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兰静静的望了葛嬷嬷一会儿,上辈子是因为自己没闹这么一场的缘故么?葛嬷嬷可没来说这番话,温声道,“嬷嬷有许多年没回家了吧?”


    葛嬷嬷被李庭兰问的愣了,“姑娘怎么会问起这个?”


    许家的人都以为葛嬷嬷是个孤老婆子,但葛嬷嬷曾经是有夫有子的,她一家子都是叶家的家生子,叶氏出生,葛嬷嬷被挑上来当了她的乳母,留了丈夫和自己的儿子在乡下庄子上,葛嬷嬷只是在有假的时候,才会回家看看,和唯一的儿子见上一面。


    后来葛嬷嬷发现自己的丈夫背着她居然和庄子里的一个寡妇有了首尾,大怒之下和丈夫打了一架,之后就回了叶府。后来婆婆带着葛嬷嬷生的儿子过来求葛嬷嬷回家去,葛嬷嬷怒气未滑,又一心要给婆婆和丈夫一点儿颜色看看,便躲在叶氏院子里没出去见婆婆和儿子。


    可这一次未见竟成了永绝,葛嬷嬷的婆婆在回去的路上,竟将六岁的小孙子给弄丢了,消息传到叶府,叶家也派人出去帮着寻找,但才六岁的孩子,又岂是好找的。


    葛嬷嬷的婆婆想不开一头扎进了庄子边上的河里,而葛嬷嬷的丈夫,一下子没了亲娘和儿子,受不了这个打击,人竟痴傻了,葛嬷嬷伤心之余,便再没有回家,只每年托人往庄子上送几个钱,算做丈夫的活命钱。


    李庭兰问起她这个是有原因的,她知道几年后葛嬷嬷陪着叶氏回乡,路过一处庄子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长的极像葛嬷嬷儿子的小孩子,兴许是天性使然,也或许是葛嬷嬷从来没有忘记过丢失的儿子,她把那孩子叫过来问话的时候,居然发现这个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孙子。


    而她的儿子,已经病入膏肓了无药可救了。


    李庭兰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叶氏那次是自己回来的,而葛嬷嬷选择留在老家,陪儿子走完了最后的几个月,和儿媳一起抚养孙子。


    那个时候李庭兰已经嫁给了楚哲云,回来探望叶氏的时候,叶氏还很为葛嬷嬷感慨了一番,说到底老天有眼,让葛嬷嬷能陪儿子最后几个月,还有个孙子可以养老。


    “嬷嬷不妨托人回江南叶家老宅问一问,是不是有人曾经找过你,自称是你儿子的,”李庭兰听叶氏说起过,那孩子被拐走的时候已经快六岁了,自己家的庄子太偏他记不得,但却知道自己娘亲是叶家姑娘的乳母。十几岁的时候他从买了他的人家里逃出来一路要饭找到了叶家,却被门子给赶走了。


    叶家门房也不算全错,叶氏十岁上就跟着父亲到了京城,老家里的仆从未必都认识几乎不怎么出二门的葛嬷嬷,但这一赶,却生生让母子晚了十几年相见。


    李庭兰甚至在怀疑,当初叶家有没有真心替葛嬷嬷找儿子。叶家是江南大族,这样的世家在地方上可以说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如果他们真心寻人,一个六岁的孩子未必就寻不到,毕竟葛嬷嬷的儿子能在十年后找回来,说明他被卖的并不算远。


    葛嬷嬷没想到她多嘴一劝居然听了这么个消息,此刻已经坐不住了,她颤抖着嘴唇死死盯着李庭兰,“大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这样的事的?”


    “我也是前些日子听叶府那边送端午过来的仆妇们说了一嘴,她们好像在说这阵子城里连着走丢了好几个孩子,然后有个婆子提了这么一句,”李庭兰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没注意是哪个说的,就听了那么一耳朵,当时也没在意,要不是今天嬷嬷过来,我还想不起来这事儿呢。那话不管真假,嬷嬷托人往老宅那边去个信儿,让府里的旧识帮着问一问,万一真有这事儿呢?”


    “谢谢大姑娘还想着老奴,”葛嬷嬷抹了把颊上的泪,郑重道谢。这么多年她都没歇了寻找儿子的心思,奈何她只是个内宅老妈妈,哪里有能力遣人天南海北的找人?


    李庭兰摇头,“我也是听来的,反正写封信回去也不值什么,要是真的,即便是寻不到人了,起码咱们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不是。”不论葛嬷嬷是出于什么目的过来提醒自己,她都不想白欠这个人情,而且能让人母子团圆,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了。


    葛嬷嬷才擦去的泪又落了下来,“大姑娘说的是,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只要还活着,哪怕是这辈子也见不着他,我也是愿意的。”


    她嗫嚅了一下又小声道,“那个楚家是个没规矩体统的,姑娘以后远着他们一些。”


    ……


    送走葛嬷嬷,珍珠过来道,“大姑娘,书案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百遍女诫,太太这是变相禁了自家姑娘的足,珍珠暗叹一声,却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李庭兰摆摆手,“先放着吧,以后也不要给我准备这些,你去把那三个也叫过来,我有事吩咐。”


    等自己的四个大丫鬟到了,李庭兰便给她们分派任务,她让秦妈妈送信往李府,相信用不了多久李家就会派人过来接她的,这次她是准备彻底回李府去的,那这猗兰院的东西,就得好好收拾收拾了。


    琉璃听完李庭兰的话,惊讶的睁大眼睛,“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李庭兰笑了笑,“没什么,这些日子我得在院子里抄书,你们也没什么事,就把我的东西给整理一下好了,”她歪头想了想,“去把樱桃和枇杷叫过来。”


    珍珠几个是自小就服侍在李庭兰身边的,而樱桃和枇杷就是李家前两年送过来的。叶氏当时就想叫送回去,让许以尚阻止了,如今那两个丫鬟还在做粗使活计,若不是这次李庭兰出去特意叫她们跟着,她们都走不到李庭兰跟前来。


    樱桃和枇杷生的不如珍珠几个,但都目光清正,因不得李庭兰的喜欢,又是外来的,在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她们也丝毫没有怨怼之意,老实拿着三等丫鬟月例,做着打杂跑腿的事。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如今的李庭兰越看她们越满意,含笑道,“我记得你们两个都是识文断字还会算账的?”


    樱桃上前一礼,“回姑娘的话,奴婢两个都读完了三百千,简单的账目也都看得懂。”


    琉璃的母亲是管着江老太太院子小厨房的,一向得脸,她生的好嘴也甜,在猗兰院里说话比李庭兰还管用,因此和李庭兰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听见樱桃这么说,撇嘴道,“会那些有什么用?还不是当丫头的?叫我说,当丫头最重要的就是忠心。”


    忠心?琉璃的忠心可不是给她的,在许府的时候她忠于江老太太,到了楚家,她忠于楚哲云。


    “我却不这么想,忠不忠心我看不见,会不会做事却是明明白白的,”她一指樱桃,“这两天你们帮着珍珠把我的私库理一理,这些年我都得了什么,送出去了什么,何时何地送给了谁,都理明白了。”


    珍珠和琥珀的父母都是叶氏的陪房,她们管着李庭兰的私房和首饰,上头还有个秦妈妈看着,倒没弄出什么丑事来,只不过李庭兰这个主子太软,得了什么好东西,只要两个妹妹看上了,转手就送了出去,琥珀看不过眼,偶尔会玩笑着说她管的就是一本账册子。


    樱桃和枇杷曲膝应了,又和珍珠见了礼,几人相携出去。


    只琉璃不服气的拧着脚尖呆在李庭兰身边,“姑娘,您的东西怎么能让那两个经手?万一丢了毁了……”


    “她们是李家过来的,你觉得我们李家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家?”李庭兰冷笑一声,“你若是觉得我这个主子连自己房里的主都做不得,便只管去回了老太太,让她来跟我说。”


    琉璃瞬时呆了,“姑娘?奴婢,奴婢,”她万没想到李庭兰会突然提起江老太太来。


    李庭兰看着琉璃娇媚的脸,琉璃生的极好又会打扮,脸上匀的是闭月楼出的粉,戴的是镏金的蝴蝶簪,手上还戴了两对手指粗细的银绞丝镯,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没有她这么富贵的,“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要指点我的?”


    李庭兰这次并没有给琉璃特别派活,只让她和珊瑚在她身边伺候,原因很简单,她信不过琉璃,也讨厌琉璃。


    琉璃在猗兰院当大丫鬟当惯了,仗着老太太的势,可以说是连李庭兰都指使不动她。多年的积习上她并没有把李庭兰的突然发作当回事,便是李庭兰拿江老太太敲打她又如何?难不成李庭兰还敢把她换了?她将来可是要跟着李庭兰出嫁的,到时候一个姨娘是跑不了的。


    所以她颇觉得自己有劝谏李庭兰的义务,“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要是这样,太太那边该不高兴了。”


    李庭兰看着满脸骄矜之色的琉璃,半天才轻笑一声,“太太那边又怎么会知道我这边的事呢?除非这个院子里有人当耳报神。不过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丫头,主子一个不高兴,或打或卖,有的是办法处置。”


    琉璃登时不说话了,李庭兰说的还真没错,她是叶氏的亲生女儿,她的事连府里的老太太都不多口,她犯了错谁还能拿她怎么样?“姑娘,咱们许家没有随便发卖下人的例……”


    李庭兰被琉璃说的“噗嗤”一笑,“那也要看什么事儿了,你们一家子被买进来,也就七八年吧?你们是因着什么被前头主子给打发了的?”


    许家哪里来的家生子儿?琉璃一家之前也不过是叶氏在高淳时买的。琉璃登时胀红了脸,她家是因为姐姐得了家里老爷的宠,被主子太太一怒之下全家发卖的,这让她一个未嫁的姑娘怎么说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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