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从周老家出来之后,田遥看着郁年的脸,想了想然后走到一条街上,让郁年在原地等,自己去买东西。
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把胡须,他拉着郁年走到一条小巷里,用买胡须的送的工具,给郁年把胡须粘在脸上,边动作边说:“虽然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人记得你认识你,但小心一点准没错。”
粘完之后,田遥上下打量他,觉得他有了那么点仙风道骨的快要瘦削得飘起来的样子,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咱们这会儿可以去你家看看了。”
郁年看了他几眼,才牵着他的手往从前郁家的老宅上去。
这一片住的都是富贵人家,所以很是安静,离目的地越近,郁年的脚步就越发地缓慢,离郁宅只有一墙之隔的路上,郁年望着路边的老榕树,握着田遥的手心里都是汗。
田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郁年,你还好吗?要不我们就不去了?”
郁年只是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许久没回来过,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重新站在这里。”
当他们绕过这一堵墙,就看到了曾经的郁家,令郁年惊讶的是,这个房子当时是被充了公,他以为很快会换主人,没想到的是一直问人问津。
当年的郁宅的牌匾还挂着,只是一角已经耷拉了下来,上面已经被无数的蜘蛛结了网,也许是长时间没有人气的关系,原本是红色的大门如今也泛黄,上面还有些细碎的裂纹。
门口的地砖也像是被人撬走,露出崎岖不平的地面,田遥咬了咬牙:“我……”
郁年只是紧紧地抓着了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遥哥儿,不要多生事端,我没事。”
他们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下,郁年就拉着他往一边走,也许冯喆就是故意的,让郁家的老宅变成现在这样的,这样才能满足他内心想要折磨郁年的癖好。
郁年拉着田遥,在这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看起来就是迷路了误入这里的外乡人,暗处看着的人这才从他们身上移开眼睛。
走出这一片地方,田遥心里也像是被什么死死地压着,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亲眼看过之后,才知道郁年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光看一个郁宅的大门,他就已经能够想象到郁年从前到底过的是还什么光鲜亮丽的日子。
那个大门,如果是在它最兴盛的时期,不知道该豪华成什么样子,至少田遥从没见过那么华贵的大门,刘员外家的那个大门跟它比起来,都是云泥之别。
“郁年。”回到客栈之后,田遥看着郁年,“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我想先去找周老说的我家的管事。”
当时郁家出事,郁家的家仆都被遣散,并没有被牵连,严重的就是家中的管家,他是从小跟郁家爹爹长大的,虽然没有被斩首,但着实也是受了很多苦,郁年还没有断腿的时候,就听说他在狱中被严刑逼供,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说过一点对郁家人不利的话。
“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
田遥点了点头:“我明天去打听一下吧,你不要出面了。”
郁年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万一你见到了他也不认识,反而错过了。反正你帮我做伪装了,应该没什么事。”
田遥这才放下心来:“郁年,如果咱们找到了证据,要怎么做呢?真的去京城吗?”
郁年看着田遥的眼睛:“我会去。”
田遥轻轻抱住他:“我会陪着你。”
郁年扣着他的手:“也许不一定就会那么难,要闹到去京城的地步。”
他们又在客栈里修整了一天,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做了伪装,毕竟冯喆身边的人,先前也是见过田遥的。
他们先是去了从前郁家的铺子周围,只见原先写着郁家的招牌,如今也都变成了别的招牌了。
就在他们逛了一天之后,觉得快无功而返的时候,一个乞讨的老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田遥一向心软,看着这个老人脊背佝偻,身上的衣裳破了,露出里面泛黑的棉花,他掏出荷包,放了一角银子在他的那个破碗里。
那人像是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就要给田遥跪下,田遥赶紧拦住他,让老人家给自己下跪简直就是折他的寿,他死死地扶住那个老人,郁年才说:“不用磕头了,拿着钱去买些吃的吧。”
那老人听见郁年说话,双眼泛红地看着郁年,随后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了他的破碗里,田遥赶紧扶住他:“您可别哭了,是觉得不太够吗?我这里还有些铜板。”
田遥又把荷包里的铜板放到他的碗里,铜板跟碗碰撞,发出声响,田遥感觉到郁年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甚至把他抓得有些疼,他才回过头。
郁年没再顾那个乞丐,拉着田遥离开了原地。
他们到了一间茶楼歇脚,田遥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有些红印,他喝了一口水,看向郁年:“郁年,刚才那个乞丐,你认识吗?”
郁年点头,眼眶泛红:“是我们家以前的管家,良叔。”
田遥立刻就想站起来去找人,被郁年按住了:“想来他的身边有冯家的眼线,所以不敢贸然相认。”
“那我们怎么办?”
郁年深吸了口气:“晚上再去找他。”
他们一直等到了晚上,才重新出门,去的还是他们上午遇到良叔的那条街,这会儿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天上没有月亮,街市上一片黑暗。
良叔果然还是等在上午遇见他们的地方,他看到没有做伪装的郁年之后,才终于压抑着哭了出来。
“少爷!少爷,老奴总算活着见到你了。”良叔看着郁年,想伸手去默默他的脸,发现他自己的手上都是泥垢,又才把手放下来,“这些日子,您吃了很多苦吧。”
郁年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良叔,我没事。”
田遥看了一下四周,夜晚的街道上很安静,他们现在的声响就不算小了:“郁年,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还是不太安全。”
良叔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说是住处也不恰当,就只是几张破布,几根棍子搭起来的破棚子,但这里远离城区,是说话的好地方。
“一年前我能感觉到我身边是有人盯着的,但从几个月之前,就没有人再盯着我了。”良叔点燃了微弱的烛火,“先前出事,我本是想帮老爷和夫人收敛尸骨,但那是夏天,尸骨存放不了多久,我就自作主张,把他们的尸首火化了,现在他们的骨灰,我放在了庙里。”
郁年点头:“辛苦你了良叔。”
良叔赶紧摇头:“少爷一切都还好吧?是不是也受了很多苦?”
“我没事良叔。”郁年一只手牵着良叔,另一只手握着田遥,“良叔,这是我的夫郎,田遥。”
田遥朝着良叔笑了笑,还有些紧张,想伸手理一理自己的仪容,但一只手被郁年牵着只能又放下来。
良叔已经老泪在纵横,借着一点点火折子的光,他看清了田遥的脸:“少夫人!”
这一称呼把田遥吓得够呛,他可从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叫少夫人的一天呢,顿时脸涨得通红。
他赶紧摆手:“不不不,您叫我遥哥儿就行了。”
良叔这个棚子,连个像样的坐的地方都没有,三个人只能坐在地上。
良叔又借着光去看郁年的腿,当时他听说了,郁年的腿断了,他心里着急,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现在看到郁年的腿还是好好的,想必一定是少夫人的功劳。
“我被放出来之后,就听说少爷您不知所踪,我先是去替老爷夫人收敛了尸骨,随后就开始在城里乞讨。”因为他害怕郁年如果回来找不到人,没办法把老爷和夫人的灵位带走。
所以即使冯家的人百般羞辱折辱他,他都依然守在原仓府成里,好在天不负他,让他等到了郁年回来。
“良叔,我打算要为爹娘翻案。”郁年看着良叔身上的衣裳和这个破烂的小棚子,做下了决定,“只要能让冯家付出代价,我做什么都可以。”
良叔抹了抹眼泪:“虽然当乞丐很难,但探听消息还是很方便。我知道洪关那个畜生去了哪里了。”
洪关,就是当初首告郁家藏匿贡品的管事,当时判决他首告有功,不与东家同流合污,赏赐了他白银百两,为了怕被报复,洪关拿着银子就离开了原仓府。
良叔在城里做乞丐,总有冯家人不在意他的时候,他去乞讨的场所多半都在一些热闹的街市,总能听到一些消息。
“可是少爷,冯家跟太守勾结才能打老爷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就算是抓到了洪关,也很难翻案的吧?”如果找到洪关就能翻案的话,那他就算是赌上性命也去做了,又何苦等到现在。
“咱们不可以,总有人是可以的。”郁年看着那微微亮着的火折子,“良叔,总有办法的。”
云溪镇,田记的店里永远都不缺食客的。
付智明要回村里上课,在店里忙的人就变成了刘之和陈旭,还有沈桥。
沈桥的肚子还没太显怀,这会儿还是能够做一些事情,只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郁年和田遥,不知道他们顺利不顺利。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店里更是忙得连个歇脚的时间都没有。
沈桥受不了那么高强度的劳动,这会儿撑着桌子在歇气。
没一会儿,素来安静的云溪镇上传来了一阵阵的马蹄声,最后马蹄声停在了田记的门口,临窗的食客伸着脖子张望,沈桥打起精神,想了想楼上应该是还有一间包厢。
从马匹上下来的手身上带着佩剑,端得一股肃杀之气,为首的一个人走到柜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桥:“掌柜可在?”
第122章
那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吓了沈桥一跳,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肚子:“掌柜现在不在,各位是想要吃饭吗?”
那人看着沈桥,环视了一下这个店铺:“你是何人?”
沈桥的手抓着柜台的边缘,是真的有些被吓到,还是刘之从后厨出来,他走到沈桥的身边:“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人也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确实是有些不好,他才稍微软和了一下语气:“请问掌柜是叫郁年吗?他如今去了何处?”
刘之这才说:“掌柜叫田遥,郁年是他的相公,他们有事离开了这里,归期未定。”
那人皱了皱眉头,随后放下一锭银子:“他们去了哪里?烦请告知一下。”
刘之看了他们很久,才说:“对不起,不方便告知。”
那人又拿出一锭银子:“我们找他们有正事,还请明说一下。”
刘之把银子往他面前推:“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敢贸然把他们的行踪告诉你们。”
那人只能无奈地说:“我们是郁年母家的亲戚,今年才得到他们的消息,所以来寻人,烦请你们告知一下他们现在的位置。”
“你们是郁年的亲戚?”沈桥看着他们,田记门口的那几匹马的毛色一看就是油光水滑,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人家,想起郁年说的他家的情况,只说他的母家是京城人,难道,这真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族?
沈桥跟刘之也有些为难,又怕他们撒谎,又怕耽误郁年他们亲人相认,这会儿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们去了原仓府。”刘之思索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多谢。”那人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他的一队人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云溪镇。
沈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是郁年的仇家啊?”
刘之的眉头也皱着:“但我看那人的第一眼觉得他一身正气,应该不是坏人吧?如果真的是郁年他们的仇家,应该会恨到想把店都砸了吧?”
“希望咱们没有办坏事吧。”他们也是在赌,不知道他们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有些食客也在看热闹,看那些人走了之后,才问他们:“那是你们掌柜的亲戚啊?一个个的可真威风啊。”
刘之没搭他们的话茬,又重新回去忙去了。
原仓府城中,郁年见过良叔之后本来想把他带回客栈,但良叔不同意,如果自己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些人说不定会察觉出不对,这样郁年他们也有危险。
他把洪关的地址告诉了郁年他们,让他们一定要抓住洪关,有了洪关,才是能够翻案的关键。
田遥跟郁年带着良叔给的地址,赶着马车从原仓府离开,往原仓府下面的一个小镇上走。
良叔说洪关在安固镇,从原仓府去安固镇的话需要约莫一天的时间。
他们从原仓府城门出去,郁年赶着车,却并没有朝安固镇去,而是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往云溪镇去。
跟他们马车有两里路程的两个人骑着马,一个人看向另一个人:“咱们还跟吗?”
那人摇了摇头:“不跟了,应该是公子多虑了。”
他们是在有人给郁良银子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郁良在原仓府行乞这么久,没人给他什么银子的,他只能去翻垃圾堆,靠着偶尔一两个铜板过日子,那日却有人给他银角。
他们一看那两人便知道是外乡人,所以只需要看他们接下来的动向便可,今日就发现他们往西辛府去了,那便是他们多虑了。
再说那时的郁年,脚筋都被他们挑断,又怎么可能像那个男人一样健步如飞呢。
郁年往西辛府的路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调转方向,往安固镇去。
“我们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圈啊?”田遥有些不理解。
“怕我们那日给良叔银子惹人注意了。”郁年扬鞭,马车跑得飞快。
他们在路上歇了一夜,在第二天的清晨到了安固镇。
安固镇跟云溪镇的大小差不多,郁年停下车,跟田遥选了个摊子吃了一碗馄饨,吃得全身暖烘烘的,才准备去找人。
“一会儿动起手来,你可要站远一点啊。”田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有些跃跃欲试,他从开始开店之后就没有再去山上打过猎,也没有跟谁打过架了,他感觉自己的一身力气都用在了上菜上了。
“好。”郁年笑着说,“我一定站得远远的。”
根据良叔说的,洪关从那件事情之后,得了一笔钱,借着冯家的面子,自己开了一家米粮铺子,生活正是滋润。
安固镇的米粮铺子有三家,他们一一上门去看了,最后菜确定了洪关开的米粮铺子,田遥走进去,郁年跟在他的身边:“掌柜,这两日米价如何啊?”
洪关一看这是个生面孔:“米价今日二十文。”
田遥摸了摸下巴:“比前几日可是贵了些。”
洪关笑起来,他生来就是一副笑面孔,整个人比从前胖了好大一圈,看起来是敦厚,但没人知道他圆润的体型下面藏着的是那样一颗肮脏的心:“是贵了些,但也不算太多。”
田遥点了点头:“我还是等降价再买吧。”
洪关也是笑呵呵地,也没再劝,只是送了田遥出门。
田遥他们在米粮铺子对面的茶楼上坐了差不多一天,终于等到了他们关铺子。
洪关自己的住宅离他的铺子不远,只是会经过一条小巷子,那个巷子很暗,他平日里走到那里都会很小心,今日他觉得那条巷子格外阴森。
在即将要走出巷子的时候,他感觉到背后一阵阴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劝打倒在地,他刚想呼喊,那人又是一拳,直接把他打晕了。
田遥像他以前捆野猪一样的手法,把洪关捆了个结结实实,最后把他扛死猪一样扛在肩上,郁年赶了马车在巷口等他。
田遥一把把洪关扔上了车,郁年赶着车带着人就出了安固镇。
田遥也没想到这么顺利,看了一眼躺在马车里的洪关:“郁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把他弄醒,吊在树上,要把他折磨够了,才能让他说实话。”
田遥有些兴奋地点头,他觉得面无表情说这些话的郁年跟他平时很不一样,如果郁年家中没有遭难,可能他的性子就会一直是这样吧。
他们的马车走到了一截山路上,田遥就把人扛了下来,松了一点绳子,把洪关倒吊在了树上,绳子的另外一头被田遥抓在手上,郁年担心绳子粗糙磨到田遥的手,让他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了一旁的树上。
洪关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掳到了山上,还被倒吊在了树上,夜里的山中很冷,他几乎是要被吓破了胆:“什,什么人……”
郁年在此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被倒吊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清楚了面前的人:“郁,郁年……”
“洪管事,好久不见了。”郁年看着他,“近来好吗?”
洪关被倒吊着脸涨得通红,说话声音都一直颤抖:“你,你不是死了吗?”
田遥听不得他说郁年一句不好,于是解开了绳子,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稍微松了一点,洪关就整个人都往地上俯冲,吓得他的声音都劈了叉,哭爹喊娘地求救。
田遥又收紧了绳子,慢慢把他拉了上来。
郁年走近了他的身边:“洪管事,用我爹娘,用郁家满门换来的富贵荣华,你享得还安稳吗?”
洪关颤抖着:“都,都是冯家,是冯家的人让我这么做的。”
“是吗?”郁年的手里有一柄锋利的匕首明晃晃的刀尖贴着洪关的喉咙,“所以,是冯家人让你去诬告的?”
洪关立刻点头:“是的,是的。”
“洪管事最好记得你今日说的话,来日我还用得上。”
田遥接受到了郁年的眼神,他又把绳子往下放了一些,极速俯冲之后又被拉住,到一个合适的高度之后,田遥才完全松开绳子,让洪关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洪管事,跟你一起把贡品搬进郁家仓库的人是谁?”郁年的匕首落在洪关的喉咙上,仿佛只要他说的话令郁年不满意,下一刻那把匕首就要见血了。
“是,是曾经老爷跟前跑腿的袁二。”
“袁二在哪?”
“在,在原仓府,他去了冯公子面前当差。”洪关说。
“好。”
田遥重新把洪关捆起来,又往他嘴里塞了个布条,他看向郁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他说的那个人,好抓出来吗?”
郁年摇了摇头:“先把他带去原仓府。”
他们连夜赶路,在天快亮的时候就到了原仓府前不远的村子里。
田遥花了银子,向村里人赁了个柴房,把洪关关在里面,接下来的一步就是要去抓袁二。
抓袁二不比抓洪关轻松,这是在原仓府,是冯喆的眼皮子底下,要抓住一个冯喆身边的人有些太难了。
“只有一个洪关的话,不太能够翻案,如果能找到袁二,两个人的证词就有力多了。”郁年跟田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个人都有些惆怅地望着天,
“而且洪关不见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原仓府来,那袁二就会更加警惕。”郁年握着田遥的手,只有他们两个人,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一些。
“别着急,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田遥出声安慰他,“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试试用洪关一个人去翻案。”
郁年摇了摇头:“只他一个人不够用,如果他在咱们面前这么说,在上了公堂的时候临时翻供,咱们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田遥把头靠在郁年的肩上:“我除了这一身力气,什么都帮不到你。”
郁年伸手摸他的头:“没有你,我连洪关都抓不住。”
尚书府的一行人从云溪镇马不停蹄地赶到原仓府,为首的人找到了周老,说明了来意。
周老看着为首的人,是韩尚书身边除了他的长子最信任的身边人,周老曾经去尚书府请脉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他们来过此处吗?”韩鹏看着周老,带着些恭敬。
“两三天前来过,后来他们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周老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们的想法,就是怕连累自己。
“尚书大人派我们先行,他不日之后会赶到。”韩鹏朝周老鞠了一躬,“如果周老有消息,烦请通知我们一声。”
郁年他们在原仓府的村子里停留了一天,这一天他们都没想到其他的办法,田遥看着郁年:“我去府城一趟,买些东西回来。”
郁年看着田遥:“我去吧,我知道该怎么躲他们,你看着洪关我也比较放心。”
“可是……”
“没有可是,遥哥儿,我比你熟悉原仓府的路,就算遇到危险,相信我也能逃脱的。”
田遥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郁年:“那你一定要小心。”
郁年换了一件衣裳,田遥又帮他换了个装束,没再贴胡子,而是把脸给他涂黑了一圈。
看着郁年离开,田遥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你一定要小心。”
郁年亲了亲他的额头:“放心。”
郁年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发现城门口的入城检查更严了一些,他排在一些要进城的村民后面,在就要轮到他的时候,那个守城士兵已经注意到他了。
郁年刚想离开,一匹马停在了他的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他一声:“郁年?”
郁年抬起头,和马上的人对视,在那一瞬间,他就知道,爹娘的仇能够报了。
第123章
守城的士兵早已经注意到了郁年,这会儿就往他的身边来,他握着佩剑,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剑出鞘。
郁年只是站在原地,在那个士兵走过来的时候,马上的人翻身下马,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郁年跟着韩鹏进了城,韩鹏带来的人此时都在驿站,他今日也只是想出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就真的遇到了郁年。
遇到郁年之前,他对郁年的身份是存了些疑问的,但在见到郁年之后,他就知道柳公子为什么那般笃定了,因为郁年这张脸,甚至比大公子还要像尚书大人。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寒暄,彼此间的气氛也隐隐有些尴尬,于是他们去了周老的家中,有周老在的话,至少能够缓和一下气氛。
到了周老家的时候,郁年才把脸洗干净,露出自己原本的面容,韩鹏看着他,更加确定了一点。
“我叫韩鹏,是韩尚书身边的侍卫,此次前来,是想询问一下你的身份。”尚书大人在见过东陵侯之后,就派出了他们先行,先找到人,查探一下人的性子,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令慈是京城人士?名叫韩英?”
郁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还记挂着一直等着他的田遥,他看向韩鹏:“我的夫郎现在还在城外等我,请问是否方便把他接来?”
其实周老方才就想问怎么没看到田遥,这会儿他也看着韩鹏。
韩鹏点了点头:“可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这会儿接到韩鹏的指令就要去接人。
郁年从头上拔下自己的发簪,是他们在西辛府灯会的时候田遥买给他的:“这个是信物。”
他怕田遥担心,所以只能让韩鹏的人去接他。
等人走了之后,韩鹏又继续问:“相信你也知道了我们来找你的原因,请问令慈现在何处?”
郁年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们现在,在城郊乱葬岗。”
韩鹏一愣,他们想了很多结果,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他还有很多想问的,但这会儿都开不了口。
周老叹了口气:“是这样的……”
周老才把发生在郁年他们一家身上的事情告诉韩鹏:“郁年现在,是为了给他的爹娘翻案,所以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回到原仓府。”
韩鹏才想起刚才在城门口看到那些人对郁年的杀意:“你说什么?”
“是三年前那桩案子?”韩鹏显然是知道这个案子的。
“是,当时的太守仅凭一个管事的口供,寻到了被栽赃到郁家仓库的物证,就以摧枯拉朽之势抄家,入狱,斩首。”郁年说得字字泣血,“我已经找到了当时那个首告的管事了。”
韩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当时他陪着尚书大人巡考到原仓府,在破获了科考舞弊的案子之后,听说了原仓太守在任上有这样的政绩,于是上书一封,原仓太守就此高升。
只是没想到,这个案子的内情竟然会是这样!如果尚书大人知道自己的这一封上奏,让自己的妹妹永远长眠在乱葬岗,他又该如何来面对自己的这个外甥。
于是他选择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你已经做到什么地步了?”
郁年看着他,就知道他隐瞒了些事情:“我已经抓住了洪关,下一件就是要去找到当时栽赃陷害的袁二,我有了这两个证人,就能带着他们上京城,告御状。”
“你可知道告御状的话,首先要挨五十大板,才能面达天听。”
“我当然知道,可我身为人子,不能为自己蒙冤的爹娘洗雪身上的污名,我还算什么人?”
韩鹏叹了口气:“此时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等到尚书大人来了再说也不迟。”
郁年的情绪激动起来:“尚书大人来了就能帮我吗?我已经等了三年了,这三年的爹娘的魂魄无所依,我甚至不知道我立的衣冠冢他们能不能找到来吃上一口香火,有这样的机会,我为什么还要等!”
周老拍了拍郁年的肩:“郁年,你先别激动。”
郁年这才冷静下来,他看向韩鹏:“首先,你也不能确定尚书大人要找的人究竟是不是我的娘亲,其次,尚书大人作为二品大员,身边只是牵扯甚多,我又如何能相信,他是真的能够为我爹娘伸冤?”
郁年看着他:“所以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做的。”
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没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去接田遥的人回来了,那几个护卫的面上有些一言难尽,只见田遥一个哥儿,把一个有些肥痴的洪关扛在肩上,甚至步子比他们几个人都还要快。
他在看到郁年的那一瞬间才松了口气,扔死猪一样把洪关扔在地上,就去看郁年:“你没事吧?”
他的手上还握着郁年的簪子,他让郁年弯了腰,帮他把发重新束好,又看到了郁年有些泛红的眼圈,才去看房间里其他的人:“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郁年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搭在田遥的肩上:“没事,我没事。”
“吓我一跳突然几个人跑到咱们那里,说是你要他们来接我的。”田遥现在都还有点担心,心跳还很快。
当时他看到这些人,以为郁年遭到了什么不测,那些人说话他也不听,一拳就把走上前来的人一拳给打飞了。
几个人都在发愣的时候,田遥扛起屋里的洪关就想跑,但无奈他们人数多,刚才被田遥打的人也是提前没有做好准备,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田遥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虽然他有一把子力气,但无奈自己没有功夫,只能警惕地盯着他们,那人拿出了郁年的簪子,田遥才乖乖地跟他们走,但一路上都抓着洪关,生怕他们把洪关抢走了。
那个被田遥打了的侍卫,这会儿正捂着自己的胸口,跟韩鹏回话。
田遥看着他的动作,悄悄地后撤了一步,让郁年的身子遮住他,他悄悄对郁年说:“我不是故意打他的,他就那么凑过来,我是为了自保。”
郁年点了点头:“没事的,相信这位大人大人有大量。”
田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他们是什么人啊?”
“可能是我外家的人。”
田遥:!!!
他一时有点害怕,先前遇到良叔他就已经有点丑媳妇见公婆那种感觉了,这会儿他看着郁年,郁年只是朝他摇了摇头:“不用在意,还不确定。”
田遥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郁年看着韩鹏:“我们会想办法去找到袁二。”
韩鹏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们在这城里出门就可能会被冷刀子捅,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来了,你刚刚在城门口就该被抓起来了!我只是让你等几日,等到尚书大人来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如果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那我耽误的这些时间怎么算?”郁年反问。
“就算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有这样的冤假错案,尚书大人也不会不管的。”
田遥拉了拉郁年的袖子:“郁年……”
郁年的手走在他的手背上摩挲,让自己不断地冷静下来:“朝廷是有律法,断案的时候亲者回避是吗?”
周老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说。”
郁年冷静了下来:“好,那我们就等你们的尚书大人来。”
原仓府城里,冯喆在家中听曲儿,就听见下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少爷,洪关不见了。”
冯喆当即就摔了杯子,看来他先前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两个人就是有蹊跷:“去,马上把郁良给我杀了。”
那人接到命令,立刻就去办,结果在郁良先前行乞的地方没有找到人,去他的那个破棚子里发现人也早就跑路了。
冯喆隐约感觉,原仓府的天要变了。
原仓府城里的人最近都明显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像是在大肆搜刮什么人,但去衙门看了又并没有什么告示。
郁年他们带着洪关,搬到了跟韩鹏他们一起的驿站里,冯喆的手腕再通天,也不敢贸然进入只有官眷才能进的驿站里,好几次旁敲侧击地来问,都被韩鹏拦住了。
而在这期间,韩鹏的人,把袁二也抓住了,带到了驿站里,他们在袁二的家里抓到袁二的时候,注意到了,他家的陈设中,竟然有一盏五羊琉璃樽。
两个这件案子最重要的人证都已经掌握在了郁年的手中,他不放心韩鹏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跟田遥两个人一起看守他们的。
而在过了五日之后,太守以官邸失窃一案为名,要求彻查驿站,如果不让查,便试做是跟偷盗者同流合污。
于是在当晚,所有住在驿站里的官眷们,都打开了房门让他们查,除了韩鹏的侍卫他们住的房间。
太守带着重兵,是有今日他们不开门,就就地格杀的意思。
太守的眼神阴恻恻地看着韩鹏:“此是事关要献给陛下的寿礼,耽误了,你们赔得起吗?”
韩鹏抱着剑:“我封尚书大人之命,今日这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开的。”
冯喆站在太守的跟前,朝他使了个眼色。
“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来人,格杀勿论!”
韩鹏的刀瞬间就出了鞘:“我看谁敢!”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驿站门口传来了低沉的声音:“本官倒是要看看,谁敢当着本官的面,格杀勿论。”
驿站门口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开,原仓太守的腿有些发软,冯喆跟在他的身边,看到了缓步走进来的人,他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原地。
这个人,怎么跟郁年,生得那样相似!
第124章
“下,下官参见尚书大人。”原仓太守见到韩尚书,一双腿已经忍不住打颤。
“潘太守,今夜这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韩尚书的语气不疾不徐,显然是长期身处高位才带着的气质。
潘太守硬着头皮,只能把刚才的理由搬出来:“太守府,今夜失窃,贼人逃逸至此。”
韩尚书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这样,我的护卫也有参与这起偷盗的案件吗?”
“自是没有。”潘太守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不过贼人逃向了这个方向……”
“韩鹏,开门,让潘太守查。”韩尚书发话。
韩鹏自然是让开,他守着的那扇门房门也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就算是让他进去搜,他也不敢了。
“是是,大人今日到访原仓,可定下了歇脚的地方了吗?不如去寒舍略歇一下?”
韩尚书摇了摇头:“此次自然是有公务在身,就不送潘太守了。”
潘太守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离开,连带着拉了一下站在一边还在愣神的冯喆。
等到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了,韩尚书才踱步进了房间里。
而房间里并不像刚刚那些人看到的一样空空如也,里面的人其实还挺多。
郁年,田遥,良叔,还有被五花大绑着的洪关和袁二。
韩尚书进房间的第一时间就把目光落在了郁年的身上,怪不得东陵侯会那样笃定,笃定这个郁年就小英的孩子。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韩尚书此时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他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走到郁年的面前,有千万话想问,这会儿却都堵在喉头说不出口。
田遥看了一眼这个尚书大人,又看了一眼郁年,现在的郁年分明就是年轻一点的韩尚书啊,田遥想起家里的牌位,娘亲的名字叫韩樱,所以,这位韩尚书,是郁年的舅舅?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郁年牵着田遥的手,跪在了韩尚书的跟前。
“草民听闻大人是替天子巡视民间,草民有冤要诉。”郁年头埋在地上,“三年前,原原仓太守姜守,在接到郁家管事洪关的首告之后,不查证,不上报,在三天之内就完成了对涉事的郁家抄家,下狱,斩首,令郁家夫妇蒙冤惨死。”
田遥也跟在郁年的身边,跟着他跪下,磕头。
“还请大人代天子之名,彻查此事,还郁家一个公道!”
郁年的头重重地磕在青砖石做的地面上,那嘭的一声让田遥心都颤了一下。
“草民已经找到了当时首告的郁家管事,也找到了当时受人指使用上贡之物栽赃陷害郁家人的袁二,恳请大人重新查证此案,还郁家人一个清白!”
韩尚书面上都是不可置信:“你这是做什么!”
他看向韩鹏,韩鹏只是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韩鹏看着郁年,他大概是知道郁年是什么想法了。
朝廷律法有言断案需要避嫌,如果他们此时相认,那要想翻案的话,韩尚书就需要避嫌,这个案子最终会拖到什么时候就不一定了。
韩尚书看了一眼郁年趴在地上的样子,明明他在跪着,但他能看得出来,郁年的脊背没有弯下来。
这一看就是他们韩家的后人。
他朝韩鹏使了个眼色,韩鹏立刻点了点头,接着就出去安排。
韩尚书也算是年纪不小了,经过舟车劳顿也累了,他也看出了郁年的意图,所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郁年扶了起来:“本官知道了,从明日开始就彻查此事。”
随后韩尚书的人把洪关和袁二都带走了,随后房间里就只剩了郁年和田遥。
田遥有些心疼地看着郁年额头上的淤青,就知道他刚刚磕的那一下有多重:“你疼不疼啊?”
郁年摇了摇头:“没事,只是看着严重。”
田遥伸手去摸了摸,郁年的额头上有已经有些凸起了:“怎么磕那么重啊?”
郁年没说话,只是抱住了田遥。
田遥这会儿才想起,刚刚离开那个人,跟郁年看起来真的是太像了:“那年,那个韩尚书,是你母家那边的亲戚吗?”
郁年点了点头:“应该是。”
“那你们,为什么不相认啊?”田遥回报住郁年,“相认了事情不是就更简单了。”
郁年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如果相认了,他要办案的话就要避嫌,那我们不知道要等待什么时候了。”
田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过因为韩尚书的到来,田遥他们总算能够睡一个好觉了。
于是房间里早早地熄了灯,田遥抱着郁年,闭上了眼睛。
而另外一间客房里的氛围却远不如他们之间的轻松,韩尚书负手而立,身侧站着韩鹏:“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鹏才把他到这边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告诉了韩尚书。
听完韩鹏说完的所有事情,韩尚书差点有些没站稳:“你说什么!我亲手举荐的人,是亲自斩首了阿英的人!”
韩鹏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先前的原仓太守姜守,确实是您举荐进京的。”
“阿英没了……”韩尚书长叹了口气,“我以为她逃离韩家,得到的是什么神仙日子,结果她嫁的男人,最后竟是连她的命都护不住!”
韩鹏只是沉默着。
“今天跟在潘太守身边的人是谁?”
“是冯家的当家人,冯喆。”
“冯家?”
韩鹏点头:“郁家倒了之后,整个原仓府就是冯家一家独大。”他顿了顿,“另外,在当时出事的时候,郁年没有被斩首,他是被冯喆放出来的,只是,在被放出来之后,冯喆挑断了他的脚筋,让他成了个废人。”
韩尚书紧盯着韩鹏:“原仓府如今,已经是冯家的人当家做主了是吗?”
韩鹏点了点头,根据他这几日在原仓府的所见所闻,就知道那潘太守,也不过是冯家人的傀儡。
韩鹏又接着说:“当时的郁年,被像牲畜一样拖走,最后不知所踪,我打探到,那时郁年被冯喆的人带到西辛府,做了他身边那个哥儿的赘婿。”
韩尚书的眉头皱得死紧,就算韩英有万般不是,他们韩家的后人,也没有上门去给人做赘婿的道理,这冯家不仅是羞辱郁年,甚至是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他们韩家的脸上!
韩尚书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的怒气:“等这件事情办完,我会带他回京城,让他享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韩鹏提了一句:“郁年现在能恢复,应该全靠他那个夫郎。”
韩尚书毫不在意:“到时候给他些银子就是了,等郁年回了京城,什么样的好姑娘好哥儿娶不到,何必在一个山村哥儿身上浪费他大好的时光。他的日子过得苦了些,日后我也会好好补偿他。”
韩鹏想起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郁年的那个夫郎,第一次有些不太赞同尚书大人。
韩尚书虽然做京官这么多年,但对地方的一些行事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在昨晚郁年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就让韩鹏的人去找了驻扎在原仓附近的守备军。
朝廷有令,军政互不干涉,但一旦遇到大问题,驻军可以来镇压城中□□,韩尚书昨日看到冯喆,就知道他在原仓府扎根已深,如今的冯家在原仓羽翼已经丰满,就算韩尚书是尚书,有钦差之名,在他的地盘上到底还是势单力薄,所以只能借助守备军的力量。
原本就觉得原仓府要变天的原仓府的百姓,终于知道这天到底要怎么变了。
先是钦差再一次到了原仓府,只是这一次并不像上次一般其乐融融,消失已久的郁家的郁公子突然敲响登闻鼓,指控前太守武断断案,草菅人命,控诉冯家人收买郁家管事,栽赃陷害,并且侵吞贡品。
这一下,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衙门口,等着看下一步事态如何发展。
直到涉事的证人洪关,袁二被押上公堂,亲口控诉是冯家人给了他们巨额的报酬,才让他们指控郁家。
洪关甚至拿出了当时冯家人给他们的盖着冯家私印的银票,还有出现在袁二家中那一尊五羊琉璃尊。
冯喆自然也是被压上了公堂,他还是胸有成竹:“仅凭两个人的证词,就能断我的罪?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郁年转过头看向冯喆,这是从郁家出事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他开口说:“草率?当年太守仅用三日就完成了对郁家的抄家,下狱,斩首,试问还有比这更草率的吗?”
冯喆看着郁年,唇角勾起,眼神阴鸷,丝毫不退,甚至将矛头对上了韩尚书:“草民不服!大人作为郁家的亲族,自当避嫌,怎可为郁家翻案!”
任谁看郁年跟韩尚书那张脸,都能知道他们的关系匪浅。
“本官今日只做陪审,另有其人来审这个案子。”韩尚书并没有坐在主审的位置上,他看向坐在主审位置上的潘太守,“自然今日的主审官也不是潘太守。”
潘太守站起来:“那……那……”
“今日的主审官是本官。”这会儿出现在公堂上的,是马上要去西辛府上任的太守陶太守。
西辛府正值交接时期,这位太守是从别的府城平调去西辛府的,他从别的府城去西辛府上任,中间会经过原仓府。
“朝廷立法,一旦涉及冤假错案,涉事地的官员只有协理权,主审人员不能是涉事地的官员。”陶太守看着潘太守,“不知今日这主审官,本官能否做得?”
陶太守跟潘太守是平级,自然是能够来主审这件案子的。
本来作为钦差的韩尚书是有判案的权利的,但因为涉及到他跟郁年的关系,所以他需要避嫌,但他虽然要避嫌,但任可指定主审官员,在审理时做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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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即可。
昨晚韩尚书让韩鹏去办事,一是去驻扎军营,请了驻军在保持原仓府的安稳,第二件事就是快马加鞭去接这位陶太守,韩尚书从京城来,自然知道京中下的调令,所以才能把陶太守请到。
接下来公堂上自然由陶太守主理,郁年作为首告不用下狱,但需要被看手,而嫌犯冯喆,就要遭受当年郁家爹娘遭遇过的牢狱之灾。
冯喆看向人群里自家的人,无声地朝他们下达了指令。
只他不知道的是,他做的那些准备,在驻军的看守下自然没有一点用处,守备军的首领早就在暗中盯着冯家,他们有一点风吹草动这边都知道,所以在看到从冯家出来的一队杀手的时候,守备军就已经把人控制住了。
冯喆在大狱里等着他家人的好消息,但无奈他从白日枯坐到夜里,大狱里也依旧安静,他看着从稻草里钻出来的老鼠,渐渐地不再从容。
沉寂三年的侵占贡品一案,在三年后开始了重新调查,重新取证,陶太守无奈在西辛府多待了半旬。
半旬之后,当年的侵占贡品一案,正式被翻案,当年的郁家人是被冤枉的,真正侵占贡品的是冯家,陶太守多方走访调查,又去了冯家,发现那批贡品,只有三分之一被送上了京城,剩下的一部分都被冯家侵占。
另外陶太守还查到了些别的事情,冯家人草菅人命,侵占财产,简直罪大恶极。
韩尚书全程盯着这个案子,最终有了定论,冯家抄家,而罪最重的冯家父子却并没有当即被判,跟冯家有勾结收受贿赂的潘太守革职,韩尚书向朝廷写了奏疏,陈述了这个案子,因为案情重大,冯家父子具体的判决还是要等大理寺来决断。
另外就是先前被错判的郁家,返还全部充公的财产,不够的就从从冯家抄家的东西里面来凑,蒙冤了三年的郁家,终于沉冤得雪。
良叔跪在公堂外哭得声嘶力竭,大喊老爷夫人在天有灵终于能安息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在宣判郁家无罪的时候,郁年很安静,他只是看着灰沉沉的天空,那一片阴霾里终于出现了一丝阳光。
“郁年。”田遥看着郁年的表情,有些担忧。
“我没事。”郁年摸了摸他有些散乱的头发,“我只是很高兴。”
田遥点了点头:“那就好,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接爹娘了啊?”
郁年嗯了一声,看着高坐在公堂之上的韩尚书,等把这件事情解决了,他就能带着田遥跟良叔,一起回云溪镇他们的家里了。
他们懂事的宝宝,知道没有危险了之后,应该也会很快就来吧。
第125章
在冯家父子要被押上京城受审之前,郁年打点了一下,带着田遥去见了冯喆。
这次见面是跟三年前完全不一样的情景,如今两人身份对调,站着的是郁年,阶下囚却变成了冯喆。
“你好本事啊,郁年。”冯喆见他们来了,也没起身,他的声音阴恻恻的,显得这个没有一丝光亮的牢房里更加阴森。
“比不过冯公子好本事。”郁年看着冯喆,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让他爹娘惨死,让他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生不如死的生活。
冯喆看着站在郁年身边的田遥,他笑起来:“真是命好啊,都狼狈成那个样子了,竟然还有人为你死心塌地。”
田遥上前了一步,被郁年拉住了。
冯喆看向田遥,眼含轻蔑:“这就是你的夫郎啊,从前原仓府,谁不知道郁公子不喜欢哥儿,只喜欢姑娘家的啊。”他的目光平移到郁年的脸上,“为了报仇,你也真是豁得出去啊,这种哥儿,不是黑灯瞎火,你连事儿都办不了吧?”
他说完兀自笑了起来,田遥却是不在意的样子,他看着郁年:“你别理他,他现在做不了什么,就只能用言语来让你难受,我们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郁年看田遥的目光无限温柔。
冯喆停下自己的笑声:“你也不必着急为自己找补,如今知晓了他的身份,是死也不能放开手的,泼天的富贵也是你该享的,是吧。”
田遥不想再听他说话了,他一把掰开了关押冯喆的牢房的门,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只知道当年郁年受了多大的罪,虽然听周老说冯喆被押送回京,也难逃一个斩首的命,但他就是不想让冯喆死得那么干脆,至少也要让他在死之前,体会一下郁年当年承受过的痛。
冯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哥儿,竟然能够徒手掰断铁链,他看着走进牢房的田遥,不自觉地往后退。
田遥抓住他的手臂,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他就直直地跪在地上,愤恨地盯着郁年,郁年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而是一直看着田遥。
他一直都知道田遥的力气大,但他也确实没想到,田遥还能徒手掰铁链,所以当田遥用尽全力一脚踩在冯喆的脚腕上的时候,郁年已经想象到了冯喆会怎么样。
应该是疼得撕心裂肺,钻心刻骨吧。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了冯喆的痛呼,而田遥已经从牢房里出来,看着满地打滚的冯喆,有狱卒听到了动静,赶紧过来查看。
“他刚刚弄开了铁链,想要越狱,我就顺手把他踢进去了。”田遥说。
那个狱卒捡起地上的铁链,一看确实是人为弄坏的,只能叫人去换锁。
田遥看着还疼得打滚的冯喆:“他可能是装的,为的就是让你们给他请大夫,如果他勾结什么人最好越狱了,那你们是要受惩罚的吧?”
狱卒本来看着他疼的样子想帮他请大夫来看看,毕竟冯喆刚进来的时候还给了他们银子的,这会儿想到要是他越狱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赶紧跟田遥道谢。
于是两个人都没再看冯喆,从牢里出来,眼前的阳光驱散了他们在牢里沾染上的阴霾,田遥笑着去拉郁年的手:“咱们走吧,这里晦气。”
郁年点了点头,他们也不嫌,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等在驿站里的韩尚书。
郁年这些天逃避了很久,但该见的人总是要见的。
郁年深吸了口气,带着田遥去了驿站,韩尚书早已经在等着他了。
“我以为你还需要多几天的时间。”韩尚书并没有看田遥,而是眼神都落在郁年的身上,他的身上穿着棉布做的衣裳,身上没有任何一件配饰,唯一一点亮色是头上的簪子,但也不是玉,而是石头做的,他的生活如此拮据。
“不用,早些解决,早些回家。”郁年在他的目光下坦然地站着。
韩尚书却会错了意,他这次看向田遥:“我们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
说话的语气跟他平日对他的护卫下人说话没有区别。
郁年拉住田遥的手:“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韩尚书抬起头看郁年,面上有些不悦,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差,田遥拍了拍郁年的手背:“我还是先出去,你们想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也听不懂,我就在外面等你。”
郁年看田遥的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甚至还担忧地看着他,他才说:“那你别走远。”
田遥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韩尚书,才出了房门。
韩尚书看着郁年,表情已经有不悦了,但想起什么,还是忍了下来:“这次回京,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的外祖母想见一见你。”
“韩大人。”郁年顿了顿,才把自己做的决定原本地告诉了韩尚书,“我的娘亲名叫韩樱,不是大人要找的韩英。”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韩尚书一巴掌拍在桌上,此刻的怒气也达到了顶点,“你是不是小英的孩子,我能不知道吗!”
“我只是多了那么点运气,长得跟大人有些相似罢了,我并不是大人要找的人。”郁年其实在看到韩尚书的第一面之后,就已经做了今天的决定了,“一开始没有否认,只是为了请求大人帮忙翻案而已。”
韩尚书看着郁年,想起韩鹏说的他先前受的苦,稍微冷静了一点:“我知道你在怨家里,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及时地给你帮助,我答应你,这次带你回京城,我们全家一定好好补偿你。”
郁年摇头:“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见他油盐不进,韩尚书的脾气也上来了:“当年你娘不要家族的荫庇,落的是什么下场!但凡这冯家人知道她是京城韩家的姑奶奶,她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还有你!你只要跟我去了京城,就有大把的好前程,为什么要把自己埋没在山村里?”
郁年的声音很冷静:“韩大人,人各有志,我认为现在这样的生活是我喜欢的,我并不想要什么远大前程,我要的也不过是安稳的生活而已。”
“安稳生活?”韩尚书被他气笑了,“没有权势,你过什么安稳生活!再出一次这样的事情你又怎么办!”
“那就真的是我的命不好,我会认命的。”郁年笑了笑,“明日待我打理好家中老宅,我就会跟我的夫郎一起回家了。”
“你的夫郎!那是你哪门子的夫郎。”韩尚书捂着心口,“那是别人用来侮辱你的工具而已!不说你是不是我们韩家的后辈,就说你从前的身份,那样的哥儿也是高攀不上你的!”
“你跟我去京城,我会给他补偿,他要钱也好,还是想要别的,我都能给他,你完全不用担心甩不掉他。”
郁年嗤笑了一声,看向这位韩尚书,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为什么娘亲要离开那个家了,光从他说的这些话,就足以知道那个家,有多么令人窒息了。
“韩大人,那是我明媒正娶拜过堂过了明路的夫郎,我会跟他生死与共白头偕老,至于我们的未来,就不劳您操心了。”
郁年觉得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朝韩尚书深深地鞠了一躬:“无论如何,多谢大人为小民翻案。”
随后打开房门,就看见田遥从外面跑过来:“怎么样?”
郁年摸了摸他的头发:“都处理完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田遥点头:“好啊好啊,咱们去把那里收拾收拾吧。”
他本以为他们只是临时去那边一趟,没想到郁年直接收拾好了行李:“咱们晚上不住这里了,我带你去原仓府最好的客栈去住。”
田遥挽着他的手臂:“好啊好啊,我还想吃一吃原仓府的特色菜呢、”
“都带你去。”郁年背上包袱,“但要做好心理准备,肯定没有你自己做的菜好吃。”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韩鹏,韩鹏看着他们背上的包袱:“要走了?”
郁年点头:“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明日就回家了。”
韩鹏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郁年带着田遥,往原先郁家的宅子上去,他们在半路上碰到了良叔,看着他身上带着背着一个木梯,手上还提了一个木桶,田遥赶紧过去接过来。
“良叔,这是要做什么啊?”田遥毫不费劲地扛着这些东西,跟在良叔身后。
良叔换下了身上那些夹着黑棉的衣裳,这会儿换上了新衣服,身上也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身上的气质也天差地别,良叔慈爱地看着田遥:“想去把宅子打理一下,这么久没人住了,肯定很乱了。”
田遥笑起来:“我们也去帮忙。”
郁年跟良叔在一起,郁年问:“良叔,我们打算明日去接爹娘,接到爹娘之后,就回云溪镇了。”
良叔停了下来:“少爷不留在家里吗?现在一切都好了……”
郁年摇了摇头:“良叔,现在的云溪镇才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朋友,我的狗,我的家。”
良叔抹了一把眼泪,想起那段时间郁年的遭遇,从前的好友都对他避如蛇蝎,想来少爷应该也是看清了那些人,他现在的朋友,跟他相识于微末,应当都是真心换真心:“也好也好,在哪里生活都好,只要能够过得好就行。”
“良叔,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良叔摇了摇头:“少爷啊,你的人生要一直往前,我已经老了,就想着守着自己的家。我会在这里,守着郁家的根基,要是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总是能给你做一餐热饭的。”
郁年点头:“好,那您也先跟我去一趟云溪镇,见见我的朋友,看看遥哥儿开的店,然后我再送您回来。”
良叔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很好,笑着点了点头:“好,好,我一定会去一遭,但不是现在,少爷,我现在想盯着看把家里打理好,过年吧,过年我就去云溪镇寻您。”
他们说话间就走到了从前郁家的老宅,这会儿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撤了下去,田遥把梯子架在了门口,就想往上爬,被郁年握住了脚:“让我来吧。”
田遥就给他了位置,只是帮他扶着梯子,他看着郁年用帕子,先是扫去了结在牌匾上的蛛网,随后一寸一寸地擦干净了在牌匾上积攒着的灰尘,蒙尘许久的郁宅终于在今天重新干干净净。
郁年把牌匾扶正,手在那个郁字上轻轻摩挲,似是眷恋,又像告别。
把匾额扶正之后,郁年才扶着梯子下来。
他们推开大门,原先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前院如今已经是杂草横生,九曲连廊风雨飘摇,一切都是萧条破败。
郁家的房子太大了,他们三个人根本就打扫不过来,田遥还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大的院子里,至少这个院子比以前他去过的刘员外家的宅子还要大得多。
他们干脆就撂开手,没再去清理,郁年牵着田遥的手,带着他去了后院。
他们走进了西跨院,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路上的草肆意生长,已经遮住了原本的路了。
田遥看着眼前的这个跨院,伫立在跨院前面的是一道假山做的屏风,走进去就看到这个院子,比他们在槐岭村的房子大得太多了。
郁年挨着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郁年就安静了下来。
田遥看着他,随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在今天这个不算暖和的艳阳天里,郁年紧紧搂住田遥的腰,泪水浸湿了田遥的衣襟。
第126章
郁年的脆弱只展现在田遥一个人的面前,在他哭过这一场之后,整个人像是把身上最沉的枷锁给卸了下来,整个人都松快不不少。
良叔在打理主院,他没有贸然过来打扰他们。
没一会儿,院子外面就有了嘈杂声,良叔这两年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得太多,一时间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会儿面上都是警惕。
他走到门口,才发现来的都是从前郁家的家仆,在郁家遭难的时候,他们就被遣散了,有些回了村里种地,有些在城里做苦工,因为冯家人的关系,除了背叛郁家的人,其余心里念着他们家的,都没有过得很好。
听说了郁家沉冤得雪的事情,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郁年还在他们就有主心骨,说不定还能继续回来做工。
郁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会儿全都添上岁月的沧桑。
他们看着郁年,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少爷……”
郁年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了,甚至见到他们都有些胆怯。
还是良叔开了口:“感谢大家还念着郁家,如今遇见已经洗脱了罪名,冯家也已经倒台,咱们以后,也能过咱们自己的好日子了。”
良叔这话,他们都看向郁年,郁年朝他们弯下了腰:“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郁家的贡献不离不弃。”
至少在郁家遭难之后,他们家的人都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良叔还说,有两个人是冒着风险,帮着他给爹娘收了尸。
郁年记得他们的恩情。
所以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郁年带着所有人,包了酒楼,为的就是跟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先前因为错判被充公的家产实际并没有到衙门,而是全都进了冯家人的私库里,在案子结束之后,充公的家产全部兑换成了银票,这会儿都在田遥那里。
良叔不肯跟他们一起去云溪镇,他说他想守着郁家的老宅,他的根在这里。
所以郁年留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厮,让他陪着良叔,拿出了一笔钱,让良叔分给那些因为郁家而过得不算太好的人家,算是郁年给他们的补偿。
一切都安顿打点好了之后,田遥跟郁年就要踏上回程的路了,走之前,两个人又去逛了一圈原仓府城,他们出门在外,总要给在云溪镇的好友带些特产回去的。
田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跟沈桥一样的习惯,喜欢去逛调料的店,郁年都陪着他,只是这里跟西辛府的调料店也一样,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以后要是能到处去走走,就能知道别的地方都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了。”田遥从一家调料店里出来,有些遗憾地对郁年说。
“以后总有机会的,等孩子大了,把店交给他,咱们就到处去玩。”郁年跟在田遥的身后,重新走在原仓府的街道上,这会儿看到的东西跟从前看到的好像很不一样了。
从前他从不会去注意什么街上的调料店,不会刻意去看哪里又开了家什么新店会不会对旁边的店有什么影响。
而现在,怀着这样的心情重新去看一条街,会得到很多不一样的心得体会。
他们从调料店出来之后,又去了一些卖特产的地方,这会儿天气还不算太热,吃食也还能存放得住,所以田遥买了好多,打算回去跟沈桥和刘之分享。
他们没再去关注韩尚书到底走没走,郁年只知道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就意味着他跟那个家族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临走之前他们又约了周老还有良叔一起吃了顿便饭,主要还是想请周老多多照顾一下良叔,良叔的年纪其实比周老要小一些,但因为先前的变故,他整个人身上全是老态,看起来比周老年纪还大一些。
周老自是应了,说日后会常去跟良叔作伴,他现在也不去医馆坐诊,只是有疑难杂症的时候周宣才会向他请教,平日里也就是喝茶听曲儿,也没什么意思。
良叔也笑着说:“我也不打算请人来归置宅子了,我都自己来做,每天一点点的,总能做完的,少爷不用担心我。”
郁年点了点头,他其实还是更想良叔跟着他去云溪镇生活,但转念一想,不知道田遥是不是能习惯家里突然多一个陌生人,毕竟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家,他总要考虑田遥的感受,所以在良叔说要留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多的规劝。
“我这辈子的心愿算是了了。”良叔抹了一把眼泪,他作为郁家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郁家爹爹郁正宏一起长大,郁正宏念书,他就做书童;郁正宏远行,他也一路作陪。
他们游学到京城,他亲眼看着郁正宏带着一个姑娘私奔回了郁家。老爷夫人气得要命,打郁正宏的时候他也陪着,去拦老爷的鞭子,后来老爷无可奈何,给他们办了婚事,最后待韩樱也如亲生女儿,一家人也是和和美美。
后来老爷夫人去世,郁正宏做了郁家的当家人,他看着郁正宏从原先的少年变得老成,最后又帮着郁正宏教养少爷郁年长大。
他的一辈子都是在郁家过的,老了自然也想守在这里,他看着田遥,觉得少爷的夫郎很好很好,因为他看少爷的眼神,就是以前夫人看郁正宏的眼神是一样的。
周老知道他们还有话要说,吃完之后就告辞了。
良叔喝了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他拉着田遥的手,把他的手跟郁年的手叠在一起:“遥哥儿啊,老奴真是,无以为报,谢谢你把少爷照顾得这么好,谢谢你给他治腿。”
田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说他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良叔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其中夹杂着很多郁年小时候的趣事,田遥听得津津有味,过了很久,他们才结了账。
他们离开原仓府之前还有一间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去寺里,把郁年爹娘的骨灰带回来,郁年的意思是,骨灰他们带回去槐岭村,就葬在田遥给他们立的衣冠冢那里,槐岭村山清水秀,那个坟墓的位置站在那里就能看见他们的家,郁年的小爹爹应该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把他们葬在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再在庙里请大师描金,做一对牌位,让良叔祭拜。
去庙里的路上,三个人都不太轻松,虽然是洗清了冤屈,但到底人都不在了,只有身后名而已。
当时良叔被看得紧,供奉他们都不敢去原仓府香火最旺盛的寺庙,而是一座只有几个小沙弥的破庙,良叔自己要一边乞讨,另外总想着要多给老爷和夫人攒点香火钱。
庙里的几个小沙弥都是瘦瘦小小的,在他们说明了来意之后就去了后面的祠堂把骨灰盒子取了出来。
郁年珍重地接了过来,那个盒子已经有些破旧了,当时的良叔应该也没有办法找到更好的盒子,但上面很干净,一看就是有被细心看顾。
郁年朝他们作揖,后面想了想,又让田遥捐了香火钱,想让他们把寺庙再好好修缮一下,一是感谢他们的照管,二也是为爹娘两个人积德。
回去的路上,田遥赶着马车,郁年抱着盒子跟良叔坐在一起,良叔从郁年的手里接了过来,轻轻地抚摸着盒子顶部,嘴里念叨着:“老爷和夫人,终于能够安息了,我也放心了。”
“良叔,日后有机会,你也来槐岭村住上一段时间吧?”田遥赶着车,又回头跟他们说话,“那山上的野味可多了,我能上山打猎,我还有一手好厨艺呢,还有郁年现在也会做饭啦。”
良叔惊讶了一下:“遥哥儿还会打猎啊?这可不多见。”他又去看郁年的手,“少爷也学会做饭了?”
郁年在旁边笑着:“遥哥儿会的可多了,我会做饭也都是遥哥儿教的。”
良叔垂下眼睛,他自然也能知道,郁年也受了很多苦。
郁年似乎是知道良叔在想什么,他才笑着说:“良叔,我真的没有受什么苦,那个时候冯喆的人把我带到遥哥儿他们那里,我们那会儿就成亲了,成亲之后遥哥儿就处处照顾我,你看,我的腿能好也全都是遥哥儿的功劳,比起你们受的罪,我过的日子已经算是很好了。”
田遥只是沉默着,郁年那个时候过得好吗?也不算好吧,毕竟自己那个时候那么穷,生活也没办法给郁年开得很好,那时候的苦难,没有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而已。
好像意识到气氛有些沉重,田遥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等这次回去我就把房子拓宽一些,给您也修一间房,到时候如果我有孩子了,您还得来给我们看孩子呢,我们家中也没有长辈了,我自己可不会带孩子。”
“而且我跟郁年开着店,我俩啥也不懂,当时开店的时候连给客人准备小吃都不知道,您不来看着点放心啊?”
良叔这才惊讶:“怎么会这个都想不到呢?少爷您也不是没看过开店啊?”
郁年只是笑:“那时候忙起来,就全都忘了。”
“我们家里又没个大人的,要不是村长及时来了,我们可能连客人都得罪光了呢。”田遥见良叔喜欢听他说这些,“您跟着爹,一定见识很多的,有什么也能提点我们一下嘛。”
良叔看着田遥,知道他这是帮着郁年在劝自己,但他也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好好,等我打理完家里的老宅,我一定来看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田遥看了一眼郁年,有些自豪地挺起胸。
他们把良叔送回了郁宅,良叔已经在宅子的侧门里搭了一间屋子,这会儿他就住在这里,郁年本想让他住后面的院子里,他却说现在能有这样的住处就已经很好了。
他珍重地把郁年爹娘的牌位摆在了香案上,又上了一炷香,才觉得自己的这颗心是终于踏实了下来。
终于都过去了,终于不用再胆战心惊,不用再背负着罪名。
往后的每一天,都可以安眠。
第127章
处理完了原仓府的事情,又买了快一车的特产和礼物之后,他们终于要踏上回程的路了。
良叔站在郁家的匾额之下,笑着朝他们挥手,田遥边走边喊:“良叔,过年过节的我们就来接你啊。”
“好叻。”良叔笑着,“一路小心一些。”
马蹄声渐渐消失,良叔才叹了口气,准备开始今天的劳作,还有好多没收拾清楚呢,可得快些,不然到时候他们回来,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呢。
田遥他们的马车行进得不快不慢,这会儿已经出了原仓府城,他能看得出来郁年此时很放松,卸下了心里所有的包袱和枷锁。
“郁年,你为什么不强硬一点让良叔跟我们去呢?”明明他看得出来郁年还是很希望他去的。
郁年一只手赶车,另一只手拉着田遥的手:“因为我怕你会不习惯,毕竟咱们现在的日子也过得很好,再多一个人的话,会打破咱们生活的平衡。”
“我是没关系啦。”田遥想了想,“就是现在家里也还没多的房间呢,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得赶紧有个孩子才行,我都落后他们多少了!”
郁年在先前的时候也是这么想,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好是好,但总归有些冷清:“你也别着急,顺气自然,越着急他可能就越不来。”
田遥点头,反正他都等了这么久了:“这次回去,咱们把咱们的房子再扩建一下吧?万一以后良叔来,也好有地方住,院子可以再大一点,将来孩子可以随便跑。”
郁年答应他:“我回去画一画图纸,然后就可以找匠人来修了。”
“好。”
他们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他们自己开店赚了钱,这次回原仓府,把之前抄家没收的郁家的财产也都还给了郁年。
有很多原先郁家的奇珍异宝,古玩器具都已经不知所踪了,当时抄家太乱,郁年也不记得有些什么了,所以在陶太守的意见下,从冯家抄出的银两就都补偿给了郁年。
令陶太守跟韩尚书都没想到的是,就是府城一个冯家,光是现银就有数万两的银票,还有黄金无数,奇珍古玩也是不计其数,陶太守跟韩尚书商量过后,决定给还给郁年八万两的银票和五千两黄金,剩下的抄家所得全部充进国库,正巧陛下正在为军饷一事发愁。
而郁年拿到这八万两的银票,拖陶太守把其中的两万两都给了原仓府的驻军,但也不是直接给银子,而是充裕了军粮,又做了些棉衣棉鞋,这不算是新鲜事,因为从前的郁家爹爹,也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劳军,让军营的士兵们吃点好的。
所以郁年给的这两万两并不突兀。
安顿良叔,又给原先郁家的家仆们补偿,修缮寺庙,还有些别的,花银子就跟流水一样,田遥还是有些心疼,他还没捂热乎,就花出去了好多了。
“郁年,我第一次知道银子还可以用万来计算的。”田遥捂着自己的心口,那些银票他都贴身放着,生怕出什么闪失。
“你以后也会赚这么多的。”郁年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些财富也不是他自己创造的,比起这几万两银子,他更稀罕的还是他家的店赚的钱,那才是他们辛辛苦苦创建的财富。
“回去肯定会吓他们一跳!”
那五千两黄金他们没有动,还是存在了原仓府的府城里,因为潘太守被革职,陶太守只能在原仓府又多停留了一段时间,等着新太守来交接,他才能离开原仓府,相信有韩尚书的印信,就算是新来的太守,也不敢私吞这些东西。
而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是,郁年的身份早就在云溪镇和槐岭村传开了。
等他们回到云溪镇的时候,云溪镇刚刚入夜,天气在渐渐变得暖和,但店里的生意还是挺好,这会儿店里灯火通明,田遥已经闻到了空气里锅子的香气。
“郁年,我一会儿要吃一锅!”
郁年只是宠溺地看着他:“吃,打点儿酒回去吧?”他们刚好经过一家酒肆,平日里店里的酒也都是在这里打的。
酒肆马上就要关门了,田遥赶紧跳下马车:“掌柜,我要两斤秋叶醉。”
秋叶醉是掌柜家里的招牌,就是要的价贵,他们平日都舍不得喝的。
掌柜自然是认识田遥的:“啊,你们为什么回来了?”
他的语气太过疑问,让田遥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为什么回来,这不是我的家嘛,我还不能回来啦?”
“这不是,郁年现在也算是一飞冲天了,居然还肯回小镇子上啊?”掌柜帮他打好了酒,笑得有些谄媚。
田遥愣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呦,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啊?你那夫君身份高贵,家里还有人在京城做官呢。”
田遥嘴角的笑僵住,提着酒瓶子回到马车上。
郁年还在原地等他,天黑了,田遥脸上的表情他并没有看得很清楚:“怎么用了这么久?”
“掌柜动作慢吞吞的。”田遥坐上马车,“出发!”
酒肆离他们的店也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
郁年没下马车,田遥先跳了下来,他就看见店门口沈桥跑了出来,看到是他们的一瞬间,沈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田遥笑得没心没肺的:“桥哥,我要吃锅子,我馋好久了!”
沈桥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他又转头去看郁年,“一切都好吧?”
郁年说:“都好,我把马车赶去后院,一会儿咱们再细聊。”
沈桥点了点头,他的心思敏感,怀孕之后更是,在看到田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心情不好,虽然他有努力地扬起嘴角,但真正的情绪还是骗不了他。
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间,沈桥揽着田遥回了店里,店里很多客人看到田遥,都是先说恭喜,再顾自吃饭,田遥先去后厨跟刘之打了招呼,然后坐在柜台边上,没有去帮郁年的忙。
终于等到店里的客人都离开了,常义收拾了一张桌子,给他们摆上了锅子,上了菜,过后才跟郑广郑吉他们一起离开。
“郑吉师傅你明天就不要过来了,先好好养病。”他们临走的时候沈桥拉住郑吉,田遥这才看见他的唇发白,面颊发红。
“我回来了,你们就都歇一歇吧?”
郑吉点了点头,又道了谢。
这会儿郁年也收拾好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也走到了店里来,他看向陈旭:“店里都好吧?”
陈旭点头:“都好,生意也好,什么都好。”
除了先前来找郁年他们的几个人,平日里都是一片平静。
于是几个人才凑在一起吃锅子,刘之坐不住:“我们先前遇到几个人,来找你们,想了半天我们还是跟他们说了你们在哪,没给你们添麻烦把?”
“还要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说了实话,事情还不会这么顺利呢。”田遥像是刚才的情绪都不见了,这会儿说得开心,吃得也开心。
“那就好。”沈桥说,“刘之着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快跟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遥吃够了肉,才停下筷子,说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他说得轻松,但刘之跟沈桥都捏了一把汗,他们听着都觉得危险,更何况亲历这件事情的田遥。
“还好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沈桥摸了摸肚子,他放下心来的一瞬间,感受到了肚子里的第一次胎动。
咕噜咕噜,像是小鱼吐泡泡。
“桥哥,怎么镇上的人都知道我们的事啊?”田遥这才放下筷子。
“我也不知道。”沈桥也是无奈,“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连村子里都知道了。”
郁年这才问:“发生什么了?”
沈桥看着郁年:“就是你的身世,应该是整个云溪镇都知道了。”
郁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以为韩尚书让他们走了,就是接受了他们的决定,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传言而已,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忘了的。”郁年开口,但情绪有些不好。
刘之跟陈旭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田遥又转移了话题:“但是我们这次去,收获挺多的,我见到了郁年家里的人,还去了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还有,我们变得更有钱了。”
但其实他们已经有钱了,所以刘之他们对他这句话都不太感兴趣。
“我明天想回一趟村里,我太久没见灰灰跟小白了。”灰灰跟小白这次没有在镇上,沈桥担心在镇上会把它们憋坏,所以现在都是付智明在管着他们。
郁年点了点头。
他们又说了些别的,田遥今晚好像很开心,又喝了很多,又因为太累了,所以几乎是沾床就睡,郁年还因为身世的事情有些不愉快,他打来水给田遥洗漱,随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才抱着他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田遥本来要回村里,但临时接到了一个镇上的员外叫的席面,本来是不用田遥帮忙,但沈桥昨晚已经给郑广郑吉放了假,毕竟他们这几日都是带着病干活的,想着田遥回来了可以让他歇一天,但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么多事。
田遥看着郁年:“要不你先回去?我忙完了再回来。”
他心里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又想起先前刘公子来的情况,心里已经有了数。
郁年本来说要陪着他,但田遥说让他去找村长说修房子的事情,因为现在已经是春天,村里好多人都要出去找活了,比起外面的人,田遥还是更信任村里的人,所以郁年只好先回去,让田遥在店里忙活。
在看到来人是韩尚书的时候,田遥心里一点儿也没觉得惊讶,他一直觉得,韩尚书总会有一天要来找自己的。
第128章
看到韩尚书的时候,店里的人都很意外。
韩鹏带着歉意地看了一眼田遥,在柜台上放下一锭银子:“今天不要再接待外客了。”
沈桥他们也还记得韩鹏,就是他们问了田遥他们的行踪。
于是陈旭去挂了今日歇业的牌子,外面的食客看到抱着剑守在店门口的护卫,也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看到在街上停下的马车,马车上下来的人让他们都震惊了,没什么别的原因,因为那人跟郁年长得实在他太像。
韩尚书看了一眼这个开在小镇上的店,地方不大,装修不算豪华,店里用的人也是一身土气,不过也是,开在小镇上的铺子又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
他移开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只是看着田遥:“你跟我去包厢。”
田遥早就知道他跟韩尚书会有这一次的交谈,于是他转头跟沈桥说:“桥哥,你给他们准备些菜吧,也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尝尝咱们云溪的地道味道。”
跟在韩鹏身边的人上次来的时候就闻到店里的味道,如果不是公务在身,他们肯定会试试的,难得有机会,他们都看向韩鹏。
韩鹏也做不了主,只是征求韩尚书的意见。
韩尚书没什么所谓,他今日来也只是为了很田遥好好聊聊:“你们自便。”
随后他才跟田遥走上楼上的雅间。
楼下的沈桥跟刘之,看着他们上楼的背影,有些担心,还是陈旭说:“要不我们去把郁年叫来吧?”
只是他刚想出门,门就被两个带着刀的侍卫挡住:“大人只是跟他说说话,不需要惊动少爷。”
刘之这才拉住陈旭的手:“给他们上菜吧。”
进了雅间的韩尚书看着一脸自在坐在他面前的田遥,他今日才算真正地看清田遥的长相,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能说得上是一句清秀,连好看都算不上,身量比普通哥儿都高大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个汉子,还有天生就带着的一点乡野中人的土气。
这样的人品,这样的身份,从前配作为商户之子的郁年都配不上,更何况现在郁年是他们韩家的后人。
“你提要求,要怎么才肯跟郁年和离?”韩尚书开门见山。
田遥有些不太理解:“我跟郁年感情甚笃,我为什么要跟他和离?”
“本官无意与你争执,你只需要提出你的条件,在本官能力范围内的,本官都能满足你。”韩尚书的自我称呼已经用上了本官,其中的威压之意田遥已经了然。
“这样,我只需要韩大人离开云溪镇,永远不踏足这里就行了。”田遥还有心思给他斟茶。
韩尚书还以为他是松口了:“这是自然,这样的小地方,本官自然是不用踏足。”
田遥站起身来:“那就不送了。”
韩尚书这才意识到他理解的跟田遥要说的不一样:“你这是什么意思?”
田遥面上淡淡的笑意不见了:“就算是你想带郁年走,那也得是我休弃他。”
“你!”韩尚书一掌拍在桌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会儿巴着他不放是在想什么,不就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田遥早就忍够了他这高高在上的态度:“我要他什么好处?我告诉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在我的面前说我图他郁年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更何况你只是个他根本就不认的舅舅!”
那日韩尚书跟郁年说的话田遥全都听见了,包括韩尚书说的那句田遥就是他污点,他一直记在心里,但没有表现出来。
“我是什么污点?是救他一命是污点,还是拼死拼活给他治腿是污点?”田遥嗤笑了一声,“现在我看,您才是他身上最大的污点。”
“要他抛妻弃子,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到底是谁人品不行,到底谁才是污点。”
“我也理解娘亲为什么要离开那个京城的家了,因为那个家道貌岸然,是非不分,根本就配不上那样明媚光鲜的娘亲,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想要留下来。”
田遥早就想说了:“你们要是真的想找娘亲,那么多的线索,我听说爹爹每年都会去京城给娘亲买云腿馅儿的月饼,他们在京城留下过那么多的线索,但凡你们稍微用心一点……”
田遥吐了口气:“别再打扰我爹娘,我夫君的平静生活了,你,和你的那个家,都不太配。”
韩尚书被他气得呼吸急促:“你不要忘了,他能翻案,全靠……”
“靠您吗?”田遥有些不可置信,“且不说你是钦差,为民请命冤假错案这种事就是你该管的。即使没有你,我们两个人一样能够翻案,不就是上京城告御状吗?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陪着他,不就是敲登闻鼓会杖责一百吗?我皮糙肉厚我能替他受了,总不能到了京城也还能被他冯家一手遮天。”
“我没想到,你还会用这个理由来威胁我,为自己的亲妹妹翻案,竟然不是理所当然,而是你拿来要挟人的筹码,我算是理解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家是什么样的人了。”
田遥无意再跟他多言,他的身量没有韩尚书高,但他的手上也是见过血的,这会儿狠起来也是带着一股疯劲儿:“我告诉你,你想带郁年走,不用从我这里下手,除非他心甘情愿跟你走。”
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要再跟他说的必要了,田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如果不用饭,就请你离开我的店里,小店地下脏污,怕脏了尚书大人的脚。”
他说完之后头也没回地下了楼,楼下的韩尚书的护卫这会儿吃得正高兴,田遥下来的时候沈桥赶紧过去:“没什么事吧?”
田瑶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你还不放心我啊?”
沈桥这才松了口气,原本在吃着锅子的韩鹏看到田遥下来,立刻上去找了韩尚书,没一会儿就看见韩鹏扶着满脸通红的韩尚书下了楼。
其余在吃东西的护卫立刻停下筷子,从原地站了起来,韩尚书像是被气急了,看了一眼田遥之后只是摆了摆手:“你跟我回客栈。”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之凑过来,上下打量田遥:“你们吵架了?”
“当然。”田遥翻了个白眼,“都骂到我头上了,我还能忍?”
他大致把两个人的对话囫囵过去。
刘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我一看他都吓得不行,你还敢跟他吵架。”
“吵架又不看谁官大,看谁有理。”田遥满不在意,但实际心跳已经跳得很快很快了,但不能在他们面前露怯,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灌了一大杯水,想了想找到放在柜台上的纸笔,握着笔在纸上写了什么,这个屋里全是不识字的人了,刘之凑过来:“你写什么呢?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
先前一段时间,郁年总拉着田遥认字,虽然他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那些字也能认识几个,也勉强会写了。
他气冲冲地写完,墨还没干就揣进了兜里:“今天干脆就歇一天吧,等他们吃完了你们收拾一下,我回村里了,你们看着店吧?”
沈桥点了点头,毕竟今天这事,田遥还是要跟郁年说一说的:“那你路上小心一点。”
田遥也没委屈自己,看到有牛车,就坐了牛车往家里赶。
还没走到家呢,他刚下牛车,一个婶子就冲了过来,亲亲热热的揽着田遥的胳膊:“哎呀遥哥儿回来了啊?一流路上都好吧?”
田遥不太适应他们对自己这么热情,把手抽了回来,拉开了一点距离:“婶子,说话就说话,别靠我这么近。”
那婶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一把抓过自己家的闺女,拉到田遥的面前:“遥哥儿啊,你说你,跟郁年成亲这么久了也没个孩子,我想着啊,我家这闺女出落得大大方方的,嫁与你家做妾,保证来年就能生个大胖小子。”
田遥皱着眉头,也没太发怒:“不用了婶子,我想要孩子我自己能生,不劳烦你闺女替我生孩子,况且我跟你闺女也生不出孩子。”
那婶子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遥哥儿你说笑呢,我是说给郁年做妾。”
“婶子你忘了,郁年是入赘到我家的。”田遥甩开她的手,快步走开了,走了两步又转过身体,“我也没听说谁家当娘的让自己闺女上赶着做妾的。”
田遥从来不知道从村口回他们家能有这么多人,躲过了这个婶子,还有那个大哥。
“遥哥儿,别走那么快!”这个大哥手里拉着他家的小哥儿,“你看我家这个弟弟,是不是很乖巧,以后他进了门,一定会好好尊敬你的。”
田遥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了这个大哥抓着他手的大哥:“你弟弟嫁不出去了硬要往别人家里塞啊?”
那个被田遥的动作弄得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他面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你横什么啊?你以为郁年就不会抛弃你了?人家是有前程的人了,人家从前住的也是富贵金银窝,你算什么东西啊?”
田遥实在忍无可忍,他倒是没动那个小哥儿,而是把他哥狠狠揍了一顿,不过好在田遥还有些理智,到底收着点力,把人打得脸上像是猪头,门牙也掉了一颗。
田遥的心里还是怒气冲冲,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看看大夫去吧。”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回到家里,家里更是热闹,他从前都不知道槐岭村里还有这么多未婚的哥儿姐儿的,这会儿都聚在他家院子里了,郁年被众星捧月地围在当中,如果不是灰灰守在他跟前,那些人都快把郁年给吞了。
田遥一脚踢开了院门,他的身上沾了点血迹,这会儿阴恻恻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院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赶紧都出了他家。
郁年赶紧走到他的跟前,有些着急:“出什么事了,身上怎么有血?”
田遥深吸了口气:“刚刚打人了。”
郁年仔细地看了一眼他身上,发现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就听见田遥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样啊?看到有合适的了吗?”
郁年抬起眼睛:“你怎么了?”
田遥没理他,舀了水把手洗干净了,他在身上把手上的手擦干净,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张他上午写的字,扔到郁年的身上,随后一句话没说,回了房间。
郁年一头雾水地打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的字墨团都糊在了一起,只勉强看得清字的轮廓,但那字写得也不敢恭维,先是写的和离二字,最后又被划去。
最后又重新写下了休夫二字,只是那个休字,木字大得都快占整张纸的一半了。
休夫下面,是郁年的名字,这是田遥能写得最好的两个字了,甚至比田遥这两个字写得还要好。
只是郁年这两个字又写得很小。
郁年笑了笑,想起田遥刚刚回来的时候气冲冲的样子,大概也是知道了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了,气到都要休夫了,看来是要好好哄哄了。
灰灰已经很久没见田遥了,这会儿急匆匆地去扒拉卧房的门却不见田遥来给它开门,郁年摸了摸它的狗头:“出去玩,天黑再回来。”
灰灰仰头看他,最后汪了一声,才跑走了。
郁年关上院门,打开了房门,田遥正躺在郁年刚刚铺好的床上,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郁年凑过去:“遥哥儿,我做错什么了?要把我休弃出门?”
田遥不想理他,还是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别跟我说话。”
他从早上起来,先是跟韩尚书争执一通,回家的路上又被这么多人添堵:“怎么啊?迫不及待要把自己扫地出门啊。”
田遥翻身坐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你赶紧跟他们去得了。”
郁年捧着他的脸:“我只要遥哥儿一个。”
田遥移开眼睛,不想看他,不然看他一眼自己就破功了。
郁年看着他,才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不然田遥根本就不可能提前写下这封休夫书了。
郁年的脑子里突然反映过来:“他来找你了?”
田遥憋了半天没忍住的眼泪才落下来:“你赶紧回你的富贵窝里去吧,赶紧把我这小窝腾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郁年先是撕了他那封休夫书,随后又是撕开了田遥身上的衣裳:“我记得遥哥儿曾经说,两年要生三个,怎么这会儿就要把我休弃出门了?我不服。”
田遥都惊呆了,他一边想拉自己的衣服,另一边又想遮自己的身上:“你干什么啊?”
“我连我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完,遥哥儿这会儿一个都还没生,我就要被休弃了,我为自己喊冤怎么了!”郁年按住田遥的手,又把他的裤子也剥了。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起了点点战栗,田遥瑟缩着抖了一下,随后郁年就贴了上来:“遥哥儿一个都没有,一定是我不够努力。”
田遥人都傻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其实只要他想,他稍微一动就能把郁年掀翻,但他的手,只是握住了郁年的手腕。
从午后到黄昏,房间里的□□啜泣声一直没停过,田遥眼神涣散地看着头顶,入目的是郁年弯着唇的笑:“遥哥儿,这次我够努力了吗?”
田遥……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所有的感官都在沉溺,原来不收着的这件事,是如此地让人快乐。
第129章
田遥已经不记得郁年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了,他今天才知道原来郁年也有这么霸道的样子,他无论怎么求饶怎么示弱,他只是嘴上应着,实际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虽然他有一身的力气,但碰到郁年就软了筋骨,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郁年要他怎样,他就变幻成什么样的形状。
飘飘欲仙,致死沉沦。
田遥有些艰难地翻了个身,身侧的郁年像是一直没睡,察觉到他有动作的时候又把人拖回来,抱在怀里。
他这才发现郁年睡得很沉,刚才那个动作也是下意识的动作,看着窗外已经黑沉沉的,像是后半夜了,他这会儿都快饿死了。
郁年被他这么一动,也清醒了:“饿吗?”
田遥哼哼了一声,他从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又是气呼呼地回家被郁年按在床上那么久,这会儿都能吃下一头牛。
郁年点了灯,下了床,锅里温着粥,他们刚回来,家里没别的菜,所以这会儿郁年给他弄了他们从原仓府带回来的糕点。
田遥把别的事情先放在了一边,专心地吃起了东西,填饱自己肚子之后,才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新买的衣裳还没穿几次呢,就被郁年给撕碎了,什么家庭啊,好好的衣裳说撕就撕。
在衣裳的布条旁边,是他写的那封休夫书,这会跟衣裳堆在一起,田遥的脸都红了。
郁年顺着他的目光,下了床去把那张撕碎了的纸捡了起来,田遥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后面一想,该心虚的人怎么也不是自己。
“看什么?”田遥仰起头,“不服气吗?”
郁年笑起来,举起手:“就是是判冤假错案,也得有个由头吧?我是做错了什么。遥哥儿要休了我。”
田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他才说:“今天韩尚书来店里找我了。”
郁年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向田遥:“他跟你说什么重话了吗?”
田遥看他紧张的样子,原先的五分气也变得只有三分了:“没有,倒是我把他骂了一顿。”
他咽下一口点心,把今天跟韩尚书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我那个时候图你什么啊。”
郁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我知道,所以遇见遥哥儿是我的福气。”
“我把话说成那样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想要来带你走了吧?”田遥看着郁年的眼睛,“也别说你要带我去京城,我就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自由自在,我不想挪窝。”
“当然。”郁年点了点他的鼻尖,“我也不想离开这里,我不会跟他去京城的,就算是要去,那也是咱们一家人去游玩,不可能是去认亲,人家家里也不缺咱们这一门穷亲戚。”
田遥呸了一声:“咱们现在可不算穷呢。”
郁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京城的富贵人家比起来,还是差得多,不过咱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田遥的心这下才算是真正地放在肚子里:“我其实还是很想知道当年娘亲为什么会离开,要是能有人知道内情就好了。”
郁年沉默下来:“内情的话,估计那位柳公子是知道的。”
郁年帮他擦去了唇边点心碎屑:“明天一早,咱们先上山去,让爹娘入土为安吧?”
田遥点了点头:“好。”
本来就是夜深人静的时间,田遥吃了东西就又觉得困倦,但郁年这会儿靠着床头,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你不睡觉吗?”天气暖和起来,他们又是刚回来,所以没有少烧炕,田遥缩进被子里,手脚并用地缠住郁年。
郁年也顺势躺了下来,他眉头皱起,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很为难。
田遥仰起头:“怎么了?”
郁年这才垂下头:“遥哥儿,你的字怎么能写成这个样子?我先前教你的东西,你都全忘了吗?”
田遥赶紧把头埋进被子里,上午一时气愤,这会儿倒是清醒过来,郁年先前就表示对他的写字很头疼,他把那张纸拿给郁年,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嘛。
“我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
郁年痛心疾首:“遥哥儿,有空的时候就跟我一起练字吧。”
田遥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
他们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自己家中最能安眠,所有事情都放下之后,才觉得浑身都是轻飘飘的。
田遥的腰还是有些酸,虽然抬眼绝妙,但以后还是少来一点比较好。
他们吃过不知道是早还是午的饭,扛着出头背着背篓,带着灰灰和小白就上了山。
走到坟前的时候,他们先是打理了一下田遥两位爹爹的墓,随后点燃几炷香之后,就开始整理起了旁边的墓来。
田遥挖到一半才想起:“郁年,咱们也没找个师傅来算个日子,这样贸然动手是不是不太好啊?”
郁年倒是没什么,他手上的动作没停:“爹娘不会在意的。”
两个人合力,没一会儿就把墓挖开了,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是先前田遥放的郁年娘亲的发簪。
郁年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盒子取出来,随后把这个装着骨灰的盒子放了进去:“爹,娘,到家了。”
就这么简单的五个字,田遥的眼眶没忍住红了起来:“爹娘,在这里能看到山脚下我们的房子。”
郁年细心地把盒子放好,原先装发簪的那个盒子也被他放在了旁边。
随后他们再把土盖了上去。
看着面前的新坟,郁年跟田遥又都跪下,在坟前磕了几个头。
“爹娘,等我们明日去寺里,再给您们做墓碑,只能暂时委屈你们的了。”
他们磕完头,又烧了纸钱,想起他们在破庙里的那段时间,供奉一定吃得很少,所以这会儿烧了很多很多的纸钱。
“爹,以后的生活不用太拮据了,娘那么娇气,你要给她买很多很多东西。”
他们在墓前待了很久,把一切都打理妥当之后才下了山,下山路上碰到灰灰来跟他们汇合,它嘴里叼了只野兔,小白怯生生地跟在它的后面。
田遥把兔子放进了背篓里,打算今晚就把它给做了,好久没吃野味,馋得厉害。
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村长刚好走到他们的门口,村长看着田遥,有些一言难尽,他吐了口气,还是走了过来。
“先前你的事都传到村里来了,村子里人多,难免有些人心思有些浮,我都跟他们说过了。”村长看着田遥,“你昨日跟人动手了是吧?”
田遥点了点头:“谁让他说话难听,我都赔了他钱了。”
村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个脾气啊,还以为成亲了之后能改一改呢。”
田遥瞪大了眼睛:“他想往我家里塞人,难不成我还得愉快地接受了,再说一句我们三个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我又不是疯了。”
郁年这才说:“还是麻烦村长,我跟遥哥儿的日子过得很好,我们的生活也并不想再多加别人进来,所以还请大家不要忙活了。”
村长看着郁年,他也听说了郁年的身份:“你不去京城啊?都说你在京城也有亲戚的。”
郁年摇头:“我不去,想来是那位贵人认错了人,我祖籍在原仓府,跟京城没什么关系的。”
村长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要是走了,谁能管得住遥哥儿呢。”
田遥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马上就到了春种的时间了,村里人都来问我,先前的种子还有吗?”村长也是无奈,去年种了他们种子的人尝到了甜头,今年想跟着种的人就更多了。
田遥点了点头:“当然有,您分给他们就行。”
他们先前种得多,种子也留了很多,分给全村的人也都够,可能在先前他们还会想想利益相关,但现在,田遥也不吝啬了。
让村里人有钱有事做起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来盯着别人的男人了。
村长拍了拍郁年的肩:“既然决定了,以后就跟遥哥儿好好过日子。”
郁年点头谢过村长,不管当时的村长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他带到了田遥的身边,但不论是做村长还是做长辈,村长都是个很合格的人。
想到这儿,郁年从房间里拿出他们在原仓府给村长买的新的烟杆和烟叶子:“这是我们从原仓带回来的,不算贵重,你尝个新鲜。”
村长推辞了一阵,后面田遥说这东西本来就是给村长买的,村长不要的话他们就只能扔了,所以村长只能收了。
送走村长之后,田遥有些懒散地瘫在自己的躺椅上,他是真的有些累,这会儿身上都还没什么劲儿。
“我去做饭,你累了就去屋里歇着。”
田遥回应了一声,然后才想起他们忘了什么事情:“郁年,咱们还没跟村长说要修房子的事情呢!”
郁年在生火,听见他的话回答说:“那个不着急,我想还是找更加专业的建房子的人来做吧。”
田遥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也觉得郁年这个计划不错:“那就这样吧。”
郁年又说:“今年把果子的种子给出去了,咱们家就只种辣椒和那个绿瓜吧?”
田遥这才想起他们去年的时候吃的那个绿瓜,要是能在吃完锅子来上这么一口瓜,简直是人生的享受。
只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们家现在还是没有地!
既然现在有钱了,自然也就不会再纠结买地要不要那个优惠了。
田遥扬声说:“郁年,咱们去买地吧?咱们家还没地呢。”
谁知道郁年举着水瓢出来了:“遥哥儿,等我考上秀才,咱们再买地。”
田遥:……
明明以前想要考秀才,只是为了买地省钱,怎么考秀才这个事情,隐约地有点成了郁年的执念了呢?
田遥觉得有些不妙,万一郁年没考上怎么办?也不是他对郁年没信心,实在是,这个科考听付智明说好像是很难的样子,郁年最近也没有温习功课,他怎么可能考得上呢?
但这些话不能当着郁年的面说,不然太打击郁年的自信心。
“好的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场?”
郁年计划了一下:“好像最近就能考童生试了,我先去考童生,考上童生,才能去参加科考。”
童生试两月一次,考秀才只能等春闱秋闱。
郁年参加不了春闱了,那就只能等秋闱了,前提是,他要通过童生试才行。
田遥已经担忧起来了,这么久没看书的话,郁年真的能考过吗?
哎,发愁。
第130章
在第二天,他们把从原仓府带回来的礼物给他们关系好的人家都分了分,随后又去了镇上,前天闹那么一通,想必沈桥跟刘之都很担心他。
郁年还是打算再去见一见韩尚书,希望他不要在打扰自己的生活。
田遥也没拦着他,反正自己已经跟韩尚书撕破脸了,这会儿就不去见他了。
郁年去见了他一面,去了一上午,下午回来的时候他就告诉田遥没什么事了,他们明天就回启程回京城,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只怕是他们此生都不会相见了。
田遥也不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要他们不强行带郁年走就行。
等韩尚书离开之后,他们的生活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田遥最近又很忙,一是他们要重新修房子,二是也到了春种的季节了,他跟沈桥商量了一下,今年他们就不种果子了,以后对辣椒的需求会非常大,他们自己种的可能都不太够,可能还得找村里人帮忙一起种才行。
田遥家里的那块小菜地,就是先用来种小爹留下的一些果子,等成熟之后再来决定要不要种很多。
小爹留下的种子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意外的惊喜一般,谁也不知道种出来之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怀着期待,等着收成,田遥想,这是不是就是小爹跟他玩的游戏,让他去付出,然后让他收获。
店里已经不太需要他们三个人坐镇了,所以在开始春种的时候,他们都回了村里,今年沈桥怀孕,这会儿小腹已经有了一点点凸起,种地的事情自然都落在了田遥的身上,没有沈桥的帮助,他们今年种地的速度明显变慢,沈桥来给他们送饭的时候都想自理撸袖子给干了,田遥赶紧拦住他。
“你们这,一上午了,这半块地都还没种完……”沈桥给田遥递上水壶,“虽然是要循序渐进,但是这也太慢了。”
田遥嘿嘿地笑:“我从前家里没地,我也不种地嘛,你再看郁年,他像是下过地的样子吗?我们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沈桥无奈,先前他带着田遥种地的时候还好,他能把速度给带起来,现在放田遥一个人种地了,他带着郁年两个人,简直就是胡闹。
“你别急啊。”田遥喝了一大口汤,“我今天肯定种完了。”
沈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只是眼底还是担忧。
下午的时候,付智明扛着锄头来地里:“桥哥说你们的速度太慢了,让我来帮忙。”
田遥翻了个白眼,说得就跟他付智明会种地一样。
不过三个人到底比两个人干活要快,他们总算是在天黑之前种完了这块地,回到家里的时候沈桥已经做好了饭,比平日准备的还要多。
剩下三个人都吃得狼吞虎咽的,田遥吃饱之后摸了摸肚子,就听见郁年跟付智明在讨论童生试的事情。
“童生试已经是最简单的,郁兄你的底子好,童生试不成问题,如果考过了,咱们就去镇上的私塾里,找先生写一封介绍信,就能参加今年的秋闱了。”
“参加童生试要准备些什么?”郁年问,毕竟付智明有经验,不像他,对功名这件事就是一张白纸。
“村长给你写封举荐信,然后去镇上登记核对户籍信息,等着参考就行了。”
郁年点了点头:“好,等明天忙完就去找村长写举荐信。”
田遥嘴里咬着筷子,有些发愁。
等吃完饭,他们要回家的时候,田遥借口他有事情要跟沈桥说,所以他让郁年先走了,等郁年的背影消失的时候,田遥才去找付智明:“你觉得郁年真的能考过童生试?”
付智明看着田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肯定能考过童生试的。”
田遥松了口气,又问:“那考秀才呢?”
“这个嘛,比较难,但你要相信他嘛。”付智明说,“我今年也要参考的。”
田遥这才震惊:“你还要往上考啊?你要靠状元吗?”
付智明这才说:“我总觉得我现在学的东西还不够多,要多见些世面才行的。”
田遥为他的远大抱负鼓掌:“阿明啊,你努力,你要是能考上状元,那可真是大喜事。”
付智明很清醒:“能考上举人就谢天谢地了,要是考上了举人,就得去京城参加后面的考试了。”
田遥的眼睛亮了亮:“那你努力呗,真考上了,咱们就一起去京城玩一圈啊,陪你考试。”
付子明也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我真能考上秀才,我们就一起上京城走一遭。”
田遥这才才从他们家里出来,就看见提着灯笼等着他的郁年,田遥快步走过去:“怎么在这里等我啊?”
郁年的身边还跟着灰灰跟小白,他边等田遥便逗小白玩儿:“怕一会儿路上太黑,你看不见。”
田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我晚上也能看得见的。”但郁年等他,他还是很开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从初春进入了初夏,郁年参加了童生试,田遥这个不考试的比郁年这个考试的人都紧张,那几天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
好在童生试出来成绩很快,郁年没有什么压力地考上了童生,有了继续往上考的资格,田遥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最近店里不太忙,郁年在镇上看店读书,他在家里盯着修房子的进度,先前就跟村长说了他们家要重新修一下房子,在原有的基础上不动,再往旁边拓宽一些,还有再重新砌一下院墙就行。
来干活的也是村长帮他们联系的专门修房子的人,村里人也因为先前一时猪油蒙了心,这会儿也不太好意思来他们家想找活干,田遥也乐得自在,熟人多的话总得顾忌一点情面,全是外面的人的话自然就是该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桥最近也没去镇上,他的肚子大了起来,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跟田遥坐在一块儿缝缝补补的。
田遥他们先前在原仓府买了很多柔软的棉布,这会儿都交给了沈桥,他的针线活一直很好,这会儿正在给孩子缝小衣裳。
田遥看着他针线筐里已经做好了一件巴掌大的小衣裳:“这么小吗?会不会穿不下啊?”
沈桥笑了笑:“哪能啊,孩子生下来本来就是小小的,他们长得很快的,所以也不用做得太多。”
田遥拿起一件衣裳:“那等你家孩子不穿了,就把这些剩下的衣裳给我呗。”
沈桥点头自然说好,说完又想逗他:“你不嫌弃啊?”
田遥摇头:“我嫌弃什么?顺婶子说了新衣裳才不好呢,别的小孩儿穿过的衣裳,已经被洗得很柔软蓬松了,这会儿小孩子穿最合适不过了呢。”
沈桥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之前他就已经问刘之要了小宝小时候的衣裳来。
刘之也是个实诚人,收收捡捡的收了一大包给他们,付智明把那些小衣裳全都洗了,他还专门上山砍了树,给孩子做了个装衣裳的箱子。
不只是箱子,付智明在闲来无事的时候,还给孩子做了很多小玩具,田遥看了都眼热,威胁付智明说他们家的孩子也要有一模一样的一份。
付智明赶紧求饶说等他家孩子不玩了,不就都是田遥的了嘛,弄得田遥想打他,这不就是说他要等他们的孩子都长大了才能怀上吗,可不得打他一顿。
付智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好好好,我有空就做,有空就做。”
田遥这才做罢。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田遥他们家新修的房子差不多花了一个半月就修好了,这会儿槐岭村也进入了夏天。
到了夏天就意味着店里的生意不算太好了,不过他们也都习惯了,这个时候天气炎热,干脆就像以前一样,直接关了店,等到秋收完之后再开。
这次关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田遥他们把他们店旁边的铺子也买了下来,打算趁着关店歇业的这些时间,把两个铺子从中间打通,这样店就会更加宽敞一些。
他们买旁边的铺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看过了,旁边那个铺子的后院又一个冰窖,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有大用,所以即使旁边铺子开价很高,他们还是买了下来。
这样的话他们冬日限定的羊肉卷卷在平常也就都能卖了,而且冰能保鲜,还能做些冰饮,明年夏天他们就不用再关店了。
他们今年种绿瓜的时间比先前顺婶子帮他们种的时间要早,所以成熟得也早。
在六月底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就已经吃上了绿瓜了,因为整个小菜地都种了这瓜,所以收成也还行。
小宝已经快两岁了,这会儿正是活泼的时候,他们自家的院子都已经不够他跑了,所以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去田阿么家里,田阿么会做很多好吃的,家里还有大大的院子,小白小小的很可爱,灰灰的皮毛摸起来很舒服。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小宝在会说话之后还曾经问刘之,为什么田阿么不是他的小爹爹,这样他就可以骑在灰灰的背上,抱着小白,那样肯定可威风。
刘之刮他的鼻子,说他虽然不是田阿么的孩子,但他的性子倒是跟田阿么一模一样。
田遥也很喜欢小宝,只要小宝一来,他就准备很多的零嘴儿给他吃,田遥他们在家的这一段时间,小宝都胖了很多。
这天晚上,他们聚在一起,小宝倚在沈桥的怀里,轻轻摸他的肚子,奶生奶气地问:“沈阿么,小宝什么时候出来啊?”
沈桥笑起来:“你不就是小宝吗?”
小宝嘻嘻地笑起来:“那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啊?”
“再过不久,他就会出来了。”沈桥捏了捏他的小脸,“到时候小宝可要带他一起玩哦。”
田遥在厨房里切了瓜出来,递了一块给小宝:“只能吃一块。”
小宝知道田阿么家的瓜很好吃,但不能多吃,所以这会儿坐在一边安静地吃了起来,刘之看着他:“你天天给他吃好的,他都不愿意回家了。”
田遥白了他一眼:“吃瓜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宝吃完了瓜,这会儿跑到田遥的面前,在田遥的脸上亲了一下:“谢谢阿么。”
田遥的心都快化了,小宝长得像刘之,这会儿还没抽条,整个人都是肉肉的软乎乎的,抱在怀里舒服得不行。
小宝抱着田遥的腰,用头蹭了蹭田遥的肚皮:“阿么,还想吃。”
田遥受不住这样的温柔攻势,又给他切了一块:“吃吧吃吧。”
刘之赶紧站起来:“别给他吃了,当心闹肚子,太凉。”
田遥把小宝护在身后:“让他吃吃怎么了!闹肚子了就让郁伯父给他喝苦药不就行了。”
小宝哇地一声哭出来:“田阿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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