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锚, 一种常见的船具,用于停泊船只,当你将这个词含在舌尖之时, 会尝到属于海水的腥咸, 以及沉甸甸的、属于铁的生冷味道。当这种带着钩爪且笨重的大家伙被抛入海中, 这通常也意味着,漂泊的船只终于得以趁机——打个盹什么的。
……现在并不是什么打盹的好时机,他得说。在人群跌跌撞撞、四散开来的现在,这无疑是一场浩劫, 人们可以毫不留情的将其定性……这样一来, 日后就再无借口可以责怪——在这个人口超过百万的都市, 陨命于这场不幸的人不在少数,天外来客带来的灾难毫无征兆,不论是怪罪没能赶到的英雄、没能指明方向的预言家、还是在庞然大物的阴影下, 只能任人宰割的自己或他人, 皆已是毫无意义之举——
正在铺设锚点的布莱雷利原本想感叹点什么,不过那些实在太过——不合时宜。
是的, 当你站在甲板上,遇见了数不清的风浪,嗅到无数次风雨欲来时泛到面前的特殊气味,明知九死一生,却仍旧鼓起勇气, 准备迎接一场殊死搏斗……他凝视着那些黑烟、爆炸、坍塌、人为或非人为的灾难, 火光跃入他的眼中,刹那化作了一朵天竺葵, 无力地在幽蓝色的深海中沉浮……
直至有谁来将其拯救——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坠落。
他转过头,无声地喊了一句什么。带着手套的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最后一页黑书。
“哗啦——”
漆黑的披风随着焦躁的风而狂乱地飞舞, 黑书几乎在被触碰到瞬间就燃烧殆尽。
——最沉重、也是最关键的那枚锚就这样破开海面,直直没入海底,颠簸在海面上的、摇摇欲坠的船只在某一个瞬间被强大的牵引力稳住了身形,男人沉默如锚,弥漫的恐惧、未知的灾厄和即将出现或已经出现的弥天大祸都仿佛能被就此按下暂停键,他是从不被命运狂潮所任意支配之人。
远方明灭的灯塔打破了比黑暗更黑的暴风夜,象征希望的人间之神成为了这混沌的天地间唯一的、最后的方向。
象征众神的剑劈开乌云,先是诸神的、后又自愿成为人类女儿的她眼眸如初,赤忱与热烈烧作一片,金光在迸发、炸裂的那一刻,她即是划破长空的号角——
“这样一来,第一阶就段铺设完毕了。”
布莱雷利简略地汇报道。
反击,开始了。
……
算起来,布莱雷利还是头一回参与进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一家子的“事业”里,可惜他和“蝙蝠侠”实在算不上熟,全程除了正事之外没有半点交流,罗宾坠在他身后,好像自己也快要化作一团黑影。书页已经分发完毕,在第二阶段铺开前,布莱雷利转过身,他对着达米安挑了挑眉:“还跟着我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
布莱雷利叹了口气,性格迥异的父子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太过见鬼,他只好暗暗盼望其他两个人赶紧完事后过来和他汇合。
……当然,他不知道夔娥已经被超人拐跑了,发书页堪比发传单的阿尔塔蒙也没办法顾及到他,所以他得暂时跟着蝙蝠侠行动。
他想了想,索性开始讲起第二阶段的内容,先前他和夔娥讲过一点,不过,他光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听懂。
“第一阶段是建立链接,你吃苹果,就会记住苹果是甜的,他人接受了携带‘标志’之人的救援,就会想起‘标志’与善行有关。”他揉了揉额角,“……你们早前已经建立过这种联系,我想,不过需要再次被黑书见证一遍……”
他有点昏昏沉沉,揉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好像不该去戳伤口。刺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第二阶段就是接受了‘标志’之人,若是心怀善念,那就会分享到——善果,可以那么说吧。这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用,很多方面都只能摸索着来,包括条件也还没来来得及……”
他好像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一直在沉默的爹和沉默的弟中间喋喋不休,达米安斜睨了他一眼,撇过头去,又在下一秒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转过来。
……布莱雷利是个很……生动的人,这里不是指他聒噪到能和格雷森一较高下,而是指他给人“印象”,他会和陶德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胡话,也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应付德雷克的试探,好像什么都能侃侃而谈,这样的人——这么说吧,达米安不仅见得不少,还有着诸多嫌弃的地方。
于是,他与他父兄之间的差异就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被敞开也从不被其他任何人所讨论的,含糊不清的部分。
“你并不是很想笑。”
——他一直、一直都是微笑着的,达米安也毫不怀疑,那只花束递到他面前时的笑容是否出自真心,可眼下,他只想皱眉。
“为什么还笑着?”
布莱雷利毫不停顿,也没有回头,而是耸耸肩,心想,看吧,有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省心的青少年,大概觉得冷着个脸就能从容面对全世界。还好这时候蝙蝠侠已经走得有点远了,应该什么都没听见。
“免费教你一课。”布莱雷利说,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落到达米安身边:“这种时候,你应该以痛击对手为目标,而不是来祸害你本来就很累还得做表面功夫的队友,没办法,我这人偶像包袱重得很,不是很乐意让别人指着骂丧气鬼。”
他微笑道,“特别是你这种年轻人。”
达米安没有上当,而是冷淡地看着他,随即扬起了一个讥讽的笑。
“万事屋,”他说:“听着,我可没空关照你那没用大惊小怪,这根本不值得——”
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甚至和布莱雷利有三分像!而造就这相似源头的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布莱雷利还没来得及听达米安的那劳什子“不值得”,就被蝙蝠侠抛了一瓶喷雾过来。
“外敷。”他言简意赅道。
布莱雷利这才发现,在他忙着压那一阵阵刺痛时,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裂开的伤口中滑了出来。
走在最前方清道,正时不时做出决策的蝙蝠侠没管后边达米安到底是怎么试图摁着布莱雷利给他包扎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跟在后边的两个人也随着他的异常同步停下的动作,还没等——他仔细辨别这不详的预感到底出自何方,紧急通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
“好消息,蝙蝠,绿灯们找到母巢了。”
与冷静的、称得上好消息的语调相对的是另一边的嘶吼。
“B!超人失控了!”
事情远远还未结束。
……
……
“要我说,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康纳挥手打翻滚过来的广告牌,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去触霉头:“你们队的法师有没有什么能治这个的吗?”
“哪有那东西,他只是被控制,又不是鬼上身!”
夔娥一拳砸碎下落的巨石,“现在怎么办?”
清场清得正起劲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潜伏在泥土里的虫子,等超人开始十分不对劲地攻击队友时,他们才发现周围的不对劲。
“我们已经按照蝙蝠的要求,尽可能地把这些东西的脑部掐碎防止他们之间互相联络,不过看样子有点——适得其反!”
康纳被冲过来的超人单手掐住了脖子,下一秒夜兔高高跃起,直接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氪星人一起踹飞出去,他刚挣脱对方的手掌,就不得不用热视线抵挡超人的热视线。
根据康纳的推测,大概是——超人不小心掐虫子的时候被溅到了眼睛,这种事情实在难免,毕竟喝汤都有溅到眼睛都时候呢!——不过这只是推测,也许是虫子故意为之,真是该死。不过不管怎么样,节外生枝总归是件顶麻烦的事情!
“它们拥有一部分的寄生能力。”
蝙蝠侠沉沉的、沙哑的声音响起,“绿灯已经去支援你们了,五分钟后就到。”
他通知所有人注意不要被虫子趁机而入,保护好耳、鼻、口、眼以及脸部的伤口的后,就没再继续在公共频道发指令。正奋战在第一线的罗伊看了一眼身边的杰森,神态自若地开口道:“兄弟,你看现在这情况,你还有没有……”
“滚,你当我头盔批发商啊。”杰森一见他转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他自己今天出来的时候也没戴头罩。北美的夏季是相当难捱的,即使是多雨的哥谭,也不是没有热到让人发狂的时候。他的帽兜可以做成防水款,但头盔就没那么方便了——主要是这玩意的报废率还挺高,有时候蝙蝠侠一拳就能打破一个,那么多年下来,杰森算是明白了——夏天戴头盔属实是作死,不如冷天拿出来挡风。
罗伊还真不是想和他要头盔,他只是顺嘴揶揄而已:“好吧,我现在大概明白你——你们家那个制服的设计理念了,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我是不是以前说过这个?”
罗伊他说过的东西可太多了,谁晓得具体是哪句——其中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在战况不太妙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条反驳:“设计理念是我自己的,和蝙蝠侠——没关系,谢谢。”
他反手抽刀一挡,泛白的金属爪震得他手臂都在发麻,随即他一个撤力,直接矮下身子滚到一旁,在他翻走后,柯莉安妲释放出的能量融化了爪子的一部分。
“哦不客气。”罗伊坏笑着说,他避开了毒液,搭弓,瞄准:“我们都知道。”
……你到底知道了个什么,杰森诽腹道。在轰隆巨响传来的前一秒,他抬起头,只看到老远处的红色披风——
……
“他平时不会下那么重的手。”被埋的超级小子抱怨道,绿色的巨大挖机把他从一栋楼的碎屑里铲了出来,他刚要道谢或者——准备先冲过去继续牵制住超人时,康纳发现来的人居然不是哈尔乔丹。
“他去了库库塔母巢。”杰西卡·科鲁兹说,绿色的挖掘机凭空消失,她也随即从空中降落。“绿灯军团那边更需要他。”
超级小子和夜兔二对一,两个怪力外星人一起拖住超人五分钟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五分钟并不代表事件结束,仅仅只是——等来一位援军。
哈尔乔丹先一步出发,所以正好错过了超人被寄生,持有灯戒的杰西卡则被喊过来顶班。
“我需要用绿灯能量具现化出一份……氪石。”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复述已经制定好的计划。
——“超人发狂的状态不好对付,我还在路上,你们尽量先控制他。哈尔说过,灯戒可以做类似的微创手术。”
他没说的是,哈尔的原话为:只要意志力与想象力坚定,灯戒能创造一切可能与……奇迹。
“用来牵制住他,然后我会利用灯戒的力量将寄生在他眼睛中的虫子逼出来。”
她轻轻地说,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位女性绿灯侠——曾经自己给自己打上过胆怯标签,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过去后,此时此刻又以英雄身份来到此地,她讲出来的话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至少她并没有明确说明她要怎么做,而康纳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意思相当明了:如果要动用氪石,那么,他在这场战斗中就很难成为有效的助力,一切就将交给她——还有那位夜兔小姐。
“好,我相信你。”他干脆利落地回答:“将他带回来,我们还需要他。”
——我相信你。
蝙蝠侠如是说。
“我保证。”
第 52 章
在拳风逼近的一瞬间, 她瞳孔紧缩,浑身肌肉紧绷,擦着那快到难以被捕捉的拳头侧身而过, 同时调动伞柄, 回手一盖!
要是正常状态下的超人不可能躲不过这一击, 被控制中的他没有那么强的机动和灵活性,出手完全凭借本能,因此每一次打击都是用尽全力,在前几次不小心被锤进地里后, 夔娥就不再与他硬碰硬, 而是改变策略, 尽量溜着他走。
她一击得手后,趁势又补了一下,在超人反应过来前立马往后撤。
她面无表情地出招, 收招, 手肘一横,格挡住超人的手腕, 在被丢出去的瞬间变换姿势落下,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盯着那道红蓝色的残影,那位绿灯侠还在外围徘徊,寻找一个机会——
——“灯戒化出的氪石并不是具体存在之物。”
在超人的第二次拳头砸下来前,她翻身一滚, 又在伴随着轰隆声的满天灰尘中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跳出来, 像一枚炮弹,与钢铁之躯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刺耳又惊心。
——“我需要保持氪石的同时帮他排异, 我需要一个……机会。”
狂暴的超人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所有人,他平时是多么地——温柔可亲, 能够撕裂大地的神力被妥帖地保管在那具身躯之中。只是……被一颗狂心主宰的他已然无法克制力量,杰西卡估计了一下,现在的局面来看,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她在接近的一刹那没能抵挡住超人的攻击,被弹飞出去或者……更倒霉一点什么的。
坏结果只是用来告诉自己,真的到了那一步,也不要自乱阵脚,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争取那个好的结果。
既不能白费正在牵制超人的小姑娘的努力,还要保证最好一次性成功,不能总想着等待蝙蝠侠的支援,她想,多拖一秒,没准本能得救的性命就会多失去一个!尽管如此,她还是耐心地寻找着……寻找着一个破绽,一个能让一切顺利按计划进行的破绽。
而正在制造机会的夜兔,她的耐心大概快见底了。
夔娥利用地形埋了超人一次,又被抓着脚踝丢出去了一次,她再怎么兼具力量与速度,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下讨到太好的局面——这该死的钢铁之躯他不会累啊!再者,她的当下的——任务,不是和超人打一场死战,而是为超人寻求一线生机,这更让她感觉到苦不堪言。
诚然,这是一个足够强大,不需要她收敛力道,也不必担心打到一半突然没劲的对手,她尚为短暂的人生里还没遇到过几个这样的人呢!但……时间场合都不对,她暗暗告诫自己,乱七八糟的伤口横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擦伤、淤青、还有被捏断的骨头啦、刺进手臂的铁片啦,之类的。都是在对战中不小心滚出来的。
红色的、与人类毫无二致的鲜血从皮肤上滑落,最后凝结成一道红痕,她鼓噪着的心脏提醒着她:
你还想要更多的……血。
她的嘴唇干涸,也没了什么形象可言了,于是她在埋伏的时候抬起手臂,稍微蹭了蹭还在温热的血,好让起皮的嘴唇稍微好过一点。结果到头来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她一边提醒着自己,你需要当个溜怪先锋!给队友制造一些结束这个该死局面的机会。一边竭力忘却那些摁下去又冒上来的想法:你想痛快地打上一架吗?嗨呀,别管他妈的什么计划不计划啦,打他个鲜血淋漓!打到手脚全部断掉,打到只剩下纯粹的杀意,直到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成为肉泥为止,这会是一场……
够了!
她把伞甩了出去,像是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一并扔掉一样!
骤然地爆发打了超人一个措手不及,她闪身过去,揪起超人的领子一拳凑了上去,她的手也因此而骨折,事后她回想起来,只记得那一拳异常沉闷,像揍了一口大钟。还是一口发疯的钟!然后,管他是代表正义联的超人还是代表正义联盟的大钟,她回过神来时,超人已经被一块她用一块巨石压在了巨大的坑底。
杰西卡·科鲁兹几乎在超人被压制的后脚就落了下来,碧绿而巨大的能量氪石让双目发红的超人发出痛苦地呜咽,她制造出了绿色的束缚带缠住了超人的手脚,有着一张拉丁裔面容的女人俯下身,她握住了超人的一只手:
“克拉克。”
她呼唤起了那个意义最为深重的名字。
——“不要怕。”
她略微落后了两秒耳麦中的、来自蝙蝠侠的话语。
绿色的光扫到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耗尽全部力气、连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夜兔正走向全神贯注的她,明亮而澄澈的眼睛此刻徒余一片晦涩与混沌,在她回头之前,一抹曙光悄然落下,将她的棕□□染成了金色,什么东西被折断的声音传来——
“夔娥!!!!!”
之前还和达米安呛声的布莱雷利从远方跑来,他大声喊着一个拗口的、转瞬即逝的名字。
他在听说目前牵制超人的只有夔娥一个人的时候,当机立断要求跟着蝙蝠侠走,好在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给了他一把多余的钩爪枪。这东西不算难用,风声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地互相交织,却老是没办法把自己穿插到一块去,城市不耐烦的“此路不通”,蝙蝠侠则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要么从高处走,要么就钻下水道,让他们平安跨越了大半个战区。
真是谢天谢地,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他脑子里闪过不下二十种先把对方控制起来的方法,就像——正躺在那儿的超人一样,他们也会有不得不先防止朋友发疯的时候。他计算着赢面,试图靠近她……
也许是今天的意外实在太多了,又兴许是……运气好,他最后顺利地接近了夔娥,夜兔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地任凭他牵起了自己的手。
布莱雷利蹙起眉头,她的双臂……被自己折断了。
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她害怕自己不小心伤害到杰西卡。
“听得到吗?小葵?”他用袖口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和血迹,他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另一头,超人睁开了他湛蓝的眼睛。
“……给你们添麻烦了,B。”
蝙蝠侠永远是那么悲喜不明,他没说什么,只是把超人从地上拉起来,“我没做什么,你应该谢谢杰西卡。”
他顿了顿:“……和那边的女孩。是她们救了你。”
久违的、迟来的阳光照耀在苍白无力、却从不肯放声痛哭的、属于城市的伤口上,滚落下来的光飞快地将其从有着阴影色彩的裹尸布中解放出来,属于夏季的热闹回声不复存在了,连鎏金的罩子在灾难中变得柔软,不受任何困扰的蝇虫四处狂欢,人们闻到了一阵又一阵腐臭的的味道。
布莱雷利在跟着蝙蝠侠过来的路上,有听到他布置了一些驱雨作业,在雨天,库库塔似乎更容易繁殖,没想到效果那么快。夔娥的伞不知道被她丢到哪去了,他现在的衣服是一件套头的高领冲锋衣,不太好脱还有些破损——别说他了,夔娥的衣服都是破的,所以他只能徒劳地把人揽在怀里,先往阴凉处跑——
有什么东西盖了下来,挡住了他们,准确地说,是两件,而且是完全截然相反——一件带着很沉重的、潮湿的雨水味道,另一件更轻,而且……有着阳光的气息。
是超人和蝙蝠侠,他们同时解下自己的披风,抛了过来。
他们就这样挤一红一黑的披风下边,布莱雷利扑腾了一下,好不容易露出了头,他一只手把披风撑开,冲那边点了点头。
“这样就没事了。”杰西卡点点头:“夜兔……也就是那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个宇宙族群的恢复能力相当强悍,正如他们的战斗力那样,可以说,除了阳光,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撼动他们。”
“害怕阳光的种族啊……”超人若有所思道,“和氪星人的特征基本相反……也许,他们并不是太阳系的种族?说实话,我也曾经游历诸多星系,还从未见过……”
他刚想说些什么,转头就撞见杰西卡揣着一副微妙的……表情,他愣了愣,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都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是对此完全一无所知或者……略有预感。
他在哪里见过这种神情……
“你没有见过是正常的,事实上,连我也是第一次见,不,应该说我们——所有人都是……”
她转动了一下戒指,普通人大概没法想象,那么小的戒指里究竟存储了多少宇宙星系、星球以及物种的资料……里头即有人类已知的,也有未知的。
浩大的、难以用“时间”来作为单纯衡量尺度的宇宙蕴藏了多少奥妙……同时也见证了无数兴衰……
“据资料现实,由于奇特的风俗以及……一些别的原因,这一部分灯戒的记载也不明晰,大概是外敌来袭外加母星不再宜居,夜兔们从千年前就开始四散在宇宙中,以佣兵的身份活跃,但他们的死亡率也高居不下,最后的记录应该是两百年前,以地球历算的话……”
“……自最后一只夜兔战死后,此后,在宇宙3600个扇区内,再无任何人发现这个族群的踪迹,所以夜兔是一个……在资料里是被标记为‘已灭绝’的族群。”
“……这真是奇迹,可以说,除非奇迹再次发生,不过我想那概率不大。也就是说,她应该是他们族群中的最后一人。”
绿灯侠的语气中没有过度的怜悯与悲伤,在她遨游宇宙时,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事迹。然而,身为人类——这样情感丰沛的的智慧种族,她还是倍感惋惜:“现在资料已经更正,不过,当末裔死去,摆在夜兔面前的从来都只有一条道路——不复存在。”
她说。
唯有那些突破浩瀚时间与空间之人能够铭记这些兴盛而又凋零的千万族群,夜兔是如此,氪星人也是如此,或许人类也终将迎来这样的一天……
克拉克·肯特被拍了拍肩膀。
“走吧。”蝙蝠侠说:“我们还有需要拯救的。”
第 53 章
和状况百出的另一侧不同, 阿尔塔蒙这边最终还是完成了前期的布置工作——尽管,万分艰难:那已经遗失的词语、句法、读音需被接连不断地吐出,排好队伍, 以求组成一首长长的、延绵不息的颂歌。黑白交错的书页疯狂翻动, 巫师、女巫、术士、疗愈者、符咒师、德鲁伊以及萨满巫师, 从赫赫有名到鲜有人知,那些神秘莫测的名字与事迹被一一吐露。
在语言的搅拌下,绿莹莹的魔药锅能让牛群得瘟疫,让蛇产下公鸡蛋, 也能使尸骸翩翩起舞!芭芭雅嘎会说, 请吧, 请与功业盖世的万王之王跳舞,哦……亲爱的,我搞错了, 这位应当是成吉思汗。
他睁大了眼睛, 他的感受到胃部传来一阵烧灼,喉咙里好像有蚂蝗爬过, 于是魔法开口讥笑道:不自量力的凡人!
他深吸一口气,顶着那些光怪陆离的……他无法形容的事物,在茫茫的、难以言喻的世界中,艰难地攀登。基督、异教、骑着驴进城的先知,口称所有人为善人;篝火、假面、萨满鼓, 穿着神明跳舞的男人参悟了真理, 世界是一顶帐篷,群星在其中策马奔腾, 北极星是拴马的柱子。
在他因为支撑不住而半跪倒时,一阵大雪又蛮不讲理地掩盖了一切……一望无垠, 自乌拉尔山起,人的良知便是在跋涉中被消磨殆尽的。(注)
“醒醒!”
身着猎装的女神将他从雪地中拉起。
他最后只来得及在幻境中看到一颗高大的、苍劲的橡树,深深扎根地面,枝繁叶茂。
站在他面前戴安娜的蓝眼中闪烁着关切,她一只手扶住了阿尔塔蒙,好让他不再滑落:“希望我没来晚。”
“不会……的。”阿尔塔蒙挣扎着站起来,像是——从一场噩梦里惊醒,又像溺水的人浮出海面,他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道谢才好——戴安娜用自身的力量补足了他的供应上的短板,不可思议。但毕竟,这据说是一位真正的半神。
等阿尔塔蒙稍微缓过来了后,戴安娜看了一眼那难以被肉眼捕捉的、正在缓慢形成的魔法屏障,她思索了片刻,“我可以看看这本书吗?”
“请便。”
她从对方手里接过书页,一股微妙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尽管她此前从未见过类似的魔法器具,但仍然能够以经验做出一部分判断:“很奇怪……是的,我好像感受到了微妙的恶意,但仔细观察又消失不见了。”
她随便翻了翻,就还了回去:“毋庸置疑的是,它本身是没有倾向的。由于你们的举动,此书不会有比这再圣洁的时刻了。”
“那先前您说的恶意……?”
“也许是书里本身自带恶咒所导致的。”戴安娜说。
她转头看向战场,手里还紧紧握着长剑。一闪而过的灵感让她选择了暂时观望。
戴安娜从没见过这本黑书,却总觉得,黑书见过她。
……
那些令人恐惧的、奇形怪状的虫子破门而入时,人们也曾奋力反抗。
倒在血泊中的人,率先向恐惧投降的人,祈祷着有人相救的人,躲藏在夹缝,瑟瑟地听着家中的瓦罐发出窃窃私语的人,为了苟活而将身边的人推向怪物的人。
形形色色,在灾难中原形毕露,可就连最无知的老妪也知晓的是,人不能一概而论。
“快、快走。”
被流浪汉一把推开的都市女孩睁大了不停流泪的眼睛,她徒劳地张了张嘴。
穿着超人T恤的少年战栗着,他嘴唇蠕动,拿出一柄藏在花园的铁锹,颤颤巍巍地对准怪物,不停地给自己鼓气:“别、别过来。”
他挡在自己妹妹面前:“露娜,快逃!!”
他嘶吼着冲了上去,眼里闪过恐惧的泪光。
“不要怕,大家呆在一起!”有人组织避难:“别去防空洞!那边的怪物更多!”
“妈的,我和你们这些怪物拼了!”
为了朋友、为了家人、为了……素不相识之人……
书的狂躁突然被平息了。
印在扉页的、模糊不清的字句被一簇火焰烧过,变成了一句莫名熟悉的箴言。
——神必偿还汝之善行。
“我……没事?”有人惊讶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老天,他明明刚才被拍飞了五米远,却毫发无伤!
“等等,这些家伙突然变弱了!”
有人尝试开枪,发现原本坚不可摧的怪物居然开始有了痛苦的迹象。不止如此,不用再等待英雄,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就能单枪匹马地干掉一只怪物。
“还愣着干什么,我这儿有枪!一起去大干一场!”
“妈妈……你的伤……”
“喔……小约翰……我没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快,这儿还有伤患!”
人们自发地组织了起来,战斗、支援、救助、传递信息,就连神速者都忍不住为这景象放慢了一点脚步,“真是……”巴里艾伦转了一圈,他想,真不错啊!
他微笑着,向联盟发送了信息:
“第二阶覆盖良好。”
在蝙蝠侠冲他点头的同时,布莱雷利敷衍地冲着蝙蝠侠回了一礼,并目送他离开。他站在滴水兽上,表面上漫不经心,实际上在暗地里抱怨:这是在干什么?吹风还得跑到风口上?
白昼如约沉睡,入夜后的哥谭在一瞬间好像又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雾气游动在街道,微弱的灯光照样亮起,营造出一个只有电影中才能看到的孤独城市,像一个永恒的万圣夜,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样喧嚣,蝙蝠,古宅,鬼怪,阴谋和惨绿的小丑面具。
在确认法术生效后,蝙蝠侠、超人和神奇女侠一致认为,现在形式逆转,是该由守转攻了。他们决定前往母巢,去助据说战况不佳的绿灯侠一臂之力。
他们商量好了留守事宜以及后续一系列的救援工作后就出发了,其他人被留下看家——但哥谭人民的武力显然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充沛,已经有人开始反过来撵着库库塔打了,英雄们干脆分了大部分人手去参与救援。
他还在频道里听到了芭芭拉戈登的惊呼:“……我还是第一次见我爸那么……兴奋,他一个人揍了五只库库塔。”
那看得出来你爸是个好人的同时估计也不弱。他没吱声,只敢在心里想想。
要是埃尔顿没住院,他估计也会开心地出去揍外星人吧。如果一个人比较倒霉地——生在哥谭,或许见外星人的机会不会太少,但能上手揍的机会必定不多。
有人落到了他所在的滴水兽上,布莱雷利都不用转头,“你那边的事情办好了?”
“差不多了,他们会有数的。”提姆习惯性地蹲在了滴水兽上。
布莱雷利斜看了他一眼,然后也跟着蹲了下来——真的太冷了!早知道就不把披风还给蝙蝠侠了。
“你们那个魔法真好使。”提姆说:“一次性?嗯哼?”
“确实是一次性的,就像一个游戏里的稀有道具,用了就没了。这个法术的用途,我想原本应该是用来对付黑书最后可能会引出的灾祸……”
他们对视了一眼,提姆带着面具,这让布莱雷利没法看到他复杂的眼神:“……你是说,给撒旦当新娘这种灾祸吗?”
布莱雷利梗了一下:“我觉得,最后怎么着也是对战撒旦吧,当新娘那是康斯坦丁自己的问题。”他信誓旦旦道。
“说得也是。”提姆接受了这个说法。
各自沉默一阵后,正在发呆的布莱雷利听见提姆说:“刚开始,我对这个计划持怀疑态度。”
“我也挺怀疑的。”布莱雷利掏了掏他的衣兜,他带着的食物全被夔娥搜刮了七七八八,但还留下了两颗糖。彩色糖纸,蜜色的糖浆,夔娥吃不惯美国的糖和甜食,她对糖最高的评价就是“不太甜,正好”。所以布莱雷利专门去中超市给她进了一打这样不太甜的糖。
他分了一颗给提姆,自己吃了一颗,他把糖顶到腮帮子边上,声音在风里若隐若现:“哥谭这地方真是民风淳朴。”他揶揄地笑了笑:“谁能知道那么个唯心的阵法能救上多少人呢?什么算是善人,什么是恶人,又不是什么化学产品,用点方法就能丁是丁卯是卯地分开。”
“但毕竟,还是有点讲究的,需要积累的只有我们——和你们,只要能在灾难中生出怜悯来,那自然就能享用这份我们——还有英雄们凑起来的善行。花钱容易攒钱难,不是吗?即使这样,我也不确定能救多少人。”
“但得救的人确实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得多。”
“对,没错,是这样……”布莱雷利开始把糖嚼碎:“这让哥谭人看上去也没那么坏,是不是?不过我们愿意的话,是能够做一些限制的。留下广义上好人的命,让坏人随便爱死哪去死哪去……可你猜怎么着?”
他认真地看着提姆,眼睛像狐狸一样狭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像不那么轻佻的布鲁西宝贝,“——他们扔给隐士的是不义和秽物,但是……”
“——我的兄弟,如果你想做一颗星星,你还得不念旧恶地照耀他们。”提姆飞快地接上了他的话。
“哈,我就知道。”提姆笑了起来:“是他会做的事情,降低下限,让更多人活下来……”
“没错,方舟的船票从千金难求变成了连廉价到一片树叶儿都能换来,或者他经常自掏腰包干这事儿?”
布莱雷利没等提姆回答:“只要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至少都能获得一线生机,因为道德的缺给英雄们补了。如果说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能够符合‘善人’二字的人,人都有私心嘛;那也必定不会有太多纯粹的‘恶人’……大部分都是过日子的普通人啊。不过可能哥谭出大恶人的几率确实更高一点。”
“……不过还有些部分我也不是很明了,这个魔法也只能用一次,当个烟花看看得了。”
也只有你会说这种话,提姆在心里吐槽,他看了看他手里的糖,“什么味的?”
我怎么知道,这种糖全是一个味,糖纸的颜色就是图个好看。布莱雷利干脆说:“没味道,不过吃了你就会变成鸭子,吃吧。”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提姆去处理,他走后,杰森有来过一趟。迪克也过来和他讲了几句话,他都照单全收,能聊就聊,不能聊就瞎聊。阿尔塔蒙还要确认节点,夔娥则在恢复后去了大都会继续帮忙,他们每隔一阵就要确认一下布莱雷利是否安全,直到有谁将车停到了路边。
“布莱雷利少爷。”
穿着灰色西装的老人抬起头,一条单独的线路接入了他的耳麦,让他隔着十米的距离也能清楚地听到对方温和的声音:
“您可以先回家等待,我想。”
没办法拒绝这位老人的布莱雷利坚持了不到三秒,只能屈服——现在开始下雨了,而没拿伞的阿福似乎准备一直站在那儿,他不下来就绝不回车里去。
等上车后,他看到了后座神色冷淡的达米安,终于感受到了他当初偷偷打报告给蝙蝠侠的报应。
第 54 章
之后的发展宛若一场走到尾声的电影, 这么讲来颇有些俗气的意味。当孩子从母亲怀里醒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们相偎着躲在厨房中,淡淡的光辉照亮了洗手池中漂浮着斑斓, 她圆滚滚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那由洗洁精和折射而构成的色彩,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类似的彩虹。
唯有破掉的窗户证明着昨日所发生的并非虚妄的梦境, 她看那只余框架的窗户,聚落在天际的乌云被驱散后,所露出的澄澈天空,一碧如洗, 象征着这场从未有人作出过寓言的灾难已经远离尘世, 劫后余生的人们可以开始欢呼了。
不过, 这终究不是一出光凭英雄们的凯旋就能以“皆大欢喜”一词来宣告落幕的戏剧。仍旧有人牺牲、失去了健康、心灵蒙尘、家园被摧毁。愈疗、重建、恢复原状便在此刻成了头等大事——
“按理说应当如此。”布莱雷利叹了口气:“他不去忙他的重建哥谭2.0,来找我干什么?”
自被达米安反将一军后,布莱雷利就不得不先行前往韦恩庄园等待。老管家先给他重新包扎了一下, 又带着他去了蝙蝠洞, 罗宾这时候已经离开了。阿福说,他回家是为了补充装备耗损。
顺便告我一状是吧?布莱雷利在心里补充。
他还是第一次(他还不知道他昏着的时候也来过)到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秘密基地。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一部分保留的洞穴中的石钟乳,另一部分做了彻底的改造,他很快地从那些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恐龙、巨大硬币和展柜上挪开视线。
他安静地跟在阿尔弗雷德身后,帮忙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打杂后勤, 虽然老人更希望他去休息——
“介于这个家实在不太平凡……”阿尔弗雷德显然对付够了这一家子蝙蝠, 他提议布莱雷利可以先吃点东西再帮忙,这样效率会更高, 布莱雷利也接受了。“可以顺便给我一杯喝的吗?什么都可以,谢谢。”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上什么东西了, 除了几块饼干,一颗糖。以前比这更艰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他端着椴花茶,有些出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战斗过后能有个安心休息的地方有多重要,过去他们三个穿越战线时,只能在一些废弃的设施里休息,轮流警戒。有屋顶的房子还不好找呢,没那么好运的时候,只能与森林惯有的漆黑为伍。
原本紧绷地精神开始放松,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随即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份清醒只维持到正义联盟回来——他们去的地方和地球有时差,在那边呆了五天,于地球来说只过去了一晚。城市的秩序在逐步恢复。这时候的夔娥还在大都会,阿尔塔蒙和黑暗正义联盟去了别的地方。
夔娥在通讯里犹豫的说,超人似乎有意请她去他们家吃饭。
“那你答应呗,以前没见你那么墨迹过啊?”布莱雷利说。
“我我我……我靠,不是,我有点担心……”
“担心你把超人吃垮了?”他笑了一声,“没关系,让蝙蝠侠报账不就行了。”
“你可真会给你爹找账单。”夔娥说,“我还需要做什么吗……空手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的,去吧,这儿是美国。”布莱雷利鼓励道,他顿了顿:“……不用担心我,我在韦恩庄园,不会有什么事。”
谁让他们的房子好像也被炸了……算了,姓韦恩的阔佬会出钱重建的。
“好吧,那我先把你寄存在那儿,回头再来接你。”
夔娥认真地说,你要开心啊,阿莱。
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布莱雷利则说:“祝你玩得愉快。”
他捧着微烫的杯壁,茶的馥郁很好地缓解了他的思虑。蝙蝠电脑在瞬息间划过无数信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这时候通过弹窗的方式跳到他眼前的。一个代表飞船序号的代码,一句全大写的“已抵达地球”,字符是绿色的。
他终于抵挡不住那种困意,手臂渐渐滑落,在半梦半醒之间,他还尚未责怪自己的松懈——
“布鲁斯老爷,情况一切都好。”
“辛苦了。”脚步声逐渐接近:“提……布莱雷利?”
这么说吧,想象力从没有嗅到过如此奇怪的气味,模糊且通俗地讲,那是一股火山口特有的硫味,再夹杂一□□味,石、铁、煮熟后的布鲁塞尔菜(注),荒唐的情绪在梦里成了被能人头头是道介绍的真理,他窝在这样一个怀抱里,尚且不晓得让人夸了又夸的宇宙浪漫硬是在蝙蝠侠的披风上混成了一锅让人啼笑皆非的大杂烩,但幸运的是,布莱雷利结结实实地错过了一切,疲惫和失血让他光顾着打盹去了。
等再次从床上醒来,再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被朋友们给“寄存”在这儿快三天了。
在布莱雷利的设想里,除了公事,布鲁斯韦恩和他大概没什么太好聊的。哼,要怪就怪命运吧,谁让他踏入这个宅邸时是十九岁而不是九岁。他关闭平板,和前来通知他的达米安两两相望,最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好吧,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要是提姆在这儿,他敢说,达米安传话终于不是顺带发布死亡威胁又或者把话撂下就跑了,他居然还会等个回复。
只是得到回复就走掉似乎和撂下话头就跑好像也没多大区别。布莱雷利不在乎那么多形式上的东西,他去往书房的同时思索道:这件事还有哪里没结束的吗?
黑书带来的效力只持续了一天就消散了,除了他们需要从头攒过,后续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后续——他是说,虽然阿尔塔蒙被扎坦娜带走,不过看上去并无什么严重的问题;夔娥在大都会的超人家做客,她可以随时回来,虽然在哥谭重建完毕之前,他们要么搬家要么……
布莱雷利停在了门前。
他敲了敲门,得到了一声请进。布鲁斯韦恩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他让布莱雷利随意一点。
“你的伤怎么样。”他问,伟大的蝙蝠侠能够连轴转三天,其疲惫和不适就统统丢给了布鲁斯韦恩,不用出去见人的日子里,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和带着血丝的双眼削弱了他身份上——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带来的光环,可以这么说,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单纯关心孩子的……父亲。
“没什么事,休息一阵就好。”布莱雷利回答道。
“我想,你应该对我找你有点猜测。”布鲁斯说,他看向布莱雷利,尽管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谈话,但拘谨从来没有消弭过。布鲁斯不想总是这样,不过,这也许能成为个契机。
“关于那些虫子?有漏网之鱼准备再次攻打地球?”布莱雷利随口说,他希望对方别真的说“是”,那就太恐怖片了,这又不是好莱坞拍电影,留个尾巴好筹备第二部。只要不是这个,什么都好说。
“不。”布鲁斯说。“是关于你和你的朋友们”
这一刻,他好像又变回蝙蝠侠了。
“哦,关于……什么?”
……他收回前话还来得及吗?不然咱们还是聊回外星虫子?
“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从扎坦娜那里听说了,这部分就不用过多赘述。”见布莱雷利点头,他继续道:“这不是必选项,你完全可以拒绝,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和你的朋友,愿意暂时跟着正义联盟一段时间吗?”
布莱雷利沉默了一下——也可能是他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到这上面去,那张和自己相像的脸终于不是永远的——平静或漫不经心,他脸上写满了困惑。
“抱歉,我不是很理解……”
布莱雷利为了确认,重复了一遍布鲁斯的话:“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加入正联?”
“准确地说,是暂时参与一部分正联事务。”
话摊开后,他蓝色的、带着锋芒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布莱雷利,这让布莱雷利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你们这个队伍存在很大的问题。”他说:“你的那位夜兔朋友,在力量的控制上有较为明显的缺陷,她在某些不好的情况下陷入失控的状态,你除了利用阳光外,并没有更好的反制措施——这很不好。”
他在心里轻嗤一声,没有回答。
“此外,关于你们团队里的法师,我问过扎坦娜,他所使用的体系相当驳杂,既有一部分基督,又存在一部分异教……考虑在部分异教的信仰中,黑魔法的使用者多为女性……以及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他其实并不擅长使用攻击类魔法,所以才需要枪/械以及冷兵器作为辅助。”
“……”
布莱雷利想,如果他愿意戏谑地对待所有问题,那他这时候应该鼓掌。
单凭一场战斗就能把别人的弱点看得一清二楚,这算什么,你爹还是你爹?这可比提姆德雷克恐怖多了!
“所以这和……参与正联事务有什么关系。”
“你们还需要拯救更多的人。”布鲁斯说:“作为未来需要支付的‘代价’。”
“……你们需要更强大。”
天总是不遂人愿!这一点,布鲁斯早已领教过无数次。他从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不再奢求些什么——过于美好的结局。好吧,更年轻之时,他的愤懑从不比杰森的少,嘶吼起来的不堪模样简直就是另一个年幼的达米安。后来他意外收获了爱,得到了战友,站在高塔上,好像没什么比那时候更让人有这样的错觉:未来近在咫尺。他兴许——后继有人,哥谭真的有一天会被改变,即使他们存在着一些理念上的纷争……
遥远而危险,道路,月光,无穷无尽的旷野。年轻的时候更想要战友,年老了则更希望有孩子。他深知那些难以言喻的人性,也不再试图去将二者无休止地、泾渭分明地分开——只能是孩子或者只能是战友,他难以界定这样做的利弊,可还是冷静地分析和权衡,以求若是出了差错,他好悬崖勒马——或者,承担一切由他的自大所带来的过失。
正如万籁俱寂的深夜,骑着马的骑士在巨大月亮的照耀下,将自己放逐于永恒的孤独之中,在不存在的终点到来之前……
他将文件放平到膝上,双手交叠:“而正义联盟正好能帮助你们。”
“正义联盟?”布莱雷利说。
“——或者可以再缩小一点范围。我,超人以及神奇女侠。”
“夜兔需要控制力量,如果她能够收放自如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并且一直保持清醒,那么,你就不用总要想办法来遏制她的失控。利用阳光会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布鲁斯说:“这点克拉克有一套独到的心得。”
“而戴安娜——她的意思是,你的那位朋友,我记得是叫阿尔塔蒙,和她很有缘分,她愿意带他学习冷兵器。”
“那我就归你了?”
布莱雷利见布鲁斯默认后,有点想叹气,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下:“……我到时候得问问他们的个人意见。”
“以及,两个问题。”他飞速组织语言,开口道:“如果你有得选,有不用氪石就能对付超人的办法,用氪石会更快,你选择哪个?”
“如果有得选。”
他缓缓开口:“……我宁可永远用不上那东西——来对付我的朋友。”
布莱雷利的肩膀放松了一点,他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让我们参与——但不算直接加入正义联盟的主意是超人想的?”
毕竟这不太符合蝙蝠侠的作风……
“不。”
布鲁斯想,尽管他不太想提——超人为这件事的促成出了一些力,不过,这事归根结底还得赖哈尔乔丹。
第 55 章
“我认为。”
在返回地球前, 他们先去瞭望塔开了个会,在会议结束后,一道回来的哈尔从杰西卡那儿听说了地球的情况后, 直截了当地找到了正手握战损报告, 低声和钢骨商量些什么的蝙蝠侠。
一旁的超人顿感大事不妙,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也可能是他对这个状态的蝙蝠侠有着某种畏惧之心……总之,他看着哈尔乔丹完全没愧对自己“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绿灯侠”的称号——开口道:
“你们这事儿做得不厚道,要我说。”
他好像误会了点什么。克拉克想,他想伸手拍拍绿灯侠的肩, 最好能转移点对方的注意力什么的……
“你们如果要找继承人, 完全——不必偷偷摸摸, 你可以和大家商量,而不是藏到这种时候才把人放出来。”哈尔注意到了超人的小动作,但大度的绿灯侠不会计较这个, 哈尔想, 哦,他不该用这种语气, 要放轻松一点:“绿灯都已经承袭几任了——超级英雄的名号就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还打算再坚持个——十来年?不过早做准备也是种智慧。”
拉奥啊,超人安详地想。蝙蝠侠看过来了!
蝙蝠侠沉默了一下,开口问:“什么继承人?”
“……都这时候了你还准备和我装傻?”哈尔快气笑了,把话头指向一旁的超人:“来, 蝙蝠总不爱把话讲清楚, 咱们也习惯了,你来说说, 是不是那么回事?就那三个年轻人——他们有点像你们三个年轻时候的翻版。先别反驳,我看了杰西卡传过来的资料, 这么说不太合适……我是说,大家还远没到写追忆录的时候……”
巴里艾伦进来得比较晚,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不过他懂得看气氛,那就是——超人使眼神都快使得眼角抽搐了,也没能阻止绿灯侠的长篇大论。
天才,你真的没发现蝙蝠侠瞪你的时间有太点久了吗?
他默默地嚼着手里的面包,快速挪到了超人旁边问:“这是怎么了?”
“没有,他误会了点东西。”超人说。
“……但足够令人怀念,不是吗。”
绿灯侠如此说道。可以说,这些年轻人还不太成熟——就像当初的他们一样,面对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难免手忙脚乱,可对彼此又留着足够的信任。就好像——在一切都那么糟糕的情况下,又因为彼此的存在而留有一份余地。热忱、信念、勇气,都是老掉牙的一套说法啦!当你成长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就知道万事万物都不能纯靠这些东西就能解决,同时,也会明白这些是通往胜利的——必经之路。
品德从不无用。他说,年轻人的热情是难能可贵的,他们——也就是当初的我们便是依靠这一点聚集在一起。
……
到最后,连超人都差点被说服了,他再晚一点回神,正义联盟多了三个继承人的事情怕是就要就此传开,不出一周连Oa星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他迅速顶着蝙蝠侠意味不明的目光向哈尔解释了:那三个孩子并不是他们的继承人,他们是另一个自成一体的小队,不过其中确实有一个是布鲁斯的孩子。
“最后一句你可以不用解释。”哈尔挑了挑眉头:“那一看就是他的崽——”他还一直好奇,布鲁斯到底是怎么能不娶老婆的情况下搞出那么多孩子的?这又来一个。当然,这句话没被他说出口。
“而且这也得看那孩子的意愿……我是说,有时候……”他温声道,拯救世界是超人的责任,但在没什么要紧事、且刚好能够与朋友闲话几句的时刻,超人喜欢将这一片刻留给温柔的记者先生:“人们会有这样的错觉,继承这一事难免要和血脉挂钩——但实际上,蝙蝠侠的孩子并不一定要做蝙蝠侠,超人的儿子也不一定要超人,亚马逊的战士来到人类社会,不一定非要去继承戴安娜的名号不可,他们完全能有自己的天地——如果他们愿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哦,我都不用去想就知道,你一定是这样的想法。”哈尔抱着双臂,闲闲地靠在门舱处:“——除了布鲁斯的儿子,其他两个人不是正好符合你的设想?”
超人一怔。
“——不一定是超人儿子的超人,也不一定是亚马逊战士的……哦,那个可能不太适合,但是没关系,正义联盟的领导可以继承你们的名号,算是一种信念传承?但是也不绝对……是的,不绝对……”
“心存正义之人、有勇气承担责任之人、不畏艰难险阻之人,不论贵贱,皆可加入正义联盟。”
——我们是流动着的,我们与命运抗争、与邪恶抗衡,却无法做到长留于这浩瀚的宇宙之中。要永远保留某个名字、某个名号,是相当困难的。
——文明自诞生起就注定颠沛流离,辉煌后又消逝,却不会毫无痕迹,或许终有一日,整个宇宙不会再有人记得你,我,蝙蝠侠,神奇女侠,闪电侠……这些形形色色存在过的名字或名号。然而,希望生生不息,正如他手中的灯戒,不知几经周折,才到达他手里,最终也会传递到下一个人手中……
绿灯煌煌,在被不断冲刷的历史中见证着一切——
“——我们需要保留的,是正义的概念,只要概念存在,就永远都有人反抗邪恶。”
超人至此才恍然大悟,哈尔乔丹并非是出于怀念过去这种理由,才闹出这样一出误会,也许有一点这样的因素。不过他做出什么,克拉克都不是很意外。他只是惊讶——恰恰相反啊!哈尔正是太了解他了——也太了解蝙蝠侠了,才会误会。
偶尔,克拉克也在怀疑,“超人”是否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符号。他明白,当你决定成为超级英雄的那一刻起,就不免遇上这样的事情:没人在乎你身为“人”的感受,只想去追逐于憧憬那份“正确”,你的行事作风也要符合这样的“正确”。他不好说这是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他只是……在想,这样会让他感觉到……有些难过。
如果他的孩子要继承这样的名号,对方也势必要经历这些。经历他所经历过的迷茫困苦,他得比自己做得更好,才不会被这样的名号拖累——做到无愧于“超人”的名号,若是成功,他会很欣慰,若是失败,只要不是打着“超人”的名头去做些大奸大恶之事,那他也不想过分责备,他只感到心痛……
能做正确之事的人,都不该区区一个名号所束缚。
布鲁斯会怎么想呢?克拉克想,也许他想得要比自己远得多,他也许早就考虑过这种问题了,但我从来没去问过他……
他抬眼,距离他几步之遥的蝙蝠侠岿然不动,他听完了绿灯侠的话,也没做什么表示。
……年轻啊。布鲁斯想,哈尔说得很对,但许多事情,有时候不靠对错来推动,而是看时机。
“好吧。”他说:“我会留意的。”与此同时,超人说:“如果他们愿意。”
氪星人笑了起来,宇宙和星屑在他背后的特制玻璃外,显得如此广袤幽深……
“——我可以举荐他们加入正义联盟。”
……
……
“包食宿吗?”夔娥问:“包我就可以。”
“包的。”布莱雷利说,“你只要出个人就行了。”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额外加了一句:“也不用担心我,这是次很好的机会……我也不想总想办法在你发完疯到处找太阳了。”他想了想,说道:“不过可能你得早八点起床然后在超人没空的时候在大都会帮他救猫救狗扶老人过马路。”
“……那这和我们之前干的事儿有区别吗?”
“没区别,除了蝙蝠侠给你包食宿。”
“那阿尔蒂亚呢?”
“他需要和神奇女侠各地跑——虽然明面上她是在巴黎工作,但是那地方你也知道,周末、节假日、年假外加不时罢工,一年最多能有三分之二时间都在放假。所以她有很多时间去执勤,以及——什么地方需要,她就去什么地方匡扶正义。”
“这听上去好像她的工作只是个业余调剂。”夔娥有点羡慕。因为布莱雷利还给她讲了法国特有的“搭桥”,也就是如果假期之间隔得太近,那中间的工作日就顺便都给放了。
她老家就没有这种好事了——唯有万恶的调休让众人卷生卷死之后还要当朝三暮四的猴子。
就连布莱雷利都不太理解这种放假方式,“这自欺欺人得有点过分吧?”他说,“你们工会不会闹事吗?华人的勤劳的刻板印象也不是那么来的吧。”
“勤劳,和卷,还是不一样的。”夔娥说,这其中还涉及一些老板抽风导致的企业文化,也没什么好讲的,最后她问:“那你呢?”
“可能跟着蝙蝠侠上晚班吧。”他兴致缺缺地说,然后接过了阿尔塔蒙递过来的水。
按照他和蝙蝠侠的约定,他需要在这阵子暂住韦恩家,而朋友们可以在周末来找他。
很新奇的体验,他们平时也不会有特别多的时间腻在一起,贫穷让他们不得不一次性接上大量的活然后分头去做。需要那么久不见面,还是第一次。
他们坐在布莱雷利第一次来时住的客房——现在已经不算客房了。阿福特意将他们在老城区的行李收拾了过来,一部分放到了其他房间,一部分则重新布置在了这里。
那栋公寓塌了一半,不包含他们有魔法加固的房间,但是在全部修好前也没法住人,其他居民都被疏散到了其他地方,惨一点的大概只能去公园搭帐篷——这样被波及的居民区不胜枚举,他们都可以算幸运了。
阿福将这里布置得还很不错,就好像,这儿真的是另一个家,床头放着和朋友们的合照,柔软的床褥散发着洗涤剂的芬芳,他们坐在地毯上,围着一张小矮桌。要是没有那么多的……过往,真的就像三个准备商量着去哪旅行的大学生。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想:“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吧——蝙蝠侠的晚间工作,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在心底轻轻自嘲道,真厉害啊,他大概是决计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的。眨眼间,布莱雷利就把这种想法像抹沙子一样抹去了。
第 56 章
挪不走的云一年到头都在担任着葬礼的司仪, 雨是哀乐,姓名印刷到讣告上,这就是一张能够随身携带的墓碑了。布莱雷利百般无聊地把方帕子仔仔细细地叠了又叠,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叠了个什么进去。
他不常穿正装, 但穿正装的样子像极了二十年前的布鲁斯韦恩, 事实上,昂贵的西服底下装着敷衍了事的灵魂,他说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跟在布鲁斯身后, 在沉重的氛围中穿梭, 他摸了摸滴到脸上的雨——别怪他太敏感, 阴森的云蓄势待发,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泼下一盆水,好冲散这些聚集在一起假哭的富人。
“我很遗憾……是的, 是的, 他是一位优秀的人……”
布鲁斯在一旁和人谈话,他的用词很是斟酌, 在别人谈论“高尚”“正直”一类词时,他保持着轻蔑却不失温和的目光,有时候还会混淆掉几个名字:“他的女婿霍索恩确实是个不错的……哦,什么?他叫劳伦斯?哦,我很抱歉, 还请原谅……”
鬼晓得他到底是故意的, 还是根本就没记得过。布莱雷利无意去探究这个,不过他敢肯定, 布鲁斯韦恩现在大概正憋屈着呢!
他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任谁也想不到的是——大灾难过后, 率先扯开嗓子哭丧的却是一些富人。整体看来,这场灾难在全球范围内造成的伤害不算太大——被集中进攻的东海岸在魔法的保护下最大的损失基本上集中在了建筑物上。罹难人员约在两千人左右,一部分尚在抢救中。
而在这两千人里,恰好就包括了五名上层人士,还都在韦恩的关系网里,某某商业大亨、某某董事长及其独生子、某某品牌的创始人、某某议员……这几乎难以想象,在普通人如蝼蚁般仓皇逃窜时,他们本应该在最安全的地方接受着荷枪实弹的保护,到头来却不知为何丢了性命。
此事一出,迅速震惊了整个美东。布莱雷利刚开始听到消息时,没想通这是演的哪门子泰坦尼克号,而其他人——包括本来不该在家里的杰森和史蒂芬妮,争相把送到家里的讣告传阅了一遍,最后表情遗憾地摇摇头:“哎,居然没有卢瑟!”
“……”作为最后一个传阅到讣告的布莱雷利回忆了一下卢瑟是哪位——好像是自称超人宿敌的那位。
布莱雷利记得他好像是个秃子。
只要内心尚存善意就能得救,理论上是这样的。可世界上大概真的存在恶贯满盈之人,连超级英雄都捞不起来的那种。
“不过为什么阿卡姆那边没死人?”杰森上下抛着手里的弹力球,也不知道他从哪个训练室顺出来的。
“可能是被关得太牢了。”史蒂芬妮分析道:“其他地方都被砸了,但阿卡姆那边好像……还完好无损。”
杰森啧了一声——早知道就该先偷偷把那群混蛋放出来拿去丢去喂外星虫子,不过那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没在他脑子里呆上超过一秒。
提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难看得像好像刚刚目睹他的电脑被谁砸了一样,他痛苦地倒到了沙发上,接受着来自别人的嘲笑。
“……本来就够忙了。”他喃喃自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哪加了十年的班,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得知还有二十年的班没上完的噩耗。“这群老东西一死,事情可就麻烦了——他们有些牵扯到了纽约的黑/道产业,有一个是韦恩家的故交,哦虽然布鲁斯还挺讨厌那家伙的,还有一位是驴象两党博弈的关键……”
“就这样突然死了——不单单是华尔街那边,整个美国的上层可能都要受到波动……这是洗牌的好机会。”
“……你说得对。”杰森想了想:“问题就在于,这事和我也没多大关系啊。”
提姆深吸一口气,他风轻云淡地起身,然后抄起抱枕砸到了杰森陶德那张欠揍的笑脸上。
一开始,布莱雷利也觉得这和他没多大关系:嗨,要头疼也是布鲁斯和提姆去头疼。结果他还没悠闲几天,就被他这位相认不到几个月的老父亲从家里拎了出来。
他需要陪同布鲁斯去参加那些他根本没在记名字的——富人们的葬礼。
“……为什么不让达米安去?”
被管家带去打理仪容前,布莱雷利还试图挣扎,哦不对是争取——
“……他回泰坦那边去了。”
布鲁斯说。
不如说,在这件事曝出来的那一刻,这些罗宾前罗宾们就早已打好了四散而飞的主意,还没察觉过来的布莱雷利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被逮了过来。
布鲁斯本人大概也不是很愿意去——可惜,富人的圈子就是这样,他再营造多少纸醉金迷、浪荡败家的形象,也没办法逃过这个。他只是在出发之前问了布莱雷利,愿不愿意公开身份。
布莱雷利本想说太麻烦,不过想想,这个世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还是蛮多的,他罕见地犹豫了许久,最后等到了一声叹息:“……如果不愿意的话,你可以伪装成提姆去。”
蓝眼睛,盛载着神话中的大海,没有涨潮,也不需要任何人费尽心思地去横渡。他低下头,替布莱雷利打号了领带——这倒是把对方吓得不清,差点没把自己僵直成了一座雕塑。
最后布莱雷利还是来了,顶着提姆的脸和笑容,他们身形相似,但提姆要比他高一点。他只需要提前背熟一些人物的关系和事迹,其他的就要由提姆本人来回答了。
“那是小托比,他父亲老托比是个……”
那头的提姆在思考形容。
“是个老登,我懂的。”
“……老登是什么?”
“一个中文词汇,形容有着狡猾性格且有着丰富的使坏经验的中老年男性。”
“你总结得不错。”提姆说。“老托比就是个老登。”
最后那句话他还是用中文说的,其实有时候提姆也愿意用意大利语和布莱雷利交谈,但是其实家里说意语说得最好的是杰森。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喜欢看教父的电影吧。
暂且不需要劳烦一个人干着两份活还要时不时当场外支援的提姆后,他端起微笑,不远不近地跟着布鲁斯,看着他同样——虚假的笑容,其实明面上的布鲁斯韦恩本来是拥有着无懈可击的伪装,只是在这人人都虚情假意的场所,他也干脆顺水推舟地真情流露——你看,他甚至不愿意多夸两句死者生前的辉煌。
这些富商、真正的吸血鬼、敛财者和野心家,滔天的权势并未换来半分真情,早些时候,史蒂芬妮还特意挤到正在和夔娥通话的他身边,分享了那些富人不为人知的丑闻。
他表面上听着——不论是先前听女孩们聊八卦,还是现在听布鲁斯虚与委蛇。至少前者还有能让他放松,后者完全就是仿佛被强制拉到了一个什么忍耐大会,真是罪过啊,他冷淡而矜持地点点头,远方有个女人的黑纱被风吹落,手捧圣经的神父和死者的大儿子在商量着什么,偶然抬起的眼睛里写满了贪欲。
赶紧结束吧。
他快步走了过去,找了个借口把布鲁斯从没完没了的应付中拽了出来。阿尔弗雷德紧急的礼仪培训还是很有作用的,他给了布莱雷利好几个方案,能让他帮助布鲁斯脱身。
“我为此深感悲哀。”
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即使,谁也不知道他真正悲哀的是什么。
……
……
一想到还有三个葬礼要参加,布莱雷利就觉得烦躁,特别是夏天的葬礼,在炎热的天气中,他老能闻到藏于热浪中的、腥臭的阴谋。
这让人倍感不安,特别是——他们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布莱雷利有时候会感到焦躁,但是他也没办法为了自己的这点小毛病去把其他两个人喊回来,只好看看日历,数数什么时候到周末。
每到这时候,家里的——狗?就会在他躺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蹭到他的脚边窝着,他记得这只狗的名字是提图斯,达米安养的……好像是叫蝙蝠犬。好吧,他不太懂为什么这家里的什么东西都能冠上个“蝙蝠”的名号,不过这不妨碍他了解——这只狗相当通人性。
“其实你可以抱一下他。”
提姆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布莱雷利看了看手表,很好,十二点,是该上夜班的点了。
“怎么?心情不好?”他分了布莱雷利一杯花茶,自己手里的还是老样子,一杯咖啡。“真是辛苦你了,那些老登不怎么好对付,是吧。”
夔娥大概没想到她常用的家乡网络用语能在千里之外的美国被发扬光大,布莱雷利抿了抿嘴角,好让对方没看出来他差点笑场。
布莱雷利还没来得及卸妆,提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感觉很奇妙,像多了一个兄弟……哦,虽然这确实是多出来的兄弟。不过他的意思很明了。
这大概是布鲁斯看布莱雷利的感受——其实人是很难记住自己原本的长相的,除非天天对着镜子很久,所以冷不丁地看到自己的脸,首先会感觉到很陌生,反应过来后才会是熟悉。
“谈不上,这种人也不是没见过。”
“我只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布莱雷利最后也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提图斯的脑袋,这只狗没那么热情,却也不会让人感到太冷漠,而是时不时顶一顶他的掌心。
“……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布莱雷利含糊其辞地说。
“啊,你说这个的话。”提姆搅拌着咖啡,他眯了眯眼睛:“那是必然的,等着看吧。腥风血雨——只要和财富沾边。兄弟反目、夫妻相残,都是可能的。”
……讽刺的是,他们这样离经叛道的家庭,既有他人猜测的不和,也存在着真正的……亲情与爱。
提姆看着布莱雷利,头一次见识到了“自己”思考的模样,还挺有趣,他在离开前,让布莱雷利记得卸完妆再睡。
第 57 章
刨去需要参加葬礼的时间, 在度过了不知道几个无所事事的昼夜后,布莱雷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没准, 大概, 被就地放养了。
伤还没好全, 是个现成的说辞,但更靠谱点地说法应该是:现在暂时没人顾得上他。
蝙蝠系义警已经有了一套完善且明确的分工,从实际调查到情报整合。共同导师的教导下,他们配合默契, 有着独一套的分析思维。布莱雷利有所不同, 他的习惯、策略、经验与想法都与这个家庭相去甚远。这么说吧, 一些大事件上,他可以通过观察局势来调整配合,不过, 这不长久。
就连现在公认的世界最佳拍档, 在正义联盟成立之初,也没少因为磨合问题出一些岔子。可见除非天赐奇迹, 不然谁也别想捡漏。
于是布莱雷利顶多只能暂时给管家打打厨房活计的下手,然后随便帮点微不足道的忙——反正在这个节骨眼,别说蝙蝠侠,整个美国上层都快忙疯了。
这不是他能贸然插手的事情,布莱雷利心知肚明, 于是索性袖手旁观, 当起了不理朝政的大少爷。
“你非要在这里呆着吗?”提姆问。
“我刚睡醒,没什么事好干。”布莱雷利摊开手, 他随手套了一件纯白的衬衫,手臂和脖子统统露在了外头。蝙蝠洞的冷气开得很足, 特别是在夏天,提姆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字母像哨兵一样飞速集合,键帽被摁得噼里啪啦,他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正好瞅见布莱雷利手臂上的一些旧疤。
干这行的,又有哪个能全须全尾,蝙蝠侠也做不到。他无意冒犯,只是在强迫自己把视线撤回来之前,侦探的本能就已经做出了笃定——
那是枪伤。
现在想想,布莱雷利在出门见人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穿着长袖。伤疤到底是不好看的,横贯在身体上,好似一个难以言说的遗憾,一场不为人知的劫后余生,一件让带来不必须同情与怜悯的不光彩之事。介于在韦恩家养伤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后再怎么遮也只会让他显得欲盖弥彰,布莱雷利就直接不装了。
啊,夏日,你能把一切秘密都晒化,最后也就没有秘密了,只剩下沉默的真相,到头来还是令人不解其意。
提姆闭口不言,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就这样稍微让思想开了个口子,然后疲惫就顺着这个口子涌了进来,变成了一个哈欠,一滴从干涩眼睛里挤出的泪水。
死有余辜的人死得不太是时候,提姆指了个位置让布莱雷利过去坐:“你愿意的话可以看看那些。”
这话太敷衍了,经典的“我很忙给你个玩具自己玩去吧”,提姆脱口而出的瞬间意识到不太对,幸运的是布莱雷利不太在乎这个,因为他确实就是下来找点事情干的。
布莱雷利按照提示打开了文件,发现里头全是一些案子,他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一个散发着霉味儿的日期出现在了最底部:1932年,哥谭湾打捞上来了一具无名女尸,穿着一条破旧的衬裙,赤脚,手上有老茧,双手有被捆绑的痕迹,裙子里还有3美分,警方推测这是某家纺织厂的女工,告示贴出去了,却无人认领尸体。
三美分。布莱雷利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3美分……那个年代3美分能做什么呢?就连住最肮脏破旧的宾馆,也需要10美分的住宿费。而在大萧条时期,以芝加哥为例……大部分女性的时薪不会超过25美分……到了后期,一周工作超过五十五个小时,都不可能赚到超过9美元的佣金。
人命比草贱的年代,谁又有精力去在意一个女工的死活?
他继续往上翻,走马观花地看完了这一页,时间来到1935年,在倒数第二页的一个案件里,死者是一位在本地颇有声望的中年人,他死在家中,手边只有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人人为王,人人为王……你可成为大富翁,别人也有福可享……(注)
于是警方迅速结案——这是一位为了休伊·朗而殉道的男人——说殉道,听起来不伦不类的,很多疑点表明,他应该是被人杀死在家中,而非自杀。
“朗是美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如果能从刺杀中活下来,美国历史也许会被他改变的人。”提姆是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成为过路易斯安那州的王,当时一些人愿意相信,他最后的住址一定会是白宫。他给穷人们带来了一些……希望,修路,造桥,开办夜校。”
“结果他没住进白宫,反而住到坟墓里去了。”布莱雷利说:“听上去给他殉道倒是比被人杀害名头好一点。”
布莱雷利随意地、飞快地下拉着年份,层出不穷的谋杀案,从有迹可循到毫无征兆,日期在不停地变化,从冷兵器再到热武器,刀伤、吊死、溺亡、窒息、枪伤。蝙蝠侠的死亡档案馆里多的是吊诡的案件,包括——他之前插手的那一个,而最新的案件是发生在三天前,一起入室抢劫案,杀害了一位独居的老人,邻居的证词和死亡时间对不上。
……有时候,谋杀掉这些性命的还不一定是人叻!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十万人应聘苏美贸易公司招募六千名技术工人的……经济寒冬,是一些无处不在的言语霸凌,是对性别的歧视,是野心家们为了利益射出的子弹,是私利和掌控欲……
最可怕的犯罪莫过于此——没有任何实际的凶手,在人人都是刽子手的年代里,飘荡着血的浓汤被一碗碗端上餐桌,馨香四溢……
食腐的秃鹫在一旁无力地打着转,只求分得一杯羹。
一个猜想渐渐浮上了布莱雷利的心头,他大概知道了蝙蝠侠收录这些看上去没什么意义的案件的……目的。一道警示?不不,一种决心,一种拯救,一种……复仇。
他就连这也要插手管上一道?布莱雷利垂下眼帘,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愿意在管束实际犯罪的同时,再去吃力不讨好地连同……连同那无可奈何的、从不肯从人间消散的、庞大且无处追寻的黑暗一并抗争。
救世主都没他能啊!布莱雷利轻轻讥笑了一声,然后他也开始觉得有些无可奈何,这要是个普通的富人老爹,那他有的是办法哄对方高兴,可惜布鲁斯韦恩的理想遥远而庞大,鲜少有人能懂他的隐忍和背负。
有时候,布莱雷利也不禁会想,怎么他净是认识这种人,永远走在自我牺牲的路上——
“你直说吧。”布莱雷利问:“这些案子的权限放给我,是希望我能插手?”
“主要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提姆说,布莱雷利和他都是思维敏捷的人,不过,有时候他们之间看问题的方式会有一些差异性,这种差异性在……诸如破案的场合,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作用:“唔,如果你想的话,倒也……”
“我不想。”布莱雷利否认道:“很遗憾,我的委托费可以很贵的,德雷克先生。”
“……”
布莱雷利浅浅地扯出一个笑容,转瞬即逝。他的蓝眼睛时常在笑,可那不一定就代表着亲切,更有可能是一种伪装。好在,现在的他多少真实了一些——在提姆看不到的地方,布莱雷利反而觉得,被他噎到讲不出话来的提姆才叫真实。
和聪明人打交道很容易,交心,哈,那就是一笔大买卖了。
考虑到不知道还得呆多久,布莱雷利自己也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他不介意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卖点好处,就好比——
“你真的不打算让蝙蝠侠再开你一份工资吗?”
别怪接到公司开会通知的提姆觉得布莱雷利在讲垃圾话,他第一次觉得或许这小子应该安静地闭上嘴,这样他还能去和布鲁西竞争哥谭美丽废物的称号。
他看了看手头急需处理的情报,又盯着手机看了三秒,最后选择放弃挣扎。
蝙蝠侠还在瞭望塔值班。
提姆冷静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他需要——需要再来一点提神的东西,不一定是咖啡,茶也行。卢修斯很可靠,但是不能真的学布鲁斯当甩手掌柜,竞争者虎视眈眈,韦恩要是垮了,那哥谭三分之二的人都要失业;他只能保持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二十分钟,到了公司就得打起精神……
提姆能够确认,那个疲惫的口子在接到通知的瞬间又被撕开了一点,就像一个包装袋子,而他都没空把裂缝捏住。
……但有人帮忙捏住了它。
“如果你真的很忙的话。”布莱雷利用手在提姆面前晃了晃:“——我可以替你去,不过你得讲讲注意事项,以及,仅此一次。”
扮一次也是扮,扮两次也是扮,布莱雷利对韦恩公司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偶尔也想发发善心。提姆德雷克脸上的“这破班是非上不可吗我他妈真的太累了”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假装没看到提姆的眼睛亮了一下。
在他说出“好”的那一刻,不论是他还是布莱雷利,大概都不会想到,当难得回来一次的迪克格雷森步伐匆匆,大喊着阿福的名字,却在拐角和提姆撞见时的一脸惊恐是有多戏剧。
差点没被迪克用棍子抽到脸的提姆一个侧身躲过,又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后才开始质问:“迪克?你在搞什么!”
“什么……我才想问你在搞什么,你没被绑架?”
什么绑架?提姆在想,还没清醒的人到底是他还是迪克。
“你没看新闻?……天,那他们绑了个谁?”
才在蝙蝠洞里稍微打了个盹的提姆拿出手机——第一条推送就是。
“现场直播:被绑匪当街拦车的韦恩高层。警方:谈判专家已介入……嗯??”
“呃,不是你的话,那是谁?卢修斯?其他股东?”
“……我想,我应该好像知道是谁了。”
提姆很久没感觉到尴尬了——他想,他事后打点钱给布莱雷利,还能请到他下次的帮忙吗?
第 58 章
马歇尔·盖洛普喘着粗气, 好像要借此把和条子飙车的惊心动魄从肺里全赶出去一样,他把车开到了指定的地方,熄了火, 又抹了一把脸, 在座位上静默了一会儿, 这才开门下车。
这儿是一处偏僻地段,工厂,化学液,沸腾的地狱之水, 有毒物质。赶走所有富人后, 穷人蜂拥而至, 搭建出了一个蚁穴一样的贫民窟,庸庸碌碌,直到死亡。
他下车后, 打开了后排的门, 用手枪指着那位——姑且称之为小韦恩——的脑袋,让他下车。
“不要让我看见你做任何小动作。”他威胁道。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 在电视里趾高气昂,现在反而乖顺地像个绵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盖洛普粗野地笑着,然后在他下车的时候故意推搡了他一下, “快点!磨蹭什么呢!”
布莱雷利特别想叹气, 可他不能,他还需要装成一个第一次——哦不对, 也许不是第一次被绑架的富人。
他假情假意地皱着脸,尿液的味道、厨余垃圾的腐臭、还有路上的呕吐物, 这些都是身为“精英”所不能接受的。不过,要是今天在这儿的是提姆,那他八成也只会随便装装样子。布莱雷利干打赌,红罗宾平时绝对没少钻下水道,没准还经常带着一身腥湿去打架。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因为他的眼睛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他开始照例游神,至少他们得熟知提姆的行程。大概是被高层卖了。原因?兴许是给某人添点堵什么的。大家都知道,最后不会肯定有事的——蝙蝠侠,蝙蝠侠,救救我儿子,我资助了你,也资助了正义联盟——哈哈哈哈哈!
揣摩别人的想法也是件苦中作乐的事情,老天,你们真的觉得这种难堪能当做娱乐项目?
布莱雷利好像感受到了蝙蝠系玩套娃的快乐(其实只有他自己那么觉得)。关于这点,夔娥都懒得说他了,布莱雷利经常会在奇怪的地方被戳到奇怪的笑点。
他被带到了一栋建筑里,他看不到的是,这是一间被封死了窗户的房间,设施简陋,同伙等候多时。
一开始,也就是刚被绑架的时候,布莱雷利还在一瞬间想,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这是夔娥喜欢说的话,她还喜欢用水逆来当倒霉故事发生的原因。自然,一部分是开玩笑,但如果阿尔塔蒙这时候开口了,那他们就得从笑话频道转变成玄学类节目了。
在没有阿尔塔蒙的日子里,布莱雷利不得不自力更生——考虑到他当万事屋的这些年来,什么见鬼的事情都发生过了,包括被福布斯榜上有名的韦恩认回去当儿子。所以,替人上个班被绑架,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绑匪有些业余,完全得益于买到了准确的情报,以及他刚好遇上堵车。
司机是公司雇的普通人,上有老下有小,还是不被牵连的好,布莱雷利只好暂时被绑,劫匪的块头很大,不过是虚架子,要不是他披着提姆德雷克的皮,这种玩意他能打十个。
令布莱雷利在意的是,虽然绑匪大哥脑子不太行,他背后的指挥——进退有度,还能想办法甩开警察。
他的双手被反绑,结打得很死,布莱雷利愿意的话可以瞬间挣脱,最棘手的其实是枪,其实如果这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绑匪能“不小心”把枪搞掉并且让他捡到,这件事会结束得很快。
不过当布莱雷利被摁在椅子上,并且蒙住的眼罩也没被取下来,还被套了个麻袋的时候,看似搞笑的绑匪节目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提摩西·德雷克先生。”
在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过后,布莱雷利猜测他面前应该也坐了一个人,一道声音响起。
“让我们长话短说吧,我是第一次和您谈话,希望您……能够开诚布公。”
首先,德雷克先生还在家里睡觉,其次,你管这叫开诚布公?严刑拷打还差不多。‘
布莱雷利终于打起精神,开始应付大概率是幕后黑手的家伙,他闻到了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很轻微,泡在水里,这里应该是一处住所,空气也不流动,他还以为会被带去仓库或者野外,因为这样被找到的时候更容易扔下人质跑路。
大块头绑匪和一般谋财害命的家伙差不离,都是为了从韦恩手中拿到足够的赎金,他的同伙却摆出了一副谈判的架势,用词也更文雅,明显不是能被几百万美金的赎金打发的主,他们不是一路人,这一点有可利用之处,问题就在于,他想要什么?
“开诚布公?先生,您的诚意似乎略有欠缺啊。”
布莱雷利被绑到了椅子上,他没办法弯腰,也没办法前倾,谈判的时候,应该让别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不应该连对方的表情都看不到……
“说吧,您若是缺少一些……资金,那我想,布鲁斯会愿意的。”
“又或者——您是想争取点别的什么?都有得商量。”
不过和我商量可做不了数,布莱雷利想,就算我现在宣布明天起员工涨薪百分之三十五也没用,韦恩企业又不是我家开……等会,好像确实是我家开的,好吧,又不是我说了算。
“不、不。”对方连声否认:“咱们不谈那种肤浅的东西……是的,咱们来谈谈别的……”
“德雷克先生,这很简单,我问,你答。当然,不是说,今天我们只谈一个或者两个问题,我会首先问一个相对重要的……您的回答关于您之后的处境,还请您谨慎。”
“——第一个问题,关于,您是如何看待蝙蝠侠的?”
……
……
格伦·瓦力,哥谭大学的学生,就读于法律系。这里我们先略去他的种种过去,现在是一名劫匪,刚刚伙同一名混混马歇尔·盖洛普绑架了目前韦恩集团的总裁——如果不是因为布鲁斯韦恩常年在外寻欢作乐,不见人影,他更想和大韦恩谈谈,而不是这家伙。
既然能被布鲁斯韦恩当做继承人,他们之间的想法一定是有共通之处的,包括对蝙蝠侠的看法,格伦是如此认为的。
格伦打心眼里看不上盖洛普,但他需要盖洛普来执行计划,好运的是,一切都很顺利,他怀着隐秘的激动,试图摆出自己最为高傲的态度,来诘问他平日里根本没办法用此类口吻来同对方说话的人。他不是第一次见提姆,他们就读于同一个学校,要想搭话并不困难——他的计划不在于此。
“蝙蝠侠?”
德雷克像自言自语般:“如何看待?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我想,别的不提,在你心里,我应该如何回答?”
他反手就把问题抛了回来。
“你认为我会回答的、你希望我会回答的,你想听哪个?”
“先生,你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格伦立马冷了脸,然后吩咐盖洛普照着头给了他一拳,他没能看到——或者说,那样一张熟悉的脸不应该在他面前表露痛苦。他承认自己有点优柔寡断——但这是必须的。
“我要你说——实话。”
“实话?”
布袋里居然还隐隐透出某种——笑意。
格伦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惊心,他还以为是错觉。
“好吧,布鲁斯早年的态度——确实不太好,他不太喜欢蝙蝠侠,但后来又转变了想法,开始为蝙蝠侠提供帮助。”德雷克悠闲地说:“炒作?还是某种切实存在的不正当关系?又或者是花花公子又一次漫不经心的戏耍?”
“你想我回答什么呢?你想要哪种——真相?”
格伦被他的态度弄得十分恼火。
他几乎想立马吼上一句——你懂什么!你这种生来优渥,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大概就是打高尔夫时擦破了皮——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妨碍——
他几乎立马就被自己的理智劝服了,他咳嗽了一下,保持冷静,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个问题:“你知道蝙蝠侠——是谁吗?”
“……”
德雷克这会儿却沉默了下来。
“你知道但不愿意说,又或者是……你根本不知道?也对,他不可能给你这种人看到他面具下的脸……”
……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再说蝙蝠侠面具下的脸一点也不神秘,大到时代周刊小到路边报纸都有他的脸。
尽管不愿意面对现实,连他都长着那样一张脸。布莱雷利分神吐槽了一句,他用舌头舔了舔后牙槽,把口腔里的血腥味压下去,他只觉得很好笑。
要不是他还得陪着演,他真的该找个地方尽情地笑个没完,他听到劫匪在贬低过他之后,开始絮絮叨叨起关于蝙蝠侠。
准确地说,那是一个有关蝙蝠侠的身世。
“他出生于一个你这种人所不能想象的家庭——母亲常年吸毒,父亲是□□的打手,他很早就开始自力更生,既要养活自己,又忍受家暴。”
格伦满意地听到德雷克“嘶”了一声,他继续道:“你能想象吗?每天饥不裹腹,还要挨打,瘾君子,暴力狂,互相厮打,酗酒,贫困。这样的小孩哥谭比比皆是,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大部分在长大后只能去当□□的走狗。”
“蝙蝠侠成长于这样的家庭,蜗居在狭窄的柜缝里,看着父母不断当走一切,最后他们一无所有,当了流浪汉,冻死在了哥谭一个常见的冬天。”
“接着,还没成为蝙蝠侠的那个孩子只能自谋生路,谁也不知道那段过去,他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或许,他被父母卖给了马戏团?”
沉浸在故事里的格伦下意识地接话道:“对、对!他被卖去了马戏团,所以他身手了得!像生了一双蝙蝠翼,他在马戏团只能吃老虎或者熊吃剩下的食物,凄惨无比……最后,他在颠沛流离中,看尽了罪恶的模样。”
“他决心改变这一切,凭什么穷人就该受难,富人就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
“他是我们的人,他在哥谭底层生长,摸爬滚打,吃尽苦头,在你们睡着上万美金的高档床铺,喝着高级贵腐的时候,他在受伤、鲜血淋漓地对抗着罪恶……”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鲜血淋漓和他能喝贵腐酒其实一点都不冲突。
布莱雷利想,这要是三个月前的他,也许还真就信了。劫匪的故事编地绘声绘色,富有情调,还有很多细节佐证。但凡文化水平差一点的,都扯不出那么一篇长篇大论。
他还很好心地给劫匪兄弟在编不下去的时候提供了一点灵感——其实对方还顺便编排了布鲁斯韦恩的生活,穷尽奢华,纸醉金迷。还有提姆的,在他的描述里,蝙蝠侠的诞生就是为了对抗罪恶,尤其是这群富人,但是他被布鲁斯韦恩胁迫了,不得不保护他,还干了自己不想干的事情,所以后来才会如此苦大仇深。
某种意义上也没有错,布鲁斯确实是有着蝙蝠侠最大的秘密,一旦暴露就完蛋的那种。
而这位不知名的仁兄,是来替蝙蝠侠讨回公道的——他要提姆德雷克证明,他们之间没有那些龌鹾,就算是有也一定是被哥谭阔佬强迫了,以及让布鲁斯韦恩放蝙蝠侠自由,除非他想要提姆德雷克陨命于此。
这是个什么逻辑?一边觉得富豪都是灭绝人性的,一边又坚定不移地认为布鲁斯会用提姆的命来放“蝙蝠侠”的自由……
也许……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让提姆有活路,只想拿到作为证据的“答案”后杀人灭口,作为……警告。而且,他可以先拿到钱,再假意放提姆生路,最后拿着钱蛰伏起来……他认为有了这一笔钱和投名状,蝙蝠侠会为了感谢他而保护他。
布莱雷利在捋清思路后——说真的,要不是形势不太对,他真的很想仰天长叹一句——打哪来的智障啊!
“说得不错,这么看蝙蝠侠确实是——过得很不容易。”
布莱雷利说,他没办法看到对方的脸,但他猜测这里应该有个录音机。
“那你呢?”
格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或许,你确实有一颗……为穷人着想的心,这点很不错。”布莱雷利轻轻哼笑道:“但是不冲突的是,你相当仇视富人,哦,我先申明,我不敢说所有有钱人都清白,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最不清白的那几个已经躺到地下六英尺去了。
“为富不仁,是有这么个道理,不过,凡事不绝对。就像——你虽然看似为穷人,实则为自己一样,富豪、中产阶级,所谓的有钱人,也有善良者。”
布莱雷利其实不太想说这个,为富不仁和所有定律一样,时而管用时而不管用,他不想过多讨论这种见仁见智的问题,他说这个只为了恶心对面的家伙——看在他叫人打了自己一拳的份上。
“你知道吗——我嗅到了深深的……妒忌。”
他压低嗓音,笑意都要从嗓子里满出来了:“很遗憾,我还是能分辨一些人的——什么人高尚,什么人借高尚之名行卑劣之事。”
“你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个‘如果是我’吗?一共十二个,如果我是蝙蝠侠,如果我是布鲁斯韦恩,实际上,你是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以及,你如此——激烈地维护蝙蝠侠,是因为你把蝙蝠侠看作是一伙的,如果说你们都是贫困者,穷人,你们的立场就是去对抗那群老钱。”
“那如果你是老钱呢?你会想着分享利益给穷人吗?可能当你是穷人的时候,你会想着,我会。可当你是富豪的时候,你就会拼了命地去维护自己所在的……阶级的利益。”
“你鲜少提及‘公平’,先生,你想要的不是所有人都公平的社会,你只是单纯地——想要我成为‘不公平’中的受益者。你可能没太意识到这个……没关系,没关系。”
“你其实不了解蝙蝠侠,也遑论了解布鲁斯韦恩。”
如果他真的有心去搜集韦恩集团的数据,就会发现,布鲁斯韦恩做了许多公益事业,不过在阴谋论盛行的美利坚,这些不过是洗钱手段,因为确实也有很多人确实是干那个的,加上,那是个热衷败自己名声的专业户。
不过,这些放在他们这种稍微“聪明”点的人眼里,一拉数据表格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布鲁斯韦恩为了哥谭,实在是尽心尽力。当初在察觉布鲁斯大概率不是个普通败家子后,布莱雷利还连夜搞了大数据分析,然后在第二天被夔娥威胁去补觉,令人印象深刻。
虽然真相过于离谱,普通人猜不到反而是常态。
“你的故事,你对他们的注解和识读,其实都只是在展现你自己——以己度人啊!这位先生!”
语言像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格伦·瓦力内心。
……又或许,言语只是平平无奇的刀柄,真正尖锐的部分,通常被人唤作“真相”。
被戳到痛点、气得踢翻了凳子的格伦·瓦力准备直接把他提前准备好的那盆洗衣液泼到布莱雷利头上之前,那扇平平无奇的——被封住的窗户被人凌空踹开。
红罗宾快速地躲过了第一发子弹,在狭窄的室内,长棍猛地一扫,盖洛横着飞了出去,枪脱了手,被红罗宾单脚踢起,一个回身踢出了窗外。
希望外边的警察学聪明点。他迅速制服了打手,根本没准备的格伦·瓦力还想说些什么——他犹豫到底是先解释自己是为蝙蝠侠做事,还是先跑为上,这点犹豫足够让他一起被红罗宾直接撂翻在地,双手被反拷后,直接被打晕。
“抱歉,我来晚了。”
布莱雷利的肩膀垮了下去——他一直记着数呢,两个小时零二十一分钟。如果提姆是因为补觉来晚的,他还能原谅。
“警察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德雷克先生。”红罗宾替他解开了绳子、撕开了布袋,还好那盆水没泼上来,不然他不确定妆会不会花。
布莱雷利带了通讯器,如果新闻报道得及时,那蝙蝠那边在发现被绑的同时就应该注意定位了。他揉揉手腕,突然很想恶作剧一下,于是就对红罗宾说:“哦,您来得真是及时……不算晚,就是——我现在有些手脚发软,劳烦您带我下去。”
“……”
提姆的无语隔着面具都能传达,他大概会想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自己走”——让布莱雷利意外的是,他真的跑来扶自己了。
他怎么突然那么好心,布莱雷利没想明白,他随口说:“你不会等会要和我要什么报酬吧?那么好心?”
“不会。”
他“唔”了一声:“不是吧,我不信,好吧——作为补偿,回去后可以让你一次。”
布莱雷利说的是阿尔弗雷德的特制小饼干,他顶多只让一块。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以公布真相为己任的格伦·瓦力确实录了音,按正常的发展,这盘录音带最后交给警方,所以布莱雷利需要保持提姆的声音和身份和红罗宾对话。稍微口无遮拦一点也没什么,芭芭拉还在警察局办事呢,这玩意随时可以销毁。
只是,自负又拎不清的格伦·瓦力干了件蠢事——他不仅弄了录音,还搞了直播。虽然掩盖了地址,可对于拥有两个顶级黑客的蝙蝠家来说,纯属班门弄斧。
于是那段话就这样被跟着被播了出去。
原本准备借这件事来顺便掩人耳目的提姆德雷克确实成功了——本来就没人认为提姆德雷克和红罗宾是一个人,现在更是如此。
想逼迫提姆来澄清蝙蝠侠和布鲁斯没有绯闻的格伦·瓦力也在某种意义上达成了曲线救国——
当晚,跟着克拉克干了一天活的夔娥快乐地吃完了露易丝夫人做的饭,并准备回到隔壁(没错,他们隔壁的一户人家被布鲁斯租了下来,因为肯特家的客房有限)继续搞一些文化消费活动时。
她发现蝙蝠相关的tag已经不再是蝙布霸榜。事先声明,她知道这是一个人还是自己好朋友亲爹,但这不妨碍她偶尔看一些和正主压根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虚拟作品。
也就是说,这群品味相似的创作者继搞了多年蝙布之后,突然纷纷开始搞起了红罗宾和提姆的虚拟创作,直接把多年top1踹下了神坛。
一墙之隔,克拉克·肯特看着所谓“韦恩养子提姆德雷克疑似出柜!对象竟是义警”的新闻,缓缓陷入了沉思。他想,秘密身份固然重要,但也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吧?
他早就觉得布鲁斯当年立花花公子的人设多少有些过,现在提姆也跟着他走这个路线,确实有些不妥,克拉克当即决定,他回头得去劝一劝。
第 59 章
在正式开始同超人在大都会执勤之前, 他们先回了一趟位于堪萨斯的斯莫威尔镇。
正如同人们疑心蝙蝠侠那张漆黑面具下的真容,同样有不少人针对超人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超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他是不同于人类的外星生命, 却有着一张同人类别无二致的面容, 他的来历、身世、住所, 他原生族群的道德、习俗、饮食,都曾被科幻小说家们热切地追寻过。有人认为,他其实是三十个世纪后的人类,有人反驳到, 他如此强盛, 像赫拉克勒斯, 他是远古文明的遗珠,还有人幻想,他住在一个冰冷光滑的基地里, 从不用吃喝。
当夔娥掀开红布的一角, 麦秸的味道偷偷钻到了她所处的阴翳之中,像一位不请自来的老熟人, 明灿灿的光芒落到肥沃的、宽广的大地上,金色的灼热蒸熟了葱郁的绿;麦浪以舒缓的节奏起伏着,流云在旷野中悠然飘荡,诗,油画, 照片, 寄寓着梦想的双眸,合力将景色从世界中裁剪出来, 拼贴到心灵上去。
“很惊讶吗?”克拉克隔着披风拍了拍少女的后背,他笑得有些腼腆, 但不得不说,大概没人能不喜欢这样的笑容——真挚,满怀希望。“这里是我的——故乡,我愿意这么称呼她。我的父母就生活在这里,当然,我说的是地球爸妈。嗯,他们都是农民,可能不是那么——我是说,世俗意义上的伟大,他们也都是普通人。”
就像谁也没办法将布鲁斯韦恩与蝙蝠侠联系到一起,那些追求异域外星文明的小说家,大概也想不到,超人居然是个堪萨斯来的乡巴佬!克拉克曾经用小报的标题给自己的身世做了个总结,然后成功逗笑了布鲁斯和戴安娜。
“不……”夔娥攥紧了披风,“或许有点,但是,我想,我可以理解。”
她断断续续地说,她实在是找不到太合适的单词,不过没关系,她还是要是说——她要如何才能不去理解这样一副画面,这样一个家庭?
“我的父母也是……农民。”她轻轻说,“他们也种地,在遥远的中国北方。”
辽阔富饶的黑土地,苍茫浩瀚的夜空,宁静深广的大雪,生命,生命,在你还未理解一切富有深意的事物时,故乡就已经替现在的你宽容了往后的千万个你。她想起阿尔塔蒙在某个有篝火的夜晚,坐在即将入睡前的她的身边,缓缓念道:兔子的身体里跳动的是大地的心。(注)
“是吗?”克拉克继续笑道:“那我们一样。”
她见到了克拉克的父母,朴实的堪萨斯农民,玛莎亲切地招呼她坐下“不用和我们客气,亲爱的。”她在他们来之前就听说了一些关于客人的事迹,所以早早就忙碌起来了。用她母亲留给她的咖啡壶为他们煮了几杯咖啡,在水蒸气喷出前又忙着去煎面包——完完全全是自己揉出来的,取材于屋外那几百英亩的麦地。象征酥脆的香气逐渐充盈了整个室内,她往窗外看去,乔纳森先生正提着一桶水,擦洗着什么。
克拉克家背后有一个很大的仓库,在开饭前,克拉克带着她去看了一眼。里头放置了许多农具,仓库里足够并排停下好几辆车,角落里有好些草垛,从房顶上垂下一条带铁链的钩子,她后来听康纳说,那好像是用来运输牲畜的,现在没什么用了。
一切都在无形之中向她诉说着同一个概念:陌生。可她却久违地感受到了熟悉。吃过晚饭后,她和克拉克一起去散步。
“我以前总觉得,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做出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预兆,那一定有着某种象征性的意义。”夔娥将手背在身后,在夜色下,随便踢着路边的石子。“后来布莱雷利专门找我谈过这个——其实生活里本来就充斥了大量没什么意义的东西,当时我没怎么听懂,我还嫌他说话听起来矫情来着……哦,当然,他不知道这个。”
如果没有这层身份,又或者没有对阳光的畏惧,也许她顶多就只能算一个普通人,能吃了点,力气大了点,可惜那样的假设并不存在,太多人浑浑噩噩一辈子,死前才得一点清明——也有到死都不会考虑这些的,那样也很好,没有意义的一生啊!但对于她来讲,不太适用。
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摇晃的麦穗。
——我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
“有些东西实在是不太好忽略,我总想打架,又总想阻止自己去打架,到最后两头都没讨好过。”
——“直到现在也是。”
克拉克没有立刻说话,就像夔娥说的——他带她过来,也就是想到就做了,别的都没太思考过。也许他们有一个相似的人生,换位思考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近乎形同虚设的概念,他们就更不必去遵守这个了,但是,他只想让一切变得更好。
布鲁斯曾经冷淡地评价过这个:这也是一种傲慢,克拉克。
你愿意换位别人,却——打定主意不准备让别人能换位你,这很危险。你一直在付出,或许你认为这是对的,但是,我的朋友,我得重申……这太危险了,若是你从不向他人索求,那你的付出迟早有一天会——
他笑了笑,应付媒体的慵懒笑容,蝙蝠侠式的冷峻眼神。他双指并拢,冲着克拉克的眉心,在须臾间向上一扬,做出了开枪的动作。
——碰!你会被这种无节制的、且不求回报的付出撕碎,小镇男孩。
也是直到后来,他才感受到——那种奇怪的、拉扯着他内心的撕裂,在逐年累月的扩大。事实上,若不是布鲁斯和戴安娜,若不是有正义联盟的其他人在,他也许早就被卷进人间这个巨大的粉碎机,钢铁之躯那柔软的内心会就此千疮百孔、还会被扯得粉碎。还好他最终跨过了那道坎。
这也让他直至现在,也还有勇气俯下身说:“我们一样。”
夔娥始终有些束手束脚,她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但又完全不同,他当时在担心自己的力量是否能究竟能带来拯救或者——毁灭,而夜兔始终在担忧,她只有毁灭这一条路可走。
绿灯侠说过,这个族群灭绝的多个导火索中,其中一个便是……弑亲。好战的天性所致的残忍习俗,她没准知道,又没准完全不知情,不过一定是有所察觉。
这点让蝙蝠侠有些忌惮,所以才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并将她暂时交给超人看护一阵子,毕竟夜兔和氪星人仿佛就像两个极端,在茫茫宇宙中居然从未碰上过,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可接触下来,克拉克感觉得到,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虽然克拉克自己也承认,大部分时间里,这个星球上对他来讲就不存在什么危险),而且在有意识地用一些方法控制自己。
她做得很好,可以说,他自己在这个年纪都不一定做得那么好。他想,这一定是得益于……布莱雷利,蝙蝠侠最近才捡回来的孩子。
夔娥是完全能做到收放自如的,只是还缺乏一点经验,以及由于某种近乎“迷信”的心理而导致的不自信。她的同伴多少有察觉,但是暂时还找不到方法来纠正。
关于这一点,克拉克还真有些经验。
不如说他现在说没办法也已经晚了,布鲁斯已经把人丢过来了,何况是他先牵的头。
“或许,如果你愿意。”克拉克斟酌道:“你想去其他星球看看吗?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我只是觉得,当你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看看别人当参考也是可以的,就当去旅游。”
“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种‘找不到’参考的家伙来说。”他眨眨眼,“你也可以拿我当参考,不过,还是可以多看一看。”
夔娥惊讶地抬起头:“哎?可不是……我记得我是过来……帮忙干活的?”
她差点嘴瓢成当义工,不过他俩平时不论是当成超人还是当万事屋干的活好像都和义工没差。
“是啊。”克拉克带着她往前走,然后把人带到了一块大石头边上,他小时候经常跑来这儿发呆:“我们可以偷点懒,没什么事的时候我就带你去,蝙蝠侠不会知道的。”
他看上去像一个协助逃学的家长。
夔娥承认,她有点心动,犹豫了三秒后,她点点头:“成交!”
“……呃,那我可以带点宇宙特产吗?”
“当然可以。”克拉克说,“宇宙里很多矿石都相当美丽,我可以帮你看看有没有辐射。”
……
……
还没等他们挑一个空闲日子去宇宙旅行,克拉克就不得不因为一则新闻,先打了个电话给阿尔弗雷德,并告诉他自己将择日拜访布鲁斯。
夔娥在旁边给小乔纳森解释了半天,从什么是“出柜”再到“你年纪还小可以不用去思考这种问题因为容易把假的当成真的”。其中三句话里叠一个“不能歧视”的甲,全程充斥着东亚人拐弯抹角的不赞同——小孩子太容易被一些看上去标新立异的事物影响了,万一哪里没说对,那就罪过大了。
不过提姆和红罗宾也是一个人吧?她在解释之余感到有些奇怪,这是他们家的什么传统吗?
那头的管家先生欣然同意,并让克拉克记得带上夔娥。
“布莱雷利少爷很想念他的朋友。”
阿尔弗雷德说,他刚才在路过客厅的时候看了一眼沙发,不意外的是,布莱雷利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么,恭候您的到来。”
“谢谢,阿福,替我向布鲁斯问好。”
第 60 章
迪克敲了敲门, 得到了一声请进后,推门而入,然后差点没踩到满地的碎片。
布莱雷利盘腿坐在地毯上, 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一只手在随手拼着一块拼图。他闲闲地抬了一下眼皮, 给迪克指了条靠墙的空隙。
落脚处很狭窄,但这难不倒前杂技演员和现英雄,他成功地绕到了布莱雷利身边,对方还很好心地往旁边挪了挪。
布莱雷利正在拼一块纯色的拼图, 他已经完成了快一大半了。
“有事说事。”布莱雷利说。
没什么事, 迪克说。他稍微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如果那东西算摆设的话。一艘乐高拼接而成的大船, 一座纸牌叠搭的三角塔,还有散落在四周、白得不分你我的拼图碎片。
“你这两天呆在房间里就是为了做这些?”
“不全是。”
布莱雷利同迪克聊天,并在那些拼图中分辨着自己需要的。“我找找送礼物的灵感。”
啊, 礼物。迪克低声重复了一边, 他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你在给提米准备礼物?”
近来发生的意外太多, 从外星人攻打地球再到舆论风波,大伙儿都忙得团团转,好像也就自然而然地忘记了一些被挤到待办事项之外的东西,好比……一些纪念日。
再过几天就是提姆的生日了,迪克想, 七月, 炎炎酷暑,热浪, 重要的二十一岁,到时候阿福会从酒窖中拿出一瓶香醇的好酒用作庆祝。
作为义警, 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各奔东西,毕竟有时候连圣诞节他们都不一定凑得齐,不过就迪克格雷森个人的想法来说,如果形势允许,他还是愿意参与此类聚会的,他每年都七八月都会回家一趟——提姆和杰森的生日都在夏季,前后相差一个月左右。
就是不知道提姆本人最近有没有空。
“所以你想到什么好点子了吗?”
……
布莱雷利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要送什么,要不是他有注意到阿福在准备蛋糕,他都不清楚提姆的生日就在最近。
他真的不是故意搞出来那档子出柜风波的,他只是没想到——
我就不该试图去理解蠢货劫匪的想法,实在没想明白劫匪搞这茬到底除了更快暴露自己还能有什么用的布莱雷利盯着手机的推送看了半天,最终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在大灾难后,纵使是哥谭人,也需要一些能够调剂心情、转移注意力的事件,这要是放在平时,没准没几天就自动被遗忘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愈演愈烈,颇有冲出哥谭,昭告世界的趋势。
提姆看着报纸,无语了一阵就把这事丢给公关和律师,自己和没事人一样上班去了。就是布鲁斯时不时会在饭点的时候多看两眼布莱雷利,好像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哪开口。
糟糕,他不会要骂我吧?布莱雷利担心地想,他飞快而不失优雅地吃完了饭,然后利落地跑了。
他呆在房间里,很难说没有防止布鲁斯一秒变蝙蝠侠数落他的原因,但他也确实有在认真思考给提姆准备点什么礼物作为补偿。
给杰森的礼物倒是相对容易一些:他准备送一套《哈扎尔辞典》的典藏版(他已经打听过了,杰森还没看过这本书),阴本和阳本一起,然后他会告诉杰森关于《哈扎尔辞典》的一个经久不息的说法:两个版本内容有所区别!语焉不详,仿佛一个谜题,一个诱饵,然后他就能管杀不管埋,让杰森自己琢磨去了。而给提姆的就相对犯了难,尽管他就是随便乱送点什么都行。
……毕竟,他还是会有点……自知理亏。
……
“唔,刚开始我想的是乐高。”布莱雷利指了一下那边的船:“不过感觉有点敷衍。”
后来他又试了一些其他的,提姆或许会喜欢的东西,比如拼图之类的。因为这类看上去很机械但是需要动一点脑子的游戏很适合用来放空和清理思绪。
“你确定?”迪克拿起其中一块拼图晃了晃——正反面都是一样的,而且没有任何图案。
“现在不确定了,这种拼图太简单了,差不多半天就能结束的东西也没必要送。”布莱雷利“啪”地把拼图摁到一起,他冲迪克摊开手,示意迪克把手里那块给他。
“……”
在迪克和他聊天的过程中,布莱雷利已经啪啪拼好了另一个角,就是动作会放慢很多——他始终循着一条不为旁人所看见的逻辑在进行着手头的游戏,不慌不忙,还能准确地记住并区分这些看上去差不多的白色碎片。
迪克光看着就觉得眼睛痛,如果是他来拼,那当然会比一般人快上不少,看在蝙蝠侠专门训练过他的逻辑思维的份上。
只是,要比速度的话,他可能没办法比得上布莱雷利——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也夸上一句这玩意简单。
迪克第一次对布莱雷利有了点新的认识,连带着提姆一起。
“好吧,如果你那么认为的话。”迪克说:“既然不是这些,那你是准备……”
“我准备送一套榫卯机关和拼接模型。”
布莱雷利淡淡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迪克觉得他看上去有些发愁:“时间不太够,图纸我倒是画了,找了人帮忙做零件,一部分木工他们搞不来所以我要自己上手,材料还没送到……”
他嘀嘀咕咕了些什么“桦木不耐磨”“椴木抗蒸汽能力差”“算了又不是打家具凑合吧”之类的话,迪克同样盘腿坐在他的身边,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要不要我帮忙?”
布莱雷利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手里拼图都吓掉了。
……虽然知道迪克这个人自来熟,但是他自来熟得也太过了吧?
迪克若无其事地把话题继续下去:“木工的话我可以帮忙……嘿,我想,我的手工活也不赖?”
布莱雷利的发质很软,也不知道布鲁斯的是不是也这样。
“……你知道什么是榫卯吗?”
“知道,中国古代的一种结构技艺——通常用在建筑上,能固定两个物品。”迪克笑道:“我以前见过,这样可以吗?”
布莱雷利勉强点点头,然后他就听迪克用欢快的语气问:“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我最近都在家——说起来,我记得你的朋友们叫你阿莱?我可以那么叫吗?”
“可以,你想的话。”
“说起来,为什么他们不叫你——布莱顿或者布莱尔?而是阿莱(Alai)?有什么含义吗?”
“……那为什么你叫理查德,但是自称是迪克而不是瑞克?”布莱雷利反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是迪克率先投降:“好吧……我妈妈是那么叫我的,不过更多时候她叫我……罗宾。她是罗姆人,算非英语母语者。”
“我朋友是那么叫我的,她也是非英语母语者,这个名字是根据她的语言习惯化来的,没什么特殊含义。”
如果非要找一个含义,那可能是夔娥一开始不太能记外文名,看一眼忘一眼,就干脆胡诌了一个略称……什么的。
……
在迪克的帮助下,他的那套拼接模型完成得很顺利,其中最需要感谢的还得是蝙蝠洞里那些齐全、高昂且趁手的工具们。
布莱雷利不会知道的是,其实蝙蝠侠在夜巡回来后,也会偷偷替他加工一些零件,他给迪克看的图纸中规中矩,自己的那部分有些……抽象,他根本没想过那玩意不仅被蝙蝠侠看到了,还被对方做了出来。
他以为那是迪克干的,第二次给图纸的时候还专门解释了一些他们团队内部通用的记号,以免迪克出错。
在这么赶工两三天后,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五,忙得昏天黑地的提姆德雷克在准备出门前,被彩带撒了一身。
杰森陶德带着他欠揍且嚣张的笑容,送上了第一份礼物——一份红罗宾和提姆德雷克的cp文包集合。实际上,在破解掉其中一份文档后,藏在里头的是哥谭本土帮派的一份非法走私名单,被一众大佬视作绝密的文件就这样被红头罩并着同人小说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感谢你带来的乐子。”杰森拍拍布莱雷利,被斜了一个刀眼。
就你有嘴是吧?
当天其实夜翼和红罗宾其实是一起去的,但因为红罗宾出手能达到更好的掩饰效果,所以夜翼就在外待机。他们比有延迟的直播更早听到了绑匪关于蝙蝠侠的胡扯,以及布莱雷利那一句神来之笔——“被父母卖给马戏团”,整个蝙蝠家当即就笑疯了一大半,其中笑得最猖狂的就是杰森,据说蝙蝠侠都忍不了了,直接屏了他那边的线。
之后的事情就更有意思了,杰森能指着这个笑一年——但是太得罪提姆会被网络制裁,得罪布莱雷利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后果。
而布莱雷利半点都不想理这人。
上门的克拉克和夔娥也一并送上礼物,布莱雷利问她送了什么,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乐高积木”这个回答。
“乐高是救过你们的命吗?”达米安问,他一直搞不懂这个兄弟的脑回路。
“乐高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他还出蝙蝠侠周边。”布莱雷利懒洋洋地回击。
一场在兵荒马乱中的带着温情的热闹,食物可口,美酒馥郁,史蒂芬妮是最后一个到的,还有很多人没法到场,过来参加生日宴的人也就吃了个饭,分了蛋糕。托提姆的福,布莱雷利有分到一杯葡萄酒,没有丝毫苦涩的味道,和记忆里的截然不同。
“哦,耶稣之血。”杰森满不在乎地说,然后被达米安在桌子下踹了一脚。
布莱雷利:“你差不多得了。”
然后他们开始打闹,要求唱歌。歌曲被欢快的气氛感染,像一艘船,在海里被浪抛来抛去,大海是葡萄酒色的大海,醉醺醺地摇晃,把生日歌里的词晃得七零八碎,都不知道他们把词唱到哪去了。
许多钟拿到。
条纹袜穿好。(注)
走完流程后,一切没有任何改变,义警还得去行侠仗义,有工作的还得去上班,狂欢过后还得考虑清扫卫生。
布莱雷利和夔娥试图帮阿福收拾桌面,但被阿福赶去休息。
“谢谢您的好意,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边,克拉克开始找布鲁斯谈话。
“说起来,那个出柜是怎么回事?”夔娥趁机抓着布莱雷利问。
去了堪萨斯乡下的夔娥对此一知半解,等她回来的时候,帖子都快被删完了!她现在必吃这个瓜。
“……”
“这里边不会有你一份吧?”她怀疑道。
“你听我解释。”
布莱雷利不太想解释来着,就不能放过他,让这东西快点过去吧!
“我就知道,”夔娥听完前因后果,打开手机:“不过看得出来相比起相爱相杀的蝙布,相亲相爱的红罗宾和提姆是另一种口味……好像他们说最后是红罗宾把你抱出去的?哎,好多人还是用前者的套路去套后者感觉有点无聊……”
“抱出去纯属无稽之谈,我是被扶出去的!以及如果你想和我说有什么乱炖之类的,”布莱雷利冷静地指出:“那毕竟丢人的是提姆德雷克,关我什么事。”
“……你也是周树人?”
夔娥说:“算了,我看你全家都是。”
打击犯罪的是蝙蝠侠,关我布鲁斯韦恩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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