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休, 凉丝丝的空调冷气窜过身上，乐英抱着扫帚，歪头出神地看着紧闭的窗户, 扫一下, 叹两下气。
几排书架之外, 路渊拧着头往那处瞧, 话音带着疑问：“她这是在扫什么, 扫空气吗？”
没有得到应声。
路渊自来熟地用手肘捅了好几下的时昨的手臂, 自打医院那天过后, 就连大黄也对时昨改观不少，时不时就说上一句，时昨他真是个好人啊。
而路渊不管时昨乐不乐意答不答应, 单方面就把他划进自己朋友的圈子里了。
他交朋友一向这样没道理的。
没有得到回答，路渊又伸手戳了几下：“小昨, 你说话啊。”
“别叫这么恶心。”
语调淡淡的，不明显, 可显然能从语气听出不爽的意味，那路渊可就来劲了：“怎么着, 你终于失宠了？”
路渊看热闹不嫌事大，眼里写满揶揄：“你前两天不是还在我面前特别得意吗？”
“嗯，童养夫？”
话音刚落，身边就飘过一抹白色。
“借过。”
听到声音, 路渊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转头，看着女孩双目无神地经过身边。
女孩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并没有朝旁边投来任何目光。
抱着扫帚，边走, 又悠悠叹了口气：“哎——”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道叹气了，路渊压低声音，心虚发问：“我靠，我刚刚说的话，小英她听到没？”
时昨来了句：“你怕什么？”
一听到时昨说他怕，路渊下意识就挺起胸膛：“怕什么，我当然不怕了。”
“只是为什么要帮你创造机会，那我多吃亏啊。”
时昨：“……”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渊双臂交立，摸了摸下巴，“昨天还不是好好的吗？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一直叹气，这活像丧气鬼上身啊。”
时昨：“……”
“说相声说完了吗？”
“还没有。”路渊瞥向时昨，还是那副面瘫脸，连一丝不耐烦都懒得给出，顿觉得无趣。
可又转念一想，这个心机男每天面上不显，没准心里又在谋算些什么小九九。
越想越觉得可能，路渊仿佛听到耳边响起名侦探柯南的BGM，自认为眼里闪过一丝锋芒，审讯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这件事跟你有关？”
听到这刻意压低的声线，不用看一眼，时昨就知道这人多半在发疯病。
“关你什么事？”
路渊平常被哽多了了，也习惯了，时昨这个人，除了在乐英的面前，对其他女生倒是很有礼貌，对男生们就是完全的一视同仁，就连韩乘也是天天被怼的命。
无所谓，他自我调节，这是把自己当朋友的象征。
路渊见硬的不行 ，就来软的：“小昨小小昨小昨小小昨～”
捏着一把又细又黏的嗓子，从他这一向粗犷的大嗓门冒出，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活像黑山老妖成了精。
这一声效果显著。
时昨那一向对他缺少波澜的脸上，此时眉头轻轻皱起。
明显是被恶心到了。
“你们关系还挺好。”
轻掩的门被一把推开，卢芝拎起手里的绿色环保袋，举到眼前，朝他们笑了笑：“请大家喝汤。”
时昨朝她瞥去：“来了？”
卢芝说：“来了。”
一来一回的，跟对暗号一样，路渊在他们两人之间，环视一圈：“你们有猫腻。”
卢芝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把白瓷汤碗拿了出来，用手扇了扇冷风：“外面真热，还是在里面开空调舒服，对了，乐英呢，她一直嚷着要喝猪肚鸡汤，让她去厨房拿碗勺出来，哎，人呢？”
路渊嗅着汤碗泄出浓郁香味，一听到问话，伸手指了指角落。
女孩窝在角落里，抱着扫帚，双目无神地扫地，像根地里霜打的小白菜。
扫了好几下，关键是那扫把都没挨到地。
卢芝看了会，疑惑发问：“她这是怎么了？”
时昨收回目光：“你昨晚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了什么？”卢芝想起昨晚的事情，睁大了眼睛，“我没说什么啊，就是随便聊了几句。”
路渊问：“随便聊了几句，能成这样？”
卢芝看向时昨，指了指还待在身边的路渊。
路渊意识到这是清人的打算，眼疾手快地揽住时昨的肩膀。
笑话，有八卦听，他怎么可能错过：“不瞒你说，我和时昨离好兄弟的关系，只差拜把子了！”
卢芝见时昨只是把肩膀上的胳膊甩开，并没有很大别的反应。
于是才开口：“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就是卢纤和韩乘。”
时昨开口：“然后？”
路渊完全没听懂，不知道昨晚说的话，怎么就扯到卢纤和韩乘，打断道：“不是，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照顾一下学渣的感受啊。”
两道目光向他打来。
卢芝和时昨对视一眼，深觉让时昨开口，是不太可能了，于是解释起来：“他们在谈恋爱，你没有发现吗？”
路渊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谁，卢纤，韩乘？什么东西？”
又在下一秒，反应过来：“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卢芝投去悲悯的目光：“如果大黄看出来了，那你就是了。”
路渊：“……”
卢芝继续说：“我昨晚悄悄跟着卢纤出去，看到她和韩乘在小花园荡秋千，乐英在窗户那看到我，出门跟在了我身后。”
“后来卢纤和韩乘走了，我就拉着乐英去荡秋千了。”
路渊说：“荡秋千荡成那样？坐的是哪个秋千，我下次……不对，我看你也没事啊。”
卢芝：“……”
时昨：“……”
再次对上两道目光，一道是“你说还是我说”，另一道是“闭嘴”。
路渊生怕下一秒就被这两人赶出听八卦的阵营，立刻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卢芝这才继续说：“然后我就问了乐英，觉得路渊怎么样？”
刚刚才无声做了封口承诺的路渊，一秒破功：“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水平。”
“所以，小英怎么说？是不是对我进行了大肆赞扬，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本人很优秀，也不用原话全说，不然怪不好意思的，说的简单点就好。”
卢芝：“……”
一句话中，有很多地方很想吐槽，一时竟不知从哪说起。
卢芝想起乐英霜打小白菜的模样，心虚之余，在心里默念了句“我是好人”，做好了心理建设，于是就很好心地满足路渊的愿望，简洁概括：“她说你是个好人。”
正准备倾耳听大肆好话的路渊僵住：“……”
他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真给他整这么简单。
还有，被发好人卡，好心酸。
卢芝又说：“问完路渊，我又问了时昨怎么样。”
一直没什么神情的少年，闻言眼睫微颤，明显是在意的模样。
卢芝顿时有种自己像是棋盘上操纵一切的造物主，学着乐英当时的语气，语调很甜地开口：“她说小昨呀，哪都好。”
刚被撕伞的路渊，势必要让别人也淋雨，嘴硬起来：“也还不是好人卡。”
对于这种违心的嘴硬，卢芝看破不说破，伸出手，拍了拍路渊的肩膀。
路渊对上满满怜悯的目光，哽了下，顿了顿：“其实我还好。”
在时昨的目光下，卢芝铺垫了一大堆，终于说：“然后，我就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时昨有一天会谈恋爱吗？”
这话一出，三人间出现短暂的沉默。
卢芝顶着两道目光，一道是“我就知道”，另一道则是“你可真是个勇士啊”。
意识到继续聊这个话题，过于不妙，卢芝连忙冲角落里的乐英喊道：“英啊，来喝汤啦！”
围着小方桌坐，卢芝把猪肚鸡汤分了。
勺子磕碰瓷碗，以往像只小麻雀不停说话的乐英，此时只顾着低头喝汤。
卢芝伸手，戳了戳路渊。
路渊目光示意：你惹的事，戳我干什么。
卢芝：你都喝了我的汤，还不能发挥点作用。
路渊闭眼一横心：“最近天气很好啊，天气晴朗，月明星稀。”
“所以我们不如来个惊险刺激的露天影院吧！”
卢芝捧场：“好啊好啊，露天影院听起来真的好刺激噢！”
时昨也难得应声：“不错。”
胳膊又被碰了碰，路渊只能硬着头皮问：“小英，去不去？”
乐英抬头，看到三道期待的目光，愣愣点头：“好啊。”
卢芝连忙张罗起来，说自己把卢纤叫上，叫路渊喊大黄，又叫时昨喊上韩乘。
他们这就来个惊险刺激的露天影院之行！
下午，三人继续兼职，卢芝就窝在窗边看书。
等稍微闲下来，卢芝拽了拽乐英的手臂，让她坐到身边。
卢芝说：“别闷闷不乐了，早知道我昨晚就不跟你说了。”
乐英摇了摇头：“芝芝，我想了一整天，觉得我不该这么想。”
“我都跟小昨认识这么久了……”
卢芝听到这种语气，就像是那种先虽然后但是的话术，余光瞥到时昨走来的身影，连忙伸手捂住了乐英的嘴唇：“你别说了。”
她怕听到什么不好的东西，被黑芝麻馅汤圆迁怒。
时昨已经走到面前，卢芝连忙起身：“我突然想起我有事，你们慢慢聊。”
“怎么突然就走了……”
乐英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卢芝匆匆跑走的背影。
时昨在身边坐下，不经意地开口：“乐英，早上你说的那件事，我想了想，我的答案并不是很准确。”
乐英瞬间看向时昨。
时昨弯了弯眼睛，浅浅漂浮在半空的光雾下，眼里映满了女孩。
“要是那个人，才可以。”
传来路渊怪声怪气叫小昨的声音。
时昨朝着看去，活像类人猿的路渊，不停朝着他挥手。
乐英愣愣看着时昨的侧脸。
这个意思是……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个夏日」
“不是说好惊险刺激的露天影院的吗？”
“对啊对啊。”
卢纤和韩乘一开始听说露天影院, 又听惊险刺激，期待值被拔到很高，现在站在小房间里, 看着空着的大沙发, 铺在地上的毛毯, 还有上面的两只懒人沙发, 只觉得被诈骗了。
路渊说：“我给你们一个平板, 自觉去院里蒸桑拿喂蚊子。”
刚刚还吊着嗓子吐槽的两人, 顿时不说话了。
明明沙发上是空的, 可一伙人都不坐，全都要挤在毛毯上。
卢芝看着在眼前左右荡来荡去的女孩：“你这是要去哪？”
卢纤在脸边扇了扇手：“这里是空调风口，好冷。”
卢芝余光瞥了眼另一侧角落里的韩乘, 了然地说：“那你找个没风的地方吧。”
“这里好这里好，可以靠墙, 风也没那么大，舒服！”
传来大黄的大嗓音。
韩乘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吞吞吐吐的：“我这里有点挤……”
大黄大咧咧的：“挤什么挤啊，你这么苗条, 我也不胖，别这么小气，一起坐呗！”
“不是……小气那回事。”
卢纤刚迈开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卢芝瞥了眼, 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
路渊本来在看戏，屁.股刚挨着地，疑惑地转头看去。
卢芝朝他努努嘴。
对视了一会, 路渊不情不愿地起身，嘟囔了声：“就这一次了, 我也就喝了你一次汤而已。”
“嗯嗯。”卢芝推了把肩膀，敷衍应道，“快去吧。”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混在嘈杂的笑闹声里，时昨目光从紧紧叠在一起的三人身上移开，走近敲门声，打开了门。
“叶姨。”
叶姗端着托盘，看到里面昏暗一片，笑了笑：“不开灯啊，这么暗。”
“给你们榨了点橙汁，放在书桌上，小心打到。”
“阿姨，这样才有氛围感！”
“谢谢阿姨，我们一定不会打到的！”
叶姗被你一句我一句的怪声捧场话逗笑，收回目光：“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玩得开心。”
时昨乖巧：“谢谢叶姨。”
一进门，手里端着的橙汁被一抢而空。
一群活像渴死鬼投胎，时昨拿稳托盘，才避免被碰翻的惨案。
托盘被放在书桌上，时昨拿起仅剩两杯的橙汁。
女孩笑得往后仰倒进懒人沙发里。
侧脸被轻贴上一片凉意，乐英仰头看过去，昏暗里，亮晶晶的眼睛尾端泛着泪光。
接过橙汁：“谢谢小昨。”
“小心撒到身上。”
时昨俯身，没有收回手，而是轻轻托着杯底。
看到乐英坐正，拿稳，才收回了手。
却在起身时，被轻轻勾住了手指。
乐英举起橙汁，挡住往外的视线，另一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小声说：“小昨，坐这，我特意给你留的位置。”
时昨就近坐在旁边，房间小人多，他们挨得很近，肩膀蹭过肩膀，共享着彼此的温度。
“路渊说要看恐怖片。”杯里装满橙汁，挡住大半张侧脸，乐英仍旧小声地说，“一开始说了别的，可他们觉得不刺激，不过小昨，你也别太担心了，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要是有看不情节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捂耳朵的。”
看着女孩一脸认真，时昨弯了弯眼睛：“乐英，谢谢你。”
电影开始，只有淡淡的荧幕光芒扫到侧脸。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丝缕冷气窜到皮肤里。
画面上出现一对互相喂食的情侣。
“开头出现的情侣，好像一般都是第一个死的炮灰。”
如常的语调，在寂静氛围里，渗着越来越冷的寒气，让人毛骨悚然。
而最为诡异的是，话音刚落，车前窗就被扒了一张血手印，往下渗着血滴。
一开始是一个，只是那么两三秒，手印变得越来越多，直至占满整个屏幕。
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喊声。
恐怖片的惯常情节，却在恰好的时机，把惊悚的气氛推到最高。
路渊强撑了会，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是男人”，还是无法忽略胳膊处被嵌入的疼痛，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咬牙，才勉强维持语调没有颤抖：“姐，您抓的是我的手。”
近距离对上痛苦神色，卢芝愣了下，连忙松劲。
无措地举起手臂，借着明灭的荧幕灯光，深深浅浅的指甲印，混着一团团红色。
“这么红，这么多印啊。”
看着这一脸担忧神色。
路渊顿时有些心软，人家女孩害怕，情急之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也不是故意的。
“其实……” 路渊看着紧揪起的眉毛，语调放低，“不是很疼，就是姐您这手，忒毒了。”
“是啊。”卢芝心疼地说，“我新做的美甲，花了我两百大洋呢。”
路渊：“……”
心疼的表情，紧揪的眉毛，搞了大半天，敢情是心疼她这新做的美甲啊！
而另一边，刚刚场景闪过，乐英感觉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空调冷气窜进衣袖，冷嗖嗖的。
似有若无的呼吸声，轻轻地拍在耳畔，乐英扭头：“小昨，你还好——”
“……吧？”
侧脸刚转动了半分，就生生僵住了。
后背轻贴上的温度，驱赶丝缕的寒气。
“乐英，我好怕啊。”
又低又沉的嗓音，在耳畔悄然响起，卷着带了些哑的气声。
像是爬上了白色柳絮，扑得耳廓酥麻。
乐英不自觉瑟缩了下。
可又顾及着时昨，没有再动。
明明之前卢芝一边尖叫着，紧紧抱住自己时，自己还能做到一边狂笑，嘲笑她胆子怎么这么小。
相同的一个动作，只是抱着自己的人，换成小昨而已。
感觉……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乐英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尽量放缓呼吸，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
“小昨，别怕，我保护你。”
“乐英。”
时昨唇角勾起，轻轻唤了她一声：“有你在，我安心多了。”
气声跟着冷流钻进耳朵里。
路渊：“……”
卢芝：“……”
离得近，那两人自以为的低声交谈，其实尽收旁边人的耳底。
特别想问一句乐英，你看那眼神，像是有一点怕的样子吗？
也特别想质问一句时昨，你说这话时，心一点都不虚的吗？
左边是自以为地下实际被扒到裤衩都不剩的小情侣，右边是明明不是情侣却胜似情侣腻歪的待成小情侣。
最前方是全场唯一一个认真在看恐怖片大黄，津津有味的，一动都不动。
卢芝和路渊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相同的情绪。
深深觉得他们真的为了朋友们的幸福付出了太多。
电影仍在继续。
后背轻贴的温度，像是一层盖在后背的薄毯，乐英一直握着时昨的手，试图用紧握的温度，来驱散他心里的恐惧。
透过别墅一层半开的窗户，庭院里聚会的气氛热闹，女主角打开冰箱，拿出一整打啤酒。
乐英看到了，转头问：“小昨，你喝过酒吗？”
时昨说：“喝过。”
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喝的，啤酒白酒还是红酒啊？”
“是米酒。”
“那你也没喝过啤酒咯？”
“嗯。”
“你很想喝吗？”
“特别想。”乐英说，“芝芝老说我是小孩子，我就知道，她还没喝过啤酒呢。”
说了会话，乐英心想时昨应该也没那紧张了。
都能跟她开玩笑了。
过了会，尾指被轻轻勾了下。
后背的温度离开，寒气灌了进来，在余温上笼罩一层冷意。
意识到时昨要起身，乐英下意识就回握住他的手。
却被轻捏了下手指，像是在让她安心。
“有点闷，我出去待会。”
传来房门被轻掩的声响，乐英才趴下身，缓缓抱住双膝。
刚刚被抱住，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只是过了这么一小会，就再次变得冷了起来。
小昨身上真的暖暖的……
说里面闷，是去哪待了呢，乐英忍不住想，会不会其实小昨的心里还是很害怕。
这么一想，乐英就坐不住了，起身，冲着空气来了句气声。
“我……去喝口水。”
没人回答。
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掩上。
房内昏暗，刚刚还安静看电影的几人，顿时窜了起来。
“来来来，下注！”
几人顿时盘腿围坐成一圈，就连电影爆发出激烈的尖叫声，也无人在意。
韩乘拿着空杯子，在半空晃了晃：“就赌回来会不会在一起。”
“我先来。”韩乘说，“我时哥是谁，我当然是完全相信他的！”
卢纤也说：“附议！”
卢芝点了点头：“我也完全相信黑芝麻馅汤圆的手段。”
见发言基本完毕，韩乘扫视了一圈：“觉得会成功的，请把手按在左边，觉得不会成功的，请把手按在右边。”
“一二三！”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几只手齐刷刷冲上来。
只是一晃眼功夫，路渊看着孤零零在左边的手掌。
一转头，其他人竟然全按在了右边。
路渊彻底无语：“不是，你们说了大半天……”
韩乘说：“时哥我是完全相信的。”
卢芝说：“可是决定性因素在乐英那里。”
卢纤和大黄异口同声地说：“对滴！”
被忽悠瘸了的路渊彻底傻眼。
“不是，你们欺负老实人啊！”
外头没了空调冷气，凝滞热流很快就贴在了身上。
乐英没在家里看到时昨，刚拉开门，突然想起了午休时的对话。
脚步顿住。
万一时昨是趁机想出来找喜欢的女孩呢……
“乐英。”
犹豫间，熟悉的声音传来。
乐英循声看去。
少年举起手里的袋子，眼里轻漾笑意：“我买了啤酒，要喝吗？”
树影之下，两人并肩坐在石质台阶上。
乐英接过递来的冰啤酒，主动跟时昨在半空中碰杯：“干杯！”
说完，又觉得不够时髦，改口道：“Cheers！”
喊完一直幻想要说的口号，乐英仰头灌了一大口。
“好苦……”苦味混着涩在舌尖漫延，乐英苦着脸，撇了撇嘴，“一点都不好喝。”
没有听到时昨的声音。
乐英转头看过去。
坐在台阶上的少年，微微低着头，浓长眼睫静静垂下，仿佛蝴蝶安静栖息。
好像在出神。
“小昨？”
乐英轻轻喊了一声。
依旧是没有反应，乐英起身站在了时昨面前，俯身，轻轻推了推肩膀。
“小昨，你是喝醉了吗？”
时昨仰头，抬眼间，月色悄然流淌。
“我没醉。”
只有醉鬼才会说自己没醉，没想到时昨的酒量这么差，喝了两口就醉了，还不如自己呢。
乐英有些得意，唇角漾开了笑容。
却在对视间，意识到被直勾勾地盯着看。
想伸手摸摸鼻尖，不经意蹭过脸颊时，触及一抹微烫。
手臂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拐了一个方向落下。
乐英飘忽开目光：“小昨，我们要不要进……”
话音生生停下，乐英低头，被双臂紧紧环过腰间，毛茸茸的脑袋落在侧腰，亲昵地蹭了蹭，像是呢喃般开口：“乐英。”
“……乐英。”
闷在腰里的嗓音，带着一点迷蒙的醉意，像是月光碎在了怀里。
呜哇……这难道是撒娇吗，乐英感觉心颤了那么一下，顿时就被可爱到了。
乐英还沉浸在被撒娇了的余晕里，却感觉环在腰间的手臂稍微松了点劲。
怀里的少年，微抬起头，自下而上，朝她直直看来。
身后仅一步之遥的灌木丛前，星星点点的小花，缀在随风摇晃的影绰里，月色星光倾洒而下，为少年侧脸披上一层朦胧的雾紫色。
少年眼睛轻弯，如风如月。
“乐英，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心里一直在意的猜想被证实，可乐英有那么一瞬间，还被是震惊到了。
微微睁大了眼睛，跟时昨对视了好一会。
过了会，乐英伸手，双手捧住时昨的脸颊。
往上微微抬起。
乐英深深呼吸了一下。
虽然她很舍不得，可是为了小昨，她应该要下这个决心的。
做好了心理建设，眼神便变得从所未有的坚定。
乐英定定看着时昨，像个骑士般郑重承诺：“小昨，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追到喜欢的人的！”
时昨：“……”
第33章 「第三十三个夏日」
“所以说, 你说要帮他追到喜欢的人，是这么跟他说的？”
卢芝难以置信地开口，说完后还觉得有些荒谬, 一连眨了好几下的眼睛。
“是啊。”乐英趴在桌前, 手里不停在写写画画, “我都跟小昨认识这么久了。”
虽然心里有个声音, 一直在说不要多管了, 可卢芝还是败给了越窜越烈的好奇心, 诚恳地问：“对此, 您是怎么冒出这个想法的？”
一般独处之时，听到异性这种“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的话术，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的怀疑, 他喜欢的人不会是我叭。
可乐英竟然没有一丁点这种怀疑，甚至还认定了时昨喜欢的女孩一定是其他的人。
按乐英迟钝的性格来说, 这样的发展也算正常，可细想之下, 卢芝又觉出一丝不寻常，选择迂回发问：“你就不好奇时昨喜欢的人, 是谁吗？”
乐英随笔轻轻晃动的肩膀，顿了下，随后语气平常地说：“小昨想告诉我的时候，他会告诉我的。”
明明就在意得很, 还要装作没事的模样，卢芝看着乐英埋头进书桌的背影，心中了然：“那你打算怎么帮他追人？”
“据我所知啊, 有人母胎单身十八年，怕是连拉小手的滋味都不清楚哦。”
“我没吃过猪肉, 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乐英听出来卢芝是在调侃她，可她明明不仅跟时昨拉过手，还抱过好几次呢，话到嘴边，却怎么没说出口，只是说，“而且芝芝，你说那么多，也不是没谈过嘛。”
“再说了，谈恋爱这种事，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卢芝听她这神神叨叨的语气，心里哼了声。
那有没有想过，那头猪可能就是你。
看到乐英埋头正忙，卢芝就不问了，戴上耳机，继续玩起游戏。
墙上挂钟发出声响，随着最后一条粉色曲线划过纸条，乐英摔开笔，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头看到卢芝盘腿窝在懒人沙发里，手指飞速敲击屏幕，仿佛下一秒就要摩擦出火星。
乐英盘腿坐到她旁边：“芝芝，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当一个女人陷入游戏，她的眼里只有杀戮和胜利，是听不进其他声音的。
只有手指跟屏幕摩擦触按的激烈声响。
乐英等到屏幕上出现大大的胜利标志，赶在卢芝开始下一把前，连忙举起手里的册子，伸到了她的眼前。
卢芝刚大杀四方，长时间集中用眼，视线还有些模糊，眼前就窜过一片花花绿绿，下意识问了句：“这什么？”
“恋爱攻略。”乐英语气轻快，就像捧了个什么大宝贝过来，“芝芝，你快看看怎么样？”
“恋爱攻略……”卢芝握住册子，看到第一行，“为小昨恋爱推荐的几条小tips。”
“第一条，要自信，俗话说，面貌是认识人的第一扇窗户，而自信无疑是一双翅膀，能够展现本人良好的生活态度，是获取对方好感的第一妙招。”
念完之后，卢芝沉默了一瞬。
很认真地发问：“你这是从哪本书上抄的？说给我听，我避雷。”
听了这冷酷的评价，乐英顿时苦了脸：“真有这么差吗？我有很认真在做的。”
翻了两页：“我还标了几个很适合表白的地点呢。”
卢芝瞥了眼，第一名果然跟雨枫山相关。
“告白不应该要浪漫点嘛，现在女孩子谁还喜欢去爬山，还是大夏天的，累，还出一身汗。”
“雨枫山上也很浪漫的。”乐英下意识反驳，却也觉得卢芝说的很有道理，“我……”
卢芝看她这副认真模样，就忍不住起了坏心眼：“游乐场海边，再不济，滨江公园也可以啊。”
乐英低头，瞥到自己写的前三名：雨枫山观景台，雨枫山枫林，雨枫山花海，伸手一把捂住，试图挡住卢芝的视线。
“……那我把那些加上。”
乐英越不让她看，卢芝心里起的坏心眼就越猖獗，涌起满满的八卦之魂，让她立刻就想在群里分享这件八卦大事，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又忍不住烧起一把火：“那时昨谈个恋爱，你这么上心干什么？你又不是他妈。”
“我当然要上心了。”乐英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特别肯定。
说完，她又很认真地说：“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那天你不是问我，有没有想过小昨有天会谈恋爱吗？在你问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的。”
“刚开始，一想到小昨会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会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孩，对她一心一意的好，我是感觉很失落的，有时候心里闷闷的，有时候心里又好像破了个洞，一直在漏风，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我应该为小昨高兴的，有一个喜欢的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对我还一直都那么好，小时候我馋方姨家的蛋糕，他会起一大早就给我买，我生病不愿意喝药，他说病好就带我去市里新开的糖果城玩一圈……”
说到这，乐英眼里泛出很轻很浅的笑意，鼻子却酸酸的，让她的嗓音混了点干涩。
“我很仔细想了想，是我自私的友情占有欲在作祟，我只是心里还没有接受小昨已经长大了的事实，总觉得我们永远会是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玩闹的小孩。”
乐英深呼了口气，脸上重现往日的灿然笑容：“但是我这几天也想通了，我不能这么自私，如果看到小昨幸福的模样，作为他的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也会幸福的！”
墙上的时钟仍在滴答。
听完这近似是剖白的话语，卢芝看着乐英的眼神，再次变得慈爱起来。
这个没开窍的小傻子，说的这些话，还怪让人觉得心酸的。
又觉得那个黑芝麻馅汤圆，好像是真的有点惨。
抱得佳人归，看来还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乐英说完这些积压在心底的话，压在心上的石子不见了，心里再次变得轻盈起来。
垂头瞥到册子，刚刚才松开的眉毛，顿时又纠起，手指戳了戳纸页边缘，喃喃道：“那我还要不要给小昨啊？”
卢芝刚拿起手机，闻言莫名其妙：“为什么不给他？”
乐英撇了撇嘴：“你不是觉得很差吗？”
“我觉得差不差有什么关系。”卢芝仰靠进懒人沙发里，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你又不是给我，而且，反正你送什么，时昨八成都会喜欢的。”
乐英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当然了。”卢芝找了个最恰当的理由，“你们不是好朋友嘛。”
身前晃过一道虚影，卢芝看到乐英腾地站起，抱着手里的册子，就要往门外跑。
“你干什么去？”
乐英头都来不及回：“我去找小昨！”
卢芝看着就像一阵风窜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翻开群聊。
就在五分钟前，有新消息。
雨枫巷八卦地下情侣小队（5）
凝视深渊：某纤和某乘今晚又去约会了，被大黄的同学撞到了
黄土高坡：1111
……
轻点几下屏幕。
芝芝芝芝：收到
又翻到另一个群聊。
雨枫巷八卦猜一猜到底什么时候会在一起小队（5）
芝芝芝芝：某英说要帮某昨追喜欢的人！
几乎是瞬间。
小蚕：？！
宇宙无敌大帅比：惊！竟要帮别人追自己！
卢芝看着屏幕上接连冒出的两道消息。
这对散发恋爱酸臭味的小情侣真是一天比一天无法无天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就在一起。
夜幕漆黑，零散闪着几颗星，乐英快步绕过夜色，一进门，就朝着时昨房门走去。
敲门声响起，乐英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就把手里的册子举到时昨面前，眉眼弯弯地笑道：“小昨，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窗帘束起，顶灯散发着橘黄光芒，为窗外的树影绰绰蒙上一层浅暖色。
坐在书桌旁，空调冷气把刚刚从外带来的热意驱散。
记录了恋爱攻略的册子，被放在了书桌正中间。
乐英眼里散发着神采，把册子推向时昨的方向：“小昨，这是我做的恋爱攻略。”
时昨重复：“恋爱攻略？”
“是啊。”乐英看着时昨垂眼翻页，又生出些不好意思，“小昨，我不是说了要帮你追喜欢的人吗，我也是女孩子，应该能给你一些建议的，所以就做了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乐英感觉自己思绪乱乱的，好像说了一大段废话，摸了摸鼻子：“不过没准你比我有经验多了。”
“就连芝芝都说，你长得那么好看，在学校里，应该有不少人追你吧，平安夜肯定也会收到很多苹果吧。”
“而且，没准你可能还……谈过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乐英一说完，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没有。”
头顶响起低沉的嗓音。
抬头，发现时昨定定看着她。
“没有谈过。”
他又语气肯定地重复了遍。
“我刚刚乱说的。”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摆了摆手，“你千万不要当真。”
时昨又说：“平安夜，也没有人给我送过苹果。”
“怎么会？”乐英惊呼出声，“一个都没有吗？”
时昨却问：“经常有人给你送苹果吗？”
乐英连忙说：“平安夜就是为了一个寓意而已，是有挺多的，可是那是因为，大家都是朋友啦。”
时昨轻轻“嗯”了声。
乐英看着时昨的神情，语气放轻地问：“小昨，所以你是真的一个都没有吗？”
时昨说：“零个。”
乐英看着时昨轻轻垂下眼睫。
心里泛出怜爱之情。
时昨轻声开口：“而且我也没有经验。”
乐英愣了下，从鼻腔溢出疑惑的一声“嗯”。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浓长眼睫轻颤，时昨抬眼看向她，染着橘暖色的眼尾微弯。
“你会教我的，对吗？”
第34章 「第三十四个夏日」
“所以说, 时昨让你教他追他喜欢的女孩？”
卢芝再一次不可思议地发问，真的为这两个人清奇的脑回路深深折服。
这原本能平坦如平原的恋爱，也能被折腾成平底起万丈悬崖, 真是两个旷世奇才。
而身为奇才之一的乐英, 完全没注意到好友眼里的无语, 唇边漾开笑容, 语气里还带着藏不住的得意：“是呀, 小昨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也没什么经验, 让我教教他，还管叫我乐老师呢。”
卢芝：“……”
为什么有种被秀到了的感觉，语气顿时变得有些难言：“是吗, 他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乐英回想了下，“还说了平安夜的事情, 小昨说他没有收到过一个苹果，我想了想, 虽然这也没什么，只是为了一个好寓意, 可是别人有的，小昨当然也要有，所以我打算今年送给他一个。”
这甜蜜的语气，卢芝只感觉被暧昧的酸臭味团团包围住。
寻思了下, 那黑芝麻馅汤圆都长成那样了，虽说脸不是那种海王渣男的类型，那也是妥妥的校园一根靓草, 不至于收不到一个苹果，再说了不还有朋友嘛。
卢芝问：“然后你就信了？”
乐英点了点头, 相当天真地开口：“小昨不会骗我的。”
好感滤镜太深，是可以蒙蔽人的眼睛和心智的，卢芝深以为然，看着眼前这个被忽悠得团团转的女孩，有种家里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越想越无奈，卢芝有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可小白菜显然劲头十足，卢芝只能顺着问下去：“那你打算怎么帮他？”
乐英眼睛一亮，像是终于等到了小鱼干的猫咪：“我正好想跟你说这个呢！”
好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卢芝还寻思乐英怎么一吃完晚饭，就拉着她来了小花园。
乐英说：“我打算——”
“啊啊啊有虫子啊！”
“啊啊往这边飞了啊啊啊啊！”
“哎，你别踩我啊！”
传来一阵嘈杂的惊叫声，就在背后处的灌木丛，窜出几道熟悉的身影。
打头的大黄面露惊恐，朝着空气来了顿疯癫的左挥右扇。
路渊捏着“虫子”：“二货，哪有什么虫子，就是一片枯树叶。”
大黄愣了下，迈着小碎步，凑近瞅了眼，真是片斑驳的枯树叶，只是奇形怪状了些，乍一眼特别像大虫子。
这才拍了拍胸口，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却在转头，对上两道目光。
大黄当场愣在原地，旁边的几个偷听分子见暴露彻底，纷纷扶额看天，低头看草，打哈欠扇风，四面八方哪都看，就是不往盯着他们的乐英和卢芝那里看。
对于眼前窜出来的一大群人，乐英眼露疑惑：“那个……”
几人闻言一僵，清嗓咳咳，你推我搡中，脚滑了一下的倒霉替罪羊韩乘，被几双手齐齐推了出来。
“嗨，好巧。”韩乘被推出来一大步，只得摆出灿烂的笑容，硬着头皮瞎说，“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小花园里的空气真好啊，怪不得你们也在这啊。”
乐英：“……”
卢芝：“……”
太阳早落山了，天是黑的，哪来的阳光明媚。
韩乘身后的几人捂脸，表示真的很不想承认认识这个人。
乐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睁大了眼睛，无措地指了指：“这么多人，你们刚刚全都听到了？”
韩乘独自站在前面，往后环视了一圈，心觉这些人没一个是靠得住的，转回头，心虚地问：“那个，我要是说没听到，你信吗？”
乐英闻言顿了下，路边橘黄的灯光下，耳尖冒出红。
在原地愣了几秒，转头跑了。
“哎，这是……害羞了？”
韩乘看着一溜烟跑走的身影。
路渊说：“害羞个头啊，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那她怎么突然跑了，等下，刚刚那个推我特别狠的，是不是你？”
“你后背长眼了，怎么就说是我了？”
“停一停，你们先等会吵。”
卢芝连忙叫停幼稚的拌嘴，举手：“韩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
听到诚恳的发问，韩乘顿时挺直了背，理了理脖颈上并不存在的领结：“这位卢同学，请问。”
卢芝问：“时昨是真没有收到过一个平安夜苹果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韩乘摸了摸下巴，“这个嘛，我时哥当然不会骗人了，不过这里面是有误会的，我们年级当时有个同学芒果过敏，结果传着传着，莫名就多了条：时昨苹果过敏。”
“那自然就没人送苹果了。”
卢芝：“原来如此。”
“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吵吧。”
韩乘：“……”
路渊：“……”
说不清什么缘由，被那么多人偷听后，乐英莫名觉得像是身处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自脖颈升腾的热意，迫切生出想逃走的冲动。
等回神后，乐英已经进家，抬头，是时昨的房门。
刚刚跑得急，还没有发现，现在突然静下来，胸膛里的心跳变快了不少。
正想转身离开，吱呀一声，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橘色光线透了出来，在脚底撒下一长段光条。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发梢微湿，抬眼间，浅褐色眼瞳被头顶的橘黄灯光点亮，散发一圈浅浅的光晕。
“很热吗？”
乐英愣愣地看着，闻言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疑惑的“嗯”。
修长手指握着水杯，时昨眼尾微弯，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这里很红。”
乐英这才从看呆中回神，下意识摸了摸脸，还留了些余烫。
“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有点热到了。”
“今天是挺热的。”时昨偏了偏身子，让出大半的空间，“里面开了空调，要进来吹会吗？”
随着偏过身的动作，里面的空调凉气得以飘出，轻轻贴到皮肤，带来凉爽的触感。
从外面裹来的热意，得到一丝缓解，乐英点了点头。
又问：“你去装水吗？”
“我等会回来。”
房门被彻底打开，乐英在时昨轻轻的目光下，垂头走了进去。
错身间，闻到似有若无的薄荷香气。
很轻，很浅，像是片柳絮搔过鼻尖，痒痒的。
乐英直奔书桌旁坐下，身后传来门被轻掩的声音，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
时昨装水回来的时候，女孩正手握着漫画本，在脸颊边扇风。
“还很热吗？”
手背轻贴光洁额头，是微凉的触感。
时昨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柔和光线下，少年侧脸被笼上一层雾色，头发乌黑，长眉浓睫，抬眼的目光，清清浅浅的。
对视间，脑海忍不住乱想，时昨说过的那个喜欢的女孩，已经知道了时昨喜欢她吗？
可是听时昨的意思，应该是还不知道吧，不然的话，对着这样一张脸，怎么可能会有人能说出拒绝的话呢……
听到时昨轻声唤她的名字。
乐英才从乱想的思绪里脱身，看清时昨眼里掠过的担忧，语气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医生，我是生病了吗？还有没有救啊？”
听到这句玩笑话，时昨才收回了手，指尖裹落的一丝热意，淹没进凉风里。
“不是很严重，病人需要吹会空调。”
乐英歪头，左臂撑在书桌上，脑袋斜靠上去，眼尾渐渐扬起，从眼里漫出满满的笑意。
“小昨，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就经常玩这个游戏，没想到你也还记得。”
“记得。”时昨也学着乐英的动作，脑袋侧倒进手臂里，“你那个时候性子急，每天跑来跑去的，经常热的额头出一层汗。”
乐英说：“我每次一去你那，想跑进你房间吹空调，你都让我在客厅里吹会风扇，透会热气，才会让我进房间。”
很轻易的一句话，就能唤起年少时的记忆，两个脑袋相对而靠，笼了一角静谧的橘色光芒。
乐英轻轻看着时昨，有些感慨地开口：“小昨，没想到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有了喜欢的人。”
时昨伸手，轻撩垂到额头的发丝，拢到耳边：“你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我妈。”
“芝芝也这么说过。”乐英想，她跟时昨七岁那年就认识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又在雨枫巷重聚了，“真的很开心你能找到喜欢的人，比我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乐英感觉鼻子酸酸的，胸口里像是塞了只烂熟的橘子，涩的，裹挟着冲到鼻腔，卷出微颤的尾音。
“……真的还要开心。”
指腹从耳廓划过，轻蹭眼角，是轻柔摩挲的触感。
时昨轻声问：“为什么一副要哭的模样？”
乐英吸了吸鼻子，试图压下这股酸意：“我高兴嘛。”
却在出声时，不小心让涩意上涌，在眼尾处染上一抹淡色。
那点淡色漫开，在眼尾泛开一圈红晕。
一瞬间，时昨感觉像是变回了梦里那个站在观景台半中台阶，自下而上地仰头，看着高台上那抹朦胧身影的男孩。
渐快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攫住，扭曲至变形，让他的嗓音磨着层艰涩。
“乐英。”
乐英看着他。
“其实……”
嗡嗡嗡——
突兀的振动声，打断了未出口的话。
乐英连忙起身，拿起手机，按掉，趁着背过身，深缓了几口气。
才从那种很想哭的感觉里走出了点。
乐英有点懊恼，怎么会有人话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了，明明她也不是爱哭的人。
她想，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可她好像还是一直没有长大似的，对时昨有种天然的依赖感。
是对好朋友的舍不得在作祟，她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
做好心理建设，乐英转过身，重新坐下：“小昨，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经验吗？让我教你，还叫我乐老师。”
说到这，她轻轻扬起唇角：“你这个学生，我乐老师教定了！”
“很高兴告诉你，乐老师课堂从今晚开始，正式开课啦！”
时昨看着很快就再次打起精神的女孩，眼睛亮亮的，看向他的目光写满了认真。
被小太阳般的情绪感染，忍不住顺着发问：“乐老师，那第一课是什么？”
“时同学，实践出真知嘛。”乐英朝他灿烂一笑。
“第一课，我们从约会开始。”
第35章 「第三十五个夏日」
周末一大早, 老乐去市区见朋友，书店歇业一天，乐英果断约了时昨, 火速开展乐老师小课堂的第一课。
为了营造约会的真实氛围, 即使同在一个家, 乐英还是坚持要装作不在同一个家, 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 各自从家里出发, 然后碰面。
天边飘着几片薄云, 翠绿树梢随风影动，今日风大，饶过繁茂枝叶吹到身上, 带来些许凉意。
树荫下，女孩扎了公主辫, 侧边斜卷了条麻花辫，两边垂下几缕微卷发丝, 蓬松自然，端庄中带了些俏皮。
微风吹过, 轻轻扬起荷叶边白裙，漫开洁白浪花般的尾巴。
树梢上一阵蝉鸣，乐英朝着不远处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等待那人的身影。
看了眼时间, 发现是自己看错了时间，等了这么会，竟然比约定的时间, 还早到了二十分钟。
百无聊赖中，低头, 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
一声清脆铃铛声响，乐英抬头望去。
迎着泛着亮色的橙白日光，少年推着老式单车，藤编前篮里装满小雏菊花束，绒黄与纯白，星星点点，与白衬衣前胸口袋里的一朵小雏菊，隔空相望着。
一阵风拂来，吹鼓起白衬衫衣摆处，将少年的肩膀及侧腰染上一圈浅金色的轮廓。
明明是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眼前的少年，却仿佛有魔力般，被他穿得肩宽腿长，清爽自然。
乐英出着神。
直到时昨走到面前，变魔术般从手心拿出一截细茎的小雏菊。
绒黄缀着纯白，躲进鬓边乌黑的发丝里。
眼睫微动，早晴夏光就落进了他的眼眸。
在这样的温柔注视目光下，女孩的脸颊微微发烫，在背后交叠双手，手指悄悄交叉缠绕，脚尖轻磨脚边的小石子，借着低头，飘忽开一瞬的目光。
“小昨，你怎么不说话啊。”
却在抬眼间。
一对视，掩盖不住的笑容，就这样不小心从眼里逃了出来。
“很可爱。”
时昨总算开口说了见面的一句话，目光很轻很浅。
含着笑意的嗓音，随着风轻轻蹭过耳梢，乐英有些难以抵抗住长久的对视，用手机半挡住泛起薄红的脸颊。
明明以前怎么对视都可以的，可今天，只是换了个伪装以供学习的情侣身份，为什么心情就变得这样不同了呢。
脸颊在发烫，手心在出汗，对视目光变得羞涩，不好意思开口，手和脚怎么放，往哪里放，摆什么动作，都感觉不对了起来。
“乐老师，走吗？”
随风传来一句轻声询问，时昨眼尾微弯，乖巧模样，就像是一个虚心学习的好学生。
听到这声“乐老师”，乐英才猛地从那股脚踏棉花糖的虚幻感里回过神，总算记起了今天自己本该的身份。
“当然走了。”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懊恼，撇了撇嘴唇。
身为老师，怎么能被同学营造的氛围带着走呢，真是不像话。
时昨接过乐英手里的挎包，反背到身前，又把单车调转了一个方向，斜跨上去，反身拍了拍后座：“乐老师，请上座。”
乐英循声朝着时昨望去。
半张侧脸落在树荫和阳光的交界处，眼尾唇角弯起愉悦的弧度。
在印象里，时昨的语调一向是平稳的，朝着她时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可像是这样，明显掠过耳畔的轻快尾音，浸着阳光轻朗，裹着满满喷涌而出的少年气。
像个成功操纵模型飞机上天的小孩子。
乐英本来想直接坐上去，却在低头间，发现穿了身连衣白裙，豪迈的跨腿动作，生生在半空中拐了个弯。
迎风捂住被微微吹鼓的白裙，很少穿连衣裙的乐英，忍不住心想，这样好像还挺新鲜的。
“玛丽莲·乐英？”
在一声尾音含笑的发问下，乐英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既然被听到了，乐英也不藏着掖着，一脸稀奇地说：“嗯，玛丽莲·梦露，你不觉得我刚刚那个动作很像吗？”
时昨看了眼乐英的场景重现，有些被逗笑，那笑意闷在喉咙里，发出悦耳的低笑声：“是有点。”
耳朵微微抖动，乐英看着时昨唇边抹过的笑意，一时愣神，手指不自觉松劲。
又一阵风过，乐英干脆松开双手，伸手扶住鬓边轻轻晃动的小雏菊，仍由裙身灌风鼓起：“这样真的好像一只小河豚。”
对视间，眼里盛满亮晶晶的光芒，乐英却感觉那股刚散去不久的羞涩，好像又折返回来了，将她的眼睛、鼻子、嘴唇染上一层不自然的触感。
移开目光，瞥到随风晃动的翠绿树梢。
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站在原地，也没说几句话，却相对着干站了这么久。
为了不让接下来的时间，再次演变上对视干站的下一刻，也为了不让时昨继续傻等，乐英连忙转移话题：“我们走吧，今天还有很多安排呢。”
却又在如何坐上去一事，犯起了难，乐英看了看被擦拭得发亮的后座钢架，上面还安了薄厚适中的灰黑色坐垫：“我好像只能斜着坐上去。”
时昨承诺般说：“我会尽量骑稳点。”
乐英点了点头，对于时昨说的话，她总是盲目相信的，斜坐了上去，双手扶住坐垫下面的两边。
时昨问：“坐稳了吗？”
“嗯，坐稳了。”乐英视线越过平直的肩膀，停留在被树影光点停留的侧脸，语气轻快地说，“时昨同学，快走啦，夏日好时光可不容我们辜负！”
“收到，乐老师。”
裹着轻柔应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
风绕树梢，白裙单车。
等上路，乐英才知道时昨说的尽量，到底是什么意思。
熙攘热闹的街边，五花八门的店铺货牌，交谈声，吆喝声，像是两条烟花铺就的长河，流淌着声音与画面共谱的五彩斑斓。
老旧的青石板路并不平，时昨骑行的速度并不算快，可斜坐的平稳难度太大。
又一阵颠簸下，乐英瞳孔闪了闪，下意识拦腰抱住了少年，像是抱住安心的救生绳索。
紧紧环住的双臂，侧边脸颊贴着后背，一半压在肩带边缘，另一半贴着皮肤的衬衫，带来粗糙又柔软的触感。
夏风晃过，让那股薄荷气味在鼻尖更深地萦绕。
“刚刚不小心踩到坑了。”身前传来时昨担忧的声音，“还好吗？”
“没事。”侧脸稍稍退开些，手臂却没有半点松劲，就轻贴了那么一小会，就扑上层热意，“只是太突然了，被吓到了一下。”
“那乐老师，系好安全带。”
明显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小昨，”乐英瞥到少年流畅侧脸，轻扬的眼尾，眯起眼睛，“时同学，你老实交待一下，我现在对你没经验的人设深表怀疑。”
时昨问：“为什么这么说？”
乐英说：“系安全带。”
“这个我昨晚在渣男撩人大全里看到了这条，骑单车的时候，往往会用那种气泡音，说上一句。”
“系好安全带。”乐英深深压着嗓子，有样学样说了声，音倒是没怎么听清楚，只有磕碜的气泡，不连贯地发出，还差点没扭回来。
连忙清嗓子，咳两下，才把自己的声音找了回来。
“我查了一晚上攻略。”
时昨边说这话，边低笑着，肩膀微微振动，带动着后背的肌理，那低沉笑声，从手臂环绕腰间相触的骨骼，细流般传进耳里，杀伤力就变得更大了。
于是理智破天荒醒了那么一瞬的乐老师，顿时缴械投降，不管三七二十一。
满脑子只剩下——笑起来的声音真的好好听。
就算当成每早恼人的闹钟，都怕是要从梦里笑醒吧。
“原来有好好预习呀。”乐英想她跟小昨真有缘分，查个攻略，都查到同一条了，怪不得今天打得她措手不及，原来啊，不是她抵抗力太低，而是攻略的技巧太高超，也太狡猾了，“时同学，看来你很认真在准备今天嘛。”
时昨也顺着问：“乐老师，那有奖励吗？”
“我想想哈。”乐英装作沉思的模样，长长“嗯”了声，随后语气轻快地说，“时同学，在黄昏结束前，老师给你买一个甜筒吃吧。”
时昨语气乖巧地回答：“谢谢乐老师。”
以哄小孩子的语气，回应了过去，乐英眼里漾着笑容，尾音带了些自己都未察觉的稚气得意：“时同学，不客气。”
“谁叫老师人好～”
约会地点定在街心公园，在近郊处，骑单车过去，也不过一个半小时，路上乘着绿荫，树影簌簌，倒也凉爽。
柏青路面广阔，散发阳光的干燥味道，绕过斜岔小道，来到一片街区。
乐英瞥过招牌上的弯月标志，连忙拍了拍时昨的肩膀：“小昨，快停停。”
一停下，乐英就跳下车，朝着前面小跑了几步，还不忘在踏进店门前，回头朝时昨，粲然一笑：“小昨，快跟上。”
时昨看着一溜烟飘走的灵动背影，扬声应了句，把单车停在了店铺门口。
进门，就被戴上了一顶帽子，被推着肩膀，来到了全身镜前。
一顶款式简单的夏日渔夫帽，黑色白边，镜子里的少年身量高，长手长腿，被半挡住眉毛，脸上没什么神情时，浑身那股酷劲都冒了出来。
而踮脚站在一旁的女孩，戴着一顶同系列的渔夫帽，白色黑边，尽管刻意装出酷酷的神情，可那双圆润的眼睛里，还是冒出可爱的稚气。
“真的很合适。”乐英视线在镜子和眼前的人来回打转，“小昨你现在简直酷到。”
顿了下，想了个自认为很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可以一次性巷斗二十个大汉。”
时昨被这夸张的语气逗笑，浅浅笑意从眼里飘出，顿时冲散那股冷冷的酷意。
“是要买帽子吗？”
“当然了。”乐英取下手里的帽子，在手里打了个转，“乐老师给你买情侣同款渔夫帽。”
“时同学，听好了，乐老师今天教你的第一招。”乐英刻意顿了下，语气得意地说，“让对方对关于你的物件产生特殊的归属感，情侣同款物件是首选。”
高高翘起的唇角，像是只爬上月亮的得意猫咪。
时昨俯身，手掌轻落在女孩头顶，揉了一下蓬松的头发，看着女孩泛着亮晶晶的眼睛。
忍不住轻笑：“收到。”
第36章 「第三十六个夏日」
街心公园, 顾名思义，虽处近郊，可却在思藤老街的中心, 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 空气清新, 舒适静谧, 却又不失热闹烟火气。
单车停在划好的停车点。
早十年散步消食溜达的地方, 在政府的规划下, 翻新后, 分了娱乐区，休息区，经过停车点的分区划分, 环保与环境的宣传活动，整个公园变得焕然一新, 整洁干净。
跟着方向标，进入野餐专区。
阳光照在绿茵茵的草坪, 白鲸石像喷泉粼粼，白鸽落在广场中心啄食, 鸟叫蝉鸣，生意盎然。
到了草坪处，放眼看去，有不少孩童, 有趴在草坪上画画的，操纵模型飞机的，朝白鸽吹泡泡的。
乐英收回目光, 指着自己头顶的帽子，笑了笑：“小昨, 你的帽子歪了。”
时昨闻言看了过来。
乐英却在时昨还没伸手前，说了句：“等下，你先别动，我来帮你。”
“嗯。”
乐英踮起脚，想要勾到帽檐的边沿，时昨却主动俯身，把脑袋递到她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其实帽子并没有多歪，乐英只是借此找个由头而已，伸手正了正帽檐，看了看，又觉得缺了刚刚那种随性的酷感，上下左右调动，扯歪了一点，才回到了最初大致的位置。
忙了一大会，最终的成果还是最初的模样，乐英心虚了不过一小瞬，莫名又生出了种重回轨道的成就感。
而自始至终，时昨都没有不耐烦，或是催促，只是静静由着女孩在帽沿处左拉右扯。
乐英看着垂到眼前的脑袋，忍不住想起那种毛茸茸的触感，不偏硬，也不偏细软的适中发质，摸起来的手感真的超好。
想着想着，手心有点发痒，于是就上手了。
掌心隔着帽子，被阳光晒着发烫的温度，磨砂粗糙的帽身触感，尽管没有碰到让人心痒的蓬松头发，可俯身在面前的少年，就像是只漂亮的白色大狗狗，乖巧等着主人的摸摸，心里就冒出了种别样的愉悦感。
乐英心满意足地抬起手，却还要佯装正经地说：“时同学，这是乐老师教你的第二招，适时的贴心是拉近距离的好方法。”
时昨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就着这个角度，歪头间，眼尾微扬，浓长眼睫微动了一下。
“受教了，乐老师。”
从这个角度看去，泛着通透宝石般光泽的浅褐色眼眸，与落着细小光点的浓长睫毛，有种夏日画报在眼前成真的不真实感。
乐英只觉得心脏被一柄糖果夹心箭射中，刚刚抬起的手，鬼使神差间，又放了回去。
这真的不是白色漂亮大狗狗拟人了吗……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不可思议的想法。
耳边传来的小孩玩闹声，唤醒了乐英的神智，连忙收回了手。
手掌从枝叶缝隙落下的阳光晃过，被树荫包围时，掌心上附着的酥酥麻麻的细小电流，像是调皮的跳跳糖，喋喋不休。
视线不自觉瞟向随风晃动的树影，乐英用拇指按住手心，试图用揉搓驱散那种酥痒的感觉：“时同学，可以抬头了。”
说这话时，女孩的目光只顾着落在视线之外，时昨看着不知道是第几次冒起薄红的脸颊，眼里晃过很轻的笑意：“收到，乐老师。”
余光瞥到时昨直起身。
乐英却无暇看一眼她刚刚的调帽大作，只是朝着草坪方向，环顾了会，嘴里碎碎念着“这边还行，那边也还可以”。
目光忙碌着，拇指却始终没从掌心离开，那种酥痒感，混着揉搓出的热麻，却变得愈加明显。
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最后挑了处树荫，乐英从挎包里拿出餐布，薄荷色横格，很清新养眼的颜色，她在货架上一众五彩斑斓的餐布中，一眼挑中了它。
“怎么样，好不好看？”乐英在眼前展开，有些没话找话，“是不是很有夏天的感觉，这个颜色真的很养眼，就像是能闻到薄荷……”
自然想起了，在时昨身上总能闻到的淡淡薄荷气味，很好闻……
话语就突然顿住了，乐英也说不清自己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脑袋总是在乱想，连忙打住越飞越远的想法。
低头，翻了翻挎包：“小昨，我跟你说，我还带了……”
左翻右翻中，一抹朦胧的白色从眼前晃过。
“咦，是掉了什么……”
话音刚落，时昨已经俯身，修长手指握住那抹白色的边缘，是一张正方形纸条。
短短几秒，少年俯身握住纸条的动作，像是慢放的电影老镜头。
乐英感觉呼吸都要屏住了，直到眼前被递来那张掉落在地上的纸条，低声惊呼：“我的小抄……”
意识到说漏嘴，乐英连忙捂住嘴，又飞速放下，把纸条像是拽一样接过。
是没字的反面，被树荫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只能隐约透出依稀的黑字，是看不清楚的。
又飞速瞥了眼时昨，神情如常，应该……大概是没看到上面写的内容吧。
“就是废纸而已。”乐英含糊地改口道，丝毫不提刚刚无意识的惊呼，想把纸条塞到口袋里，却迟迟没能找到口袋。
低头一看，这才记起今天穿了身白裙，是没有口袋的，只能转而捏进手心。
发出细碎的按压声。
只对视了不过一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孩，眼瞳颤了颤，薄红的脸颊变得更红，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时昨视线从紧握手指缝隙里，露出的白色移开。
乐英垂着头，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然点自然点，不就是个教习女友嘛，就跟平常一样，不要太大惊小怪了”，一边抖了抖餐布褶皱，平铺到草坪上。
随风晃动的树影，撒下混着光点的斑驳，乐英盘腿坐在上面，白裙就那样随意地盖在腿上。
乐英不停从挎包里掏出食物：“我榨了橙汁，还做了很多三明治，有宫保鸡丁的，黑椒牛柳的，鱼香肉丝的……”
明显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还没到饭点，可时昨看着女孩垂着脑袋，也顺着胡说：“那给我一个麻婆豆腐的。”
“好嘞，麻婆豆腐的。”
乐英拿起芝士鸡排的三明治，往前递出去。
手里的三明治迟迟没被拿走。
反倒是大片阴影罩下，乐英垂头，看着身上的树影光亮被彻底遮挡住。
修长手指握住裙摆边缘，往右边轻拉了几分，他的动作细致而小心，将褶皱一点点扯平。
离得近，乐英视线稍微上移，能看到少年垂下的眼睫，是写满专注的神情。
就好像在对待一件很珍贵的白瓷器，那样郑重，也那样轻柔。
在耳边渐响的心跳声中，时昨抬眼，眼里飘过轻笑。
“第二招，适时的贴心，是拉近距离的好方法。”
明明是自己不久前才教过的第二招，可比起自己刻意去找事件，这种恰到好处，却又实际发生的贴心，所带来的杀伤力，就不是一回事了。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笼罩过全身的大片阴影移开。
莫名响起的心跳声，却没有跟着逃走。
刚刚随意叠在一起荷叶边，在修长手指下，此时朝外徐徐铺开，回到了最初浪花般盛开模样。
一阵沉默中，乐英双手交握，捏了捏手指：“时同学，你学得还蛮快的啊，老师刚教，你就用上了。”
“是乐老师教的好。”
一声又一声的乐老师下，乐英自然被捧得飘飘然：“那是，我特意查了很久的攻略，做了很多功课，你又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我当然要对你负责了。”
时昨看着从刚刚对视后，脑袋就一直没抬起的女孩。
明明耳朵尖都在冒红，不敢对视，甚至都不敢看人了，还是要维持嘴上的老师尊严。
“多亏了乐老师。”
又是一声含着笑意的乐老师。
明明是很正常的称呼，乐英却觉得脑袋变得晕乎乎的了，更难抬起来了。
“姐姐，哥哥，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被浸透进以甜蜜为名的乐老师泥沼的乐英，像是终于呼吸到氧气般，猛地抬起头，用着此生最良善的微笑，笑问：“小弟弟，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男孩反倒被这过于灿烂的笑容惊到了，下意识退了小半步，用了整整两秒，才辨认眼前这个漂亮姐姐，应该不是个变态，才说：“姐姐，我的飞机被卡到树上了。”
乐英朝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去，茂密枝叶的树杈上，卡着一台灰白色飞机模型。
“这要爬树吧。”
低头，对上小男孩充满期待的目光。
不是，就算她小时候喜欢在外面乱跑乱逛，也并没有学会爬树这种技能啊。
“可以用梯子取下来。”
听到这一句话，乐英和小男孩同时望去。
时昨解释：“拐角的报纸亭，那有梯子可以借。”
乐英刚想站起身，却被时昨很轻地按住了肩膀。
“我去就好了。”
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
小男孩看着乐英愣愣看着背影的神情：“姐姐，你跟那个哥哥是在谈恋爱吗？”
乐英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摆了摆手：“不是！”
“不是……”小男孩指了指她的帽子，语气里带了点疑惑，“可是你们戴情侣同款帽啊。”
这个小男孩看起来最多才六七岁吧，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连情侣帽都知道啊……”
小男孩压根没听到她的话，轻皱起眉头，突然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姐姐，你在跟那个哥哥暧昧，对不对！”
乐英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暧昧也知道了，深觉现在的小孩子也太恐怖了点叭。
等到时昨回来，在大树旁边架好梯子，乐英双手扶着支撑，还处在那种被世界狠狠震撼的怀疑中。
是现在小孩太超前了，还是她太落后了，乐英已经搞不懂了。
手掌在前面晃了晃，乐英听到轻轻的呼唤声，回神，正对上浸着笑意的一双眼睛。
再一看，小男孩拿着手里的飞机模型，满脸喜色，听到小伙伴的呼唤声，朝他们挥了挥手：“谢谢姐姐哥哥，姐姐哥哥再见！”
跑出去一小段路，又扭头朝着乐英喊道：“姐姐祝你成功！”
时昨问：“什么成功？”
“没什么成功。”乐英才不想把刚刚那段话跟时昨说呢，只含糊地说，“小孩子乱说的。”
看到女孩又泛起薄红的脸颊，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时昨也没有多问。
只是乖巧地问：“乐老师，这次有没有奖励？”
乐英有些没反应过来。
时昨却轻轻念道：“乐老师教的第三招，不经意向对方展现可靠，是捕获瞬间心动的不二选择。”
第三招，什么时候教了第三招啊……
乐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熟悉的既视感从哪来的，这明明就是她记在纸条上的小抄上的。
原来那个时候还是看到了啊。
明明来之前，老师还许下了壮志豪言，却暗自打了小抄，怎么看都有点说不过去啊。
而虚心学习的好学生时昨，明显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只过了小半天的约会教习，半路出家的乐老师，已经感受到了之后接踵而来的压力。
风吹过树梢，摇下影绰的大把光点，乐英偏头瞥过去。
少年弯了弯眼睛，肩膀如山峦起伏，像是披着耀眼的光芒。
第37章 「第三十七个夏日」
草坪野餐后, 乐老师在心里默默有了个新决定。
对于屡次被学生活学活用恋爱小技巧，并且效果反超这件事，乐英表示她一定要维持老师的尊严, 给时同学来点恋爱小震撼。
毕竟她为此可是提前做了很多功课的。
午后气温变热, 太阳在天空高高悬起, 就连早晨的大风, 都淹没进蒸腾的暑气里。
借着消食的由头, 乐英拉着时昨逛起了思藤老街。
这边老街也是十几年的长街了, 墙体老旧复古, 近些年，入驻了大量文艺风店铺，逐渐成为了午后休闲的窝居地。
绕过咖啡馆和书店, 乐英象征性地看了几眼，逛了没一会, 左顾右看，看到墨绿色店牌时, 眼睛一亮，转头, 主动提议要不要去做手工。
时昨见她铺垫已久，明显是提前安排好的，应了声。
提议被同意了，乐英抿了抿唇角的笑容, 还是要走个过场：“时同学，这是乐老师答应给你的奖励，走啦, 乐老师带你做手工。”
上扬的尾音，明显能听出期待与雀跃。
“嗯。”
“欢迎光临。”
一进门, 店员是个年轻女孩，扎着丸子头，礼貌地笑了笑：“请问是两位吗？”
乐英点了点头：“两位。”
店员：“请问两位有预约吗？今天店里的客人比较多，现定的话，可能要在休息区等上一会，不过休息区安静整洁，座位零食小碟温水一共俱全，关键是，WiFi信号好。”
一句“有提前预定的”僵在喉咙里，乐英想她可不能露馅，灵机一动，朝着店员眨了眨眼睛。
店员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可看着眼前女孩冲自己，快速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又看看她身边站着的男孩，了然地笑道：“请来这边。”
乐英眼见店员收到了自己的信号，转头冲时昨说：“小昨，你在这等会，我去前台取下号。”
说完跟着店员走去了前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她昨晚睡前在脑海里反复演练过。
时昨一人留在原地，得以环顾周围。
手工店整体是木屋装修，以棕木色与浅白色为底色，对门这侧，是一整面照片展示墙，另一侧，手工区横列数排，顶上罗布藤蔓星星灯，悬掉而下的银色丝线，垂下数个果冻色的卷帘，围成小片方桌区域，散发着好闻的木质清香味。
是很舒适的地方。
没等一会，乐英回来了，举起手上的薄荷绿果冻色小木牌：“今天很幸运，刚好有一个空位。”
每个小木牌，对应的是同色系卷帘的手工位。
“这家最有名的是木刻，可是鉴于我们的水平，有点太困难了。”乐英笑了笑，“所以我们就快乐地开始粘土吧。”
话音刚落，丸子头店员端上来一托盘的彩泥，放在方桌旁边的托架上。
“套餐里的材料都在这了，您看看有没有遗漏，有其他需要可以去前台找我。”
“谢谢。”
店员离开后，乐英把彩泥摆成两小排，取下薄荷色的彩泥，打开盖子，很有兴致地说：“我要做一个时同学牌等比泥人。”
时昨重复：“等比泥人？”
“是啊。”乐英微扬下巴，“这位时同学，你可不要小看老师的动手能力，那不是最好的一档，也是优良那档的。”
这种明显是歪曲记忆和事实的说法，时昨还记得小时候女孩每次碰到手工，总是蔫着脑袋，耷拉着那双往日充满神采的眼睛，扯着他的衣袖，小声让他帮忙。
时昨在一排色彩里，选了玫红色的彩泥，弯了弯眼睛：“那我也做个乐老师牌等比泥人。”
刚刚还一脸得意神色的乐英，表情顿时生出丝松动，忍不住想起往日手工对比的惨案，可还是要嘴硬道：“好啊，那我们到时候互相送给对方。”
开始捏的时候，乐英特意斜着坐，用手肘牢牢挡住面前的一小块区域，生怕对面的人一抬眼，就看清手里的大作。
还要找好理由：“那个，我不是不让你看，是要保持惊喜感。”
时昨只能忍住唇边被可爱到了的笑容，轻轻应了声。
捏完了，乐英借着看模特的由头，快速瞟了几眼，时昨也学着她的动作，把手里的泥人牢牢挡住。
而且乐英注意到，时昨从始至终就没抬过头，不会是造了什么哥斯拉出来吧。
嘴唇有点干，乐英下意识舔了舔下唇：“小昨，你渴不渴？我去倒点水喝吧。”
时昨点头：“有点。”
“那我去倒两杯水，顺便活动一次，坐久了都感觉有点累。”
乐英说着，低头看到手里捏好的泥人，一愣，转手扔进挎包里，才转身去倒水。
休息区在前台附近，有一排木头小隔间，乐英从方柜里取出两个纸杯。
倒好水，乐英也不急着离开，后背靠着木板。
空气里散发着好闻清新的香薰味，在休息长凳上，腻歪的情侣，交谈的朋友，交谈的夫妇，玩闹的小孩，共处热闹的一方天地。
乐英看了会远处的热闹，又听到了隐约的交谈声。
是两个年轻女孩，在说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超帅的小哥哥，犹豫要不要去要联系方式。
乐英忍不住笑了笑，这种对话实在太过常见，卢芝也经常有这种烦恼，每次问，她都会说去呀，可卢芝每次犹豫了好一会，又无所谓地说了句，还是算了吧。
手握住盛满水的纸杯，却在听到黑色白边的渔夫帽时停了下来。
乐英朝着声音方向看去，月形木桌那，隐约可以看到两个圆圆小脑袋，一个丸子头，一个高马尾。
一看就是在偷偷摸鱼。
“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去哪，刚刚那个小哥哥？”
“是啊，他好帅啊，简直是我的天菜，他看起来也好温柔，诶，你说，我要是去问他手机吊绳的同款链接，他会不会发给我啊。”
“不得了，你这套路深啊，你那是看中人家手机吊绳吗？你是看中人家了吧？”
“哎呀，你不要说出来嘛。”
“不过人明显有女朋友，还那么可爱，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谁说一定就是情侣了？”
“你没看到那两顶帽子，白底黑边，黑底白边，一看就是情侣同款帽啊。”
“没准……是兄妹，是家庭配套服饰呢。”
“行，那你就去问。”
“我当然要去问了，一会送零食小盘的时候，我就去，反正不问我肯定会后悔的。”
乐英愣愣听着低声交谈，离得近，那声音跟着空调风，一个劲往耳里窜。
朝着不远处看去，卷帘没完全关上，时昨静静坐在那，只露出半张侧脸，利落流畅，是很引人注目的长相。
这些日子，大家一直在雨枫巷打打闹闹，还没什么感觉，可一到外面，就能直观感受到他的人气。
回到座位，说不清原因，乐英默默把卷帘拉紧了。
时昨抬眼：“回来了？”
乐英说：“嗯。”
“我做好了。”乐英好奇地往时昨手里看，空空的，“你呢？”
时昨说：“做好了。”
乐英赶在时昨开口前：“那我们同时给吧。”
时昨应了声。
两只手同时在面前伸开。
躺在掌心的玫红色泥人，有模有样的，乐英眼睛一亮，又瞥到时昨手里自己做的，怪寒碜的。
同样有鼻子有眼，怎么就差的这么远呢。
乐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今天有些发挥失常。”
“打扰一下，这边是赠送的零食小盘。”
卷帘被撩开，是刚刚那个高马尾女孩。
乐英接过，放在一边的托盘：“谢谢啊。”
高马尾女孩却不急着离开，笑了笑：“你们的泥人做好了啊，小姐姐你的手真巧，很好看。”
乐英看到高马尾女孩视线落在自己手中，指了指对面：“这是他做的。”
高马尾女孩朝着时昨看去：“小哥哥是第一次做吗？”
时昨抬眼：“是。”
乐英下意识握住手里的泥人，摩挲了下鼻尖：“他小时候手工就很好。”
玫红色泥人被举到脸颊边。
“这个鼻子捏的真的很小巧，我老控制不住力度，不是太大，就是太扁。”
时昨起身，从背后拢过来：“伸手上去。”
熟悉的薄荷气味掠过鼻尖，乐英愣了愣，还是乖乖做了动作。
“食指和中指轻捏一下。”修长手指握住纤细手指，轻拢住，稍稍用力，“轻点，别太用力。”
低沉嗓音响在耳畔，乐英感觉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在手指和耳畔两处，浸在空调凉气里，都止不住发烫。
“这样就好了。”
“我下次多练练。”乐英想起自己捏的奇行种泥人，小声地说，“给你做个好的。”
时昨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很可爱。”
“真的……很可爱吗，小昨，你不会在骗我吧？”
“嗯，没骗你。”
后背的温度适时移开。
等回神，乐英悄悄瞥了眼，卷帘已经被轻轻掩住了。
前台处。
丸子头刚处理完一单结账，刚抬头，刚刚还志气满满要联系方式的同事，已经回到了身边。
“你怎么就回来了？”
同事耸了耸肩膀：“算了，没缘分。”
却在下一秒，脸上的姨母笑失灵：“啊啊啊我嗑到了。”
丸子头女生：“……”
出了手工屋，乐英还握着手里的泥人，不时低头看两眼，越看越喜欢。
转头看了眼时昨，心情很好地说：“走吧，时同学，乐老师请你吃冰淇淋。”
树荫台阶，乐英手握着买好的冰淇淋，香草味和巧克力味双拼，闻起来都是香甜。
“小昨，啊不是。”并肩坐在台阶的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乐英差点就忘记自己的人设，及时就改口，“时同学，乐老师要教你最后一课。”
“我之前看了情侣共吃冰淇淋小妙招。”乐英晃了晃脑袋，“啊，对了，小昨，我特意选了你喜欢的巧克力球，你要不要尝尝？”
“出其不意，是第四招。”
“不过换作是我，我一定会……”
温热呼吸轻轻扑在指尖，窜来细密电流的酥麻。
乐英看到垂在眼前的脑袋，顿住，瞬间睁大了眼睛。
“……打他的。”
下唇沾上点奶油，被卷去，时昨弯了弯眼睛：“那要打我吗？”
乐英摇了摇头。
本来就是她先问时昨，还递到了他的唇边。
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用来教学的，只是没想到，时昨当真了，真的吃了她的冰淇淋，虽然只是一小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着这张好看的脸，谁能残忍地动手啊，事实证明，有美貌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冰淇淋球上的巧克力碎被卷去了一小块。
心跳声渐起，乐英愣愣举着手里的冰淇淋。
黄昏渐至，橙粉色晚霞由浅入深，如油画般铺开。
少年肩宽连绵，身前笼罩下一整块棱形阴影，背部却泛起一圈浅金色轮廓。
乐英无端想起他们在高铁站里的那一面。
好像也是这般对视。
暑气晃着微风，手里举着的冰淇淋化开。
无声对视中，他们的耳尖微微冒红，像是晚霞爬上矮坡。
少年看着女孩的眼睛。
蒸腾的暑气，盛夏的蝉鸣，鼻尖飘过冰淇淋的甜香。
风吹过树梢，他的暗恋，像是滴落台阶的那滩奶油色池塘。
微风知道，蝉鸣知道，可他的女孩还未知晓。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夏日」
午休, 书店门一紧闭，掩住外面的声响，就成为了小分队聚集的据点。
乐英抱着扫帚, 扫着地, 思绪却飘得越来越远。
昨晚做的梦, 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蒸腾的暑气, 簌簌的树影, 嘈杂的蝉鸣, 鼓噪的心跳, 滴在台阶上的一滩甜香冰淇淋。
心跳仿佛混着香草味与巧克力味的浓郁甜香。
少年定定看着她，眼里泛着笑意：“乐英，其实我……”
梦在此时惊醒, 可记忆却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每当想起梦里那句没说完的话, 心跳都会静止那么一瞬间，随即像是掉了线的珍珠, 不停狂跳起来。
就连现在，心脏都还跳得很快呢。
思绪越来越乱, 乐英在心里反刍昨天发生的那些种种：昨天，她原本是想帮小昨追喜欢的人的，所以才会提出来用约会实操，而她来当见习女友。
然后他们骑单车, 给小男孩取下飞机模型，做了泥人，她教了小昨四招恋爱小技巧, 然后开玩笑，小昨还吃了她的冰淇淋。
对啊, 小昨怎么就吃了她的冰淇淋，还那样看着她。
阳光下的眼睛，被染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就像是在说……
乐英愣住了，所有杂乱的思绪越过卡顿生锈的齿轮，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昨……他喜欢的人该不会是我吧。
瞳孔闪了闪，乐英彻底被自己一瞬冒出的想法吓到，连忙低头，继续扫地。
试图用忙碌来甩掉越来越大胆的想法。
“这两天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路渊摸着下巴，看着只是扫个地，就把自己扫成一个蒸熟番茄的女孩，很纳闷地思索着。
“青春期女孩的事你少管。”卢芝从旁边经过，“别杵着这挡路，地本来就小。”
路渊嗅了下半空中飘过的浓郁香味，也不看了，跟着卢芝身后就走：“姐，这次又带了什么来？”
卢芝斜瞥一眼：“你猜？”
路渊一脸谄媚：“我猜是肉。”
“猜对了。”卢芝笑了笑，“就奖励你一会少吃几个。”
“嘿，姐，不带你这样的。”路渊紧紧跟在旁边，拉长捏细声音，“姐别呀，你怎么忍心伤害一个如此爱你的人～”
卢芝停下脚步。
路渊刚想继续发力，余光瞥到前方一道身影。
一看，时昨轻皱着眉头，明显是一脸嫌弃。
视线从相触的手指跟胳膊间划过，眼角弯了弯，像只憋坏水的狐狸：“不打扰你们。”
路渊看了眼飘过的背影，转身看着卢芝，干瞪眼：“不是，他什么个意思。”
卢芝甩了甩手臂：“别拉拉扯扯的。”
路渊看着拎着环保袋的手臂一抖，连忙扶住卢芝的手臂：“姐，您千万别乱动。”
卢芝：“……”
“你再这样，我就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别有用心了？”
“那怎么可能啊，”路渊连忙缩回手，交叠捂在胸口，跟个良家妇男似的，“姐，我再渣也干不出这事啊。”
“行了行了。”卢芝往前走，“别演了，辣眼睛。”
路渊还想跟上，就被一把拽住了手臂，大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
大黄一脸贼兮兮的：“路哥，你跟芝姐……”
脑袋被手掌砸了把，大黄吃痛地“嗷”了声。
路渊瞪他：“瞎说什么！”
大黄讪讪地嘟囔：“我还以为你这是看上芝姐了呢。”
路渊作势还要捶一拳。
大黄捂住脑袋，还是嘴欠：“那路哥你成天跟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面干什么？”
“我那不是。”路渊看了眼，确定卢芝站在听不到的地方，终于说出了实话，“她家的饭香。”
大黄：“……”
午饭，几人围成一桌，满桌的饭菜冒着香气。
乐英心里还记挂着那个梦，耳边飘过不停的说话声，却兀自出着神。
“英啊……英啊！”
猛一回神，乐英抬头，发现一桌人都在看着她。
卢芝问：“你听到我们刚刚说的了吗？”
被众人盯着，乐英下意识点了点头：“我听了啊。”
卢纤一脸兴奋地问：“那你觉得我们刚刚说的怎么样？”
乐英说：“当然可以啊。”
“Yes！”
卢纤和韩乘顿时惊呼出声，在半空中响亮击掌。
其他人都是一脸笑容，乐英不明所以地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卢纤眨了眨左眼：“庆祝我们女主角的产生啊。”
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什么女主角？”
卢芝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
大黄顿时像个弹簧起跳般，直起了身。
清了清嗓子：“号外号外，本届雨枫巷夏日庆典于月底举办，今年抽中的头户人家，就是住在巷尾的幸运乐家！”
本月底，夏日庆典，乐英一瞬就反应过来了，明明前几天她还记得，反倒到了今天却忘记了。
乐英喃喃：“所以你们……”
卢芝补充：“不止你家，我家，路渊家也中了大奖。”
卢纤说：“不过有福同享，有大事同当，我、韩乘、时昨，大黄决定要共同参与。”
乐英：“啊？”
大黄说：“所以我们选了白雪公主的剧本，在此倾情鸣谢卢纤同学的剧本改编。”
“那男主角就定时昨了。”
“我也觉得，这王子非我时哥莫属！”
白雪公主，王子，乐英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唤醒之吻。
难道她要跟时昨……
乐英完全还处在赶鸭子上架的震惊中，起哄声顿时冒了出来。
“为了庆祝这重要的一天，男主角女主角这不抱一个？”
“抱一个！抱一个！抱一个！”
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群众的物理推搡下，乐英和时昨被推到了正中央。
乐英后背被轻推了下，一个趔趄，被有力地扶住了手臂。
修长手指包裹住白皙皮肤，挨得很近，就像是被半抱在了怀里。
“好像不得不要抱了。”头顶传来时昨略带无奈的声音。
乐英压根没敢抬头，只听着模糊却一声比一声高的起哄，鼻腔溢出一句细若气声的“嗯”。
细弱的一声，淹没进嘈杂的声响里，手臂传来分明的手指触感，越跳越明显的心跳，在耳边吵闹。
感官变得模糊，就连呼吸都感觉不明显。
近至轻微的声响下，迷糊视线中看到少年俯身。
那道目光落在脸上，仿佛轻若柳絮，可压在心脏的慌乱无措，却变得沉甸甸的。
“我的女主角，可以抱你吗？”
耳畔飘来低沉的声音，乐英徒劳地张了张嘴唇，却还是愣愣地点了下头。
“女主角男主角请就位！”
“Action！”
起哄声仍在，随着薄荷气味强势地涌入鼻腔。
她被拥入了怀里。
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侧脸贴着肩膀，乐英还在状况外，莫名就多了个女主角的任务。
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啊……
之后两天，女主角乐英借着剩下最后的休息时间，在家时，兼职时，有意识观察起了男主角时昨。
高中时，班上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听过一种说法。
人最大的错觉——他/她怕不是喜欢我。
确定男女主角人选的当晚，乐英终于暂时恢复了理智，在房间里，拿出草稿本，用解数学难题的自信，把自己脱离成第三方旁观视角，仔细罗列了一遍“关于时昨喜欢的女孩”所有的细节和线索。
在长达三小时的梳理比对下，乐英不得不承认。
这个不知名的被喜欢的女孩，好像、可能、也许，很大概率真的是自己。
可就算概率高达99％，也还有那么1％的意外，乐英觉得这事万一她搞错了，也怪尴尬的。
而且她跟时昨这种程度的好朋友，就应该要尤其慎重了。
本来乐英已经制定好了几条观察计划，可说不清怎么回事，一见到时昨，一对上目光，和那天一模一样的莫名羞涩后遗症，又再次冒了出来。
而且很多平常根本没注意到的细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在脑海里清晰。
充满温柔笑意的目光，相同柑橘气味的洗发水，掩在无声里的细心偏爱……时昨是在这样认真地对待着她。
往往在时昨不注意时看去，少年侧脸总是笼罩着一圈光亮，却在发现有转头的迹象时，躲避般移开目光。
垂头，羞红着脸颊，佯装忙碌地整理纸箱子里的旧书。
时间临近七月底，各家各户也筹备起庆典，雨枫巷变得愈加热闹起来。
兼职姐姐回来了，书店兼职提前迎来结束的日子，转而投入到道具制作的忙碌中。
《白雪公主》剧本被敲定，由卢纤改编的大作，经商量投票，决定要做一个超大的纸板城堡出来。
却在颜色上起了分歧，男生们一致选择粉色，女生们却想做一个蓝色的不同城堡。
最后决定让男女主角选择，女主角坚定选蓝色，而男主角完全听女主角的。
男生们给纸板墙刷漆，女生们在旁边做衔接纸扣，根据图纸剪裁纸箱。
卢纤说：“感觉他们之间的气场有变。”
卢芝说：“有躲的感觉了。”
路渊抬头问：“什么气场，什么躲，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大黄也抬头：“？”
女生们看着男生们，眼神像是看白痴。
男生们被鄙视，自觉闭嘴，默默继续干起手里的刷漆。
不远处，乐英握着打印出来的剧本：“我们要不要也去帮忙啊？”
下一秒又苦了脸：“可是我台词还没背出来。”
“小昨，你以前演过吗？我根本不会，到时候上台，会不会很丢脸啊……”
时昨问：“那晚上要一起排练吗？”
猝不及防对上目光，乐英顿时感觉失算了，心脏在不停狂跳，还在发愣间，话就自己冒了出来：“可以啊。”
时昨弯了弯眼睛：“晚上见。”
听到晚上，乐英莫名忐忑了起来，心里有个小人，哭兮兮地跪地，都这么多天了，到底怎么样才能恢复平常的那样对视啊……
垂下目光，脸颊微红，还要尽量维持神情如常。
“晚上见。”
第39章 「第三十九个夏日」
晚上, 乐英静静坐在床边，洗漱完换了身舒适的家居衣，白T卡其色短裤, 露出笔直匀称的一双腿。
小腿贴着床边, 少见地没有晃动。
墙面上的时钟滴答, 乐英翻了翻手里的剧本, 白纸上的黑字, 在灯光的映照下, 在眼前清晰, 却始终不过脑子。
随着秒针一下下的声响，乐英只感觉心跳要崩到嗓子眼了。
一会见面要做什么呢，我好像刷牙了吧, 见面对视了该怎么办，我好像叠好了被子吧, 对视了要讲台词了……
越想，脑海里的想法就变得越混乱, 乐英拿起剧本扇风，空调凉气直往脸颊和脖颈扑, 瑟缩了下，又讷讷地放下了手。
朝着窗台看过去，浅蓝色窗帘静静垂下，只留下一丝缝隙, 依稀可见泛着微光的夜色，而拖鞋整齐地摆在床前。
起身，拉窗帘, 开窗，一系列的动作, 在脑海里反复演练了很多遍。
还在想着，隐约听到一小阵声响，乐英顿时下床，穿上拖鞋，朝着窗户走去。
动静却完全消失，乐英等了一小会，扯开窗帘，往外面看了看，黑漆漆的。
又打开窗户，探身出去，热气窜到身上，借着稀薄的星光，隔着隔壁书房，再往前的房间透出淡淡的光线。
“是还没来吗？”
乐英后退一步，肩膀碰到一片温热，僵住身体，呼吸也屏住了，不停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是唯物主义者”。
“小心。”
后背传来熟悉的声音。
乐英顿时安心下来，伸手拍了拍快要静止的胸口。
“被吓到了吗？”
乐英转头，淡淡的星光下，勾勒出含着笑意的眼睛。
明明在心里预设过很多遍，可当真的面对面，对视上的那瞬间，刚刚仿佛被吓停的心跳声，死灰复燃般跃起，开始大惊小怪地呼吸了起来。
静谧夜色里，乐英用话语掩饰不听使唤的心跳声：“小昨，你怎么走路都没什么声音啊？”
刚刚扶住女孩的肩膀，手指还搭在上面，时昨轻声说：“怕吵到阿姨。”
乐英闻言，抿紧了嘴唇，下意识朝着周围看了看，拉了拉时昨的手臂：“小昨，你快进来吧，我们先进去说。”
进房后，乐英把窗户关严，窗帘也拉上，把外头夜色彻底与亮光隔绝。
“小昨，要喝水吗？”乐英特意倒了杯凉白开，放在书桌上，手指握着杯壁，在冷气下变得很凉。
时昨：“不用，我不渴。”
乐英放下水，又拿起旁边放着的零食：“那要吃点零食吗？有豆干薯片夹心面包。”
问这话时，碰过手指，发出细碎的包装袋声音。
“不用这么忙。”
乐英垂头间，看到手腕被轻轻拉住，骨节分明的手指圈着腕间白皙的皮肤。
心跳连接着脉搏，乐英担心贴在皮肤的指腹，会让时昨察觉她的紧张与不自然。
瑟缩了下，却被再次握紧了。
目光轻轻落在脸上，乐英就乖乖不动了，任由被一路牵到床边。
手指离开时，温热一触即分，暴露在凉气里，还有些发冷。
肩膀处受力，乐英被轻按坐在了床边。
悄悄抬起视线，是少年挺直的背影，同样是一套简单的家居服，白T灰裤。
握住书桌旁的椅子边缘，微微用力，小臂弓起漂亮的线条。
要转身了，乐英又立刻垂下视线，装作认真看手里的剧本。
椅子磕碰到地板，发出短促的摩擦声，阴影在眼前落下，在剧本上描摹出半面橘黄半面暗色。
要面对面啊，垂下一侧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了。
时昨问：“我们现在开始吗？”
乐英鼻腔应了声：“嗯。”
“台词背到哪了？”
“背了一半了，就是……”
“是有什么问题吗？”
在温柔的目光下，乐英伸手摸了摸耳朵，抿紧的嘴唇松开：“就是感觉有些奇怪，莫名就成了男女主角，身份一下子调换，我好像有点适应不了。”
也有这一层面的原因，并不算是完全的谎言，乐英在心里宽慰自己，自己并不是有意要对小昨说谎言的。
时昨轻声问：“所以最近经常躲我的目光，是因为这个吗？”
这几天的躲避，被直接问了出来，乐英微微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的瞬间，握住了时昨的手指。
“不是……”在这样专注看着自己的目光下，乐英发现很难再次说谎，含糊地解释，“我只是还有点不适应。”
沉默了一瞬：“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不是。”乐英摇了摇头，手指握得更紧了，很认真地说，“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
“小昨，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躲着你的，就是突然我们要演……情侣……”
说“情侣”两个字，乐英咬字很轻很快，抬眼，瞟了眼时昨，忍不住想他刚刚听清了吗。
看到时昨神情如常，乐英顿时感觉心里有些空空的，说的时候，担心他听清，可当他好像真的没听清的时候，或是没什么反应时，又后悔起刚刚怎么没说得明显点。
乐英有些错神地想，原来自己也会成为就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矛盾体啊。
“是太突然了么。”
乐英听到时昨这样轻声问了她一句，手指被反握住，温热被包裹在这一处。
“如果心里有什么事情。”时昨抬眼看着她，橘黄灯光浅浅映下，“可以随时说给我听。”
很奇怪的是，听完这句话，乐英莫名感觉到自手心传来一股安定感，对好友的依赖，以及新奇未知的情感交织下，这样的目光，就好像在说无论他们关系如何，他们一如既往。
心反而平静下来，乐英摸了摸鼻子：“是有那么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来着。”
时昨问：“什么事？”
乐英说：“就是之前我不是说要教你恋爱技巧吗，就跟芝芝商量了会，结果被他们几个全听到了。”
“他们起哄了？”
“是啊，他们真的很八卦，我一到他们面前，就会笑得特别变态。”
乐英一想起当时的情形，都要被那蹩脚的演技逗笑，抬头看到时昨眼里晃过的笑意，那股莫名的羞涩淡去，被往常的熟稔取代。
“好无聊一群人。”
“是。”
之后的几天，早上制作道具，下午排练，一切紧锣密鼓，又有序进行。
“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美……噗——”
皇后路渊对着套着魔镜木板，还做着搞怪表情的韩乘第五次NG，从嘴角抽搐，演变到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只不过需要五秒。
导演兼编剧卢纤用两块木板对着拍了拍：“皇后，请您严肃点，带点角色的信念感，OK？”
路渊笑得都抬不起身，还坚强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另一边，路人甲卢芝和路人乙大黄，从皇宫秘闻聊到了明天吃什么，那话题都拐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再一转眼，王子和公主的宫廷舞，以公主的我踢你一腿，我再踩你一脚全程贯穿，愣是把浪漫缱绻的华尔兹，跳成了“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的表情包。
总导演卢纤摇了摇头，大手一挥，暂停了这过于魔性的排练，并严肃地布置了课后任务：“请这位女主角和这位男主角，下戏后，好好练一下舞。”
“本导演衷心地希望，明天看到的是你们脚尖亲昵的模样，而不是再像今天这样的打架。”
韩乘套着魔镜纸板，一脸的欠笑：“你看她导演瘾上身了。”
路渊朝着他不停使眼色。
韩乘下意识感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回头。
背后就迎来木板痛击，顿时发出“嗷”的痛喊。
排练中止，一伙人贪凉，聚在树荫下的台阶，韩乘刚刚嘴欠，自觉买了一大袋冰棒，先递到卢纤面前，问她要吃哪个味的。
一句一个总导演的，活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卢芝拿手扇风，起哄道：“韩老板，这么偏心啊。”
韩乘丝毫不避嫌，势必将一戳就破的透明情侣膜坚持到底：“这不是总导演辛苦了嘛。”
卢芝笑道：“刚刚捣乱最欢的那个，是谁，我不说。”
韩乘立刻：“是啊，路渊，你说话啊！”
路渊装作取下脚上并不存在的拖鞋，作势要站起来：“信不信我抽你！”
乐英津津有味地看热闹，接过时昨递来的巧克力夹心棒。
黄昏在打闹间悄悄溜走，之后排练的日子一天天进行着。
乐英和时昨自那晚开始，每晚都会排练对练台词，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样必备任务——练华尔兹。
“小乐英，听他们说你要演女主角了？”
经过街道时，乐英听到方姨对她笑喊。
“方姨，到时候记得来看！”
“一定一定！”
绕过拐角，刚刚还放下豪言的女主角，想起半死不活的舞技，顿时苦了一张脸：“哎，这个舞可怎么办啊？”
时昨揉了揉她的脑袋：“晚上再练练。”
乐英很重地点了下脑袋。
晚上十点，晚风阵阵，月朗星稀，乐英静静坐在秋千上。
淡淡月光成粒，在地上落下一滩银湖，少年身高腿长，身披月色而来。
如同剧本里写的白马王子走了出来。
小时候，在各类漂亮公主大行其道时，乐英的视线往往被激烈打斗的奥特曼吸引。
可是当少年左手放到胸前，弯腰行了绅士礼，随即蹲在身前，右手伸到面前，朝她微微一笑。
“我的公主殿下，可以牵你的手吗？”
一双被月色浸没的眼睛，看向自己时，溢满清浅的笑意。
乐英突然想起卢芝之前吐槽自己没有少女心的话。
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己好像也不是没有少女心，只是……来得迟了那么一点。
指尖在半空中交触，渡上浅银色的莹润光辉。
时昨缓缓起身，将女孩轻牵下秋千。
指尖相握，掌心交缠。
微扬夏风与如水夜色，共谱一曲静谧的晚歌。
踩到脚尖，乐英低声说：“对不起啊，又踩到你了。”
耳畔传来低沉安定的嗓音：“跟着我，慢慢来。”
轻转了一圈，在夜色里划开漂亮的银弧。
灌木丛里盛放月季，晚风悠然拂过，馥郁花香漫了过来。
乐英发现她难以移开目光，从这双映满自己的眼睛里。
剧本里描述的文字，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灵魂般，染上辉彩般的银迹，绕着共舞的两人盘旋浮动。
甜蜜而奇妙的想法冒出。
在此夜，他们是真正的公主与王子。
这一瞬间，他们心无旁骛，他们彼此相爱。
第40章 「第四十个夏日」
在每晚的特训下, 乐英已经可以灵活地变换舞步。
卢纤看到男女主角配合默契的舞姿，总算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对于头号搞怪分子韩乘和次号捣蛋分子路渊，卢纤灵机一动, 用木牌指向他们：“你们要想搞怪也不是不行。”
“那就不要搞一点, 就尽情来搞, 怎么搞怪怎么来, 也怎么搞笑也怎么来。”
捣蛋分子路渊闻言, 手指猛地指向韩乘：“这个黑山老镜太烦了, 我落幕前可以砸了他吗？”
搞怪分子韩乘一听, 推了把路渊指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说：“你个毒皇后，少来公报私仇！”
排练在打闹中度过。
所需的道具也制作好了, 高达一米五的尖顶蓝色大城堡，面前是缀满蓝玫瑰的环形大拱门, 借街边老涂店里运米的木板车，骨碌碌地运到搭建的遮雨棚下, 用防尘布团团包住。
庆典当天。
傍晚时分，天还很亮, 晚霞在天际边缘悄悄铺陈，长街两旁的店铺歇业，纷纷摆出自家吃食，散发着馋人的香味。
乐英一行人穿着服饰经过, 一路被塞了满怀的干货小吃。
还被小孩子们边喊“有公主！”边团团围住，有些挤了，乐英往后退了半步, 肩膀抵到胸膛。
转头，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于是又听到异口同声的一声惊呼“是王子！”。
肩膀被轻轻握住, 少年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前，护在怀里，乐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半挡住脸，笑了笑，还被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送了一朵娇艳的月季花。
搭建的舞台在巷尾的空地上，摆着一整片的自备凳椅，到处都是热闹的说话声。
到了用帷幕围住的后台，提前到的卢芝，把乐英推到了梳妆镜面前，补了点妆，理了理有些乱了的碎发。
卢芝说：“我再给你卷一下两边的卷发，一会千万不要弄乱了。”
乐英点了点头。
两台大风扇对着吹，对流着空气，冲散夏日的热气。
镜子里，女孩扎着公主编发，两边麻花辫绕到脑后，蓬松出两块小鼓包，一双圆润眼睛透亮，眼尾斜出一条浅褐色的眼线，可爱灵巧中，又带了丝俏皮性感。
脸颊微微泛红，身穿浅蓝色方领蕾丝蓬蓬裙，珍珠项链落在小巧的锁骨上，更衬得皮肤白皙。
脸颊边两缕头发被卷了卷，卢芝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主角，深深为自己的手艺着迷：“小公主这么美，不得把王子迷死。”
乐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新奇，也有些陌生，又听到卢芝说的话，脸颊上的粉意，渐渐漫延开来。
“芝芝，你别乱说了。”
卢芝看着莫名羞红脸的女孩，偏还要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了，你怕被听到？”
话音刚落，乐英还没来得及反驳，瞥到镜子里倒映的修长身影。
上身白色欧式长袖夹克，陈列一排金色纽扣，缀着银边的领结，嵌着一颗透亮的蓝宝石，束边直裤显得腰窄腿长。
长眉浓睫，浅褐色眼睛，在帷幕边缘漏进的日光下，散发着宝石般的光晕，下颌线流畅，看来的眸光温柔。
两道落在镜子里的目光，悄然相触。
却又下一秒无声分离。
“王子，你妈妈来电话了！”
一句大吼，将萦绕在周围的羞涩冲散。
在小跑过来的韩乘身后，叶姗一身优雅雪纺长裙，举着电话：“小昨，你妈妈的电话。”
时昨转身走近，礼貌道谢，接过电话。
乐英本来就在好奇地张望着，一看叶姗朝着她招了招手，提起裙摆就走了过去。
刚走近，就听到温柔的女声传来：“哎，是小英吗？”
时昨将镜头略微调转，对准来到身边的女孩。
一看到画面里的女人，乐英就认出来了这是唐若寒，尽管近十年没见，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美丽，还是那样亮眼。
乐英乖乖喊人：“唐姨好。”
唐若寒刚欣赏了没一会自家儿子的俊脸，眼前就来了个漂亮可爱的小公主，没生女儿的遗憾在此时到达了巅峰，越看，眉眼越弯起，稍微调转了一点镜头：“你时言哥也在。”
镜头里出现一个男人，跟时昨有五分像，眼尾天生微微弯起，面容温和，鼻尖落了颗浅色小痣，是另一种不带一丝锋刃的长相。
时言微微笑道：“小英好久没见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乐英被夸得有些害羞：“时言哥好，你也越长越帅了。”
“哥。”
身前被半挡住，时昨朝着镜头里叫了声。
时言注意力从女孩身上移开，落在自家弟弟身上时，看到稍转即逝的轻皱眉头。
刚刚叫了那么一声哥，现在看着他，却又不说什么事。
时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若寒视线从兄弟俩间轻轻转了转，了然地笑了下，叮嘱了时昨几句，给他加油，还说一会跟哥哥一起看跟叶姗以视频形式的直播表演。
挂完电话，华丽动听的歌声渐大，是开场表演。
乐英偷偷拉开帷幕，朝着台上看去。
半边亮色半边暮色下，穿着黑T黑裤的的酷飒小姐姐，一头齐耳短发，环扣银链自耳骨绕下，耳垂上一枚钻石菱形，握着话筒，唱着粤语老情歌。
乐英喃喃：“她好帅啊，也好好听，感觉我的耳朵不配听。”
卢芝说：“人家是专业歌手，签了唱片公司的。”
乐英惊讶：“这么厉害啊。”
卢纤说：“是啊，她以前和我一个初中的，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呢。”
和卢纤一个初中，那不就是她们的同龄人嘛，乐英又看了看台上的小姐姐，生了双圆润的猫眼，眼尾却生得狭长，像是翘起了蝶翼，抬眸间，淡淡瞥过天际时，自台上侧打而下的光影，从她眼里掠过，清纯却不失妩媚。
乐英不由得看呆了：“她叫什么名字？”
卢纤说：“冯蕴因。”
歌声结束后，乐英久久还没能回神，呆呆看着台上。
冯蕴因却似有所感，下台前，微偏脑袋，一道目光淡淡瞥来。
撩起帷幕的手指瞬间缩回，乐英下意识就后退半步，肩膀却抵到一片温热胸膛。
转身一看，是时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手里还举着手机，面朝着台上方向。
左手手掌撑住女孩的肩膀，时昨说了声：“挂了。”
几乎是瞬间就挂了电话，只来及听到一声被掐断的音节。
乐英问：“是谁啊？”
时昨说：“是我哥。”
“他刚刚打来视频，吵着让我给他拍台上唱歌。”
乐英点了点头：“时言哥是很喜欢听歌吗？”
时昨顿了下：“可能吧。”
“刚刚由冯女神带来的一首老情歌，不知道各位喜不喜欢，接下来带来表演《白雪公主》，请大家稍做等待，一会就精彩奉献！”
“大黄出息了啊。”
路渊看着台风稳健的黄骏行，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心态。
随着背后黑色幕布的倒下，蓝色城堡出现在观众眼前。
“听说她头发像是黑色绸缎，皮肤像是白雪！”
路人甲卢芝和路人乙大黄，在城堡前一边谈论着诞生的小公主，一边鬼鬼祟祟地窜过。
此时传来一句低声旁白：“十八年后。”
顶部灯光变成暗紫色，发出轰隆雷鸣声。
皇后路渊画着一脸大浓妆，身着紫色一字肩人鱼裙，露出精壮的肩膀和手臂，像个能一拳打死魔镜的猛男。
对着套着魔镜纸板的韩乘，念出那句经典台词：“魔镜魔镜，谁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魔镜疯狂抖动身体，咬牙，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桀桀怪笑：“当然是您呐，我美丽的皇后，不过现在已经变为白雪公主了桀桀桀！”
皇后大叫：“我要杀了她！”
借着灯光暗的一瞬，完全憋不住笑的路渊和韩乘，你推我我推你赶紧躲去后台了。
……
卢纤所写的剧本，完全是乱编瞎编大胆编，只有一个原则——公主要自己站起来。
“吖——吖——呀！”
路渊吊起悬挂着数个乌鸦模型的大杆，疯狂摇晃抖动着，而韩乘借着扩音器模仿乌鸦的喊声。
在时明时暗的灯光，沉睡在棺木的公主揭棺而起，挥动银刃，将附着了黑魔法的乌鸦，通通斩落。
随着公主的英勇胜利，皇后受到黑魔法反噬，吐血身亡前，打碎了魔镜，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
公主朝着山林里走去。
如幻月光下，王子骑马而来，风意藏在对视的一眼里。
随着温柔浪漫的小调，两人对视走近，手指渐渐交握。
旋转绕圈，缀着莹润珍珠的白色裙摆，在悬着光点的树影下，像是蝴蝶张开了翅膀。
指尖再次交握，似倦鸟回巢，两人对视。
定格在此刻。
灯光彻底落暗，幕布被缓缓拉上。
两人指尖仍在交握，也仍在对视。
余光瞥到视线，乐英只是微微一转头，就对上一整排齐刷刷溢满八卦的眼神。
乐英心虚地缩回手。
大黄牌记者此时采访瘾大发：“请问总导演，对于此次演出成功有什么想法吗？”
卢纤手指曲起，放在眼角，装作抹眼泪：“看到演出这样的完美谢幕，我真的很欣慰，大家这些天都辛苦了，今天的成功，离不开大家共同的努力。”
“好小子，你这皇后演得真不错啊。”
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众人扭头一看，是路渊开鬼屋的舅舅。
顿时爆发齐刷刷的“舅舅好”。
舅舅一把搡过路渊的脑袋，像是撸狗般。
路渊急道：“舅，我都多大了，别摸我头！”
舅舅哈哈大笑：“你多大我不都是你舅！”
“大家来拍照片啊！”
大黄嚷着大嗓门，招罗着混在一团笑闹的一堆人。
卢纤用三脚架架起相机，突然眨了眨左眼：“公主和王子不抱一个吗？”
“是啊是啊！”
乐英被视线和起哄声团团包围住，脑袋也变得晕乎乎的，微仰着头，朝着时昨看去。
耳边嘈杂的声音里，手指贴在后背，是宽大手掌的触感。
一阵头晕目眩下，鼻尖窜过薄荷气味，乐英被有力的手臂懒腰抱起。
双臂下意识环着脖颈，乐英愣愣看着时昨的眼睛。
卢纤定好时，小跑到摆好pose的人群里。
“三二一！”
“茄子！”
随着齐声一喊，相片在此时定格。
午后，乐英悠悠醒转，下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乐英拿起手机，又听到窗户被哐哐敲了好几下。
推开窗户，是一脸笑容的卢芝和卢纤，手里拿着一大袋的相片。
卢纤：“英啊，我们给你送照片来啦！”
乐英接过透明网格袋，把相片摆在桌上，排练打闹的，聚在台阶上啃冰棒的，演出时的，以及最后一张演出“全家福”。
镜头中央，是王子抱着公主，眼中含笑，彼此对视着。
卢芝看了会，终于忍不住开腔：“你别一直抱着相片，笑得那么不值钱行吗？”
“好好看啊。”乐英完全略过了卢芝的吐槽，“纤纤，你拍的真的好好看。”
“那是。”卢纤脱掉总导演的担子，瞬间变回了往日的开朗，“我这构图，这取景，这抓拍的时机，拿捏得——”
乐英边翻边碎碎念：“小昨真的好好看……”
刚刚神采飞扬的卢纤，无语地抿住了嘴唇。
和卢芝对视了一眼，眼里写满了同一个想法。
——这个迟到着迎来青春期的女孩真是没救了，迟早要扔她去山里挖野菜！
送完照片，卢芝和卢纤再次对视一眼，受不了这种恋爱脑的青春期女孩，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跑了。
乐英收起窗台上散乱的照片，刚放进网格袋里，动作一顿。
拿起袋子，就跑出了门外。
敲了敲房门，在听到应声后，乐英打开门，探出脑袋：“小昨，刚刚芝芝和纤纤送照片来了，要不要一起看看？”
时昨点头，朝她弯眼笑了下。
乐英自觉搬了个椅子，坐在了时昨旁边，网格袋放在桌上，瞥到只写了一两个笔画的白色稿纸，随口问了句：“小昨，你这是要写什么吗？”
“情书。”
“情书啊。”乐英唇边带笑，下意识重复喃喃，却在下一瞬反应过来，开拉链的手指一顿，朝着时昨直直看去，“写情书？”
时昨语气肯定：“情书。”
乐英本来想着第一时间分享照片，还计划好了，让时昨看她被公主抱的全家福那张，趁机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可那些想法，此时都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小昨要写情书！
乐英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好几秒，还是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沉甸甸的情绪占据胜利高点，嘟囔了声：“那怎么不写了？”
“有些不顺利。”耳边飘来时昨带了些无奈的嗓音，“乐老师，你可以教教我么。”
都被叫了乐老师，还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乐英觉得听人嘴软，她是应该要负这个责的。
才不是因为私心呢。
乐英问：“有标题吗？”
时昨问：“要标题吗？”
“当然了。”从来没写过情书的乐英，有理有据地说，“情书跟作文嘛，本性相通，定下标题，就是定下主题，也就是定下基调。”
乐英把稿纸放在面前：“我帮你打草稿，理一下思路。”
时昨沉思片刻，说：“写给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的情书。”
心脏微微振动，有那么一瞬，好像丧失了呼吸。
话都放出去了，乐英只能硬着头皮抬笔。
雪白的纸张上落下黑字，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笔尖抬起，一行字写得端正秀丽。
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如果凑近观察，就会发现细微之处的歪扭，像是清晨覆满白雪的路上，被不明显的车辙滚过。
时昨没有看刚写好的标题，只是面朝着窗外，透过阳光微微渗透的树影，侧脸笼罩在微光里，像是在看些什么。
时昨脸上浮现放松的微笑：“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想到她的时候，总会觉得开心，看到她笑的时候，不想让她被别人看到这么可爱的一面，又想让她永远都能笑得这样开心。”
“见不到面时，总是想着，可见到面时，又担心太过靠近，会不会造成远离。”
“想让她幸福，也想让她因我而幸福。”
时昨眼角微弯，朝她看来，轻声问：“我是不是挺优柔寡断的？”
“没有。”乐英摇了摇头，眼里写满认真，“能说出这些话，已经很勇敢了。”
“只不过，这些话你应该当面跟她说的。”
时昨看着她，很轻地笑了声，却说了不相及的一句话：“窗户这次好像又没关严。”
乐英朝着那看去，窗户透出朦胧微光，泄了丝缝隙，在书桌落下一抹不规则的菱形光条。
“所以我说的这些话。”时昨像是轻喃般开口，“风声有没有带给她呢。”
少年映着微光的眼眸温柔：“如果耳朵听见了，她又会给我怎样的回应？”
在这样的轻言下，仿佛真的有微风吹过耳廓，留下微微发烫的痕迹。
窗外骤起一阵的蝉鸣中，心跳声趁巧躲进了进去。
等回过神，乐英低头，稿纸上洇了一小片污渍。
漆黑，错乱，像是她无措而雀跃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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