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的兼职告示, 无声横在中间。
两道视线却异常灼热。
对于这种情敌碰面的大型吃瓜场面，韩乘巴不得想给时空摁上暂停键，去隔壁街上买盆瓜子花生, 边嗑边观摩这场大戏。
可也几乎是瞬间, 韩乘就站好了队伍, 他是时昨的好友, 当然要无条件支持自家朋友了。
两拨人就这样站在告示牌前。
谁也不说话, 进行着无声的交锋。
最后还是大黄被路渊用手肘捅了下, 被迫性按耐不住, 走到时昨他们面前，眼神从告示牌瞟过，为了给他路哥助长气势, 特意中气十足地说：“你也要来应聘兼职？”
这声量够高，尤其是在静谧的午后, 就连噪杂的蝉鸣都息鼓了一瞬。
韩乘有些咋舌，这年头, 放个狠话都流行这种跟唱山歌前的喊话吗，还是说, 这难道是这处雨枫巷的特色。
时昨自然还是那副冷冷的老模样。
韩乘觉得他们气势不能弱，于是上前走了一步，挺胸昂头：“怎么，不行？”
大黄也上前一步：“懂不懂先来后到？”
韩乘再次上前一步：“懂不懂公平竞争？”
“你们这是要亲？”
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时昨突然的一道声音, 韩乘这才发现，他跟这个细竹竿竟然靠得这么近，脸都要挨到一起了。
还没来得及后退, 就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哇哦，好多人啊。”
乐英本来在整理书架, 透过没关严的窗户缝，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像是吵架声，一声比一声高。
一好奇，乐英就放下手边的书箱，小跑到门口，扒在门前探头出去。
结果就看到围聚在告示牌前的四人。
其中两个还凑得那么近，跟要亲上了似的。
四道目光齐齐打来，乐英这才从门前走出来，睁着一双圆圆的笑眼，伸出手，指了指：“你们怎么聚得这么齐，都在这干什么？”
大黄搡了把韩乘，往前踏了一步，抢先喊道：“来应聘！”
韩乘被搡了后退半步，懵了一秒，反手就推了过去，把大黄活生生推后了一大步，不甘其后地说：“这边也是！”
……？
看着眼前你扒拉我脸我搡你胳膊的场景，乐英疑惑中，呆呆地轻眨了下眼睛。
“所以说，你们是想应聘书店兼职？”
乐英定定看着在长桌前坐成一排的四人。
这次韩乘学机灵了，开始提前抢答：“是时昨！”
大黄见被抢先，也跟着喊：“是路渊才对！”
“肃静肃静。”
眼看着又要开始新一轮幼稚的打闹行为，乐英拿着长形茶托，当成老师的三脚板用，敲了敲桌沿，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请当事人说话。”
路渊立刻捧场：“是。”
时昨弯了弯眼睛：“是。”
乐英这才摆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韩乘，眼睁睁地看着平常那个死人脸的时少爷，竟然笑弯了眼睛，还笑得那样春风拂面……实在是太惊悚了。
川剧变脸都不带这么利落的，乐英在场，韩乘没法直说，只是朝着时昨，使劲挤了挤眼睛。
乐英瞧见了，担心韩乘这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连忙问：“小昨，你朋友这是怎么了？”
时昨脸上笑容不改：“他昨晚没睡好，可能有点犯抽。”
犯抽……这话一语双关，说得毫不客气，还是那种直击人心的毒舌感觉，韩乘终于找回了一丝对好友的虚渺熟悉感。
可是这刻意压低的声线，又低又沉，要多做作有多做作，跟往常那种冷冷的、毫无感情波澜的声音完全不同，到底是闹哪样？！
韩乘有些灵魂出窍。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时昨吗？就是那个面瘫脸，一身拽脾气的，压根眼里没有别人，比无性恋还无趣的时少爷吗？
该不会是被恶鬼夺舍了吧。
韩乘陷入了深深的怀疑里。
乐英显然听不到韩乘的心声，只觉得时昨这个朋友，刚刚还在咋咋呼呼，现在就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呆愣住了，看起来怪怪的。
可毕竟是时昨的朋友，应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乐英只能归结为他大概是初来乍到，还有些水土不服。
想明白，乐英就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既然是要应聘，那我们就按照流程来。”
路渊跟个好学的学生一样，还举手：“请问是什么流程？”
这样老实的乖学生行为，极大取悦了乐英在同龄人面前当老师的虚荣心，哐当就拿起茶托，直直指向路渊：“路同学，你这个举手的习惯特别好，加一分。”
韩乘刚刚才回神，就听到路渊被加了一分，莫名其妙的，又被大黄得意地扫了眼，顿时觉得这是被挑衅了。
连忙用手肘捅了捅时昨，意思很明显：时哥，情敌都多一分了，你在起点就落后了，还不快想想办法啊。
时昨没搭理他，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老师瘾上来了，乐英满脸都是笑容，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我们就正式开始流程，要做我们枫听雨的店员，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所以我们就愉快地开始问答吧！”
说到问答，韩乘就安心了，时昨脑子转得快，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帮忙的，肯定没问题的。
乐英：“请大家听好，这个问题是，雨枫巷为什么取名叫雨枫呢？”
韩乘：“……”
他作为一个外来人士，而时昨作为另一个只待过两个月的外来人士，这个问题他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答案。
可韩乘还是凭借着他灵敏的反应，拿起长桌上的茶杯，瞬间就反扣在桌上，大喝道：“抢答！”
乐英被这大阵仗惊呆了，可是对于这种激烈郑重的求职态度，她是相当赞赏的。
大黄离得近，被这声音吼到右耳，耳膜都炸了一下，感觉灵魂濒临破碎，可还是挂心着他路哥的人生大事，立马举手：“刚刚没说这规则，不算数！”
路渊也举手：“没错。”
乐英觉得也有道理，眯了眯眼睛：“刚刚的确是没说，没关系，现在有了这条规则了，所以——”
“咚”地一声。
茶杯被不重不轻地扣在了方桌上。
时昨朝着乐英弯了弯眼睛，清冽嗓音含着笑意：“抢答。”
被这样的笑眼看着，本来就不能拒绝时昨的乐英，立刻就语气轻快地说：“时同学，请回答。”
路渊和大黄瞬间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这样恬不知耻地捡漏。
在众人的目光下，时昨悠悠开口：“雨枫山下雨枫镇，雨枫镇上雨枫巷，因为山上的枫林每逢雨季，落枫纷飞，所以叫做雨枫巷。”
听到这样的满分答案，乐英特别满意地点了下头：“回答正确，加五分。”
己方成功获得反超，韩乘神气地回瞥了眼大黄，大报刚刚的挑衅之仇。
又赶在大黄瞪回来前，笑嘻嘻地朝着乐英说：“乐英小姐姐，我第一次来雨枫镇，也不懂你们这里的事，就来帮你计分吧。”
对于凭空多了助手的事情，乐英是相当乐意的，突然想起仓库里有立架黑板，立马指挥韩乘去推了出来。
简单抹了抹表层的灰，韩乘手里攥了根白粉笔，这才问了句：“加分么？”
乐英很好说话，点头：“那加一分。”
“好嘞。”韩乘在时昨后面画了一个正加一个一，却在路渊名字的后面，刻意装作手抖，把一都画歪了。
大黄瞧见了，刚想开腔，就看到乐英看了过来，那瞪人的眼神活生生就变成了一脸笑，他可不能给乐英留下坏印象，给他路哥拖后腿。
乐英回了个笑容：“好了，热身活动正式结束，既然两位是来应聘书店的店员，那可以讲讲自己的优势。”
这回路渊总算反应过来了，跟在乐英声音的后面反扣茶杯，一转头，结果发现时昨指头都没动一下，根本没打算跟他抢，顿时觉得有阴谋。
路渊狐疑地盯着时昨，可在听到乐英的一句“请说”后，连忙转头回答：“我之前在我婶家开的饭店，帮忙干活过一个月，有经验！”
经验对口，乐英点了点头：“加一分。”
听到加分，路渊就很得意，完全没意识到他离时昨还有整整五分的距离。
而时昨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之前在附中，有幸参与组织过高达数千人的大型活动，在其中担任上下级沟通的桥梁作用，跟上级协同，跟同学合作，最后成功取得了校级荣誉。”
说完，还朝着乐英，轻轻弯了弯了眼睛。
透露出满满一副低调谦逊，深藏不露的模样。
这么一段话出来，显然反衬得刚刚路渊的话，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要多不专业就有多不专业。
韩乘仔细想了想这个高达数千人的大型活动，想了半天，才想出这说的大概是高一时的校运会，他明明就记得是突发意外，人员出现缺口，临时让时昨顶上的。
好家伙，一个校纪执勤人员，被说得这么高大上。
韩乘心想他时哥真能装啊，要不是他兄弟，真想给他来一拳啊。
他时哥总有这种明明没做什么表情，也说什么，却无形在耍帅装b的魔力。
又是一个满分回答，乐英立刻举起手里的茶托，当做牌子用：“加五分。”
听到五分，韩乘立即就唰唰唰记录起来，简单的一个正字，被他写的龙飞凤舞。
乐英回头，看了眼黑板上的记录，老师瘾犯够了，展开甜甜的笑容：“那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很常规的一个问题，路渊连忙表忠心：“这份书店的店员工作，我会一直保持热情，认真干的！”
很有干劲，乐英点了下头：“加三分。”
乐英又看向时昨。
时昨却悠悠来了句：“告示海报上的小动物和小爱心很可爱。”
乐英愣住，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没想到自己画的海报，突然就被夸了，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唇角的笑容漾开来。
“加五分。”
这……特么也可以。
韩乘在旁边看着目瞪口呆，还能不能再偏心点。
大黄自然不干，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嘛，他路哥可不是受这气的人。
没想到，一看他路哥，舌头顶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显然是气到了，却在乐英看过来时，又变成了一脸憨笑。
大黄看完了全程变脸，心里哀嚎一声。
美色误事啊！
既然两位候选人回答完毕，乐英也不看身后的黑板，小跑到隔壁跟爷爷商量了会，回来后，朝着面前的两位说：“经过一开始我跟爷爷的共同商议，鉴于两位都是这样优秀的候选人，爷爷表示全员录取！”
乐英从系在身上的墨绿色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两个蓝绳的空白店员胸牌，走上前，分发给两人。
韩乘不解地问：“那既然是一开始，那为什么还要开始这个？”
乐英俏皮地眨了下左眼：“一个考验。”
才不会承认是老师瘾犯了呢。
韩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乐英连忙转移话题：“那明天就可以来兼职了，每天五小时，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下午三点到六点，兼职姐姐下个月回来，所以大家只要坚持不到二十天就好啦。”
搞完兼职面试，乐英就打算回去整理书架了，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笑了笑，跟他们说了句：“那就明天见啦！”
照例收拾好书架，简单地抹了下灰，乐英洗手完，推开了半掩着的窗户。
窗外的树旁依着一道身影，少年利落的侧脸被浅色阳光勾勒，半身都被混着光亮的斑驳撒满。
听到吱呀的声响，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乐英眼睛一亮：“小昨，你怎么在这？”
时昨举起手里的空白胸牌，蓝色的细绳在手间交绕，更显得手指骨节分明。
“回去的时候，看到了这个，觉得很可爱。”
把里面的卡纸拿了出来，翻到背面。
上面手绘了只毛茸茸的笑脸萨摩耶。
准备的小惊喜，就这样被当面说了出来，乐英有些不好意思，抹了抹鼻子：“你就发现了啊。”
时昨轻轻“嗯”了声，语气很认真地说：“一看到，就忍不住来找你了。”
所以这是第一时间就想跟自己分享的意思……
乐英有些忍不住越翘越高的唇角。
“可是……”时昨显得有点欲言又止。
乐英连忙问：“可是什么？”
“是只给我的……”时昨低垂着浓长的眼睫，恰到好处地顿住。
这句没说完的话，乐英瞬间就反应过来时昨的意思，几乎是赶在时昨尾音的末尾，语气坚定地说。
“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个夏日」
推开窗, 天边飘着零星几片云朵，微风轻轻吹到脸庞，到处郁郁青青一片, 阳光落在树丛, 拓下渐深渐浅的影子。
面对这样的大好光景, 乐英平日里大多会眯着眼睛, 享受微风阳光轻轻扑在脸颊, 会有种舒张凉爽的感觉, 今天却没什么心思, 反而微微揪起眉毛。
书店招了两名兼职店员，正值暑期忙碌，在兼职姐姐请假后, 能分担很多工作。
乐英在书店帮忙，也很高兴能和朋友们一起工作, 更别提，时昨也在其中。
甚至他们来兼职的前一晚, 乐英还有些小激动呢。
可是事情却跟乐英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想象中，忙时他们分工合作, 有条不紊，偷闲时，他们坐在树荫底下的台阶上，吹着风, 吃着便利店里买的冰棒，闲聊几句，其乐融融。
可现实……
乐英这边刚拿起一摞书, 时昨就来到了旁边，弯了弯眼睛, 说他来吧，新员工一开始对工作饱含热情，是件很好的事情，更别提，时昨这样一笑，被乖巧笑容迷惑的乐英，立刻点了点头，就让时昨搬走了。
于是乐英弯腰，拿起了另一摞书，这时路渊又来了，目光直直定在她怀里的书上。
乐英试探性地问：“你也想搬书吗？”
路渊果然爽朗一笑：“这里就交给我吧！”
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还在愣神中，就看到路渊利落地拿起三大摞书，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跟她使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色。
这样的事情还不止一件。
书店的打卡风潮仍在延续，忙的时候，经常是前脚顾不上后脚，却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小姐姐，能不能帮我们拍一张照片？”
乐英刚想点头。
这时时昨伸手接过手机，礼貌微笑：“我来。”
“小姐姐，我听说你们这边有雨枫镇游玩手册，能不能帮我找一本出来啊？”
乐英刚想点头。
这时路渊大喝一声，哥俩好地揽过男人的肩膀：“跟我来！”
……
反倒显得她多余了起来。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乐英终于可以开展脑了很久的“忙里偷闲”计划。
午后的风吹着热流，滚滚而来，乐英带着时昨和路渊，来到窗外的台阶边，这里种了排几十年的青翠大树，落下大片树荫，那热风往这里拐了个弯，顿时变得凉丝丝起来。
买好了冰棒，就要坐下。
乐英刚想指一处树荫，就听时昨说坐这边吧，这里凉快。
话语刚落，路渊就嚷着说坐另一边，说这边更凉快才对。
一时谁也没说话，过了几秒，时昨弯了弯眼睛，朝着乐英轻声说了句：“你决定就好。”
路渊也说：“小英，你决定，都听你的。”
患有重度选择困难症的乐英，平常挑文具，都能挑个半天，往往要苦问过卢芝，想了老半天之后，才能决定好。
就连她刚刚买好的冰棒，刚刚想指的树荫下台阶，都是她昨晚在脑海里挑挑选选了半天，才认真决定的。
突然间的变数，乐英顿时觉得自己被押上了悬崖上的绳索桥，时昨在一端，路渊在另一端。
而她踩在中间那摇摇晃晃的绳索上。
大概是看乐英神情艰难，纠结到两道秀眉，都要弯成弦月了，两个人又齐齐松口，异口同声说要不去那吧。
指的方位，又刚好是对方刚刚想去的地方。
顿时又回到原点。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许匪夷所思。
最后还是时昨提议，就扔硬币吧，正面他那里，反面路渊那里。
硬币扣在手心，是正面，于是三人忙活了半天，还是坐到了时昨一开始指着的地方。
刚刚耽误了些时间，手里的冰棒都有些化了，乐英刚拆开，就有冰水流到手心。
湿湿黏黏的，带着股浓郁的奶香味。
两张纸巾齐齐被递到面前。
乐英转头，看了看时昨，又看了看路渊。
很快就转回头，趁着低头间，连连笑了两声：“我嘴大，我用两张，用两张。”
乐英咬着手上的冰棍，嘎嘣作响，甜香淡淡裹在口舌上，她却恍若未觉。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时昨和路渊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是面带微笑，说话也是你让我我让你的，很和善礼貌，跟小时候的相处完全不一样。
可乐英总觉得这样怪怪的，尤其是她此时坐在两人之间，谁都没说话，谁脸上都带着微笑，这种奇怪的感觉却好像到达了顶峰。
可到底是什么个怪法，乐英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哎。”
想着想着，乐英双臂交叉撑着窗台边，双手托着微微鼓起的白皙脸颊，有些无神地看着，随风簌簌影动的树荫。
“怎么一大早就叹气？”身后传来老乐一贯的大嗓门。
乐英正在烦恼着，突然听到爷爷的声音，就忍不住想倾诉。
不过她特意组织了下语言，没有暴露时昨和路渊的隐私：“爷爷，你说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做出跟平常不太符合的事情，那是因为什么啊？”
老乐活了这么些年，自认为走过的路都要比乐英吃过的盐多，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对于这种少年人的心思，看破不想说破。
只乐呵呵地说：“那怕是有病喽。”
“有病了？”乐英瞬间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时昨最近脸色没什么问题，不咳嗽，不疲惫，看不出任何不健康的迹象，更别说，路渊那人五大三粗的，活动起来，那比小麦色还深的皮肤，都盖不住脸上的红色……
乐英喃喃：“我觉得……都还挺健康的啊。”
老乐却神神叨叨地说：“那多半是心病，看不出来的。”
乐英又问：“心病？”
老乐仗着年岁大，就开始睁眼胡说八道：“俗话说，相由心生，一个人心里想了些什么，俗称心病，就会在所作所为里表现出来。”
乐英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老乐看自家孙女这样瞅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一看就还在傻，完全没开窍，摇了摇头，盘着手里的核桃，咚咚哐哐，就朝着后厨方向走。
刚听到一半，老师就要走了，乐英朝着老乐背影喊道：“老乐，你别走啊，再给我说说呗！”
老乐声音传了回来：“不跟你讲，你又不给我咨询费，我喝茶去！”
只剩下乐英一个人待在窗边，本来一开始事情就没想清楚，刚刚老乐说的，她也没怎么听懂，脑袋混混沌沌的，还不如让她解题呢，这些东西可比题目难多了。
还在想着，随着眼前落下大片阴影，脸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盛满光点的琥珀色眼眸。
乐英看清眼前的人，愣了愣。
穿着最简单的白T黑裤，却难掩少年身姿凌然，干净清爽，像是夏日走到了眼前。
“怎么一直看着我？”
时昨朝她弯了弯眼睛。
乐英只是想到刚刚老乐说的心病，所以格外仔细看了会时昨，长眉浓睫，唇红齿白，倒是越来越好看了，她这样看久了，被时昨回看一眼，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于是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回过神，发觉时昨还举着手，脸颊的冰凉触感仍在，乐英伸手接住了贴在脸颊上的东西。
放在手心，原来是一个晴天娃娃。
圆圆芝麻眼，笑弯的嘴唇，脑门上画了个蓝色的“雨”字，脖颈上还系了个水蓝色的领结。
乐英伸手碰了碰，显然是被可爱到了：“陶瓷的。”
“嗯，陶瓷的。”时昨低低重复了声，另一只手又拿出一个晴天娃娃，这个脑门上没写字，脖颈上系了淡粉色的蝴蝶结，“有一对。”
“一个是雨天娃娃，你昨天不是说，爷爷觉得最近天气有些闷，想下雨吗？”时昨声音不疾不徐，随着吹来的微风，飘进耳里，显得格外悦耳，“可以挂这个雨天娃娃上去，没准好运来临，就会下雨了。”
乐英接话：“那另一个就是晴天娃娃，想晴天的时候，就把雨天娃娃取下来，挂上这个晴天娃娃，对不对？”
说着，抬头看向时昨，正对上他眼里浮动的浅浅笑意。
“寓意挺好！”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乐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拍了拍肩膀，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像是幽灵般，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老乐。
“爷爷，我也有东西送你！”
路渊的声音突然闯入，惊起树上的大鸟。
“爷爷！爷爷！爷爷！”
紧接着，传来一阵嘹亮至极的喊声。
老乐瞅着路渊手里提着的红嘴大鹦鹉，乐道：“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搁我这突然演起葫芦娃呢。”
“这鹦鹉聪明！”路渊看老乐有兴趣，也来了劲，“可以陪爷爷解闷！”
说完，就打开笼门，想给爷爷看看这鹦鹉飞在半空的矫健身影和漂亮毛色。
谁知平常还很乖的鹦鹉，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发狂了一样，朝着书店里头就乱飞一通，哐哐当当，东西混着羽毛倒了一地。
吓得路渊拔腿就冲进书店里，废了老大的劲，被灰尘呛出了好几个喷嚏，才成功把这只孽鸟捉回笼中。
刚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以及打到身上的三道目光。
路渊立即：“我来收拾。”
老乐嫌小孩多，不跟他们凑热闹，找隔壁老张去下象棋了，只说开店前回来，让赶紧收拾好。
路渊连连应声，拿起角落摆的扫帚，就开始扫起来。
扫着扫着，时昨来了句：“我来帮忙。”
乐英也说：“我也来。”
路渊还在怀疑时昨这个黄鼠狼怎么给他拜起年，就听到身侧传来轻声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
听着这含满嗤意的声音，路渊只感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猛地一动，擦肩而过时，重重撞了下时昨的肩膀。
一句“什么个意思”，还没问出口，鹦鹉就大声嚎叫起。
“画虎不成反类犬！”
“画虎不成反类犬！！”
“画虎不成反类犬！！！”
……
路渊一听，乐了，这闯祸精虽然刚刚缺德，不过关键时刻，还是挺管用的。
把证据都给他留下来了。
这回他可要好好揭露一下，这个时昨的虚伪真面目。
可没想到一转头，对上的是乐英定定盯着他的目光。
刚听到声响，乐英就抬头看了过去，看到时昨就是拿着掉落在地的书，从路渊旁边经过，就被狠狠撞了下肩膀。
然后几不可察地轻皱了下眉头，显然是痛到了的模样。
而路渊却是一脸得意的神情。
乐英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一把放下手里的扫帚，快步走到时昨面前，在路渊的目光下，把时昨迅速拉走了。
路渊还在疑惑着。
这看他的眼神，怎么突然就跟防贼一样。
那边就传来一道柔弱至极的声音：“没事……”
“可能只是有点低血糖。”
路渊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川剧变脸似的时昨，明明是他刚刚先来挑衅来着。
这人怎么这么会装？！
第23章 「第二十三个夏日」
听到是低血糖, 乐英仔细看了会时昨的脸色，发现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发白，看来不是很严重。
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 塞到时昨手心, 看着他全部吃完, 又说要去倒杯温水, 被时昨轻轻拉住手腕, 弯了弯眼睛, 摇了摇头说没事了。
乐英这才松了口气, 移开了目光。
路渊：……
以一种很荒谬的心态，看完了全程，搞了半天, 搁这给他演弱柳扶风时妹妹是吧。
又猝不及防，跟乐英对上了目光。
以一道极其狰狞愤懑的目光。
于是得到了乐英很快瞟走的一眼。
“那个, 路渊，你以后走路, 可以往旁边看点的，不然可能容易撞到……”乐英突然顿了下, 认真思考了下措辞，“……容易受伤。”
被这样委婉地提醒了。
路渊被这样看了眼，又被这样说了，心觉他这也太冤了。
就时昨能装, 他还不能瞪上一眼吗。
可刚刚撞到时昨，毕竟是铁定的事实，这样一被打岔, 就算他拿鹦鹉重复说的话，说什么是时昨先行挑衅, 凭他一面之辞，乐英怎么都不会相信他的。
这时偏偏那孽鸟，吊着尖细的嗓子嚎了起来。
“容易受伤！”
“容易受伤！！”
“容易受伤！！！”
路渊本就心烦，又听这叫魂的噪音，只觉得躁得很，反手就拍了把笼子。
那力道极重，震得笼子重响，吓得鹦鹉飞窜起来，大声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路渊一抬眼，就撞到时昨的目光，从里面满满看出来三个字：好可怕……
装什么装！这么大一个小伙子天天装小白兔你害不害臊！
又一转眼，看到乐英定定看着他的眼神，里面也写满了三个字：好暴力……
路渊：……
好累，好想世界毁灭。
这时，老乐半路折回来了，看着只整了一半的残局，乐呵呵笑道：“小伙子姑娘们，还不收拾干净，是想等客人们来收拾？”
三人闻言，立即重新干起手边的事情。
忙碌一早上，书店中午歇业，木门半掩着，乐英拉着时昨到门口挂雨天娃娃。
趁着两人独处，乐英想了一早上的犹虑，总算有机会说了。
乐英尽量不动声色地问：“小昨，就是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啊？”
时昨还是那副单纯的模样，摇了摇头：“没有。”
乐英没想到委婉了一下，时昨就压根没往那处想，语气就有些急了起来：“就是刚刚，早上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就说漏嘴了。
一阵风轻轻飘来，门前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时昨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澄澈干净：“乐英，你是说今早那件事吗？”
乐英连忙点了点头。
时昨垂下目光：“我和路渊……相处挺和谐的。”
乐英低声重复：“和谐。”
和谐，被这两个字一提醒，乐英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就是太和谐了，反而才反常，本来她以为大家都长大了，又加上这些天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了，已经是朋友了。
可是今早的那件事，让乐英突然惊醒。
这件事还是她看到了的，已经这样了，那没看到的……
而且要是真没什么事，那为什么时昨说这话时，要垂下目光，又为什么要顿一下，分明有所隐瞒。
乐英越想越心生疑窦。
余光好像瞥到时不时打到身上的目光，可是转头一看，又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乐英疑惑地问：“小昨，你有没有觉得，有人一直往这边看？”
时昨也朝着那边看过去，语气确定地说：“没有。”
乐英点了点头，觉得应该是她的错觉，可下一秒，又听到时昨说：“乐英，其实早上那件事，真的是不小心撞到了，经过的时候，是我没看仔细，离他太近了，所以才碰到的。”
听到这样堪称善解人意的话，乐英看时昨的目光，逐渐变得怜爱起来，面对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却像是在看一个未经世间沾染，需要人保护的小宝宝。
而在另一边，路渊瞧着门口那两人，贴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了，心觉不对，就绕了几个书架，蹑手蹑脚的，朝着那边走近。
就听到时昨说的一段话。
一部分是事实，当然另一部分也不是事实。
路渊第一次直观到时昨这嘴的厉害，黑的都能给他说成白的，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他就全信了！
结果一激动，就踢到了书架。
哐当一声，两道目光直直打了过来。
路渊偷听计划还没开始，就这样被发现了，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和腿都是弯的，是往前扑的动作，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立刻站直了，还特别欲盖弥彰地挺直了腰，冲着时昨就来了句：“你人还怪好嘞！”
这话一出，三人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乐英：他果然是来偷听的。
路渊：不是吧，我是有病吧，说这话，这嘴真该抽啊！
时昨：蠢货。
“乐英，我们带了好吃的，一起来吃啊！”
卢纤远远就提起手里的袋子，元气满满的声音，打断了三人间凝滞的沉默。
韩乘也很阳光地朝她挥手：“乐英，小姐姐中午好啊！”
三人带来的大袋小袋，全部一股脑放在了方桌上。
卢芝问：“老乐呢，不一起来吃吗？”
卢纤也问：“对啊，爷爷呢？”
乐英本在专心致志地拆冒着浓郁香气的炸鸡盒，含糊地应了声：“隔壁张爷爷家煲鸡汤，爷爷闻着味就去了。”
“这样啊。”卢芝说，“我还给老乐点了他最爱的红酥鸡爪。”
乐英说：“那给他留着，回来晚上吃。”
把装鸡爪餐盒放在一边。
坐位置，在路渊还坐下来前，乐英一屁.股就坐到时昨的旁边，用人体来阻挡两人的接触。
路渊可疑地顿了下，才在乐英隔着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韩乘看完了全程，这三人间的气氛绝对有猫腻，严重怀疑是他时哥的手笔，可是今天大黄没来，他找不到人炫耀。
还怪寂寞的。
全部人围着小方桌坐了下来，上面摆满了香喷喷的食物。
甚至一半还是冯全记家的招牌菜。
其中有她最爱的虾仁饺，皮薄馅大，一咬全是酥滑鲜香的虾仁。
乐英眼睛一亮：“这么丰盛，你们这是谁发财了？”
卢纤努努嘴：“韩乘请客，让我们热烈欢迎韩老板，这道虾仁饺，还是他特意点的呢！”
韩乘连忙笑道：“乐英小姐姐，听说你特别喜欢这个虾饺，我就给你点了份。”
乐英朝着韩乘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说了好几句谢谢。
讨好“嫂子”计划，显然很有成效，等大家开吃，韩乘就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满脸都是快夸我快夸我的喜色。
“这么大方。”
回应的是这样冷冽一声。
韩乘顿时反应过来了，他这样讨好乐英，风头都是他出了，可还是很厚脸皮地低声说了句。
“我请客，你付钱。”
时昨：“……”
手机屏幕一亮，是发来的收款二维码。
时昨淡淡瞥了眼韩乘，大有“找死”之意。
韩乘却放起大招，用气声说：“我今天特意给你打听了遍乐英的喜好。”
说完就自顾自跟路渊抢起炸鸡吃去了。
刚抢成功，手机就震动一声。
韩乘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
字正腔圆的电子音，就这样飘了出来。
zfb到账二百五十元。
zfb到账二百五十元。
zfb到账二百五十元。
一次不够。
他时哥足足转了三次。
电子音也足足念了三声。
第24章 「第二十四个夏日」
筷子到处敲碰碗碟, 发出清脆声响，猝不及防的，就听到响亮的三道电子声, 一声接一声的, 跟炸在耳边似的。
卢芝听乐了：“韩老板, 你这生意日理千机啊, 抽空陪我们几个吃个饭, 都有大把的钱到账。”
韩乘连连笑道：“老板大气, 是老板大气。”
卢纤也说：“你这老板还挺有意思的, 给你连发了三个二百五。”
韩乘眼瞅着时昨神情没什么变化，说话就变得大胆起来：“他就这脾气，老板嘛, 都有点与众不同。”
他这语气洋洋得意的，又配上摇头晃脑的动作, 特别二，逗笑了一桌上的人。
“嗷！”韩乘前一秒还在晃头, 突然就吃痛地叫唤了起来。
路渊离得近，本来在捻一块滑不溜秋的鱼丸, 被这突然一声，吓得一哆嗦，哐当一声，人还没回过神, 就连人带板凳摔到地上。
刚刚还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抢菜打闹的一桌人，瞬间顿住, 足足沉默了好几秒。
紧接着迸发一阵此起彼伏的爆笑声。
卢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泪花都从眼角跑出来了：“路渊, 你这胆子被丸子吸走啦？”
路渊：“……”
失了面子，路渊那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小麦暗色都盖不住，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地扶起板凳，重新坐了上去，还在嘴硬道：“没事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韩乘也冤枉：“我……”
这时时昨弯了弯眼睛，一脸纯良地说：“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踩到你了。”
韩乘：“……”
乐英却立即往旁边挪了挪板凳：“小昨，你那很挤吧，往我这边坐点，我这边还好。”
时昨点了点头，就往乐英那边挪了挪。
韩乘眼睁睁看着路渊那张脸由红转黑起来。
心想他时哥真是绝了，一石三鸟也不带这样先祭自家兄弟的。
韩老板请的午时大餐结束，聚在一起聊了好会天，到了下午书店营业的时间，几人才不情不愿地散了。
一直忙碌到傍晚歇业。
……
激烈的游戏背景音里，乐英手握着手柄，却显得心不在焉。
K.O！
GAME OVER！
屏幕出现了游戏失败的标志，乐英仿若未觉，手指还在下意识地按击按钮。
卢芝本来打算拉着乐英决战武林之巅，瞥见她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也没了兴致，把手柄往床上一丢：“别叹气了。”
乐英下意识否认：“我没叹气啊。”
“姑奶奶，你还没叹气啊。”卢芝无奈地说，“光是我数到的，都有几十声了，你还说你没叹气？”
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才看到显示角色落败的屏幕，握着手柄的手一松，看着卢芝，特别小声，不确定地问了句：“我真的叹了几十声的气吗？”
卢芝玩闹般推了把乐英凑近的脑袋，调侃道：“你这么小声做贼啊，就我们两搁屋里，演什么碟中谍？”
“还有，我没事骗你干什么。”卢芝挑了下左眉，“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乐英捂了捂被推开的脑袋，朝她笑了笑：“芝芝，你这样挑眉，好大姐大哦。”
卢芝看乐英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她想打哈哈：“说事情。”
乐英见转移话题没有奏效，捏了捏手里的手柄，发出细碎的哐当声音。
“就是吧……我今天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情。”说着说着，脑袋就不自觉往下垂，“就是我有点担心。”
卢芝了然地问：“是关于时昨的事吧？”
乐英猛地抬头看向她，红润嘴唇微微张开，是很惊讶的神情：“芝芝，你这是这么知道的啊？”
就知道是这回事，卢芝寻思乐英这个傻姑娘，就算是年龄长到了十八岁，心智还像个小孩一样，单纯得很，天天就知道傻乐，除了那个黑芝麻馅汤圆，谁还能让她纠结成这样。
卢芝看着乐英的眼神，不禁变得慈爱了起来，真是孩子大了不中留，这缺恋爱筋的孩子，也终于要迎接迟来的少女怀春青春期了吗。
不过卢芝才不会把这些心里话往外说，对于乐英这种单纯的孩子，她万一说错了什么，无疑是揠苗助长，只含糊地说：“我猜的。”
乐英也没起疑，满脑子都是那件事，无暇顾及其他。
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想了想，卢芝平常很有主意，就有些犹豫地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错了。”
卢芝是看不下去她这股纠结劲了，感觉再过会，她这小脑袋瓜的CPU都要给她自己干烧了，但也知道急不得，循循善诱道：“那你说说你的猜想，我帮你分析分析。”
听到卢芝安定的话语，乐英这才说了起来：“就是今早，我看到小昨从路渊旁边经过，就被重重撞了下肩膀，那劲特别大，小昨不自觉皱了下眉头，而路渊还特别得意地看着他……”
卢芝：“……”
怪不得今天饭桌上是那气氛，她说怎么怪怪的，原来是这黑芝麻馅汤圆又整事了。
可毕竟拿人嘴短，卢芝尽管内心有太多话想吐槽，可还是尽量维持脸上的知心姐姐微笑，问了嘴：“那你打算怎么办？”
乐英沉思了会，抬头定定看着卢芝，语气坚定地说：“对此，我有个计划。”
第二天大早，卢芝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出门前，乐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穿一套不引人注意的黑衣服，卢芝本不想理会，可听她那认真的语气，心一软，就头昏答应了。
一碰面，大白天，两黑衣人，这不是明摆着要告诉别人，我要干坏事了吗。
乐英却很满意他们俩的这身装束，还跟她在半空碰了碰拳头：“人员集齐，计划正式开始！”
话三句不离计划，卢芝敷衍地碰了碰拳头，打了个哈欠：“所以是什么计划？”
乐英伸出食指，“嘘”了声，伸手握住卢芝的手臂，把她拉到墙根处，小声地说：“等一会。”
鬼鬼祟祟的，也神神叨叨的，卢芝顿时想回去抽昨天多问一嘴的自己，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现在好了吧，轮到她来陪小孩子过家家了。
既然来了，卢芝只能认命，陪着乐英在墙角等着，过了会，从巷角处走出来一道身影。
穿了身最简单的休闲衣，肩宽腿长，侧脸从阳光晃过，显出利落流畅的轮廓。
虽然刚刚就有所怀疑，可眼见后，卢芝还是匪夷所思地说：“你这是要跟踪他。”
“才不是跟踪。”乐英连忙摆了摆手，很小声地纠正，“芝芝，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是保护取证。”
“……”卢芝寻思这饭也是不可以乱吃的。
时昨刚走出一段路，乐英就朝着卢芝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半猫着腰出去，一溜烟就跟在了时昨后面。
卢芝看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时昨沿着街道穿行，步履不疾不徐。
而乐英像个谍报人员，走走躲躲，那街边立着的每棵树，都是她掩藏的据点。
走路，猫腰，快步走几步，缩在树后看一眼，确认无误，再跟上去，跟演情景剧一样……真的好不想承认她认识这个人。
走了会，时昨停留在路边。
乐英连忙退回来几步，见状缩到了树后面，扒着树身，特别像那个暗中观察的表情包。
卢芝本在后面慢慢踱步，走过去，用手肘戳了戳乐英的胳膊：“你怎么知道他早上在这？”
乐英很得意地说：“那是因为我昨晚就问好啦。”
卢芝说：“你怎么问的？”
乐英说：“就是跟小昨发消息，问他明天要做什么，他说书店门口的风铃坏了个，想早上来看看。”
卢芝沉默了一瞬。
谁家正经人大早上起来看风铃啊，这也能信。
乐英又说：“芝芝，你放心，我问的很隐蔽，绝对没有暴露我们今天的计划。”
刚刚卢芝还是在怀疑，现在她已经很能确定了，这个傻丫头还以为自己是猎人，其实是人家黄雀在后。
卢芝还没有开口，就看到乐英目光渐渐定住了。
一看，是时昨弯下腰，看着路边的灌木丛。
卢芝还没看明白这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就听到乐英来了句：“你看他看到路边的小白花，都能笑得这么好看，他真的一直对生活保持热爱，真的是很善良，很纯真的一个人。”
卢芝闻言，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你说谁？”
乐英依旧是一脸认真的神情：“小昨啊。”
卢芝：“……”
她真的特别想问一句，这厚到离谱的滤镜到底是从哪来的。
善良，纯真，这两个词，这四个字，到底哪里能跟这个黑芝麻馅汤圆扯上关系。
内心一万个弹幕狂奔，可卢芝还是强行按捺了下来。
卢芝扫视般看着眼前的人。
这哪里对小野花笑，分明是余光瞥到了她们，唇角才翘了起来。
只有乐英这个傻丫头，才会傻乎乎的，光往套里钻。
还在想着，时昨就起身，朝着前面继续走过去，拐了几道弯，乐英拉着卢芝跟着继续走。
走着走着，乐英嘀咕了声：“这不是去杂货铺的路啊。”
卢芝依旧是慢腾腾跟在后面，闻言看过去，时昨悠悠进了一家小花屋。
乐英拉着卢芝又绕到了最近的树后面。
过了会，时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束小雏菊。
站在门口，却停下了脚步，拿出了手机，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
“这是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声提示音骤然响了起来。
乐英被这近距离的一阵响声，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还不忘向卢芝解释说：“完了，我忘了关声音。”
这一阵提示音，在清晨太过明显，时昨果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阳光下，他弯了弯弧度漂亮的眼睛，指了指手机。
朝着眼前的女孩无声比了个口型：“看看。”
神神秘秘的，卢芝也了点生出好奇：“说什么？”
乐英连忙解锁手机，看清消息的那刻，唇角漾开了烂漫的笑容。
“小昨说，他买了束小雏菊，想趁在清晨逃走前，送给我。”
尾音不自觉带着甜甜的笑意。
卢芝：“……”
所以搞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这一出。
她是真的服气了，特别服了。
这黑芝麻馅汤圆……是真特么会玩。
第25章 「第二十五个夏日」
清晨薄薄光雾下, 女孩脸颊微红，隐隐可见一层细细绒毛，手里捧着一束洁白小雏菊, 黄蕊白瓣, 映衬出一双笑眼烂漫。
乐英睁着一双清透眼睛, 微仰头, 看着满眼笑意的男孩, 抿不住唇角漫开的笑容。
卢芝站在一旁, 一方面觉得眼前这两人站在一起, 还挺养眼，另一方面，卢芝特别想问一句, 还记得自己今天的计划吗？
可乐英显然忘了这回事，还朝着时昨笑了笑：“小昨, 谢谢你送我的花。”
卢芝本打算趁机开溜，这时乐英却转头, 没心没肺地说：“芝芝，现在要去杂货铺看风铃, 我们一起去吧。”
时昨也朝她看了过来，一脸纯良的笑容。
大清晨的，卢芝本来就困，自然不愿当电灯泡, 自讨没趣，挥了挥手：“我就不去了，回家睡个回笼觉。”
本来就是乐英一大早叫卢芝出来, 现在看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看出她真的很困了, 连忙说：“芝芝，那你快回去睡吧。”
“走了。”卢芝随意摆了下手，就转身离开了。
街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乐英把左手把小雏菊抱在怀里，拉着时昨的手臂，就快步朝着杂货铺的方向走去。
一阵风刮过，随着脚步声踏进店内，风铃声清脆作响。
小时候，乐英就喜欢在街上随处逛，漂亮的小物件，往往是她的首选目标。
各式各样的漂亮风铃，自然也在她的寻宝之旅中。
站在一排斑斓色彩的风铃前，乐英指着摆在最顶部的那个风铃，问：“小昨，你觉得这个白色的怎么样？”
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做成捕梦网样式的风铃，白色拖尾羽毛长长坠下，垂下的银色细链上坠着雾蓝色渐变的小珠子，以及牵牛花形状的小铃铛。
拿起细杆，顶部嵌着一个超迷你的小风扇，只有三厘米直径的小漩涡，这是这家杂货铺的老物件了，十几年了，用来方便给客人听风铃声响。
轻轻的风吹过，声音像是小雨淅沥落下。
“还不错，爷爷不是说，盼望着下雨吗。”时昨接过乐英手里的细杆，从侧边吹了吹，悦耳风铃声传到耳畔，“晚上它来捕梦，飘来雨声淅淅沥沥，晚上爷爷做的梦里，就都是好听的雨声了。”
乐英听到这样的说辞，眼前仿若沉入了那个宁静却淅沥雨夜，很满意地说：“那就它吧。”
买完后，乐英迫不及待就想抱着风铃，带去给爷爷看，今天书店休假，乐英自然逞了下老板威风，给两个兼职小伙子放了整整一天的假期。
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两天店里忙，乐英也是想让时昨好好休息一天的。
于是开口：“小昨，我去店里给爷爷送风铃，你先回去休息吧。”
时昨弯了弯眼睛，点头。
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尽头，时昨才收回目光。
转身，没有回乐家，而是转去另一边的街道。
距离蛋挞店不到几步，甜香味随风飘了过来。
一如记忆里的香味，时昨不自觉就想起以前跟乐英买了蛋挞分食的往事，在树荫台阶上，并肩坐成一排的两个小孩，仿佛历历在目。
乐英前两天一直在馋这家的蛋挞，书店这两天忙，她忘心又大，念叨了一两句，自己就不记得了。
如果眼前出现一盒蛋挞，乐英的眼睛顿时就会变得亮亮的，她总是喜欢各种小惊喜，想到这，时昨心情变得愉悦。
走到店前，却撞到一道身影。
时昨往左迈了步。
那人也往右迈了步。
往右迈，那人又往走左迈。
时昨被堵住了路。
“借过。”时昨目不斜视，甚至懒得看上一眼，口吻如常，面对这类明晃晃的挑衅，显得不为所动。
阳光下，路渊笑得一脸痞气，也不移身，突然来了句：“我昨晚在书上看到一句话。”
手里举着的纸质书，被晃了又晃，封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路渊欠嗖嗖地问：“书上有句话，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时昨这才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脸“你看我像是想知道的样子么”。
路渊看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反而更来劲了，语调得意地说：“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是爱情。”
时昨：“……”
路渊看着时昨。
浅褐色眼瞳在阳光下，被染成通透的琥珀色，被这双眼睛这样定定看着，莫名带着一种威慑感。
满满充斥着“你也配”的意味。
昨晚睡前，路渊在书上看到这句话，睡梦里越想越乐，一大早醒来，完全憋不住脸上猖狂的笑容，越想越精神，神清气爽，晃荡到外面，没想到一错眼，就看到了从侧方走来的时昨。
本来只是想膈应一下时昨，结果发现他也只是表面上装作这么平静，其实心里在意得要命。
就愈加洋洋得意起来。
就算时昨跟乐英关系更好，平日里更亲近，可很明显，乐英从来就没把他当成一个暧昧对象过，而且就算时昨天天围在身边，还不是被当成朋友。
跟他共在一个起点，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时昨看着路渊唇角那点浑笑，像波涛一样漾开，漫到整张小麦色的脸上，变成了一脸憨笑。
这模样要多蠢有多蠢，时昨终于耐心告罄：“说够了么。”
路渊显然没说够，这才说出大早上出来晃荡的真实目的，声量不自觉都高了几度，很有气势地喊了句：“是真男人，就和我一战！”
时昨：“……”
而另一旁的灌木丛旁，微风拂过，清脆绿叶轻轻晃了晃。
两个乌黑的小脑袋悄悄从侧边探了出来。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
乐英压低声音，朝着那边往外多探了点脑袋，又不敢太大动静，只能看到身量差不多的男生，就那样直直站在阳光底下。
“我也没怎么听清。”
卢芝也探了探脑袋，往外头打量着。
本来卢芝就不困，只是不想凑热闹，在街边逛了会，转头碰到去书店路上的乐英，提了嘴想去买蛋挞，乐英眼睛一亮，馋猫瘾犯了，说先买完再去给爷爷送风铃。
然后意外看到站在一起的时昨和路渊。
被拉在灌木丛后面躲了起来。
卢芝虽然对小孩子过家家没兴趣，可她对八卦感兴趣啊，而且还是情敌相遇，那气氛那场面，电光火石，格外火热，又凑近耳朵听了听：“好像刚刚说什么真男人，什么大战。”
乐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在怀疑中，听到卢芝也这么说，这才确认下来：“他们这是要打架？”
“不行，我不能……”
卢芝见乐英要冲出去，连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用气声劝道：“你先等一下。”
确保乐英重新蹲好，卢芝这才苦口婆心地说：“傻姑娘，成年人的世界，怎么还可能用打架这么低级的方式呢？”
乐英轻轻眨了下左眼，不确定地问：“是吗？”
卢芝语气确认：“是的。”
“不信你再看看。”
乐英将信将疑，继续观察着眼前的情况，做好了随时冲出去，分开两个人的准备。
可是两人只是相对着站着，不说话，倒是挺平和的，完全没有任何干架的迹象。
两人仍在街边对峙。
时昨没说话，眼里却写满了“你今年几岁可曾读过书”。
路渊瞅见了他眼里的嗤意，可他毕竟有备而来，按耐住内心的狂笑，改用激将法：“时昨，你该不是怕了我吧？”
没有听到时昨第一时间回应，路渊自认为占尽上风，能让这人吃瘪，他可太畅快了。
“时昨，我也知道吧，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胆大，毕竟让一个兔子胆来弄真男人大战，是太难为人了。”路渊意有所指地嘲讽，“你不答应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我不该强求你的。”
这路渊明显又在抽风，要是往常，对于这种蹩脚的激将法，时昨压根不会理，可今天，路渊说的那句话，他不是很满意。
陪这个蠢货，玩上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谁说我拒绝了。”时昨轻瞥了眼路渊，说了这么一句。
路渊看着他略微轻挑的眼角，总觉得这人肯定又在憋什么坏水，可战帖是他来下的，他就不能怂，于是挺起胸膛：“那就走吧。”
隔了一大段距离，乐英和卢芝一句话都没听清，见两个人说了一大堆，又结伴要离开。
乐英说：“我们也跟上看看。”
卢芝立即：“嗯。”
跟着后面在巷子里左绕右拐，两人谁都不说话，特别沉默，之间像是凝滞着漆黑的乌云。
随时都像是要雷鸣暴雨降临。
乐英渐渐露出担心的神情，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脑袋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了个遍，生怕下一个拐角，始终隔着半个身位的两个男生，顿时缠打到一起。
时昨虽然长得那么高，可毕竟没有路渊壮啊，而且路渊天天跟她吹嘘健了多少身，身上肌肉有多么结实。
小昨平时那么善良，那么弱不禁风，到时候万一被打伤了，多疼啊，乐英有些发愁地想着。
而卢芝却好奇心爆棚，眼睛都冒出精光，对于这种情敌大战的场面，她是特别期待的。
虽然这样想有点缺德，可心里有个逐渐变大的声音：打起来，快打起来！
数次绕来绕去后，那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乐英也顿住了脚步，疑惑地喃喃：“竟然来了这里。”
卢芝跟在乐英后面，越过她的肩膀，直直看了过去。
不远处，大白天霓虹灯牌就在闪烁，五颜六色的光线，被蒙上一层不清晰的白光。
竟然……是窝在巷角处的老电玩城。
第26章 「第二十六个夏日」
霓虹灯牌的不清晰光线, 落在并肩站着两个男生的侧脸上，落下斑驳陆离的光条，阴冷老旧的巷角隘口处, 仅有顶着一角白空, 打下一束泛着白影的阳光, 将两道黑色身影拉长, 映在墙边青绿潮湿的苔藓上。
远远看去, 特别像动漫里的炫酷剪影。
巷尾拐角处, 两个脑袋紧紧贴在一起, 不时往外面挤挤探探。
乐英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两道身影，悄声问：“他们怎么还不进去啊？”
卢芝仍抱着看热闹的最后一丝希望：“我也不知道啊。”
时昨静静看着眼前的电玩城，神情没什么变化。
路渊却是一脸得意神色, 一看这时昨，除去虚伪的一面, 就像学校里那种模范生，上次还弄那种老年养生的泡茶, 哪像他，小时候家里开游戏机厅的, 从小就混迹在游戏圈里，说不上百战百胜，巅峰头一名，那也算身经百战。
无他, 唯手熟尔。
看他不把时昨杀到片甲不留，求爷爷告奶奶，万般悔恨, 不该跟他作对，跪在他面前, 向他苦苦求饶……
时昨淡淡瞥来一道目光。
硬生生打断了路渊颅内越来越猖獗的幻想。
路渊也回看过去，不认怂。
不过看这情形，下跪怕是不太可能了，倒是打服他，自己还是很有底气的。
想到这，路渊抬起下巴，指了指里面：“走？”
时昨轻嗤：“走。”
对着看了会，两人总算起身，朝着老电玩城门里走去。
乐英连忙用手肘捅了捅卢芝，提醒道：“他们进去了。”
卢芝盯着两道背影，是完全没想到，搞这么大阵势，还说什么真男人大战，结果跑来电玩城，这又是什么花式新型诈骗，像那种明明很无聊却被说成什么男人最浪漫的事情，顿时没什么兴致了，可秉持来都来了的原则，还是说了句：“跟进去看看。”
老电玩城处在偏僻巷角，年岁久远，墙体老旧，前几年翻新了一遍，老板念旧，很多老装饰老机子都留了下来。
一进去，空调冷气窜入身体，驱散外面携来的热气，屋内昏暗，自头顶打下闪烁的七彩射线，斜斜映在身上，显出满满的年代感。
暑期人多热闹，打斗声按键声混着嘈杂人声，在耳畔回响。
人群混杂，乐英也就大了点胆子，拉着卢芝远远跟在后面。
“让一让。”
一道粗声粗气的喊声传来，乐英连忙给面前的高个男生让路，却在一晃眼，丧失了时昨和路渊的踪影。
“去哪了？”人头攒动，乐英朝着刚刚的方向探了探头。
手臂被一把挽住，卢芝拉着她往左边走：“我好像看到他们往那边过去了。”
等两人左躲右藏，借着机子间与机子间当做掩体，绕过拐角，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幕。
两人竟然齐齐站在一台粉红色娃娃机面前。
乐英一愣：“……？”
卢芝眼角一抽：“……”
一整排娃娃机像是一面墙，占据了这处区域。
路渊莫名笑得猖狂，感觉此时此刻，眼前的时昨是那种出场即暴毙的炮灰，而自己却是那种灭天灭地的顶级反派。
“姐姐，那个人笑得好傻哦。”
一道脆生生的童稚声音传来，从身边经过一对姐弟，被路渊瞪了眼，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唇，一边说“别乱说”，一边拉着弟弟，绕了一个大弯快步离开了。
时昨显然也被路渊傻到了，只说了句：“少吓唬小孩。”
“我那是眼睛大。”路渊显得不以为意，“怎么，你羡慕嫉妒恨，不服？”
时昨没理会这无时无刻的低级挑衅，目光从娃娃机上淡淡瞥过，轻飘飘开口：“你想玩这个？”
好好的一句话，偏偏从时昨口里绕了一圈，就莫名变了股味道，那语气，就像在问一个三岁小孩的爸爸，要不要玩抓娃娃呀。
路渊顿时被恶心到了，因为时昨的语气，更因为他这个想法。
莫名辈分就矮了一截，路渊定定瞅着时昨，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他发现这个时昨话不多，一出口必梗人，每每挑衅，总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懒得再说：“废话少说，来不来？”
下一秒，又忍不住再次挑衅的老毛病：“不来，我就默认你不敢跟我比了。”
时昨：“来。”
粉红色娃娃机前，软萌的粉色长耳兔子睁着一双圆圆的笑眼，仿若跌入人间不知烦忧的小天使。
时昨目光轻轻落在上面，语气轻巧：“真有少女心。”
路渊：“……”
“就是随便站在了一个机子面前而已。”路渊矢口否认，对时昨这种小时候混在女孩堆里的男生，他最看不上了，小时候他妈之前误买了个粉色的雨伞，想拿给他用，被他反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多可爱。”
“可爱你就去。”
可时昨接下来说了句：“乐英会喜欢。”
路渊刚刚迈开的腿，便以一种扭曲的做操般的慢动作，又硬生生缩了回来。
刻意咳了下嗓子，路渊飘忽开目光：“粉色多好，粉色好啊，那就这个吧。”
时昨了然地轻笑了下。
这一声轻笑，淹没进嘈杂的人声里，路渊被看穿内心想法，脸上难得生出了点与他极其不匹配的羞赧，偏还要硬声硬气：“你先还是我先？”
“随意。”时昨口吻平常。
头顶光线变幻，恰好雾蓝光线落在侧脸，流连过一瞬，又变成七彩光影，浅褐色瞳色被浅浅染映，折射出万花筒般的陆离光彩。
路渊看着这人光是站着，就像是在无形装b，从他们走进电玩城那一刻开始，就有很多或明或暗的目光，时不时打来，全是在偷看这个时昨。
不就是这张脸长得好看了一点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路渊瞧着这个即将溃败的手下败将。
占尽先机这个道理，看来时昨不懂，便立即：“那我先。”
时昨还是那副老神情。
往右微微踱步，轻巧让开一个身位，透露出“请表演”的意味。
路渊也不客气，一口气扫码买了一百块钱的游戏币，按了确认键，随着一阵哐哐当当的动静，游戏币全都落进篮子里。
“每人十币五次，定胜负。”
说完，路渊对着粉色娃娃机就是一顿操作，他以前特别研究过，钩子的角度，甩钩的力度……他都深有心得。
三分钟后，路渊看着眼前的机器，目瞪口呆。
他竟然没抓出来！
“让让。”
时昨站在路渊旁边，开口道。
路渊一边往旁边退，一边还在怀疑人生：“不是，这机子是有问题吧，这爪子能这么松，是要个空个马里亚纳海沟给我——”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出货口落出一只长耳兔子。
时昨弯腰，捡起了玩偶，握在了手心：“不好意思，承让。”
路渊：“……”
得，给他捡漏了。
怪不得一开始时昨的目光，就知道这个狡诈的时狐狸，心里憋不出什么好水。
一时逞强，钻进了他的套子里了。
“只是热身而已。”路渊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来这就是找你抓娃娃啊？”
对于这种明晃晃的耍赖，时昨只是捏了捏长耳兔子的软爪，心里想着乐英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送给她时，肯定会露出甜甜的笑。
路渊就这样眼睁睁看到，陆离光线下，时昨轻勾起唇角，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
“你听我说话没？”
时昨这才看向他：“好啊。”
另一边。
“所以他们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来这抓个娃娃？”
卢芝看看手里握着娃娃浅笑的时昨，看看一脸黑里透红的路渊，觉得她是真看不懂这些男生了，简直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啊。”乐英也不是很能看懂，这俩人到底是在干什么，只是完全没有干架的平和场面，让她安心了不少，“不过看样子，是我误会了，他们之间的氛围多友好啊，这么有童心，还约出来一起抓娃娃玩。”
这天真的话语，让卢芝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那时昨浅笑中的暗藏的得意，还有路渊强撑表面下的气急败坏，哪里跟友好这个词沾边。
角落昏暗的光线下，刚刚还一副担心神色的女孩，此时眼里泛出晶莹的笑意，唇角也轻轻翘起。
卢芝不忍揭露，只用肩膀推推乐英：“他们要走了。”
一计不成，路渊再心生一计。
来到篮球机面前，路渊神情得意：“来吧。”
十分钟后。
少年抬臂，半空中手臂弓起恰到好处的漂亮线条。
随着一道抛物线，轻轻巧巧，就准入了篮筐。
路渊看着满投率的计分器，陷入了对世界的强烈怀疑中。
这准头，这力度，真特么够帅的……这想法一冒出来，路渊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呸！他怎么会觉得这个时昨帅啊，刚刚肯定是被下降头了。
再说了，这人不是立身娇体弱人设吗，这又是给他搞哪出？！
偏偏时昨还要用那种不经意的语气，补上一句：“忘了说，我高中是校篮球队的。”
就像是在说今早忘记了喝水，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
路渊：“……”
不远处，乐英喃喃道：“小昨真的好厉害，好帅啊。”
卢芝也有被震惊到，平常见惯了时昨装的柔弱模样，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再一转头看，乐英早已经变成了一双星星眼。
小时候有段时间，乐英特别迷那个灌篮高手，特意买了个篮球，一边蹩脚地玩，一边天天念叨打篮球的那个谁到底有多帅。
卢芝有些一言难尽。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那个黑芝麻馅汤圆计划里的一环。
“姐姐，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乐英被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拉着小男孩，火速蹲在了作为掩体的机子后面。
乐英伸出食指，抵在嘴唇前：“嘘。”
小男孩也学着她动作：“嘘。”
乐英轻轻眨了下眼睛，完全不知道这小男孩是哪窜出来的。
小男孩却低声说：“我知道要小声，姐姐，我观察你们很久了，你们在跟踪篮球机前面那两个哥哥，对不对？”
乐英立即反驳：“不是跟踪，是保护取证。”
小男孩闻言，伸手扶了扶黑框眼镜：“你们果然是在执行任务。”
乐英讶异地“啊”了声，连忙摆了摆手，却在听到下一句“我可以去探听”后，顿时换了副认真的神色：“同志，加油。”
卢芝：“……”
看着小男孩眼里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以及被煽动变得同样中二的乐英，顿时陷入失语之中。
小同志就这样英勇前行，凭借着生人的面容，娇小的身形，成功潜入混着人群的篮球机旁边。
刚刚精彩的投篮操作，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过了会，小男孩就回来了。
乐英连忙问：“同志，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小男孩再次扶了扶眼镜：“报告长官。”
“巷角，大战。”
听到这四个字，乐英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好！”
小男孩手指还没有从镜框上放下来，眼前就划过了两道模糊的身影。
顿时愣在原地。
不是，他报告还没有完毕呢，他长官怎么就跑了。
卢芝被乐英拉着，就朝着外面的巷角追去。
跑得急，乐英只来得及喘了一口气，就看到令人心惊的一幕。
潮湿阴暗的巷角处，只有斜斜的一道浅阳落下，路渊一脸凶狠，把时昨堵到了墙边。
来不及思考，乐英立马就冲上前，拦在了时昨面前。
乐英突然在面前出现，路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这一副护鸡崽的模样。
刚想开口，那话在脑海里打了一个圈，开口时，莫名就变成了对时昨的控诉。
“乐英，这个姓时的不是什么好人，就会在你面前装善良！”
乐英当然不信，连忙回头看时昨有没有哪里受伤。
时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很善解人意地说：“我没有事。”
又说：“路渊……他也并没有为难我，你不要为我跟他起冲突，路渊他也是关心你，才会这样的。”
路渊：“哎——你！”
解释就解释，你装什么柔弱，刚刚篮球机前，怎么不见你有半点柔弱啊！
乐英看到时昨这样委曲求全，顿时觉得很心疼。
于是转头就喊：“路渊你少来了，小时候雨枫巷里就是你最坏了！天天欺负我们！”
路渊百口莫辩：“我……我那不是。”
乐英睁着杏眼，定定瞪着路渊。
而在她的身后，时昨淡淡勾起唇角，冲着路渊挑衅一笑。
路渊：“……”
卢芝：“……”
这眼神，分明是：就他，我一个能打十个。
又想解释，又想回怼时昨，路渊脑袋里混成一团，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出来，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气势汹汹地举到眼前三人的面前。
“真男人飞行棋，听没听过！”
乐英：“？？？”
卢芝：“……”
时昨：“……”
第27章 「第二十七个夏日」
面前是一盘老式飞行棋, 小时候小卖铺常卖的，用长方形小圆盒装着，几乎人手一个。
红绿蓝黄四方, 猜拳决出第一个开始的人, 乐英获胜, 便从她开始逆时针投骰子。
对于刚刚还围在巷角的四人, 气氛紧张, 现在却蹲在一块, 围着一张薄薄的小地图, 玩着几百年都没玩过了的飞行棋，卢芝是始料未及的。
投骰子，走棋子。
乐英走着红色棋子, 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瞄一眼, 可其他三人都在低头看地图。
嘴唇张了张，又难得有些犹豫地抿住了。
恰好时昨抬头, 对上浅浅阳光满映的目光，朝着她弯了弯眼睛, 像是一句无声的鼓励。
乐英朝着时昨点了点头，眼里的犹虑消失，在落进一方角落的阳光下，映衬睁着的眼眸明亮, 朝着其他同伴开口：“那个，大家先等一下，我有些话想说。”
之前的犹豫, 不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而是在想应该怎样开口。
乐英稍微理了理思绪：“路渊, 刚刚是我误会了，这两天我一直挺担心的，今天一大早，还拉着芝芝一路跟着你们，一看到你把小昨堵在巷角，就以为你们要打架。”
卢芝：“……”
这傻丫头，真的很实诚，什么都往外面说。
路渊本来还在思考下一步棋子走哪个，一听乐英这段话，顿时有些懵了，脱口而出：“小英，你跟踪我们？”
乐英再次执拗地反驳：“不是跟踪，是……保护取证。”
说完，乐英又神情认真地说：“路渊，对不起啊，虽然这些天，我们也相处这么久了，可是因为你小时候天天拽女孩辫子，小时候天天找人干架，还有你那群小弟老欺负小昨，我就一直对你有偏见。”
“所以这次也就先入为主，以为你是要欺负小昨，在这里，路渊，我要向你道歉。”
小霸王路渊，打小生得比其他小孩高出一整个头，论起干架，那是身经百战，巷内巷外没有他打不服的。
路渊听到天天拽女孩辫子，感觉左眼皮一跳，听到天天干架，感觉右眼皮又一跳，又听到小弟老欺负小昨，感觉左眼右眼齐齐跳水。
听到最后，听明白原来是一场乌龙事件，路渊也没想到乐英会这样认真道歉，被列数遍“劣迹”后顿生不好意思，黑里透出淡淡一层看不分明的红。
要是别人说这话，路渊都要怀疑是不是借道歉之名挑衅了，可面前女孩眼里话里，满满都是真挚。
路渊平常最不喜欢矫情，此时也受感染，难得不大咧咧地开口：“其实我也有不对，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自己那样贼帅，其实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个讨厌心里没有b数只会空逞拳头的小鬼。”
“回来之后，我总是侥幸，觉得小时候的事情都是打闹，是算不得数的，其实这样一点都不好。”
“那个乐英，以前揪你辫子，是我不对，还有时昨……以前老说你又娘又娇气，也是我不对。”
本来的飞行棋大会，卢芝就感觉很莫名其妙了，现在又开始的忏悔大会，羞耻感强势冒头。
就特别像以前幼稚园里的小方桌会议。
老师笑眼吟吟：今天大家有没有相互友爱呀，互相来说说对方的优点缺点，说说今天为对方做了什么好的事情，或者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眼见着逆时针方向轮到了自己，乐英朝自己投来鼓励的目光，卢芝觉得自己今天最该反思的就是，为什么大早上不好好睡觉，要出这个门。
陪孩子过家家是她该的。
面对三道投到身上的目光，卢芝清了清嗓子：“我不该光顾着看热闹。”
说完，就急声催促：“好了，轮到时昨了。”
于是目光齐刷刷地转移到时昨身上。
在这种尴尬时刻，时昨却显得无比适从：“路渊的球技还可以。”
突然被点名夸奖的路渊：“？”
反应了好几秒，路渊才确认这个时昨真的夸了自己，刚刚那张好不容易暗下来的脸，又有冒红的迹象。
“走完了。”
路渊还没有想好要不要会回一句：你刚刚还挺帅，就看到时昨轻巧走了一步绿棋，刚好把一个都要到家门口的蓝棋打掉了。
路渊：？？？
那蓝棋是他的啊！
“靠，你手怎么这么黑！”路渊急声大喊，“我都要到家了，你快退回去啊！”
“落子无悔。”
“什么落子无悔，你又不是在下五子棋！”
“这句话是出自围棋。”
“我刚刚脑抽说错了，你立刻马上快点退回去！”
“我不能违规的。”
“靠，你说话就说话，又装什么乖，恶心不恶心！”
……
伴着笑闹声，刚刚还有些尴尬的气氛回转，一如从前，眼前劝拌嘴的女孩，一脸笑容灿然。
虽然卢芝平常总是开乐英的玩笑，说她傻，可女孩身上却总是带着一种很神奇的魔力。
长大后，卢芝发觉自己好像渐渐丧失了作为孩子时坦诚的勇气，真话少说，变得对很多事情都保持距离，不习惯煽情，对于夸奖变得无所适从……
乐英却像个例外，会真挚地当面夸奖，得了帮助说感谢，做得不对时勇于道歉。
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随着好友人数增加，幼稚程度会随之翻倍，现在看来，这句话真是无比正确。
而乐英呢，是他们之间最不可缺的粘土剂，跟他们凑在一起，经常会变得幼稚傻气，也同时收获轻松。
跟他们在一起玩，卢芝由衷地想，还是挺开心的。
一角天空云朵飘过，灿色阳光落了进来，乐英总算把两个幼稚斗嘴的男生劝住了。
看着其乐融融的场景，唇角漾开甜甜的笑意。
“既然乌龙误会解除，那我们就一起去参加周末的夜市吧！”
爱热闹的乐英心情一好，就忍不住想凑热闹，一场适时的大型集体活动，当然是他们友谊的最好庆祝啦。
夜市当晚。
乐英穿着轻薄的短袖长裤，戴着一顶米白色头盔，骑在淡紫色的小电动车上，回身伸手戳了戳，卢芝笔直白皙的大腿，语气故作惊恐地说：“有蚊子，芝芝，你要被咬死啦！”
卢芝大惊失色：“不行，我要回去换裤子。”
乐英拧动手把，强盗般地说：“不行，上了我的车，就是我的人，下不了车啦！”
卢芝伸手握住坐垫底部，被她这夸张的语气逗笑。
晚风蹭过耳畔，乌黑长发拂过侧脸，卢芝伸手拢到耳后，电动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走出了一小段路，卢芝奇怪地问：“怎么了？”
乐英转头：“芝芝，你不是说要回去换衣服吗？”
“跟你开玩笑的。”卢芝语气轻巧地说，“你以为我笨呢，我早有准备，出门前，往全身都喷了一遍驱蚊水，还带来放到了包里。”
“这样啊。”乐英笑了笑，“怪不得你身上总有股香味飘过来。”
“好好闻，我还以为你喷了香水呢。”
“我特意挑的，味道不刺激温和的，草木清香味，你要不要，回去给你发链接。”
“要！”
晚间夜灯一排排亮起，像是落在人间的璀璨星星，路上热闹，大车小车堆满了车道。
在一阵鸣笛声中，卢芝扬高声音：“时昨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乐英看着红绿灯的倒数秒：“小昨啊，他晚会来。”
卢芝又问：“你们不是一对连体婴吗，怎么不一起？”
听到被说连体婴，乐英噗嗤笑了两声，像清脆风铃，话语里都带着被夸奖的笑意：“小昨他说有东西要去取，说让我们先去，他晚点再来跟我们汇合。”
有东西要拿，估计今晚又要做什么，到时候八成要打配合了，想到这，卢芝喃喃道：“怪不得，我说呢。”
又一阵鸣笛在旁边响起，乐英扬声问：“芝芝，你刚刚说什么？”
卢芝含糊回答：“没什么。”
心想那黑芝麻馅汤圆，巴不得天天黏在你身边，今天不在，她就是有点奇怪而已。
夜市地点在郊区外的河滩边，一整条长街，斑斓的霓虹灯光，映着河面波光粼粼。
把电动车停在外头，顺着指示标过去，到了约定的地点，卢纤远远就向他们招手，而旁边，路渊、大黄、韩乘三人绕着打转，抢着手里的最后一根烤串。
卢芝看不过眼：“别抢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我请你们。”
大黄反应快，眼睛溜溜一转，特别狗腿地窜到卢芝旁边：“就是，区区一根掌中宝而已，有什么好吃的，芝姐威武，小的想吃芝士热狗棒。”
被留在争抢掌中宝阵地的路渊和韩乘：……有被冒犯到。
卢纤捂着嘴直笑。
乐英挪到韩乘身边：“小昨呢，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不是啊，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起来。”韩乘探了探头，奇怪地说，“他怎么还没来？”
“等等哈，我看看他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韩乘刚拿出手机，就看到时昨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大咧咧地开口：“时少爷，您这是往哪迷路了，怎么还没到，小的们在这里都恭候您多时了！”
人群吵闹，混着回荡在耳边的音乐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刚刚还笑容满面的韩乘，脸色一变：“什么？爷爷摔到腿了？！”
乐英顿时睁大了眼睛。
“啊……不是乐英爷爷啊。”韩乘刚松了口气，“什么，是大黄的爷爷？！”
“啊……我这边有点吵，时哥，你慢点说。”
“啊……哦哦，没什么大……”
抬头，韩乘看到面前只剩下卢纤一个人。
韩乘疑惑地问：“不是，他们人呢？”
卢纤说：“刚刚你说大黄爷爷的时候，大黄和路渊就冲出去了，乐英和卢芝也追着出去了。”
韩乘说：“我话还没说完呢。”
卢纤有些嫌弃：“谁让你说话大喘气，我们也快去吧。”
等一行人冲到医院，大黄朝着问到的病房急忙跑去，一推门，一脸悲戚地喊：“爷——”
却看到眼前场景后一愣。
黄爷爷背靠着病床，时昨坐在旁边，拿着水果刀，给一个红润大苹果削皮。
听到声响，两人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正看到一脸颜色变幻的男生。
看到无大碍，大黄这才松了口气，哑声道：“我滴爷啊，你可吓死我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个夏日」
门前来了个人, 朝着里面就是一嚎，黄爷爷仔细一瞅，原来是自家孙子, 招了招手。
大黄脸上悲戚之色卡在半路, 不上不下的, 脸顿时有些僵, 走进去, 看了眼爷爷, 讷讷地问了句废话：“没事吧？”
黄爷爷耳背, 只看到嘴唇动了动，操着一口大嗓门：“啥？”
大黄弯腰冲着老爷子的耳朵，又大喊一声：“你没事吧！”
黄爷爷这才听清, 连连笑道：“没事没事！”
一晃眼，看到病房里站满了一堆孩子：“怎么来了这么多, 别担心别担心，小伤小病而已。”
问过之后, 才知道傍晚时分，时昨本想去店铺取东西, 从巷里穿行时，听到一阵狗叫，还没看清，就被小土狗咬着裤脚, 就要往屋里头拽。
时昨跟着进去，这才听到了门内传来低低的“哎呦”声。
原是黄爷爷嫌顶上的老灯泡光暗，想换个新的节能LED的, 踩上高凳，忘了老凳子凳脚磨损, 左右扭歪斜间，一不留神，重重摔下来，还碰倒了一边的立式衣架，一起砸了下来。
大黄余惊之后一脸无奈：“平时老叫爷爷不要干重活，二叔就住隔壁，喊他一声就好，可老人家就不愿意麻烦人。”
“时昨，谢谢你，家里没别人，都去夜市了，还好你发现了爷爷，带他来医院。”
又庆幸地说：“这小白是真没白养，回去给他炖锅肉吃。”
黄爷爷啃着削得光滑的苹果，一脸慈祥地笑着，一点都没有摔腿的感觉。
时昨在病房内洗干净水果刀，走到门前，转头，看到被围了整整一圈男生女生，笑得眼睛皱纹都眯在了一起的老爷子，才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时不时有人经过，不好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鼻腔，时昨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敲了敲门。
正在做拉伸运动的奶奶，朝他看了过来，笑得和蔼：“小伙子，快进来！”
时昨走了进去，把水果刀递了过去：“奶奶，我来还水果刀。”
奶奶.头发花白，精神气却足，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听她说家住在市区，孙子是这处的医生，家里人送她来体检，就半天功夫，来都来了，顺便在这等孙子回家。
“怎么样了，没大事吧？”
“没什么大事。”时昨说，“奶奶谢谢你的苹果。”
“小事小事，我这水果多，你看那还有一大篮子呢。”奶奶说，“你这孩子孝顺，爷爷听不清话，你那样有耐心，我看着喜欢，来来来，再拿点香蕉梨去，拿给你爷爷吃。”
时昨就这样被塞了满怀的水果，花花绿绿的，跟个送花童子似的，奶奶看他拿着费劲，又去抽屉里拿了个袋子，给全装了进去。
对于这种热情好意，时昨也不多推辞，乖巧道：“谢谢奶奶。”
“好好好，快去吧。”
出门，时昨瞥到走廊角落的黑色身影，把开着空调的房门掩上，朝着那处走去。
路渊视线从手里拎着的水果扫过。
时昨还是那副老神情，对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路渊，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斜靠着墙面。
角落光线昏暗，在侧脸落下渐明渐暗的光影。
路渊靠在另半边侧墙，双手抱臂，在沉默中开口：“今晚的事，谢谢你了。”
时昨语调如常：“不用谢。”
路渊担惊受怕了一路，自小黄爷爷就待他好，对他如亲孙子般，常带他上山烧烤，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因病去世，黄爷爷的存在，填补了他童年时爷爷的空缺。
直到看到黄爷爷无碍，现下窝在角落里，压在心里是那股气，才渐渐松了下来。
相对无话。
路渊垂下视线，一向大咧咧的性格，莫名纠结起来，可还是抬眼开口：“我刚刚听到你跟那个奶奶的聊天了。”
时昨朝他瞥去：“你刚刚已经道过谢了。”
路渊被看穿内心想法，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跟时昨针锋相对了这么久，突然间心平气和交谈，那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仿佛吐出的每一个的字都淬着毒药，推着他濒临不知深处的悬崖。
“我……我就是想说……你人还怪好嘞。”
时昨：“……”
路渊眼睁睁看着时昨淡淡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顿时在心里暗骂起来自己，这样扭扭捏捏的，也怪不像他的。
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反正谢谢你！”
时昨：“……”
他严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提前更年期，一句道谢说了三遍，第一次细如蚊蝇，第二次暗戳戳暗示，第三次跟要干架一样。
情绪变化，极其不稳定。
路渊也知道自己这一番操作，怪有病的，更觉得尴尬了，脑袋空白了一瞬，连忙转移话题：“你……就真有那么喜欢乐英？”
说完路渊就后悔了，他这个破嘴啊，没事光挑什么说呢！
时昨微微抬眼。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就好像“乐英”两个字，是触发他生理反应的按钮一样。
按理说，这类浅色眼瞳，往往给人种乖顺感，可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却带着一种不明显的威慑感。
气氛仿佛凝滞着空调冷气，路渊恍然想起，他跟时昨根本没谈过喜欢与否的话题，也不是能谈论这个的好友关系。
纯粹是他脑抽一问，路渊本来都以为时昨不会回答了，挖空脑袋就想要转移话题。
时昨却说：“喜欢。”
是不带一丝犹豫，很肯定的语气。
明明是可以预料到的回答，路渊却感觉耳朵失灵了一瞬，像是听错了什么话一样，顿时睁大睁圆了一双眼睛。
这个一肚子坏水，平常总是在装的时昨，竟然这样坦诚……就这样很直接地承认了。
时昨仍靠在墙边，手臂稍微撑着，随风的光条从窗边浅浅飘过，从他的侧脸悄然晃过。
喜不喜欢乐英？
这个问题，时昨想这真是个傻问题。
无论是谁来问，问多少次。
他的回答只会是肯定。
“这些坏小子，真的太过分了，跟女孩们一起玩怎么了，他们真的太坏了，小昨，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啊？”
女孩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向他的目光，写满了担忧关心。
巷子里其他男孩们的挑衅，无非是说他又娘又娇气，时昨只觉得无聊，压根懒得回应一声。
平常乐英总是担心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会闷坏，觉得他缺少朋友的陪伴，家家酒不感兴趣，野餐自然也不感兴趣。
每次想拒绝，却看到午后热辣的阳光下，趴在窗边的女孩，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期待，像只求主人带出门遛弯的马尔济斯。
往往一句“不”，在喉间转了一圈，莫名变成了一句无奈的“好”。
有段时间，雨枫巷很流行超人电影，巷口巷尾，到处都是模仿打闹的声音，小卖铺也更新了一整套超人玩具。
小楼内，空调温度开的很低，激烈打斗声从电视里传出。
女孩搬了个小板凳，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还会随着剧情，发出“嘶，啊，哎”的语气词，生怕一错神，就错过什么重要情节。
时昨坐在沙发上，视线从女孩的侧脸瞥过，落到屏幕里的画面，一如既往的无聊，也不知道有什么吸引人的。
等到广告，乐英才总算分神想起身后的时昨。
可是时昨只是看着手里的书，连头都不抬一下。
“小昨，你在干什么啊？”
沙发旁陷了下来，女孩往身边凑了凑，飘来水果软糖的甜味。
“看小说。”
时昨并没有动，就连余光似乎都吝啬分出。
“侦探小说吗？”
“嗯。”
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乐英又凑近了点，仔细观察时昨的表情，语气一如往常的纯真无邪：“小昨，你生气了呀？”
“没有。”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看我一眼呀？”乐英又凑得更近了，伸手左右摇了摇时昨的手臂，语气讨好，“小昨，对不起啦，说是下午陪你玩，结果一个人光看电影，这样真的不好，我不看了。”
空调冷气不时窜过身体，耳边传来软软的语调，手臂处传来的暖热，饶是时昨，也撑不住冷淡的神情。
“你很喜欢超人吗？”
“当然了。”乐英见时昨总算抬头，跟她说话，就像小太阳一样，顿时又开起了花，眼睛亮亮地说，“超人会保护他一切珍惜的万物，我也想成为这样的英雄！”
很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的女孩，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超人是多么帅气，又是怎么拯救世界的。
发亮的眼睛，扬起的唇角，兴奋的语气……
时昨静静听着。
总算得知了女孩总是正义感满满、爱操心、想要保护人的症结所在。
“乐英，所以你是想当我的超人吗？”
语调依旧如常的一句话，却很突然。
“当小昨的超人吗？”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乐英，愣了下，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随即眼里迸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我可以吗我可以吗我可以吗？”
一连语气激动地说了三声，随着每说一声，乐英都朝着时昨更挪近一点，兴奋到就连快把时昨挤下沙发，就没有注意到。
又是这样满怀期待的目光，时昨被女孩这样定定盯着。
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株被阳光照耀的向日葵。
在得到时昨“可以”的回答后。
乐英神情认真地看着他，像是英勇的骑士般承诺：“小昨，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
走廊角落里，浓厚白云飘来，遮挡住窗户透进的阳光，侧脸再次陷入昏暗之中。
“小时候有段时间，乐英很迷灌篮高手。”
沉默中，时昨轻轻开口。
何止是乐英，那阵子整个雨枫巷都风靡篮球好吧，路渊腹诽，可又摸不准时昨突然提这个的意图，难得没有鲁莽开口。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其实我对篮球并没有什么兴趣。”
没有兴趣打的这么好，路渊心想你骗鬼啊，却在即将开口时，突然灵感一闪：“你该不是为了乐英才打篮球吧？”
时昨没回答。
路渊却从他眼里看出了答案。
“乐英从小就想考K大。”
又听到莫名的一句话，路渊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反应这么快过：“所以你也考了K大！”
路渊：“……”
他这条件反射般的抢答是个怎么回事。
再一看，时昨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路渊觉得很被冒犯到：“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难不成……你是想告诉我，你有多喜欢乐英，做了这么多努力，好让我知难而退？”
时昨闻言，定定瞧了他一眼，轻嗤：“你够不上。”
这分明看轻的语气，路渊反驳道：“我够不上，那你天天还跟我你争我斗的……”
时昨却来了句：“谁让你老揪她辫子。”
路渊：“……？”
很突然就明白了，怪不得再次见面后，时昨老是看不惯他，跟他作对，原来是这个原因。
只是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根本就没把他当成过竞争对手！
这已经不是看轻了，根本就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过，路渊顿时觉得很心梗：“那你到底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童养夫，懂不懂？”
昏暗里，浅褐色眼瞳被染了一层暗色光晕，时昨淡淡勾起唇角。
路渊：“？”
“……？？？”
“………………………………”
这人真是来劲了，搁这来跟他炫耀了是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个夏日」
大家围在病床前, 陪黄爷爷聊了会天，虽然是鸡同鸭讲，气氛倒也乐呵。
最后大黄一个人留了下来, 路渊也想留下来, 被大黄推走了, 说今晚也太麻烦大家了, 他一个人陪爷爷就够了。
夜色渐深, 一行人出了医院, 一晚上心跳过山车, 实在没什么心情，再跑去夜市溜达。
互相环视了一圈，都从彼此眼里看出：疲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取好电动车, 乐英斜挎上去，戴上米白色头盔, 回头吹嘘道：“走吧，芝芝, 让你领略一下什么叫做风一样的女人——”
却对上一双星星般的笑眼，话语就这样生生拐了个弯：“小昨？”
时昨坐在后座，应道：“嗯。”
不远处，卢芝自在地坐在路渊的后座, 朝她挥了挥手。
乐英也挥了挥手。
再回头，乐英拧动把手，扬声道：“小昨, 坐好，要启航啦！”
随着话音落下, 白色小电动车像道银色闪电，轻巧窜入霓虹灯光满映的金色车流里。
乐英驶入非机动车道，目视前方车况，还不忘好奇地问：“小昨，你晚上去干什么了？”
“秘密。”带着笑意的尾音随风飘来，像是软绵绵的夏日柳絮落在了耳廓。
莫名觉得耳朵痒痒的，乐英想伸手摸一下，虽然吧，她完全可以单手骑电动车，可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在车上，还有时昨在，担负的可是两个人的性命。
于是只能放弃蠢蠢欲动的手。
只是越在意，那点痒就愈加明显，就连秘密都顾不上了，乐英有些苦恼地开口：“夏天的柳絮，还是太多了啊。”
“是有点多。”
街灯明暗交错，深深浅浅的树影婆娑，探来的斑驳光影，映照出浮在半空中的白色小点。
“是太多了。”半空中有片柳絮飘到眼前，乐英朝它轻轻吹了下，“感觉都飘进我的耳朵里了，还怪痒的。”
“要我帮你摸一下吗？”
身后传来语调如常的询问声。
“哇，小昨，你该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乐英轻快地笑了两声，“那就谢谢你啦。”
话音刚落。
耳廓中间处落下指腹的温度，一点温热，在那处漫延。
“这吗？”耳畔风声卷着又沉又低的声线。
随着一句问话，指腹略显粗糙的刻印，如轻柔柳絮，顺着耳廓曲线流连落下，波及到耳垂。
“还是这？”
白皙软骨似乎被轻捻了下，顿时泛起一层淡淡的粉，像是扑了层春日桃花。
那嗓音裹了层模糊风声，变得愈低愈沉。
耳垂触及的温度，是与蒸腾暑气完全不同的另种热度。
“小昨……”晚风拂过，却吹得耳垂更加发烫，乐英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地开口，“要到转路口了，小昨，你快扶好！”
“嗯。”传来一声应句，那股热意随之离开。
顺利拐过街道，街光粼粼，乐英感觉脑袋还是乱乱的，就连一抹柳絮落在鼻尖，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痒吗？”
身后的一道声音，唤回了乐英的思绪。
不那么痒了，倒是有点烫了。
鼻尖痒痒的触感回来，乐英轻轻抖了下脑袋，把黏在鼻尖的柳絮甩掉，顾左右而言他：“好热啊，小昨，你觉得热吗？”
“热。”
“那我们就快点回家，吹17度的空调吧！”
“好。”
身后，街景斑斓，少年却只专注看着女孩映满慌乱神情的侧脸。
眼里晃过了很轻的笑意。
吱哟一声，窗户被从里面被推开。
乐英手臂撑在窗台上，两手托腮，有些出神地看着树影婆娑。
晚风绕过茂密树荫，混着晚间热流，又带了点凉。
无意识抬手，手指摸着耳朵，从耳廓滑下耳垂。
在地面黏成黑乎乎一团的树影动了动，乐英目光跟着动了动，借着朦胧路灯的光线，依稀看清了走走躲躲的女孩。
“嘶。”
耳垂不小心被掐了下，好疼。
乐英连忙松手，眼神往外头又探了探，注意看了下身形，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一看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乐英放轻动作，把窗户掩上，确认没有发出任何惊动人的声音，低头捂住嘴笑了一两秒，转头就像一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夜间温度降了些，可还是热，在外面待了会，那风吹到身上，黏黏的，卢芝弯腰站在光线不清晰的角落，朝着外头悄悄探出头。
突然被拍了拍肩膀。
肩膀顿时僵硬，耳畔往返的风声里，卢芝清晰地听到狂躁的心跳声。
瞳孔颤了颤，卢芝缓慢地移动脖颈，却在下一秒，听到耳边传来刻意压低，却难掩轻快的声音。
“是我啦，芝芝。”
心脏回落进胸膛，卢芝呼出裹在喉间的那股热气，有些无奈地伸手拍了把乐英的手臂，她还记挂着事情，并没有下手很重，比起拍，更像是摸。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撞到了阿飘。”
可这个罪魁祸首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还笑嘻嘻地嘲笑她：“芝芝，你胆子真的好小哦。”
被说胆子小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卢芝翻了个白眼：“我这辈子还没有跟很多帅哥谈恋爱呢，要是现在就没了，多亏啊。”
乐英喃喃重复：“很多个。”
“对啊，很多个。”卢芝语气随意，“我只是想给每一个帅气男孩一个家而已。”
乐英立刻：“嗯嗯。”
听懂了吗，这就应上了，卢芝懒得拆穿乐英这种假装认真听讲的行为，只是使了个安静的眼色，再次往外面探头过去。
乐英得到示意，连忙噤声，趴在卢芝背后，也往外看过去。
两个人猫腰躲在树后。
这场景，太过似曾相识，前两天她们还干了一次。
世道好轮回，重操旧业。
乐英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芝芝，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卢芝：“……”
有些难言地问：“那你还认真看了这么久？”
耳边传来女孩不好意思的细碎笑声：“我就是跟着你看嘛。”
卢芝提醒：“十点钟方向。”
乐英找准十点钟方向，看了过去。
总算透过一片影影绰绰，瞥见小花园那里，男孩和女孩并肩挡着秋千。
月明星稀，树梢上蝉鸣不停。
八卦的笑意在脸上漫开，乐英想卢芝真是不得了了，大晚上不在房间里吹空调，跑出来看小情侣腻歪。
卢芝问：“别傻笑了，你看清是谁了吗？”
乐英闻言愣了下，特别仔细看了会，才从熟悉的侧脸，辨别出一对小情侣的身份。
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纤纤和韩乘？”
“是啊。”
乐英疑惑地问：“他们大晚上出来散步荡秋千啊，不会很热吗？”
卢芝：“……”
有时候太过单纯，也是一种傻了，严重怀疑女娲捏她的时候，忘给她开恋爱窍了。
对上卢芝看傻子般的目光，乐英试图开口：“不是，他们怎么可能，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发现是卢纤和韩乘的瞬间，乐英就划除了情侣的选项，可卢芝这样的目光，脑海里又闪过刚刚看到的场景。
夜晚，小花园，秋千，简直就是小情侣标配。
乐英顿了顿，才开口：“他们……在暧昧？”
卢芝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从乐英嘴里竟然能听到这种高阶的词，感觉好欣慰。
“最近，我发现卢纤怪怪的，突然就会对着手机傻笑起来，问就说没事，还经常找些有点没的借口出门。”卢芝了然地说，“今天我姑来了，她在我房间里睡，结果看了眼手机，跟做贼一样，还抬头看了我好几眼。”
“其实我余光都看到了，果然她坐了没两分钟，就说口渴，要去便利店去买冷饮喝。”
乐英问：“然后你就一路跟出来了？”
“是啊，果然我猜的没错。”卢芝说，“只是没想到，身后居然跟了个小尾巴。”
乐英得意笑了两下：“我在窗户那看到你啦。”
继续看了会，韩乘眉飞色舞地说了什么，卢纤被逗笑了，伸手捂住了嘴，眼睛笑得弯弯的，还伸出另一只手，打了一下韩乘的胳膊，反被紧紧握住了手腕。
“噫。”卢芝嫌弃地吐槽，“卢纤竟然捂嘴笑，以前都是杠铃笑的，果然恋爱中的人是做作的，她什么时候这么娇羞过。”
乐英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等两人离开，卢芝说：“我们也去荡荡秋千。”
两个女孩并肩荡着秋千。
乐英手拎着绳索，感觉了会情侣专座。
卢芝摇了摇秋千，想起刚刚男孩和女孩之间的氛围，突然变了主意，佯装随意地问了句：“你觉得路渊怎么样？”
乐英仰头，看了看夜空：“说实话，小时候印象不怎么好，他老揪我辫子，天天打架，刚见面那会，也不怎么好，不过现在相处了这么久了，其实觉得人还不错，挺仗义的。”
卢芝又问：“那时昨呢，怎么样？”
“小昨呀。”乐英轻轻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唇角漾开笑容，“他……感觉哪里都很好啊。”
卢芝：“……”
这滤镜真的没救了，真是眼里出西施。
卢芝清了清嗓子：“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时昨也会像韩乘一样，谈恋爱呢。”
没有听到回答。
卢芝扭头看去。
乐英睁大了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她。
“……会吗？”
“当然会了。”卢芝脚尖使力，轻轻荡了两下秋千，刻意用轻松的语气，“他都那么大了，而且长得那么帅，肯定不缺人追吧。”
“没准哪天就给我们一个惊喜，突然谈起恋爱了呢。”
听到这句话，乐英手指下意识握紧绳索。
卢芝笑了笑，从秋千起身：“好热啊，我们快回家吧，别在这喂蚊子了。”
手掌在眼前晃了好几下，乐英才回神，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嗯，回家。”
回家洗漱完，开了空调，卢芝仰躺在床上，想起回家途中乐英失神的模样。
举起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芝芝芝芝：不用谢
手机振动一声。
Time：……
刚进门，卢纤用毛巾擦头：“你笑得那么变态干什么？”
大晚上还洗头，生怕别人不知道恋爱了，卢芝瞥了眼，腹诽道，拖长语气来了句：“不知道啊。”
“……奇奇怪怪的。”
卢芝对这句嫌弃不以为意。
她一个单身狗，为那两个早晚要成小情侣的人这样操心。
可见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哪。
第30章 「第三十个夏日」
空调冷气窜入皮肤, 乐英躺在床上。
平常这个点，夜色落幕，天地灵气聚集而来, 往往是乐英最有劲头的时候。
可现在, 那双眼睛丧失了往日的神采, 变得呆滞, 只跟挂着吊灯的白色天花板干瞪眼。
脑海里一下回放卢芝说的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 有一天, 时昨也会像韩乘一样, 谈恋爱呢。”
一下晃过卢纤和韩乘并肩荡秋千笑闹的画面。
“他都那么大了，而且长得那么帅，肯定不缺人追吧。”
“没准哪天就给我们一个惊喜, 突然谈起恋爱了呢。”
……
卢芝的声音又开始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小昨……谈恋爱吗？
脑袋冒出这个想法，乐英瞳孔闪了闪,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抓起手机。
手指哐哐哐打字。
查百度。
谈恋爱有什么迹象？
第一条：注重仪容仪表
仪容仪表……乐英在心里默念了遍, 仪容仪表，时昨并不是那种爱打扮的人, 除去长大后见面的第一眼惊艳……可最近的时昨，就算是最简单的服饰，却显得格外的清爽干净，的确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又突然想起韩乘吐槽过一句, 时昨怎么几乎天天洗头。
洗头，乐英脑袋里瞬间捕捉关键词，连忙翻了翻仪容仪表下面的回复。
带薪摸鱼爽歪歪：我弟高中早恋, 藏得特别严实，可还是被我妈当场抓包了, 他死活不承认，说是在讲题，我妈直接怼了句：你天天大晚上洗头，还不是谈恋爱？！
蹦极赛车可我是好男孩：高中我暗恋隔壁班花，天天晚自习回来洗头，我说呢，每天大早我爸妈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敢情早就看破了啊！
看雨吃瓜：楼上这是哥哥弟弟撞见了？
……
乐英看完，心想这危险等级也太高了，又仔细想了想，时昨身边除了她们三个，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女孩。
除了洗头外，好像也没什么傻笑心不在焉的症状。
反正自己是没看出来。
放心了不过一瞬，又想到了卢纤和韩乘，这些天，她压根没发现两个人之间的猫腻，甚至是一丁点都没察觉。
可卢芝发现了，还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卢芝昨晚说的那些话，是给自己来个提前预告，提一个醒呢。
越想越觉得可能，乐英又想起时昨在北城读了这么多年书，会不会其实早就有……
这个想法一冒出，乐英立刻仰倒回床上，用空调被包裹住脑袋，试图闷死脑袋里的这种荒谬想法。
差点把自己闷到喘不过气。
思绪乱成一团，左想右想，什么想法都冒头，乐英起身关灯，用空调被把自己裹成蚕蛹，紧紧闭上眼睛，用物理大法——睡眠，来强制自己的大脑关机。
在数羊数饺子就是不让脑子有空闲瞎想的不懈努力之下，乐英终于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大好，窗外传来几声鸟鸣。
一洗漱完，就出门去书店了。
路过一处灌木丛里的小白花，乐英还蹲下来看了会，胖墩墩的橘猫，沐浴着亮色阳光，迈着猫步朝她走来。
“喵～”
大胖橘的下巴被搔了搔，舒服地眯眼睛，窝在晒得暖和的草地上，翻了个身，把肚皮露了出来。
乐英撸了会猫，就跟大胖橘轻声道别了。
夏风扫过青翠树梢，飘来些凉意，乐英踏进书店，捕梦网风铃和雨天娃娃随风晃动，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窗户大开，阳光洒进来，映着店里亮堂堂的。
小桌上被放了一块抹茶千层，透明色包装，森绿色，清晰亮眼的线条状纹路。
目光黏在蛋糕上走近。
身后传来脚步声，乐英转身，看清眼前来人的一瞬，眼里涌出比夏日还亮眼的光芒。
“小昨，你买了抹茶千层啊？”
时昨目光从桌上的抹茶千层上淡淡刮过，轻“嗯”了声。
小时候，乐英就嗜甜，看到橱柜里摆着的诱人糕点，五彩斑斓，甜香四溢，就挪不开眼。
那个时候，时昨总会给她买很多小蛋糕吃，每天换着花样，今天是黑森林，明天是红丝绒，后天是芒果千层……
不过那么多蛋糕，乐英始终都对抹茶千层情有独钟。
“这次的颜色好漂亮，也好大一个，我们要不要一起分着吃啊，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我去厨房给你拿小盘子和勺子。”
“乐英。”
刚迈开的步伐，在听到时昨沉声叫她的一句时，又缩了回来。
时昨的语调如常，可乐英还是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出一丝陌生的不同。
“乐英，蛋糕我要送人。”时昨朝她笑了笑，弧度漂亮的眼睛，弯成月弧形，浅褐色瞳孔被初晨的阳光映亮，散发柔和的光彩。
“下次我买给你，好吗？”
乐英只得愣愣点了下头。
脚步声渐远，乐英依旧站在原地，傻站了会。
茫然之后，是并不熟悉的落差逐渐袭上心头，一开始看到的蛋糕时的喜悦，从尴尬窜过后，转而变为沉沉压在心脏上的失落。
有些缓不过气。
抬眼，小桌上放的抹茶千层已经不见了。
窗户透过日光，乐英朝着外头看过去，映上灿色的树梢簌簌，飘下洒满光点的斑驳，微风拂来，扬起白裙女孩的及肩长发。
轻拢鬓边，眉眼浅弯，接过手里的抹茶千层。
站在一旁的少年，眸光温柔。
光是站在那，怎么看都是一对很般配的壁人。
乐英愣愣地看着。
当当当，当当当……
耳边突然响起了音乐声，乐英只是一晃眼，眼前就出现了梦幻浪漫的玫瑰拱门和红色长毯。
后知后觉地想起，怪不得那么耳熟，原来是结婚进行曲啊。
眼前的男人，黑色硬挺西装勾勒出凌然身形，肩宽腿长，只是站在那，如耀眼星辰。
时昨抬眼看来，眼里浮着温柔一片：“乐英，今天我要结婚了，你会祝我幸福的，对吗？”
乐英嘴唇翕动，却在开口的一瞬，眼前窜过一道强力白光。
……
乐英从梦里惊醒。
猛地坐起身，空调冷气里，额头却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那种感觉太过真实，僵坐了好一阵，反应了好久。
起身洗漱完，乐英感觉脑袋还有些昏昏的。
“怎么一大早就在发呆？”
叶姗在窗边修剪月季花枝，一如温柔的眼眸。
乐英摇了摇头。
叶姗只当她睡懵了：“喝点粥，再去书店。”
“嗯。”乐英坐在饭桌旁，喝了口腾凉的白粥，看了看周围，话音带了点疑惑，“妈，小昨呢？”
叶姗笑了笑：“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有点事，到时候直接去书店，叫你不要等他。”
“有事。”乐英喃喃重复了句，“是什么事啊？”
叶姗手指轻抚过花瓣：“这他倒也没说，只是说要去买什么东西。”
一听到买东西，脑海里就窜过梦里的那块抹茶千层。
乐英不问了，低头喝粥。
出门，蔚蓝天空只有零星一两片云，阳光尽情洒落，一阵微风拂来，灌木丛簌簌，隐约可见缀在其间的小白花。
“喵～”
大胖橘迈着猫步踏过草坪，朝她仰头轻叫了声。
要是往常，乐英多半会蹲下，陪大胖橘玩上一会。
可跟梦里太过相似的场景，让乐英望而却步，拔腿就跑了。
刚进书店，清脆风铃声随风作响。
大清晨，乐英莫名生出诡异的毛骨悚然感。
一转头，又看到小桌上的抹茶千层。！！！
乐英脚步僵住。
本来就没有理清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会不会有种可能，她其实一直还在梦里，并没有醒来过。
“乐英。”
传来熟悉的声音。
缓慢地转头，乐英定定看着眼前的时昨，第一次生出想转头逃跑的念头。
“桌上——”
“小昨！”
一听到“桌上”两个词，乐英就条件反射般开口，生硬地打断了时昨的话。
真的很怕从他口里听到抹茶千层四个字。
时昨看着乐英。
女孩脸颊泛红，从看到他时，眼里就闪过慌乱，视线偷偷瞟了眼桌上，下一秒，却像是被灼烫般，飞速挪开。
这怎么看都不对劲，时昨放轻语气问：“乐英，你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乐英回过神。
反应过来是和梦里不一样的对话，乐英连忙伸手捏了把手臂。
“嘶。”痛感漫延开，乐英揪起眉毛，“好疼。”
痛是痛了，可乐英脸上却浮现出越来越大的笑容。
竟然会痛，那就说明不是梦。
一下就放下心，乐英低头揉了揉泛红的手臂，抬头，却看到时昨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乐英本来是想把那个荒谬的梦，完完整整说给时昨听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另外一回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有点怕。”
时昨像是松了口气：“给你买了块蛋糕，吃一下，压压惊。”
几乎是压在尾音上，乐英开口问：“给我的！”
“嗯。”
刚刚还一脸疑惧的女孩，眼里再次被光彩映亮，唇角笑容漾开，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就重新变回了那个纯真的小太阳。
坐到桌边，乐英仔细观察了会这块抹茶千层，和梦中的无差，就连纹路都过分相似。
乐英用勺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香甜在口里漫开，含糊地问：“是方姨家的吗？”
时昨“嗯”了声：“我们小时候经常吃的那家。”
乐英也说：“我最喜欢方姨家的蛋糕了。”
怪不得梦里那么逼真，原来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
还在想着，传来窗户被轻敲的声音。
有个穿着橘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孩，站在窗外，扬声问：“请问有人吗？”
乐英刚想站起身，就被轻轻按住了肩膀。
时昨说：“我去。”
眼睁睁看到时昨走到窗边，乐英连最喜欢的蛋糕都顾不上吃了，目光定在交谈的两人身上。
微风轻轻吹过，女孩伸手拢了拢被吹起的长发，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孩很轻地笑了，脸颊微微泛红，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到时昨要转身，乐英连忙扭过身体，装作自己一心在吃蛋糕的模样。
时昨一转身，就看到乐英脸颊泛红，只顾着埋头吃蛋糕。
可根本没动几口的蛋糕，把她暴露了个彻底。
时昨敛去眼底晃过的笑意，坐回到小桌旁边。
乐英舀了一大勺，把左腮塞得满满的，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好一会，她才有些支支吾吾地问：“小昨，刚刚……你们在聊些什么啊？”
时昨说：“只是问路。”
乐英重复喃喃：“问路啊。”
其实她也说不着，是想听到什么答案，只是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顿时安心了不少。
可是刚刚的场景，再次唤醒了昨晚那场梦的记忆。
乐英第一次觉得蛋糕好像也没那么甜，也没那么好吃了，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小昨，我前几天看了一个剧，里面男主高考毕业后，来一个小镇旅游，然后邂逅了在这里的女主角。”
“就是……他们谈恋爱起来还挺甜的，芝芝一直在嚎真的好甜。”
扯谎提到卢芝时，乐英在心里快速默念了三遍“芝芝对不起”。
铺垫了一大堆后，乐英用勺子压了压蛋糕，才问：“小昨，要是有合适的人，你也会像那个男主角一样……谈恋爱吗？”
问这话时，乐英低着头，手却没停下来。
一小块蛋糕，在眼前被压成绿泥。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乐英抬起头。
发现时昨在定定看着她。
轻轻眨了下眼睛，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小昨？”
窗外透进的阳光下，侧脸被笼了层模糊朦胧的暖光。
时昨弯了弯眼睛，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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