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如果将这个球一样的世界用刀切开, 那里面一定是令人失望的——没有香甜可口的果肉,亦不是什么芬芳松软的蛋糕,而是一桩桩琐碎的、无聊的、黯淡的乃至不算光彩的事件, 光辉璀璨的故事夹杂在其中固然耀眼, 然而在炸开来的、千万种似是而非的人生中, 似乎也变得渺小起来。
但是,我们从来都清楚——没有相同的英雄或是恶棍。布莱雷利冷静地站在靠近门扉的地方,像个无关紧要的看客,在尚未轮到他登台前, 倒是也有闲心当个评论家——和哥谭那位同时被心理学和犯罪学家关注着的……犯罪分子不同, 对于伊登福特而言, 小丑状态的他才是善良的,而真实的自己反而代表了十恶不赦的那一面……看上去这个老哥还多半有点表演型人格。
那头,伊登还在神神叨叨, 带着一点谁也察觉不到的……乞求, 但谁来可怜可怜被他残忍杀害的孩子呢?
也许杰森也已经听够了类似的故事与人生,甭管想不想, 他终究在这方面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面无表情,只为了寻求一个……机会。
木屋中太过狭窄,而且臭气熏天,他极好的听力能帮他在男人发疯的同时捕捉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滴水声,杰森习惯了滴水声, 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他趴在蝙蝠洞的操作台上,于写作业的空隙里, 老能听到来自另一头的、从钟乳石尖滴到石头上的声音,那时他只感到安宁。
“真够无聊的。”他阴沉地站在那儿, 背后是一张张被猎人剥下来的皮,风干了,但他总觉得能听见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幻觉一样,地板因此而潮湿——
他们在破门而入的时候,恰好赶上了男人在对那个孩子下手,出其不意地袭击带来了一定的效果,杰森一枪打中了伊登福特的腿,又一枪把他逼到了角落里,而布莱雷利趁机把孩子从木屋中间那张血迹斑斑的操作台上救了下来,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稍微超出了预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受害者——就藏在角落里的木箱中。那个男孩身上伤痕累累,幸运的是还活着。结果就造成了投鼠忌器的局面……
已经退到屋外的布莱雷利拍着埋头在自己怀里的小皮尔斯的后背,尽量安抚着对方,一面时刻关注着那头的动态。尽管这些天相处下来,红头罩——杰森在一些小事上还算友好(尽管杰森迁怒和迁就他的理由差不多是同一个),合作起来也从不拖泥带水……但无论如何,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分一分场合的。
恰好,他们比较倒霉。继上次的——布莱雷利都没和杰森说上几句话,全程由提姆在调配的合作之后。这还得算头一回——也就是仅有他们两个的联手的事件。谁也不曾想,这次一上来就遇上了谁也不愿意看到的选择题,无辜的性命成为了两方博弈的筹码,取决于伊登的选择,也取决于他们都应变,简直糟糕透顶。
“老天,要不要这样。”布莱雷利保持揽着孩子的姿势,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杰森做的什么打算,他这时候不想说一句诸如艺高人胆大的风凉话,他只想让那人渣赶紧去死。
正巧,杰森也是这么想的。
“依我看,您真是个垃圾。”
他嗓音低沉,拿出了他惯于讥讽的好本事:“害人这种事,不满您说,谁还没害死几个人呢?——但凡事有个高低贵贱,尽管我不主张这个。”
“随便掐死几个崽子就算你有本事了?哈?笑死个人了,你这种细狗货色简直丢他妈杀人犯的大脸。”
伊登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勒着另一个孩子的脖子,他大概没料到他会在这方面被人训斥——他平生最得意的两个方面,一是慈善基金,二就是当“猎人”。那头的年轻人快速用眼神扫了一下四周,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你觉得你可怜是不是?少搞笑了,世界上不存在可怜的人,只有失败者和成功者,我没见过比你还失败的家伙了——你的义演,我也观赏过几次,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我慕名而来,只想看看你是否有其他方面的优点……结果呢?你不会真的就为这点可怜的成就而沾沾自喜吧?”
杰森大肆嘲笑着眼前的可怜人——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从作案手法挑剔到杀人手法,在外头的布莱雷利都忍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刚开始还觉得杰森挺靠谱的,现在他保留意见。
这位杀人犯显然情绪管理不太到家,又也许是他太讨厌被责怪——布莱雷利曾经遇见过类似的家伙,喜欢装可怜,对着别人一次又一次地讲述自己的不幸,希望博得同情;暴躁易怒,但是又会在一定范围内做点好事,他们有人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人仍然耽于幻想,但是他们都非常讨厌被人辱骂,这又是基于童年经历所导致的——如果是他们在暗处,那就会不顾一切地当一条疯狗,但是如果是挑明了,那倒不一定有那个勇气了。他祈祷着杰森有点分寸。
伊登福特作为一个连环杀人犯,这一块自然比不上某位前义警现□□大佬外加刺客联盟编外学徒的反英雄,总之他被杰森当场喷到破防,在呲目欲裂地伊登想起反击——或者干脆弄死手里的人质之前——
——你的名字是?……哦,皮亚斯?抱歉,我的德语可能不算很好……皮尔斯,是吧?
——我需要你帮个忙……没错,等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喊,也不要看,好吗?捂好耳朵,你不会受伤的。
皮尔斯被抱了起来,他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腋下伸了出去,冷冰冰的,他身上披着布莱雷利的外套,带着一种松树的味道。
直觉先一步作出反应,但已经没时间去等待思想了,他紧紧地抓住了布莱雷利的衣服,手在颤抖。
悬崖的寒风擦过他的鬓边,事后他回想的时候,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紧张与冷静在脑子中撕咬所产生幻觉,杰森陶德当时究竟有没有看向他,作出指示,又或者一切的时机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在做决定,那时的他已然没办法将其很好的辨别,但唯独此刻,布莱雷利浑浊的蓝瞳在将目标核准到眼中的一刹那……
对于皮尔斯来说,往后再没有哪一个瞬间如此漫长了,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种剧烈的震动让他产生了油然而生的恐惧,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爆破声就已经落幕了。
那一枪打中了伊登因松懈而露出的肩膀,疼痛带来的惯性让他松了手,看似在骂人实则趁机接近的杰森冲上前,一脚把人踹开,把孩子拉到了自己这边。
……
一切都结束了。
格蕾说,她挣扎着看向那两个玩偶,这时候的她本身也像一个玩偶——因为伊登更希望她像玩偶一样安静,这样他就能找到新的牙给她换上。
他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父亲发出嗬嗬的笑声,而小丑却畏畏缩缩地呆在角落,麻木地扯开嘴角。
得想个办法,他每每那么想,就能看到门后的眼睛……一如他十岁那年,躲进了藏玩具的箱子,他抱着一男一女的玩偶,安静地等待脚步声过去。
一直等到房间变得静悄悄,窗外夜幕降临,他紧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他翻了个身,正想从里头爬起来……
一双通红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尖叫声划破整个夜幕。
父亲从此再也不会死去。
父亲是……不死的……
伊登嗬嗬笑着,他不顾一切地向杰森扑去,被年轻人躲开,接着又一发子弹打了过来——
“都去死吧!!”
他死命抓着杰森的衣服,就像父亲曾经抓住自己的头发一样,而那种水滴声似乎也从没有消失过——
杰森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往外跑——他大叫着布莱雷利的名字,用尽全力把孩子丢了出去!
他已经来不及跑出去了!
“碰!”“碰!”
一枪打在了男人的腹部上,同时子弹穿透了抓着杰森陶德的手臂,他得以又往门口挪动了几步——
不然就这样吧。
许久未曾出现的、黑发蓝眼的少年拖着他沾满鲜血的明黄色披风,他坐在高处,在寂然无声的油画世界里,再次俯身望向他时,带来了死亡的影子。
灼热的黄沙扬起一阵有气无力的尘埃,贫乏的记忆带给他的仅是沙砾的干燥气息,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他想,他终于又要踏上那条幽深的道路,带着浑身硝火,去到肉体凡胎湮灭后,精神终有一日会抵达的地方……
他希望自己同样英勇无畏,大笑着张开手拥抱一切——
他只是轻轻地、庄重地将那些记忆摆放到了深处——有与他互相亏欠的父母、有包容的管家、有吵闹的兄弟、有相拥的战友,还有他的英雄,只可惜等不到一切都亮堂起来的时候了……
在烈火与响彻云霄的爆炸响起之前,一道黑暗将他牢牢地裹了进去!
“布——”
“轰!!!!”
第 42 章
他许久未曾如此茫然过了。
他摊开手掌, 手心里是被濡湿的黑色布料碎片,无处可去的焦灼终于缓慢地消散在了木屋的残垣中。
静默的树海以其深沉绿意捕捉到了迷失的微风,不肯安睡的城镇悄然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古老的风向标背过身, 头顶是自亘古而来的银河。
他俯下身, 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誓言——
……只因他害得你我天人永隔。
“老头、喂!听得见吗……听得见吗?!布鲁斯!”
承受了大部分爆炸的男人猛地咳嗽起来,奇怪的眩晕感一阵阵地逼迫着他放弃思考,可他仍然冷静地判断着现状:这太不对劲了,按理来说不应该。他有点脑震荡, 外加烧伤, 剧烈的冲击让他断了一根骨头, 除此之外一切还好,蝙蝠战衣的性能虽好,可这种程度放在他身上几乎都算“还能承受”的轻伤了……
他张了张口, 想说一句他没事, 只是有什么奇妙的、像流水一样力量牢牢摁住了他,让他没办法立刻起身……
他没事, 也不值得谁来为他流泪。
“我来了。”
最终,他脱口而出的是这样一句话,没头没尾,不合时宜。黑暗骑士很久、很久之前就出发了,他风尘仆仆、披星戴月, 以沉默致意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 他走过了春去秋来,跨过了悔恨、弃绝, 走过了无数年月,寻访了无数可能——
他终于、终于赶到了。
旅人掀起风帽, 站在那寸草不生的麦田中,他身形高大,紫色的温柔夜空中缓缓划过一颗流星。
在破碎的面具下,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的手被杰森紧紧的握住。
他终究是不善言辞的,他沉默如初,他们站在隔阂两端,这是只有他们彼此之前才明白的事情——
“你没迟到。”
他低声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是什么让荒田再度焕发生机?是迟来的悔恨、无力的弥补,亦或者……爱。杰森不敢随意挪动对方的身体,只是一边检查状况,一边从蝙蝠侠的万能腰带里摸着能用的药品。
“——劳驾,让一让,让专业的来!”
布莱雷利喊到,他身后正跟着他那两名队友。
阿尔塔蒙的魔法护盾在爆炸发生的那一瞬牢牢地护住了带着两个孩子撤出老远的布莱雷利,当然,这玩意可没法挡灰尘,于是被掀了一身土的布莱雷利像沾了水的猫一样,拍了自己大半天。而赶到的阿尔塔蒙本人所释放的第二个护盾——没办法,当时距离太远了,他能够呼应自己设置在布莱雷利身上设置的护盾,但实在是够不到位于爆炸中心的两个人。
于是他试图共鸣了一下杰森身上的魔力,在这种危机关头,或许能引导出一个类似护盾的屏障,也不知道成没成功。
完全不觉得自己打破了什么氛围的布莱雷利又喊了一遍:“阿尔蒂亚,你先给上个持续……问题应该不算太大,哦那边那个人渣?呃,随便吧保证死不了就行,他还得上法庭,如果死透了也没事,不用太管。”
布莱雷利本想再说两句,比如他等会把孩子们送上救护车,剩下的你们看着办,结果话到一半,他注意到杰森,以及他那生理上爹,都正扭头看着他……
“你们看我做什么?”他挑了挑眉毛,他注意到杰森的脸上似乎有些湿漉漉的……
哦,罪过、罪过。他一点也没在反省的想。脚步一顿,直接转头就走。
杰森:“……”
他有预感,在气死人这方面,布莱雷利总有一天得和达米安一较高下,而他,为了不被气死,迟早要把他俩统统丢进哥谭湾喂鱼!
……
最后他们成功将半死不活的犯人送到了警察手上,小皮尔斯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另一名叫做鲍勃的孩子则被火速送往了医院。
压抑了许久的小镇居民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有鲍勃的母亲发疯一样把手里的包砸向不省人事的伊登,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然后被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架走。
“……好吵啊,阿莱。”夔娥说,她打了个哈欠,困意让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去看这场乱哄哄的剧目了,她挤到阿尔塔蒙和布莱雷利中间坐下。
“你想靠着我睡一下吗?”布莱雷利问,他捏了捏眉心,三个人就这样挤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目送接下来的一切——总之,能确保警察成功介入就行。
“不用了。”她懒洋洋地回答:“真有你的,一下子跑到了欧洲,虽然阿尔塔蒙做了定位,但我感觉你爹还蛮着急的……”
她絮絮叨叨地穿插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诸如她和阿尔塔蒙是怎么被蝙蝠侠堵着问另外两人的去路的,过程……不算美好,要不是知道蝙蝠侠的正体,夔娥都快以为这人是来找茬的了。
“不过,他把黑书还给我了。”阿尔塔蒙从腰后抽出了那本魔法器具。
在布莱雷利还在昏迷的时候,蝙蝠侠曾经短暂地“没收”了那本黑书,并保证在调查结束后还给他,阿尔塔蒙也同意了。
等黑书再次到他手里的时候,原本被解开的第七道封印已经恢复原状,浑身漆黑的高大男人还此转达了他那位的魔法师朋友——也就是扎坦娜女士的原话。
——“馈赠和诅咒往往同为一体,勿要滥用你的力量……以及,不要轻视魔法可能带来的代价与改变,不论是你,还是他,切记。”
“虽然这方面可靠得让人觉得‘不愧是蝙蝠侠’,但是他真的,”夔娥比划道:“就那个,很恐怖!依稀有点我上初中时那个教导主任的神态!”
“他能有个什么神态,不是带着面具的吗?”
“哎呀反正就那个意思嘛!不要在意细节!”
……
尽管早前放话“并不想经历社死”,但真的遇到棘手事件的布莱雷利还是毅然而然地选择了摇人……哦不,适当而正确地寻求帮助。他摸清楚了这台手机内隐藏的求救机制后,直接给蝙蝠侠发了个紧急求救信号。
本来就有打算来欧洲接人的夔娥和阿尔塔蒙就这样蹭上了快车——接到求救信号的直接开启爆音通道,从美国一键移动到了欧洲!又在半小时内驾驶着蝙蝠飞机直达德国,在卫星和魔法的双重定位下很快找到了正在和犯罪者对峙的杰森与布莱雷利——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阿尔塔蒙补充道:“……他真的很担心你们。”
“不然也不会直接拿走我的枪……也不会直接选择冲进爆炸现场。”
——和所有人想象的不同,布莱雷利作为后手,他确实在门外千钧一发之际开了关键的一枪。不过如果能早点想到对方卖惨是为了拖延时间,那他就该再补上一枪的——对准心脏的那种。
他在情急之下开的第二枪击中了伊登的腹部——但几乎同时击中对方手臂的那枪并不是他开的,而是……赶到的蝙蝠侠。
……他记得蝙蝠侠几乎从不用枪,布莱雷利想起那份从情报贩子那儿买到的情报。他倒是不觉得蝙蝠侠不用枪械是因为不会,他这样的人,必定会是个用枪的好手……而事实也足以证明,在有限的、几乎只能有门框大小的视野里,能一枪击中犯人几乎被杰森挡住大半的手臂迫使对方松手,这份观察能力和对时机的把握程度,布莱雷利是自愧不如的。
“是啊,不知道他很会随机应变还是——他身上居然还带着符合阿尔蒂亚那把枪型号的麻醉子弹!他是什么百宝箱吗什么都能往外掏?”
这方面你到底有啥资格说你爹啊。夔娥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这句话憋回去了。
杰森先带着蝙蝠侠上了蝙蝠飞机,留下来报警的布莱雷利在看到事情差不多了结,也准备悄悄和特意来接他的朋友们先行离开,至于罪人的下场、狡辩以及忏悔,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
……不一定所有事情都要看到最后。
“对了,我给你们买了礼物来着。”
“诶?真的吗?”
“真的啦,拿上东西我们就回去吧。”
“好耶。”
“嗯。”
“话说我们要怎么回去……我们不是按照正常方式来的欧洲吧”
“……”
“好问题……算了,先随便打发两天吧。”
……
感谢可靠的阿尔弗雷德,他们到底也没能多打发几天,在第二天黑之前,他们就被捞回了美国。
布莱雷利把杰森的那份——礼物,和他买的书一块交给了管家后,同朋友们一起回到了住所,并且郑重地在客厅的哥谭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这边的委托就先不接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红头罩的地盘……既然选择打了小报告,最近还是别和他见面的比较好。然而完全没在反省的他没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顺势转移了话题,“今天吃什么?”
夔娥很容易被这句话牵走注意力,特别是其实她并不想去太深入思考只一些存在于口头的“为什么”的时候。
“墨西哥菜可以吗!我之前好像网上有一家正宗墨西哥菜的自助,评分不错。”
“可以。”
阿尔塔蒙叹了口气,他默默地将挂好的外套又拿下来,没有负债的确实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他们以前很少那么频繁的出去吃——除非有人赞助。
夜兔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当然,考虑到夔娥那恐怖的战斗力和恢复能力,消耗过大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可能会带来一部分误解。
布莱雷利和阿尔塔蒙已经相当习惯了。
布莱雷利甚至已经无师自通地在上菜前表明他们是普通的油管博主,专门做大胃王的那种,如果点得太多也希望店家不要大惊小怪,最好也不要打扰和拍摄,因为这是个暂时保密的视频——并附上了异常丰富的小费,可能,看在后者的份上,所有商家都会在这之后变得十分善解人意且特意为他们安排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
在打发走店员后,夔娥咬着一个小蛋糕,含糊不清地说:“你刚刚给他的油管账号是哪来的?”
“那种日抛自媒体账号。”布莱雷利戳了一块披萨:“现在信息泄露还蛮严重的,这种账号我这儿一抓一大把,怎么?”
“……没什么,我想要那个酱,递一下谢谢。”
吃完饭后,布莱雷利看了看天色,尽管离入夜还早,但哥谭的妖魔鬼怪也差不多已经到了起床的时候,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他们走在萧条的街道上,绕过那些嗑得醉生梦死的瘾/君子,然后又目睹了一家即将关门的球鞋店被零元购,并在另一条街道那儿差点被游行队伍裹走,不得不往他原本打算避开的、属于杰森的地盘那边绕路时——
“……你们想去欧洲吗?”
布莱雷利再次问到。
夔娥和阿尔塔蒙沉默了一下——然后夔娥抬手指了指前方。
布莱雷利转过头,发现路又被人堵了——几个像无业游民的家伙正站在他们面前,浑身酒味、操着一口奇怪的混子腔调:“嘿哥们,你知道这儿是谁的地盘吗?”
……就算你说是红头罩的地盘也不好使了!
在布莱雷利沉默之际,夔娥突然言辞诚恳地说:“Мнеинтересно.”(我想知道。)
那两个混子像被冷水激了一样,接着他们好像才看清眼前的两男一女似的,而其中身量最高的阿尔塔蒙正站在夔娥身后——
“卧槽,俄国佬!是雅罗斯拉夫的人!!”
其中一个嗷了一嗓子,从哪来的打哪就跑了,另一人摔了一跤,忙不迭地也爬了。
布莱雷利:“……”
阿尔塔蒙:“……”
夔娥:“……我知道那什么……他们对俄罗斯人有偏见,但是至于吗?”
“可能吧。”布莱雷利的火气微妙地散了几分:“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红头罩的人?”
如果是——哈,那他还不得找机会好好嘲笑一下啊!
第 43 章
如果有人告诉八岁的达米安, 他未来将会有一群兄弟姐妹,那他的第一反应无外乎是他的母亲又制造了什么奇怪的克隆体;如果是告诉十岁的达米安,他最后将和那帮所谓的“兄弟”共享一个家庭, 他一定会怒不可遏, 并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他是父亲真正的儿子。然而, 在经历诸多磨合、责难、困境、窘迫乃至一次次生离死别后,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嘴里常常含着尘土、血液与弱小带来的、名为无可奈何的情绪的刺客小子了。
他抄着双手,静静地站在人群外观望着,从刺客联盟带来的黑暗回忆被少年轻轻压在了心底, 而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抛弃了那些在山丘与灼热之地中磨练出的蛰伏本能——
“你觉得有必要去调查一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讲这事儿了。”
提姆早些时候说——当时他正好结束夜晚的工作。他的“晚餐”与达米安的“早餐”撞到了一块。提姆用面包擦着盘子里的汤汁, 一边敷衍达米安, 一边想:还好我技高一筹,没押得太早。
不得不说,兄弟之间相互找消遣也是一种正常的娱乐活动, 而其中消遣自己最狠的大概莫过于杰森——鬼晓得他到底哪来那么多垃圾段子。提姆曾经抱着一丝好奇黑进杰森电脑看过, 他很有操守地略过了一些一看就不能打听的机密和看了估计会被找上门的隐私后,在对方的存档里找到了一个G的meme和表情包。
……你上网就为了看这个。他摇摇头, 然后反手拷贝了一份。
眼下,新的消遣——哦不对,新的问题已然摆到了他们面前,提姆气定神闲地吃完这片面包,而达米安还在等他的回答。
恶魔崽子的耐心好了不少。他在心底评价到, 通常, 这可以算作一种……信号。他们曾经私下打趣过这种现象,并称之为换毛期。
“鸟儿终归会迎来羽翼丰满的一天。”迪克当时抛了抛他的棍子:“在此之前, 他们需要换掉逐渐替换掉原来的羽毛……这过程或许会很痛,但这是必要的……”
“好吧, 虽然,我不懂你们鸟人。”杰森说,然后假装没听到提姆“你清醒一点吧,你不也顶着个鸟名飞过。”之类的吐槽。
“但是我得说,那小子的换毛期八成要很长——如果想一步从罗宾跳到蝙蝠侠,那他还有得长。”杰森一脚踢开一个小丑帮成员,接着抬手就是一枪,结束了一段曾经存在于战场的闲聊。
或许……他的成长终究要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上很多,也许同时承载着“韦恩”与“奥古”之名的达米安是傲慢——且狂妄的,他为了这份被母族所期待着狂妄近乎流尽了血。而这样一个人,尽管幼时品性偏颇,他却终归不是那种鲁莽且目空一切的家伙。
刀叉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来吧,来吧!让他看看,曾经——割断过他绳索,也曾经不幸流连过那条冥府之路的——继任者,事到如今,又会做出何种抉择。
他将微笑藏在了咖啡杯后,提姆德雷克保持着一贯的慎重,他并不会偏漏什么人,湛蓝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一切……
……
“这样是吗?此外还有需要注意的吗?好的。”布莱雷利再三确认后,挂掉了电话。
夏日慢腾腾地为城市缝制着一件热衣,天气的冷暖随着针脚的拆合而显得阴晴不定。人们被如此娇蛮而任性的夏日指使着在衣柜中转来转去。布莱雷利走在那些被随意或精心挑选的薄厚不一、形形色色的衣服中间,没显得哪怕有一点耽搁——他随便搭了件外套,从宽松的袖子来看,这大概不是他自己的衣服;怀里抱着一大捧的材料,细细的钢丝、柔软的五色布料、还有杂七杂八的工具——和一桶乐高积木。
达米安戴着一副墨镜,穿着运动夹克,脖子上挂着最新款的骨传导耳机,一副公子哥的做派,却很好地融入了鱼龙混杂的人群中。
只是必要的调查,他告诉自己。然后,对镜头的敏锐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回过身,躲开了一次来自路人的街拍。
等他抬头再去看目标的时候,布莱雷利早已经过了马路。
啧。
他赶紧跟了上去。
达米安在想什么,作为被关注中心的布莱雷利是无从得知的——布莱雷利还在看谷歌地图。
有时候,让人寸步难行的不仅仅是交通状况,在把地铁维修、游行、还有堵车啊抢劫啊之类的事件统统经历过一遍后,布莱雷利本来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太难得到他的了。
他巧妙地一个侧身,避开了今天出门来遇到的第三次小偷小摸。那是个半大的少年,见没得逞,本来还想从另一边绕过去再试一次——
然后他就撞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里。
“管好自己的手,或者,你想让我来帮你。”达米安韦恩冷漠地说,他抓着那小子的手腕,在给出一个警告后,随手放了他,然后那家伙就像个兔子一样窜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他淡然地把手揣进口袋,如果说,以前的他还会想着出手教训一下这种小贼,现在的达米安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准则,即什么人能用暴力,什么人需要口头威慑,什么人能睁只眼闭只眼,什么人需要引导——这还得多亏蝙蝠侠的言传身教,不然他肯定统统选第一个。
这很大程度上并不能一味地归功于民风,就算是大都会也还会有小贼呢!义警、超级英雄固然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更多的事件是更宏观、更宽泛的经济、文化乃至政治所集结而来的后果,他们无从干涉……
达米安一边思考着这些他六岁就被告知过的问题,一边观察布莱雷利手头进行着的事情,他似乎在订餐厅,然后又跑到一个公园开始组装手里的……灯,期间与一个画油画的艺术家相谈甚欢,并谢绝了对方赠予画像的好意。
毕竟他现在带着妆,那是一张姑且算能看的脸,点在脸上的雀斑让他看上去像个腼腆的学生——哦,考虑到他确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达米安出神地继续想着之前的——关于经济的事情,但他的思考也十分泛泛,没一会儿,脑子里的内容就跳到了布莱雷利手里的兔子灯和花束上。
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一个冷静地声音在心里问道。
他之前很需要钱,是因为他们团队的账目相对亏空……但在父亲给他补齐缺口后,金钱对于他们——范围可以扩大到所有与“普通人”的生活相去甚远的家伙们,重要,却也处于某种信手拈来的程度……他还需要这种做琐事?
母亲的手指捻去了他脸庞的血,说,你不需要动手去做“任何”琐碎的事情,你注定不平凡,渺小而碌碌无为之辈从来不配得到你的注视。
父亲的手掌放到了他的头上,说,你需要自己去寻找……意义——通常会被人同最表面的“他人的评价”关联起来,久而久之,就容易造成无人在意其内涵的局面;准则是为了约束自己,保护他人,在此基础上,你还需要向上……普世的“意义”“成功”与“失败”,又或者他人灌输的这类概念,有时候并不能成为一种绝对的标准……
他陷入了一片幽蓝之中。
这头是一望无垠的蓝,而另一边是泛着微光的绿,萨拉路的池水如此浑浊,就连死神都要迟疑着伸出手,打捞着不复存在的死亡,他诞生于交界处,久久地坐在那块孤单的礁石上……
“嘿。”
一枝花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真碰巧——小韦恩先生。”
欢快的、明亮的声音说。
布莱雷利俏皮地冲他笑了笑,手一扬——
鲜花翻滚到空中,变成了一只鸽子——鸽子落到达米安的眼中,振翅而飞。他一伸手,羽翼轻飘飘地落到了他掌心。
……
其实不是碰巧。
布莱雷利早就发现有人跟着他了,他又不瞎。只是那位据说是布鲁斯韦恩的另一位亲子,和他有着实打实血缘关系的……呃,小韦恩先生,似乎只准备远远地看着,半天下来都没有别的动作。
布莱雷利倒是无所谓这个,如果不是出了点状况的话。
简单来说,他的乐高快拼不完了。
“非常严重,朋友们,这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声誉!”
“……我还得看着烤箱呢,都说不要把行程排得太满了!”
夔娥在电话那头抱怨,“哎呀,能不能找找别人,阿尔塔蒙去准备缎带和气球了……”
“我能找谁……”布莱雷利顿了顿,“等等,非要说的话,我这儿有个小尾巴……”
他也算初步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家子亲戚有了一些……了解,从本人到马甲,不过他和那位一看就很难搞可能比杰森还难搞的小韦恩没什么交情——他也搞不懂这人闲着没事过来是干嘛的,他又不会和对方争家产。
他从夔娥那儿学过一句某东方大国的古语。
来都来了。
他思及至此,看着手里的因为闲聊而耽搁的乐高花束,起了抓壮丁的歹念。
第 44 章
在达米安看来, 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甭管——他之前有何来意,又在思考着何种重大的论题,那些都和现在的他没关系了。塑料零件相扣时的“咔哒”声不绝于耳。他们目前身处于一家咖啡厅, 身边是三三两两的谈论校园生活的高中生, 复古音箱自顾自地陶醉着……他突然停下来, 手一松,一捧仿真的乐高花束从他手中落到了桌面上。
风信子、鸢尾花、紫罗兰……
面前的布莱雷利专心致志地拼着手中的花束,速度和达米安的不相上下,毕竟, 他们都是扫一眼图纸就差不多可以开始动手拼接的那类人……
水仙、郁金香、天竺葵……
艳丽的、虚假的花束, 或许能够吸引人类的青睐, 却骗不过追寻芳香的食虫……
栀子花、玫瑰、鼠尾草……
“——你还不如去买真的花。这种假货能有什么诚意可言?”
达米安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也就是说,他拥有着一切年轻人最引以为傲,也是最伤人的利器, 那便是直言不讳。
“唔, ”布莱雷利没抬头,而是在他的目光里拼好了最后一块花瓣。粉色的花朵在他的手指间绕了一圈, 他一只手托着一侧脸颊,习惯性地扬起一个笑容。
“乐高将这类的仿真花命名为‘永生系列’,”他把花束拢到一块,不管是白的粉的蓝的,夏时花春时花秋时花, 就这样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地凑在了一块。
“——从一些生物学角度来看呢, 花期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繁衍,交替, 往往意味着上一代的逝去,没什么好指摘的。”他从那堆材料了抽出一块柔软的布, 用红色的丝带把花束包起来,“然而,人类总爱将悲伤衍及他物,也就是将主观感受客观化,于是就有了花儿易凋零,生命不常在的概念……”
“‘永生’归根结底一个美好的愿望,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讲,转瞬即逝也是一种浪漫,但很遗憾,我们今天的主题并不是这个,我想。”
他说,在达米安出声准备说什么前,他拍了拍手。
“好啦,委托人过来了——如果你还想跟着我的话,也可以,不要做多余事就行。”
达米安循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向他们走来的是一位……中年女性,面色憔悴,神态温柔,特别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母亲的眼睛。
“您好……请问是……”
“好的,在门外是吗?没关系,那我们出去吧……他?他是……我的弟弟,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过来搭把手。”
在等待了许久……几乎浪费了整整半天光阴的达米安,在终于见到了这个“约会委托”中主角的一瞬……
广袤的幽蓝以不容置疑的……堪称温柔的力度,缓缓逼退了围绕在礁石下的、藻绿的浅水……
在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也许并不存在那样的礁石,也不存在那片互相纠葛、互相涨落的蓝绿之海,至少在某个刹那,他没空去管——内心的想法。
布莱雷利推了他一把,然后偷偷塞给了他一支乐高花。
他默默地——带着一片脑海中的一片空白,将从兰钦给他的那一支——勿忘我,放到了眼前的女孩手中,她看上去不过八岁,瘦骨嶙峋,整个人缩在轮椅中间,圆圆的、带着一顶针织帽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而有了微弱的起伏,接着,她回报给了达米安一份厚礼……一份本来不该存在于他那被规划好的人生中的、既不属于权力的一部分,又与野望相去甚远的东西——纯真的笑容。
生命啊、生命。诗人在文学中咏叹,诗人永远辗转于悲叹之间。然而、然而,他并非第一次见生命之挣扎、并非第一次见濒死之人、也并非第一次有恻隐之心。他只是第一次——活过了人生的前十五个年头,任何一位,不管是八岁的、十岁的、十二岁的他都不可能拥有的心脏在跳动,父亲与……家庭,为他开凿的绿洲终于在漫长跋涉中得以映入眼帘——
十五岁的达米安韦恩在清楚地意识到——他这样的、曾经被庞大黑暗所期待着的人,也会存在一颗切实跳动的慈悲之心之时,母亲的夙愿就此落空,变为了缓缓的尘埃,于沙漠中消散了……
深谋远虑的提姆·德雷克终究赢下了他的赌注。
……
女孩的名字是库珀,她的母亲在将她交给布莱雷利后,嘱咐了她许多,她说:“玩得开心,亲爱的。”
她强忍住泪水轻轻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然后告辞,实际上,在接下来的行程里,她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远远坠在了他们身后。
“那么,小公主,今天你想做什么呢”布莱雷利含着笑,缓缓地牵起她的手,那么瘦小,甚至如果不是被提前告知,他根本看不出来,这孩子已经十三岁了,与达米安近乎同龄,却不及他的一半身量。
“我想去游乐园。”她细声细气地说,然后,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说今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吗?”
“当然,当然。”
他说,然后一扬手,原本被他藏得好好的花束一下子被放到了女孩的面前,在对方小小的惊呼中,他俯身为女孩换上了一顶带假发的帽子,并将一块小小的宝石挂到了她的胸前。
要高兴啊,库珀。他说。一旁的达米安自觉承担起了推轮椅的责任。
他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本来,作为暗杀者,近乎湮灭了本能的沉默是必要的……
布莱雷利在不经意地一个回眸里,隐约看到了——那刺破少年的桀骜、且混合着此时的他尚且不能明了情绪的……独属于这座城市的那份独特的蝙蝠影子,沉默咆哮着从那矫健如豹的身躯中挣脱出来,而那是何等孤傲而又执拗的灵魂才会拥有的……守护的力量。
真让人惊心。布莱雷利将笑声收束在心里。哎呀、哎呀,这位——小骑士,不愧是……蝙蝠侠的儿子。
……
布莱雷利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把一切安排得稳稳当当,这一天的行程不算紧凑,却也足够精彩。他们去了游乐园,排队的间隙有解闷的小把戏和香甜的冰淇淋(实际上,那并不是真的冰淇淋);布莱雷利给女孩带上了一只手工发夹,并有模有样地发了一张打卡清单。
“全部完成后才能拿到最终的礼物哦。”
库珀咯咯地笑,有且仅有这一天——不用躺在昂贵而冰冷的机器上接受检查,不用感受冰凉的液体在血管中流动时带来的刺痛,日子在这样一个不算晴天的日子逐渐明朗,她带着笑意,声音被放逐于广阔的天地、热闹的欢乐中:“我的病快好了是不是?”
她的眼神永远带着纯真——然而,纯真常见,能苦难中保留的纯真却近乎是个奇迹,如不然,也不会撼动谁的心灵了。
“妈妈能允许我出来玩了……我的病快好了,我的病一定会好的。”
“是啊,是啊。”布莱雷利说,他看起来总是那么温柔,他握住了库珀的手——她的手没什么力气——一笔一划地在墙上歪歪扭扭地涂鸦。
达米安被打发去抓娃娃,这难不倒他,在带回战利品的时候,他同样收获了女孩的崇拜。
“太多了……我可以分你们两个吗?”
“可以啊。”
他随口答应道。
……在达米安看来,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
他抱着几个被他抓来、又被送给他的玩偶,安静地跟在一旁。放在从前,他说不会来做那么无聊的事情的。为了防止在外吃到带有过敏原的食物,甜点、汽水和冰淇淋都是私下特意制作的,期间他有看到布莱雷利的两个队友在不远处活动过。论起来,他们才是撑起这场约会的,不可或缺的幕后。
他们为这孩子准备了永不凋零的鲜花、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各式各样的美食,但谁都知道,她其实已经如风中残烛,拼尽全力在痛苦的寒风中燃烧,每欢笑一秒,她就要用整整十倍的时间来喘息;她偶尔会出现呼吸沉重的情况,但也很快好转。布莱雷利和达米安对视了一眼,他指了指那块宝石,示意达米安不用担心……傍晚时分,在划完了船,看完了游行,买了许多礼物后——这一天也即将落幕。
要说哥谭的游乐园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这里不会有人扮演成小丑,烟花节目也是需要预定的。身为义警的他,更是没办法不对类似烟花的东西……不警惕。
当心笑声——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现实。
布莱雷利却说,夜晚怎么能没有烟花呢?然后他反手掏出了小烟花棒,在凉风阵阵的河畔,小小地炸了个烟花……不会惊动任何人,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火花在漆黑的水面绽放的刹那,像极了达米安得到的那一个笑容……
以后他不会再见到这位女孩了——转瞬即逝的生命将带着她的永生花,长长久久地安眠,她亦有勇气对抗这一切……
……那我呢?
他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抱着娃娃,他们谁都在对抗,对抗父母、对抗生活、对抗整个世界,他本以为,他的命运便是一场拉锯,在韦恩和奥古之间,在那片蓝绿海水的交界……
直到被那被困于躯体、渴望自由的灵魂看向他。
——既然你有翅膀,那要一直坐在那儿,而不选择飞翔呢?
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不是祖父,亦不是兄弟、朋友和敌人。
他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声音。
烟火渐渐熄灭了。
“生日快乐,亲爱的。”
缎带、礼炮和蛋糕。
烟花、微笑以及散发着温暖灯光的兔子夜灯。
夔娥和阿尔塔蒙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这点大概是没和布莱雷利打招呼,他被吓了一跳,然后亲昵地抱怨了几句——夹在参差不齐的生日歌里。
委托结束后,女孩被她的母亲带了回去,走前,她还冲他们挥了挥手。正当布莱雷利准备收工回去时,他好像突然想起了,这儿还有个……被他拉来干活的壮丁。
他肯定不缺那点委托费,布莱雷利想,虽然本次委托的费用也就二十美元,而且还搭进去了价值近一千美元的宝石——用来承载短期的庇护魔法,哪怕是短期,只要涉及生命与健康,那必定是昂贵的。然而,毕竟有的东西千金难换。他正想讲两句话打发一下——虽然那么说不太好,但达米安先发制人,他冷酷地拦在了布莱雷利面前(虽然抱着玩偶兔子这一行为让他的冷酷大打折扣),用十分傲岸地语气道:“兰钦。”
“啊,怎么?”
布莱雷利提高了戒心,就在他以为这小子到底还是准备找找茬的时候,一张卡,递到了他面前。
“……哈?”
“我看过你们的资料,所以记得很清楚,你们资助了很多——相当多个分散于亚非拉地区的学校,还有部分公益组织,并且与三个非盈利的民间动物救助组织以及一个猛禽救助基地有联系。”
他保持着原先地态度道:“这里的钱我允许你用一半,剩下一半你要留出一部分给救助组织,其他你爱捐哪捐哪。”
“……”
夔娥站在布莱雷利背后,凭借着默契,她不用看都知道布莱雷利是个什么表情。
“……那什么,你自己也可以去联系救助组织……”他说,达米安“啧”了一声,“你们那个战损概率,日后再次遭遇赤字的可能性相当大!我认为作为团队核心的你有必要认清现实,以及,我会定期打钱到这个账户……”
夔娥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地凑到了阿尔塔蒙身边,暗搓搓比划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一种穷叫你弟觉得你穷?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好吧,她也搞不懂这年头的有钱人了。
第 45 章
“……”
布莱雷利关上门静静默数了三秒, 一把拉开。
“喔,你回来了?”
不属于这间屋子的人开口道。
居然还真不是幻觉。
他们家的客厅还是第一次那么热闹,金发的女孩子正和夔娥亲亲热热地挤在最软的沙发上看视频, 杰森正坐在另一边大谈特谈养植物的心得。离布莱雷利最近的、正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红罗宾正半睁着眼睛, 也不知道在演的哪出。
他谨慎地——像习惯在草丛中蹑手蹑脚的动物那样——绕到了提姆面前:“要不要我走走流程?”
“什么流程?”提姆撑着睁开眼睛, 没过几秒又闭上了。
噫,好一个死不瞑目。布莱雷利想了想:“从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再到家属献花?我看你们人来得还挺齐。”
“……我真是谢谢你啊。”他哼哼两声,长叹了一口气。
“这儿没花献给他。”达米安冷酷发言:“死了大不了裹个毯子扔出去。”
“好一个朴素的……那个什么东西,丧葬观念。”夔娥小声地同史蒂芬妮讲。
“与其说是丧葬观念, 不如说是收尸技巧, 他外祖家很擅长这个。”史蒂芬妮淡定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现在的时间刚好是凌晨三点, 一个本该隶属于恐怖故事的时间,就这样被一群青年青少年的吵吵闹闹所占据,并且, 考虑到他们的身份, 就算真的鬼来了也只有被打出去的份儿。
关于这批人为什么会齐聚于哥谭老城区这所外表破旧的公寓,夔娥在布莱雷利无语的目光下支支吾吾了半天, 就憋出了巧合这个解释。
“今晚有点忙。”最后还是提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就,他解释道:“阿卡姆跑出来了几个……嗯,说了你也不认识的角色,这个不重要,犯人的押送交给蝙蝠侠了。”
在行动中搭档的提姆和史蒂芬妮正在抓捕最后一名不太重要的逃犯时, 他们遇见了活跃在外卖第一线的夔娥。
老城区隔壁就是金融区, 那儿的夜晚治安也不能算太好,但相比之下, 还是有那么几分……金碧辉煌。总有人在晚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急事,而能够横穿多个□□地盘、甚至从交火区安然无恙脱身的外卖员, 简直可遇不可求——毕竟,大部分时间里,命还是比钱重要得多的。
夔娥拎着伞,一把抽飞了那个想劫持她当人质的神经病后,眼尖地看到了史蒂芬妮的披风,她眼睛一亮挥了挥手,“嗨……史……搅局者!”
“晚上好,夜兔。”她说,还掀起披风,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她自己都被逗乐了。“好久不见啊!”
“你们在这是……那个什么,家族事务?”
“是啊,不过可以收工了。”她耸了耸肩,用拇指往后指了指那个被撞飞出去后直接砸到了墙上的倒霉蛋。
夔娥:“……”
“我也差不多完事了,要上我那儿坐坐吗?”
——这真的是个无心之举。
众所周知,一些……中国式的客套话向来如此,并且容易在一些没有这种文化氛围内的国度被人当真,尽管以她的不拘小节的性格来看,如果对方真的要来,那她也是不介意的。
于是他们——加上后来赶来,见事情结束但也没有选择回去的达米安,愉快地决定把善后交给蝙蝠侠后,走入一家还在营业的汉堡店,打包走了剩下所有的食物,店员见怪不怪,甚至还让他们稍等一会。
“喂,贝西,赶紧搞完我们就关门!”她回头喊了一句。“赶紧的,都把备用的都拿出来——”这位显然不是很替老板考虑的打工人转过头:“哦,没关系,这部分不收你们的钱。”
红罗宾默默地,非常上道地掏了额外的小费给她。
顺带一提,这家连锁餐厅也是韦恩旗下的。
“……这就是你们丢下蝙蝠侠一个人去收拾的理由吗?”布莱雷利拿了一根薯条——其实他有点怀疑这群人上这儿来就是为了有个地方吃垃圾食品,潘尼沃斯先生一看就是那种认为炸鸡薯条不太健康的老人。
“他自己说的,他总是一个人,所以我认为没关系。”
据说进门就倒头躺在沙发上睡了快一个小时的提姆这时候终于清醒了一点,起码,他如果现在吃东西,应该不会困到把食物往脸上怼了。
“再说这次也不是很严重,大鱼还没来得及跑,他自己就能够处理……说起来你家这个沙发很舒服啊,哪买的?”
“……你睡的这个是自制的,少爷。”布莱雷利转头看向杰森:“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哦,我来还书。”浑身硝烟味还没散完的杰森说。“这不是我有正事要办,刚好路过这边。”
杰森本来想还完就走的,但夜宵不蹭白不蹭。
布莱雷利不知道他该问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和阿尔塔蒙借的书好还是为什么——这人出来打架怀里还揣着一本书。
“行吧。”他妥协道。
……
“……你到底行不行!”
“啊啊啊啊快松开快松开!”
“陶德,我现在命令你离我远点。”
吵吵闹闹、吵吵闹闹。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今夜看上去很闲的人选择打起了多人联机。
布莱雷利在家里翻箱倒柜东拼西凑出来四个手柄,提姆则贡献了小型投影仪。
“你夜巡带这个做什么?”
“方便办公和开会?”他调试了一下,“……调到这个模式就行了,很方便的。”
看着上面专门的电影板块和游戏板块,夔娥只想说,你这听上去和好像办公这词儿没啥关系。
“行吧,玩什么?”
史蒂芬妮说,她还挺喜欢格斗类游戏的,当然,别的游戏也不是不行。
由于只有四个手柄,阿尔塔蒙率先退出,他本来对电子产品就不感冒;而提姆在调完设置参数后,捞过一个抱枕表示自己要再睡会儿,而布莱雷利摆手说自己替补——他还是觉得这事有点变扭,
……很显然,在选择游戏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夔娥更喜欢经营类游戏以及大富翁,杰森的选择上到战争射击下到剧情向,风格广泛得很不符合他的人设,谁家□□老大还能是个游戏发烧友。
而达米安,没错,就是一直习惯性地和杰森对呛到达米安要求玩《开心有趣动物乐园》。
……正如其标题,这是一款,动物主题的游戏,而且简单到有手就行,但是谁都看出来他是冲着什么去的。
布莱雷利喝着可乐,只觉得这小子未免有点太深藏不露了。
达米安自认为他的赢面很大,至少据他的观察,这里所有人都不是那种认为玩动物主题游戏掉价的类型(事实上,他完全不清楚他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个类型),然后提议就被杰森无情驳回了。
“你的数学知识和你的数学老师一起被你妈扔海里去了?这里有四个人,那款游戏本地最高支持两人!”杰森说。
布莱雷利手疾眼快地捞过阿尔塔蒙的刀,拦下了正准备扔点什么危险物品的杰森——至于暴起的达米安,他被看似在睡觉的提姆绊了一下。在他猛地回头的瞬间,看上去根本没醒过的提姆依旧保持着他乱七八糟的睡姿,就好像一切真的就是个巧合。
“行了要玩就赶紧玩吧。”
“是啊。”史蒂芬妮说,她已经趁另外两个人内讧的时候把游戏选好了。
“就玩这个吧!”
……布莱雷利看着画面上的面条人,陷入沉思。
——没错,她选了人类一败涂地。
……
人类有没有一败涂地,夔娥不太清楚,但她觉得自己挺一败涂地的。
游戏开始没多久,原本还准备合作通关的四人就在队友无尽的拖后腿中产生了一些争执——这里特指杰森和达米安。
“你们别动,别动啊,我来拉人。”夔娥操作着角色挪过去,试图把正在互相把对方踹上去的杰森和达米安拉上来一个——接着她就被连累下去了。
“我的推荐是,别管那俩傻子了。”史蒂芬妮拿起一片薯片,咔咔咔嚼着:“脱离团队行动才是正道。”
“……杰森陶德,你松手!”
“没门。”杰森操作着角色扒拉着史蒂芬妮的小人,欠揍地笑着。
然后他俩就一起殉了。
在发展成线下殴斗之前,他们又换了一款游戏。
布莱雷利想,不然他还是出去吧,在这个家被砸了之前。
你们就不能玩点正常的比如大富翁之类的游戏!非要玩《分手厨房》!
有人坐到了他身旁,他转过头,是阿尔塔蒙。
“事情办好了?”他将书合起,放到了膝盖上。“……你今天回来得有点晚。”
“办好了。我也不想回来得那么晚,就是——出了点状况。”布莱雷利指了指打游戏的那几个:“他们不是说了,阿卡姆发生越狱事件,好多地方都被封锁了,车也很难打到,我只能走回来。”
阿尔塔蒙点点头,他在得到回答后,就继续戴上降噪耳机看书去了,期间,他注意到提姆德雷克似乎翻了个身。
布莱雷利对此很是无所谓,他去干的事情他们要查也查得到。他吃掉了最后一个蛋挞,有些冷了,他想,看着正忙着赛博互殴的四个人,布莱雷利把没动过的部分食物端到了微波炉里加热。
尽管厨房的灯光足够温暖明亮,但这哥谭仍旧是那个哥谭,不是那么……太平,欢乐的日子不常驻,总是轻飘飘地到来,又消逝。即使是他,也不会做出挥手驱逐欢快与笑声的事情,那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他是说——
布莱雷利推开窗,让空气透进来,吹过他的鬓发,而在他归来路上看到的,照映在天空中的蝙蝠阴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层层叠叠的云朵在没有雨的夜晚格外温柔,像某种人造的梦乡,直到下次风雨到来,安宁与静谧会一直存在……
布莱雷利回到客厅的时候,提姆正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现在进来刚好能收尸。”布莱雷利说。
“他们换了一款游戏。”提姆说:“好啦,这局结束了,你想去玩一把吗?”
布莱雷利很是好奇,他探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游戏拯救了他们,化争执与吐槽为其乐融融——
……草,超级马里奥派对。
真有你们的,美国人。
第 46 章
人往往会在这样一个节点, 通过回忆事件先前的种种平凡、庸俗和不值一提的言辞、心理以及看上去像某种暗示的动作,以此做出表明——此事有迹可循。比如哥谭那天天蔓延着的雾气微粒,又比如那位站在地铁中, 正等待列车的女士断裂的鞋跟, 还有愈发阴沉的天空——在这座城市预演过了无数遍的日常, 竟在成为了后来者不厌其烦向他人重复时需的铁证,但这和天气没关系,也和后来人们所理解的“事实”相去甚远。
特别是,那天蝙蝠侠之所以丢了个闪光弹, 也仅仅只是夜巡中惯例的手段, 他以前可没少干这个!只是, 动静稍微大了许多……不错,这款闪光弹本身的作用就是如此,让人在巨响和白光中慌不择路, 结果因为第二天那件事, 连这儿都能被变作谣说——
“蝙蝠侠早有预感啦!”
人们如此说,信誓旦旦, 哪怕风马牛不相及,哪怕实际上,从没有先知宣称过即将发生的事,一切都不过是懊悔产生的……臆想。
……
“我觉得他完全没有,你觉得呢?”
“往好处——想!起码这东西现在帮了忙, 群发而已, 问题不大!”
阿尔塔蒙迅速地组装好了枪/支,说句题外话, 布莱雷利以前把这玩意交给他的时候,没想过他的适应性那么好。夔娥快速缠上防晒绷带, 填充藏在伞柄中的子/弹,并迅速进入战备状态。
放在桌上的——那款韦恩科技出品的手机,红色的警告信号在显示,实际上,作为根本不参与蝙蝠996活动的他之所以能收到这样的信息,完全是因为——
“快看那个!”
有人拉了拉正在低头看手机的朋友,指了指天空,“那个是……流星?”
地球在谁的手中不停地旋转,处于雨季的城市,辉煌而繁忙的城市,萧条、街上只有冷风游荡的城市,沐浴阳光中的沙漠城市……
地球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地球以自身的规律旋转着,最后化为了巨大、贪婪眼睛的盘中餐,只等着那一个瞬间——
空气凝滞了。
所有城市抬起了属于人类的头颅。
“啪!”
一只带着漆黑手套的手摁住了不停在旋转的地球仪!
信息争分夺秒地在抽象的蓝色数据空间传递,像一只报丧的鸟儿,飞往世界各地!飞往被信任的人手中——
“嘀嘀嘀!!”
金发的女孩停止了和朋友的打闹,她掏出手机,然后迅速地嘱咐朋友回家,并一边喊着“大家快躲起来!”
红发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嘀嘀嘀!”
正在上班的男人严肃地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和身边的朋友对视了一眼,在嘈杂的警局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
正在上课的少年弄断了笔芯,他猛地站起来,大声喊到:“——快出去!”
“滴、滴、滴……”
男人收起枪,跨上摩托,在轰鸣声中全速飞驰——
“滴……”
知晓一切的蓝眼镇定地打开了团队通讯:“——这里是红罗宾,紧急情况——”
无形的鸟儿盘旋在世界的上空,下一秒,金属的白色大爪撕裂了天空的祥和!
“滴——”
等布莱雷利和其他两个人从窗户跳出去时,第一波袭击已然到来——
“碰!!!”
死里逃生的人抬起头。
挡在所有人面前的神明身披红色的战袍,从头到尾紧绷着,他的影子笼罩住了下方的人群,你再也——找不到如他那般悲悯之人……
“到此为止了。”
他轻声说,他一点点抬起了那庞大的利刃,露出那张微皱着眉头的英俊脸庞。他寸步不让,而他的背后亦有守护之人……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家伙到底为什么那么爱往地球来!嗯?”
手持套索的坚毅女人说,她一个回旋踢踹开了其中一个意图袭击超人的外星士兵。
影子轻盈地落到地面,“先疏散人群。”他在频道里说:“正义联盟的其他人马上就到。”
极速者的残影掠过大街小巷,长着翅膀的女战士抱下了挂在半空的少女。
身体柔软的男人甩出手臂,像皮筋一样缠住了即将倾倒的柱子,绿色的光芒构筑了柔软的防护,与此同时,利箭破空而去,正中外星士兵的头部——但它并没有立即死亡!紧随其后的尖锐声波击倒了那家伙。
“哦,谢了,我——”绿箭侠,也就是奥利弗·奎恩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闪电侠一下带出的那只倒下外星士兵的攻击范围。
“我就知道——这些烦人的库库塔老是搅得人不得安宁!”
哈尔乔丹如此抱怨道。
“库——什么玩意儿?”
“库库塔,一种类似习性很像蚂蚁的外星族群,没有太多的智慧,但是十分难缠。基本被当做巢穴的星球——都会沦为这些东西的养料,但是他们的孕育以及生长周期相当长,因为他们会不停地进行迭代,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至少以地球的算法,一代库库塔的进化周期需要三万年。”
绿灯侠躲过了其中一波攻击,他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向军团求援了。灯戒显示过,库库塔曾经于1227扇区被发现过,这种生物在宇宙中可谓是臭名昭著,所以当时就被剿灭了,甚至可以说,废了不少劲儿,连红灯军团都参与进来了。这些也不知道这些又是藏在哪个星球才得以存活下来——
“通常,对付库库塔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他们的蚁后,要么就是趁他们还在生长期的时候清除——”
“……不然就会很棘手。”
他变出一把锤子,将源源不断的兵蚁横扫开来,语气也不复先前的随意,而是带着寒意……
……
最先察觉到不同的大概还得是那些——精力充沛又力大无穷的非人类们。
“我真的讨厌这种蟑螂式生物。”夔娥说,她其实没搞懂为什么这些东西——呃,老爱把美国当做轰炸目标?难不成是因为这儿有好莱坞?
“因为库库塔喜欢潮湿的环境……诸如伦敦之类的地方现在铁定也遭殃了。不过据说那位海王已经在前往英国的路上,而其他符合条件的城市也已经有英雄赶过去了。”
布莱雷利回答道,他被拉进了专属于蝙蝠那个频道,自然也共享到了敌人的信息,虽然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好像没人注意到多了他那么一号人。
“……至于为什么通道会开到哥谭,按正常的逻辑推理,应该是因为感受到了哥谭,又或者说和哥谭比邻的大都会存在着‘威胁’,毕竟那是超人,而最优解就是先降落哥谭进行快速筑巢,然后再集体进攻大都会……”
“……但我怎么觉得或许这地方是风水有问题。”布莱雷利侧身躲过,一块飞来的广告牌,在超级英雄在前方力抗大梁的同时,他们选择了边打边退,尽量以营救为主,布莱雷利让夔娥最好先把这些东西往一些空旷的地方引。“元芳你怎么看。”
夔娥“噫”了一声,她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教了阿莱太多奇怪的中文梗才让他得出如此多少沾点摆烂的惊天结论,虽然但是,美国还真不是个能讲风水的地方。
“大人,这个臣也不清楚啊!”
阿尔塔蒙的防护来得相当及时,淡淡的白光化作某种屏障,为她挡住了难以避开的一击!
在屏障破裂前,夔娥冲上去掐住了外星士兵的关节,然后用力一拧——
接着她直接把将近三米高的士兵直接抡飞了出去,砸翻了另一个更大点的家伙!
“一段防护和附魔力度不太够,试试献祭,阿尔蒂亚!”
书页翻飞,法师低声念诵起古老又拗口的音节。
夔娥冷哼一声,在包裹得乱七八糟的绷带下,一抹……怪异的笑容徒然浮现,随着辞令的落下,她啪嗒一下,随手掰断了自己的两根手指,伴随着献祭的完成,她随手将伞尖贯入其中一个家伙的关节,下一秒,古老而强大的黑魔法直接将士兵炸成了两半!‘
她及时撤开,飞舞的绷带上沾染了绿色的血液,在腐蚀扩散开前被及时切断。
夜兔强大的自愈能力让足以让她在两个呼吸间恢复如初。
然而——
“他们是一体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些士兵共享生命力!只要还有一个活着,他们的生命力就能相互传递!相对的,他们也共享同一个思维!”
“……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逐个击破,最好先把他们聚集到一起,然后利用大规模范围攻击将其消灭。”
蝙蝠侠很快就对局势做出了判断:“召集其他绿灯侠,用灯戒的力量构筑一个牢笼,将其驱赶到指定区域后再想办法用大规模攻击消灭他们。”
真不愧是他,哈尔乔丹想,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军团剿灭库库塔时所用的办法,可惜,今非昔比——这东西难打了不少!
“显然这些宇宙害虫也还是有点聪明劲儿的。”当哈尔在说“聪明”这个词汇时,他都忍不住咂舌:“可能是上次灭族之灾的心理阴影比较大,这些虫子——”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杰森说,他一个利落的翻滚,直接冲进了一条窄巷,而那个“大家伙”则一个猛冲,把自己卡在了入口。
杰森如法炮制,已经卡了不少这样的士兵了。
“是啊,我也希望是假的。”
这回轮到提姆来讲地狱笑话了,他开着战机,灵活地穿梭在包围中,不时开上一两炮:“整个族群经历过灭种之灾,所以变得格外怕死的同时拼命进化出了防御能力……嗯,超人那边传来的情报是,他们的关节是薄弱之处,但很遗憾,这种东西的防御坚硬,血液也具有一定的腐蚀性;自愈能力很强,可以重新就地组合,甚至可以从细小的碎肉中重新生长然后四散而逃——”
“……这样虫子要是漏掉一两只可就不好办了。”
“超人,汇报情况。”
“嗯,我想这类‘卵’本身不难解决,热视线——或者说极热的能量,理论上可以解决。但是得切断他们之间生命能量的传递。”超人捏着其中扭来扭去,试图重新融合的肉茬,“这简直没完没了,要我说。”
“绿灯侠,绿灯军团那边能找到出库库塔的母体所在处吗?”
“很困难,宇宙太大了,但是可以一试,前提是我们这儿得——撑住!”
“能干脆全部网起来送去太阳吗?”
“哈,可以试试,但是,母体会源源不断的派士兵过来,你想想,十只虫子还算好抓,一百只到一千只就——”
事实上,库库塔很难被活抓,又没办法立即致其死地,一时间,他们陷入了焦灼中。
更何况他们还需要保护民众,如不然,他们于此时战斗的意义又在何处?
断壁残垣下,微弱的啜泣源源不断,腥风弥漫在整个市区,战区从哥谭不断向外衍生,警报从未停止。
在战火燎原的人间,他自上而下地,看着这场盛大的悲怆,红色的披风猎猎而动;手持盾剑的女人像感觉到什么一样,她抬起了头,长剑映出了她蓝色的眼眸,在战斗的某个空隙,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正在有条不紊地做出指挥的蝙蝠侠,在深灰色背景下,在滚滚乌云中,如此孤独的……蝙蝠侠。
他看上去,就像……如果要他纵身跃入地狱,这座城市才能从火光与罪恶之间解脱的话,那他必定义不容辞!但他们——毕竟,他还有他们。克拉克想。
来吧,布鲁斯,我们走着瞧……看看那炼狱究竟何等漆黑,你要是真想准备去闯一闯——不论何时,我们都奉陪到底!戴安娜想。
第 47 章
“是吗, 我知道了。”
他快速翻滚出攻击范围,同时协调着另外两人的战斗节奏:“尽量先不要补刀,让那些家伙自己愈合。”
布莱雷利的思绪翻飞, 在满天的灰尘、石砾和不断倒下的建筑中, 在被灰云笼罩, 仿若流转于作家笔下的末日景象中,思想在竭尽全力地奔跑,意图找到一条……生路。
“即使他们能补充来自同族的生命力,那实现消耗掉的部分没办法在短期内补充。”他分析道。“你就当这是个有二段补血的怪, 不用直接打死, 我们耗他。”
“收到。”
“——问题是, 他们的数量太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红罗宾说:“你们找到投放源头了吗?”
“还没呢,实际上, 这些家伙在试图捕猎人类就地筑巢。”康纳说, 他看着地面鼓起来的大包,脸色有些不好看, 热视线可以烧毁那些——丝状的“卵”,但是也会伤害到里面的人。“我有预感,不能让这东西孵化出来。”
“我们必须留下一部分人驻守!”
“绿灯军团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
“红罗宾,让人群别往地下室去!我看到几个地下车库有库库塔的卵巢!”
“……这么说,那蝙蝠洞岂不是很危险。”杰森觉得有些牙酸。
“哥们, 我劝你把刚才那句话撤回, 然后让我来说。”
罗伊·哈珀与杰森·陶德背抵着背,在杰森举枪的同时, 他搭起弓箭,打趣了一句, 接着手一松,三支利箭精准地射出,而那些正在上空巡回的士兵则被星火踩着背部锤进地面。
“虽然场合不太对,真高兴能与你们再次——并肩。”有着如火烧云般美丽红发的外星公主说,她浮在半空中,对着另外两人微笑道。
“谁不是呢!”军火库大笑道,他眼神几乎在下一刻就冷峻了起来,他的箭、他的枪、她伸出了一只手,他们背靠着背,指往不同的三个方向,只为捍卫彼此的——力量,裹挟着信念,如狂涛般向敌人席卷而去!
……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率先有点撑不住了的布莱雷利躲在一处残墙后恢复着体力,他调整着呼吸,把手指的关节抵在嘴唇处,不断地拆分战况、整合情报,从中寻找时机,并加以利用。
“战斗本身并不困难,麻烦之处就在于,这场战争似乎只能拖,但是拖久了对我们也不利……”
夜兔并没有飞行能力,但是超乎人类——超乎宇宙绝大部分生物的体能让其可以借助高楼跃上高空,坠落时也毫发无损,她对付飞行巡逻兵的办法基本都是直接用钢索缠住然后把对方拽到地面上,这样做的效率……很低。在这个不乏强大超能力者的战场上,其他人都有难免左右支绌,更别说他们了——而在碰上难对付敌人的时候,他们通常的做法不外乎是……打失控战。
不到什么特别危及的时刻,布莱雷利几乎不会采用这个办法,夜兔失控起来可太——危险了,一旦陷入狂暴,攻击几乎是不分敌我的……何况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这个战术;至于之前试探时用的献祭类法术,说实话,那是个非常、非常微妙的东西,更何况……
他一边想着,一边却有种……莫名的笃定,他自个也不知道打哪来的、模糊的想法在提醒着他,一定、一定会存在着一种解决方法,能够……帮助局势起到一个逆转性的作用……
“啪。”
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额头,然后像一道泪水那样,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啊,又是雨啊。心底有个声音轻蔑地、不在乎地随口道,冷冰冰地评论,却不带有丝毫的厌恶。这让他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会想起来了这样一个相似的画面——好像也是什么时候,他坐在什么地方,静静等待着一场来得很迟的暴雨,雨水会冲刷干净一切,灰尘、泥土和一切对命运的逆来顺受,鱼的干涸,草的枯萎,而他只管坐在那儿就够了……
“……阿莱。”
他睁大了眼睛,随后若无其事道:“……什么。”
他惊觉自己居然在那么重要的时刻——任由思绪信马由缰,他小幅度张望了一下,以确认自己没有错过太多重要的信息。
阿尔塔蒙半跪在他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抹下来了一些血迹。
“……别这么看着我,可能是什么时候擦到的吧,没事,都不怎么痛。”布莱雷利故作轻松地说,他是真的没怎么感觉到痛,眼下有比疼痛更令人在意的事情。他话锋一转,问:“……黑书里有其他的持续性伤害法术吗?”
“……我只是问问,有你也别勉强去用。”
“确实有。”阿尔塔蒙道:“不过对那些东西而言意义不大。”
“……有没有,类似于诅咒的魔法?不,我的意思是,虽然持续性伤害也应该算诅咒……”他像狐狸一样觑了一下眼睛,但他没告诉阿尔塔蒙的是,很糟糕的——他开始觉得头有点痛了:“有那种能够溯源诅咒吗?”
“你的意思是,通过‘子’溯源到‘母’?”阿尔塔蒙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也是个办法,斯拉夫的诅咒巫术十分强大。”
……或许可以付出一部分“代价”来换取,但是他仍然要确认一下他们会被收取多少。
“……但那种力量,又或者说,这种能够跨越宇宙,直溯本源的诅咒,自古以来,只有‘女巫’能做得到,如果是我的话,达不到那种程度。”他摇了摇头:“所以我不是很确定——”
远处,夔娥转了转伞,她作为三人中实力最强的人,以一夫当关之勇,驻守着这片区域——这条供成百上千人奔逃、去往外界的希尔利大道,这是蝙蝠侠的要求,他在城内策划出了好几条供居民逃走的路线,前后皆有英雄接应。而他们小队也接到了其中一个护送任务,老实说,帮大忙了,布莱雷利对街区的熟悉程度终归不如蝙蝠侠。
直升机的螺旋桨隆隆震动着,崩开了压抑的天空,带来一线希望,不断有伤员被运走,两架蝙蝠战机为其全程护航。但依旧有一部分人被外星士兵拖走,不知生死。
“没关系。”布莱雷利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夔娥现在的状态还算好,但久了就不一定了,他是说,在经历漫长的……鏖战、受伤之后,心灵的疲惫和视觉的疲惫必然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小葵……小葵她也许会在长久的僵滞时无法压抑被一再刺激的本性……
……夜兔那残忍而好战的,总是被他们所刻意忽略的本性。
“我想,既然你提起了这个……我们或许可以反方向思考一下。”
阿尔塔蒙给布莱雷利简单包扎了一下,他松开手,布莱雷利因此看到了他清澈的眼眸,他老早就那么觉得了,阿尔蒂亚性情谦卑而安静,他鲜少做决定,但他做的决定无一不是意义重大。
“黑书第七道封印已经被开启过一次……并不算牢固,哪怕是现在的我,也可以再度解开。但我需要问一下你们的意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不想那么形容,那未免有些夸大其词。”
“别这样嘛。”布莱雷利突然笑了起来:“好吧,好吧。反方向……?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你是说‘那个’?那也确实是个……办法。”
他一面观察着战局,眼见一场战斗已经结束得差不多,在外星人再次把自己拼起来前,他打了个哨呼,听上去很像一种鸟鸣。
夔娥翻了进来,她的袖子已经被撕裂一只,还好这里是哥谭。她一和其他两人回合,就开始从他们兜里翻零食。
“我好久没打过那么烦的架了——哦不对,上次才打过。”
“是谁天天嚷嚷着没架打啊。”布莱雷利说。
她边吃边翻白眼:“不一样!这一点都不好玩,这就像你以为你即将要去解开一个世纪难题了,结果布置下来的却是抄自己的名字一千遍!很让人抓狂的好不好!”
作为一个拥有生僻姓氏的中国人,她在享受不会被过多点名(因为很多人确实不太会念她的姓)的同时,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抄自己的名字,笔画又多繁以至于相当难写,简直是居家必备惩罚熊孩子的利器。
“好啦,趁现在人齐,我们来商量一下吧。”布莱雷利指了指阿尔塔蒙的黑书,认真道:“阿尔蒂亚想动用一下咱们的‘存款’,来解决这件事。”
原本还在狼吞虎咽的夔娥立马放慢了速度,她沉着眼眸,嚼着——或者说,完全只是象征性地,上下牙齿碰了碰,因为布莱雷利带着的巧克力早就被体温捂化了不少。
黏糊糊的巧克力……酱就像她现在一团乱麻的脑子,她因而放慢速度,来思考这句——差点被她一起一股脑地吞进肚子里的话语的意义。
“啊,哦。”
最终,她舔了舔自己的指尖,巧克力不小心糊到了本来就沾满灰尘的绷带上,她敛起眸子,看上去仿佛在思考,从绷带里微微露出的,有着哪怕在阴天也带着熠熠光辉的浅褐色瞳孔里闪过一丝连布莱雷利都没能来得及捕捉的惆怅……
“那你呢?你怎么看?”她把问题抛了回来:“你反对吗?”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投反对票的?”布莱雷利说,时间紧迫,他想,“但是,好吧,那既然众望所归,我就简单讲一下,如果真的动用‘那个’——”
他扬起手,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随风而逝了一般,他用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眼前那生灵涂炭的世界:“——那么至少,我们前边几年的努力大概得功亏一篑。”
“……这个结果,你们认为值得吗?”
他轻声说,对着面前或立或坐的两个人,他们坐在阴影里,他依稀记得,从前也有过这样的画面——
不合时宜的想法还不止一件呢!布莱雷利想,如果简单归纳一下,他们眼前有一款由命运派发的、非常难对付的BOSS,而他们——作为勇者小队里的一支,恰好这么一个道具能够度过眼前的难关——
他本该像一位胸有成竹的商人那样谈论这件事,却偏偏把自己搞得像个手里虚虚拢着金灿灿筹码的赌徒,没有轻慢、没有逗乐、没有纯粹的英雄主义式乐观,那一瞬间,谁都知道他已然表了态。
恰好的是,这儿从没有谁是道德上的赤贫分子。
“我认为值得,但这是阿尔蒂亚——”
“值得。”有着勿忘我颜色瞳孔的男人说:“生命如此宝贵——”
女人弯下腰,长发滑落,男人站起身,他不为任何事情感到可惜,哪怕这与他有着莫大的干系,哪怕他会因此而万劫不复。
“就这么干吧!”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从不爱玩赌的赌徒笑了起来,他竭尽所能地将那大笑吞了回去:“走吧,走吧,我的朋友们!”
“让咱们去给英雄们送上屠龙的利剑,去为此时此刻——那些属于‘人’的、永不退步的信念与勇气奉上赞歌!”
第 48 章
他往后一倒, 顺势落进了办公室柔软的沙发里,与此同时,一只手悬在了他的眉心, 随着他的动作而停止。
“这就认输了?”提姆的声音近在咫尺, 布莱雷利哼了一声, 像一只突然慵困起来的猫,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这不是明摆着打不过你吗?”
他仰着头,眯了眯眼睛,好像不小心被灯光晃到了, 提姆笑了笑, 冷白的灯随即被鹅黄色的暖光所取代。布莱雷利一只手放到腹部, 眼睛里是若有若无的光,提姆将手搭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什么时候能比此时此刻——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一对——兄弟了, 在玩闹过后偃旗息鼓, 谁也没藏了多余的猜忌、审视。
拥有恐外症的哥谭还在若无旁人地下着雨,远方的轰隆声如同有谁握紧了锤子, 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于是仍然清醒着的他以及提姆德雷克,在雷的敲击中被钉死在了同一口棺材里。
“你——你们这个团队,很需要钱。”
他并不倨傲,也不带有额外的情绪, 只是安静地望着布莱雷利。因而, 连他那平淡的阐述,也差点被人误以为那是从别的什么、更为遥远的地方冒出来的, 仿佛一个不真实的隐喻。
“你们所接受的委托看似五花八门,仔细看就能发现, 绝大部分都是正向的;此外,你们近乎百分之八十的资金都投入了慈善事业中,包括对亚非拉地区的扶贫、救老、助学、以及对医疗的投资和救助野生动植物等等……”
“一部分是对接当地的慈善组织,另一部分则是你亲自从无到有地搭起框架,完善最后再委托给你信任的人,说实话,这相当麻烦。我姑且先假设,这也是你们的资金常年捉襟见肘的缘故,那些根本就是无底洞。”
“韦恩集团的领域涵盖颇广,即便如此,连布鲁斯也不奢望——他能救到所有人,而你们只有三个人……”
啊啊,中国有句老话叫杯水车薪,他还能不清楚吗?布莱雷利想,但提姆却说:“……这相当伟大。”
布莱雷利笑了笑,他把这阵子一直没来得及去剪的额发往上推了一把,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歪了歪脑袋:“……我该说多谢您的赞美?哦,我是该说,我觉得我挺有礼貌的——”
“你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吗?”
“……”
“出于善良,或许是个不错的说辞,你想用这个来掩盖,我也愿意相信,因为布鲁斯不会看错人;但有些逻辑上的事情……这说不通。所以你一定有一个之外的目的,你需要达成它。”
“……”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提姆大度地放过了这个:“我想,你们通往目的——的方法应该不止一条,利用金钱是其中之一,这点还是可以确认的,布——我自认为没什么可以能帮忙的,这看上去不像能贸然插手的事情,钱是我能提供的最微不足道的帮助了。”
“……你也可以不接受,这不是强迫,只是……我,还有他们,至今存在于此的意义就是这个。”
提姆德雷克便是如此——精明、远见且洞悉人心的家伙,如果说,迪克格雷森成长于轻盈,杰森陶德在雷霆愤怒中重生,达米安韦恩天生就得在荆棘和刺柏中降服来自血缘的诅咒……那么提姆德雷克,在一众兄弟中看上去最温和、最机敏的那个人,乍看上去,他像个中性词,在很多时候都在履行着那些别人所不知道的责任。也就是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同“瞩目”一次错过。然而,然而,越是这样的人,越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真知灼见……
……如若能就此摆脱黑暗,他甚至胆敢豁出所有,成为甘愿为人类盗火的泰坦。
布莱雷利在尚未看透这一本质之前,冷汗就已经沁透了他的衣服。
他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表面上,他还是端着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态度。
可怕,太可怕了。
不知是谁的蓝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对话的两个人,俯视角越拉越高,有人在纵观全局的位置揣摩着、窥视着,试探往往转瞬即逝,他们对彼此的态度还是近乎平和。
只有布莱雷利知晓的是……除却难以避免的信息差,其他方面,提姆的猜测几乎全中。
他们算得上年龄相仿,处事手段却都已脱离了早年的青涩和稚嫩,他们棋逢对手?也算吧,布莱雷利想。有人更胜一筹?那倒未必,提姆想。
“你会想,这关我什么事呢?”提姆露出一个……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笑容,糟糕的是,布莱雷利睁大眼睛,他好像看到了类似“退让”的情绪。
“不是因为你是他的亲子,从来不是因为这个。哪怕是达米安,我该揍他的时候也从来不留手。”
“身份从来不重要,不论是谁的儿子,谁的兄弟,我一视同仁。”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
“我还以为,我们——志同道合。世界满目疮痍,但你我都不想就此放弃。”
——理应怀疑一切的人奉上了真诚。
这要是换一个人,大概会认为,付出信任是理所当然的。在察觉到属于“提姆·德雷克”此人的冰山一角后,布莱雷利对他形成了初步认知,那太熟悉了,一部分“毛病”简直在他自己身上都算得上根深蒂固。但是,目前的布莱雷利看来看去,想找出几分装假,可不论他怎么找,都只能绝望地承认,对方是认真的。
他明知道这是阳谋,但就是拒绝不了……不不不我还是要再考虑一下。听听,多漂亮的话,“志同道合”,哈!这群超级英雄原来是靠嘴拯救世界的吗?!
只要能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你我恰好又都是同样的人……提姆想。他也确实无奈,尽管现在还不到互揭底牌的时候,不过布莱雷利敢问,他就一定敢答。
勇敢、好胜、又满怀无限希望,年轻人的用来下注的底牌不外乎此。
“……股份我就不要了。”
他说,在略显空荡的高层办公室里,布莱雷利翻身坐了起来。
真有他的,可惜,这件事到底还是和提姆想的有所出入。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的。布莱雷利又默念了一遍。
……
……
尽管那件事最后以一句“布鲁斯待会可能要过来你要不要等等他”作为结束语,签字签到飞起的布莱雷利把文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立刻跑了,飘起的文件糊了提姆一脸。
“现在看来,还好答应了。”
布莱雷利拍了拍灰尘,他原本还想耍个帅,结果夔娥已经一马当先,将路障全部清开了。
“能链接到吗?”
“唔,能。”
书页在风中簌簌翻动,阿尔塔蒙凝神,黑书的前五个封印符号微微亮起。
作为一本“能够实现他人愿望”的法器,后来被证实了是一场来自地狱的骗局后,这本书理应就此被废弃——作为持有者,已经把其中的咒令背诵得差不多了的阿尔塔蒙早已经做到不用黑书也能施法。
“——我察觉到其中蕴含了命运。”
神秘东方三圣族一员、黑暗正义联盟的支柱之一、天赋卓绝的魔法师,扎坦娜·扎塔拉曾经如此对蝙蝠侠说道。她郑重地将书交予了蝙蝠侠,“很轻微……是的,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
“命运。”蝙蝠侠重复道,谁也没法从面具上看出他对此事的态度。扎坦娜点点头:“之前是没有的,但是似乎在某一个瞬间,命运有了轻微的涟漪。”
“对他们会有什么影响吗?”
她摇了摇头:“暂时看不出来,我的推荐是先还回去,我有预感,在将来的某一天……”
她看向辉煌的舞台,十分钟后,就到她的节目了,攒动的人群兴奋地欢呼、吹哨,还有人试图抓住开场之前被放飞到四周的白鸽。
……其中一只落到了她带着手套的手背上,伟大的女魔术师取下帽子,将鸽子装了进去。封印已经重置完毕,只等必要的时候再度被开启。她在转身前,说出了那句忠告:“请代为转达——”
布莱雷利沉下眼眸,蝙蝠侠的集中策略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比起其中怪物,集中英雄们更方便这个法术的施展。
“他们很分散,这没关系吗?”
“有链接的话,就可以在第二阶段有一个传递的效果,不过一阶段最好还是有所接触……”
“能利用媒介吗?比如他们那个什么蝙蝠。”
“如果有信仰加成的话,应该也行。”
他在风中笑了笑:“那我觉得还是有的。”
他一点都不优雅地行了个礼,然后张开双臂——“毕竟,整座城市都是‘他’的信徒啊!”
……
康斯坦丁说:“你将坠入地狱。”
关于这一点,阿尔塔蒙自己相当——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很难一言概之,所以他不会对康斯坦丁作出任何解释,包括他曾经以为,他只有接受这个结果的份,不想坠入地狱又如何呢?木已成舟啦!
那个人却在听闻后,很轻很轻地弯了弯嘴角,他们站在山巅,在东方微微泛白,而太阳还未将万事万物镀上那层金灿灿光芒之时,他——和她,没有怜悯,没有悲伤,那回荡在西伯利亚荒原的,从神话中流传而来的鼓声渐行渐远,他的声音得以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耳中。
“我不认为事情就得这样,我说,收一你那无处安放的悲情吧!”
他以“你”相称,并且流畅地——好像这些话再不说,就得在他心里头放到天荒地老似的:“坠入地狱,说到底,先不论地狱——到底是哪个地狱,哦,抱歉,我曾经闲暇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实际上,一个信奉犹太教的犹太死后,他坠入了地狱——结果,他坠入的是基督教的地狱。”他讲了个不像笑话的笑话,但那时候还不叫阿尔塔蒙的青年——也还是被逗乐了一瞬。
“你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嘛!说回地狱,首先我们假设,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地狱——那便是作恶多端之人的归宿。”
他说。
在日出到来前,场景像一张纸一样被抽离,光怪陆离的回忆不停地被毛毛躁躁的孩子翻动,最终停在了想要的那一页,而三个人就这样被带到了另一个场景。
他们坐在空旷的院子里,烧着火,围绕着那本有着黑色书皮,外观古朴的魔法书。
他冷静地指了指上面的一个类似棺材的标志:“来看这里,根据实验,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不停变化的‘数值’应该就是所谓的‘’罪孽”。
他的手移动到另一边,一个鱼(注)的标志下边同样有着数值,“这边,我们姑且称之为‘道德’。”
“这设置还真是简单粗暴。”女人双手托住下巴,长长的双马尾随着她的摇晃而擦来擦去,“也就是说,只要道德数值越高,那他最终——不坠入地狱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但是我听说,凡是科尔敦,最后都会——”他迟疑着,而布莱雷利摆了摆手:“凡事不一定绝对,来看看这个。”
他掏出了一叠记录,密密麻麻,事无巨细,“这一年来,我们做了很多好事,也干了一些,咳咳,这个就先不提了。”
最后,他们摸索出了这样几条规律。
首先,正如夔娥所言,做好事也是分类别的,究竟是论心高尚,还是论迹高尚,这一直是个人们热衷争论的话题。根据实验,论心高于论迹,如果是刻意去找好事做,那么是没办法被记录的;其次,如果只论心,却好心办了坏事,这也是要被记录到罪孽里去的。所以既要论心,也要论迹。
其次,一罪抵十功,一件坏事要十件好事来抵消,不过,比较钻空子的是,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兴许祂只是个建模师外加数值设置者,十件好事不论大小,都能抵消一件坏事。
“……最后就是,最好不要假借他人之手。”布莱雷利斟酌道:“我们一起行动了很久,和阿尔蒂亚产生了足够的‘关联’,这是理应是一个判定标准;和阿尔蒂亚没太大关系的人在这件事上伸出援手的话,那么,这只是那个人自身的善事。然而,如果你参与了他人的恶,那么这个恶也会按到你头上去。”
相当蛮不讲理的规则,夔娥想,简直从数据上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当坏人一天速成,当好人难如登天!
“而且我发现,罪孽先于道德存在,那么弥补起来就很费力,如果道德始终过分高于罪孽的话,那么做错事就会优先一比一扣除道德值,扣到不剩下什么了,罪孽的数值才会增加。”
“这样一来就不算特别棘手。”
“不论是道德还是罪孽,等到了一定的程度,再回俄罗斯寻找办法解开第七道封印,也许就能知道关于这本书的真相,也许就知道如何避免坠入地狱……”
“等等,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夔娥越听越不对劲:“前边是实验结论,后边你又从哪知道的?阿尔蒂亚都不知道!”
“这个嘛。”他狡黠地眯起眼睛,“在书上写着咯。”
他动手翻起了黑书,他从不看那些正经记载于书页上的魔咒,而是专注于前人在书上留下的笔记、夹在在其中的便签,黑书需要撕去书页才发动,而作为一本魔法书,一部分书页在自动焚毁后,又会重新出现在书中。
那些笔记就这样被跟着留了下来。
“这是……?”阿尔塔蒙仔细看了看,完全看不懂:“魔咒?还是魔鬼的语言?”
“恰恰相反,这是人的语言。”布莱雷利说:“这是希腊语,准确的说,这是古希腊语。”
东西罗马分裂后,君士坦丁堡作为东罗马的都城,又繁荣了千年之久,直至被奥斯曼帝国的苏丹攻破,才就此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拜占庭消亡后,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年仅十四岁的索菲亚公主,在罗马教廷的建议下,嫁给了仍率领子民着信奉东正教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
这位末代公主出嫁之时,为当时的莫斯科大公国带来了大量的工匠、工艺品、制度和法律,以及原本拜占庭的象征——双头鹰。此后,手握着那一面远眺西方、一面遥望东方双头鹰徽记,这位君主——及其子孙后世便可如此宣称道:“吾即第三罗马”。
“天主世界的语言是拉丁语,而东正教则以希腊语为官方语言,当然,在君士坦丁堡被攻破后……时至今日,只有部分东欧国家还在信仰东正教。”
“索菲亚公主出嫁时,嫁妆中有着大量的、从君士坦丁堡抢救出来的希腊语典籍,随从中亦不乏精通希腊语的教士。”
“恰好呢,我懂那么一点希腊语。尽管那个时候的希腊语和现代的多少有差距,不过,考虑到俄罗斯的历史,那么这本书出现用希腊语所作的笔记,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不知道黑书在东欧流传了多久,但它必然不总是在民间出现,一定会因为机缘巧合落入一些……知识分子手中,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摸索出了一些用法,并用希腊语将其记录……直到后来再次辗转到民间,巫师与女巫能够依靠前人的传承、或者是用魔力读懂咒令并加以实践,却早已不认识上边的希腊语笔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唔,这么看来,这本书流传的时间比你我想象得还要久啊……”
说不准,这本书就是混在索菲亚公主的嫁妆被带过来的,布莱雷利想,不过真相已经不可考,还是专注当下。
“我专门找了希腊语专家来破译这个,那个专家人很不错,他额外帮我破译了另外一些同样写有笔记的魔法,省了不少麻烦。”
布莱雷利一锤定音:“现在,我们的目标很清晰了,别紧张,当做一个数值收集也可以,等条件到了,就解开第七道封印。根据笔记的推测‘魔鬼之妄语不可尽信’,也许等待在那之后的会是一场灾难。但是既然他将数值显示出来,那就说明,道德和罪孽在第七道封印解开后,会起到一个关键的作用,我们只能择一而从。”
“……我事先说好,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是做好事上天堂,干坏事下地狱。但这毕竟是魔鬼之书,也许到最后,好事做尽,也不过是一场虚妄。你仍然要为自己科尔敦的身份下地狱;也许我们积累罪恶值,最后能找到黑书隐藏的真正力量……”
“这一年我们也见过一些魔鬼了,他们倒是相当信奉实力至上,看上去还悠闲,这样看来,下地狱似乎也那么可怕了。世界上总是坏人过得舒坦,是不是?”
“那么,你的——你们的选择是?”
他的目光灼灼,那是一个岑寂的夜,山脉沉睡在他们的脚下,夔娥在看向阿尔塔蒙之前,首先看向了不知道位于哪个方向的远方,高海拔地区可让本来就在生病的布莱雷利难受了好一阵,以至于他躺到了那天晚上,才好不容易爬起来做总结。
另一个院子里传来游客们的喧哗、痛饮,无人知晓一墙之隔的他们在做什么,除了他们自身,也再无人明白今日那看似轻若鸿毛的选择背后,日后将在命运洪流汇聚之日,引发何等的惊涛骇浪。
“……我想,做个好人吧。”
他垂着手,慢慢地说:“即使坠入地狱也没关系,我想。尽可能地多做有益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在古老的大地上,麦子落下又生长,候鸟飞过低矮的天际,故事中的末代公主神情肃穆,在盛大的迎接中款款而行,她再也回不去昔日的拜占庭,而飞鸟不断远行,就连这也不过只占据了历史的一页。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去,那张拜占庭少女的脸庞簌簌抖落着时光的尘埃,最后化为了一张斯拉夫女人的面庞,一切辉煌过的帝国、朝代、门庭终在女人前行的道路中化为乌有,唯有茫茫田野一直倾听着,直到有人追随着那等待了千年的人,走向月光的尽头……
第 49 章
“——黑书能够施展两种法术, 一类是伤害类别的黑魔法,往往伴随着献祭、伤害与诅咒;另一类是保护性白魔法,保护、解咒、福佑以及治疗。黑书本身也会将一个人的功与过完整的显示。
“……而这个名为‘圣耶留斯基’的法术, 可以形成巨大的魔力屏障, 削弱敌方, 增强友方,不过我先说好,只能用一次。”
——那是个能够将‘道德’一次性全部兑换掉法术。
“愈是善良的人,得到的力量愈大……有点鸡肋, 这玩意更像个群体buff, 单独对战没什么用。”
我都没想到这玩意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布莱雷利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们穿梭在高楼之间,库库塔的士兵靠电波交流,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同类聚集过来。
频道的抗干扰性非常强, 所有——只要还能联系上的家族成员, 都完完整整的听到了,这位与他们有过交集, 同样算得上“家族成员”的青年的对策。
“屏障覆盖范围很广,对普通人也有很强的保护作用。”
“范围大致是多少?”提姆问。
“足以覆盖整个东海岸,这样的话你们需要将怪物们全部集中到这里来。”
漆黑的面罩下,他脚下就是满目疮痍的哥谭。
他的故土、他的正义、他的偏执所在,罪恶啊, 你令此地成为了索多玛!谁又敢断言:世人良心终将有未泯之时?
但他仍然, 在最大限度衡量利弊过后,在另外两人保护的空隙中, 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做出了决定:“需要我们如何配合?”
布莱雷利灵巧地躲过了金属爪子的挥拍,夜兔在下一个瞬间闪现他身前, 用伞撞断了外星士兵的手臂。
带有诅咒的刀刃斩开了它的半身,阿尔塔蒙感知了一下:“往这边走。”
“——聚集外星士兵,勘定锚点,以哥谭为圆心扩散!锚点可以用能够承载人们愿景的‘符号’。”
“……能够被记住的符号,所以我需要你们,尽可能快地与我们汇合,科尔敦会用魔力对符号进行标记,只要你们带着那个符号赶往各地救援!只要人们能看到、想起那个符号的同时能怀抱正念与希望——”
屏障就会飞速扩散。
“请带有‘蝙蝠’记号的人先与我汇合!”
他停下脚步,一缕阳光恰好拨开了遮天蔽日的乌云,轻轻抚上了他的半边面容。
在他被接入正联频道的同时,原本战斗在各区域的家族成员被一句话所调动,纷纷以他为圆心开始靠拢!
——“我去聚集‘蝙蝠’们,因为那几笔资金援助加上……与我有关,所以形成的因果纽带足以……这么说吧,将他们纳入友方,加上本身这里是哥谭,他的城市。这样的话锚点布置起来会快得很多。”
他看了一眼夔娥,开始下达第二个指令:“带有S记号的……那位超级小子,请去找‘夜兔’汇合。”
——“我记得你认识超人那边的人?那再好不过了,有一点是一点,时间不等人!”
“最后,请其余能够赶到指定位置的人,带上自己的标志来找法师汇合。”
——“……用魔法搞一个浅层标记来建立链接……只能麻烦你多担待一下了。”
“以上,万事屋完毕。”
蝙蝠侠立刻在这之后接管了指挥:“其他人员尽快将怪物聚集到哥谭。”
他刚转过头,超人就心领神会:他需要去清出一块足够大的场地。
神奇女侠立刻与他交换了位置,由她主攻,蝙蝠侠策应。
……
“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一个赶到的是杰森以及他的团队,布莱雷利耸耸肩,然后递过去一页带着毛边的纸,那张纸在到达杰森手里的一瞬,自动燃烧了起来。
他看向布莱雷利:“这是正常现象?”
“没错,就是那么简单,等烧完你就被加强了,快上吧。”
才怪。布莱雷利想,魔法生效的速度大致取决于三点:与万事屋之间联系的深浅、本人善行的多寡以及信念的坚定程度。
知晓杰森另一个职业的布莱雷利很好奇,像杰森这样游走在善恶之间的人,在判定上到底是善多于恶,还是恰恰相反,不过,他没能等到杰森的那一页纸烧完,红罗宾和罗宾已经驾驶着蝙蝠飞机赶到了。
“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星火,这是军火库。”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高兴地冲布莱雷利打了个招呼:“嘿,杰鸟的新兄弟,是吧?你长得可真像——那个谁……”
“我说了多少遍别那么叫我——”
“你好。”有着绿眼的女人微笑着,她一只手一个队友,缓缓腾空:“很高兴认识你,杰森的兄弟……很抱歉,现在事态紧急。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好好聊聊吧。”
布莱雷利很有礼貌地对这位女士颔首,他才没送管被拎走都还在和罗伊互呛的杰森。只不过,他回过头时,正好撞见看热闹的另外两个人跳下飞机。
“……你们要不要这样。”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红罗宾说,感谢一些面具自带的录像功能,回去就拷贝出来:“先办正事吧。”
提姆和达米安都得到了黑书书页,布莱雷利还稍微解释了一下:“等自动焚毁后,书页会自动回黑书里,这样一来就算完成标记了。”
他们此刻位于稍微后方一点的位置,这里原本是条商业街,在人群早已撤离的现在,萧条占据了这里,橱窗玻璃内黑色显示屏将正在交谈的几人拢在其中,活像在上演一出荒诞默剧。
“也就是说,”提姆用两根手指拎着正在燃烧的书页:“让我猜猜……假设你手里的书页属于‘副本’,而你朋友手里的才是‘原件’,和‘蝙蝠’建立联系仅仅用副本就可以,但是其他人不是,是吗?”
稍后赶来的史蒂芬妮调整了一下帽兜,她左右看了看:“劳驾,我能听个前情提要吗?”
“因为接触度?他们没接触过你的法师朋友,这也说得通,但我更倾向于某种……联系。”
“没什么前情提要,现在是红罗宾先生的个人推理秀。”布莱雷利故作冷漠地说。
是啊,咱俩本无缘,全靠你打钱。布莱雷利想。这人实在太聪明了,虽然他也基本没怎么瞒过。
要说是打钱也不尽然,不如说,德雷克先生通过打钱的方式间接参与了他们的慈善,包括误打误撞给了他资金的达米安韦恩,以及和他一起救过人的杰森——甚至如果要追溯到他们那次联手破的案子,那这个家族的大部分人都符合“有所关联”这一条。
实际上,血缘本来也是其中一环,考虑到那么大个家只有三个人有血缘关系,这层就直接被布莱雷利给忽略过去了。
而其他的——英雄们,只能暂时先达成组队状态,然后依靠现成的共同救援行动以及他们自己本身就存在的道德值来使法术生效,布莱雷利有些担心:要知道,人无完人哪!谁又规定超级英雄在脱下面具和衣服后,也能是个道德模范呢?正如那位差点当了撒旦新娘的康斯坦丁,他有些担心,可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那种……若隐若现的奇怪感觉又开始出现,他好像忽略了点什么……那是更深层的东西,他还是一副肃然的神情,考虑到现状,没人会认为他在担心别的。是因为我们之前聊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吗?布莱雷利又把刚刚的场景在脑内重复了一遍,他记得所有人的动作和神情,乃至红罗宾手套上沾到的一点血迹,还是想不通那份心悸从何而来——
布莱雷利顿了顿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达米安亦是如此。
“等会,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一家子好像都有隔着面具传递眼神的本事,布莱雷利想,他感觉到了某种嫌弃的情绪。
“现在可没谁能过来保护你,作为一个普通人,等会儿你死在哪怎么办?”
这小子说话也是相当不客气,说得他好像是个什么超能力者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有腿,遇到危险我会躲……”
“这是父亲的命令。”
罗宾抱着双手,语气淡然,他早就过了不能去战斗第一线就大喊大叫的年纪了,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完全明白……也不乏有这样的因素: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太过惊心动魄,他现在还记得布莱雷利垂死之际的……安宁。
布莱雷利拿他没辙,只能默认了这事,他现在再去寻找那种……只存在与回忆中的莫名思绪,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事件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着,为了不被甩下,他只好说:“好吧,现在还有多少人没拿到书页?”
……
康纳或许没有提姆那么敏锐的洞察力,至少他长着嘴,有不懂的地方就直截了当地问了。
而夔娥恰好就是个有问必答,基本不会让话掉地上的人。
“需要有联系啊……那超人需要去找那位法师小哥吗?”
“本来不用,现在我想,更不用了……”
他们两人清场的速度相当快,原本艰苦卓绝的斗争在两个有着无限怪力的外星人手里,直接变成了工厂流水线,超级小子负责把会飞的翅膀给烧了,然后丢给夜兔。夔娥又把地上的连同掉下来的一块丢进指定位置——超人拆了两栋楼围出来的一个……场地。
夔娥欲言又止。
这真的很像……她老家的围猪圈……没有不尊重这场战斗的意思,就是,很像。
说到为什么超人一系不需要特意去找阿尔塔蒙,除了一些特定的原因,还得从夔娥在推上和康纳的小号互关说起。
和布莱雷利的谨慎不同,在确认一个人心地不坏,也不是什么奇葩后,本性就挺开朗的夜兔和谁都能聊上两句。他们熟络起来后,经常在社交平台上互相点赞,并且留上两句言什么的。渐渐的,她有发现康纳会时不时转发一位星球日报记者的文章,两人关系匪浅。
交集因此而开始,不过最初,他们也不过是素不相识的网友。记者先生会在自己的主页里发表评论,也会讲讲那些逸事、八卦,或者是记录家庭生活什么的,比如妻子烧的菜、家中的狗以及儿子曾经的童年涂鸦。这是个相当热爱生活的人,夔娥在稍作浏览后,得出结论,而且很难不让人喜欢。
她和所有网络闲人一样,给他点赞、留言和转发,作为稍有影响力的日报记者,他能收到的可不全是赞美之言,但他从来——不对什么人作出尖锐的批判,在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他温和又包容,连夔娥这种偶尔在争执中冒头的家伙,也能收获他的一份友善。
夔娥的价值观相当朴素:善恶分明,痛斥不公且对弱者怀有同情。不过,夔娥也尚知自己太过年轻,空有一身武力,而世界从不是可以随意操控的沙盘、不是一场绝对的胜负,人类也不是谁的筹码、谁的棋子。
【普通人承受的最多,我常想……没有亿亿万的普通人,就没有现在我们拥有的一切,唔唔,我不太会表达这个啦!也许我朋友会更擅长描述……】
【没关系,你说得很对。】
对方从来不嫌弃她回复慢,每次都是很认真地做出回应。
这一定是个……温柔的人,谦卑,坚定,又……温暖。
夔娥缩在沙发上,她顶着刚洗完的头发,一边组织语言,一边疯狂查词典,并试图合理利用谷歌翻译——对面好像是个记者诶!这让她不敢怠慢,拿出了当年考场写小作文的劲儿来描述自己的看法。
阿尔塔蒙带着一副平光眼镜在看书,布莱雷利则在噼里啪啦地做表格,一边嘀嘀咕咕些什么。时不时回应一下夔娥的问题:“……替换词?唔,我想想……”然后他就随口报出来了好几个。
……而且,他一定是强大的,这里不止是强大的体魄,最重要的是,强大的内心。夔娥保持着对话框,她把头靠在了膝盖上,真羡慕啊。她想,我什么时候也能蜕变成这样呢?她突然有些伤感。
一旁的布莱雷利终于做完了表,然后他一把捞过吹风机,把线抛给了离插座最近的阿尔塔蒙:“过去一点,说了八百遍了你睡前记得吹一下头发。”
“这不是和人聊天呢嘛!诶,他是个好人呢,说要寄点苹果派过来……”
“那挺好的,”布莱雷利没在意这个,他熟练地打开吹风机:“你别全吃光,记得留点给我和阿尔蒂亚就行。”
布莱雷利从来过多不干涉朋友的社交状况,也就导致了他错过了点什么有点点重要的东西——
这里指的不是苹果派。
原本布莱雷利大概想的是,通过超级小子定一个锚点,反正到他们超级家族都是一个标志,在第一阶段铺设完成后,第二阶段就能共享一下什么的,这块有点复杂,夔娥没太听懂。
妈耶,我居然吃过超人寄的苹果派。
夔娥有点麻,在知道那位平平无奇的记者克拉克居然是超人后(其实康纳本来还以为她早就知道了),她对超级小子说道:“……你可以把他喊过来拿一下书页吗?”
于是超人在百忙之中来了一趟。
她的任务在提前,不,超额完成后,他们就开始给超人打起了下手。按照计划,他们先去了一趟大都会清怪并刷了一波存在感,然后又绕回了哥谭。
大都会那边还有三位氪星人在顶班,一位据说是超人的堂姐(尽管因为宇宙时差问题,她看上去像克拉克的侄女),另外两个男孩,一个也是养子,年龄最小的那位则是他的亲子。
“你们家人真多。”在揍完一波外星虫子后,她对康纳说。
“我认为吧,没有小红他们家人多。”超级小子实话实说。
“……那倒是。”
第 50 章
1.关于赤字与吸血鬼论
在还没遇上天降土豪给他们解决资金问题之前, 万事屋的大部分开销都还是得自己兜着。作为主要负责管钱的那个人,布莱雷利天天对着账本精打细算,但还是没能很好地解决赤字问题, 以至于一到月底结算, 他往电脑前一坐, 幽幽的蓝光愣是把他那张英俊的脸衬出了某种反派吸血鬼的气质——颓唐、面无表情而且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暴起吃人。
这也是为什么夔娥一到月底就习惯性地绕着他走,平心而论,布莱雷利不会为这事对他们发火,可她大约还是有那么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 所以干脆就凑去了阿尔塔蒙那边, 小声咕哝道:“我感觉他现在去罗马尼亚一定能本色出演吸血鬼男爵。”
然而, 哪怕吸血鬼——男爵,那怎么着也是个男爵,长长的名字里会带上那么一两个“冯”, 张口闭口就是种族歧视与阶级偏见, 在那些虚有其表的名誉之下,这些被影视无限美化的封建老东西们大概还会有一个城堡, 然后天天靠着遗产过些繁琐又奢华的日子。
换做是布莱雷利当吸血鬼,哦,抱歉,他大概压根不会去搞什么酒池肉林,只会想着怎么把爵位和古堡一起打包给卖了然后填账。
……谁家吸血鬼那么惨啊!
“我要是吸血鬼我还能是这样?”完全听得见他们在讲什么的布莱雷利猛地敲了一下回车:“别想那些了, 要指望我能变成吸血鬼继承什么城堡, 那外星人都该攻打地球了。”
……直到不久后的某一天,得知自己真的成为了亿万富翁的继承人且还目睹了外星人攻打地球的布莱雷利:……
真的会谢。
2.关于沙发的前世今生
在被布莱雷利毙了大部分大开支的情况下, 他们的省钱策略无非两点:找平替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当初为了减少灵体的影响,他们替换了大部分古旧的家具, 并搬回了一些二手的。但等阿尔塔蒙散步回来后,其中一半在他的一句话之下就此打道回府。
“这些家具上有残留一些……恶念。”他绕了一圈,得出结论:“大概是从别的凶宅里搬过来的。”
“……但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凶宅啊。”夔娥吐槽道:“那这算什么,凶上加凶以毒攻毒?那会有影响吗?”
“有,我布置了法阵,晚上可能会很吵。”
“那退了吧。”布莱雷利发话,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手头随意地调试着另一盏灯:“扰民的不要。”
他们还亲自去哥谭的二手家具城走了一圈,布莱雷利在前头和人聊天砍价,夔娥和阿尔塔蒙跟在后头随便看了看,玻璃柜靠着墙壁,崭新的椅子成排地摆在中间,椅子的下一排就是办公桌,这些形形色色的家用物品活像迷宫的墙壁,围出了一条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过道。
阿尔塔蒙时不时停下,然后盯着某个地方发会儿呆,在布莱雷利走出视线之前又抬脚跟上去,夔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就连那种只存在于道听途说中的、心弦被轻轻拨动的错觉也从没被她寻见影过。
大概还是因为她是个麻瓜。
不过,夔娥事后想了想,又把麻瓜这个说法划掉,兴许是外星人感受不太到地球鬼呢?
在出门后,阿尔塔蒙摇了摇头。
“一部分是……有问题的,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很新的而且很……高档的,我想,那些应该是□□的东西。”
他抽出一张书页,在不算太干净的街道上,那张印有恶魔像的书页缓缓燃烧,久违的阳光漫无目的地从街头荡到街尾,布莱雷利扭头看了看家具城那富丽堂皇的大厅,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所谓焕然一新的感觉(他现在还能闻见一些街道上独有的臭味)、没有存在于幻想中的尖叫、也没有看见什么烟雾飘出来。
“走吧。”他不再纠结于这个,“我们去home depot。”
他们在建材城淘到了一部分材料,布莱雷利又跑了几家小店,将材料凑齐,接着就是手工环节了。他负责画图纸、计算以及测量,一部分电工的活也归他,阿尔塔蒙和夔娥负责将零件制作出来并拼接。
装修与改造的工程持续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是抽空搞一下,诸如——第一个沙发,作为试验品,就不是那么令人满意,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布莱雷利又想重新再弄一个。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这次搞点有创意的也行,反正是自己做。”他在画图的时候问,“沙发可以设计成鸟巢或者……云朵?”
“搞个三明治?或者贝壳?”夔娥胡乱出着主意:“大碗面或者铁锅形状?”
“怎么尽是锅碗瓢盆,这个食材你是今天是非当不可吗?”
夔娥绞尽脑汁,她实在是想不出沙发除了圆的方的软的木头的还有什么形式了——她在老家都睡炕的!
“想不出来了耶。”夔娥说:“话说今天我做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排骨汤吧,我有看见你买那个。”布莱雷利一把薅过在一旁看书的阿尔塔蒙:“阿尔蒂亚?”
“我都可以,”阿尔塔蒙无奈道,他的意思是,不论是沙发还是饭,他给什么要什么。
没人提供主意的布莱雷利干脆开始放飞自我。
他设计了一张……两层圆盘折叠沙发,可以随意变化组合,图案从红豆饼到荷叶再到菌帽和唱片,往上一翻就是沙发靠背,拉下来就成了床,翻到另一面又是其他图案,还能全部叠起来。这款主打一个春夏秋冬乱七八糟堪称现代豌豆公主的沙发,让拿到图纸的夔娥满头问号,她差点没揪着布莱雷利的领子问你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你们不是说随便嘛。”布莱雷利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沿着中轴线可以随便切形式……唔,对别人家来说比较不实用,翻动沙发很费力气,但咱们家不是有你吗。”
那点沙发的重量对夔娥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她乐意她天天翻面都不成问题——但是这是哪门子理由啊!‘
在阿尔塔蒙不赞同的眼神看过来前,没能皮成功的布莱雷利最终还是把初稿删了,重新搞了正常的圆盘组合沙发。好在内芯和布料这方面布莱雷利还是老老实实地用了正常的材料,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觉得这个设计还挺有意思的,奈何夔娥威胁他再搞迷惑设计晚饭就做水果披萨。
“主要是配色辣眼睛好吧……还有设计图以后别用英缩,我看不懂。”
布莱雷利一边敷衍地“好好好”,一边又搞了两个抱枕。
之后这张素色的且很好躺的沙发就被前来光顾的提姆德雷克给予了高度评价。
“……你有打算卖吗?”他问,在布莱雷利冷酷回绝前加了一句:“给图纸就行。”
倒也不是不行,布莱雷利想。然后第二天,顺手把初稿和抱枕的设计也发了过去,三分钟后,他收获了对面的一个问号。
他回了提姆一个蝙蝠侠的表情包。
等不知道多久后,在亚马逊官网看到改良后的真·春夏秋冬圆盘电动沙发而且那玩意还卖一万刀后,正在喝水的布莱雷利当天被水呛得很是狼狈。
“……造孽啊,布莱雷利。”夔娥看到被营销号同步转到中文互联网的某沙发,浏览着清一色的“不懂富人的审美,这玩意居然还有人买”的评论,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你以后可少整点这种活吧,真的。”
“……对、咳咳对不起咳咳咳……”他一边咳一边抽纸擦桌子。
他真的只是想皮一下啊!提摩西德雷克!
3.关于昼夜颠倒……吸血鬼论?
在灵体暂时没解决的那些日子,布莱雷利都是和阿尔塔蒙住一间屋的,相比起早起出门还能带早饭回来的阿尔塔蒙,布莱雷利的作息时常让他可以无缝衔接本时区之外的任何一个时区。要么是阿尔塔蒙从睡到醒他都还没睡,要么就是从醒到睡他都睡着。
这一点在他找到合作人之后改善了不少,起码他的活动时间总算能和正常人对标了。
和布莱雷利想象中的不同,至少在阿尔塔蒙的角度看来,他没怎么打扰到自己,一是他们错开的作息,二则是……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轻了,像猫一样。阿尔塔蒙在心里想,如果他是普通人,大概很难察觉布莱雷利的靠近,特别是他安静的时候——好吧,其中有一部分魔法的原因,在魔法失效后,这点就尤其明显。在没人的时候,他经常把自己呆成一个摆件,没什么人气,直到你靠近了,才会慢吞吞地(或者直接跳起来)眨眨眼睛。
“阿尔蒂亚。”他说,打着哈欠,“你回来了。”
阿尔塔蒙突然想起某些夜晚,他无端被噩梦惊醒时——不过现在已经鲜少有那种时刻了——房间里总会有一盏微弱的灯,鹅黄色的灯光持续地驱逐着……那些来自内心的严寒,于是他后来得以安心地、沉沉地睡去。说到这个,上一次他还因为时差没倒好而醒来时,正巧是他们来到美国的第三天。
那时的布莱雷利也是现在这样,安静地盘腿坐在一个角落思忖着什么,面前是离阿尔塔蒙很远的电脑光,手边是一杯早就冷了的咖啡,像一个为感ddl而熬夜奋战的学生,他看到阿尔塔蒙醒了,就问:“阿尔蒂亚……我吵到你了?”
“……”他没有回话,而是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他是突然想起这件事的……因为第二天他就已经把这件事当作半夜的一个梦给遗忘了,但不论是作为一场梦,还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现实片段,阿尔塔蒙想,都是好事,他珍惜地将这件事折叠好,说:“你应该去睡觉了。”
他用笔敲了敲白板:“……这事儿结束再说吧。”
“没等这事儿结束,你就真的要去当吸血鬼了。”夔娥咬着饼干从她的房间里晃了出来,“赶紧给我滚去睡觉。”
于是布莱雷利如善从流地滚了,滚前他还在喊着:“别擦我的白板谢谢。”
看得出来他确实——还没有什么头绪,夔娥把他的记号笔放回原位之前,想了想,然后往白板的右下角画了个小蝙蝠。
“这是什么。”阿尔塔蒙问。
“吸血鬼标志,某人每作息颠倒一次就可以填一个,等他集齐了五个蝙蝠就能变成一只真正的吸血鬼。”她一本正经地扯着胡话。
如果布莱雷利还在,他肯定优先反驳:“拜托,怕阳光的人是你好吧!”
然后夔娥就会干脆回一句:“我又不怕大蒜,我一刀能拍三个蒜!”
4.关于衣服混搭
暂时住一起的阿尔塔蒙和布莱雷利共用一个衣柜,也就是说,他们偶尔会有穿错衣服的时候——考虑到阿尔塔蒙比布莱雷利高,如果那天布莱雷利的衣服显得更宽松一些,那这件就八成就是阿尔塔蒙的。不过他们都不在乎这个,甚至夔娥有时候懒得回房间找外套了,也会随便从沙发上顺一件出门。
问就是oversize风,尤其是布莱雷利和阿尔塔蒙的衣服几乎没有踩雷的款,加上她长得还算好看,眉眼稍微冷一点,再随便穿上一件——oversize风的夹克或者棒球服,看上去几乎就像个叛逆的中学少女,毕竟亚洲人脸嫩,二十岁在欧美人眼里和十二岁没区别。
当然,直到换了房间,他们也还是会有不小心混穿的时候,布莱雷利还有那个闲心建议夔娥穿他的外套,因为如果是阿尔塔蒙的,哈,那就太过头了。
“所以我穿你的,你穿阿尔塔蒙的,我们都走oversize,那阿尔塔蒙怎么办。”
“好主意,那我就可以给他买新的了。”他拖着慵困的调子说,没了债务,手头也还算宽裕的布莱雷利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轻松,虽然可能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但是管他呢!
不知道为什么,夔娥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布莱雷利看——可能是阳光落到他身上带来的错觉,总之,他看上去毛茸茸的。
半点不见之前那种苍白的、宛若吸血鬼伯爵那样忧郁又苦大仇深的倦容。
布莱雷利:……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5.关于晚间活动
在一些无所事事的夜晚,他们会挤在一起用平板看电影,不过,更多时候,电影只起到了背景音效的作用,他们通常还是各干各的。
布莱雷利的圆盘沙发2.0这时候就能通过排列组合变成能躺下三个人的沙发床了,他会打开落地灯并准备好零食,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夔娥边看电影边天南地北地聊天,阿尔塔蒙在另一边捧着电纸书,他看的书杂而广,文学名著、历史传记、通俗小说他都会看,网络文学他也会抽空追两章更新。
布莱雷利大致知道他每周都在看些什么,上周是卡尔维诺,这周好像在看略萨;夔娥也会在闲暇时间看两本阿尔塔蒙的推荐。
她的偏好相当明显,科幻和推理,前者大约是为了在看似被分类为科幻、实际上没完没了地上映着太空歌剧的故事中追寻属于她那不曾被记载、很可能早已湮灭的族群的影子,后者嘛,完全是布莱雷利带的。
顺带一提,她每次看推理小说都会看得相对快很多,不赶紧看完等会布莱雷利这混蛋就带着他奇怪的剧透走来了!
比如——“我觉得这个凶手应该是……”
“你打住!”
“这个很明显啊。”他短促地笑了笑,介于他确实打不过夔娥,只好在对方的眼神下施施然闭麦。
不过小说归根到底是虚拟的,很多设定上的东西在现实里很难行得通。所以夔娥很快就从那些奇奇怪怪的推理小说里选择了一部分,空投给了布莱雷利,比如部分斩获梅菲斯特奖的……神作。
后来布莱雷利干脆拿着其中几部去霍霍他哥他弟他爹去了,这点暂且不表。
他们选的都是些老片子,由于这种看一段不看一段观影方式太过独特,有时候在影片结束后,他们都不一定记得这玩意讲了什么,每个人都在按自己看到的片段瞎猜;有时候,一些确实很优秀(或槽点很多)的电影反而一不小心就叫人从头看到了尾。
“不行,我得去搞点夜宵。”夔娥把吃光的薯片袋一扔,爬起来直奔厨房。
布莱雷利看了看阿尔塔蒙,对方已经把手头的电纸书放下,准备下去帮忙。
他也默默地按了暂停键,将垃圾收拾完,带着平板转移到了厨房继续看。
6.关于意面小史与食物打架
夔娥突然把手机递给了布莱雷利,上边是一个最近非常火的“多国食物混战”的视频。
“在大街上掰意面真的会被围攻吗?”
布莱雷利拿过手机,点进去看了两分钟,笑道:“会,如果你感兴趣下次也可以去欧洲试试。”
“我可没兴趣浪费食物。”夔娥说。
“说起这个。”布莱雷利说,他给夔娥讲了个关于意面的小故事。
从前,有一位叫科诺德的大胃王,他最引以为傲的除了能吃下很多食物之外,就是能面不改色地将滚烫的食物一口吞下肚。
因此,每当需要和别人分享食物时,科诺德都会暗自希望:让食物再滚烫一些吧!他好一口气全部吃完,不必给旁人留有半分。
有一次,他与因为名为乔瓦尼的人共享一份午餐,面对那盘滚烫的意面,乔瓦尼很难受,他可太清楚科诺德的事迹了,如此一来,他怕是吃不到几口他最爱的意面了。不过,乔瓦尼到底还是不甘心,于是科诺德没吃一口,他就叉取一口,丢到地上喂狗。
几次之后,科诺德忍不住问他在干什么,乔瓦尼回答道:“与其让你把我的那份也吃掉,我还不如喂狗!”
科诺德原本不以为意,直到他吃一口,乔瓦尼居然叉了两口的量喂狗,实在受不了浪费的科诺德终于妥协,答应放慢速度留一半给乔瓦尼。之后,他就再也没肆无忌惮地贪食过。
“好吧,恶人自有恶人磨。”夔娥噗嗤笑道。
“意面对意大利人的作用比很多人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布莱雷利把手机还回去:“亚平宁半岛的历史也算得上坎坷,自西罗马帝国被日耳曼人灭亡后,意大利一直处于分裂状态——且长达1500年之久,历史造就文化,简而言之,在意大利统一之处,绝大部分百姓都在讲着各自的方言,很难交流。”
夔娥对此表示理解,在她的国度,要不是有同文和后来的官方普通话,那绝大部分人光凭方言也确实没办法交流。
“恰好的是,这个时候,一位名为阿图西的意大利人,写出了一本有着非凡意义的……菜谱,他游历多地,编纂出了大名鼎鼎的《烹饪科学与美食艺术》,他既在美食上归纳出了何为意大利菜,又在介绍食物时将凌乱的方言称呼全部译成了意大利语,要知道,当时仅有百分之二的人会意大利语。”
“对意式菜肴的——或者说,对意面的认同促使意大利人开始感受到‘我们确确实实是生活在同一个国度的人’,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民族认同感就这样潜移默化地植入人民心中——当然,意面也是。”
“如果说,对意面的认同能聚集起一部分人的话。”夔娥沉思了一下:“那飞天意面神教也算吗?”
布莱雷利:“……”
你就说是不是意面吧。
夔娥的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
他咳嗽一声,不管对方抗议就开始转移话题:“反正意面和披萨一样,对意大利人来说都很重要……尤其是,意面大概率会和母亲的形象联系到一起……”他说着说着,突然又转了一次话题:“你愿意的话,回头带你们去意大利看看?其实我比较喜欢贝壳通心粉……”
“唔。”夔娥双手抱住膝盖,她这次没被吃的转移话题了:“意面我懂了,但是披萨又是为啥?你真的很不爱吃水果披萨诶,但是明明你都吃蛋挞的。”
布莱雷利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因为埋汰啊!怎么看都埋汰好吧!”
他的中文在这几年里真的突飞猛进,连“埋汰”都会用了。
他想了想,恶从胆边生,就算等会被抱枕锤他也要讲:“就像你拿饺子蘸奶油,你吃吗,吃我一会儿给你买去。”
“……”夔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拿你蘸奶油。”
“什么奶油?”
阿尔塔蒙刚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出来就听见他们又开始拌嘴:“奶油饺子怎么了吗?”
草,忘了这还有个俄罗斯人了。
夔娥缓缓扭头:“你再提奶油饺子我今天就拿番茄煮罗宋汤。”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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