。
她点了点头,“多谢夫人提醒。”
将军夫人起身后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有事的话,我会来找阿竹。”
“夫人慢走。”卢以清眼看着门重新关上,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长安说不透的事太多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想着她又摇了摇头,真是小心的话就会在府上一直不出来。
可见柳安比自己要清楚长安。
卢以清喝完剩下的茶,起身出了雅间。
……
隔着一条路,对面的酒楼上,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瞧着卢以清下了楼,男子也起身离开了位置。
他眼看着卢以清找来周禾,二人往前面走去,长安的人多的他不能随时准确找到两人在哪。这样想着,便又上了一处更高的地方。
站在高处果然不同,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太密了,看着他一阵恶心,仔细看了许久才发现卢以清和周禾在什么位置。
刚觉得两人走的真慢,他忽然又看见一处拥挤的人群。
男子的眉头渐渐蹙起,下面被人群拥挤的地方有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此人一席白衣,腰间缠着金线,玉佩也落的刚好。等下面那男子抬起头来他才看清了其面目。
郑淮之!
男子的目光又赶快转到了卢以清身上,郑淮之和卢以清之前只差了不过五六人!且两人正在往相对的方向走!
男子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赶快从楼上跑了下去!
……
卢以清见前面人群拥挤,走着走着本不想过去了。
周禾道:“夫人走过这里一处就好了。”
“那就再等等吧。”卢以清想也没什么着急的,等上一等也不妨事。
可就在这时候,周禾看见了前面的男子,人群挤着,他们和前面这个男子的距离越来越近,周禾并未见过这个男子,却莫名觉得这不是个应该见到的人。
刚准备拉走夫人,他听见身边一个小娘子道:“那!那是郑家的小郎君郑淮之吗?”
“啊!好像真的是!”
这一声尖叫让周禾整个人紧绷起来,夫人要是在和自己在一处的时候见到了郑淮之,恐怕以后是马来喂我了!!!
“夫人,我们快走吧,前面有不能见的人。”周禾凑上去小声道。他紧张的恨不得直接把夫人人拽走!
卢以清看了一眼周禾,这人紧张的样子让她下意识往前看了一眼,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转头,或许是太快了,带起的风带起面纱。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郑淮之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就在这时候他完全否定了先前的想法,有些人即便是许久未见岁月变迁,即便是从幼时长大了十几岁,但见到的一瞬间还是能认出来。
“走!”卢以清见对面的人还愣着,她倒是先反应了过来,郑淮之可见不得。
话音刚落她就拉着周禾往反方向走。
郑淮之刚开始还觉得有些不真,毕竟……毕竟她,她不在了呀!可对面的人跑什么?!
他赶快拨开人群,往前追去。
第63章 六三章【三合一】
“让一让, 让一让!”郑淮之丝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只顾着往前追去。不管前面的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今日他都必须看见才能心安。
越是着急, 就越是走不动路,这话简直一点都没错,今日就连周禾都不能给卢以清开出一条路来。周禾一边着急,一边想, 王津那小子要是在就好了。想到这里他便重重叹了声气。需要王津的时候,他比鬼魂消失的都干净。
不过这也是周禾心里急躁罢了,若是王津真的在这里才吓人。
卢以清正着急着, 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一瞬间,她停在了原地。周围人群熙攘, 与她而言不过是擦肩而过。
她不敢回头,不知道如何同郑淮之解释,若被郑淮之认准了自己还活着, 危险岂不是又会多了几分?
“阿竹?”郑淮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即便是两个字她还是能确认这人就是郑淮之。
卢以清慢慢回过头去,隔着面纱, 她还是看见了面前人一副不大信的样子。
郑淮之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在颤抖, 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发颤。卢以清知道这种震惊感, 就和方才夫人的感觉一样。
或者又不一样,难道郑淮之真的会因为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等到现在吗?想着想着,卢以清心头有些复杂的情绪生出。
“郑公子?”周禾故作平静的声音响起, “公子无缘无故为何要拦住我家夫人的去路?”
“你家夫人?”郑淮之疑惑问出,但手却未松开。
卢以清抚开他的手, 收回自己的胳膊,转身对着周禾道:“我们走吧。”
“阿竹!”郑淮之的声音很大, 卢以清的脚还是顿住了。他几步跑到卢以清面前,“我不会打搅夫人的,只是……只是有些话想同夫人说。”
郑淮之在看到周禾过来的一瞬间,心中大概就有些底。只是,他脑子很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阿竹。
只听面纱中的人轻轻一笑,“我与公子从不相识,公子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讲?公子应该知道我家丞相不是个好招惹的。”
“无妨。”郑淮之忽然道:“夫人若是真不认识我,也不会在听到我故人名字的时候停下。夫人,我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困的我近几年来都不得安眠。夫人心善,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我说了,我不认识公子,又何来为公子解答梦境一说?”卢以清回。
郑淮之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又道:“阿竹可听过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稍稍往前两步,周禾的手伸了过来想要拦开二人的距离,却被郑淮之攥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阿竹在顾虑什么,你放心,没人能认出你是谁。”
看似是个安心的话,实则让卢以清更加慌张,方才将军夫人不也是这样说的?可才刚出来,只不过一个身影就被认了出来。
卢以清往后两步,同他拉开距离,语气并不好,“我已经说了我不认识公子,若公子执意纠缠,别怪我喊人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声音都没有同年幼时变很多。
“夫人喊就是了,郑淮之本就是众人眼中的病人。”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不,是以为已经去世的人如今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可对方连信任都不信任自己。
“郑公子。”清冷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卢以清发现周围的人都躲着走了。
等那人错过郑淮之的身影又往前了些,卢以清才看清了来人,她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柳安。
郑淮之的目光随着卢以清移动,最终也落在的柳安身上,他嘴角颤抖着自嘲般笑了,身子转过去对着柳安拱手一拜,“见过丞相。”
柳安蹙眉,“不知郑公子为何要拦着我夫人?”
郑淮之颤抖着长舒一口气,“下臣认错人了,还请丞相恕罪。”
“认错人了?”柳安嗤笑一声,“你一句认错人了便让我夫人受惊,这是一句道歉便能原谅的?”
郑淮之知道柳安惹不得,但他喉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莽撞了,应该道歉。无论面纱下的人是不是阿竹他都应该道歉。
遥遥梦中人,终于不是那样不可触及了。而他,再也触及不到了。
许久后,他慢慢抬起头,双目落在柳安身侧的女子身上,“下臣无言,还请夫人见谅。”随后,他又是深深一躬。
眼见着郑淮之躬下身子的卢以清身子不自觉往前了些,柳安抱着自己的手同时也紧了些。她抬头看了眼柳安并不好的神色,她知道柳安想让自己说些绝情又疏远的话。但她也知道郑淮之不会信这些话。她太了解郑淮之了,甚至比了解柳安还要多。
一个从没有遭受过任何坎坷的人,一个从小就厌恶权臣仗势欺人的人,如今他又是如何看着自己和柳安的?
还有肖洛带来的那些传言又有几分真假?他真的是因为自己到了现在都没有娶妻生子吗?
柳安并没有给她很多思考和犹豫的时间,卢以清道:“公子日后在街上还是要注意些,莫要给郑尚书惹了麻烦。”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让郑淮之日后能谨慎些。
“夫人不是说,不认识我?”郑淮之问。
卢以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伸手轻扯了扯柳安的衣裳。
“郑公子?”柳安抬眼看向郑淮之,提醒他不要再接着给自己惹麻烦。
郑淮之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像是黏在了卢以清身上。
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卢以清又轻轻扯了扯柳安的衣裳,“夫君,我们回去吧。”
若是卢以清不在这里,柳安一定会教教郑淮之如何在长安城里做一个安全的人,可是夫人现在还在,他决不能动。柳安没再看郑淮之,一手揽着卢以清朝着郑淮之走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柳安的余光看见郑淮之的目光还随着夫人。
他们就这样走了过去,一直等着茫茫人海将他们和郑淮之的距离重新隔开。
……
郑淮之迟迟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他曾想过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尽全力将阿竹护住。可笑的是,原来当初已经有人能护住她了。
更可笑的是,现在阿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连看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阿竹的影子越来越远。远到郑淮之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头脑昏涨,眼前一黑。
“这位公子!”最后他只听见周围乱哄哄的,好像什么撞到了头。
……
热闹并没有传到前面的人耳中。
卢以清和柳安各有各的心思,虽说一同走着,却无一人开口说一句话。
柳安的手还是像放下一样搭在她的肩上,卢以清像是在他的怀中一样。
怀里的人身子僵着,柳安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纵使他知道郑淮之是个意外,却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气。而且夫人的样子显然是受到了郑淮之的影响。
周禾同二人的距离并不近,但冰冷的感觉还是波及到了他身上。他心想,自从自己和夫人出来后就状况频出,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差劲了吧。
三人走在街上,路上的行人不自觉投过来目光。
“这难道就是丞相夫人?”说话的人震惊之余还是不敢相信。
“想来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丞相亲自护着。”
“还真别说,丞相夫人虽说戴着面纱,却都能让人觉得定然是好看的。”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夫人。”
“夫人好像经常在街上走动。”
“啊!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确实也在街上见过夫人,不过当时她身边似乎只有婢子。”
“夫人还真是低调。”
一群人正说着,眼看着柳安就要走进,路上的人又赶快都背过去了身子。
柳安搭在她肩头的手有些累,慢慢移了下来。牵上了卢以清的手。
卢以清抬头看了看柳安,很快又低下了头。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多年后再次和柳安一同走在街上,不想竟是这副景象。
她的手慢慢冻动了动,似乎要挣脱柳安的手。柳安低头看了她一眼,卢以清也看了看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柳安有些生气松开了她的手。就在柳安要将手背在身后的一瞬间,卢以清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柳安第一次感受到卢以清的手心都是冰冷的。
卢以清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哄人,但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
两人一直往前走着,其实卢以清的脚早就有些疼了,但柳安一直没有要坐马车的意思。她知道今天是自己让柳安生气了,便强忍着痛感。
后面的周禾都看出了夫人的不对,双腿似乎很吃力的样子,可丞相只顾着往前走连身侧的人都不瞧上一眼,又怎么会察觉夫人的不对。
周禾赶快往前跑了几步到柳安的侧后方,刚想说话就看见丞相那能吃了人的眼神。但他还是小声说了句,“丞相,夫人的脚似乎有些疼。”
柳安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百米,柳安长叹一生气,停住了脚步。他看了夫人一眼,想要松开十指紧扣的手,卢以清的手扣得更紧了。
“松开。”柳安道。
卢以清摇了摇头,柳安另一只手掀开面纱,看见她快要哭了的样子,又耐着性子说:“你先松开我才能背着你走。”
“不用。”她声音很小。
“现在不用回去让我给你捏脚?”柳安问。
“我们是偶然碰见的。”卢以清赶快道。
柳安叹了声气,眉头还是蹙着,“先上来,到了府上再说。”
卢以清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柳安道:“夫人,抱着你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若是要抱到府上还是有些累的。”
听到这句话卢以清才没有再继续坚持,柳安不开心还是要等回了府上才能好好哄上一哄。
周禾看着丞相背着夫人慢慢往前,心想,没想到丞相能让夫人捏的这样死。他一边想着,又赶快三两步跟了上去,丞相能不生夫人的气可不代表他不会生自己的气!
……
正午刚过不久,周围的空气便冷了下来。将军夫人站在外面,看西北方向的乌云往下压着,心想,这是要下雨了。
刚有了这想法,狂风便刮了过来。
“快、快收拾院子里的东西。”将军夫人忙道。
一个个着急的人影满院子的走,夫人看着门口的方向,有些着急。将军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到了这时还没有回来来。
要说平日里她是不着急的,今日不同,要落雨了完了将将军淋着了怎么办。突如其来的冷风又让她想到了将军那满是伤口的双腿。
“夫人,您这时候是要出去吗?”她刚往外走了两步,婢子便围了上来。
“拿上伞,和我去门口等着将军。”她道。
“是。”
将军府并不算大,只要不是很大的雨,就算是淋着从门口到里面也不会将人淋湿了。但她心中就是担心,将军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夫人刚到府门前,往外探头看去便看见了将军的马车。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马车徐徐而来,夫人看着马车上的人下来,伸出手去。
王凌见状直接牵上了夫人的手,但即便是有夫人扶着,在下马车的一瞬间还是踉跄了两下。他心中叹气,终究是要服老。
“夫人怎么在这里站着?”王凌问。
夫人道:“我见天色不好,将军迟迟不回来心中有些担忧。”
“嗐!这有什么担忧的,夫人思虑过多了!”将军大手一挥。
“如今就剩你我二人了,我再怎么思虑也不算多的。”夫人回。她扶着将军往里走,不太大的府上因为人少而显得空荡。
夫人虽不是出身长安的名门望族,但嫁给当时的王凌也是正妻的身份。就在她觉得王凌需要纳妾的时候,他出征了,此后数年从未提过要纳妾的事。后来她主动提起也都被王凌驳回。只是夫人心中有愧,她早年因为身子不好只给王凌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来身子好了也不能生养了,便又生了要给王凌纳妾的想法,又是被王凌讲了一顿。
其实夫人心中清楚,从前王凌也是希望有个后的,大抵是卢相一家的事让他对大雍失望了吧,不过这也是夫人的猜想。后来夫人自己也想明白了,既然两人都不想要,那便随性一点活着。等一人终老,另一人也不独活。
她这一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将军一直觉得对不起卢相,这件事终于也有解决之策了。
两人回到正堂的那一刻,外面开始电闪雷鸣,乌云迎面而来,这阵仗让人心中畏怯。
“将军的腿可疼?”夫人问。
“不疼。”王凌笑着说,是有些疼的,只是现在不适合用热敷,他也不想麻烦夫人。
“疼的话一定要说,可不能忍着。”夫人又道。
“哪里话,我怎么会忍着。”
夫人嘴角微扬,看了看周围的侍从,“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凌有些奇怪,抬起头看着夫人。
夫人走到门前,关上了正堂的门,再回过头去,正前方的灯照着王凌有些红润的脸,她边走边说:“将军猜猜我是要同你说什么?”
从方才遣散婢子开始王凌就暗暗猜测,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和阿竹有关,因为除了和阿竹有关的事,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夫人关上门来说的?
“夫人是又见到阿竹了?”王凌试探着问。
夫人点了点头。
王凌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那……那她现在可还好?”
“阿竹很好,柳相对她确实照顾有加。”夫人回。
“哼,柳安那个小人,阿竹一定是不知道实情,阿竹若是知道了实情,必然要和柳安那人和离的!”
夫人的声音很是柔和,“将军或许是误会柳相了。”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王凌愤怒的情绪,“误会?!夫人,你说朝中谁是个好人我都信!”说完后王凌像是想到了什么,“除了崔远那个烂人。”
“但你不能说柳安是个好人啊!”再激动下去恐怕王凌就要开始拍桌子了。
夫人低头笑了笑了,走近王凌,慢慢扶着他坐下,“将军还是急脾气,我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将军何不等我说完?”
“我、我不是听你夸柳安了,那小子有什么可夸赞的。”王凌像个孩子一样努着嘴,心中还是不快。
夫人道:“接下来无论我同将军说什么,将军都莫要激动。”
“好,不过,夫人还是唤我夫君可好?”
“自从上次和夫君一同去看了阿竹后,我时常让侍从们去盯着她的动静。阿竹到底不是个安分的孩子,已经走了长安的几条街的,想来也是柳安同意的。由此可见柳安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夫人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她想要慢慢给王凌接受的时间,免得他听到后受不了。
见王凌没什么反应,她又接着说:“偶尔夫君不在府上我也会去看看阿竹究竟在做什么,前几日我知道阿竹常去岳西楼,便在请来了人在岳西楼演了出皮影戏,阿竹观后果真泪流满面。”
“讲的什么?”王凌问。
“讲的姐姐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孩子托给妹妹的故事。”夫人道。
王凌有些震惊,“夫人果然心思细腻。”
夫人笑了笑,“相较她人我还欠缺太多。”
王凌正向反驳,又听夫人接着说:“那日之后我便笃定阿竹是想见太子的,至于她为何没有去见太子我也不大明白。柳相若是帮她见太子一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当日我便让人给阿竹送了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夫人又停住了,毕竟送东西的时候她并未同王凌商量,那块玉被王凌试做珍宝一般存在。
“哎呦~”王凌没忍住,又从位置上起来,“夫人你快点说,我这心可经不起等了。”
夫人有些小声,“我将卢相给夫君那块玉给了阿竹。”说完,面前的人便呆滞了。
“无……无碍的,毕竟是卢相的东西,给阿竹也……也说得过去。”
嘴上这样说着,可夫人再清楚不过王凌了,此刻他的心一定如滴血一般。
只听王凌又说:“阿竹这样聪明的人,肯定知道这块玉意味着什么。”
“不错。”夫人接着说:“第二日我给阿竹写了封信,以骠骑将军夫人的身份邀请她出席宴席。但我知道阿竹一定不会来,可她若是想见我,也一定会给我个消息。”
“夫人的意思是,你,你要去见阿竹了!”
“是已经见过了。”夫人道。
王凌身上一阵发麻,他张了张嘴,红了眼,“那夫人同阿竹说了什么?”
夫人走到王凌跟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我问阿竹是否愿意帮太子一把。”
“阿竹如何说?”
“阿竹说,她想见太子一面。”夫人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王凌。
对于卢以清的心愿两人都没有很好的办法,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彼此的愁容,忽然笑了。
“总会有办法的。”夫人道。
王凌点了点头,“是啊,如今能见到阿竹已经很意外了,定会柳暗花明的。”
“不过,夫人说柳安是个好人,又是从何说起?”王凌问。
“先前我曾猜测过柳安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忽然出现在长安城的,但没人知道他以前究竟是什么人。我曾想他会不会不是崔远手下的人,而是卢相的人。”夫人说着,抬眼看了看王凌,对方显然也在思考,“后来阿竹告诉我,柳安确实是卢相手中的人,最后也是柳安将她悄悄藏到了永州,包括当时柳安带人去丞相府上,也是卢相让柳安去的。”
一席话说出,王凌满是意外,“难道卢相早就知道了崔远的心思?”
“我想卢相肯定能看见,只是不知卢相为何没有出手反击。”夫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王凌冷笑,“卢相才不会同那些互相去比谁的手段更阴暗卑劣。”
此一言,也算是说清了卢相为何没有反击。不,也许是想过反击的,毕竟那不是卢相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的命运。但究竟为何没成功,恐怕只有柳安知道了。
“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王凌问。
她摇了摇头,“想来只能等些日子皇后宴请百官之时,看是否有机会见上太子一面。”
“也只有这样了。”
“将军,李侍郎来了。”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王凌有些疑惑,不是方才才见过,怎么这时候又来了?
“让人进来。”王凌道。
两个侍从从外面给李侍郎将门打开,门外的人看见正堂只有将军和夫人时,便自然想要二人应该在交谈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来的巧不巧。
李侍郎到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说最近崔远不是很老实,似乎在暗中找些什么人。他下手的都很奇怪,搞得像是要把一些陈年旧案重亲扯起来一样。不过对此将军只是冷笑,要他来说,崔远一定不会是想把什么陈年旧案拉出来,毕竟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只要是在朝中的老人,有几个不知道崔远自己经手的冤案最多?
不过,一旁的夫人倒是说,还有另一种可能。崔远想要从以前的一些事情中发现新的东西,他可能想要扳倒人了。
夫人的话一出口,王凌和李侍郎想到了同一个人,现在朝中能让崔远忌惮的无非就是柳安了。从前他们关系好,没有人会往这里想,可现在柳安和崔远的关系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有多水深火热。
李侍郎道:“既然这样岂不是合了我们!”毕竟现在柳安没有表明立场,多一个和崔远对起来的人,太子的路就能能顺畅些。
可王凌却忽然说:“不,柳安已经表明了立场。”
此言一出,两人也有些意外,王凌接着说:“柳安想要七皇子登基。”
夫人似乎知道了为何柳安不想让阿竹见太子,原来他已经决定助七皇子登基了。
李侍郎笑了,“怪不得崔远着急了。”
一旁的夫人没有说话,柳安的身世无人清楚,莫非崔远是想要查出来柳安过去有没有什么可以下手的地方?她越想越觉得复杂。
着急的何止是崔远,就连王凌也有些着急了。不管柳安是不是卢相的人,如今阿竹都和他在一处,柳安要是出了什么事,阿竹恐怕也不能安然无恙。
“天快要落雨了,路上那面有泥水,你先回去吧。”王凌道。
李侍郎的笑僵在了脸上,王凌是个不擅长隐藏的人,他一定是有什么秘密藏着的,还有上次从柳安府上出现那个女子,自从告诉王凌后,便再没了风声,他试着问过一次,王凌却说不要多管。
“下臣告退。”李侍郎倒也没有直接说什么,将军夫人将他送到了门口,王凌自己一直在房中坐着。
李侍郎笑着上了马车,可坐在马车上的一瞬间,心中便沉了下来。
雷声一声声落下,天空被划破一道道口子,似乎要从那些地方直接下来瀑布。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回去的一路上倒也算顺畅。
车夫不知在着急什么,马车直接从一块坡地上过去,不平整的路上让里面的李侍郎震得要吐出来。
这路和如今在朝中的路又有什么区别?太子登基几乎是最没有希望的,他是不是也要为自己想想?
说是卢相的旧部也好,亦或是称作想要让太子登基的一批人。李侍郎很清楚他们这批人有什么特点,就是太忠诚了,倘若太子最后没有登基,那他们也会被新帝一个个铲除。
若是为了长远来看,跟着太子并不是条合适的路。何况,王凌对自己也并非推心置腹。
他正想着,马车到了府上。一路的颠簸让他头脑昏沉,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李侍郎有些奇怪,这时候谁会来府上。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一瞬间,李侍郎脑子直接清醒了过来,是崔远的人。
……
柳安前脚背着卢以清到了府上,后脚,倾盆大雨落了在了整个长安。
卢以清被柳安放下来后直接被身后的雨声吸引住了,她抬头看,漫天的雨快速落下,不自觉伸出了手,急雨落在手上,还是有些疼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拉了回来,“吹了一路的风又要碰这冷雨,身子怎么受得了?”
柳安的语气并不好,卢以清低下头,又听秀芝道:“奴去给丞相和夫人熬姜汤。”
“回房?”柳安问。话说完卢以清依旧没什么动静,柳安想都没想直接转身要回房中,却被人拉住了衣角。他心中压着火气,不想回头,即便是卢以清今日再怎么说他都是不会陪着她在外面看雨的。凡事绝对不能由着她任性,否则日后定要惹出打乱子。柳安如是想。
“就看一会儿~”卢以清小声说。
柳安长呼一口气,一咬牙,好吧,就陪她看一会儿。
他冷着脸转过身子,“有什么好看的。”嘴里嫌弃着,看着卢以清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长安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卢以清道。
柳安看着这雨水点了点头,或许周围的人是刚注意到长安许久没有落雨的事,但他却是早就知道了。不久前,他还在御书房和陛下因为这件事犯愁,一只不落雨,长安的百姓可就没吃的了。
想着想着,他便看着那雨入了迷。造物者真是巧妙,久旱逢甘霖,造物者也是不会对百姓赶尽杀绝的。
“啊秋~”卢以清的喷嚏声把柳安拉过神来。
打喷嚏的人也转过来头,仰头看着柳安,一脸无辜的样子。
“回去?”柳安问。
“嗯。”卢以清很乖的点了点头,她本以为柳安会骂自己一顿,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能忍着脾气。
念念一起跟着进去,给卢以清换了身衣裳,几个婢子又将炭火摆好,房中很快便生出一阵暖气。
“这样不好。”卢以清说。
柳安黑着脸回过头,“什么不好?”
卢以清小声回:“都快要夏日里了,在房中烧炭火会……会乱了节气,对身子不好。”
“受了风寒躺在榻上十天半个月不能下来就对身子好?”
“也……也不是。”卢以清低下了头。
秀芝端着姜汤走了进来,瞧见小两口这样子,看来这次有些严重。
“丞相、夫人,姜汤好了。”秀芝俯下身子,一旁的两个婢子给两人分别端了两碗。
“放下。”柳安厉声道。
闻声,两个婢子又都放了回去。
柳安走到秀芝旁边从上面端了一碗,见秀芝一直俯着身子,又道:“放下就行。”
“是。”
柳安端着姜汤走到卢以清旁边,小心吹了吹,又小抿一口,有些烫,便又吹了吹。余光看见卢以清一只小心看着自己,他一边想着,阿竹都不知道想想要如何哄哄自己吗?
他把姜汤递到夫人嘴边,对方看了看自己。
“夫人嫌弃我?”柳安没好气的问。
“不不不。”卢以清赶快解释,直接喝了一大口,真烫!她还是吞了下去。
柳安眉头又蹙了起来,“慢点喝,但是要趁热喝,否则无用。”
“嗯。”卢以清点了点头。
柳安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端着碗喂她。一直等卢以清喝完了半碗他才停下,将剩下的半碗直接喝完了。
“那碗给周禾。”柳安道。
“是。”秀芝端着姜汤走了出去,彼时,周禾已经喝完了姜汤。方才在给丞相送来之前秀芝就已经给了周禾一碗。
“怎么还剩一碗?”周禾瞧着秀芝端出来的姜汤有些不解。
“丞相和夫人喝了一碗,这是给你的。”秀芝道。
周禾心里暖呼呼的,没想到他会被这么多人想着。他嘿嘿笑着:“我喝不下了,烦劳秀芝端走了。”
秀芝却道:“难道你不想领丞相的情?”
“啊?”周禾愣住了,“不不不!这自然是不会的。”但是他确实是喝不下了。
秀芝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周禾犹犹豫豫还是端起了碗。却不知在他喝的时候,秀芝正在偷笑。
……
房中的气氛因为炭火有些燥热,觉得夫人应该不会受风寒了,柳安才道:“夫人想好要怎么和我解释了吗?”
“我们是偶然碰上的。”卢以清又道。
这柳安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他亲眼看着两人有多‘偶然’的就碰上了。现在回想起来可真像是月老故意牵了条红绳,使劲儿将两人往一处拉。
他可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知道,否则不就头漏了今日他悄悄跟着夫人的事?
卢以清见他一脸不信的样子,又接着说:“当时街上的人很多,我根本不知道他就在前面。是周禾说了句要往其他地方赶快,我好奇回了头。”
她知道柳安对自己的忍耐比对周禾多,周禾能不受责罚还是不受的好。
柳安抬眼看了看她,“那今日一见,夫人有何感想?”
“没有!什么都没有!”卢以清马上说。
“当真没有?”柳安反问,“没有的话,夫人在街上为何要替他说话?”
“夫君,郑淮之不是什么坏人。”
“呵,那夫人的意思是我故意刁难人了?”柳安的怒气马上就要下去了,夫人这一句话直接让他的怒气又升了上来!
“那夫人不如给我个休书好了。”柳安又道:“毕竟郑淮之等了你这么多年,想必今日得见夫人,他也会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吧。夫人不同他说绝,他如今已经笃定了卢依还活在世上。”
“不过我要提醒夫人,若夫人想要以范阳卢氏的身份同他成婚那是行不通的。恐怕郑淮之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八大姓氏本就不能通婚。”柳安一口气说出来,却并不觉得解气,又道:“郑时言年纪也不小了,该回家养老了。毕竟等这个蠢货孙子给他养老是不可能的,夫人可不要说他不是个蠢货。不管他今日是不是认错了,夫人应该知道,他在长安街上随意去拉扯一个娘子就是错的,看见周禾还想要拉着夫人就是该死。别说是郑淮之了,就算是郑时言他自己在这里,也不敢如此。”
“夫人,我没有岳丈大人那样好的脾气,黎民百姓也好,长安权贵也罢,即便是朝中官员,只要我想杀了的人,就不能活着。”
柳安本以为卢以清听见这些话会恐惧、会厌恶,可她的面色从始至终却丝毫未变。
卢以清十分平静看着柳安,等他再说出些什么,对方却没有了任何声音。她懂,懂得柳安为何是这样的丞相,也明白今日的事是自己的过失。只是郑淮之和郑家是无辜的。
她慢慢抬起双手捧住柳安的脸颊,慢慢亲了上去。轻轻一点,又离开。
柳安顿时有些委屈,“夫人觉得这样我就能被哄好吗?”
“不。”卢以清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想要这样哄夫君,只是想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夫君,卢以清也好卢依也罢,都是你的夫人。”
“任何人都抢不走,我更不会主动离开。”
柳安沉默了,他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
“可是我原谅你了。”柳安又说。
卢以清笑了,“夫君这样好哄呀?”
“并不。”柳安道,“只不过哄的人是夫人罢了。”
“哦?夫君还被谁哄过?你说出来我去找他请教请教。”卢以清抱着柳安的腰,贴在他的胸膛上。
柳安回:“我不会给旁的人哄我的机会,只要是让我生气的,都不能活。”
卢以清瞬间又被噎住了。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窗上落满了雨珠。卢以清循声看去,没看到窗子,只看到了柳安的脸。
“夫人不是在哄我,怎么又出神了?”柳安道。
“我不是哄完了吗?”卢以清反问。
说来也是,就算是发脾气也要有些限制,不过……柳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向卢以清,“夫人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什么?”柳安一天说的话可太多了,卢以清哪里能每句都记得。
“我说,夫人若是敢见郑淮之,便让夫人几天不能下榻。”
第64章 六十四
卢以清有些无辜的看着柳安, “夫君歇歇吧……”
她想,难道柳安都不知道累的吗?不过这话不能问,她得从一个让柳安开心的话入手, 便道:“夫君,我听说纵欲过度,不好。”说着,还不忘摇了摇头。
“过度?”听到这话柳安着实有些意外, “夫人怕不是过度有些误解?”
卢以清抱上他的腰,撒娇道:“求夫君放过。”
说话的人自然不知道,这话只会让柳安更忍不住, “夫人,你这般勾着为夫又求放过, 寓意何为?”
怀里的人想要松手,柳安先一步将人抱在怀里,最后索性直接将人丢在了榻上。
卢以清刚要起来, 柳安整个身子都压了下来。身下的人腿脚还在挣扎,柳安像饿狼一般直接啃在她的锁骨上。贪婪的吸食着。
一声喘息传入耳中,“疼”。
他这才松开了夫人, 自上而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勾着嘴角, 又落在她的唇上。
一直到卢以清觉得呼吸不上来, 脑袋昏沉沉的,柳安才放过了她。
柳安贴在她的耳侧道:“我放夫人一马,等夫人休息好了, 我亲自让夫人知道什么才是纵欲。”
“我不要。”
“夫人到时候可不见得会这样说。”柳安道。
因下雨的原因,早就让人不知现在大概是几时。柳安自己有些饿了, 走到一侧拿来较厚的衣裳,给榻上身子发软的夫人换上。
而后贴在她的额间吻了吻, “出去用膳。”
榻上的人长舒一口气,伸着手,“抱我。”
柳安顺手将人从榻上抱起来,“能站稳吗?”
“自然是能的。”卢以清回。
“那就好。”柳安嘴角微微上扬,卢以清不懂他在笑什么,转身先出了门。
……
倾盆大雨全落在郑淮之身上,他仰着头想要被这雨水浇醒。可无论在雨中站多久,似乎都不能忘记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
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不再向前一步,不鲁莽些直接掀开那面纱!
如今种种思绪藏在脑海,却也都只是猜测。
郑淮之并不觉得冷,反倒是烈酒让他身上火热。他也没有叫喊,只是自己呆呆的站在雨中。
一直到有人从这里路过才忽然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侍从没有劝动郑淮之,只好赶快去唤来了夫人。
郑淮之的母亲张氏最近的身体并不好,就是被这个不争气的小子给气的。她简直不敢想若是郑淮之此生不成婚,她即便是死了又如何去见郑家的列祖列宗。
“夫人,公子他。”跟在她身边的婢子小声开口,却并未说完一整句话。
夜里的雨似乎比白日里还要大,张氏站在稍远处的亭子中,看着自己半醒半醉的儿子叹了声气。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这小子从小被娇生惯养,如今即便是长大了也觉得周围的人应当顺从着她。见儿子如此难受,张氏猜想,他一定是又遇上了什么事。如今两人的关系僵着,即便是真有什么事,儿子也不会来告诉自己。
“公子在街上遇上了什么?”张氏问。她的目光始终看着远处的儿子,生怕有些醉酒的儿子忽然想不开做出些伤害他自己的事。
隔着两个婢子那里站着一个侍从,他躬着身子道:“回夫人,今日公子在街上碰见了柳相。”
张氏的心忽然从心疼变成了紧张,她慌忙回头问:“柳相?快说。”今早上郑淮之悄悄潜出去她是知道的,虽说想要对他严加管教,但也想着,长安街上的小娘子多得很,万一碰上了他喜欢的呢。这才嘴上说着要严加看管,实际上是将人放了出去。
不想,这混账竟然能招惹柳相!
“公子在街上看见了一个人,急忙跑了过去,可临近了才发现那人带着面纱。旁边站着周禾……”
侍从一句句说着,听到周禾和面纱女子的时候,张氏就已经慌张的心要跳到嗓子眼了,这混账不会是直接对那女子动手了吧!她抓着婢子的手越发紧了。
“不想这人是丞相夫人,可……可公子他……他不松手。”侍从无奈的说着。
张氏两眼一黑,身子又软了下去。
“夫人!夫人!”周围的侍从们吓坏了。
“快、快把夫人送回房中。”婢子道。
侍从们忙乱中又带着秩序,自从公子回来,夫人昏倒的事不知道发生多少遍了,最初他们还没有经验,现在已经能应对自如了。一般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夫人喘两口气就能过来。
紧接着就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停、停、停下。”
婢子凑过去问,“夫人现在不回房吗?”
张氏摇了摇头,示意众人将她放下。侍从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还是把张氏放了下来。
张氏下来后,被两个婢子搀扶着,她遥遥望去,见郑淮之还在雨中畅饮,似乎并未发现这里的事。
张氏的眉头拧在一起,无奈叹气,“最后如何收场了?”
经一场闹剧,侍从已经不敢说话了。
他磕磕巴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张氏自然是不满意的,便道:“有话你就说,我还不至于听了能直接过去。”
“回夫人,后来……后来柳相来了,奴就去了稍远的地方,但他们交谈的时间并不长。”侍从又道。
张氏慢慢闭上了眼,郑淮之啊郑淮之,你是要将整个郑家葬送吗?
不,是她自己没有教好孩子,该死的是她自己。这样想着,她心头愈发觉得痛了起来。
“夫人,公子一定会念着您的好的。”婢子细声道。
张氏睁开眼,看向说话的婢子。果然是年轻的人儿,细品嫩肉生的真娇。婢子低下头去,张氏又看向方才说话的侍从,“过来。”
侍从走近,张氏在他耳侧低语。
侍从有些震惊,但却并没表现出来,应声便离开了。
“莲儿,你可愿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张氏问。
被唤做莲儿的婢子回:“只要夫人不嫌,莲儿愿一直照顾夫人。”
张氏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物品。
……
这世上的许多东西都能被大雨洗刷干净,但深宫的砖墙却永远都不会。
历朝历代的血早已浸透其中,任谁来了都不敢说哪一块砖是没有血的。皇后站在殿前瞧着雨落在地面上,溅起的水渍又落在其他地方。屋檐下的路也都湿完了,她瞧着那雨并不像雨,倒像极了血水。
一股股涌进暗流,流出宫外。她想,这样也好,生前走不出去,死后也能随着雨水出去。
一个婢子走来在皇后耳旁低语,皇后稍抬眼,思量片刻。
“把房中的花拿出来把,浇浇雨水。”皇后道。
闻声,婢子和太监们一应都进了房中,将一盆盆绿植往外搬。
一位有些老的嬷嬷走上前,“娘娘这都搬了出来,今日雨大,若是都淹死了便不好了。”
皇后淡淡一笑,看着大雨落入绿植中,“贵妃不是说了,活不下来的死了就好。”
嬷嬷却回:“贵妃是贵妃,皇后是皇后。”
闻言,皇后心头一酸,“皇后是皇后。”她重复了嬷嬷的话,“多年前我也和许多年轻娘子一样来到这里,当时的皇后娘娘还是仁哲皇后,她是我少见的慈悲之人,当时后宫乱的不成样子,仁哲皇后从未责怪一人,反而理的井井有条。”
说着说着,皇后闭上了嘴。
如今在宫中的人,妃嫔们也好,婢子们也罢,倒是没几个见过仁哲皇后的人了。
“后来,仁哲皇后薨世,便是下一任皇后。”皇后不知该怎么形容先皇后,她入宫之时还是个孩子一样的年纪,当时几乎没人相信这样的皇后能有统协六宫的本事,可事实却是,先皇后丝毫不比仁哲皇后差。先皇后生的好看,出身又高。那几乎是后宫难得的景象,几乎没有争宠的妃嫔也没有尔虞我诈。
可先,好人都是不长命的。
当初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和曾经瞻仰的仁哲皇后一个位置,她自以为是比不上先前两个皇后的。不过陛下年岁也大了,过得一日是一日。
“娘娘,每一任皇后都是六宫之主。老奴知道,娘娘念着仁哲皇后和先皇后的恩惠,可在老奴看来,娘娘丝毫不比两位皇后差。”老嬷嬷是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小妃嫔走到今日的位置,又何尝不知道她做出过多少努力。
皇后深吸一口气,“搬进来吧,别都淹死了。”
话说完,她转身进了房中。老嬷嬷一直在身后紧跟着。
“又快到时节了,今年宴请官妇还没想好要如何做。”皇后慢慢坐下,看着老嬷嬷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宫外的人倒是着急,郑家希望今年能请些小娘子同来。想来是为了郑淮之,张氏心急,本宫知道。”
“那娘娘的意思呢?”
“既然张氏开口了,帮这个忙也没什么打紧的。陛下年年都说可以多些新意,想来也不会被陛下拒绝。”皇后说。同着郑家这层关系是一点,另一点,她没必要得罪什么世家大族,虽说日后无论谁即位都不会动了她皇太后的位置,但是女儿日后也是需要帮衬的。
“宴请官妇的事,明日便通知下去吧,早些准备,寻一个好日子。”皇后不想喝茶,越看越觉得头疼,“对了,至于丞相夫人那里,记得留些余地,要给她不来的台阶。”她并不想和柳安闹得太难看,能走到今日,旁人不知可她心里清楚,是柳安当年的一臂之力。
“是。”老嬷嬷应了下来。
“陛下今日在哪里?”皇后又问。换做平时,陛下都在贵妃宫中。不过今年贵妃频频称病不能侍寝,本以为陛下这回要个个宫中走动了,不曾想去的也不勤。
老嬷嬷道:“陛下在御书房,听说,三皇子、七皇子和太子都在。”
“哦?”皇后若有所思,莫非是要在今日试探一下这几个儿子?
不过这些不是她要操心的事,若是她生了个儿子还有的操心。她应该想的是关于秀女的事,如今贵妃独大,一是像极了先皇后,二来便是宫里如今的人儿都老了。前些年来的那些,年纪小的也都没命活着。
选秀无非是又多了些正当年纪的女子将一生葬送在这里,但若是选的不好,那便是她这个做皇后的失职了。
皇后觉得累,想早些回榻上休息。
老嬷嬷张罗着关门和窗,皇后却定要开着窗,说是雨声听着让人心静。嬷嬷无奈,只能听皇后的话。
临睡前,皇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从榻上坐起来唤来老嬷嬷,“给陛下送去些热的羹汤,莫要让寒气侵了身子。”
“是。”
老嬷嬷走后皇后才真的睡下,心中无事睡得格外安宁。
……
可宫中多的是不安宁的人,要知道能睡一个好觉对无数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求。
处于紧绷中的三个皇子更是如此,眼见烛火一点点往下,且不说度日如年,单就是这次进来御书房,每一刻都比一年要漫长。
而坐在他们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事找他们。
只见皇上倒上四杯茶,其中三杯分别给了面前的三个儿子。
“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同饮一盏茶吗?”皇上问。
三人各有心思,没有一个敢先开口,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老三,你最大,你先给弟弟们说说。”皇上先点了三皇子。
三皇子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亲友共茶盏。”
皇上的目光移到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天下皆共盏。”
最后皇上的目光落到太子身上,小太子与前两人不同。他没有躲着皇上的目光,直勾勾对了上去,“回父皇,儿臣以为,同案便可共茶盏。”
皇上盯着太子看了许久,笑了。
他点了点头,三个儿子说的话在他心中并没有高低之分。唯一可惜的是,他们现在听起来倒像是个人,等到为了皇权厮杀的时候,什么亲友、什么天下、什么同案,亲兄弟都没有用。
不过这一席话倒是让他想到了柳安的话,七皇子是最适合做君主的。
外面的孙恩德传来声音,说是皇后娘娘的人送来了姜汤,皇上觉得扰了兴致,送汤的人进都没让进来。
“你们近来可有跟着老师们好好学?”皇上又问。
三人又是顺着回了自己最近的功课,每个人都生怕说的少了。毕竟父皇并不常召见他们,能有表现的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三皇子和七皇子从功课谈到政事,从皇城谈到疆域,仅一句古人的话,便能牵引种种。唯有太子说完功课后便开始沉默不语。
皇上听着,满意点了点头,又看向太子,“臻儿为何不说话?”
赵臻抬起头,眼神中有些不自信,“儿臣听两位皇兄说的都很有道理,没有更多的见解了。”但终究是个心思重的孩子,整日听太傅说教的人怎么会对国事没有丝毫见解。
皇上想,一定是有人同这孩子说了些什么。
他当然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讲这件事的原因牵扯的到旁人身上。
雷鸣响彻黑夜,劈向长安的千家万户。
一道闪现从窗前划过,皇上看了一眼,紫色的。真是配得上这无底洞的暗夜。
皇上问:“你们觉得这雨下得如何?”
三人闻言,皆有些意外。老师并没有同他们讲这雨究竟如何。
三皇子道:“春日降雨是上苍在护佑大雍的百姓。”
七皇子道:“儿臣同三皇兄想的并无差别,雨适时而落,如此才适合百姓耕种。”
到了赵臻,又是支支吾吾。
三人的目光皆落在赵臻身上,他有些紧张低下了头,“久旱逢甘霖。”他只吐出了这五个字。
而这五个字却让另外两人深感意外,久旱?活在深宫的人对这些节气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有那些依靠着老天生活的人才知道这雨究竟是不是久旱的甘霖。
对于赵臻的回答,就连皇上也有些意外。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是心系万民的君王,如此,便能是。
但他还是叹了声气,谁都能是,唯有赵臻,真的能是吗?
房中安静仿佛他们置身于外面的雨中,恐怕这天下都没有再比他们更显生分的父子了。皇上微微闭上双眼,这景象在他年幼时也记得,当初他和两位兄长、三个弟弟陪同父皇夜聊。
当时谁都不会想到,最默默无闻的他会成为下一代君王,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当日所在的所有兄弟都死在了自己手下。
那他的儿子们呢?若是一个成为了君王了,会不会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若是将军打了败仗回来应当如何处置?”皇上强行将自己从那股情绪中逼出来,问了一个他当下正要解决的问题。
“这次,太子先说。”皇上道。
这回赵臻倒没有退缩,他想了想开口道:“儿臣以为,要视情形而论。若是我方本就不占上风,败兵之责不一定在将,将归,若是尽力为之,要念其操劳,若未尽全力且畏畏缩缩,便责罚之,群臣观之再不敢犯。倘若我方乃上风,兵败,说明其不适合带兵,贬职。带兵之将如大雍帝王一般,君王稳臣民之心,将领稳士兵之心。一战胜负,将领是要担主责的。”
“儿臣以为太子所言并不恰当。”三皇子忽然开口道:“操劳无用那便是无功,无功又何念其操劳?败军之将,必责罚之,如此往后的将领才不敢再犯。”
三皇子激烈的样子之击太子,而对方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气氛活跃了起来,皇上打心眼儿里高兴。方才的两种说辞,其实三皇子最像他,往常的败军之将,能逃一死便是好的。只有这样,他们在战场上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拼命厮杀。
他又指了指七皇子, “老七来说说。”
“儿臣的想法同太子相似,方才三皇兄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恐怕太强人所难,容易……”七皇子瞧瞧抬眼看了下皇上,他自然是清楚自己父皇的治国之策的,这话若是说出来岂不是让父皇不痛快。
“但说无妨。”皇上道。
七皇子接着说:“容易失了臣心。倘若将领真的在战场拼尽全力却还是惨败,若念及一家老小,或可回长安,但若是自私些,想要苟活,未免不会叛变。”
皇上的手轻叩着案,“臻儿可还要再补上两句?”
赵臻正欲开口,只听三皇子又道:“所谓忠臣良将都是筛选出来的,若是真的叛变了只能说明他本就有此心思。况且,若是连妻儿都能抛弃的人,留着又有何用。”
“儿臣不同意三皇兄的话。”赵臻声音轻柔,他低头深思的样子,像极了他的母亲。皇上看着看着便愣了神,这孩子还是有些他母亲的聪慧在的。
“无论是对臣子还是百姓,都要将其看做活生生的人。只有将限度放开,言官才敢上谏,也只有给足将领权利和后路,战场厮杀才能无后患。若是一有错就要赶尽杀绝,岂非是个臣子都必须战战兢兢?他们连自己都忧心不过来,何来心思担心大雍的天下?”
这些话从皇上的耳中过去,他已经许多年没听人这样说过了。他自己就是个固执己见的君王,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听臣子的建议。不过他虽然顽固,耐不住朝中有几个硬的。有人不怕死的提意见,他也就是当时恼怒,事后还是会思考是否要采用。
只是听老三这意思,他若是成了君主恐怕比自己还要严苛。但那时候朝中还会有愿意以死谏言的大臣吗?这都是令人猜想不到的。
“各有各的道理,天色不早了,都回吧。”皇上道。
三人同时起身,拱手拜别。
三人刚要走到门前,皇上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臻儿,你留下。”
三人愣在了原地,三皇子和七皇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赵臻。
……
卢以清半夜被雷声吵醒,她想要转身接着睡,却越来越清醒。
她想到了今日见到将军夫人的事,想到了在深宫中的太子。
雷声再度响起,她眉头微蹙,太子小时候听见打雷声会不会害怕?她对太子又好奇又心疼,虽说从未见过,但那孩子身上留着姐姐的血,是她唯一称得上血脉至亲的人。
卢以清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她见柳安睡得正香,便从他身上过去。
赤着脚来到了案前。
柳安很少在卧房写什么东西,案上的笔墨纸砚都像是新的。
她轻轻研墨,时不时往里看去,怕发出的声音吵醒了柳安,白净的宣纸上落下娟秀的字迹。
第65章 六五章
她倒也不是在写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只是随手拿了本册子便开始抄写。至于写下的都是什么内容,她也不大清楚,除了注重娟秀的字迹外, 什么都没有过脑子。
一直到写了一整页,才觉得这东西似乎是佛经。
门窗阻挡着外面的冷风,卢以清听着外面狂风吼叫,心中无比踏实。房中静好, 就连
……
郑淮之的汗水落在女子的颈肩,纱帐不断荡起,贪婪的人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快感。他禁欲多年, 原来能发泄情感最好的方法,是这般。
不清醒的人只知道索求, 丝毫不顾泪流满面的人。
偶尔一阵阵叫声从房中传出,也敌不过外面的滂沱大雨。
欢愉的氛围打破了雨夜的安静,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许久后, □□从心中泄出。郑淮之终于有些累了。
他转身躺在莲儿身侧,一翻身背对着她睡了过去。
莲儿死死咬着嘴唇,生怕哭声吵醒了身旁的人。
……
卢以清是从赤着的脚开始冷的, 而后凉意侵袭了整个身子, 她放下笔时人还清醒着, 便想着穿厚些再来接着写。
抄书于她而言确实是一件很好的静心方式。尤其还莫名拿到了佛经,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
刚走过屏风,便看见床榻的帘子动了动, 心想着,不会是柳安醒了吧?
小步走过去, 小心打开帘子,里面的人还在熟睡。
卢以清微微俯身给他盖好被子, 或许是感受到了床榻上的暖意,她竟有些倦意。
打了一个哈欠后,她索性直接上了榻。
凉意将柳安从沉睡中扯出,他眉头蹙起,但并未睁眼,手到处动了动,像是在找什么。
卢以清滚进他的怀中,眼看着柳安的眉头慢慢舒展,她也满意的睡了过去。
……
外面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白子被赵臻紧紧捏在手中,他已经思考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始终不知道落在哪里合适。额前细细的汗珠,足以表明他现在的心境。
“臻儿若实在不知道落在哪里便认输好了。”皇上道。
听到这句话,赵臻更紧张了起来,这不会是一盘简单的棋,一句话就有可能影响父皇对他的看法。
见赵臻没有动静,皇上又问了句,“难道臻儿是想随意找个地方落子,而后输了整盘棋?”
赵臻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父皇是如何猜到自己的心思的?但又因为这不争气的想法被看透,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父皇知道你不想认输,可棋局也好,疆场也罢,认输的话损失会减少太多。”皇上又道。
“那……那儿臣应该怎么办呢?”赵臻问。
皇上知道他在问什么,看着面前尚年少的儿子,他端起手边的凉茶一口饮下。外面的光落在房中,皇上循着看去,不知道多久没有和旁人一同熬过一整夜了。他也不知为何会忽然让太子留在这里,或许心中还是有些认可这个孩子的?
他们不是寻常的父子,所说的每句话背后都有关着江山社稷。今日他希望自己能给钦定的储君一些教诲。
“如今你是输给了父皇,可走出这扇门,你不能输给任何人。”皇上双手放在身前,坐直了身子,“你决定着这盘棋的命运,从最初落子之时,就应该想要接着会牵连到那些棋子。也应该去猜想为父又会往哪里落子,而你又能否阻下为父想要布成的局面。”
赵臻认真听着皇上的话,又问:“可儿臣若是不敌对手呢?”
“年少不是你的借口,你可以是年少的孩子,但不能是年少的储君。”皇上神情严肃。
一瞬间,赵臻心中有了底气,他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在用心帮你,即便是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也不可否认,他们都想要为大雍做些事。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看见他们的用处。什么忠臣良将,你只需记住,任何人的付出都是从你身上窥见了利益。”皇上又说。
“儿臣明白。”赵臻又回。短短的四个字,他都难掩心中的情绪,这是他等了近十年的认可,这是他十年来,唯一一次不觉得自己空有一个太子的头衔,他是大雍的储君!
就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着了什么魔,好像认定了要让这个小儿子继承自己的位置。这孩子生的好看,又聪明,自幼谨小慎微的长大,和自己当年太像了。
“臻儿日后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皇上忽然又问。
什么样的人?太子有些犹豫,他不知道父皇问的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是什么样的储君。抬眼瞧见父皇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想到了太傅曾说的话:若你要为君王,便会永失自己,储君亦然。
赵臻道:“太傅说,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可皇上却摇了摇头,“父皇从未告诉过你任何道理,今日便同你说唯一一个道理。不能相信任何人,要对所有人都有戒备心。即便是你的枕边人。”
赵臻有些意外,“这样不会很累吗?”他有些小声问。
“会,会很累很累。”皇上吐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像是轻松了不少,“但没有不累的君王。”
赵臻拱手,“儿臣记下了。”
“陛下,快上朝了。”孙恩德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皇上慢慢起身,又看了眼儿子,“你先回去吧。”
“是。”赵臻扶着皇上走到门前,御书房的门打开,赵臻觉得雨后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他拱手拜别,一直等皇上离开,才直起了身子。
从御书房的台阶上往下看去,虽并没有很高的几层,却还是让人有些居高临下之感。他没有去过宫门处,也没有去过城墙上,但他想,站在高处俯视天下一定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可天下又是什么样子的?
……
没人清楚今日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每个人都是天下的一部分。
雨后的长安像是被刷洗了一样,格外干净。尤其是那些平时无人打扫的街道,更是有了别样的新意。
若不是今日要上朝,这样的天气,柳安是真想骑马带夫人去长安郊外看看独属于春日的绿意。一想到这里,柳安就盼着能早日结束在长安的事,带着夫人回永州过两个人的日子。若是能在生一两个孩子更好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夫人,案上的字迹已经让柳安知道她昨夜没有好好睡。夫人倒是挺会找的,抄了一本他从未打开过的佛经。想来夫人也看不懂其中是什么。
他又走到榻前,俯身吻了吻卢以清,卢以清迷迷糊糊睁开眼。
“我要去上朝了。”柳安道。
“嗯。”卢以清一转身又朝里睡去。
柳安笑着摇了摇头,出了门。
柳安走了有半个时辰,天色才开始亮了起来,卢以清坐起来,唤秀芝她们来给自己梳洗。
她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去。冷气迎面而来,她瞬间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夫人今日想要去哪里玩?”周禾笑着跑了过来。
卢以清故意撇了撇嘴,“还出去玩,昨日的事情丞相没有把咱们两个连夜丢出去都是好的。”
周禾挠了挠头,“都是属下的过失。”
“好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卢以清着院子里的花似乎长得更好了,心中欢喜,“今日不如将院子里的竹子修缮一下?”
“夫人说的是!属下刚才还过去看了看,竟然生出了新的笋!”周禾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两个手比划着那些竹子有多大。
念念道:“这算什么,永州的竹子才是大!”念念走过去,把周禾的两个手都往外掰了掰,“永州的竹子都这么大!”
“长安哪里能和永州比这些呀。”周禾自然不会和念念争执这些,他不过是想让夫人高兴高兴罢了。
卢以清道:“我去看看。”她提着裙摆走在前面,周禾和念念在后面紧跟着。
迟来的秀芝瞧见这一幕忙道:“夫人,先用了膳再走。”她以为夫人是要出去玩。
“我就去看看竹子。”卢以清回头道。
“啊!”回头的一瞬间,她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秀芝瞪大了双眼,忙往前跑去。
周禾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看着地上的夫人,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这回丞相是真要把他丢出去了。
唯一反应过来的是念念,她赶快走进把正在地上‘哎呦~’的夫人扶起来,可念念的力气终究是小的,扶不起夫人,“周禾,你快帮忙啊。”
“哦哦哦!”周禾赶快往前,脚下没注意踩到了念念的裙摆,念念一动,地上的裙摆滑动,周禾整个人向后仰去。
“诶~啊啊啊!!!”
“啊!”
两声惨叫响起。
周禾成功砸倒了刚跑过来了秀芝……
念念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地上的卢以清听见了后面动静,好奇的心思让她回过头。
看到周禾和秀芝都在地上的时候,卢以清忽然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周禾你这次可是造了大孽了,哈哈哈哈。”一向稳重的秀芝,被人砸倒了,卢以清也不觉得摔倒是什么难过的事了。可见这地害的不是自己。
秀芝从地上起来,看都没看周禾一眼,直接走向夫人,想要将人扶起来。
卢以清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起来。”她一手拉上秀芝的胳膊,用力站了起来。
周禾在后面正打着自己的衣服。
“都是湿土,打不去的。”秀芝一脸嫌弃的看了看周禾。
卢以清笑过了劲儿,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看了看四人的衣裳,啧声道:“这才刚刚早上,四个人的衣裳脏了三个人的。”
“还好丞相不在府上。”念念小声道。
秀芝斥责道:“念念,即便是丞相在的时候也不曾真的责罚过人。”
念念低下了头,“好了好了,也不怪念念,谁让丞相总是动不动发脾气。”大早上的她还是想和和睦睦的,又道:“不过不用这样忌惮丞相,念念已经在府上这样久了,丞相多时还是好说话的。”
“快一起去看看竹子。”卢以清道。
“夫人不如先换了衣裳?”秀芝问。
卢以清摆了摆手,“无妨,看完竹子就去换。”
春日的竹笋确实有破竹之势,本来不太大的一小片竹林,现在外面已经长出了新的竹笋。就连里面也是很密的出来了新的笋。
“竹子是需要养护的,有些笋要除去。”秀芝道。
卢以清想到了以前在永州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都会除竹笋,最初的时候她是不参与的,后来看着好玩便也搭了一把手。
“周禾知道怎么做吗?”卢以清蹲在地上看着那新生的绿意,并没有回头看周禾。
平时什么都会的周禾这时候像个哑巴一样,承认自己不会肯定又要被夫人笑,但他……确实不会,也不能说不会,除还是会除的,只是他的方法不一定对。
“以前都是府上的其他人做这件事。”周禾道。
再不济他也是丞相的下属,和一般的侍从那是不一样的。夫人来之前,别说这种事了,就连平常那些跑腿的事也不会轮到他身上。丞相把他养在身边是为了大用处。
“那就是不会喽。”念念道。
周禾笑着说:“不如,念念教我?”
念念被他这样盯着,耳根发红,急忙低下了头,“我……我才不要教你。”
“那就让念念教你!用完膳我盯着你们挖竹笋!”卢以清拍了拍手,起身绕过三人,往房中走去。
周禾看着念念,笑着说:“那便劳烦念念了。”
念念没有回答,也没抬眼看他,直接去跟着夫人往前走。
周禾一脸疑惑站在原地,他究竟是怎么着这个小丫头了?怎么总是躲着自己?
卢以清心中惦记着挖竹笋的事,连用膳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可她刚吃完起身,便听说有人来了。
卢以清大手一挥,“不见,谁来都不见。”她多见一个人就可能多送半条命。
“夫人,是宫里来的人。”传话的婢子道。
卢以清瞬间噎住了,“这样啊,那还是见见吧。”
不想,秀芝却拦住了要出门的卢以清,“夫人定要谨言慎行。”
卢以清点了点头。
正堂,卢以清在正中坐着,宫里来的太监说明来意,“夫人,皇后娘娘每年都要宴请官妇,娘娘说,夫人若是身子无碍,可去与官妇同欢。”
这倒是个进宫的机会,卢以清想,不过去不去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还要和柳安商量一下。
皇后娘娘不愧是能母仪天下的人,就连台阶都已经给自己铺好了。
她笑着说:“烦劳公公跑一趟,只是我身子确实不大好。”
“夫人不必着急给奴答案,娘娘说,等过两日再让奴来一趟。”太监又道。
这种周到是卢以清没想到的,她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秀芝一眼,“送公公回去吧。”
秀芝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将太监送到门口时,不忘打点了些。
太监笑着偷偷收下,余光窥见那金子的大小,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愧是丞相夫人,出手就是阔绰的很!!!
太监笑得更欢了,“那过几日奴再来。”
秀芝微微欠身,“劳公公再跑一趟。”话是这么说,但秀芝知道再来几趟夫人都是不可能去的。
正堂内的卢以清确实在纠结,进宫的话有可能见到太子,但是柳安肯定是不许的。要如何同柳安商量呢?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秀芝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想去?”秀芝直接问了出来。她看着夫人长大,若是夫人不想去,连想都不会想。这会儿肯定着急要去挖竹笋。
卢以清道:“不去。”她已经想明白了,去了无非是拿自己和柳安的性命开玩笑。她开不起这个玩笑。
……
皇宫的大殿上,气氛一如往常凝重。
户部一个肥美的差事在轮过近百人后落到了崔远身上。
无数双眼睛直接或偷偷落在崔远身上,落在他身上,于百官而言都不意外。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先前的百人不过是崔远故意拉来给自己铺路的罢了。拉拢兵部,目标太大,但若是打入户部,自然是要比兵部目标小太多。而且,户部掌握着大雍的财脉,有了户部不见得比兵部差。
柳安转身看向崔远,对方面色毫无变化,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捡了个宝贝跟没捡一样。既然他这么愿意装,倒不如成全他。想着想着,柳安也露出了笑容。
崔远刚好看见柳安这不怀好意的笑。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啧’柳安笑着摇头,这个小气鬼,既然他不愿意告诉大家开心,那倒不如把东西抢过来,自己把快乐告诉百官。
崔远自是不知道一旁的柳安有这些心思,不过,陛下最终的裁断已经出来,就算是谁想夺走那也已经晚了。
龙椅上的人自然是能看到平静之处的波涛汹涌,不过他并没有猜到柳安的心思,柳相是个怕麻烦的,这种事他能沾手就定不会沾手。
柳安不止是因为看不惯崔远这得意的样子,还有就是户部有钱,崔远若是和户部扯上了关系,岂不是会很有钱?不成,这钱谁看着都香。那得给他搞黄的。本来柳安以为这钱最后会落在六部中平分,这样的话他倒也没什么眼红的。但要是落入崔远手中,倒不如落入自己手里。
随着皇上一句话,大朝会散去。柳安双手一背,大步走出。
逍遥的权臣,他想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弄死自己。越是这般想着,他的步子迈的便越豪放。
后面出来的王泽快步上来,“丞相是要去政事堂还是回去?”
“怎么了?”柳安不冷不淡问。
王泽嘿嘿笑笑,“下臣弄了两坛子好酒!而且我哪里有一个才子。”他是凑在柳安耳旁说的,这种雅兴谁都有,但在这里若是被人听了去还是不好的。
柳安果真停下了步子,他倒不是因为想要王泽的那两坛好酒,而是想到了他先前的那两坛酒带来的欢愉。
王泽一眼,有戏!
“有事。”柳安冷着脸说完,便接着往前走了。
刚觉得有戏的王泽愣在了原处,他身子松垮下来,双手互相握着自然落在前面,有些郁闷,“什么事是不能等品晚酒再说的。”王泽理解不了这些喜欢思考的人。
但柳安并没有回府上,而是找了一家人少的茶馆。
王津站在一旁看着丞相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半天也没喝一口茶水。丞相想来是不渴的,但他渴了。丞相这幅样子像是在想事情,若是现在打断了丞相的思绪,两个脑子都不够赔给丞相的。
柳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心中一沉,为今之计还是看得长远些好。看来是时候动动他埋下多年的人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柳安觉得既然要搞一个大动作,不如直接顺着搞到底。
他看了看王津,对方看着自己似乎咽了口口水。柳安蹙眉,王津在干什么?!他很快又转回来头,这样的事还是要和周禾商量比较靠谱。
窗外的打闹声吸引了柳安的注意,他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小娘子正在打闹说笑。看着年岁也和夫人差不多大。
也难怪夫人在长安想要出去玩,这样大年纪的人正是对外面好奇的时候,夫人在永州多年,若是从不知道长安的繁盛还好,但她年幼时又见过。自然是不愿意在府上的。
让夫人回长安究竟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柳安已经分不清了。但照此形式发展,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夫人的存在。
柳安想着想着有些头疼,最初他决定让夫人回长安,不也是想着,或许卢氏有一日能翻盘,让夫人亲眼看着,解开心中的那道锁。可想到自己大仇得报那日,似乎也没有很开心……
卢相说,即便是复了仇,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可柳安没有听,那些人就是该死。
没错,崔远也该死……
既然夫人一定会被众人知道,倒不如让他亲手把夫人推出去。将那些杂碎吸引在一起,一同杀了。
第66章 六六章
柳安的思绪忽然间都明朗了, 他赌了无数次,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周旋,几乎没有输过, 这一次他更不会输。
如此想着,他看见楼下一抹身影,嘴角隐现笑容。
“人来了。”柳安道。
“啊?”王津的目光还落在柳安面前的茶壶上,他想, 丞相是会赏自己两口的吧。
“丞相……”
“王津……”
两人几乎是同时唤了对方一声,柳安无声笑了,看来经常在一处的人还是有些默契在身上。
“怎么了?”柳安问。
“丞相您说。”丞相喊自己, 肯定是有正事在,他那些事儿不足提起。
柳安道:“你先出去, 有人来了。”
柳安确实在等人,不过也算不上等,本应是对方等他的, 恐怕连对方都没想到,柳安会来这样早。毕竟支持七皇子的人并没有三皇子那样多,柳相能看上七皇子属实是希望渺茫。
王津应声出去, 在走出门的一瞬间, 被来人看见。当下对方便有些震惊, 王津自然能懂他眼神中的惊慌,毕竟能让丞相等,也算他的福分。
王津在外面站着, 想着丞相应当不会同那人交谈许久。况且他这时候是不敢乱跑的,万一丞相出了什么事就不好。
小二从他面前路过, 王津道:“小二,来点水喝。”
“哎呦, 客官,您稍等。”小二笑着应下的速度倒是快。
王津乐滋滋的等着,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小二再回来,他口中越来越干,心情也越来越急躁,忍不住想要听听丞相和里面的人究竟在谈什么,竟然能这样久,正想着,小二又转了过来,王津满是期待的看见……小二空着的手。
“我的水呢!”王津不满的问。
“哎呦客官,我这脑子不好,您再等等,我这就去取。”小二又道。
王津虽然怒,但指望着这小二给自己端来水喝,倒也没有直接发脾气。忍着说:“你快点。”
小二一脸笑意应下,一转身,却变了脸,一个侍从还想要他给端茶倒水,想什么呢,真以为自己跟了个贵人,就也是个贵人了!小二心中是不屑的,能来这里的人能是什么贵人?真正的贵人都去了岳西楼!旁人可能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
这一次走了之后小二完全没有了再过来的心思。
王津觉得自己再不喝水真的就要渴死了,就在他想要下楼的时候,门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人看着他微微颔首,王津也是微微颔首。等那人走后,王津才走了进去。
柳安刚好起身,“走吧。”
“丞相。”王津看着柳安,“我想喝水。”
“你喝啊。”柳安见他这幅为难的样子,搞得像是自己连口水都很小气一样。
“诶!”王津捧起茶壶,直接对着茶壶喝了起来。茶壶太小了,王津还没喝足就没了,不过也是缓过来了劲儿。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走吧丞相。”
柳安傻眼了,心想,他得是渴成了什么样子。
“你在外面就不知道要口水喝?”柳安问。他有些疑惑,这小子现在这么木,不会是被周禾天天打,打傻了吧!
“要了,那小二来了两趟,属下说了两遍,他都没给属下。”说起来王津还有些委屈。
“哪个不长眼的?”柳安说着便一脚踹开了门。
外面的人循声看了过来,方才没将王津当回事儿的小二还在叫嚷着,“干嘛呢,干嘛呢!”一抬眼,却看见了柳安。
小二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张着嘴,上下牙打颤,腿软的不得不扶着桌子。
柳安冷着脸从楼上下去,王津昂着头跟在柳安身边,路过小二时,柳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这一打量不要紧,小二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
柳安往前走了些,后面的王津走到了小二面前,他蹲下来一手捏住小二的下巴。
对方磕磕巴巴道:“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王津冷哼一声,“无论是谁,你都不该如此傲慢。”说完,他起身踹了小二一脚,快步跟上了丞相的脚步。
就在他们走出的一瞬间,凝重的气氛才慢慢散去。这……这谁能想到柳相这样的人物能来这样的地方喝茶!
换做平时他们一定会大肆议论,但今日却无一人敢开口。平时没人会觉得这种话能传到丞相耳中,今日,啧,可能丞相自己就能听见。
说来也巧,柳安刚从这里出去走了一条街,就碰见了裴千承,柳安饶有兴致,“过去看看。”
时常跟在丞相身边的王津自然知道,丞相又要去拿右相找乐子了。
不远处,裴千承还没看见柳安,不过他身边的人已经看见了这位瘟神。下人急忙告诉裴千承,为的就是能躲开柳相。不想裴千承是个硬气的,只要他没做错什么事,定是不会走的。
“柳相又不是见人就杀。”裴千承斥责道。
这话刚说完,听见了柳安的声音:“右相这是要去哪里?”
闻言,裴千承转过身来,微微欠身,“正要去政事堂。”
柳安点了点头,若是旁人这么说,无非是想要显得自己勤恳,而裴千承这人不会让他如此觉得,因为这老小子是真的勤恳。搞得像是他才是政事堂丞相一样。
柳安忽然往前了一步,贴近裴千承道:“右相以为七皇子是否能担大任呀?”
裴千承显然一怔,柳安想,他想来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接问,只听他道:“这些事自有陛下定夺,身为臣子,只需辅佐。”
柳安有些意外,倒也是真心的笑了,朝中人都知道七皇子最强的后盾是裴右相,估计没人知道右相不想掺和这件事。他心中微微摇头,没想到裴千承这人这么倔。
只听裴千承又道:“只要陛下一日没有废太子,储君便永远是储君。”
柳安点了点头,“大雍能有裴右相,是大雍的福气。”只可惜,大雍的皇帝不知道惜福。
裴千承似乎并不认同柳安的话,他正欲说什么,被柳安直接打断了,“我还有事,就先不同裴右相说了。政事堂的事劳烦右相了。”临走前他还拍了怕裴千承的肩。
待柳安走的有些远了,跟在裴千承身侧的侍从道:“柳相还真是……”他话没说完,裴千承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裴千承看了一眼侍从,“柳安的能力从不止众人所看到的。”望着那个年轻的背影,裴千承真心自愧不如。
“走吧,再迟了就做不了许多事了。”裴千承又道。
……
柳安回到府上时,前院并没有很多人,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在后院陪着夫人。
却不想刚好碰上了来送东西的秀芝。
“丞相回来了。”秀芝道。
柳安点点头。
秀芝正准备说夫人在后面做什么,柳安开口问:“今日王凌的夫人来了吗?”
秀芝有些疑惑摇了摇头,“今日除了宫中的人外,没人来。”
柳安知道宫里来人是做什么的。只是有些意外,今日王凌的夫人没来。
秀芝也有些意外,从前骠骑将军府上确实来过人,不过都是些婢子罢了。而且这些事似乎没人同丞相讲过……
“丞相……是、是如何知道的?”秀芝的声音很小,她悄悄抬眼,怕不能第一时间看出丞相不快的神色。这件事并非是秀芝有意要瞒着丞相,只是她还是想劝夫人能自己和丞相说。
不想,柳安嘴角勾起一抹笑,“自然是夫人让我知道的。”
闻此一言,秀芝更奇怪了,夫人做什么事都是偷偷摸摸的,有些事连自己都不知,怎么会是夫人故意让丞相知道的?还是说丞相是自己发现的,为了给夫人找个台阶,才如此说的?
“秀芝觉得,夫人任性吗?”柳安忽然又问。
秀芝一听,绷紧了身子,自然是任性的。丞相分明说了,不许夫人掺和任何关于朝政的事,可夫人……
但她不能这样和丞相说,只能道:“丞相,夫人她还小。”
“不,不是年纪的问题。”柳安说着,长叹了声气,转头看向她,“秀芝,若是这仇在你身上,你想报仇吗?”
秀芝低下了头,如何不想呢?那是一家几十条人命,但这仇又何尝不是在秀芝身上?想着想着,她便红了眼眶。
丞相没再说话,往后院走去。
秀芝愣在原地,丞相是明白的,明白夫人已经被这仇恨压了多年。她眉头蹙起,似乎明白了夫人的不易。只是这事和丞相说开了不是更好?看来,她还是明白不了夫人。
柳安从前院走过去时,后面的竹笋已经挖好了,卢以清正在给众人清点看是谁挖的多。
一番热闹的景象,侍从们叽叽喳喳,每个人都能和夫人打成一团。
人群中有人先发现了他的身影,紧接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夫人也慢慢回过头,看见他后,笑着说:“夫君快看,这是我们今日挖的竹笋!”
她笑着朝柳安跑过来,柳安心中说不出的暖,于是慢慢张开手臂,夫人刚好扑在他怀里。柳安揉了揉她的头,“今日在府上可还开心?”
“嗯!开心的。”
“今日府上可来了人?”柳安又问。
卢以清抬头笑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君,来人了的,宫中来的,说是皇后娘娘宴请。”
“那夫人要去吗?”柳安也低头笑着看向怀里的人。
“不去。”卢以清说的很坚定,去了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心中还是很清楚的。
“不。”柳安道:“夫人要去。”
卢以清忽然愣住了,她笑着的嘴角收了起来,有些不解的看着柳安。对方还是很温柔的看着自己,深情没什么变化,她想了又想,微微垂下了眼。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四目相对间,两人都笑了。
卢以清笑着说:“让我来猜猜夫君在想什么。”
柳安按了按她的额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两人笑的更开心了,卢以清是知道了,她知道柳安想要掀起一场风浪,只是还不知道这场风浪就竟会有多大。不过,她愿意跟着柳安掀起风浪,太过安分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那夫君现在要和我们一起看看竹笋吗?”卢以清又问。之后的事可以之后再说,眼前,自有眼前的快乐。
柳安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手这么冷?”
“挖笋了。”卢以清回。
她看见柳安蹙眉低下头,故意紧紧拽着他的手不让他看见,“还没洗手。”
“夫人!”柳安生气又无奈。
“嘿嘿,洗了。”卢以清努努嘴,“看你小气的。”
又被耍了,柳安咬着牙,忍着,晚上再报仇!
柳安走到跟前才看清他们今日的收获,其实不算多,毕竟就那么大块地,不过整个府上吃个两三天还是够的。
“夫人准备怎么处理?”柳安问。
“啊?自然是要吃了。”卢以清道。她心想,夫君这是问的什么话,不吃还能丢了?
柳安有些为难道:“我不喜欢吃。”
卢以清道:“那给夫君开个小灶!”
“夫人,外面许多百姓也没什么吃的。”柳安就是想试试卢以清在自己喜欢的东西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那……那是他们自己不努力。”卢以清道。
“?”
“??”
在场意外的不止是柳安,就连周禾和念念都有些意外,夫人可是口口声声说着长安不适合百姓生存的人。现在竟然能反咬一口说是百姓自己不努力。
卢以清晃了晃柳安的胳膊,“夫君若是想要行善,可以自己去布粥棚。我这些东西,塞牙缝都不够。”
“哎~”柳安叹声气,“夫人以前可不是如此狠心的,莫不是不舍得?”
“我!”卢以清想了想,“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不给。”
“哈哈哈哈。”柳安的笑让卢以清心中不快。
她道:“夫君倒是大方,我要是将你最贵重的东西送出去,你会开心?”
“我最贵重的东西。”柳安摸了摸她的头,“就是夫人呀。”
“少、少哄我。”卢以清红了耳根,柳安这人怎么不气人就逗人!
“好了好了,夫人接着看着你的笋,我去书房。”柳安又道。
卢以清松开他的手接着和人算着哪些笋用来做什么。
……
黄昏接替日头,卢以清指挥着周禾他们绑好秋千,坐上去来回荡。她迎着夕阳,觉得最幸福也就如此了吧。但如果幸福的日子,能停留就好了。
不过想到能和柳安一起做一件事,卢以清心中也是高兴的。有些事她不敢和柳安扯在明面上讲,也不对,讲过,柳安从没给过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夫人。”卢以清的思绪被秀芝拉了回来。她笑着抬起头,“怎么了秀芝?”
秀芝的面色严肃,不像是来和她说笑的样子。
秀芝蹲在她面前,轻声道:“奴知道夫人有些顾虑,但是不是有些事同丞相说请楚了更好。”
卢以清有些意外,秀芝这是怎么了,直接来和自己说这些话题,话说她也没瞒着柳安事呀。
便笑着回:“秀芝,我是有分寸的。”她想,可能是那些没有扯到明面上的事,让秀芝有些担忧。
秀芝接着说:“奴知道夫人心思细,但奴还是想多嘴说一句,夫妻之前最重要的便是诚。”
卢以清低下了头,她不是很想听这些教诲。
“丞相是很爱您的。”秀芝又道。
听到这句,卢以清又抬起了头,她想,什么是爱呢?柳安对自己究竟是亲情还是爱呢?好像也没那么重要,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她淡淡一笑,“我知道了秀芝。”
秀芝不知道夫人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在敷衍她,但夫人说了这话,她都不好再接着说下去。
卢以清重新荡起了秋千,每一下都很高,裙摆和丝带在空飞去。秀芝的话萦绕在耳畔,可秀芝不知道,她告诉过柳安了。
如今也不过是一些大胆的尝试,一点点试探着柳安的底线,柳安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倘若不满,柳安一定会叫停。
岳西楼的老板娘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若是不想让柳安知道,她绝不会整日去岳西楼。
可是柳安到了现在也没有喊停,他究竟什么意思呢?
卢以清想到了街上的人对柳安的评价,丞相是猜不得的,没人能猜透丞相的心思。
……
秀芝没有从这里离开,站在一旁的周禾早就看清了秀芝在同夫人说什么。
盘上的棋一步步下着,每一个子的位置都落在丞相设想的位置,如此,丞相才会允许这盘起下着。但下棋的人不是丞相,而是夫人。这些日子,周禾是看明白了,两口子没有一个简单的。
周禾以为,夫人这样简单的人,或许只要见一眼太子就好了。可直到今日周禾才忽然明白,夫人是卢相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是先皇后的妹妹。在那样一个家中出来的人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秀芝面前,见秀芝正在叹气,周禾笑了笑,“有什么可叹气的。”
秀芝蹙眉,“都说你是个细心的,可你到如今还没察觉到,夫人同丞相一点点生着嫌隙。”
周禾啧声道:“我可没说我是个细心的,不过,我却不觉得夫人和丞相在生嫌隙。”
“你可知道……”
“我知道。”周禾很有耐心,“我都知道。”
“那秀芝可知道,丞相不想让夫人插手太子的事?”周禾反问。
秀芝摇了摇头,她只知道丞相不许夫人掺和政事。
周禾轻笑,“丞相并不支持太子。”
“那你就由着夫人?”即便如此,周禾也不应该由着夫人任性。
“是丞相在由着夫人。”周禾看了一眼秀芝,“他们两口子,比我们想的聪明多了。”
秀芝叹了声气,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那丞相为何不支持太子?”这样的事秀芝自然不清楚,但周禾肯定知道,虽说他没有处处跟在丞相身边,但他这样聪明肯定能看透这一切。
周禾往后撤了一步,“你不要这样瞧着我。”秀芝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百晓生。
“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周禾道。
“也就这样。”秀芝说了句,有些嫌弃转身走了。
“诶!我说你这个人!”周禾指着秀芝的背影,正准备说些话来刺激她,秀芝笑了回头,一瞬间,周禾也笑了。他放下手,摇了摇头。
再看向夫人,还在迎着落日荡秋千。
周禾确实不知道丞相为何不支持太子,几乎是个人都知道,若是太子登基,整个卢氏都有翻盘的可能。若是崔远一人死了,就算是夫人大仇得报,也是有遗憾在的。但周禾总感觉,丞相身上也有大仇。或许丞相已经报过仇了,但是没有释然……
难道丞相觉得,夫人也不会释然?
“夫人您慢点!”周禾见夫人简直能飞去天上,赶快走近了些。
“别过来,会磕到你。”卢以清怕撞倒周禾。
“下来。”一个冷声响起,卢以清看见同样冷着脸的柳安。
“再不下来,今晚就给你拆了。”柳安又说。一个秋千而已,开心开心就算了,可他看夫人这不是要开心开心,是想从这世上消失。
卢以清不敢说话,也没再用力,等着秋千一点点停下来。
她从秋千上下来,柳安走进了些,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人躲开了。
“这就生气了?”柳安道:“我是怕你摔着。”
“那你这么凶干嘛?”卢以清反问。
说完,她便喊上周禾先走了一步,柳安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又看向王津,“我刚才很凶吗?”
“不啊。”王津一脸认真,“比杀人的时候好多了。”
……
长安郊外的一处雅室,崔远亲自为面前的人沏好茶水,面前的人忙起身扶上崔远的胳膊。
“左相,还是……还是让下臣自己来吧。”李侍郎道。
崔远道:“李侍郎这就客气了,在崔远这里尽管随意些。”
李侍郎微微颔首,经过一下午的交谈,李侍郎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太子登基的可能性要比三皇子小太多了,而且……王凌也没有那么信任自己。
“天色不早了,李侍郎可想清楚了?”
“下臣想清楚了,下臣愿意跟随左相。”李侍郎拱手一拜。
崔远点了点头,“李侍郎是个聪明人。”
听此一言,李侍郎明白左相今日就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些消息,他想了想,道:“左相,柳相夫人不是个一般的人。”
第67章 六七章
崔远将端着茶杯缓缓放下, 他稍抬眼看向李侍郎。
“此话从何说起?”崔远问。他自然是知道丞相夫人不简单的,却也不觉得她会是个藏着秘密的人。柳安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毁了自己的路。
李侍郎向前倾着身子, 小声将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崔远。
听到有关卢征的一瞬间崔远心中一颤,但很快又表现出了不在乎的样子。他笃定柳安不可能和卢征的人有关系,当初柳安可是自己捞上来了,若是和卢征有关系, 柳安怎么会来抱自己的大腿。
难道……是卢征当初故意将柳安安插过来的?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崔远打消了,确实是不大可能。若是卢征发现了自己想要有什么动作,依着当初自己对柳安的信任和重用, 他的计划根本不会顺利进行。
可李侍郎的话又让他不能对丞相夫人放下心来。
“后来王凌可还有什么新的动作?”崔远问。
李侍郎摇了摇头,就在崔远要放下心的时候, 听李侍郎又道:“不是没有新的动作,而是或许有,但是下臣并不知道。”
崔远最厌烦这些有些虚的东西, 究竟要不要费尽心思查还是个问题。若真的查出来什么东西还好,怕的就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李侍郎觉得有没有必须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崔远怕的是,就算是查出了什么东西, 也不足以扳倒柳安。
李侍郎神情严肃, “下臣以为, 有必要。”
话音刚落,门忽然响了。两人看去,却不见任何来人。
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起风了,吹了门, 打搅了左相。”
崔远回过头来,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话就算是被人听了去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面前的李侍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见此情形,崔远不免想笑,到底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
“要起风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崔远道。
李侍郎大抵也明白了崔远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一个女子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左相,不如你我二人赌一把。”李侍郎还是不死心,若是给左相的第一个消息就被这样抹去,岂不是让左相觉得他是个没价值的?
崔远有点兴趣,竟然还有想要和他打赌的。
“说来听听。”
“下臣赌这一次丞相夫人依然不会接受皇后的宴请,若是她真的没去,就细细查一下丞相夫人。”李侍郎道。
崔远明白这年轻人的执着,谁还没有年轻过。但要是差丞相夫人可不是好下手的,这种动作都难逃柳安的手。如今李侍郎是刚和自己有些交集,风声自然不会传过去。更何况王凌那个莽夫也没有这么细的心思,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进柳安耳中。他或许不会表明,不代表他不知道。
崔远想,要有个合适的理由不接受这次赌约。
“左相。”外面的侍从又传来声音,崔远想,应该是天色晚了,他在催促。
“这就来了。”崔远回。
只听外面又一个男子的声音,“左相,是属下。”
崔远眼前一亮,王凌也很识相,拱手道:“那,下臣先告退。”
“不必。”崔远笑着说:“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而后,他又高声让外面的人进来。
进来的男子一袭黑衣,这样的李侍郎见过不少,贵人们身边几乎都有几个时刻护着安危的人。但不同于其他的贴身侍卫,他并没有佩刀,似乎并不是负责杀人的。
他看了李侍郎一眼,在他的目光下,李侍郎挺着胸脯坐了下来。
男子迟迟没有开口,一直等崔远说了句,“有话快说。”那人才道:“皇后宴请,丞相夫人应下了。”
“什么?!”李侍郎差点直接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左相,对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捋着白须。
李侍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有些丧气松垮下身子。原来左相早就盯上了丞相夫人,自己还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觉得掌握了什么秘密。
“知道了,先出去吧。”崔远打发走了黑衣男子。
“李侍郎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输了个还没成立的赌约。”崔远说着,喝了一口茶,只可惜这茶水有些凉了,温热才可口。
“下臣让左相见丑了。”李侍郎低着头道。
而崔远还是笑着,“这有什么,丞相夫人没什么可查的,柳安造了个势,先是拒了陛下的赐婚又是将丞相夫人接回府上。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但这一切都是柳安的手段。他故意藏着,让我等故意去查,到最后会发现什么都查不到。若丞相夫人真的有什么秘密,且不说现在已经被查到了,柳安根本不会让她来到长安。”
李侍郎听着,觉得破有道理,怪不得左相能在朝中这样久,还稳坐左相之位。柳相的这一盘棋让所有人都入了道,觉得夫人身上有秘密,只有左相这样的高人,才能发现!
崔远余光看到李侍郎对自己钦慕的眼神,面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李侍郎也是个愿意跟随人的,只是王凌那个傻子不愿意什么事都告诉他,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信任。既然这样,他就给足李侍郎被人重视的感觉。收下一个肯卖命的狗,还是很简单的。
“柳安这个人,要想搞垮他,还是要从他自己身上下手。”崔远道。
李侍郎听得懂,但不明白,柳相身上若是有什么能下手的地方,朝臣早就把他搞死了。
崔远轻笑,“去查查柳安背后的人吧。”
“柳安背后的人?”李侍郎更觉得意外了,柳安是白手起家的呀!
“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郎能靠着自己在长安坐到政事堂丞相的位置吧。”崔远又道。起初他也是怀疑过的,但当时柳安是自己身边的人,只要他听话,崔远自然不会找他身上的问题。
关键是,他现在不听话了。
李侍郎恍然大悟,“下臣明白了。”
……
若非要说柳相的来历,整个长安已经没人知道了。
那是崔远为左相的第五个年头了,朝中的人不挺给他使绊子,崔远不知道是谁的人,但肯定不止卢征的人。那日他险些被陛下怪罪,便寻了个由头要去赈水灾。水灾紧急,如此崔远才被放了一马。
只是他虽能文书上奏,却从未亲身去过这种流民之所,郁闷之际,他走进了一家酒馆。西二街多的是不得志的年轻人,不知道抱着什么念头,或许是想从这里捡走一个有用的。
进酒馆的那一刻他便自嘲般笑了笑,这里的人醉醺醺的怎么可能有他想要的人,况且,他是最瞧不上这些人的了。
即便如此想,终究是来了,他还是去坐了坐。
酒气熏满他的周身,崔远想吐,便匆匆从二楼下来。就在此时看见一群人围着,从二楼能看见中间有个年轻的男子站在桌子上。
少年郎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黄河水灾从他口中说出,像是一条小河一样不堪。崔远心中嗤笑,这种人怎么会知道黄河水灾有多难治。
想完,他便从这里离开了。
到达赈灾之地时,崔远还没想清楚,那日究竟为何又转身回去,抓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尚未等他适应,流民围攻,这少年持剑大杀四方。
崔远愣住了,少年说,他是练武的。
手上的茧足以说明一切,崔远更是意外,练武之人竟然对治水灾也如此应手。少年郎说,自己运气好遇到了才碰上左相,他家在很远的地方,远到崔远只听说过一次,还是从少年郎口中说出的。
少年郎说自己没读过许多书,只是来长安的一路见到了很多灾难罢了。
长安的人都会纸上谈兵,崔远十分中意这个少年,此后便一直留在了身边。
直到少年的才能被陛下瞧见,崔远眼红,却也能忍,他知道自己没有少年郎的能力。
就算再怎么深挖,少年郎第一次出现在长安也是在那个街上的酒馆。
彼时,他十三岁,名唤柳安。
……
十三年了,柳安站在被锁着的院子前,距离上次卢相将自己留在这间书房中交谈,已经过了十三年。那时候,他也刚好十三岁。
到了现在柳安还记得当初卢相的一句话。
他说:“柳安,我是有愧于你的。”
柳安到了现在还是没懂这句话。卢相说,他本想让自己有更好的一生,却不想要将自己卷入这朝政的厮杀。卢相问过他的意思,柳安点了点头。
于是卢相便展开一张画卷,“你且仔细听着,我来告诉你如何治黄河水灾。”
柳安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手摸着冰冷的锁链。那时候他以为卢相无所不能,后来他自己做了丞相,一件件事压在心头,无数个夜里,他来到这里,希望卢相能出现,像当时告诉他如何治疗黄河水灾一样,如何解决手中的事。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跟在崔远身边的三年间,卢相一点点的教导都是在告诉他如何成为一个丞相。
“丞相,夫人问您现在要用膳吗?”王津的声音,拉回了柳安的思绪。
“不用了,让夫人不用等我。”柳安道。
“何故就不用膳了?”
柳安回过头,见夫人正往这里走。他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卢以清却是笑着,“不吃饱饭,又如何有充沛的精力去干大事?”
柳安笑了,但人看着却有些疲惫。一瞬间的心疼爬上卢以清的心头,她抚过柳安的发丝,“不难过了。”
“没有难过。”柳安回。
“嗯,没有难过。”卢以清还是柔声的说着,“从前父亲会同我讲许多道理,讲的最多的便是要可怜天下人。你说说他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人,为何会同我说这样的话?”
“为何?”柳安问。
卢以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知道我这一生定会被人护着?”那时候姐姐已经进宫做了皇后,或许父亲真的希望好好护着她这个小女儿。
柳安不明白夫人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如今被夫君护的很好,说明夫君和父亲一样厉害。”卢以清道。这话她并未掺假,甚至柳安的性格更适合在朝中为官。
柳安牵上卢以清的手,“我只想和夫人一起回永州。”
听到这话,卢以清鼻尖发酸,却还是忍住了头绪。柳安也不过二十几岁,就已经在这官场周旋多年。是卢家连累了他。
卢以清只觉得是卢相连累了柳安,但她不知道,十三年前,是卢家给柳安了一条新的命。更不知道,她以为那些永不会过去的深仇大怨,在柳安身上重复了上演了两遍。一次,他年少无知,看着亲人死去。一次,他无力反抗,藏下卢以清一人。
他早就累了,早就想要离开长安了。
“会的,有朝一日我们会一起回永州。”卢以清笑着说。她终于看见柳安嘴角现出一抹笑意。
两人十指紧扣,走去用膳。
身后被锁的院子里早已春意萌生,枝丫疯长,无人打理。但若是推门而入,会发现此中景象要比外面更美。
只是这些景象,他们即便是见了,可能也无心欣赏。
……
众多首饰摆在面前,皇后大眼扫去,却看上了一副不起眼的耳坠。
嬷嬷顺着皇后的目光落在那副耳坠上,迟迟没有落手。
“娘娘今日应当佩戴华丽的首饰。”嬷嬷提醒道。
皇后稍抬眼,稳着慢慢转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十二只步摇并没有因为他转头而晃动。
“还要怎么华丽呢?”皇后道。
端庄是所有人给皇后刻下的规矩,平日里已经够端庄了,如今这华丽的步摇又来摆了一道难题。倒也不算难题,对皇后来说,这是最习以为常的事。
老嬷嬷从中又选了一对耳坠,其上的两个珠子能将人的耳朵压坠一般。
“就这个吧。”皇后道。
皇后心中叹气,她厌烦这样的场合,既要端庄又要艳压群芳。可那些正在年华时期的小娘子们,哪里是她能压过风头的,也难为了那些官妇,有着争奇斗艳的心思却还不能张扬。不过……有贵妃娘娘在,她也倒不必想着艳压群芳。
“外面都准备好了吗?”皇后伸手托着左侧的耳坠,确实是耳朵疼。
“都准备好了,就等官妇们来了。”老嬷嬷道。
皇后展了展紧锁的眉头,“今日紧盯着些。”
“是。”
皇后扶着老嬷嬷起身,刚走出门外,刚好瞧见小太监在削剪枝丫,她顿时心生不快,“大好的日子剪什么枝丫?!”
小太监连忙跪下,“奴……奴,皇后娘娘恕罪。”
宫女走进正欲掌嘴,皇后道:“算了,大好的日子,见不得血腥。”
“算你运气好,日后长点记性!”宫女恶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监。
太监一下下磕着头,又不敢撞到地上,怕见了血。
一旁的老嬷嬷见皇后心情不好,便道:“娘娘,这是好事呀,说明今日不会生出其他琐碎之事。什么烦乱的枝丫都被除了个干净!”
这么一想,确实也不大难受了。
眼见着时辰要到了,皇后无心再同这小太监计较什么,索性走了。
皇后出了宫门,小太监被一个老太监从地上扯着耳朵拉了起来,“你个不长眼的,今日皇后娘娘宴请官妇,你剪什么枝子!”
小太监泪眼汪汪一脸委屈,“是、是皇后娘娘昨日说今日让修剪的。”
“你呀,可真是不会变通!”
老太监在前面走着,“你不长记性,今日皇后宴请你便仔细看着,从头猜猜哪个贵人没命回去。”
闻此一言,小太监马上从方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一脸震惊的看着老太监,“干爹,贵人们的命也这样薄啊?”
“哼,不是贵人命薄,是贵人也有高低之分。”
小太监懵懵懂懂,能来宫里的贵人不是都很厉害?
“快走吧,再迟了,真的要拿你的血祭了。”老太监又道。
“啊?不是不能见血?”
“那是皇后娘娘讨个吉利,嬷嬷心善不会讨个更吉利的。”
“更吉利的?干爹,那是什么?”
“若是皇后娘娘还是想要你的命,拿你干净的童子血祭祭岂不是更好。”
老太监说完,小太监顿时毛骨悚然,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怎么在这宫里,一句话就是一条命。
“还不走?”老太监见他愣在了后面催促道:“还真想给皇后娘娘祭天用?”
“来了!来了!”小太监朝着老太监跑来,老太监瞧着这十岁上下年纪的人,心想,这样愚笨还能再活十个月吗?
……
宫门大开,所有的马车都停在了外面,即便是官妇也要和上朝的人一样步行到宫中。
人们似乎都很相熟,你拉着我、我扯着你,互相说个不停。
没人意识到,有人还没下马车。
“夫人何时下去?”秀芝问了嘴。
“再等等。”卢以清道。
她们太显眼了,即便是今日要出事也要出在皇后娘娘面前,现在可是不能的。
反正人多没人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正想着,卢以清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上官青青。
她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敢向前。看着都快被这人群吓哭了。想来也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不要留她一人在下面慌张了。
想到这里,卢以清便决定从马车上下去。
她并不知道,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的马车。
丞相夫人要出席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各个府上,本以为这次大家会着重看出席的娘子们,但从未出面过的丞相夫人要来了,谁还在乎小娘子们。
随着马车帘子的掀开,偷偷瞧着的人不自觉转过去身子,光明正大的看了起来。
她们心中说不出的期待,应该没人不好奇,能将奇怪的丞相收服的女子长什么样子。随着一个穿着素衣女子出来,所有人都屏住了气。瞧着身姿是个长得高的。
她们的头往前探着,着急地似乎能直接将马车看透一般。
素衣女子从马车上下来,缓缓抬起头——是个婢子。
“哎呀!”一位夫人没忍住,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吗!
众人的目光落到这位夫人身上。她有些尴尬的低下头,看是能看的,但你别看着还发出声音!
众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这位夫人身上许久,她们生怕错过了丞相夫人下来的景象。
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马车的帘子又动了。这一动,牵扯着所有夫人和娘子的心思。
马车上的人伸出一只手,下面的婢子扶了上去,接着,马车上的人慢慢探出身子。
众人不自觉吸了一口气,人终于出来了,可戴着面纱。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见皇后娘娘还带着面纱。”说话的人是崔凌,对于她这番话,没人给去眼神,她们只当做是酸话。
“这丞相夫人来都来了,戴什么面纱呀?”有人不解。
被问的人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多说了,免得生事。”
众人纷纷收回期待的目光,而一个目光显得更热烈了。
上官青青绕过人群跑向卢以清,“阿竹你也来了?”
卢以清轻咳一声,“在这里要唤我丞相夫人。”
“我知道的,等有人来了我会改的。”上官青青道。
这一点卢以清还是相信的,毕竟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娘子,这点规矩想来不用卢以清再说。
卢以清牵着上官青青的手,眼神却在四处打量。终于从人群中找到了将军夫人的身影。
对方没有给她眼神回应,卢以清也像是扫过一般,没有停留。
人多眼杂,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心思不正的人。
“皇后娘娘宣各位夫人进宫!”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人都不在说话。
所有人都低着头,卢以清和上官青青也跟着垂头。
“什么时候进去呀?”上官青青问。
“我也不知道,等有人进去了,我们再进去。”卢以清小声回。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先前也没有被教过规矩。
秀芝忽然凑了过来,小声道:“夫人,您要先走。”
卢以清疑惑着抬起头,正准备问秀芝,却看见了方才的太监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笑意盈盈,“丞相夫人,请吧。”
第68章 六八章【三合一】
卢以清这才意识到, 原来是要自己先走了,其他人才能走。她朝着太监微微颔首,双手在前, 端着身子稳步向前。
走出两三步后,她便想,身后的人一定在想‘她凭什么’。也难怪人都想要权利,就如同这皇宫的台阶一般, 高的似乎没有尽头,若是一直走,恐能触及天上的云。
走在前面你便能俯视所有人, 而前路如何,也无人替你探知。
身后的脚步声让卢以清知道, 人们在陆陆续续往前走。而她的目光也随着往前,看到了阶梯的尽头。
雄伟壮丽的宫殿出现在眼前,让人叹为观止。这样的宫殿就算是狂风骤雨百日侵袭恐怕也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又岂是永州那一夜狂风便能吹散的茅屋能比的?想到这里卢以清觉得有些可笑,怎么会有人心疼被困在宫中的人呢?
他们一辈子出不了宫墙,怨声载道, 每日似乎都在提心吊胆。可宫外的人不止有提心吊胆, 就连果腹都是奢求。自由?宫外的人照样没有自由, 就算是烈日灼空,他们也要去耕种,即便是大雨倾盆, 也要去看看庄稼里是否有积水。
所谓自由,是那些有钱和闲时的贵人的。
卢以清深知自己就是那个贵人, 她又有什么觉得不知足的。
御林军站在宫殿的两侧,规整的两排队伍, 乍一看去让人觉得非比寻常,若是单拎出来一个也是长安难寻的人才。但放在众多人中,却也不那么显眼了。他们在这千万人的宫城中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在前引路的太监,引着她深入宫中。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长街,比长安城外有些巷子还要长,怪不得有人说,有些妃嫔在宫中多年也不见陛下一眼。这样大的宫里,一辈子碰不见,倒也说得过去。
宫里的花开的极好,尤其是到了后宫,每一处都有不同的花香。卢以清不自觉转过头去看这满园的花。
一旁的太监笑着说:“夫人,这是因为各宫娘娘的喜好不同,才有许多不一样的花。”
卢以清点了点头,心想,在宫里做太监比外面还要难,毕竟外面的□□妾再多也不过百人,陛下那可是三千佳丽。
“那处是怎么回事儿?”卢以清瞧见了一处空地,土壤也没有翻过。想来皇家园林,不应该有这种差池。
太监小声道:“这里本种着徐昭仪最喜欢的兰花,前些日子,徐昭仪得罪了贵妃娘娘,这花儿就没了。”太监说着,又怕卢以清不清楚,“贵妃娘娘便是从前的淑妃娘娘,照理来说,贵妃同淑妃都是正一品阶位的,但娘娘得宠,陛下给抬了抬,成了淑贵妃。”
卢以清淡淡一笑,这太监是在提醒自己今日应当注意不要冲撞了淑贵妃,不过这皇上还是不改色相,竟然还能改了祖宗的规矩,立了个淑贵妃出来。
“多谢公公提点。”卢以清道。在宫中不必在外,若是些有地位的太监想要帮衬着你,还真是能在这关键时候说上一两句话。
“哎呦,夫人这不是跟奴客气了,上次夫人给的赏赐奴都记在心上的。平日里丞相待奴也不薄。”太监谄媚的笑着。
卢以清这才想起来,这就是上次那个去传旨的太监。看来地位低不到哪里去。说起上次的赏钱,虽说不至于让他在长安置办一处院子,但买下两块地还是够的。
“公公机敏,丞相自然喜欢。”卢以清又道。
太监又奉承了两句。他是清楚的,日后出了宫想要在长安混,自然要让这些贵人们欢心,既然不知道日后哪个贵人会得势,他便对每个贵人都好些。
这种点头之交的事儿真落到自己身上时,卢以清竟也觉得可笑。当初她可是不少次说,何必同这些人虚情假意的说这些话。原来到了自己身上也是如此。
年幼时,总有些和父亲不大相熟的人来府上,每次见到卢以清都会说,“长这么高了,哎呦~日后必定是个出挑的小娘子。”
卢以清心中努嘴,心想,已经许久没长过了。但她嘴上还陪着笑,否则便会被母亲责骂。
现在若是她忽然碰见许久不见的人,恐怕也会说,‘哎呦~你都有成婚生子啦!’
“嘶~”卢以清被自己这想法吓得身上发麻,赶快回了思绪。
眼见着已经到了宴席之地,天气很好,皇后娘娘特意设宴在外,百花宴倒也配得上今日的场面。
“夫人,那里是您的位置。”卢以清往太监示意的方向看去,位置在最前,靠近中间皇后娘娘的位置。
案上放着一些观赏类的竹子,倒也是难为他们下了些功夫。
卢以清走到自己的位置旁,等她坐下,便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夫人已经跟了上来,随着太监的指引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倒是不恐惧人群,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还是有些慌张。
一直到骠骑将军夫人坐下,她心中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太监道:“皇后娘娘驾到。”
一众人起身行礼。
皇后刚走进便看见了带着面纱的卢以清,不过她并不大打算让卢以清摘了面纱,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都坐吧。”皇后道。
皇后言毕,自己先坐了下来,她瞧着众人也都坐下。正欲开口,只见丞相夫人伸手摘取了面纱。这举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前兆。
一瞬间,就连风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的张开了嘴巴。
皇后看清卢以清的相貌后,更是愕然。她身上一阵发麻,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这张脸!
“娘娘。”婢子小声唤她。
她慢慢抬起手,示意婢子不要说话。
太安静了,安静的连惊呼声都被众人咽在了口中。
此等国色天香,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夫人和娘子们大抵是明白了,为何丞相能被收了心思。她们瞧见,就连皇后娘娘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无人知道皇后的震惊,比她们每个人都大。
有些人在震惊之余,觉得丞相夫人有些眼熟,但究竟哪里眼熟也想不出来。
皇后娘娘记得,何止是记得,她此生都忘不了当初第一次见先皇后的景象,那时的震惊丝毫不比现在下面的众人差。如今的丞相夫人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她也知道自己不会认错。这事儿蹊跷,可世间蹊跷的事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她鼻尖微微发酸,婢子的轻唤又在耳旁响起。她这才收回了情绪,暗自藏下心思。
“既然诸位都到齐了,开宴吧。”皇后此言一出,老嬷嬷有些意外,她看了看皇后,又看向一旁的太监点了点头。
太监高声道:“开宴!”
这样的错不应该出现在皇后娘娘身上,老嬷嬷想。她一直低着头只知道皇后情绪的变化,却未发觉皇后为何忽然失神。
直到她的目光从皇后身上移开,落在那女子的身上,顿时明白了。
像。太像了!从前皇后娘娘还是妃的时候,先皇后曾说起过自己有个妹妹,和自己很像。这何止是像!
老嬷嬷叹气,但愿陛下今日不会来。
照往常来说,陛下是不会来此的。后宫中所有的男子都必须回避,且除了四妃,剩下的昭仪什么的都是不能来的。四妃中除了爱显摆的淑贵妃,其余人对这里也没什么兴趣。老嬷嬷觉得丞相夫人胆子大,竟敢这样出现在宫中,这是宫中死的没什么老人了,这若是被老人看见了,迟早会传到陛下耳中。
不过老嬷嬷心中也清楚,官妇没有能见到陛下的机会,即便是被妃嫔见到了,也不会传入陛下耳中。后宫好不容易安稳了些,谁又会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
陛下虽没有明说过,但他心中从未放下过先皇后。先皇后并非是他的第一任结发妻子,但在陛下心中,先皇后却是他唯一契合的妻子。仁哲皇后虽善,却无智谋在朝政上,只能尽力分担六宫之事。而先皇后不一样,她饱读诗书又自幼被卢相教着长大,对于一些朝政总有一些解决之策。
后宫不许干政,但先皇后给出的用兵之策传到大殿上,竟无一人反驳。
皇上也曾亲口说,这一生能有阿琳就够了。可他不还是……亲手逼死了他的爱人。
想到先皇后,老嬷嬷便心中叹气。淑贵妃得宠还不是仗着有几分像先皇后,要是让陛下看见丞相夫人,那还得了!
“我说今天就是热闹~”老嬷嬷正想着,一抬头,淑贵妃来了。
程裳还是如往常一般,衣着确实矜贵,但松垮的样子如风尘女子一般。
皇后娘娘轻咳了两声,程裳像是没看见听见一般,随意打量着周围的人。众人正欲起身,只听她道:“都坐着吧,拜什么拜,被拜多了折寿。”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能提到嗓子眼。卢以清好奇的看过去,这人是真敢说,天下被拜的最多的不就是皇上和皇后?卢以清又看向皇后,在皇后的面上,她连一次不悦都没察觉到。
不愧是母仪天下的人。卢以清想。
等她再回过头去,发现程裳的目光刚好扫在自己身上,只见程裳慢慢眯着眼,似乎是要瞧得仔细些。见她朝着自己走来,卢以清的心也提了起来。
程裳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方才她不过是想看看今日来的小娘子们都长什么样子,毕竟那些老妇人都看腻了。一个身影落入她的眼中,看这位置坐的应该是裴千承的夫人,可这女子怎么瞧着如此年轻?她正想着,那女子便转过了身来。
一瞬间,她想到了柳安传来的消息。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有多开心,她终于有用了,柳安终于想到还有她这个人了。柳安说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希望她不要为难到场的人。当时,程裳并不觉得是柳安的夫人会来,娇藏的人怎么会轻易让众人瞧见呢?
可她还是失算了。
面前的女子太美了,美到她多年的骄傲被打回了现实,她遥遥看着柳安的夫人,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她不免想走过去看看,就看两眼,看看能让他心动的女子究竟是怎么样的。
可以一走进,程裳觉得这女子怎么和自己还有些像?只是在那些差别中,又比自己生的好看。
原来,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呀,那当年柳安救下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像她?
程裳的心停住了,她呆呆望着,绝了望了许久。
“贵妃快入席吧。”皇后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但她还想看看。
“贵妃娘娘,改入席了。”婢子走过来道。
程裳摆了摆手,示意婢子走开。她缓缓回神,拉了拉有些松垮的衣裳,才敢走进卢以清。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此番举动让皇后和众人都提着心。
程裳不只自己眼眶红红的,她心中堵的难受,即便是知道面前的女子比自己优秀太多,她还是觉得难受。她慢慢蹲下身子,想要伸手去捏卢以清的下巴。对方下意识往后闪。
“贵妃!你失礼了!”皇后大声呵斥。
程裳仍旧没有听见似的,扬起手,缓缓落在卢以清的面上,玉指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最后勾住下巴,她一笑,妖艳无比,“丞相夫人长得正好看呀。”她声音是邪魅的,但又一转,柔着声道:“真是让人羡慕。”
除了皇后,没人能听出程裳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随着程裳的贴近,卢以清看着她的双眼,真像姐姐。单是从眉眼来说,她生的比自己还像姐姐。
“多谢……娘娘夸赞。”卢以清唤了声娘娘,因为若是姐姐,也可唤声娘娘。
“贵妃,该入席了!”皇后又唤了一声。
程裳才起身,抿嘴一笑,又摇着步子走了上去。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心脏还在不停跳动。
众人的视线并未跟着程裳离开,还落在卢以清身上。这时候众人才觉得,丞相夫人和贵妃娘娘是有些像的,但……又比贵妃好看些。
唯一不这样想的便是崔凌,她倒是觉得贵妃娘娘这种妖艳才叫美,至于丞相夫人,太素了些。
崔凌一旁的女子乖乖巧巧的,瞧着崔凌一直斜眼看向丞相夫人,很是好奇,“诶,你怎么一直看着丞相夫人?”
“看她不顺眼。”崔凌想都没想便说了出来,同时还白了一下身旁这个女人。
左相夫人忙拽了她一下,“今日休要给我惹事!”
崔凌这才收回了目光。但心中还是愤愤不平。
而那乖乖巧巧的女子也是瞥了一眼崔凌,谁不知道这是左相家那个没有嫁给柳相的,她如此仇视丞相夫人,定是因为这事儿。无妨,这等人的态度并不妨碍自己巴结一下丞相夫人!
难得的好机会,一定是要为夫君谋个顺畅的!
皇后看着这些人的小动作,不免叹气,早知会这样,一定要让丞相夫人和众娘子们避开的。娘子们都是正当好的年纪,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美的无人可比,就在这时候见了丞相夫人,还是要受些打击的。有些打击也好,免得她们对自己太过自信。
“皇后娘娘这宴席准备的可真是好呀~”淑贵妃嗔笑着。
皇后本就心头郁闷,今日无心贵妃故意揶揄,她也是懒得搭理。
程裳可是个不知足的,又缠着问:“娘娘怎么就想着让小娘子们也来了。”
皇后瞧了她一眼,淡淡道:“郑侍郎家想要寻个嫡长孙媳。”
“哦~”程裳知道,皇后娘娘和郑家是有些亲在身上的。既然对方开口了皇后这喜欢忍气吞声的闷性子才不会拒绝。
“诶,娘娘你说,陛下若是见了丞相夫人会怎样?”程裳忽然又问。
皇后瞬间蹙眉,低声斥责,“程裳!你知道分寸!”
程裳一脸委屈,“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谁会愿意这么美的人儿被糟蹋。”
见她这幅样子,皇后不免叹气,“受宠迟早会到头的。”
“那岂不是更好!”程裳忽然来了兴致。她早就伺候那老东西伺候够了。
皇后又摇了摇头。
下面的人几乎无人说话,本应该皇后娘娘挨个问着,但娘娘今日直接跳了过去,也没人提起。
随着舞女的入场,整个场子才算是热闹了起来。
程裳看着舞女,随手嗑着瓜子,“整日都是舞女,皇后娘娘就不会安排些男子来耍剑,若真的找不到,拉来写御林军走上两圈也行呀~”
“程裳!”这是皇后今日第二次唤她的名字,程裳知道,再说下去她可真的要生气了。程裳的脸拉了下来也不说话了。
皇后又道:“御林军那是皇家的护卫,不可开此等玩笑。”
“知道了。”
“好了,你要想看,改日我将未央宫的太监换一批俊的。”皇后娘娘又道。
程裳笑着看向皇后,她就知道这个心软的人,说不出什么狠话。
皇后娘娘见她过了生气的劲儿,自己也觉得心安了不少。宫中能说得上名字的之后自己和程裳了,她都不敢想,等皇上殡天之后,若是程裳也不能陪着自己了,这深宫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程裳是个随意便能争宠的,也是个不想要宠爱的,像个孩子一样,像未出阁的自己一样。她也恼怒过程裳不懂尊卑,后来只觉得,程裳痛恨尊卑。
整个宴席,似乎只有卢以清吃的最欢快。
旁人什么心思她不知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来搞事情的,若是等下受了伤一躺躺几天,岂不是会饿,现在还是要吃饱,待会儿就算是要先有口舌之争,脑子转的也快!
她们没有带婢子进来,若是秀芝来见她这幅样子,定要让她注意些。卢以清倒也不是吃的夸张,只是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停过筷子。
再等她抬起头,乐器声已经停了,舞女也不见了踪影。皇后娘娘要带着她们去御花园看看,卢以清顿时睁大了眼,这意思是能碰见太子了?
她忙擦了擦嘴站了起来,一站起来才发现事情不妙,吃撑了。
但她不能面露难堪,还是吸着肚子跟着人群走,她本该陪在皇后和贵妃身侧,也确实是这样,只是手边还多了一个上官青青。
“夫人,我们何时能回去呀?”路过御花园时,上官青青小声问。
卢以清摇了摇头,自然是等皇后送客才能出去。
御花园毕竟是被精心呵护的皇家园林,刚一进来便听见鸟叫声,格外清脆。
卢以清想,这鸟竟是不怕人的,来了人也不见它们闪开。
一转眼,她便看见了那些被锁在……不,是养在笼中的鸟。原来是飞不走的。
皇后娘娘似乎听不想同她们交谈,只顾走在前面,只有淑贵妃的话很多,但没人敢接她的话,那话从她口中能说,旁人说了是要杀头的。
“这应该是长安最早的花苞了。”皇后停在池塘前看着里面独一的花苞道。
一位夫人道:“不想这个时节花都开了。”
皇后娘娘淡淡一笑,“这是被精心养着的。”
“养的确实是好,臣妾养了多年也养不出这样精神的花。”
“是啊,这花儿可是沾着宫里的仙气儿,自然要好些。”
卢以清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心想,也是为难这些夫人了,一枝稍早些的花苞都能夸成这幅样子,这要是忽然落下一个仙鹤,陛下今日就被他们说的要驾鹤仙去了吧。
她四处瞧着,有些奇怪,这御花园就算是大也不至于一个皇子都不来吧。就连小公主怎么都没有。
将军夫人慢慢走到她身边,“夫人。”
卢以清凑近,倒也不敢贴上去,“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夫人,今日男子都不得来此。”将军夫人小声说:“没寻找机会告诉您。”
卢以清有些意外,这么冒险难道就要落空了?!
但她也不能怎么办,只能说:“无妨。”她还有其他事在身上,做成一件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就在这时,她余光看见一个女子一直盯着自己,她印象不大深,见过?
“那是郑时言的夫人。”将军夫人道。
卢以清知道了,这是在给她孙子选儿媳呢,不过……她瞧着自己做什么。
卢以清想来也是觉得因为那日在街上的事,她昂着头回看,四目相对,倒是对面的人怯着收回了眼神。
她冷哼一声,有些烦躁转回了头。怎么出个门什么都没做就被这个看着那个瞧着。
眼瞧着淑贵妃又看了过来,卢以清有些郁闷,这么多双眼睛她的小动作岂不是很快就能被发现。淑贵妃瞧着自己走了过来,擦肩而过时,卢以清看见她嘴角微微扬起。
卢以清猛然回头,只见程裳已经双手搭在了崔远夫人的小臂上。她不知对左相夫人耳语什么,左相夫人便乖巧的同她走了。
程裳还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不是看卢以清,而是看向了一脸愁疑的皇后娘娘。
卢以清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不过左相夫人离开,确实是容易动手了,但柳安怎么会和贵妃有关系?即便是有些关系,他不应该同自己打声招呼?
卢以清不敢多想,还是靠着自己的好,就当贵妃是找左相夫人有事。
如今要想的是如何同崔凌起来争执,她大眼望去,崔凌正不善的看着自己,哎呦,送上门了。
卢以清笑意盈盈走到皇后娘娘身侧,“娘娘,臣妾看那边的花开的也不错,不如去看看?”她所指的地方临着池边,倒是有一棵开的好的海棠。不过也是要到了时节。
“丞相夫人想去看看,那本宫陪你去看看。”因地方有些小,皇后娘娘又道:“诸位随意便好。”她只要保证丞相夫人今日不在这里出事就好,否则柳安定要拿自己的不是。
卢以清牵着上官青青的手和皇后娘娘往那处走,皇后娘娘见上官青青有些面生,便问:“这位夫人是?”
一旁的老嬷嬷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卢以清道:“这是不良帅的夫人。”
“不良帅?肖洛!”皇后娘娘差点失态 ,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上官青青。这么乖巧的小娘子,怎么就遭到了肖洛手中?那可是个杀人如麻的恶棍。虽说死的都是不良人,但那双手和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而眼前这夫人,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没见过血腥场面的。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不曾见过。”
这回是老嬷嬷说了话,“是上官将军家的。”
皇后娘娘悄悄转头看向老嬷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问:“上官荣?”
老嬷嬷眨了眨眼。
皇后娘娘瞧着两人淡淡一笑,“倒是桩好姻缘。”心中却想,这两人不是从出征前就开始在朝堂掐架,听说在战场上没有一日是不吵的,这竟然都能结成亲家。看来开始宫外的事新鲜,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皇后娘娘好奇,却也不敢再问了,生怕问出什么问题给自己招来了麻烦。
几人向前走着,后面的众人相熟的也都聚在了一起。
崔凌没有熟人,母亲又被贵妃娘娘带走了,她左右看了看,挺着身子往皇后娘娘的方向走去,凭什么让皇后娘娘一直听丞相夫人口中的好话!
而方才坐在崔凌身边的乖巧女子也瞧见了,崔凌这样子,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她要去找茬,自己献殷勤的机会不就来了!她也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跟了上去。心想,这下要干大事了,夫君必定要夸夸我!
走到海棠花前的卢以清刚伸出手,几片花瓣便落在了手心。她抬头望着满树的花,“这树瞧着有些年头了。”
“嗯。”皇后娘娘的目光从卢以清身上移到海棠上,“这是先皇后亲手种的。”
卢以清的手顿在了那里,皇后看见她的手在微微发颤,若不是因为这个愿意自她也不会这样直接说要陪丞相夫人来看看。
卢以清收回了手,目光却还停留在上面。
皇后娘娘知道她的心思,便道:“夫人放心,先皇后种下的时候本宫在一旁看着,她很开心,说妹妹喜欢海棠。”
卢以清眼睛通红看向皇后,皇后也淡淡笑着看她,“本宫不会多生出任何事,就只算先皇后这一层,也都记着恩情。”
“娘娘。”卢以清声音微颤,不知能否问。
“但说无妨。”
“她痛苦吗?”卢以清问。她只知道姐姐离开了这个世界,却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的。
皇后忽然沉默了,活活烧死的,怎么会不痛苦。
但她却摇了摇头,“安详。”
“安详。”卢以清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安详。只觉得心中绞痛。
上官青青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倒是嬷嬷心疼之际看见了来人,“娘娘,有人来了。”
卢以清先回了头,只瞧见崔凌走了过来。她赶快收拾好了心情,露出一抹微笑。
鱼来了。
这一抹笑被崔凌尽收眼底,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不过她没有这么傻,才不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出言不逊。
“见过皇后娘娘。”崔凌走近时,另一名女子也走到了。两人几乎是同时行礼。
皇后笑着说:“今日不必如此拘谨。”
老嬷嬷怕皇后不识得面前的人,便道:“这是左相家的小娘子,那位是右督御史的夫人。”
皇后道:“倒是不常见的。”嘴上说着客套话,心中还是有些意外,右督御史将近花甲之年了吧,这夫人瞧着恐怕刚及笄不久。
“皇后娘娘要烦劳六宫之事,要多休息才是。”右督御史夫人道。
皇后自然应下,崔凌自己也是来拍马屁的,但听见有人比自己下手快,心想可不能落了风头。
崔凌道:“这海棠开的真好,年头瞧着也久了。小女子知道府上有一株更久的,娘娘若是喜欢,让人给娘娘搬来便是!”
皇后娘娘道:“怎么能夺了左相的心爱之物。”
“只要娘娘欢心,任娘娘要什么,小女子都能给娘娘找到。”崔凌又道。
闻言,卢以清道:“听说左相府上的财宝不少,不如悉数搬来,也让臣妾跟着娘娘开开眼。”
“丞相夫人见过的财宝恐怕要比我见过的多太多了。”崔凌知道这是个坑,她才不跳进去。
“这可说错了,小娘子不常出门,或许不知道,政事堂丞相府上从不接任可客人。倒不像左相府上,络绎不绝,听说仅是冬至那一日门槛都踏破了。”卢以清又道。
“你!这种闲话丞相夫人还是少听的好,我父亲一世清廉,岂是你一两句就能污蔑的。”崔凌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心想,不能乱!不能!
皇后娘娘觉得头疼但又觉得可笑,这丞相夫人句句都在给崔家的小娘子设套,她根本就避不开。左相的作风摆在那里,又如何能说得起话?不过这崔凌也是,不自量力,丞相夫人都躲开了,她倒还想着跟上来。这脑子还不如她的姐姐。
也就是她姐姐今日没有来的资格,否则也不会允许她过来丢人。
说来也是,程裳带走了左相夫人,丞相夫人又句句给崔凌设套,难道……
皇后到底是不敢乱猜,只是若真的要出什么事,自己还是当做看不见的好。
一旁的右都御史夫人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扯住崔凌的衣服,似乎想要将她从这里拉走。
崔凌不满的回头,“你做什么!”
右都御史夫人道:“你挡着我望皇后娘娘的圣颜了。”
卢以清一听,这也行,这不相当于,我瞧你不顺眼吵一架吧。
“那也不是我的错呀,分明是丞相夫人还有这位夫人站的位置太大了些!”
皇后觉得奇怪,怎么同有脑子的说话就有脑子,同没脑子的人说话就没脑子?这样的女子亏的是没有入宫,否则能活下去一年也是难得的。
卢以清和上官青青是站皇后身边,而崔凌他们和皇后之间隔着卢以清两人。卢以清便顺势往池子边走了走。
她这一走动看得皇后有些紧张,可别落了下去。她并不知道此时卢以清在想,我该找个什么机会跳下去。
右都御史夫人显然不满意崔凌的话,她要在丞相夫人面前表现,自然要做的大些!
她道:“这样的事你也能赖在丞相夫人身上,夫人同娘娘说说话怎么了?他们有许多东西能聊,你凑近做什么?你是能和娘娘聊孩子还是能和娘娘聊丈夫?难不成你要让娘娘听你的深闺怨言?!”
“你你你!你怎么说话呢!”崔凌气的简直要撸起了袖子,她愤慨道:“女子在一起难道只能聊丈夫和孩子?聊什么不行,难道非要男人才能活下去?!”
“非也非也,倒也不是非有男人才能活下去,而是如今娘娘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你说那些东西只会让娘娘念起旧时感慨万分。大好的的风光,多生些无用的感慨做什么。”右都御史夫人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者耳中却是越来越有道理。两人说的都有些道理。
“她们是要打起来了吗?”上官青青瞧着两人都撸起了袖子,有些害怕。
卢以清把她往一旁推了推,“躲远点,有些危险。”
两人就算是真的生气也是不敢动手的,这毕竟是在皇后面前,万一伤到了皇后娘娘,她们可能是被丢出去的尸体。
老嬷嬷怕两人撕打在一起,有了皇后娘娘的默许,她便想要伸手阻拦。
这边的吵闹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无一不是在想着,这两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在皇后娘娘面前就这般失了礼。
老嬷嬷忽然出现的手,让正在唇枪舌战的两人以为是对方要动手,直撕打在了一起。
随着他们的拉扯,将周围的人往四处挤。
皇后娘娘慌张看向丞相夫人,道:“嬷嬷,快小心丞相夫人。”
“啊!”
“啊啊!!”
卢以清落水的那一刻,周围看着的人都发出了尖叫,且从她们的角度看去,正是崔凌的步步后退迫使丞相夫人落了水。
皇后却不同,她也在震惊,只不过震惊于丞相夫人自己落水。她四处看了看,只有自己的角度是能看清丞相夫人是自己跳进去的。
她心中闪过最初的想法,柳安要对左相下手了。十年,柳安蛰伏了十年。
不过丞相夫人的手段倒不高明,若不是有个右都御史夫人误打误撞帮了忙,恐怕她还要费些力气。
再有便是,不太会挑选落水的角度。若看到的人不是自己……也不对,毕竟丞相夫人也能说自己是受了惊吓,失足了。
“快!快救人啊!”所有人的脑子都在思索着东西,一时间只有上官青青在高呼救人。
最近的太监也有些远,老嬷嬷直接跳了下去,将卢以清从水中拖着。卢以清不会游泳,她也确实没想到,宫里的人怎么能反应这样慢!
若不是老嬷嬷捞了她一把,恐怕真的要呛个半死了。
随着卢以清被从水中拖了上来,方才撕打的两人更是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方才还分外眼红的人,现在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是你推进去的吗?”右都御史夫人小声问。她面色惨白,忙脑子想着,完了,这下真的要帮夫君上青天了。
崔凌不记得自己碰到了,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撞她。”
皇后一本正经冷声道:“难道还是丞相夫人自己跳下去的?”
崔凌愣着又看向右都御史夫人,“可能吧,不记得有没有撞到人了。”
“呜呜呜。”一瞬间右都御史夫人直接哭了出来,一转身跪在皇后娘娘面前。
周围的人尚不清楚丞相夫人究竟怎么样了,便听见哭声传来,皆大惊。
“丞相夫人……丞相夫人她?”
“哎!真是!真是红颜薄命啊!”
程裳挽着左相夫人的手,笑着走了过来,可一走到跟前,两人便发现了气氛的不对。
怎么还有阵阵哭声。
左相夫人发现哭声传来的地方,崔凌正在那里站着,心中慌了神。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个夫人回头,见左相夫人,便道:“你家小娘子淹死了丞相夫人。”
左相夫人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众人惊慌,忙喊:“快来人啊,这里又倒了一个!”
第69章 六九章【三合一】
皇后娘娘觉得头疼, 一个倒下就算了怎么又来了一个添乱的。
周围乱哄哄的,每个人似乎都被吓得不轻。
老嬷嬷大喊一声,众人才赶快停下了口舌。
好在太医来的快。
左相夫人和丞相夫人都无什么大碍。
左相夫人已经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就跪下开始认罪。被吓到了的崔凌也跟着母亲跪下。
皇后娘娘无心管她们,只问太医,丞相夫人现在如何了?
太医道:“回娘娘,丞相夫人只是暂时昏了, 还是先让身子暖和起来的好。”
皇后忙让人将丞相夫人抬到一个寝房,让宫女给她换上干的衣裳。
在众人的目光中,卢以清被几人抬走。
老嬷嬷站在皇后一侧, “娘娘,现在如何处置?”
“遣散人, 只留他们几人就够了。”皇后低声道。她心中正郁闷着,怎么每年都有不同的事发生。一转头便看见了程裳。
程裳笑着走过来,一步一摇, 像是看了一出戏一般。
“这就觉得头疼了,好戏不是才刚开场?”程裳想要伸手去碰皇后娘娘,皇后心中不快, 侧身闪了一下。
“下次注意点, 这样直接将人拐走, 你以为左相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皇后冷声道。
程裳不以为意,“注意到又如何,他能拿我怎样?”
皇后娘娘叹了声气, 瞧着程裳这幅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到了如今都没所出, 左相两三句就能让她去陪葬。
“别生我的气了,我乏了要回去睡了, 娘娘还是快处理一下这件事吧。”程裳说完没有等皇后允下,便直接转身离开。
皇后也将目光落在了被留下的人身上。
丝毫没有注意到,程裳在转身的一瞬间身子像无力般松下许多。
在场的婢子即便是看见了,也并没有在意,贵妃娘娘向来如此,不喜端着身子走路。
一直走出了御花园,程裳才蹲在了地上,一旁的婢子吓得不轻。
“贵妃?”婢子蹲在她一侧,拿出了帕子。
程裳轻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咯血。那都是心郁成疾成疾的人,我又没什么郁结。”她扶着婢子柔着身子站了起来,嘴角勾笑,春风拂面,窈窕的身姿站在春光里,仿佛方才那个羸弱不堪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往前一走,软着的步子是骗不了人的。
“不许告诉任何人。”程裳道。
“婢子知道了。”
身后的御花园乱哄哄的,程裳不再去想,就算是有再多的事也是皇后娘娘处理,就算是今日里面真的死了两个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见过淑贵妃娘娘。”
程裳瞧着迎面走来的小太子,笑着问:“太子这是要去哪里呀?今日可是不能乱跑的,被陛下知道了可是要责罚太子的。”
赵臻抬眼看了看程裳,没有说话。
“哦!御花园更是去不得。”不用想都知道,看着这太子的架势就是要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多谢淑贵妃娘娘。”赵臻一拜,转身便走了。
程裳面上还是笑着,婢子自然也不敢说太子失礼的事。
瞧着小太子远去的人影,程裳勾起了嘴角,这小太子恐怕是来见人的。
……
卢以清醒过来后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睁开眼时秀芝已在自己身侧。
皇后娘娘也在一旁站着。
她倒不是真的昏了,而是装的久了睡着了。
“皇后娘娘。”卢以清慢慢起身,皇后赶忙走了过来,“丞相夫人可还好?”
卢以清点了点头。
皇后又道:“本宫已经训斥过他们三人了,只要丞相夫人无碍便好。”
卢以清道:“劳娘娘忧心了,多谢娘娘。”她对皇后口中的‘训斥’并不意外,毕竟是些官妇,皇后也不好重罚。
“娘娘,天色不早了,宫中是不能留官妇的。”老嬷嬷小声道。
卢以清见皇后面露难色,心想,看来皇后也想图个清净了。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什么再留着的意义。
她直接从榻上下来,欠身告辞。皇后也作势留了留,卢以清自然不会顺着皇后的话留下。她还想着早些回到府上。等柳安的好消息。
虽说演这出戏自己并没有出多少力气,但毕竟是个主角,累也是难免的。
卢以清和秀芝刚回到马车上,便听秀芝道:“丞相来了宫中。”
卢以清微微蹙眉,这么快吗?不过也是,这种消息传的快,柳安也要早些做出反应才是。
“皇后娘娘如何处置了两人?”卢以清又问。
“仅是斥责了几句,好在夫人没有什么事。”秀芝一脸担忧,“这两人也是忒心大了,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就动起了手,夫人还被不小心推到了水中。”秀芝越说越生气!
卢以清想,这件事在旁人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无辜落水的,皇后若是因为这点事儿就大动干戈,左相那边也不好交代。
“先回府上吧。”卢以清平静的,像是落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马车走的那一刻,带起一股风,帘子掀开,卢以清看见了神色慌张的崔远。看来左相的动作也不慢,她勾起嘴角,看这老狐狸这次如何圆说!
卢以清格外舒心,她闭上眼靠在秀芝身上,思绪回到还在宫中时,这突如其来的事恐怕是要吓到将军夫人和上官青青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太子。好在这次动静大,不是左相三两句说辞就能应付过去的。
前朝想要和后宫划清干系,可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尤其是大雍官妇之间的走动要比官员间的走动还要多。毕竟有些事,妇人之间谈起比男子方便。
“怎么不走了?”马车忽然停下,卢以清被迫睁开眼。
“回夫人,前面出事了。”车夫道。
卢以清正向打开帘子看看,秀芝拦住她的动作,从另一侧拉开了帘子。秀芝顿时有些惊慌。
“快、快换一条路。”秀芝道。
“怎么了?”
“夫人别看!”秀芝坚定摇了摇头,卢以清最终也没向外看去。
马车外的嘈杂声乱作一团,她只听见有人说,杀人了。
……
御书房内,皇上面对着黑着脸的柳安,也是有些歉意。柳安从未这幅样子出现在宫中,可见丞相夫人于他而言太重要了。
这一年一次的宴请,偏偏就丞相夫人落了水,怎么也要给一个交代。
“爱卿,朕知道你心中委屈。”皇上从上面下来,走到柳安面前,双手紧紧拉着柳安的手,一字一句道:“爱卿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柳安重重叹气,“陛下,倒不是臣一定要如何,夫人体弱,不过是同皇后娘娘赏个花也能被推进水中。这明眼人都看着,陛下,这哪里是推下了一个人,分明是想要臣夫人的命!更是想要给臣一个教训!”
皇上正欲说什么,只听柳安又说:“臣从不重儿女情长的事,陛下是再清楚不过的,可是夫人是臣唯一在乎的人!臣自知才不配位,也从未要求过尊者施以礼,可是陛下,今日仅是左相幼女就敢推丞相夫人入水,这是对权利的挑衅,对皇权的蔑视!”
一番言辞听的皇上愣在那里,他本想着如何安慰柳安。可字字句句,也同样扎在皇上身上。
一个左相幼女便敢在皇宫、在皇后面前放肆,可见崔远是如何教导的女儿,左相府又时常将自己居于何位。
柳安见陛下陷入深思,微微垂眼。皇上从不是一个会因为两个臣子不合而降罪于其中一人的君王,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皇家的颜面,他手中紧握的权利才是他要确保安全的东西。
柳安接着道:“那右都御史的夫人年幼且并非名门,出言或许没什么分寸,责备就罢了,臣以为,此等劣事不应该是左相府上能做出来的。”他并非要给另一人说什么好话,而是这右都御史夫人的娘家兄长,此刻正在为大雍奋勇杀敌,而且右都御史也这么大年纪了,真要让陛下降罪,陛下还要思量。何不直接给陛下找个台阶。
皇上抬眼看向柳安,眸中有疑,而柳安却始终坚定的看向陛下。
“陛下,当治则治。”柳安又道。
皇上挪动步子,在御书房中慢慢走动,前不久的户部的事来回转了近百人,他知道背后的手笔是崔远。崔远这人的小心思他都是知道的,所以这么多年不管他有什么动静自己都没有下过死手。崔远不过是爱财,看得最远权利也就是政事堂丞相的位置。
当初他和卢征不对付,后来自己抬了柳安上去,崔远也只能受着。
这其中并非是崔远能忍着,而是崔远那些儿子们没什么真正的实力。从文者登不上堂,习武者贪生怕死,倒是没有一个有崔远的样子。长女刚出嫁不久,夫家便滥用私权动到了御史大夫长孙的身上,将人家嫡长孙在长安郊外打个半死。
御史大夫郑干瑜气的在朝堂上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这人的身子到处都是硬的,就连左相也是被他喷的不敢抬头。没人能拿这不要命的有办法,最后这件事移交刑部,刑部尚书郑时言和郑干瑜同出一脉,自然是不能放过。
崔远只能看着贤婿的官职一贬再贬。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笃定崔远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左相府上的人都敢在宫中掀起风浪了。
“左相夫人呢?”皇上冷声问。逾矩之人是左相幼女,既如此,他夫人难道都不在?
“陛下,左相来了。”孙恩德在门外朗声道。
皇上黑着的脸回过头,“爱卿觉得左相会如何辩解?”
“臣不知。”柳安拱手。凭着柳安对崔远的了解,他一定会顺着正在气头上的陛下。这样的话自己再追着也不合适。
崔远想要一个合适的退路,也好,自己就给他这个退路。
“进来吧。”皇上道。
柳安侧头看去,崔远弓着身子,双手在前,快步走来,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他来了便就要跪下,皇上蹙着眉还是将人扶了起来。
无大事不跪,他这般行径看来是要负荆请罪了。柳安心想,在无情的帝王面前这可是最无用的。
皇上长叹一声,“左相是有什么想说的。”他揉了揉眉心,恐怕是在想,为何女子们能这样多的事。
“陛下,臣知道小女冲撞了皇后娘娘,误伤了丞相夫人,臣代莽撞的小女和管教不严的夫人请罪!”
皇上没有应声,看了一眼柳安,似乎在让柳安来接崔远的话。
柳安本不想开口的,既然皇上要他推崔远一把,倒也不是不行,“左相,管教不严又岂能是左相夫人一人失职?”
崔远咬牙道:“还有……还有臣的失职。”
这般不愿,恐怕皇上也听心里了。见皇上要转身,柳安又道:“就连昭和公主都没有如此大的脾气,令媛不是要凌驾于公主之上吧?”
崔远慌忙跪下,他自然能听懂柳安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点陛下自己有谋逆之心!
“陛下,臣对大雍、对陛下绝无二心!”说着,崔远的泪便流了下来,“臣因常年在政事堂处事,回到家中也是不出书房,正是因此疏忽了对小女的管教。”他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咒骂柳安,这些说辞和伎俩可是他撺掇陛下诛杀卢征时用的,没想到……没想到能被这个小子在这时候用到自己身上!
皇上又揉了揉眉心,崔远余光瞧见柳安得意的笑,回去夫人就说淑贵妃拉着自己非要问些东西,才造成了这出事,平白无故淑贵妃怎么会和自己夫人有交集!只是淑贵妃是宠妃,他说不得。
他见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虽说没有跪多久,毕竟是一把老骨头了,崔远从地上起来时,还是有些困难,柳安伸出手不还好意的要扶他。崔远冷眼看去,并未搭上柳安的手。
这贼子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谁知道他是想要扶起来自己还是要一把将自己摔在地上。
他刚要侧过身子,谁料柳安直接往前一步扶上了自己的胳膊。
崔远只能忍着气,跟他站在一起。
“思过吧。”皇上声音很淡,淡到崔远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思议的张着嘴,当朝左相忽然在府上思过,连个期限都没有。国事会乱成什么样子?他眉头拧作一团,拱手道:“陛下,臣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完。”更何况户部的事才刚落到自己手上,甚至还没来得及个户部尚书打个照面!
“左相放心,政事堂自有我们。”柳安眼角的笑意,气的崔远面色发青。
皇上也道:“左相整日操劳,休息休息也好。”说完,皇上察觉了不对,这是要责罚崔远的,便又道:“有些事能让年轻人去做的,也不要强行拦着。”
崔远大惊,心想着还是赶快应下吧,这再说下去,都要将自己架空了。
“臣遵旨。”崔远即便是应下了,心中还是不甘。如今的每一步都这样重要,不想在这时候被柳安摆了一道!
皇上蹙着眉,“户部的事……”
“陛下,右都御史来了。”孙恩德的声音不适时的在外面响起,柳安恨不得让出去让他闭上嘴。
“进来。”
右都御史是个比左相还要年长十几岁的人,柳安见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样子,想着拿刚及笄的女子同他站在一起的景象,不免吸了口冷气。
“臣,拜见陛下。”右都御史道。
皇上赶快回头,怕他也学着左相跪下。一转头见他拱着手,上前扶起。
“爱卿怎么也来了?”皇上问。见面前之人如此垂老,心中不免忧虑,如今若是让他回去养老,气性上来别再咽了气。可他不告老还乡,这职位也不能乱给个年轻人。
皇上闭上眼,想着有没有什么清闲又没什么大用的官职给他。
右都御史到底是年纪大了,容易生病,前些日子一直病着没上朝,这人是好些了耳朵坏了,便道:“臣愿领罚。”
皇上无奈叹气,大声道:“回去吧,思过!”
“臣遵旨。”右都御史又要拱手相拜,皇上先一步拖出了他的双臂,“爱卿回吧。”
三人瞧着右都御史一摇一晃从御书房出去。
柳安下意识问:“右都御史真的只是花甲之年吗?”他看这垂垂老矣的样子,再加上个十几岁也是不为过的。
皇上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右都御史报的年纪准不准。
“那他夫人……”柳安刚出口才想到不能说,万一日后陛下再寻一个更小的如何是好。
崔远白了柳安一眼,冷哼一声。
“看来左相是知道些什么了?”柳安饶有兴致问。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正事。
崔远别过去眼,没有回他。
皇上也没有方才那样愁绪了,只等这二人走了去皇后处消消气。
“左相说来听听。”皇上也问了一嘴。
崔远自然不能再藏着,拱手道:“回陛下,臣听说这夫人是冲喜的。”
闻言,柳安和皇上都愣住了,柳安扯了扯嘴角,“这还真是……闻所未闻。”
就连皇上都是第一次见给这样大年纪的冲喜。
“好了好了,户部的事……”
柳安已经提前勾起了嘴角,正等着陛下将这重任交在自身上。
“陛下!”这一次孙恩德直接跑了进来。
柳安冷眼看去,孙恩德却道:“金吾卫说,有几个不良人跑了出来,在宣武大街杀了几个人之后便跑出了长安城。”
“什么!”皇上转眼看向了柳安。
柳安手死死握着,该死的肖洛!
“柳卿,几日后能抓过来?”皇上问。
“回陛下,今日就能。”柳安回。
皇上大手一挥,“孙恩德,宣裴千承来。”
登时,柳安瞧见崔远的嘴角也隐现一抹笑意,只见崔远深呼一口气转过头来看自己,眼神中似乎在说,‘我拿不到的,你也别想要。’
柳安倒是没有崔远想的那般生气,裴千承是个不会贪钱的,这件事落在他身上于百姓而言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不良人的事,太过蹊跷了……
“这个肖洛,上次的事朕还没问责,他倒是急着来见朕了。”皇上嘴上说着肖洛,但无一不是在点着柳安。
肖洛是他一手提起的人,且出征也是自己说的。
“臣愿领罚。”柳安拱手道。他本不想提肖洛背上这个锅,但想到肖洛和上官荣两人若是在陛下面前吵起来,恐怕会更重些。
“罚?”皇上戏谑一笑,“爱卿想要什么样的责罚?你替他领罚,是觉得朕不会严惩?”
柳安道:“无论陛下如何处置,臣都毫无怨言,臣并非是想要替肖洛领罚,而是这件事,臣自知也有责任在其中。”
“哼。”皇上冷笑,“再罚了你,是要累死朕的右相?”
听次一言柳安松了口气,看来皇上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让他思过了。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崔远的脸又黑了些。
“等上官荣好了,朕在一并同他们算账。”皇上摆了摆衣袖,“快回去抓人吧。”
……
从御书房出来,柳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旁的崔远斜视着他,像头生气的老牛。
“柳相可真是……费尽心思。”崔远道。
已经撕破了脸皮,又不在陛下面前,柳安不会再给崔远任何颜面。
“费尽心思?”柳安的手搭在崔远肩上,崔远竟不自觉颤了下身子,就在崔远想要往后躲开的时候,柳安捏紧了他的肩膀,咬着牙道:“我可是告诉过左相,不要动我夫人,可见左相没有听进心里。”
他嗤笑,“无妨,这件事左相不会教女儿,我替你教崔凌。”
“你!柳安!”崔远大口呼着气,“在怎么说凌儿从前对你如何,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左相!”柳安提高了声音,他看着面前的人,真是个爱妻爱女的,可惜假的连柳安都不愿意相信。
柳安往前走了两步,贴近崔远,迫使他看着自己,“究竟是崔凌对我有意还是你一步步引着她对我有意,你心中清楚。是你亲手将她推进这局中的。”
“不,不是这样的!”
“呵,崔凌没成也就算了,你的另一位贤婿为何会走到将近家破人亡的地步,难道你不清楚?”柳安微微歪着头,像是在看个笑话。
他放开浑身发颤的崔远,扬长而去。
一个尚未在长安完全立足的门户,怎么敢动御史大夫家中的人。崔远自以为骗得过所有人,但瞒不过当日就在阁楼上看着的柳安。正是崔远的长子命人下的手,事后推在了这个贤婿身上。贤婿喝昏了头,也以为是自己做的。还眼巴巴去找崔远,希望岳丈能给指条路。
崔远能怎么样?若是深究,必定能揪出他的长子,索性道,岳丈也没什么办法,就当吃一堑长一智,认了吧。日后岳丈自有帮衬你的机会。
这傻乎乎的贤婿应了下来。
可荥阳郑氏,怎么会允许崔远再提拔他的贤婿!
崔远向来谨小慎微,这种事的背后,不知道有几百条人命丢了进去。
想着想着,柳安摇了摇头,但官场却正是给崔远这种人准备的。
……
皇后躺了一个时辰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起身,往外走。
老嬷嬷见了,便道:“起风了,娘娘还是莫站在风口上。”
皇后看了看老嬷嬷,对方猜到了皇后的心思,便道:“世上最难说的就是因果,娘娘意外,老奴也意外,但娘娘高兴吗?”
她点了点头,“算是高兴吧。”她还记得那场大火时,她站在黑夜里,整个皇宫似乎都被照亮了。那天晚上,没有一个叫声,许久后,天都要亮了,火早就被扑灭了。
先皇后的宫中传来一声嘶吼,是皇上的嘶吼。她想,连先皇后那样人都得不到皇上的深爱呀。
当时没人知道卢相究竟是否要谋逆,种种迹象都将卢氏一族往谋逆的方向推。卢相的嫡长子战死沙场,次子在朝为官尽心竭力,三子尚未到科考的年纪。可皇上像是发了疯一样,没有给卢氏任何自证的时间。
或许陛下也没想到,卢氏还能有个小女活在世上。
那……
皇后忽然睁大了眼,不,柳安不止是在对抗崔远。难道……难道他想助太子登基?
正想着,外面一阵吵闹,皇上急匆匆走了过来。
皇后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一旁的嬷嬷瞧见一缕白发。
……
唯一欢快的人要数又睡了一觉的卢以清,只是不知为何,又有些饿了。
她坐在外面,刚起来的风扫过竹林,叶子打在一起发出的声音令人心安。斜阳从西侧垂来,穿插在竹林间,其中像是藏着金子一般。
如此景象,唯一可惜的便是柳安此时不在府上。
“念念,你去准备些糕点拿过来。”卢以清道。
“是。”念念一转身,“夫人,周禾回来了。”
卢以清来了兴致,方才在路上秀芝不敢让自己看见的原来是死人了,可在长安街上忽然死了必定是大事,怎么能不知道呢。她便派周禾去打听打听。
周禾小跑过来还喘着气,刚好秀芝端来了水。
卢以清亲自到了一杯茶给周禾。
“夫人,属下……属下跟您说……”周禾一口接着一口大气喘,看的卢以清都觉得累。
她道:“你先喘上气再说。”
周禾摆了摆手,“属下……属下已经喘过来气了。”
“宣武街上的人是逃出来的不良人杀的。”
此言一出,听着的三人都愣住了。
“逃出来的不良人?”卢以清重复了一遍。
周禾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
周禾轻笑,“是那人杀人的时候自己喊的。”
卢以清明白了,她垂眼想了想,看来柳安有些事没告诉自己,这是崔远在知道出事时候忙下的手。
“这件事对丞相会有多大影响?”卢以清只在乎这个。
“要看不良人什么时候被抓回来。”秀芝的眉头蹙着,真是祸不单行的一日。
“夫人您身子不适,就不要在这里吹风了。”秀芝有些担忧。夫人回来后睡了一觉,那时候她还在想要不要让大夫再给夫人瞧瞧。没想到夫人醒了后,开心的像是落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秀芝是不知道这件事早有预谋。
可现在夫人为丞相担忧,秀芝看得清清楚楚。
“无妨,丞相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卢以清信柳安,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最后柳安是平安的就好。
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告诉秀芝自己身子没事,又让念念去准备糕点。
周禾笑着问:“夫人今日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卢以清才不会告诉周禾,能和柳安一同做一件事,卢以清终于觉得自己不是只能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了。虽说这次的手段有些拙劣。
她望了望竹子里面,似乎这里也能和永州不会到头一样。当初只有一个愿望,回长安。来了长安后,又生出了无数想法,其中最深的却是回永州。
长安太繁华了。
“周禾,若是让你离开长安,你可愿意?”卢以清问。
周禾有些意外夫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平日里夫人是个热衷于分享的人。不过他是不会吝啬于回答夫人的问题,“愿意。”
卢以清转过头,“你想去哪里?”
“江南。”
“江南呀~”卢以清想到了长安街上的那首诗,‘江南无所有。’
“从前可是没有江南这个称呼的。”卢以清道。
周禾点点头,“是那位诗人说的,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也挺好。”
若是几年后还能活着,她倒也能和柳安去江南看看。
“夫人,这是给您的。”一个婢子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写的。
卢以清随手接过,里面写满了将军夫人的担忧,最后她问卢以清愿不愿见卢相的旧部们一面。
她将心揉成团攥在手里,见其他人吗?
……
崔远黑着脸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崔凌,这一次不是夫人在一旁劝说了,而是两人一起跪着。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我在前朝如此卖命,你们两人一日之间就给我毁了!”崔远气的转过身去,一把抓起案上的茶壶,重重摔在地上,热茶溅到了崔凌的脖颈上,瞬间红了一块。
她也只敢低着头流泪。
“妄我让你跟着夫子念书,你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崔远怒吼。
崔凌道:“都怪那个无知的女子!”
‘啪!’崔远一巴掌打在了崔凌脸上。
“到了现在你还觉得是因为这个?!”崔远大笑,“哈哈哈哈,竟然被一个林间来的女子耍了!”
崔凌一手捂着脸,满是泪花的抬起头,“父亲,您说什么?”
“呵,我就说柳安怎么舍得让自己藏了这么久的人去宫中。”崔远一屁股坐在那里,一拳重重落在案上,震的上面的茶杯来回晃动。
他双臂扫过案上,茶杯直接飘下来砸在了崔凌和夫人脸上。
下面传来呜咽声,那是崔凌看见自己的血落在了地上。
呜咽声听得崔远更是恼怒,他起身一脚踹在崔凌身上,又准备回身踹给夫人一脚。
“夫君!”夫人忙道:“夫君,那个丞相夫人,她……她绝不是简单人!妾身瞧着很是眼熟。”
“眼熟?”崔远蹲在地上,看着夫人,“呵,等你这夫人觉得眼熟,我不知道都猜测过多少遍了。”说完就是一巴掌落在了夫人脸上。
崔远深深呼出两声气,“若不是我下手快,柳安这次恐怕要得了大好处!”
说着,他从房中走出去,门口的两个婢子也在瑟瑟发抖。
他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又转过身来,“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闻言,两个婢子忙跪在了地上,“丞相、丞相饶了我们吧!”
崔远走上前,蹲下,一下下轻拍着一人的脸,“爬着跟上。”
见她们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崔远笑了,“看来你们是连家人也不想要了。”
两个婢子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
崔远走在前,两个婢子像是两条狗一样爬着跟在后面。
崔凌慢慢转过头去,见父亲带着两个女子走了,才松了口气。
崔远一直有这个习惯,每次暴怒都要抓来一个处子之身的女子折磨,直到将人□□到没有力气,再杀了。
而这一次,他带走了两个,
……
右都御史府上。
乖乖巧巧的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右都御史回来后,她才松了口气。
“夫君!陛下如何说?”小夫人走上前,扶着右都御史。
“思过。”右都御史道。
小夫人的气终于松了下来,紧接着又哭的梨花带雨。
右都御史不知道怎么哄夫人,便问:“你何故招惹左相之女呀?”
小夫人抬起头,泪又流了下来,“我、我想让丞相夫人喜欢,让……让夫君加官进爵。”
听到这个回答右都御史直接愣在了那里,有些哭笑不得,“夫人你可知道,我已经是要告老还乡的年岁了?”
小夫人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右都御史又道:“我呀,活不了几年了,你到这府上本就是个错误,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告诉我,我不会困着你的。”这小夫人娶进来的时候,他还在躺在榻上昏睡,醒了发现有个小娘子在自己榻边伺候着,他便问了问,不想竟然是那群孩子给自己娶了个夫人。
真是可笑得很。这不是耽误人家小娘子。
“我不走。”小夫人小声说。她只知道来到这里后每日过的都很好,还有人陪着。在府上时,兄长年年出征,整个府上只有她自己。如今还有个能说话的。
右都御史笑了笑,“傻孩子,要记住,日后寻个好夫君。你若是真想对我好,那等我死了,丧葬之事就有劳你多费些心思。”
“不许说!”小夫人的泪流的更快了,“不许说这件事。”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
……
天都要黑透了,卢以清才等到了回来的柳安。她提着裙摆快步跑去,闯入有些疲惫的柳安怀中。
柳安勾着嘴角,“这是想夫君了?”
“人抓到了吗?”卢以清问。
“这么快夫人就知道了?是不是周禾去查的?”柳安问。
“抓到了吗?”卢以清当然着急,秀芝都说了抓到的晚了会出事。
柳安点了点头,“嗯,抓到了。”
卢以清道:“肖洛怎么竟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事!”
“不怪他。”柳安轻抚卢以清的发丝,“那人不是不良人。命案一出,不良人就被清点了一遍,一个人都没少。”
“那是?”
“嗯,是别人买来的死士。”柳安道。
卢以清从他怀里出来,牵上他的手,“那怎么办?”
柳安笑了,“什么怎么办?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不过,现在的样子是最好的样子。”
卢以清并不知道柳安口中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只记得他说,需要自己帮忙,在宴席之时和崔凌或是左相夫人发生冲突。
两人牵着手往里走,柳安柔声道:“夫人今日做得很好,只是何必牺牲自己?”
“我本不想这样的。”卢以清解释说,“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机会,我便想寻一个好出事的地方,还没等引崔凌过来,她这个奇怪的性子自己就跟来了,恰逢这时候,右都御史夫人来了,他们两人就吵起来了。”
“说来还要多感谢右都御史夫人。”卢以清抬头笑着,“我见她想同我交好的样子,夫君应该提携不懂右都御史了吧?”
“哈哈哈哈。”柳安大笑,“夫人说什么?提携右都御史?”
“这有什么问题吗?”
“夫人可知道右都御史多大了?”柳安问。
卢以清摇了摇头。难道很大了?当时皇后娘娘的面色,好像也不太对。
“花甲之年的人了。”柳安道。
卢以清愣住了,“花甲之年?”她想了想那夫人的年岁,赶快摇了摇头。原来皇后娘娘也是被吓到了。
“走了,回去休息。”柳安拍了拍她的后背。
灯的晕光落在两人肩膀处,柳安将人揽在怀中。
“还要多谢淑贵妃娘娘,不过,我觉得淑贵妃娘娘像是知道些什么。”卢以清抬起头,“夫君准备说清楚吗?”
说来,话可就太长了,柳安一时愣住,下巴放在夫人肩上,整个身子松了下来,“好累啊夫人~”
第70章 七十章
卢以清轻轻拂过柳安的后背, “累了就早些休息。”
“嗯。”柳安确实是累,若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日后再说也不迟。况且今日夫人应该也很累。
靠窗的烛火摇曳着, 照得周围格外亮。柳安同卢以清用完膳,早早便睡了。
外面的侍从没过多久也离开了一些,只留下守夜的人。
均匀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卢以清因白日睡的久了, 此刻睡意全无。父亲旧部的事还压在她的心头,卢以清本想同柳安点上一两句,想来的等柳安醒来也就到了白日了。
心中藏着事, 卢以清连躺都躺不下了,索性起身走了出去。
圆月当空, 她披着单衣也不觉得冷。这间房子离那小片竹子并不算远,卢以清又往外走了一些,竹叶打在一起的声音传来, 让人心中格外安心。
“夫人,披件外衣吧。”一个小婢子踮起脚尖给卢以清披上衣服。
若是旁的人,卢以清或许是不愿的, 只是面前的婢子看起来不过十二三。想来也是家里的缘故才不得已来此, 这样一想, 卢以清也是有些心疼。
小婢子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陪着她。
卢以清听风声久了, 回头问她,“守夜时困吗?”
“回夫人, 奴不困。”婢子回。
卢以清淡淡一笑,怎么会不困,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明日告诉秀芝,说我不让你守夜,听见了吗?”卢以清道。
“啊?是。”婢子有些慌张,“夫人,是奴做的不好吗?”
卢以清嘴角勾起,“夜里危险,换个大一些的人就好。”
婢子虽听不懂言外意,却也能清楚夫人是为自己好的。笑着点了点头。
“说旁人是小孩子,夫人又比她大了几岁?”
卢以清回头,见柳安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件外衣。她笑了笑,“已经是知道出来穿上外衣的大人了。”
柳安有些散漫往她这边走来,卢以清没有去迎他,正如她下午想的,此间美景,于他同看才好。
柳安让婢子退下,他走到卢以清身侧,“都瞧见我来了也不说回去?”
“嘘,你听。”卢以清示意他看向竹林间。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中传来,卢以清像发现什么财宝一样看向柳安。
“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出剑时,或许就是这样的声音。”柳安道。
卢以清不大同意,她说:“此等景象,更配的落墨出章的文人骚客。”
柳安低头笑了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怎么出来了?”卢以清问。
柳安低头看她,眉下的双目清澈的如水一般,“翻了个身,觉得空荡荡的,就睁开了眼,诶?夫人不见了。我就急啊,我想夫人能去哪里呢?找了床榻地下又找桌子底下,想了想,夫人不会是变成了凳子吧?”
卢以清被他这绘声绘色的忽悠弄得笑个不停。
柳安见她开心,嘴角的也没下去过。柳安知道夫人心中藏着事才睡不着,此刻他分明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但又觉得,似乎越来越远了。
柳安先收住了笑容,卢以清也不笑了。她平静的看着柳安,似乎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有些事,我不会改。”柳安说的不明不白,但他知道夫人能想到是关于太子的事。就在他以为会看见夫人有些不快的面色时,夫人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些。
“我知道。”卢以清轻声说。
柳安轻咬下唇,有些犹豫,“夫人会不会怪我?”
卢以清摇了摇头,“不怪。”她坚定的看向柳安,想要让他知道,这句话不是谎话。她不怪柳安,柳安不也从未怪过自己?
“年幼时,我也会同阿姐争论一些事,院前只有一块空地,我想种海棠,她想看梨花。我说姐姐喜欢的东西俗气,姐姐没有怪我,倒是自己哭了。后来,母亲说,每个人喜欢什么东西,选什么路,都有自己的考量。阿竹不可以随意说旁人的错,因为阿竹不知道旁人在想什么。”
说完,她又抬起头看柳安,“夫君没有错,我也没有。”她指的是自己一步步的路。
柳安鼻尖发酸,他从未想过,阿竹能这样好的长大。
“我将你送往永州,一来是长安危险,二来是怕你被仇恨浸染,一心想着复仇,丧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柳安道出了自己的心理话。他太明白被仇恨浸染的感觉了,当初是卢相一步步将他从那个深渊里引了出来,而他没有信心将阿竹引出来,只能护着她,不被侵染。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是安哥哥照顾的好。”
“我们且往前走着,赌一代明君究竟是谁。”卢以清道。
听到她这句话,柳安笑了,“你见都没见过太子,就有信心赌他会是一代明君?”
“必然!我阿姐如此聪慧,那狗皇帝的脑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太子怎会差劲?”
“阿竹,明君要的不只是脑子。”柳安补充了一句。
“我若见了太子,一定好好教他,不要重蹈一些覆辙。”卢以清没直接说那些覆辙是什么。
“夫人是太自信了,太子未免愿意听夫人的教诲。”柳安又道。
卢以清没有反驳,这也在情理之中,虽说自己是太子的姨母,但从未见过不说,他就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记得是何样子了,想来也不会同自己有多亲近。
“我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柳安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给自己带衣裳。
卢以清接过他手中给自己带来的外衣,让他俯下身子,惦着脚尖披在他身上。
等柳安站起后,府衣裳要滑落,卢以清再度让他俯下身子,从前面将两个袖子系在了一起。
卢以清拍了拍手,“起来吧。”
柳安一起身,卢以清便笑了,“夫君像是背着一个人一样。”
柳安上前一步,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拽进怀里。接着又直接抱了起来,“背没背人不知道,现在倒是抱了一个人。”
“你放我下去,我要看竹子。”
“明日看。”
“就要今晚!”
“夫人不困的话,倒是有更好的事可以做。”
卢以清安静了,一动不动由他抱着。
两人一回到房中,柳安便用脚踹上了门,巨大的声响让卢以清心想,这门还能撑几日呢?
柳安几乎是将她丢在了榻上,就在柳安脱衣之际,卢以清往里一滚,一副我要睡觉的样子。
柳安躺在她一侧,正准备放过她一次,卢以清又转过了身。
“还有一件事要说。”卢以清道。
“什么事?”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
卢以清说完,两人对视沉默了许久。
柳安先动了动,他侧过身子看着卢以清,却一句话也不说。
“方才……方才不是说了,我们都往前走着。”卢以清有些急,她越说声音越小,“你这样的话,岂不是你自己在往前走。”
柳安见夫人这着急的样子,笑了笑,他想到了过去常说的那句话,‘夫人要长成自己的样子’。
但他没说出来,反倒是故意叹了声气,“哪有夫妻不同心的?”
卢以清往他怀里钻了钻,“这么说夫君是同意了?”
“方才我也没说不同意啊。”柳安又道。
卢以清笑得更开心了,她清楚,柳安已经愿意放自己去做这件事了。至于为什么,或许是怕自己有什么遗憾?她猜不透柳安的心思,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怕不怕?”卢以清怕自己没说清楚,又道:“万一,陛下知道了。”
柳安将人抱在怀里,“怕,自然怕。等陛下知道了你还在这个世上,恐怕我整个府邸都要抵进去喽。”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清楚的很,陛下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只不过现在不是那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他这么一说,怀里的人似乎有些慌张。
柳安又笑了,“既然这样,夫人不准备拿什么补偿我?”
“夫君有办法的对不对?”卢以清抬眼看他。
“你亲亲我,我就有办法。”柳安道。
卢以清笑着起身轻轻一吻。
只不是对方似乎并不满意这一吻,卢以清很快丧失了主动权,被人侵袭。
罗帐如浪一般,一波波起来,一些藏不住的声音从缝隙中出去。
波涛汹涌,卢以清没去过海上,但整人似浮在茫茫水中一般,呼吸不上来,手脚不自主。就连脑子也算不上清醒,拼命的想要寻求一个东西,一个能给予自己安全的东西。
忽然的刺痛让她刚清醒片刻,又接着陷入淤泥。
卢以清累的不成样子,任由柳安抱在怀里,心想这人究竟哪里来这么多气力。
柳安掀起罗帐的一瞬间卢以清看见了已经快要燃尽的烛台。
外面天都要亮了。
她有气无力道:“夫君还如何去政事堂?”
柳安却满面红光,“夫人看来还不清楚我的精力。”
“呵呵,不用清楚了,快去忙吧。”卢以清往里翻了个身,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招惹柳安的好。
……
郑淮之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忙碌的起来。
夫人站在一旁清点着一个又一个木箱子,“一定要客气些。”最后还是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
老管家道:“夫人尽管放心,听说这沈家的小娘子早就中意我们少爷,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这话听得夫人格外舒心,她也是没想到去一趟宫中能发生这样大的事,见到丞相夫人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这儿子为何会在街上冒犯。美、实在是太美了,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眼光属实是好,只是眼光好也不行,那可是柳安的夫人!
她本以为要无获而归,不想出了宫门却看见了一个女子,正是沈家的小娘子。
对于沈家她没什么印象,还是一旁的侍从说,沈家的夫人和左相夫人是亲姊妹。说实在的,在听见的那一刻她有些怯气,毕竟今日左相和柳相不会很好收场。后来侍从又说,但是他们不来往,如此她才是放了心。
连夜托人去打听,不想沈家的夫人也很是满意。两人这一说,郑淮之的母亲今日就决定下聘!
“夫人,这件事用不用同少爷说一句?”莲儿开口道。
夫人白了她一眼,冷声道:“说了做什么?好似他能同意一样。”
莲儿不再开口,站在一旁看着夫人轻点东西,让人送走。
一双脚走来,莲儿抬起头,看见夫人嫌弃的眼神。
“没用的东西,连个榻都爬不上。”夫人斥责了一声,便走了。
莲儿一转身,擦去了两滴泪。
……
肖洛昨晚听说了陛下要召见自己,一晚上都没休息好。虽说柳相告诉他不必太过担忧,但陛下先前做过的事未免太吓人了些,肖洛晨起时,双眼下面都有些发黑。
“夫君要直接去宫中?”上官青青昨日回来后,对那地方还有些阴影。
肖洛知道昨日她被吓到了,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和岳丈一起去。”
不料上官青青听到这话更害怕了,“父亲也要去!”
“夫人。”肖洛紧紧握住上官青青的手,解释道:“我们是去面圣,不是去送死。”
“那就是会活着回来了?”上官青青还是有些害怕。
肖洛道:“先前岳丈不也是会经常面圣?我不也是,哪次不是好好回来的?”
上官青青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但还是叮嘱道:“一定不要多说话,早些回来。”
肖洛想要真能早些回来就好了,他又安抚了两句上官青青,便坐马车先去找了上官荣,还是两人一起去的好。
尚未到门前,他便碰上了上官荣的马车。
肖洛从马车上下来,直接跳到了上官荣马车上。
上官荣本来是见马车停了,准备问怎么了,刚一拉开帘子就看见了‘阎王’这张脸。
“哎呦呦!贤婿呀,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呦!”上官荣说着,还一手抚着自己的心口。
肖洛勾起嘴角,“岳丈何时这么怕我了?”
倒也不是上官荣怕他,而是那日肖洛走后,夫人一口一个‘那个阎王’说的他真觉得肖洛是来索命的了。
上官荣深呼两口气,“贤婿今日来所谓何事?我还要急着进宫面圣。”
“岳丈怕不是忘了,这件事是咱们俩一起的。”肖洛提醒了一嘴,他眼看着上官荣嘴角抽搐了几下,想来是又想到了他们之前吵架的事。
“岳丈今日到了,我们可不能在陛下面前吵了。”肖洛又提醒道。
上官荣努力平复心情,“那你可要顺着我说。”
肖洛咬紧牙,顺着他说,岂不是把所有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让陛下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哈,岳丈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互相好好说。”肖洛可不希望上官青青在家等的着急,再听说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双双被责罚的消息。
上官荣点了点头,“只要你不激我,我还是能忍住的。”
“小婿如此敬重岳丈,怎么会做那样的事。”肖洛咬着牙,日后有的是机会激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
清醒的人醒的早些,然醉酒的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崔远一觉醒来已经快要正午了,他睁开眼,身边身边都没有。不过他知道昨夜自己杀了人,又饮了酒。无碍,自有人会给自己收拾干净。
“来人。”他大喊一声,便传来了开门声。
进门来的是夫人。
冷静下来的崔远倒是不会再接着发疯,夫人走上前蹲下给他穿鞋,他一眼便瞧见了夫人头上的血迹。
“嘶!”
他刚一伸手,夫人便发出了声音。
“擦药了吗?”崔远问。
“擦了。”
崔远没再说话,即便是他没有那样生气了,还是不愿问起崔凌。那些个不争气的孩子,不问也罢。
“你昨日说……丞相夫人很眼熟?”崔远想到了夫人的这句话,如今想来还是有些奇怪的,那个女人不是个林间女子吗?能让夫人眼熟的必定是长安的人。
“是,好似见过一样。”若是让左相夫人细想,她也不大能想到,“哦!丞相夫人同淑贵妃有些相似!”
“程裳?”崔远冷笑一声,“先前我还想为何柳安能事事如愿,原来得宠的程裳是他的人。倒也难为柳安,我送了那么多进去,也不见陛下能瞧上一个。”
既然是和程裳有些相似,似乎也不用查了。
等一下,左相眼前一亮,程裳受宠可是以为长相酷似先皇后!
“那女子长得像不像先皇后!”崔远忽然抓住夫人的衣服,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见此状态,夫人自然是有些慌张的,左相这个样子怕不是又要癫狂。
越是着急她便越是想不到,磕磕巴巴道:“这个,我,我记不得先皇后的模样了。”
崔远蹙眉,将人往地上一丢,“去查查。”
这事情可是有趣多了,若是这女子真的同先皇后相似,那陛下还能留柳安?
崔远勾起嘴角,心情舒适的出了门。门前站着两个婢子,他随眼看去,皱起了眉头。
“夫人,都换成貌美的婢子。”他冲着还在房中倒在地上的夫人喊了一句。
也不等人回应,便走了。
……
卢以清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她没有去旁处,而是直接去了骠骑将军府上。今日能来的肯定都是信得过的人。
马车到了之后,卢以清就看见将军夫人已经在外面站着了,不,不止是将军夫人,而是一众老者。
隔着面纱,卢以清瞧见他们杵着拐杖的手在微颤,一个个佝偻着的身影,让她顿时湿了眼眶。
“快到里面说话。”将军扶上卢以清就往里走。
卢以清进门后却并未直接向前,而是转身对着那些年迈的身影拱手一拜。
风吹落一片花瓣,又缓缓吹到门前,落在卢以清向下的肩上。
一众老者有些意外,将军夫人连忙上前扶上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阿,我跟在诸位身后,烦请诸位先行。”卢以清道。
老者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往前走。
“我父曾言,尊长、尊贤。”
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王凌将军先一步走出了人群,身后紧跟着一个个蹒跚的身影。
后院一处偏僻的院落内,房门关上,卢以清摘下了面纱。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震惊之色,即便他们已经知道今日要来见谁了,却还是有些意外。他们愿意相信王凌不是觉得卢相一脉还有人活着,而是觉得即便是个谎言,能高兴一日的话,也难得。
不想,卢相之女竟真的活在世上!
不知是谁的泪先淌了下来,接着一个个的都开始抹泪。
卢相任政事堂丞相时并不像现在的柳安,他不拒人,只要是需要他帮助的,且不是想着旁门左道的阴险之徒他都会尽力。
甚是会教要上战场的将军用兵之策,教刚掌权之人如何用人,一个个难题在卢相这里都能得到好的解决之策。一个个焦头烂额的夜里,卢相是他们撑到天亮唯一的信念支撑。
最初的最初,卢以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事情不能自己做,而要来找父亲。父亲说,任何人都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他们不是没有去想,而是想了几个方法疑或是想不到方法,来找为父提点一些罢了。
窗户纸就那样薄,稍稍用力就能捅破,他们能在这些事中得到的却不止这一件事这样多。
见众人泪流满面,卢以清也红了眼眶。
她起身,拱手一拜,“阿竹代父兄、代母亲、长姐、代卢氏一族的所有人,拜谢诸位前辈。”她知道,知道这些人到了晚年还在坚持,无非就是为了卢相洗清冤屈。
“丞相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坐下。”开口的老人本想起身,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该去卢相坟前跪下的是我等!”
闻言,卢以清抬起头,“阿竹知道,诸位都有家室,有些事迫不得已。”
“不说这些,万幸了,阿竹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是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卢相做些事,也是值了!”
“哈哈哈哈,老骨头?如今见了阿竹,我都不觉得自己是老骨头了!!!”
他们如此慨言,可若是当年就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即便是逼宫,陛下也不会下手如此之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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