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啊啊啊……”

    看着自己漂亮的头发落地, 心柔公主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抱着光溜溜的脑袋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身边伺候的侍女显然训练有素,当即就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包住心柔公主的头, 然后揽住她的肩膀, 轻柔地安抚:“公主,公主, 您冷静一点,没事了,没事了……”

    心柔公主素来爱美,也一直以自己的美貌为傲,可今天这场变故却戳破了她美貌的谎言,还让如此多的人看到了她丑陋的样子,这让她如何冷静得起来。

    她死死掐住侍女的胳膊, 形容癫狂:“拖出去,都拖出去杀了, 一个都不许留, 一个都不许留……”

    这副骇人的模样活像索命罗刹, 哪还有半分昔日的明艳高贵。

    看到她这副样子, 驸马仰头,拔出嘴里的刀,又吐了一口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说不出的痛快。

    淑妃惊惧地看着底下这一幕:“驸马可是与心柔公主有仇?”

    就连李昭容也忍不住开了口:“不是说心柔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是京中少有的恩爱眷侣吗?前年平城公主的宴会上,妾身曾远远见过公主与驸马一面, 二人形影不离,公主端庄大方, 驸马温柔体贴,京中贵女无不艳羡。”

    安嫔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眼见未必为实。

    现在宫里宫外都还说她最得圣上宠爱,皇上就只差把她捧在掌心了,可实际上呢?皇上待她哪儿半分情意,不过是拿她当棋子、挡箭牌使用罢了。可见传言不可信。

    作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枕边人,驸马焉能不清楚心柔公主秃头的情况?今天这事明显是驸马筹谋已久的,就是故意想看心柔公主丢人。

    这哪是恩爱夫妻啊,这分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就是不知道心柔公主跟驸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安嫔偷偷看了一眼坐在靠墙偏僻位置的周才人,心想一会儿肯定就能知道了。

    唐诗也被下面这一幕给惊得张大了嘴巴。

    【瓜瓜,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女人。】

    【嫉妒心太强了,她得了癞子,秃顶了,就见不得人好,凡是宫女丫鬟有一头靓丽头发的都被她给剪了。】

    【天,为了治疗秃顶,她整天吃黑芝麻何首乌就算了,竟然还信什么涂牛粪能让帮助头发重新生长,她当她的脑袋是黑土地吗?施施肥就能长出草?】

    呕!头上涂抹牛粪,这是什么操作,不敢想象,淑妃感觉有点反胃,赶紧捂住了嘴巴。

    其他的人脸色也是一言难尽。平时明艳动人,高贵不可方物的心柔公主怎么是这种人,太难以想象了。

    唐诗不知道自己随便一句话给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还在翻八卦,看完心柔公主和驸马的纠葛,她只觉头皮发麻,简直比看了恐怖片还惊悚。

    照理来说,心柔公主一个女人被丈夫当面揭了短,唐诗应该站在心柔公主这边谴责驸马才对。

    可她现在却很同情驸马,跟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十几年还没疯,承受能力真是太强了,换做是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戏台上,驸马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恨恨地看着心柔公主,指着四周的人:“杀啊,你杀啊,我倒要看你这个疯子,敢不敢把这么多人都杀了!”

    侍女一边轻抚着心柔公主,一边责备驸马:“驸马爷,公主待你一片真心,你怎如此不知好歹,利用公主对你的关心这么算计公主,你真是太伤公主的心了。”

    唐诗听不下去了。

    【呸,这种真心你要你拿去啊。】

    【骗婚强嫁不说,还把人盯得死死的,就没看过控制欲这么强的变态。】

    【驸马只不过是夸丫鬟针线活好,手巧,第二天这个丫鬟的双手就被剁下来呈在盘子里,端到了驸马的餐桌上。驸马看到血淋淋的双手,吐得昏天黑地,几个月不敢食肉,从此再不敢夸任何女子。】

    淑妃惊恐地捂住了嘴,天哪,这是什么变态,驸马能跟她过下去才有鬼了。

    但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驸马受不了,没法面对心柔公主,想跟心柔公主和离,心柔公主不同意,还放狠话,他要敢有什么想法,下一个剁的就是他的父母兄弟姐妹。】

    【驸马抱着侥幸心理躲到了一个朋友那,三天后,他妹妹的小拇指送到了朋友家里。驸马差点疯了,为了家人的小命再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回去了。】

    【疯子,变态,控制狂,精神病!】

    能骂的词汇唐诗都骂了,可惜她素来很少骂人,骂不出太难听的词语。

    太残暴了,太血腥了,就为了这点事动不动就剁人手指手腕,简直不拿人命当回事。

    心柔公主平日里看起来多正常多高贵的一个人啊,谁能想到她私底下这么变态疯狂可怕。

    李昭容拿着帕子紧紧按住嘴巴,才能克制住尖叫的冲动。

    几个妃嫔的脸色都发白,吓得,这件事真的刷新了她们的认知下限。

    唐诗咬牙切齿。

    【可这只是开始,心柔公主尝到了控制驸马的乐趣,在驸马面前也不再伪装,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

    【经过这么恐怖的事,驸马哪还对她硬得起来啊,连行房都困难。】

    【几次之后,心柔公主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怀疑驸马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但她派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驸马,连驸马每天上几次茅房都一清二楚,驸马上哪儿找小妖精去?】

    【疑神疑鬼的心柔公主命人用银子给驸马打了一个贞操带,钥匙只有一把,在她手里,只有晚上要驸马伺候她的时候才解开。】

    【驸马天天就戴着好几斤重的贞操带出现在众人面前,还陪她参加各种宴会,我要是驸马我早找根面条吊死了。】

    【驸马实在对心柔公主提不起兴趣。她就给驸马下药,玩弄驸马,还当着丫鬟侍女的面,我的天,太重口味了。】

    【驸马这是连条狗都不如啊。】

    【哎,堂堂探花郎,才貌双全,结果却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连出个门或者自己单独呆几个时辰都成了奢望,太惨了。】

    【他跟柴亮可是同期,就因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便被正在择婿的心柔公主看上了,从此沦为了公主的禁脔与玩物。】

    【有时候人长得丑点也未必是件坏事。看看柴亮已经升任了三品京兆府尹,深得皇帝信任,前途不可限量。他要是长得比驸马好看,今日他跟驸马的身份恐怕就要对调了。】

    驸马听到这些话,眼眶渐渐湿润,终于有人想起他也曾饱读诗书,博学多才,意气风发地站在金銮殿上。

    可惜他二十年寒窗苦读,他的所有抱负,他的凌云壮志,他的意气风发,在被心柔公主看上时都沦为了泡影。

    他的人生在十四年前就该结束了。

    驸马渐渐止住了笑,指着心柔公主,故意戳她的痛点:“你……你这个丑八怪,你这个秃顶,你真的让我好恶心,每天跟你在一起我都恶心死了。”

    “但比你头上癞子更恶心的是你丑恶、虚伪、残忍的灵魂。心柔,我宁愿死,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能摆脱你,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

    说着驸马举起了手里的刀,横在脖子上。

    心柔公主终于从疯癫中清醒,听到自己所做过的事都被人拆穿了,又对上驸马嫌恶的眼神,她目光狠戾,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驸马,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做梦!今天你敢死,本宫让这些人,还有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你的朋友,所有你在乎的一切,通通都到地下去给你陪葬。”

    驸马对上心柔公主狠戾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畏惧,但很快又昂起了头颅,语气坚决:“公主,臣不相信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你能封住公主府几十人的口,能堵住这些侍卫丫鬟们的嘴,但你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他在赌,赌心柔公主不敢这么疯狂,不敢在大街上杀这么多人。

    唐诗无奈叹息。

    【驸马真是太可怜了。这些年,他一直想寻死,一直想解脱,却不得其法。心柔公主一直派人盯着他,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怕牵连九族,不敢杀了心柔公主。】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简直不拿人当人。】

    心柔公主本来还有些惧怕这道莫名其妙的声音,但听到这番话,她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得意与猖狂。这人知道又如何?还不是拿她没辙,只能无能狂骂几句。

    “驸马,你想死,可本宫不允许。”她冲驸马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被人知道她是秃子又如何?

    杀了就是。驸马以为这就可以拿捏住她?未免太天真了。

    她依旧是心柔公主,大雍最尊贵的公主,最美丽的公主。

    “将这些贱人都给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公主,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差役。”侍女小声提醒。

    驸马眼睛顿时一亮,迸发出希冀的神采。

    但心柔公主抬起手就给了那侍女一个耳光:“还要本宫教你?本宫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寻个理由将他们打发走就是。快动手,就说戏台倒塌了,将人都压死了。”

    大庭广众,她说起杀人跟杀只鸡没什么两样。

    唐诗感觉彻骨的寒,她紧紧抱住了双臂。

    淑妃几人也面露不忍,希冀地看向天衡帝。

    若说这里有谁能阻止心柔公主,也只有天衡帝了。就连淑妃都不敢跟心柔公主对着干,毕竟心柔公主实在是太疯了,而且其背后靠山也很强大。

    但天衡帝还是不露声色,只是淡漠地看着底下那一幕。

    唐诗偷偷骂人。

    【狗皇帝,狗皇帝……】

    天衡帝眼角余光往后扫了一眼,仍旧背着手没动。

    底下本来是欢欢喜喜来看戏班子表演如今却因为无意中看到了心柔公主的丑态,引来杀身之祸的百姓都懵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只是看一场戏而已,祸竟从天而降。

    有胆小些的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害怕地哭了出来。

    还有人大着担子试图向心柔公主求情:“公主殿下,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都等着小的养,求求您放……”

    被踹翻在地的戏班子班主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顾不得形象,从台子边缘爬到心柔公主的脚边求饶:“公主,求求您,饶了小人这一回吧。您放心,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一会儿小人就带着戏班子离开京城去南边,再也不回来了。”

    他们的苦苦求饶非但没有激起心柔公主的同情心,反而更加滋长了心柔公主的暴虐。

    她笑眯眯地看着跪了一地求饶的百姓,眼底是嗜血的疯狂:“还不动手!”

    驸马恐惧地望着她:“疯子,疯子,你是个疯子……”

    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只是想解脱,只是想出口气,他没想过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但现在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是罪人,他害了小翠,害了小妹,如今又要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

    驸马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中,抱着双臂狠狠捶打着自己的头。

    心柔公主满意地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样子,笑了。

    她蹲下身,拨开驸马的手臂,捏住驸马的下巴,语气温柔却让人毛骨悚然:“驸马,睁开眼看着,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妄想挑战本宫,他们才会死,记住了,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

    驸马的心理防线几欲崩溃,他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饶了他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心柔公主笑得更欢乐了:“晚了。驸马啊,你就是太心软了,不过是一群蝼蚁,杀了便杀了!”

    她轻轻放开驸马的下巴,一双嗜血的眼睛却饶有兴致地盯着驸马,欣赏着他脸上悔恨、痛苦的表情,等欣赏得差不多了,她才轻启红唇,冷漠地开了口:“动手!”

    侍卫拔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就连淑妃都不落忍,哀求地看向天衡帝:“皇上……”

    唐诗几人也巴巴地望着天衡帝。

    天衡帝还没开口,几道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下面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住手!”

    唐诗马上往下看去,只见柴亮黑着脸大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

    唐诗松了口气。

    【瓜瓜,真好,柴大人来了,有救了。】

    【柴大人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柴亮心头一紧,悄无声息地观察了一圈四周,没看到任何认识的人,有些纳闷,怎么回事?福星姑奶奶怎么会在这儿?还是福星姑奶奶无所不在?

    但不等他细想,心柔公主已经发话了。

    “巧了,柴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柴亮躬身行礼:“臣京兆府尹柴亮见过心柔公主,臣不巧路过,听说这里面出了事便过来看看。公主殿下,不知这些人因何得罪了公主殿下?”

    柴亮跟孟江布置好了晚上的安排,正准备回京兆府,骑马路过听闻戏台出了事。他担心这事会影响到今晚的计划连忙进来查看,哪晓得正好看到这一幕。

    心柔公主丝毫不惧柴亮的质问,倨傲、冷漠、理所应当地说:“这些贱民冲撞了本宫,该杀。”

    柴亮一滞。

    他知道这位公主受宠,嚣张跋扈,但到底未曾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竟嚣张到了这地步。

    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公主殿下,冲撞殿下确实是他们的不对。但滥用私刑也是不妥,恐会为公主招来非议。不如让臣将这些人带回京兆府,从严处置。”

    心柔公主冷冷一笑,根本不把柴亮放在眼里:“这么说,你今天是想拦着本宫?”

    “臣不敢,只是杀鸡焉用牛刀,何必脏了公主的手,不若让臣代劳。”柴亮不想将事情闹大,今晚还有大事呢。

    而且心柔公主是皇室中名气最大,权势最大的公主,非常得宠,封赏远超其他公主。

    柴亮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实权人物,但身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无辜百姓被杀。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跟着站出来劝道:“是啊,公主,此事就交给京兆府吧,想必柴大人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心柔公主似乎这才看到他,勾了勾唇,妩媚的眉眼微弯:“原来是威远侯啊,怎么你也认为是本宫的错?”

    威远侯对上她妩媚的笑容连忙摇头:“怎么会,都是这些刁民作乱,冒犯了公主,当杀!”

    唐诗无语了,这个威远侯是什么人,怎么跟个墙头草一样,前面还在顺着柴亮的话说呢,结果只被心柔公主一问,他就找不着北了。他是没骨头吗?

    唐诗赶紧翻威远侯的资料。

    等看完后,她就是一个大写的无语。

    【靠,这个威远侯原来曾是心柔公主的舔狗。】

    【可惜,心柔公主嫌他长得丑,没有选他,亏得他天天绞尽脑汁送礼物讨好心柔公主,为了献殷勤,银子不够连妹妹的私房钱都骗。】

    【是非不分的渣男,怎么没跟心柔公主这个变态凑一堆!】

    【更极品的是,心柔公主大婚那天,他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抱着路边一只瘦不拉几的流浪狗就亲,边亲还边喊心柔公主的名字!】

    心柔公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带了三分嫌恶。

    亲流浪狗,还边亲边喊她的名字,光想到那个画面,心柔公主就有些恶心,但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可怜的小狗吓尿了,喷了威远侯一身。他还脱下衣服给小狗擦尿,边擦边哭兮兮地喊“心柔,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会嫌弃你”。】

    噗嗤!

    淑妃和李昭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有这么极品的家伙。宿主说得对,他跟心柔公主才是天生一对啊。

    就连天衡帝的脸上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

    他低声吩咐广全:“将威远侯夫人请来。”

    唐诗马上寻到了威远侯夫人,这一看她又想骂娘了。

    【怎么鲜花总插在牛粪上?月老怎么牵的线。】

    【威远侯娶了老婆还对心柔公主念念不忘,每年心柔公主生辰,他都要悲春伤秋一回,一副深情不忘的模样。】

    【这么深情就为心柔公主守身啊,还娶什么老婆?贱不贱啊!】

    【渣男,还处处拿威远侯夫人跟心柔公主做比较,嫌这嫌那,这么嫌弃就别娶,别睡啊,垃圾玩意儿。】

    【威远侯夫人是造了什么孽,要嫁给这么个东西。】

    唐诗越看越气,这不就是心有白月光又娶了老婆不珍惜吗?

    他莫不是还想来个火葬场?

    心柔公主这样强势的人听说了威远侯所干的这些事,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像是感动,倒像是嫌弃。

    偏偏威远侯还没点眼力劲儿。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他索性深情款款地看着心柔公主:“公主殿下您放心,臣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唐诗又想骂人了。

    【靠,这是什么极品恋爱脑,到底是谁伤害谁,他那两只眼珠子是摆设吗?不要就捐出去。】

    明明受苦受罪,惶恐不安,小命即将不保的是戏台下跪着的无辜百姓好不好。

    心柔公主的表情也跟吃了苍蝇一样,冷淡地说:“不用。”

    威远侯还没察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自说自话:“公主不用担心,便是举威远侯阖府之力,臣也一定会达成公主所愿。”

    估计心柔公主也是很无语,颇为冷淡地说:“哦,你怎么举阖府之力?”

    这可问住了威远侯,他愣了一下说:“公主想让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心柔公主懒得跟他废话,指着下面瑟瑟发抖的百姓说:“好啊,将这些人都杀了。对了,还有包间的,一个都不许放过。这些人今日冒犯了本宫,罪不可赦。”

    柴亮听不下去了,他还真担心威远侯这个见了心柔公主就失智的家伙胡来,连忙阻止:“公主殿下,不可,此事若是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要参奏公主殿下一本。”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啊。”心柔公主理所应当地说。

    威远侯竟然还真的说:“柴大人,心柔公主身份尊贵,这些贱民冒犯了公主殿下,罪不可恕,请你秉公执法。”

    唐诗都要不认识秉公执法这几个字了。

    【威远侯这个极品恋爱脑该陪心柔公主这个变态控制狂才对,正常人跟正常人搭伙,变态跟极品凑一堆,这两对换换就好了。】

    心柔公主翘起红唇,似是比较满意威远侯这个回答:“威远侯说得对。柴大人,你莫非是想跟本宫动手?”

    驸马担忧地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柴亮,心下一狠,手抓住心柔公主包头的披风,用力一拽,直接扯了下来,往威远侯身上砸去。

    好巧不巧,正好盖住威远侯的头。

    威远侯手忙脚乱地扯下披风,睁眼便看到了心柔公主坑坑洼洼的脑袋,他傻眼了,捏着披风都忘了言语。

    心柔公主脸涨得通红,但到底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反应冷静了许多,只是看向驸马的眼神充斥着浓烈的杀意。

    驸马根本就不怕,反而仰头冲她笑,好似在说:想杀我,动手啊!

    柴亮看到这一幕马上明白是这些平民到底是如何“冒犯”心柔公主的了。麻烦了,这位公主最是爱美,今天这事怕很难善了。

    唐诗没想那么多,她看到威远侯瞪大眼珠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颇觉快意。

    【哈哈哈,威远侯对心柔公主白月光的滤镜碎了一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嘛,肤浅,见色起意罢了。】

    除了心柔公主,所有人都觉得痛快,让威远侯是非不分,非要做一个没有原则没有良心的舔狗,活该。

    威远侯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可脑海中马上滑过心柔公主光秃秃的脑袋,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他说不出来,有人替他说。

    身穿石榴色齐胸瑞锦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八团喜相逢存锦镶银鼠皮披风的威远侯夫人拨开人群缓缓走了过来,就地一跪,对着空气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臣妇的夫君对心柔公主一片情深意重,十几年痴心不改,此情可感天动地。臣妇与他的姻缘本就是月老迷糊错搭,耽误他十几年,臣妇实在是惭愧,今日臣妇斗胆恳请皇上成全臣妇的夫君。”

    唐诗嘴巴都张成了个大大的o形。

    【妈呀,还真换啊,威远侯夫人真猛士也!】

    【这个提议甚好,换换换,不换不是人!】

    第032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上?

    莫非皇帝在这儿?

    心柔公主脸上得意猖狂的笑容一僵。

    她抬头四处张望, 视线很快便锁定了正对着戏台视野最好的那个包间。该包间的窗户上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纱帘,纱帘后面影影绰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风轻轻一吹,掀起纱窗的一角, 露出男人锋利的五官, 冰冷的眼神。

    心柔公主脸色大变,连忙行礼:“臣参见皇上, 不知皇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请皇上责罚。”

    威远侯也惶恐不安地跪下,狠狠瞪了对面的威远侯夫人一眼。

    这个蠢婆娘,知道皇上在这里不派人悄悄通知他,还这样胡闹。

    天衡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怎么会, 今日皇姐、驸马和威远侯可是给朕表演了一出千载难逢的好戏。”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心柔公主抿了抿唇,连忙寻借口为自己开脱:“皇上, 臣今日就是跟驸马闹着玩的, 吓唬吓唬他们, 没想到柴大人竟当真了。”

    柴亮都要气笑了, 心柔公主只怕是拿大家都当傻子。

    天衡帝没理会她,看向浑身狼狈跪在地上的驸马:“驸马,你怎么说?”

    驸马就地一跪,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臣游灏明参见皇上。臣与心柔公主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无法同心,终是怨侣, 臣恳求皇上成全,赐臣一纸休书。”

    “就只求这个?”天衡帝淡淡地问。

    游灏明犹豫片刻,咬牙道:“臣别无所求。”

    别说唐诗了,这一刻淑妃她们脸上都露出了意外又失望的神色。驸马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这一出,不就是想将事情闹大吗?

    现在机会来了,他怎么就不好好告心柔公主一状呢?

    天衡帝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威远侯夫人:“夫人所言可是当真?”

    威远侯夫人乃是将门出身,脾气火爆,性子直,而且大胆。

    面对天衡帝的询问,她丝毫不惧,恭敬地说:“臣妇句句出自真心。侯爷还是世子时便对心柔公主痴心一片,即便是公主婚后,他也时常感怀,每逢公主生日他都要喝得大醉,还寻找过几个与公主外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他既心有所许,臣妇便不耽搁他了。”

    唐诗忍不住为威远侯夫人喝彩。

    【说得好,威远侯夫人不愧是将门之后,性子就是爽利。】

    天衡帝缓缓道:“夫人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威远侯夫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叠纸,双手高举:“皇上,臣妇这里还搜集了不少威远侯为心柔公主所做的事,请皇上过目。”

    广全连忙蹬蹬蹬地跑下楼,接过纸,跑上来,递给天衡帝。

    天衡帝接过,一张一张翻开,一时间静得只有他翻阅纸张的声音。

    威远侯心里七上八下的,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都做过什么,但不知是太着急还是太心虚,他都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还是想不起来。

    威远侯气得又狠狠剜了威远侯夫人一眼。

    但威远侯夫人背脊挺直,跪在戏台上,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少许,天衡帝翻完了,将纸往下一扬。

    纸张飘飘洒洒,有两张落到了威远侯面前。

    威远侯定睛一瞧,这记录着十三年前的一桩旧事。公主府家奴李昌与人争利,失手打死了对方,是当时还未承爵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的威远侯帮忙摆平的。

    这样的小事威远侯自己都不记得了,但纸上却将时间地点人物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其他的纸上多半也是这样的“小事”。

    “皇上恕罪,微臣年轻时糊涂,听信谗言,犯了不少错,恳请皇上宽恕,微臣一定痛改前非。”威远侯也不管其他纸上写的都是什么了,磕头认罪求饶先上一通再说。

    他跪得太快,让人不耻。

    天衡帝没理他这个软骨头,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另一份资料,快速扫了几眼,说:“拿下去,给心柔公主瞧瞧。”

    心柔公主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她颤抖着手接过资料一看,顿觉头晕目眩,上面不止记着她砍小翠双手,宰了小姑子小拇指的事,还有公主府侵占百姓田地,不断扩大食邑范围以敛财供其挥霍,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她四处寻找柔顺黑亮的头发,甚至为此逼死人……

    一桩桩一件件记录得异常清楚,甚至连许多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小事也全都记录在册。短时间内,皇帝根本不可能查到这么多事。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皇帝早看她不顺眼了。

    现在母后、舅舅他们都去了福宁行宫,即便现在就派人前去行宫找人,最快恐也得后天才能回来,来不及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连忙磕头道:“皇上,臣驭下无能,让他们背着本宫做出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臣实在是有愧,恳请皇上帮臣清理门户。”

    这也能推脱?

    唐诗真是对太佩服心柔公主这张嘴了,真会说话。

    可见人家受宠也不光是出身和长相漂亮,恐怕这张小嘴也占了不少因素。

    就是不知道皇帝吃不吃这一套。

    唐诗觉得应该不会。

    天衡帝虽然看着年轻好说话,但他若真不想管这件事就不会派人去请威远侯夫人过来,更不会露面。

    既露了面,他就不能将这事轻轻放下,不然柴亮和这些侍卫百姓怎么看他?他要是不管有损他的威信,还不如从头到尾隐身比较好。

    但天衡帝比唐诗想象的还要简单粗暴。

    撒了证据,他没有再跟心柔掰扯,直接下令:“柴亮,将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的罪行张贴在闹市、城门口等地,让宗室子弟、勋贵官宦子弟引以为戒,若再有发现,严惩不贷。”

    柴亮心里舒坦了,连忙让人将地上的罪证捡了起来:“是,微臣遵旨。”

    心柔公主和威远侯慌了,赶紧磕头求饶。

    心柔公主还不肯承认:“皇上,这些都是污蔑,胡说八道的,臣没做过……”

    天衡帝再度开口,让心柔公主更加的绝望。

    “心柔公主与驸马,威远侯及夫人齐氏,夫妻不睦,同床异梦,今日朕便做主让而等和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驸马和威远侯夫人激动不已,连忙下跪谢恩。

    心柔公主不服,正要开口,却听天衡帝又下了一道旨意。

    “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草菅人命,多次触犯大雍律,怨声载道,现革除二人的封爵,贬为庶民,抄没两府,充入国库。”

    “不,皇上,你不能这么对臣,臣可是您的亲姐姐。您这么对臣,想过母后会有多难过吗?”心柔公主几欲发狂,连忙搬出了最大的靠山。

    天衡帝面色冷肃地看着她:“此事朕会派人向母后说明情况。母后一向公正严明,慈悲为怀,仁善坦荡,若知你背着她犯下如此不法之事,不用朕出手,母后就会先废了你。”

    心柔公主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太后会袒护她吧。哪怕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也是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的。

    她换个了策略,泪眼婆娑地哀求道:“皇上,臣知道错了,您就饶了臣这一次吧,臣以后不敢了……”

    天衡帝还是没搭理她,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游灏明:“驸马,她当初砍了令妹哪只手的小指头?”

    游灏明张了张嘴:“左,左边……”

    侍卫奉上一把刀,塞到他手里。

    游灏明颤抖着握住刀,惊恐地抬头望着天衡帝。

    别说他了,就是唐诗都被天衡帝这个操作给搞懵了。

    【瓜瓜,狗皇帝想干什么?】

    【不会是让驸马砍了公主的手指吧。】

    瓜瓜也很激动:【这是不是就叫以牙还牙?】

    唐诗:【不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血腥了点,但我怎么有点期待。】

    瓜瓜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比唐诗还来劲儿:【砍啊,磨磨唧唧干什么,一刀下去就完事了,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是男人……】

    游灏明颤抖着举起了刀。

    心柔公主又怕又惧,凤眸怒瞪,脸直接迎了上去:“游灏明,你敢!”

    哐当一声,游灏明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

    心柔公主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没用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旁边的黑衣侍卫一刀下去,将她的左手斩断。

    心柔公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落地,就像当初她轻描淡写一句话要了小翠的手一样。剧烈的痛楚和恐惧向她袭来,她放声尖叫痛苦,再无先前的嚣张跋扈。

    这一出是谁都没想到的。

    唐诗按住砰砰砰跳的心脏,后怕地对瓜瓜说:【好吓人。】

    瓜瓜有些无语:【你刚才不是说有些期待吗?】

    唐诗想,刚开始她是希望恶人有恶报,让心柔公主尝尝曾经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但真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她又有些不适。

    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生活在和平法制年代的普通人,没有见识过太多血腥残暴的事,真上刀子,她还是怕的。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瓜瓜,我还是跟他们格格不入啊,我有点想念现代了,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瓜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干瘪瘪地挤出一句:【宿主,你还有我。】

    气氛一下子低迷下去。

    淑妃和李昭容察觉到天衡帝身上冷冽的气息又加重了几分,忍不住偷瞧安嫔。安嫔也很苦恼,看她有什么用,看周才人啊。

    “走吧。”天衡帝转身,没再看下面哭嚎的心柔公主。

    唐诗几人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等出了戏院,外面天还没黑,街上人来人往,丝毫没受戏班子那边的影响。

    唐诗呼了一口新鲜空气,好奇地四处打量,难得出来一次,可不得好好看看。

    广全跟在天衡帝身后,摸不清他的想法。皇上今日突然要出宫就已经是很奇怪了,还带着娘娘们,他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什么乱子,现在只希望皇上能够早点回宫。

    但天衡帝显然没这个意思。

    他带着几人进了前面的一家茶坊。

    茶坊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拿着一卷书,坐在椅子上,说的那个唾沫飞溅,等说到高潮处,茶友们很是捧场,拍手叫好。

    一行人自然去的是二楼的雅间。

    落座后,唐诗就被下面说书人的故事吸引走了。今天说书人讲的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此时正讲到马谡行刑前上书诸葛亮。

    “丞相待我亲如子,我待丞相敬如父。此次我违背……”

    说书先生的节奏非常好,抑扬顿挫的,惹得不少感性的观众都开始抹眼泪了。

    唐诗第一次看这种现场版,听得津津有味。

    淑妃几人要稍微矜持一点,可眼珠子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下方。毕竟这样热闹、接地气又有意思的说书场面,她们一辈子也看不了几回,错过一回就少一回。

    几人的心思都被下面的说书人勾走了,连天衡帝什么时候出的包间都不知道。

    天衡帝出了雅间径自去了茶坊的茅房。

    二楼雅间的茅房很豪华,还熏了香。

    可到底是茅房,不管怎么遮掩,总还是有点味道。尤其是这地方又不是很大,一个二十多岁长相平平的青年挤进来后不禁皱了皱鼻子,关门上道:“皇上,怎么唤我在这见面?我在隔壁包了个雅间。”

    面对他,天衡帝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连语气都和缓了许多:“这里无人窥探。”

    青年无语:“雅间外头也照样有人盯着啊,谁能偷窥?”

    天衡帝没解释。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宿主和瓜瓜还是比较守规矩的,茅房床榻上这些地方,他们不会窥视。

    想要避开他们的眼睛。

    这地方天衡帝呆着也不舒服,直接切入正题:“派人盯着福宁行宫,但凡有人去给傅氏报信,一律杀了,处理干净。心柔公主那边,给她弄个自然点的死法。”

    “麻烦!”青年抱怨,“这么早动手还得清理尾巴。”

    死个心柔公主不算什么,但太后那边对皇帝的忌惮和不满肯定会加深。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让心柔公主多作死一段时间,多造点孽,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她,还能拖傅家下水。

    今天分明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提前对心柔公主动了手。

    天衡帝没有解释的意思:“派人盯紧姚远。”

    姚远是征南大将军,驻守在大雍与东越国交界的启州要地。

    他是平民出身,后被傅家五姑娘也就是傅国公最小的嫡妹看上,不顾家里阻拦,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

    傅家很宠这位五姑娘,最后只得同意。

    姚远虽出身普通,但却是天生的将才,又有傅家的扶持,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连续三次带兵打败东越国的进攻,收回了两座曾被东越国占领的城池,战功赫赫,深受先帝宠信,被封为征南大将军。

    他目前掌握着驻扎在启州的十万大军。

    这也是傅太后傅氏一党最大的依仗。

    他也是最让天衡帝忌惮的傅氏党羽。

    姚远在启州经营二十年,军中上下铁板一块,都是他的嫡系亲信。天衡帝也不敢轻易动他,不然他一举反旗投效了东越,南边必然大乱。

    尤其是东越对大雍一直贼心不死,屡次进犯大雍边境,现又派探子入境作乱,试图扩散鼠疫,引得大雍内乱,好趁虚而入。

    这种情况下,天衡帝但凡是有一点针对姚远的意思,都是将对方推到东越。

    可双方立场天然对立,注定了要为敌。

    青年明白天衡帝的顾虑:“一直派人盯着呢。姚远狡猾得很,去年先帝驾崩,他都借口东越陈兵,恐有战事,不肯回来。”

    这让朝廷想削他的军权都不好动手。

    提起这个青年就来气,翻了个白眼:“你老子可真是给你留了个烂摊子。对了,钱不够用了,你别指望我干了白工,还自掏腰包给你养这么多人。”

    “有没有兴趣盗先帝的陵寝?他陪葬了几万两黄金,还有无数白银珠宝金银器。”天衡帝轻描淡写地问道。

    青年眼睛陡然发亮:“你说真的?”

    天衡帝拍了拍他的肩:“回头让人将图纸和幸存的工匠给你。”

    青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好大儿,竟主动给人指路挖自己老子的坟。要先帝有灵,今晚该找他好好谈谈了。

    天衡帝没搭理他诧异的眼神,转身正要出去,却被青年一把拉住:“对了,游灏明怎么样?能不能收归己用?他当年可是名满京城,才名远扬。”

    天衡帝只给了十二个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不堪大用。”

    青年有些失望,松开了手。

    天衡帝若无其事地回了雅间。

    雅间里几个女人眼睛都红红的,看来说书人说得挺好。

    安嫔率先发现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唐诗几人赶紧跟上。

    天衡帝瞥了一眼下方:“完了?”

    淑妃点头:“刚讲完,皇上去哪儿了,竟错过了最精彩的这一幕。”

    “去了趟茅房。要下去逛逛吗?”天衡帝问道。

    淑妃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要的,可以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谁愿意这么早就回去,当然是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天衡帝没说可不可以,只是率先下了楼。

    唐诗很高兴:【狗皇帝人不错嘛。瓜瓜,你说待会儿买什么好呢?】

    瓜瓜:【看看你带了多少钱吧。】

    提起这个唐诗就萎了,她只带了五两银子,便宜的肉包子倒是能买一大堆,但值钱的玩意儿肯定买不起。而且跟着这么一堆人,她不想引人注目的话就不能随便去买小吃。而唐诗恰恰是个很怕出风头的人。

    【哎,陪顶头上司逛街可真是太难了。】

    天衡帝脚步一顿,气得甩手就走,到底谁想逛街?

    一行人出了茶坊,没走多远便遇到了一家酒坊,浓郁的酒香扑鼻,店小二看他们几人好奇地张望,连忙招呼:“客官,咱们家的酒最好喝了,有黄酒、米酒、果酒、葡萄酒……要不要来一点?”

    李昭容有些感兴趣,停下了脚步。唐诗也跟着停下,她还没尝过古代的这种酿造酒呢,听说度数不高,不容易醉,味道也跟后世的白酒、啤酒之类的不同。不知道这种纯粮食发酵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她能不能也喝十八碗不过岗。

    瓜瓜:【别看了,他家的酒加过草木灰。】

    唐诗不懂了:【为什么,好好的酒加草木灰干什么?】

    瓜瓜:【酿造酒不像蒸馏酒,保质期比较短,时间长了就变质了,味道也会变酸。他家舍不得倒了,就加草木灰中和一下酸味,再过滤掉,又拿出来当好酒卖。】

    唐诗气愤:【这不是骗人吗?喝出问题来,他们负责啊?】

    瓜瓜:【好像还没直接喝死过人,顶多就拉拉肚子,上吐下泻。】

    这还叫顶多,瓜瓜是不知道上吐下泻有多难受。

    淑妃回头捂嘴偷笑,笑得李昭容脸上无光。

    她恶狠狠地瞪了店小二一眼,转身就走。

    本以为这一茬只是意外,谁知走了几百米,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卖獐鹿肉的摊子。

    干净整洁的案板上放着一块块熏制过后的獐鹿肉,颜色红亮,香味扑鼻,引得探前驻足了不少客人。

    唐诗自下午出了宫都只顾着喝水看戏去了,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如今看这肉铺颜色甚是鲜亮有光泽,跟上辈子吃过的猪肉脯很像。

    她舔了舔唇,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她还没吃过鹿肉呢,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獐鹿肉跟牛羊肉有什么区别。

    瓜瓜看她这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实在不忍打击她。

    但要不说清楚,宿主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来了,怎么办?

    【宿主,别看了,我要说了,你今晚恐怕要吃不下饭了。】

    唐诗不满:【坏瓜瓜,你故意勾我是吧?这肉看着挺好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瓜瓜:【这是用马肉滥竽充数的。】

    唐诗秒懂:【这不就跟鸭肉版牛肉干是一个道理吗?原来古人就开始造假,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了。】

    瓜瓜:【光以次充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用的都是死马,肉都开始发臭了,在地面埋上一晚,第二天挖出来,马肉颜色就变得鲜亮好看了。不过味道还是臭烘烘的,所以只能腌制,做成腊肉、肉干之类的。】

    唐诗有点想吐。

    亏得她以前还天真地以为古代都是纯天然食品,干净又卫生,没有农药、防腐剂、各种乱七八糟的添加剂,敢情是她想得太美了。

    妈蛋,哪个时代都不缺奸商啊。

    【我们这是什么运气,怎么一路上碰到这么多假货!】

    唐诗无语了,感觉今天有点流年不利,出来看戏碰上大瓜,逛街又遇到遍地假货,也就听书的时候消停了一会儿。

    瓜瓜:【这就是京城最著名的假货一条街啊。当地人,有经验的人,大部分都不会来这里买的,来的都是生瓜蛋子和各种商人,买了转手卖去外地又能赚一笔高价。】

    唐诗……

    好家伙,竟然形成了产业。

    别说唐诗了,就是淑妃几个也真是大大开了眼界。在今日之前,别说她们,就是天衡帝都没听说过。

    广全完全不知几人心头所想,见大家停在了这卖獐鹿肉干的摊子前,还殷勤地问:“老爷可是想尝尝?奴才去买一些。”

    淑妃几个连忙捂嘴偷笑。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不用,你若想吃就自己买些回去。”

    广全还真屁颠颠地跑去买了一斤,回来还高高兴兴地说这肉看着很不错。

    淑妃几个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唐诗都有点忍不住想告诉他了,但又说不清楚,只能作罢。

    只有天衡帝心情甚好,还提醒广全:“回去吃了要是肚子不舒服,记得带人过来好好找找场子。”

    广全现在完全没领会到天衡帝的暗示,还感激地说:“谢谢老爷。”

    没眼看。

    唐诗怕笑出来,赶紧扭头,目光一转便看到巷子里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人群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泛白不说,还打了好几个补丁。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布满了皱纹,手上也全是老茧,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老百姓。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手里提的那块人形何首乌。

    这棵何首乌根本带着湿润的泥土,应该是刚挖出来不久。

    何首乌有半尺多长,其形状酷似一个裸体男子,头、躯干、手和腿轮廓分明,而且两腿之间还有一节又粗又胖的短丁丁,特别逼真。

    不少女子看到这个都有点不好意思,赶紧错开了眼睛。

    老实憨厚的男子挠了挠头:“俺,俺不知道啊,这是俺在山上打猎无意中挖到的。就是看它长得像个娃娃就带进城了,你们帮俺看看吧,能让俺吃上一顿肉,俺就卖了。”

    “要一顿肉那老伯你可就亏大了。这是何首乌,如此大,长得跟个人一样,没千年估计也有几百年。这样的何首乌千金难寻,吃了滋阴壮阳,娘子天天晚上喊受不了。”

    人群中一个穿着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饶有兴味地道出了这株神奇植物的来历。

    引得四周的人啧啧称奇,不少人开始问中年男子多少钱。

    男子一脸为难的样子:“俺,俺也不知道。你,你们开吧,别让老农我白跑一趟就成,我就想赚几块辛苦钱。”

    人群中马上开始竞价。

    “那我出五两银子。”

    “五两想买这种快成精的何首乌,你做梦呢?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

    很快这颗何首乌就被哄抬到了一千两银子。

    唐诗他们离得比较远,即便没听清楚报价,也大致能猜出原委。

    李昭容略过何首乌的下半身,好奇地问:“这何首乌真的快要成精了吗?”

    又来一个傻子,唐诗怎么都没想到李昭容竟也会相信这种鬼话,但想想现代社会信息那么发达,何首乌这个骗局都上过多少次新闻了,照样还是有人上当,又觉得不稀奇了。

    人嘛,有时候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脑子一时发昏,稀里糊涂被骗也是很寻常的事。

    她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什么何首乌,山药弄的。】

    【简单得很,种山药的时候在下面装个模具,山药就有一定几率长成这样。想要成功率高,还可以把山药切成小块分别放在模具里,然后固定住,最后嫁接一根何首乌的藤,长出来头顶就带着何首乌的叶子,可以以假乱真了。】

    淑妃嘲弄地瞥了李昭容一眼,看书看傻了吧,不动脑子,这种荒谬的事也相信,还问了出来。

    李昭容今天连番丢人,面子上过不去,冷着脸没说话。

    唐诗看那边还火热的竞拍,甚是无语。

    【不会吧,还在继续出加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冤大头会花重金买这种所谓的壮阳神药。】

    她刚吐槽完,巷子的另一头就冲过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我,我买了,三千两,我出三千两!”

    他的嗓门太大,大老远都能听到。

    唐诗倒吸一口凉气,天,竟然还真有这样的冤大头。

    旁边本来还在看热闹的淑妃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尴尬地捂住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回轮到李昭容扬眉吐气了。

    李昭容侧头得意地瞥了淑妃一眼,故意举起手挥了挥:“谭伯伯……”

    淑妃的亲爹,礼部尚书谭元清抱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千年何首乌,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听到有人叫他,连忙望了过来。

    然后他便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好女婿天衡帝,还有他的宝贝女儿以及对头的女儿。

    完了,这下轮到谭元清想捂脸了!

    第033章

    碰都碰上了, 对方还特意叫他,总不能装没看见。

    谭元清到底是个见过大场面的,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 他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要不咋说还是老同志稳呢。

    只一瞬间,谭元清就调整了面部的表情, 腾出一只手整了整衣冠,抱着他刚花重金买的宝贝何首乌跑了过来,行礼:“皇……”

    “黄老爷出来转转,谭老爷不必客气。”广全连忙出声打断他。

    谭元清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得很是喜庆的样子:“瞧我这烂记性。黄老爷好,几位……公子好。”

    说话的时候他还冲淑妃眨了眨眼, 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毕竟自打这闺女进宫后,父女俩就没见过了, 算算都过去一年多了。

    她今天还能乔装跟皇上出来逛街, 长得也比家里胖了一些, 看样子在宫里过得挺好。

    谭元清放心了, 就是有点奇怪,闺女今天咋回事?好不容易见到亲爹,不说粘过来跟他好好说会儿话,好歹也打个招呼啊,这孩子怎么还低着头不看自己呢?

    到底是在皇帝跟前,谭元清心里觉得奇怪也不好多说。

    怕冷落了皇帝,他主动笑眯眯地问道:“皇……黄老爷今儿怎么想出来逛街了?您叫微……老夫陪您啊, 这京城哪里有好玩的,老夫最清楚了。”

    天衡帝不想提突然出宫的原因, 咳了一声:“元清今日怎么会在这?”

    提起这个,谭元清不禁得意起来。他举起手里的宝贝疙瘩:“老夫刚路过,侥幸得了此等神奇之物。这可是快成精的千年何首乌,吃了可延年益寿,滋阴补阳,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幸亏老夫跑得快才抢着……”

    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可是皇帝。他在皇帝面前秀好东西,只怕是不合适。

    好在谭元清脑子转得快,当即就双手举起手里的宝贝:“今日老夫愿将此物献给黄老爷。”

    说这话时,他脸上明显有些不舍。

    可惜这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天衡帝一言难尽地看着谭元清和他手里的宝贝疙瘩。

    唐诗李昭容几个忍不住捂嘴偷笑,淑妃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丢光。

    天衡帝捻了捻眉心,感觉有些闹心:“不用,朕……我用不上这玩意儿,元清既需要,拿回去自己用吧。”

    皇上现在都还没一个子嗣呢,怎么会不需要这玩意儿呢?

    只怕是比他还需要。谭元清觉得天衡帝这是在客气,连忙说:“老夫是真心实意想将此物献给黄老爷,您就收下吧,这东西对那方面特别有效,吃了保证黄老爷您晚上龙精虎猛。”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特别小声,估计是避着几个妃嫔。

    可离这么近,还有他那副神神秘秘地样子,谁能不知道。

    扑哧,几个妃嫔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诗也很想大笑,但她又怕惹人注目,只能偷偷跟瓜瓜议论。

    【天,皇帝不行的消息都传到宫外了吗?】

    【看不出来啊,淑妃平日里端庄贤淑的一个人,每次摇扇子弧度都一样。没想到她爹竟是个乐子人,这么有意思。】

    【狗皇帝的脸是不是又黑了?】

    【也是,男人嘛,最怕别人说他们不行,谭尚书就这么大剌剌地指出来了,狗皇帝的脸往哪儿搁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谭元清偷偷瞄了一眼天衡帝的脸色,在心里哀嚎,福星姑奶奶坑他。

    这个锅他不能背。

    谭元清赶紧解释:“皇……黄老爷,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就是……”

    “爹,你上当了,这不是什么千年何首乌,这就是山药。”淑妃红着脸赶紧打断了他,再让他说下去,回头李昭容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谭元清不信:“这哪儿呢?你不懂,山药长什么样子你爹还不清楚啊。这可是好东西,多少人抢着买呢,要不是你爹下手快,果断,这好东西还落不到你爹头上。”

    淑妃气得直跺脚:“爹,我骗你做甚?这就是山药。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你赶紧把这玩意儿退了,当心回去让娘知道把你的钱都给扣光。”

    李昭容虽然时常跟淑妃别苗头,但那也只是两个女人的攀比心作祟,并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

    如今看淑妃这副难堪到极点的模样,她难得地站出来对谭元清解释:“谭伯伯,真的,这所谓的千年何首乌实际上是山药,只是用了比较特殊的种植方法而已。不信您找个药房验一验。”

    见大家都这么说,谭元清激动的脑子渐渐清醒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只是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会上当:“真不是何首乌?可这藤上的这片叶子就是何首乌啊?”

    “嫁接的。”李昭容解释。

    谭元清还是不死心:“那……那我找个药铺鉴定一下。”

    淑妃了解自己父亲的性子,知道不让他撞撞南墙,他是不会死心的,索性问道:“这附近哪里有药铺?”

    谭元清对这一带还真挺熟的,往巷子斜前方一指:“前面有个春晖堂,是这两年才开的药铺,里面的大夫名气不小,这一带不少人都去找他看病。”

    淑妃连忙看向天衡帝征求他的意见。

    天衡帝开了金口:“走吧。”

    谭元清在前面带路,其余人跟在后面。

    春晖堂果然有名,门口小凳子上竟坐了十几个排队等候看病的人。

    谭元清抱着这么大个何首乌出现在药房门前,立马引来一群人的围观,不少人都窃窃私语,待听说他手里这宝贝是千年何首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谭元清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底气稍微足了一些。

    他看走眼了,总不能这么多人都跟着看走了眼吧。

    他上前拉住学徒道:“小哥,我不看病,这里有一味药材需要请你家大夫帮忙鉴定一下,很快的,能不能通融一下。”

    说着对后跟过来的随从使了一记眼色,示意对方赶紧掏钱。

    随从摇头,用嘴型说没钱了,钱都买了何首乌。

    还是淑妃看不下去了,掏了一块碎银子给谭元清。

    谭元清将碎银子塞给了学徒:“给我加个队吧,很快的。”

    他给的钱多,学徒通融,便把他们带了进去。

    厚重的帘子后面坐着一个长相白净,一脸福相,胡须头发花白,面色却很红润,只有眼角有些许细纹的老者。

    老者看完了手里的病人,学徒立即将谭元清领到了他对面坐下:“许大夫,这位客人想鉴定一下手里的药材。”

    许大夫点点头:“放下吧。”

    谭元清连忙小心翼翼地将药材放到了案桌上。

    许大夫眼睛都瞪大了,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这么大,哪儿来的?”

    谭元清见他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心里稍定,想着大夫总比他闺女更懂这些,便洋洋得意地说:“这是一个老农在山上挖到的千年何首乌,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

    “这么大!”大夫惊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何首乌头顶的那片叶子,又轻轻抚摸了一下何首乌,捻着泥土捏了捏,然后捋着白白的胡须,赞叹道,“此乃祥瑞之物啊,如此大的何首乌,老夫还是头一次见。”

    谭元清喜出望外:“听见没,这真的是何首乌,这就是何首乌,今天我买到宝贝了。”

    许大夫点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阿翁好福气。”

    谭元清畅快大笑:“闺女,你瞅瞅,你爹没搞错吧,你该相信你爹的眼光。”

    唐诗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瓜瓜,这个姓许的该不会是跟那几个卖何首乌的是一伙儿的吧?】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千年何首乌,植物成精更是无稽之谈,我不可能判断错的。】

    不用瓜瓜这个金手指,就凭她上辈子的知识也知道何首乌是个骗局,新闻上都报道多少次了。

    淑妃李昭容也傻眼了。

    她们自然是相信瓜瓜和宿主的神通。

    可这许大夫可是名医,每天给这么多人看病,不可能连何首乌这种药材都认错啊?

    怎么回事?

    天衡帝蹙眉问:“你确定这就是何首乌?”

    许大夫不高兴了,眉毛倒竖,开口就赶人:“哪里来捣乱的?老夫行医多年,还能连何首乌都认错不成?走走走,别在这捣乱!”

    学徒也连忙跟着赶人:“一边去,别在这妨碍我家大夫给人看病,还有好多人等着呢。你们不相信,以后就别来找我家大夫。”

    广全连忙上前挡住学徒,拉下脸:“干什么呢?”

    广全虽是个太监,但那也是天衡帝的贴身太监,朝中官员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他现在往前一站,气势全开,学徒顿时有些瑟缩,声音都小了一些:“是,是你们不信我家大夫的啊。”

    广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家主子问你们什么就说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估计那许大夫也看出广全他们不好惹,又瞧有好几个人,立即给学徒使了一记眼色。学徒缩了缩脖子,悄悄退了出去。

    瓜瓜这时候幽幽开口了:【宿主,你没搞错。不过你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这是造假一条街。】

    唐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名医也是个假的?不是,货物能造假,人也能造假的吗?】

    【而且他可不是那卖何首乌的骗子,干一票大的拿了钱就跑了。他可是在这里开了几年的药铺,要是没点真本事能骗得了这么多人吗?】

    淑妃悄悄小鸡啄米点头。

    对啊,这么多人,又这么长时间了,真是个冒牌货还能不被人拆穿?

    谭元清也是惊疑不定。

    福星姑奶奶的能耐他也是知道的,对方所言回回都应验了,不可能说谎。但一个名医要骗过几千上万人,时间还这么长,怎么想也觉得荒谬,一个人是傻子,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是傻子吧。

    瓜瓜:【那可未必,这个大夫可是个神人,三两句说不清楚,你自己看吧。】

    别啊,快说啊,你光给宿主一个人开小灶是几个意思?他们这么多人都还竖着耳朵呢。

    唐诗一目十行,很快就扫完了这个许大夫的资料,看完后她只觉江山代有人才出,古人弄虚作假的手段丝毫不逊色于后世的各种坑蒙拐骗。

    祖宗还真是祖宗。

    【好家伙,连他那头光泽亮丽的白发和白胡须都是假的,是用醋酱配上黑大豆染的,胡须更是贴上去的。对外宣称七十岁了,实际三十出头,难怪脸看起来这么嫩呢,就一点点皱纹,怎么都不像七老八十的。】

    【高啊,自己给自己药铺当活招牌,连代言费都免了。】

    【他还找托儿,到处宣扬他医术好,给自己造势。】

    【更绝的是,他跟每个来找他看病的病人说,出去后若是有人问起他的药有没有效果,一定要毫不犹豫地说有效,这样方能药到病除,否则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乖乖,这不就是好评返现吗?比某宝领先一千年啊,绝!】

    【而且治病这种事,本来就有一定的偶然因素,积极的心理对病情也是有帮助的。再说了,瞎猫还能撞上死耗子呢,这么多病人,他总能治好一些,最后这不都成了他的功劳!】

    【至于没治好的,那肯定是没遵医嘱,出去没有毫不犹豫地说“有效”两个字。】

    【这还利用了人的从众心理,即便个别人怀疑他的医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发声。】

    【高,实在是高,电信诈骗来了都得拜他当祖师爷。】

    谭元清虽然好些词听不懂,但也大致弄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神医也是个骗子。

    靠,他这是什么运气,半天功夫接连碰到两个骗子。

    淑妃和李昭容、安嫔比他更惊讶,因为他们已经连续碰到了四波骗子了,听瓜瓜的意思,只怕还不止。

    这长长的西风巷是造假一条街,也就是说这条街上好多东西都是假的。

    刺激,今天出宫真是长见识了。

    天衡帝也很意外,墨眸微敛,冲广全抬了抬下颚。

    广全明白了,皇上这意思是怀疑大夫的医术。

    他上前指着还摆在桌上的何首乌,轻轻扬了扬下巴:“许大夫,你再看看这何首乌。”

    这不是质疑他的医术吗?这事要传出去,以后谁还信他?

    许大夫不耐烦地说:“都说了,不看了,这就是何首乌,你还要我说几遍?难道你觉得自己三千两银子买的是假药?”

    这下唐诗马上听懂了他的话术。

    【好家伙,真的把人性摸得透透的。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蠢货,上当受骗了?就是为了面子和侥幸心理也得跟着他的话往下说啊。】

    瓜瓜:【哪有那么麻烦。何首乌味微苦有甘涩,山药口感非常脆,带着点甜味,而且还有粘稠的液体。】

    唐诗夸道:【对哦,瓜瓜你好聪明,直接将这假何首乌切开不就行了?山药汁很粘稠,不少人碰了还会过敏,跟何首乌可不同。】

    【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呢。这蒙古大夫不是说是真的吗?这种神药他们药铺肯定要收啊,三千两银子转手卖给他算了,说不定还能不亏钱呢。】

    骗骗子的银子,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心虚。

    还能这样?

    谭元清眸光一闪,欣喜若狂,本来以为今天要亏三千两银子,回家被夫人罚睡书房了,没想到还能有转机。

    他连忙将桌上的何首乌往许大夫面前一推:“好啊,你说是真的,那你收吧,三千两,我一文钱不赚,转给你了。”

    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笔钱都够在京城偏僻点的地方买个小院子或是铺子了。

    许大夫这样精明的人当然不会掏这个钱了。

    他摆手:“我们店里都是小本经营,买不起这么贵的药,你拿走吧。”

    “两千八百两,我亏两百两银子卖给你。”为了能够挽回一点本,谭元清也是拼了。

    但许大夫多么精明的人,更何况他还在这西风巷呆了两年,对巷子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看谭元清这反应便明白了,这所谓的何首乌真是假的。

    但他肯定不能承认,不然他好不容易积攒了两年的名声就要没了。

    咳了一声,许大夫故意拔高了音量:“都说了不要,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呢。你们在这胡搅蛮缠,莫非是想讹我?”

    这声音很快就将外面等候的病人和家属引了进来。

    病人们本来就不舒服,大冬天的又在外面排了这么久的队,很不耐烦了,一听这事,当即就炸毛了:“你们不看病就出去,不要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

    “是啊,一会儿天都要黑了。为了来看病,我们可是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许大夫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咱没钱,有时候他还赊药给咱们。你们今天要找他的麻烦,那就是跟咱们过不去。”

    ……

    群情激愤,就差指着谭元清的鼻子骂了。

    谭元清为官二十年,当了两次主考官,多少文人学子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他会来讹这么个庸医?

    对比百姓的激动,许大夫显得很冷静,还和和气气地劝大家:“多谢大家帮我主持公道。算了,我这是药铺,主要是给人看病抓药的,没功夫跟他们胡扯,让他们走吧。”

    “许大夫,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是啊,许大夫你太善良了,这些人才敢欺负到你头上。”

    ……

    唐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瓜瓜,这是不是绿茶本茶?他好会啊!】

    看看,一句话就引得大家对谭元清更不满了,高手啊,得亏是没进宫,不然有个这样的小绿茶姐妹,唐诗感觉都要心梗了。

    谭元清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气得嘴都歪了:“我讹他?一群愚民,被骗得团团转还替人数钱。知道老夫是谁吗?老夫会讹他一个庸医?”

    唐诗吐槽。

    【谭尚书忘了他刚才也被骗得团团转,淑妃怎么说他都不听。】

    谭元清老脸羞红了,福星姑奶奶啊,他知道错了,咱能不能别提这一茬了。他今天真是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谭元清这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

    这些被洗脑的病人不干了。

    “不是,你怎么说话的?许大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别不知好歹,小心咱们报官。”

    “就是,讹诈不成,你就污蔑许大夫。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是个骗子。”

    ……

    谭元清一张嘴哪说得过几十张嘴,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的声音给打断了。

    广全同情地看着这一幕,赶紧带侍卫将天衡帝护在一边。

    天衡帝冷眼看着这一幕,天子脚下,骗子如此大行其道,何其猖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报官,让京兆少尹过来处理。”

    侍卫正要动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大嗓门:“谁在这里闹事?”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紧接着,唐诗便看到一个四十多岁,虎背熊腰,长了一脸横肉,眼角下面还有一枚铜钱大小黑痣,看起来非常凶,手里还拿着一条鞭子的汉子进来。

    “孟爷,就是他们在许大夫这儿闹事,耽误大家看病。”

    “是啊,孟爷你可得好好管管,这故意讹人,扰乱许大夫治病应该挨板子。”

    那叫孟爷的汉子上下打量着谭元清:“就是你到这里来闹事的?”

    谭元清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孟爷还没回答,瓜瓜已经开始给唐诗科普了。

    【这个孟爷是许大夫的表哥兼同伙,也是他给许大夫出的这个主意。】

    【孟爷是街道司的胥吏,就相当于现代的城管,权力比城管还大,所以附近的小商小贩都要时常孝敬他,也帮着许大夫说话。】

    唐诗懂了:【原来是有地头蛇撑腰,我就说嘛,他行医两年怎么还没半点事呢,敢情是有人保驾护航,有麻烦也被这个孟爷给处理了。】

    谭元清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明白跟对方讲道理是没用的。他直接对护在他身前的随从说:“去请京兆府的人过来。”

    广全笑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会来。”

    许大夫和孟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慌。

    他们这点能量,平时忽悠忽悠附近的百姓商人还行,真要牵扯到官府,他们这些手段肯定不够看。

    许大夫有些悔恨,早知对方来头不小,先前说话就不该那么强硬。

    现在要怎样才能将这群瘟神送走呢?

    要不给钱?

    可想到三千两,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辛辛苦苦给人看病两年才赚了几千贯钱呢,还要跟孟爷平分,要花钱买这假何首乌,不两年白干了?

    唯今之计只有硬撑了。

    官府的人来又怎么样,只要他不肯承认自己行骗,谁能证明?

    至于这假何首乌的事,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虽然这事可能会对他的神医名头造成一定的影响,但也总还有一部分人会相信他,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爷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冷哼道:“叫官府就叫官府,谁还怕你不成?”

    后来的事已经可以预料了。

    他们两个骗子再厉害,也蒙蔽不了京兆府那群人的眼,总能将他们行骗的经过调查个一清二楚。

    天衡帝无意在这浪费时间,拍了拍谭元清的肩:“这里就交给你了,西风巷乱象横生,好好整顿。”

    啊?皇上这是要抛下他一个人的节奏啊?

    他都还没跟他闺女说上两句话呢。

    谭元清正想开口就见外头挤进来一个十岁出头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上都是汗,一进门就跪下哀求:“许大夫,许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姑娘,救救我们家姑娘……”

    许大夫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个暂时避开的好机会吗?

    他连忙做出一副医者仁心的样子,从案桌后面走出来,面色焦急地说:“小姑娘,你家姑娘是何人,怎么啦?”

    那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我家姑娘是春香楼的翡翠姑娘,她……她刚才突然晕倒了,许大夫,您快过去看看吧。”

    “那不是花魁吗?这天都还没黑,怎么就晕倒了?”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

    许大夫连忙抓起药箱:“走,人命关天,耽搁不得,我这就跟你去看看。”

    正在翻八卦的唐诗连忙找到春香楼翡翠姑娘,一目十行,飞快扫视,边看边激动地跟瓜瓜嚎叫。

    【麻了,又来一个,咱们今天是捅了骗子窝吗?】

    第034章

    啥意思?

    又来一个骗子, 是指这位报信的小姑娘还是指那位翡翠姑娘啊?

    淑妃几个有些迷糊,没办法,今天瓜太多, 一个接一个, 有点吃不过来。

    唐诗还在跟瓜瓜碎碎念:【翻版杜十娘,好想过去看看, 就在一千多米远。】

    【我还没去过青楼呢,不知道是不是跟电视上演的一样。】

    【听说这些花魁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漂亮又有才,真想去长长见识。】

    【我也想点几个漂亮姐姐陪我聊天解闷。】

    【穷书生啊,信不得。】

    杜十娘是谁?还有这个翡翠不是骗子,那骗子又是谁?

    怎么办,她们也有些想去青楼长长见识, 再看看热闹,顺便吃吃瓜。

    淑妃侧头看了李昭容一眼, 冲她眨了眨眼。

    两人虽然经常别苗头, 但不也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是对手。李昭容瞬间明白了淑妃的意思, 她也想去青楼。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安嫔, 笑眯眯地说:“这个姓许的老家伙一瞧就不是好东西,肯定是想借机跑路,咱们去盯着他吧,省的他又乱给人开药。安嫔妹妹,你怎么看?”

    安嫔怎么看?

    安嫔也好奇,这个瓜听起来更有意思了,而且她也没去过青楼。在她以前的人生里, 去青楼肯定不在选项里,毕竟好人家的女儿谁去青楼啊?

    但听宿主说得这么有意思又自然, 似乎去青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更没有姑娘家不该去青楼的想法,让安嫔心里也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别瞧皇上看着冷淡,其实也喜欢看热闹呢,尤其是宿主提出来的,皇上面上冷冰冰的,实际好说话得很。

    没瞧宿主想出宫,皇上当时没答应,回头就找了个理由带她们出来了吗?这叫什么,口嫌体直。

    她算是看明白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了,凡事只要扯上宿主就好办得多。

    于是她看向了周才人:“周妹妹,你怎么看?”

    落在最后当透明人的周才人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低垂着头,两只手交叉在腹前,低低地说:“妾身随意。”

    淑妃和李昭容没明白安嫔的用意,还以为安嫔是想争取更多的人,想着既然连周才人都问了也不能落下唐诗,便问:“唐妹妹,你呢?”

    啊?唐诗看八卦看得不亦乐乎,突然被点名,有点懵,呆呆地反问了一句:“问我啊?我,我也可以。”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局促不安的样子,说完脸都囧得红了,眼睛也不敢看大家,跟周才人的表现如出一辙。

    难怪这两人总喜欢落在最后面扎堆呢。

    淑妃已经见惯了她们俩不多言总是充当背景板的样子,没再多说,转而笑颜如花地看向天衡帝:“老爷,您看那许老头已经走了,咱们……”

    “走吧。”不等她说完,天衡帝便开了口。

    她们这一圈把戏的用意太明显了,天衡帝也懒得听她的借口。

    唐诗很意外,本来还担心这趟青楼之旅要泡汤了,谁知道狗皇帝竟然这么好讲话。

    【愿意带小老婆们一起逛青楼,狗皇帝真是肚里能撑船。】

    【不错,这皇帝能处。】

    淑妃几个也眉开眼笑:“老爷您真好。”

    谭元清怎么都没想到天衡帝会轻易答应这等荒唐的要求,连忙制止:“皇……黄老爷,这万万不可,不可啊……”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去那等污秽之地呢?更别提几个娘娘了,都是女子,去那种地方若是被人知晓,肯定要被御史参奏。

    可惜没人理会他。

    天衡帝一点头,几人就忙不迭地往外跑了,其中脚步最快的就是淑妃,估计是怕被她老子拉回来。

    谭元清看得目瞪口呆,自己那端庄守礼,笑不露齿的闺女咋变成了这样,太痛心了。

    他担心闺女惹事,也怕皇帝出事,犹豫了片刻就想追上去,但却被孟爷给拉住了:“跑什么?讹了人,现在就想找借口跑了?”

    那些病人也将他给围住,谭元清亮明自己的身份都没人信他,还是等京兆府少尹过来,他才得以脱身,但这时候天衡帝一行人早走了。

    春香楼距药铺不远,一刻钟便到了。

    这时已近黄昏,楼里亮起了漂亮的灯笼,橙的、黄的居多,也有其他颜色,但总体呈暧昧的暖色调。

    若是以往,这会儿楼里定然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但这会儿,春香楼外却围了一群的人,很多是看热闹的,也有些相熟的恩客进去了。

    不用刻意打听,只听周遭议论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翡翠是今年品花会新选出来的花魁,姿容绝艳,才情不俗,是春香楼的摇钱树。

    只是不知怎的,最近两个月她时常咳嗽、胸闷难受。起初大家也没太当回事,只以为她是感染了风寒,谁料今天刚开门接客时她忽然摔倒还咳了血。

    这可吓坏了老鸨,连忙派人去请了大夫。

    身为花魁,翡翠的房间本在二楼,但她摔倒得突然,也不知摔伤了哪里,略通医术的客人提醒老鸨别轻易挪动她。

    老鸨便将其安置在了一楼的一张软榻上。

    广全塞了一块银子后,他们也得以进去看热闹。

    唐诗跟在后头,踮起脚尖终于看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花魁。

    翡翠不愧是花魁,柳眉弯弯,樱桃小嘴娇嫩欲滴。她着一件白色的轻纱,里面是一件红艳艳的抹胸,露出一截细腻的雪颈和精致的锁骨,红与白极致的对比,极致的诱惑。

    许是身体不舒服,她黛眉轻颦宛如西子捧心,让人恨不得将一切都奉上。

    【好美啊。】

    唐诗看直了眼,感觉自己平日里学的词汇都不够用了,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美字。

    【漂亮姐姐真美,看起来就软软的,香喷喷的,好想贴贴。】

    淑妃她们看了也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认,这个花魁就是漂亮。不光是五官长得美,身上还有一种女子的媚态,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很吸引人的眼睛。

    淑妃忍不住偷偷看了天衡帝一眼。

    皇上瞧不上她们姐妹,那对这么个大美人呢?

    天衡帝背着手,面无表情,端是冷漠,真是郎心似铁,不看也罢。

    还是宿主说得对,娇娇软软的漂亮花魁更好看。

    许大夫搭在翡翠的手腕上把了一会儿脉,然后松开手,又问了伺候的小丫头翡翠最近的症状。

    小丫头抽抽嗒嗒地说:“自入秋以来,姑娘就不大好了,时常咳嗽,大夫看过都说是风寒,可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食欲也跟着下降,人都瘦了一圈,大冬天的还经常出一身的汗……”

    许大夫越听越觉不对,很快就收回了手,严肃地对老鸨说:“翡翠姑娘怕是得了痨病。”

    听闻此言,原本还在凑近看花魁的客人连忙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广全也吓了一跳,挡着天衡帝面前,想让他们避开。但他们本来就离的远,而且还听到了唐诗的嘀嘀咕咕。

    【这个半吊子庸医又来了。】

    【不过这回倒是歪打正着,如了翡翠的意。】

    几人顿时明了,翡翠肯定没得痨病。

    在古代痨病可治不好,而且还会传染。得了痨病也就相当于被判了死缓。

    老鸨不愿相信,这可是自己的摇钱树。

    她精心培养了翡翠这么多年,花了多少心血和银子啊。翡翠这才刚被评为花魁几个月,正是颜色正好、身价最高的时候,怎么可能得痨病呢?

    “许大夫,你会不会搞错了?咱们翡翠就是感染了风寒。”

    许大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谁家感染了风寒咳几个月?还咳痰咳血?她这就是痨病的症状,你若不信我,那就去请别人。”

    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打消了不少人的怀疑。

    只有老鸨欲哭无泪。她这春香楼花魁得了痨病的消息传出,不但翡翠没客人,只怕最近这几个月,其他姑娘也接不到客了。

    果然,好几个经常来春香楼寻欢作乐的常客一听这消息,连忙提脚就走。

    老鸨急得不行,捏着帕子捶手:“这……这可怎么办啊,许大夫,这痨病可有得治?”

    许大夫摇头:“没得治,好好将养吧,还能活一段时间。”

    “晦气。”老鸨气得直骂人。

    翡翠缓缓睁开一双翦水秋瞳,泪盈盈地看着老鸨说:“妈妈,女儿这身子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您就将女儿安置在后楼的柴房吧。”

    老鸨没吭声。

    后楼的柴房虽不占地方,可到底也是在楼里,传染到其他姑娘怎么办?

    客人们知道后楼有个痨病患者,肯定也不敢来。

    至于说将她赶出去,可若不是无家可归的,又怎么会落到青楼妓院,若真将她扫地出门,她怕是在外面活不过三天。

    而且到底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花魁,还没给楼里挣多少银子呢,就这么舍了,岂不是太亏了?

    老鸨正犹豫不定。

    其他人也好奇她怎么选择。

    只有唐诗气定神闲。

    【来了,来了,好戏开场。】

    下一刻,一个穿着布衣,用蓝色布巾包头的穷书生蹬蹬蹬地跑了进来,泪眼婆娑地望着软榻上脸色苍白,瘦得皮包骨的翡翠,伤心地哭道:“翡翠,听说你生病了?你这是怎么啦,脸色如此苍白?”

    翡翠抬起无力的手,将他推远了一些,有气无力地说:“别,别离我太近,我……我得了痨病。”

    书生不敢置信地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这……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上次上次我见你时都还好好的,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上这样的病。”

    说着重新靠了过去,紧紧握住翡翠的手说:“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唐诗啧啧。

    【演技真好。】

    周遭的青楼女子和看热闹的百姓都为这书生的勇敢和深情所打动,毕竟痨病可是会传染的,这书生也真是大胆,毫不犹豫地亲近翡翠。

    但听到了唐诗只言片语的淑妃她们却知道没这么简单。

    翡翠分明没得痨病,莫非是许庸医跟这穷书生勾结?

    可也说不通,伺候翡翠的丫头可是说了,她已经咳了好几个月,今日咳血也是大家都看见的,这总做不得假。

    她们还没想清楚,便见那书生握住翡翠的手含泪对老鸨说:“妈妈,小生想赎翡翠,您开个价吧。”

    老鸨正愁不知怎么处理翡翠这个烫手山芋呢,如今还有冤大头愿意接手,她生怕书生反悔,忙说:“翡翠可是咱们春香楼的花魁,多少大爷捧着银子排队只为见她一面。若不是看你这书生对她一片真心,我这当妈妈的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念在她跟我母女一场的份上,你出一千两银子吧。”

    “一千两!”书生直接双膝一弯,跪下就不停地给老鸨磕响头,“妈妈,求求您,少一点,小生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求您看在翡翠生病的份上,少一些吧,求求您了……”

    他磕得极其认真,都不带停歇的。

    很快,他的额头上就磕出了青紫。

    翡翠感动得眼眶泛红,强撑着病体去拉他:“周生别磕了,别磕了,为我这个将死之人不值得……”

    周围不少人都为他们的真挚爱情感动,纷纷劝说:“是啊,翡翠姑娘都得了痨病,以后也接不了客人了,哪还要得了一千两啊!”

    “对,要我说啊,现在还有人愿意照顾翡翠姑娘就不错了。也就这位小兄弟对翡翠姑娘一片真心,不然谁愿意花银子买个痨病回去啊,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人伺候。”

    ……

    就连淑妃和李昭容也露出了不落忍的表情,全然忘了这书生是演的。

    唐诗真觉得今天见识了太多人才。

    【真该让那些只知道瞪眼耍帅的男女明星瞧瞧,人家这没经过学习排练,演技都浑然天成,吊打他们十八条街。】

    【要不是知道这是他们俩事先商量好计划,我都要掉豆豆了。】

    眼眶有点湿润的李昭容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帕子,得,白感动了。

    原来不是庸医跟周生串通,而是翡翠跟周生串通好的。

    那他们的目的就很好猜了。

    周生一看就很穷,翡翠现在身价虽高,但接客的银钱绝大部分都被老鸨他们拿走了,她手里也没多少钱。

    翡翠想要赎身,装病,尤其是装治不好又具有传染性的疾病可不就是个好办法。因为按她现在的身价没个几千上万两银子肯定是没法赎身的。

    但生病了,尤其是感染上了痨病这种治不好的病,她的价值将大打折扣,最后为了楼里的生意,为了甩掉她这个“包袱”,老鸨肯定会让步的。

    果然,可能是见这么多人帮周生说话,也可能是看周生这副穷酸相,拿不出多少银子,老鸨皱眉说:“好吧,我跟翡翠到底母女一场,也希望她以后过得好,看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我让一些,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周生有些为难,半晌颤颤巍巍地举起食指:“一,一百两行吗?妈妈,小生最多也就能借到这么多银子了,再多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老鸨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你知道想见咱们家翡翠一面得要多少银子吗?十两,少了这个数你连门都进不了,过夜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了。你一百两就想把我女儿带走,做什么梦呢?”

    “妈妈,您通融通融吧,小生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这样吧,多余的先欠着,等以后小生有了银子一定给您补上,您看行吗?”周生苦苦哀求。

    老鸨瞧了他这穷酸的样子,撇嘴:“五百两,不能再少了。要不是翡翠生病了,五千两你都别想把人给我带走。”

    以后翡翠吃药吃饭不要钱啊?就这穷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怕是养家都难,指望他补上,那跟做梦没什么差别了,这种话呀也就骗骗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

    五百两周生显然也是拿不出来的。

    他一脸难色,翡翠见了,轻轻推他:“周生,你一片情意妾身永生难忘。但赎身这事还是算了吧,我这破身子也活不了两年了,你倾家荡产,最后也不过是人财两空,算了吧。”

    这番话又引得不少人感动得落泪。

    就在这时,老鸨身后走出一个比翡翠大一点,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子。

    她对老鸨说:“妈妈,翡翠妹妹都病成这样了,您通融通融,五百两实在是太多了,少一点,咱们姐妹这些年也攒了些私房,今儿我带头,将银子拿出来给翡翠妹妹赎身,您看行不行?”

    说完她就利索地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老鸨。

    有了她带头,楼里好些个姑娘都站了出来,三两、五两的碎银子,很快就在桌子上凑了一小堆,粗略估计有个几十百来两银子。

    这个义举让不少人感动。

    “少一点吧,翡翠姑娘这身体情况也接不了客了,除了周生谁愿意给她赎身啊?没人赎身,还得你们春香楼养着呢。”

    “就是。这春香楼的姑娘真是有情有义,尤其是珍珠姑娘,人如其名,心善人美。”

    眼看所有的人都夸珍珠有情有义,唐诗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才叫真正的黄雀在后啊。】

    【大家口里这位义薄云天的珍珠姑娘赢麻了。】

    【花十两银子就能解决一个劲敌,还能获得满堂喝彩,给自己博个美名,珍珠赚大发了。】

    【翡翠将自己小心翼翼积攒的私房钱交给周生让他给她赎身,为此不惜将自己弄成这样病怏怏的模样。】

    【他们三感动了一大片人,可惜爱情是假的,姐妹情也是假的。】

    【一切都不过是过气花魁想赶走她这个对手的手段罢了。】

    淑妃几个顿觉毛骨悚然。

    天哪,青楼女子也这么多心眼的吗?

    大家对视一眼,都心有戚戚焉,得亏她们几个连同趾高气扬的燕妃都没这么多心眼,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翡翠也太可怜了。

    她以为寻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不惜牺牲一切只求能脱离苦海,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但心上人却是别有用心地接近她。

    可以想象得到,等她年老色衰,甚至不用等到那时候,只等周生的新鲜感没了又或是有人觊觎翡翠的美貌愿意出大价钱,他这样龌龊的人都可能随时抛弃出卖翡翠。

    翡翠的下场也许不比留在春香楼好多少。

    同为女子见翡翠这么被人蒙蔽欺骗,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淑妃问旁边一人:“这珍珠是什么来头啊?”

    “珍珠姑娘啊?那可是春香楼的前花魁,整整六年,都是春香楼的第一人,也就现在年纪大了点,又有更漂亮更年轻的翡翠姑娘出来,她才退而成为春香楼的第二个红人。”

    果然如宿主所说,珍珠有嫉恨翡翠的动机。

    而且今天这事传出去后,她的名气肯定会高涨,等翡翠一走,她就能如愿重新坐回春香楼花魁的宝座。

    没有金手指的百姓显然不知道人心如此险恶,还被他们感动得眼泪汪汪。

    甚至人群中还走出一个大汉说:“我再给他们出一百两,帮翡翠姑娘赎身如何?”

    围观的百姓立马拍手交口称赞:“壮士高义。”

    那大汉拱了拱手说:“哪里,我也不过是不愿见一对有情人被拆散。珍珠姑娘有情有义,周生生死不弃患难见真情,翡翠姑娘善良重情,妈妈何不成全他们,这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是啊,春香楼里的姑娘们都如此重情重义,柳妈妈你就通融通融吧。”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

    老鸨见大家都劝,银子也涨了三百两左右,更重要的是她怕周生反悔,便顺手推舟道:“也罢,今儿个看在诸位爷的面子上,妈妈我就做一回亏本买卖。曲红,去我房里将翡翠的卖身契拿来。”

    她将钥匙递给了心腹。

    曲红很快就将卖身契拿了下来。

    老鸨还有些不舍,要培养一个花魁不容易。首先得遇到好苗子,其次还得花时间和钱,这成本可不低。

    但翡翠如今感染上了痨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鸨收了银子,将卖身契递给了翡翠,一副不舍的样子:“你是咱楼里出去的姑娘,以后这周生若是欺负你,尽管来找妈妈,妈妈给你做主。”

    大家又夸老鸨高义。

    今天春香楼虽然损失了一个花魁,但也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尤其是珍珠,今日之事传出去,她必声名鹊起,还能再火一阵子,春香楼也不算太亏。

    翡翠收了卖身契,挣扎着爬了起来:“谢谢妈妈。”

    伺候的小丫头已经将翡翠的东西收了下来,就几件衣服还有两支很普通的银簪子。翡翠也不介意,接了过来,冲小丫头笑了笑。

    周生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拜谢了众人相助。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日之事要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完美结束时,翡翠却推开了周生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在了那大汉的面前:“多谢恩公和楼里的姐妹们相助。”

    那大汉吓了一跳,赶紧避开:“翡翠姑娘言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的,”翡翠郑重道,“萍水相逢,恩公却愿出一百两为妾身赎身,恩同再造。周生替妾身赎身乃是因为昔日情份,楼里姐妹相助是为过往的情谊,独有恩公为妾身赎身不图回报。恩公无所图,但妾身却不能让恩公白白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为报恩公大恩,妾身愿为奴为婢伺候恩公一辈子!”

    全场哗然,都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给惊呆了。

    咋回事?你不是要跟情郎双宿双飞吗?怎么反而要跟这个粗鲁的大块头走?

    第035章

    不过最震惊的莫过于周生。

    这跟他们说好的不一样。

    他没多想, 只以为翡翠是不好意思白拿了壮汉的一百两银子,连忙过去拉着她说:“翡翠,恩公的这份情我与你一起记下, 待来日再好好报答恩公。”

    他还没看清形势, 唐诗差点笑岔。

    【他还真以为翡翠会傻乎乎地跟他走呢!】

    【两兜比脸还干净,拿什么报答?上下嘴皮子一碰还是他那厚脸皮?】

    壮汉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连忙摆手拒绝:“不用,翡翠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君子不夺人之好,你与周生情比金坚,这是难得的缘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这事就别提了。”

    周生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但翡翠却固执地不肯起来, 泪眼婆娑地望着周生说:“贱妾能与你有这一段情分已然知足,下半辈子就让妾身去报答恩人吧。况且周生你有凌云之志, 贱妾已是病弱之身, 还是莫耽误了你的前程。”

    众人听到这里明白了, 翡翠这是看自己生病了, 不想拖累周生啊。

    这□□真是太重情重义了。

    有些感性的男人还想,平生能得这样一红颜知己,足矣。

    只有周生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翡翠没病吧!他要敢说,被骗的老鸨能打断他的腿。

    唐诗看着他这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太好笑了,他现在都还没意识到翡翠早看破了他的小算盘,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还做财色兼收, 既能从珍珠那得了好处,又能得到翡翠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做梦!】

    【翡翠这么聪明的大美人怎么可能跟他这种负心薄情的家伙走。】

    淑妃几个恍然,难怪翡翠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花魁厉害啊。

    活该这个不安好心的周生白忙活了一场。

    周生显然不甘心即将到手的美人就这么飞了,他蹲下身扶着翡翠:“原来你是为我着想。翡翠,我真是太感动了,你不是拖累,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得端是情深,再配上他那副清俊的面容,自带的桃花眼,没几个人会怀疑他的话。

    但翡翠卖身契已经拿到了手,没了继续跟他虚与委蛇的兴致。

    翡翠故作一脸感动,头轻轻一偏,凑到他的耳边低喃了一句:“珍珠让你接近我的吧,闭嘴,别坏我的事,否则等着声名扫地。”

    周生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翡翠。

    但翡翠已经抬起了脖子,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然后睁着一对水汪汪仿似会说话的美目望着那壮汉,柔柔地问:“周生已经想明白了。恩公还不愿意接受妾身,莫非是嫌弃妾身?”

    她美目含泪,仿佛只要壮汉一说不好那晶莹的泪珠就会夺眶而出。

    谁抵挡得了这样的温柔乡?

    壮汉一脸紧张,磕磕绊绊地说:“这……不嫌弃不嫌弃,我,我就是,周生怎么办?”

    语无伦次的样子,甚是好笑。

    翡翠侧头看向了周生,语气温柔似水:“周生也很是钦佩恩公的为人,将妾身交给恩公再放心不过,对吧。”

    周生被掐住了七寸,还能怎么说?

    他现在还有个重情重义的名头,但要是说破了,名声扫地不提,老鸨和珍珠都不会放过他。

    所以哪怕舍不得翡翠,他这会儿也忙不迭地改了口:“对,恩公为人仗义,翡翠跟在你身边,我,我再放心不过。我家徒四壁,为赎翡翠又花光了家里的银子,已无银钱给翡翠治病,翡翠跟了你也好。”

    他这里耍了个心机,提醒壮汉翡翠现在可是患了痨病。

    多少人闻痨病色变,不然老鸨怎么可能放翡翠走。

    但壮汉听了只觉得翡翠更可怜了,郑重承诺道:“周生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好好为翡翠姑娘治病的。”

    周生的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色。

    唐诗笑疯了。

    【笑死了,他以为拿痨病就能吓退这壮汉啊。】

    【哈哈哈,翡翠顺利赎身离开春香楼,珍珠也赶走了劲敌,重新夺回花魁的宝座,只有周生一场空,笑死了。】

    【别说,翡翠这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这莽汉虽然长得普通,年纪又大了点,没周生的那副好皮囊。但人家里殷实,略有薄产,为人仗义直率,而且不凑巧的是他的原配两年前因病去世了,翡翠跟了他就能做个正头娘子,不比去那些富贵人家做小妾受主母磋磨强啊。】

    【他脑子没那么精,但人品好,正好翡翠脑子聪慧,可以补足这点。】

    【粗鲁直率真性情的糙汉子,娇滴滴温柔似水的心机美人,有点好磕啊。】

    【这就是磕cp的快乐吗?磕到了,磕到了。】

    唐诗趁机磕起了糖,在心里哇呜呜地叫,引得淑妃她们也跟着磕了起来,看这大汉与翡翠都觉得般配了许多。

    只有天衡帝皱起了眉头。

    她不是对容貌最是挑剔的吗?

    他脸上多个疤,她都喊着辣眼睛,没眼看,怎的对这粗鲁壮汉如此宽容?莫不是也看上了这壮汉?

    广全察觉到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不好好的吗?皇上怎么生气了?

    “老爷,可是哪里不适?”他将这归结为天衡帝可能是不适应春香楼如今这种嘈杂的环境。

    天衡帝没有多言:“走吧。”

    瓜已经吃完了,翡翠和壮汉也已经走了,这乱糟糟闹哄哄的青楼没什么好看的了,大家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她们就又听到了宿主的惊呼。

    【翡翠真是个实诚人啊,一上马车就跟壮汉说明了实情。】

    【壮汉被她的聪慧和从良的决心所打动,问她愿意不愿意嫁给他。】

    【这直球我喜欢。】

    【哈哈哈,我磕的cp成了真,棒棒哒。】

    淑妃几人脸上也洋溢出了笑容,是啊,翡翠觅到了好去处,下半生有望,真好。

    只有广全看着几位娘娘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和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迷糊了,咋回事?

    大家明明是一路的,怎么感觉这体验完全不同。

    不过很快他就来不及想这些了,因为他看到很多官差将西风巷给围了,还有士兵将卖獐鹿肉的老板给抓了起来。

    “哎哟,这是咋啦?”广全纳闷。

    大家看他这副样子,不由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

    可怜的广全公公,还被蒙在鼓里的呢。

    他上前拉住一个官差询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官差说:“卖假货罪。这家伙所谓的獐鹿肉实际上是腐烂发臭的马肉。”

    呕!

    广全恶心不已,赶紧将手里拎的獐鹿肉给丢了。

    什么玩意儿,这么恶心的吗?

    他刚才还尝了一片,想哭!

    天衡帝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得对,这宫外的东西不干净,不能乱吃。”

    广全欲哭无泪,今天皇上出来,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皇上别吃宫外的东西,哪晓得他第一个中招。

    真是没脸见人了。

    天衡帝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广全闷闷地跟在了后面。

    唐诗几个一边看广全懊恼的样子,一边欣赏京城的夜景。

    晚上的京城真漂亮啊,万家灯火,恍如白昼。

    人也很多,全家携手出游,三五好友相聚,晚归的差役过来下馆子……

    路边的酒肆、茶坊、小吃摊上都热热闹闹的,还有人在表演皮影戏、蹴鞠、猜灯谜、相扑等活动,格外热闹。

    不过唐诗没有凑热闹的心情,因为她饿了,三四个时辰没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她看着前头天衡帝挺拔的背影,在心里跟瓜瓜吐槽。

    【狗皇帝还走这么快,都不饿的吗?】

    【油炸红糖面果子,色泽黄亮,外酥内糯,香甜可口,好香啊,火腿也不错,看起来就很鲜美,在泡面上放几片,绝配啊,不行我要流口水了,还有烤包子……】

    淑妃几个的肚子也跟着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广全听到了体贴地对天衡帝说:“老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天衡帝指了指前面:“去酒楼,吃过饭再回去。”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酒楼有点远,但比较高,有四层,比周遭的建筑都高出了一截。酒楼上挂满了各色灯笼,看起来很是华丽。

    唐诗满足了,今天出宫真是太值了。

    不但看了杂技,喝了茶听了书,还见识了古代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假方式,最后去了趟春楼,见了美丽聪明的花魁,现在还能去酒楼大快朵颐一番。

    【狗皇帝不错,能处。】

    【要是能经常出来玩玩就更好了。】

    淑妃几个心里也升起了同样的心声,可不是,还是宫外的世界更精彩。她们纷纷看向天衡帝,可惜天衡帝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们,更别提答应再次出宫了。

    不过大家这会儿都饿了,也没空想那么多,坐上马车,很快便去了酒楼。

    广全直接包下了酒楼四楼。

    上了四楼,唐诗往外瞟了几眼,才发现这边比较偏僻,已经位于坊市的边缘了。

    因为四楼没其他人,倒是很清净。

    广全很了解大家的口味,让上了招牌菜,又点了天衡帝和几位娘娘都喜欢的菜。

    可能是被那冒牌獐鹿肉给坑怕了,点完菜后,他竟跑去了厨房盯着对方做,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不过很快大家就没心思笑话广全了,因为一道道鲜美的菜肴端上了桌。

    等天衡帝一说开动,唐诗就默默拿起了筷子,对准了自己最近的一叠糖醋排骨。

    可能是因为都饿了的缘故,这顿饭吃得很沉默。

    唐诗快要吃饱的时候,半开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了喊打喊杀声,声音有些远,听不大真切。

    酒足饭饱,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见天衡帝放下筷子站到了窗户边,大家连忙跟了过去。

    只见城东的方向,有一处似有火焰升腾,吵闹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唐诗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赶紧呼唤瓜瓜。

    【瓜瓜,那边怎么回事?】

    瓜瓜:【东越国的探子动手了,总共竟然有一百多人。不过朝廷早有准备,这下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唐诗:【那朝廷这波不是赚大发了,可惜,没能亲眼见证这精彩的一幕。】

    安嫔听到宿主一无所知的话,侧头悄悄瞄了一眼天衡帝冷峻的侧脸,心里平衡了。

    皇上明摆着是因为宿主想看今晚这场戏才弄了这么一出,还特意选了一个离东城近,视野好,既能看热闹又安全的地方。

    可惜,宿主半点没领会到皇上的用意。

    皇上又怎样,还不是跟她们一样,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不过虽然离得远,但有瓜瓜的现场直播,大家这个瓜仍然吃得很起劲儿。

    等朝廷将东越的探子一网打尽后,天已经越发地深了,一行人没有逗留,直接回了宫。

    因为回得晚,睡得也晚,唐诗第二天早上睡过头了。

    等她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春喜和双丫在小声说话。

    “娘娘昨儿回来得晚,累了。正好今日承乾宫那边没来人,就让她好好休息,咱把饭给娘娘留在灶上,等娘娘醒了就能吃。”

    唐诗迷迷糊糊听到这句,知道今日不用去承乾宫点卯,毫无负担地又睡了过去。

    直到中午她才慢悠悠地起床,午饭和早饭一块儿吃,边吃边翻八卦。

    【昨晚抓了五百多人,有些是探子,有些是探子的家人和密友。】

    【哇塞,户部仓部司郎中竟然也是探子,牛逼了。难怪他们能想办法与东城内的探子里应外合呢。】

    【狗皇帝昨晚回宫后一晚上没睡,难怪今天不让我们去伺候了。】

    不去伺候,唐诗也乐得轻松,重新看起了其他八卦。

    【心柔公主死了!她昨晚落脚傅家,被伺候的一个仆人给杀了。因为这个仆人的妹妹有一头漂亮柔顺的黑发,被心柔公主看上,命人剃了人家的头,那小姑娘不同意,她就把人脑袋割了。】

    【太残忍了,一刀捅死真是便宜了她。】

    【傅家慌了,主事的傅国公和傅二爷都跟随太后去了行宫,主母梁氏离开,群龙无首。哦,四房借着这个混乱的机会大肆捞钱,真是个奇葩。】

    傅家的混乱真是给唐诗提供了不少笑料。

    就着这些笑料她多吃了好几口饭。

    看完这个,她瞄到了安王的八卦。

    安王真不愧是个出了名的弟控。昨天找梁氏询问了季遥的生平后,今天一大早又带着儿子赶到季遥曾经居住过的院子缅怀。

    安王逛完了小院,出了门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伤感地说:“以前我也曾路过这里好多回,兴许与你二叔曾在这擦肩而过。我当时怎么就没认出他来呢?”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骨肉血亲明明曾近在咫尺,却相逢不相识,抱憾终身。

    “父王,若二叔泉下有知,定然不愿您如此难过的。”世子宽慰安王,“况且,二叔虽不在了,但还有良哲堂弟,等得他日良哲堂弟回京,再让他认祖归宗,以慰二叔在天之灵。”

    安王哪能等到以后,他对世子说:“为父明日就出京,去江南寻你堂弟,府中就交给你了。”

    此外,他还打算找到季家人。

    一则是感谢季家当年救了季遥并将他抚养长大,二则也是想了解一下季遥小时候的事,还有没有什么遗物。

    梁氏知道的到底不如季家人多。

    唐诗看到安王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千里迢迢去见侄子,追寻弟弟的曾经的生活就感动得泪眼汪汪。

    她果然没看错,投胎到安王府真是烧高香了。

    羡慕安王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唐诗有点酸,借着这个酸劲儿,她又吃一碗饭,后果就是她不知不觉吃撑了,下午就绕着院子不停地散步消食。

    大冬天的,院子里风比较大,有点冷。

    春喜给唐诗披上了厚厚的狐裘,仍旧有点不放心:“娘娘,不若去恒春园转转。”

    恒春园是宫里的暖房,听说里面四季如春,哪怕是寒冬腊月照样百花齐放,美不胜收,是宫里不少娘娘们的最爱。

    不少妃子都以冬日里能得到恒春园的鲜花赏赐为荣。

    但唐诗没兴致,上辈子念大学那会儿,她们宿舍有个舍友家在云南,而且是做花圃生意的,特别爱花,三天两头都有花寄过来,四年下来,她们宿舍的花就没断过。

    恒春园的花是好,但还能好过现代品种繁多的鲜花吗?

    而且没赏赐,她也只能去瞅瞅,又不能抱一盆回来,大老远的就为了跑过去看几眼花,何必呢?

    唐诗宅惯了,承乾宫那边没圣旨,太后不在宫里不用请安,大冬天的她实在不愿意出门,就整日窝在昭华殿里,跟春喜他们打吊牌,讲故事,再抽空看看八卦。

    到了饭点,再来一锅热腾腾的锅子,真是快活似神仙。

    虽然扣了三个月的俸禄,但前段时间唐诗天天在承乾宫蹭饭省了不少伙食,而且狗皇帝还赏赐了好几波,所以她手里比以前还宽裕。

    有钱了就要吃好点嘛,大冬天的没有比羊肉锅子更好的了。

    唐诗这小日子倒是过得美滋滋的,可就苦了淑妃她们几个。

    淑妃以前也是个文静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无奈最近几个月的生活实在是太精彩了一点,天天吃瓜看热闹太有意思了,天衡帝突然不召她们去承乾宫,她都有点不习惯。

    同样不习惯的还有李昭容、安嫔。

    真真是应验了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要是没前阵子精彩的生活,她们也不会觉得天天窝在宫里绣绣花,打打牌,做些糕点补汤是多么的无聊。

    淑妃第一个按捺不住了。

    但她不愿意一个人出头,索性去找了李昭容,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怨念:“皇上都好久没召咱们去承乾宫了。”

    李昭容瞥了她一眼:“是啊,皇上都整整五天没唤咱们姐妹过去陪他了。”

    她们完全忘了,以前她们一个月都未必能去承乾宫一次。

    “皇上该不会以后都不唤咱们过去了吧?”淑妃有些担忧,“听闻这几日安嫔也在自己宫里。”

    咋回事?皇上连安嫔都不宠了吗?

    李昭容也坐不住了:“不如咱们去找安嫔妹妹,让她去陪陪皇上,兴许皇上就想起咱们了。”

    安嫔面对二人的来意,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想听八卦啊,但皇帝不叫她们过去有什么办法?最近几日,她派人打听了,周才人也在自己宫里,皇上谁都没召。

    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莫非是在生宿主的气?不应该啊,上次回宫的时候皇上也没表现出多生气。

    面对二人期盼的目光,安嫔终是下了决心:“既然两位姐姐如此看好妾身,那妾身就试试?”

    她绝不会承认她也是在自己宫里闲得发霉了。

    天衡帝正在披折子,听说安嫔求见,轻轻挑眉:“她来做什么?”

    “只说是有要事想见皇上。”广全轻声说道。

    天衡帝快速批阅了手里的折子,重新拿起一本:“让她进来吧。”

    安嫔进了御书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主动说明来意:“臣妾好些日子没看到皇上了,甚是想念,皇上近日可……”

    天衡帝停下批奏折的动作,抬起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安嫔:“有话直说。”

    安嫔知道皇上没耐心听她废话了,她闭上眼睛鼓足了勇气道:“皇上,姐妹们都好些日子没看到了皇上了,明日就让臣妾来陪皇上吧。”

    天衡帝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谁的意思?淑妃,李昭容?”

    安嫔知道瞒不过,如实交代:“淑妃姐姐和李昭容都想皇上了。”

    天衡帝已经明白了她们的目的。

    这几日之所以没召她们来承乾宫,一是因为太忙,东越国探子意图在京城引发大规模的鼠疫涉及太广,事情繁多,他每天都只睡两个时辰,二来也是因为这事牵连甚广,这几个妃子虽说都很识趣,但天衡帝还是不愿她们知道太多。

    不过此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也有些想念宿主的聒噪。

    这几日每天上朝、接见大臣、批阅奏折,少了那道声音,还真有点不习惯。

    “知道了,无事就退下吧。”天衡帝重新拿起了奏折。

    安嫔忐忑地退出了承乾宫,摸不清楚皇帝的态度,“知道了”是几个意思?行不行,给个准话啊。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因为一大早就有人来请她去承乾宫。

    安嫔乐坏了,连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奔承乾宫。

    好巧不巧跟唐诗前后到。

    跟她的精神奕奕不同,唐诗一直在打哈欠。没办法,昨晚跟春喜她们打牌打得太晚了,本以为今早可以继续补眠睡到中午的,哪晓得狗皇帝突然又把她们叫了过来。

    打工人真是苦逼,老板一叫哪怕是半夜都得起来去公司加班。

    好在精致的点心化解了唐诗心里的怨念。

    要说这几天有什么不大习惯,那肯定是点心和饭菜没那么丰富多样了。

    唐诗怀念地捻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好吃,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躲在后面,悄悄摸摸吃了半碟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端起茶杯喝了起来。殊不知淑妃几个心里早等得急死了。

    咋回事?今天宿主怎么不吭声了?

    她们还想知道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呢?

    安嫔知道,她们又要看她了,赶紧低下头。

    吃饱喝足,困劲儿过去,唐诗终于有心情吃瓜看热闹了。

    【瓜瓜,最近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啊?】

    刚问完便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吵闹声,大家连忙往外望去。

    只见两名穿着红色官袍的官员气呼呼地进来。

    年纪大一些的那个揪着矮胖一些的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走,见皇上去,让皇上评评理。”

    广全闻声,连忙出来劝道:“曹大人,消消气,消消气……”

    曹大人甩开了手,直接往御书房走去,后面的那个官员脸色很是难看,上前拽住了他:“这等小事何必闹到皇上面前?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就不必拿这点小事去烦皇上了,是我当时太着急,说话不好听,曹大人就别跟我计较了,有事咱们好好商量。”

    但曹大人显然是个较真的性子,撇开他的手:“晚了,我孙子这委屈不能白受。”

    说罢直接踏进了御书房,矮个的没办法,只得跟了进去,就是脸色极为难看。

    唐诗敏锐地嗅到了瓜的味道,连忙问:【瓜瓜,这两个人是谁?】

    瓜瓜:【年纪大的是秘书监曹胜,后面那个是吏部司郎中郭羽兴。】

    御书房里行了礼,曹胜就劈里啪啦一顿告状了:“皇上,您来评评理,微臣小孙子养的猫翻墙爬进了郭大人家的别院,那孩子想进去找,别院的管事怎么都不肯答应,还说没见过猫。”

    “臣那实心眼的孙子在别院门口求了他们半天,他们还是不同意,孩子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回去后就受了寒,发起了高烧。臣的儿子气不过,去找郭大人理论了两句,要求进别院找猫,管事可全程陪同,可郭大人非但不同意,还将微臣的儿子痛骂了一通,打了出来。”

    他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这才拉了郭羽兴进宫。

    郭羽兴连忙解释:“皇上,非是微臣不愿,实在是别院里住着微臣年事已高的老母。老母性喜安静,不愿见外人,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微臣只是不愿意他们打扰了老母的清净。至于猫,别院里真的没有,微臣已答应赔曹大人一只,是曹大人不依不挠非要追着不放。”

    曹胜怒骂:“你放屁,那能一样吗?这只猫是我孙子从小养大的,还救过我孙子一命,是我们曹家的一员,不是随便哪只猫能顶替的。我不要别的猫,就要咱们家那一只,你竟还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想糊弄我们。”

    大家也觉得郭羽兴的态度有些奇怪。

    两家的别院挨着,又同在朝中为官,多少要给些面子。

    曹家丢了猫,想要进去找就让他们进去找呗,要是不放心,曹胜也说了可以派人陪同盯着。

    可郭家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最后竟还不嫌麻烦,找了一只跟曹家丢掉的猫长得一模一样的猫去糊弄曹家人。

    郭羽兴无奈地说:“这不是看你们太着急了吗?曹大人,你那就是一只普通的猫,我拿你的猫做什么?别院的仆从已经找过了,真的没有。”

    曹胜根本不信他:“你一直这么推脱,不让我们进去找,该不会是将我家的猫弄死了吧?”

    【还真让曹胜猜准了,他家那只猫已经被打死了。】

    曹胜听到这句话,气得瞪大了眼珠子,愤怒地指着郭羽兴:“你,你,你……”

    还是郭羽兴反应快,他连忙愧疚地说:“没错,曹大人,那猫闯进园子里,下面的人不认识,以为是野猫,失手打死了它。不得已,我才找了一只猫给你的。这事是我府上的下人不对,要怎么赔您说吧。”

    唐诗快速翻着小册子,很是无语。

    【谎话真是信手拈来啊,猫明明是他们故意打死的。】

    【因为那猫扒拉上了郭老太太的棺材,差点抓烂了郭老太太的尸体,仆人情急之下一竿子拍死了它。】

    【猫咪喜欢古尸味,郭老太太的尸体在地下室存放了一年多,再怎么保存,还是避免不了腐烂啊。】

    曹胜陡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郭羽兴。

    不是,怎么会死了呢,一个月前,郭家还在到处高价采购老太太最喜欢银貂皮,就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

    第036章

    郭羽兴不愧是个小机灵, 眼看自己藏了一年多的秘密被抖落了出来,立马下跪磕头声泪俱下:“皇上,微臣有罪, 其实家母已于去年四月因病去世。她临死时表示, 不愿葬到冷冰冰黑漆漆的地下。但不下葬违背世俗伦理,微臣为满足家母心愿, 故而将其停在了别院的地窖中,不惜高价采购水银和冰块等物,保持家母的身体。”

    “曹大人家的猫闯入地下室,差点抓到了家母,别院的仆从以为是野猫才将其打死。此事是微臣府中的下人之过,微臣愿赔偿曹大人。用这等小事来打扰皇上,臣罪该万死。”

    【说得可真好听, 明明是怕丁忧耽搁了前程才秘不发丧的。】

    【不过他也确实舍得为老太太花钱,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好吃好喝伺候着, 要啥给啥, 死后几十两银子一件的貂皮说烧就烧, 几百两的翡翠镯子也一起拿去陪葬。这郭老太太陪葬品都有小一万两了, 都不知道该说他孝顺还是不孝顺。】

    【说到底还是这所谓的丁忧制度给害的。一丁忧就是三年,比产假杀伤力都大。】

    古代人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父母死了都要丁忧三年,若是父母早逝由继父母或祖父母抚养长大的,照样也得丁忧。

    而且丁忧回来并不是说你马上就能官复原职了。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整整三年,原来的职位不可能一直空着等你, 总要安排其他官员顶上来。总不能你回来就让人家干得好好的退位让贤吧。

    所以丁忧起复后,还要吏部审查, 然后排队,啥时候有空缺了方能候补,运气好或者有门路,等个三五个月就能重新做官,要是运气不好,坐一两年冷板凳也是常有的事。

    这一耽搁就是四五年,要是爹妈都来上一轮,小十年都过去了,还谈什么前程。

    唐诗还是不认同这个观念。

    【生前哪管身后事,人死如灯灭,长辈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让他们有个幸福的晚年就行了,何必搞这种形式主义。】

    【哪个当爹妈的死后愿意让儿子女儿搭个草棚在坟墓前住三年,吃吃不好,穿穿不好,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郭羽兴被戳破了心里的小九九,本来还很恐慌,可听到最后两句,他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知己。

    是啊,他老娘活着的时候,要吃什么,要去哪儿玩,想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休沐的时候也时常带老太太出门玩乐。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他让老太太过得开开心心的,这还不能证明他的孝顺吗?非得让他在坟前守三年才叫孝顺,什么道理?

    还是福星姑奶奶英明。

    曹胜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阴阳怪气道:“郭大人说得如此好听,只怕是奔丧丁忧耽搁了前程吧。”

    哪怕事实如此,也断然不能承认。郭羽兴坚决否认:“没有的事,这是家母的心愿,曹大人怎么会这样认为?”

    曹胜冷哼:“没有最好。人之行,莫大于孝,欲求忠臣,必于孝子,若不能孝于家又如何能忠于国?”

    好一通大道理输出,唐诗撇嘴。

    【说得这么好听,那怎么不让广大的农民、商贩还有士兵们守孝三年?天天结庐守在墓前,不事生产?】

    【照这么说,士兵更该守孝三年啊,不然他们岂不是不孝不忠?又如何能将拱卫国土,守护边疆安宁的重任交给他们?】

    【不丁忧不守孝三年,就没孝心了?怎么,就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孝心,平民百姓就不配有孝心?】

    【天子以天代月,守二十七天就行了,普通人完全没有强制守孝的要求,到官员这就必须得守孝三年,不然就是不忠不孝?什么歪理。】

    【明晃晃的三标,有种就一视同仁,全国上下一盘棋啊。】

    郭羽兴越听越高兴,怼得好。

    福星姑奶奶,你这么会说就再多说几句。

    本来以为福星姑奶奶是来拆他的台的,没想到啊,竟是自己人。是他误会了,回头他也要学葛大人在家中供奉一尊福星姑奶奶的神像,为姑奶奶祈福。

    郭羽兴直接拿唐诗的话去堵曹胜:“照曹大人这个理,那大雍几十万将士也该守孝才对。”

    这怎么可能,几十万人轮流守孝,那军中年年恐怕都有一大人要离开军营,这岂不是乱了套?

    曹胜气得脸色铁青又无言以对,只能抱着礼仪伦常说事。

    “哼,郭大人休得胡搅蛮缠,此乃祖制,你莫是想推翻祖宗纲常?”

    郭羽兴冷冷地回击:“曹大人此言差矣,丁忧来源于《礼记》,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也,至汉方成定制,秦以前各朝各代可不曾有这规定。既是人定,为何不能推翻?祖宗之法亦有糟粕和精华,作为后人,吾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非全盘接收,否则又与傀儡有何区别?”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曹胜吵不过他,索性寻求天衡帝的支持,“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废,郭羽兴不尊纲纪伦常,母死秘不发丧,停一年有余,是为不孝,当从严处置。”

    天衡帝一边批奏折,一边听他们吵。

    直到叫自己了,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两位爱卿所言,朕听了都颇觉有道理。这样你二人回去好好想想,再上奏折吧。至于猫的事,此等小事也要闹到朕的跟前?朕很闲吗?”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训斥曹胜。

    郭羽兴狂喜。

    皇上这是站他这边啊,不然也就直接发落他了,而不是让他回去写奏折。

    这可是个好机会。办好了既能顺了皇上的心意,在皇上面前留了个好印象,说不定能因此受到重用。而且以后史书上也很可能会记他一笔。

    只是朝中老顽固颇多,这事的阻力很大,他得好好想想,拉哪些人方能成事。

    曹胜显然也明白了天衡帝的态度,老脸很难看。

    只有唐诗没听懂官场上的潜台词,还在啧啧感叹。

    【不愧是皇帝,这水端得就是妙。】

    【从后宫到前朝,皇帝可真是个端水大师,谁都没落下啊。】

    端水大师?啥意思?皇上没有给他们端水啊。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之时,唐诗的思绪又已经飘远了。

    【天,这郭羽兴可真是个官迷,为了不丁忧,老母死了秘不发丧都是小意思啦。更绝对是他舔上司的功力,现代的舔狗们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好好反省。】

    舔上司?谁啊?怎么个舔法?

    曹胜浑浊的老眼亮了起来。

    妃嫔们都竖起了耳朵,每次宿主这么说的时候都特别有意思。

    只有郭羽兴如丧考妣。

    他现在只想开溜:“皇上,微臣记得衙门里还有……”

    “郭爱卿,朕这里有关于地方官员考核的折子,有几个疑点想问问爱卿。”天衡帝打断了他的话。

    郭羽兴跑路没成功,只能苦逼地留下,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福星姑奶奶您就别说了。

    哎,福星姑奶奶这张嘴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但显然唐诗没听到他的祈祷。

    【当年郭羽兴参加乡试时,主考官生病了,大夫说要饮黄龙汤。主考官见了黑乎乎臭烘烘的黄龙汤闻着都觉得恶心,哪喝得下啊,但这郭羽兴愣是二话不说,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对主考官说,学生已替您尝过了,这黄龙汤不难喝。】

    【这得是多强的心理素质,牛啊,不服不行。】

    呕!

    好想吐。

    所谓的黄龙汤就是用大粪和中药熬制成的汤药。

    那玩意儿想想也知道有多难闻多难喝。哪怕是生病了,很多人也不愿意喝,可郭羽兴这个没事人为了讨好主考官硬是主动喝了,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好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素质?

    曹胜听了都叹为观止。

    他真没想到郭羽兴如此豁得出去,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当初郭羽兴的主考官是谁来着?

    曹胜记不清楚了,乡试一届有十几名主考官,而且郭羽兴参加乡试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在朝中也不过是个五品郎中罢了,又不是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谁能将他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也许是个突破点。

    郭羽兴如此讨好主考官,说不定他参加乡试时主考官给他放水了。科举舞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到时候还有什么孝道的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曹胜刚惦记上主考官,唐诗就已经翻出了这位主考官的事迹。

    【这位主考官可是个人尽皆知的大孝子。郭羽兴这次恐怕是要跟对方闹翻了!】

    【想当初郭羽兴为了讨好对方,把人家的族谱背得比《论语》都熟不说。主考官的叔父去世,郭羽兴还跑上跑下,出钱出力,晚上守灵,比之亲儿子也不差了。】

    【这有几个人能顶住?主考官后来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进了国子监念书。】

    【不过这郭羽兴虽说是个官迷,但为官实在是没话说,在地方时劝课农桑,开渠灌溉,锄奸惩恶,其治下鲜少有冤假错案。他调任时,当地百姓十里相送。】

    【在吏部司任郎中,掌管文官阶品、朝集、禄赐、告身假、选补流外官这些事时,也还算公正。其实他这个职位关系着不少官员的前途,妥妥的肥差,不少人找关系塞银子,他要么婉拒,要么找关系推脱,滑不溜秋的几乎没落下什么大的把柄。】

    【真是好复杂的一个人,既有让人诟病的一面,又有让人敬重的一面。】

    本来大家对郭羽兴的印象已经跌到了谷底,可现在听说他为官的这些事,又觉这个人也

    依譁

    有不少可取之处。

    至少他拍主考官马屁也好,母亲死了秘不发丧也好,虽然利己,但都不是损人的事。

    曹胜脸上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都什么人啊,他是要利用“不孝”这顶帽子将他拉下来呢,还是不拉下来呢?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天衡帝眼底也浮现出几分兴味,这个郭羽兴有点意思。

    郭羽兴老底都被掀了,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本以为就该到头了,谁知唐诗又絮絮叨叨地八了起来。

    【哎,不过相较于郭羽兴这种不损人的官迷做派,那个主考官的行为就很一言难尽了。】

    【遇上他的考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曹胜立马来了精神,这一听就有瓜啊。要是郭羽兴跟主考官干了不法的事,别怪他落井下石。他双目炯炯有神,竖耳倾听。

    【每次阅卷,但凡考卷中出现他祖宗的名讳表字,他都要站起来正衣冠行大礼,以示对先人的尊重和孝道。】

    【这就算了,毕竟是个人行为,虽然奇怪了点但也没妨碍到他人。】

    【但行了礼他就把考卷放到一边,直接淘汰了。】

    【考生们心里肯定日了狗。十年寒窗苦读,就因为考卷上有个跟主考官某个祖宗名讳相同的字就被淘汰,还有没有天理了?】

    【后来考生们没辙,但凡是他担任主考官,立马将他父亲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天祖父……往前数十几辈的名讳表字打听得清清楚楚,背得滚瓜烂熟,就怕犯了他的忌讳。】

    【皇帝都没他这么霸道吧。】

    皇室还真没有这么夸张,顶多是避讳从开国起历代皇帝的名讳。算下来,很多王朝都没能传承十几代,当然也不用往上避讳那么远了。

    曹胜是秘书监,主管书籍资料,是个爱书爱才之人。

    听到这事,气得脸都绿了。

    既能做主考官,必定也是一步一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的,当深知考生读书之艰辛才对,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做出这等毁人前程的事。

    太荒谬了。

    天衡帝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种以个人喜好避讳来断他人前途的行为,着实可恨。朝廷钦点他做主考官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而不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郭羽兴捂脸。

    完了,皇上肯定要追究了,座师这官怕是要做到头了。不过福星姑奶奶有句话说得对,他现在肯定要站在座师对立面,座师这个关头因“孝”出事,于他有利。

    他都想好一会儿出了宫该从哪里开始行动了。

    到底是顾忌宿主和瓜瓜在这,天衡帝没有立即追究,只是板着脸想打发二人,就在此时,太监来传洪国公进宫求见。

    天衡帝心情不大好,板着脸说:“让他进来。”

    偏殿唐诗一听洪国公这个乐子人来了,立即停止了八卦,看起了现场直播。

    洪国公一脸喜色,进门就先给天衡帝行了礼,然后捧着一只粗糙的青花瓷瓶举在头顶。

    “皇上圣明,微臣已经找回了祖传的藏宝图,今日微臣特意进宫,进献给皇上。”

    唐诗一听藏宝图就激动了。

    【好想去南海挖宝,要是能挖个南海一号出来就发了。】

    【诶,洪国公不是老早就把这传家宝找回来了吗?怎么今日突然跑进宫献给皇帝。】

    【哦,他那个擅长开锁的大孙子回来了啊。朝廷这次做得很不错嘛,东城已经逐步解封了,估计过完年,鼠疫这事就算过去了。】

    洪国公听到这些话急了,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进宫邀功,怎么能都还没表现,什么都让福星姑奶奶说了呢。

    而且福星姑奶奶这口吻哪能表现出他对朝廷的忠心啊。

    洪国公连忙说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个请求。”

    天衡帝已经猜到了洪国公进宫这一趟绝不止献藏宝图这么简单。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说吧。”

    洪国公乐颠颠地说:“皇上,俺那大孙子不才,有一手开锁的好技能,微臣腆着老脸为他请求一个随船队出发去打捞沉船的活,还请皇上恩准。”

    洪国公这算盘打得精。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是赌瘾这种东西,最难戒掉了。

    要把那臭小子留在京城,时日一长,又不知他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索性给他弄个差事,找点事做,等找到了沉船,还能蹭点功劳。

    回头洪家有献宝、找宝之功,皇上焉能不赏赐,说不定他们家的爵位又能保两代,延续几十年的富贵了。

    但唐诗不看好,她想起海上赌博邮轮、公海赌博娱乐游,因为没了法律的制约,更加的肆无忌惮。

    而且古代的船只运行速度远不如现代,时间漫长,船上的娱乐活动也很少,几近于无,这样的枯燥乏味的生活,船员们本来就有赌博的恶习。洪国公孙子想去船上戒赌无疑是痴人说梦话。

    【洪国公的孙子最后别把一艘船都搞成了赌船啊。】

    洪国公一噎,唯恐天衡帝不答应,连忙拍着胸口保证:“皇上您放心,那小子已经跟微臣保证过了,他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赌了。”

    这种保证毫无说服力,想必此前他也已经跟洪国公保证过无数次了。

    但洪国公献了宝,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说不过去。不然以后谁还愿意向皇帝献宝?

    天衡帝沉吟片刻后道:“可以。不过船上会钦点一名主将,他为副。至于赌博嘛,他们要赌就赌,每赌一次让你孙子刷一次马桶,朕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跟你孙子赌的。”

    绝!反正不管输赢,只要陪赌一次就有人帮忙刷马桶干杂物,船员们焉能有不同意的道理,到时候估计船上的脏活都要被他承包了,想想就很喜感。

    只要能把不成器的大孙子塞进捞船队伍,洪国公也不管孙子要刷马桶了,喜笑颜开地跪下谢恩:“谢皇上隆恩。”

    天衡帝看了一眼沙漏,快中午了,只怕一会儿有个人又要喊饿了。

    正好今天有大朝会,连续处理了几个时辰的政务,他也有些累了。

    “都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洪国公几人连忙退了出去。

    刚踏出承乾宫便看到九江王和葛经义匆匆而来,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擦肩而过时素来周到的葛经义都没跟洪国公打一声招呼。

    洪国公这个老狐狸马上意识到出大事了。

    他回头往承乾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想回去看看乐子,但又没有借口。

    狡猾的郭羽兴也猜到了一二,故意凑近洪国公身边低声问道:“国公爷,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啊?下官头一次见葛大人如此着急。”

    “我哪儿知道啊。”洪国公眼珠子一转,“郭大人是不是还有事忘了向皇上汇报?”

    郭羽兴满头黑线,他想向洪国公打听打听消息,结果洪国公倒好直接推他进去听八卦。

    他是疯了才在自己一身屎都没洗干净的时候还特意跑去皇上面前晃悠,惹皇上不高兴呢。

    八卦固然有意思,但哪比得上他的官位重要。

    “洪大人记错了,下官记得衙门还有事,先走一步。”

    洪国公看他跑得比兔子都快,撇了撇嘴,现在的年轻人哦,一点都没他们那时候的血性了,遇事就跑,没担当。

    另一头,天衡帝都要让人传膳了结果又听说九江王与葛经义来了,有要事求见。

    这两人的要事必然不会是郭羽兴和曹胜那一猫之争。

    天衡帝只得重新坐回去:“让他们进来。”

    两人大步进入御书房,匆匆行了一礼,九江王就焦急地说:“皇上,出事了,昨晚先帝的陵寝被盗了。”

    咔擦一声,天衡帝捏断了手中的笔,怒道:“怎么回事?守陵的将士呢?昨晚在做什么?”

    帝陵有专门的卫队看守,除此之外,宗室还会时常派人去看守。

    这在宗室内是一种尽孝心,挣表现的事。

    九江王正是宗室中负责看守皇陵这一块事物的宗亲。

    九江王连忙禀告道:“回皇上,昨晚卫队的食物被人下了蒙汗药,不少人都陷入了沉睡中,因此贼人才没惊动卫队。今早发现,守陵的卫兵便来报了,臣快速通知了葛尚书。”

    葛经义跟着说:“回皇上,刑部已经差人去现场勘验。但就卫兵们所述,此事恐有猫腻?”

    “哦,什么猫腻?”天衡帝蹙眉问道。

    葛经义如实说:“据守陵的卫兵所说,盗贼仅有一晚便打开了皇陵,时间短,不曾走弯路,估计是有内应又或是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了皇陵内部的一些信息,不然不可能如此顺利。不过具体的,还要等刑部勘验过后才能有定论。”

    皇陵除了外围戒备森严,入口也非常隐秘,而且还设置了机关和陷阱,不熟悉的人单是要找到入口,避开机关都要耗费不少时间,一个晚上远远不够。

    天衡帝颔首:“你所言有理。既是昨晚失窃,估计人还没走远,调动京中卫队,在皇陵附近一百里内搜查,一定要找出这帮无法无天的盗贼。”

    “是,皇上。”九江王连忙应声。

    葛经义虽还没去过现场,但却有种预感,想要抓住这批贼人恐怕没那么容易。他今日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去现场,而是进宫,其实还有个目的,想从福星姑奶奶这儿得到一些线索。

    他感觉若是耽搁久了,恐怕就找不到这些人了。

    他的期待没落空。

    唐诗这会儿也从先帝陵寝被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只是反应跟葛经义预想的不大一样。

    【哎呀,是哪路英雄豪杰这么牛。】

    只听说过前朝前前朝皇陵被盗的,还没听说过当朝而且就是刚死没几年的皇帝陵寝被盗的,毕竟皇室还有守陵的将士和官员,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这是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作案啊,而且还能全身而退,不简单。

    感叹完,她总算说出了葛经义期待的话。

    【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葛经义的心提了起来,呼吸都慢了下来。

    他没注意到的是,上首的天衡帝放在桌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第037章

    唐诗完全不知道主殿偏殿一大堆人都被她吊起了胃口, 在焦急地等着她的八卦。

    她慢悠悠地翻着小册子,不错过每一处。

    好半晌她才在心里小声嘀咕。

    【感觉还真被葛大人说中了。】

    【这群人对皇陵的布防了如指掌,轻车熟路, 如入无人之地, 要说没内应我可不信。】

    葛经义眉头皱得更紧了,果然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就是不知道这内应是谁。

    守陵的士兵加杂役有一千多人,要从这么多人中挨个审问,找出内应可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还是福星姑奶奶更快。

    只是唐诗也没找到答案。

    【咦,怎么没找到那个内应?难道是我猜错了,不应该啊。】

    【哦,药是下在厨房的水缸中的, 难怪能够一下子这么多人都中招。下药的是……扮作了运送物资混进去的人。】

    【药倒了大部分卫兵后,事先潜入的盗墓贼跟外面的人里应外合, 难怪昨晚那么顺利呢。】

    【哇塞, 好多金银珠宝, 足足装了二十多车, 还全是金银细软。那些不好出手的古董字画、孤本瓷器漆器等物都没拿,明显是直接奔着钱去的。】

    【这些皇帝真是太奢靡了,死了还拿这么多金银珠宝陪葬,难怪会招摸金校尉的惦记呢。】

    【这么多钱,十辈子都花不完啊。】

    【可惜,本朝的皇陵守卫太森严了,我是挖不了的。瓜瓜, 前朝还有没被盗的皇陵吗?】

    这些墓没了守墓人,只要能找到入口, 难度要小很多。

    更甚者,新朝都会偷偷去掘前朝的墓。毕竟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谁不惦记,死人的东西不就等于无主的东西。

    皇帝也缺钱啊。

    瓜瓜:【前朝皇陵被盗十之六七,剩下的都不是那么好盗的,除非你能找到信得过的团队同伙,不然还是算了吧。倒是一些不起眼的公主坟、亲王墓,达官显贵的坟墓没有被盗,里面财宝也不少,最重要的是比帝陵好挖。】

    唐诗兴奋了:【瓜瓜你这主意不错,皇陵难度太高了,这些就不错。等万一哪天咱们没钱了,就去找个亲王墓挖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一人一瓜干脆讨论起了京城附近还有哪些陪葬不错的陵墓。

    葛经义哭笑不得。

    姑奶奶,你倒是仔细说说昨晚皇陵被盗的事啊!

    你这怎么歪得没边了?

    要真想盗座古墓过把瘾,回头有机会带你去就是,你说咋挖就咋挖,挖出来的都给你,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眼前的难题给解决了啊。

    对比葛经义的无奈,九江王则很恼火。

    他负责看守皇陵,如今出了这种纰漏,他肯定要被问责的,心里正窝着火呢,还听这位所谓的福星姑奶奶竟站盗墓贼那边,还讨论起了哪里有墓,入口在何处,他的火气蹭蹭蹭直冲上天灵盖。

    “盗墓罪大恶极,犯上作乱,罪不可赦。皇上,朝廷应下旨,以后但凡抓住盗墓贼,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的坟墓,有没有后人追究,都当处以极刑,而且还应株连九族,斩草除根。”

    主打一个都不放过。

    唐诗听了不乐意了。

    【皇陵的宝贝从哪里来的?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

    【现在不盗,几十年,几百年后照样会被盗,哪个王朝能千秋万代?】

    【再说了,咱们这能叫盗墓吗?不,我们是在考古,让宝贝重见天日,而不是葬在地下生灰腐烂。好东西就应该拿出来给大家欣赏。】

    【要想死了不受打扰,那就别陪葬这么多宝贝啊。】

    【还是咱们领导人觉悟高,平了祖坟给农民种地,死后夫妻将骨灰撒向了大海,没有宏伟的陵寝,没有歌功颂德的墓志铭。】

    【瞧瞧,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先帝。哪怕后世史书,估计也只能给他八个字,荒淫无道,奢靡无度。】

    【可咱们的领导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永远活在千千万万百姓的心里,每年到了他们的忌日都有百姓自发地去举行悼念活动,缅怀他们。】

    这会儿大家都来不及诧异宿主的大胆了,大家更惊讶的是,世上还有这样无私的人?

    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可他们知道,瓜瓜和宿主不会撒谎骗他们,也没这个必要。

    不为名,不为财,不为利,那这人图什么啊?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葛经义揉了揉眉心,真是越扯越远了。他给九江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了,他越开口福星姑奶奶只会越生气,迟迟落不到点子上,耽误的还是他们的时间。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皇上,追究之事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找到皇陵失窃的这批陪葬品。”

    先帝皇陵中陪葬的金银珠宝算下来可是有上百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天衡帝缓缓松开手,重新握住笔,翻开了一本奏折,淡然地说:“葛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就交由你与九江王,朕限你们三天之内,一定要追回皇陵的失窃物品。此外,晚些时候,将皇陵失窃的清单呈上来。”

    葛经义点头:“是,微臣遵旨。这些盗贼带走的都是金银等物,数量庞大,难以隐藏,应该还没走太远,臣等已经派人地毯式搜索了,一定能找回来。”

    【葛大人这次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这些人身手敏捷,像是经过特殊训练。而且突然出现在皇陵,脸上都蒙着黑布,神出鬼没的,半夜就将财宝运出皇陵,直接上船走了水路。】

    【哎呀,今天雾太大,河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葛经义精神为之一振。

    果然还是要靠福星姑奶奶,若是他们刑部探查,估计至少也得花一两日才能知道这些人的去向,到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事不宜迟,既已知道了他们的去向,现在就去追。

    葛经义连忙拱手行礼:“皇上,微臣这就去皇陵探查。”

    天衡帝摆手,示意二人退下,然后独自坐在御书房内,拿着手上的奏折,许久也没翻一页。

    果然有办法避开瓜瓜和宿主的眼睛,但需要特殊的环境。

    而且能不能持续也很难说。为保险起见,试探就到这里吧,既能不惹葛经义怀疑,又能不暴露这批财宝的下落。

    本以为发生了皇陵被盗这么大的事,天衡帝肯定无心搭理她们这些妃嫔,一会儿就要将她们赶走了。

    唐诗连忙又吃了半盘点心,省得今天白跑一趟,连顿饭都没蹭到。

    哪知没一会儿,东来便来传旨:“诸位娘娘,午膳准备好了,请娘娘们移步到膳厅。”

    唐诗错愕,早知道就别吃那么多点心的,亏了。

    到了膳厅,她发现今日的饭菜也很丰盛,整整小一百道,丝毫没受皇陵被盗的影响。

    唐诗开心了,要说这几天没来承乾宫,她最怀念的莫过于承乾宫这丰富的饭菜。

    很快,天衡帝就来了。

    他板着一张脸,眉心打结,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大家都知道他心情应该不大好,都没人敢触他的霉头,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

    “坐下用膳吧。”天衡帝率先坐下,拿起了筷子。

    等他开动,其他几人也赶紧端起了饭碗,唐诗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淑妃她们生怕天衡帝发火,没太放得开,最后还是唐诗和周才人吃得最多。

    吃过午饭,她们便被皇帝打发回了各自的宫里。

    淑妃、李昭容顿时扼腕不已。

    她们都还不知道皇陵被盗的后续呢,皇上怎么就打发走她们了?这瓜吃到一半真是让人抓心挠肺啊,要不她们下午去安嫔宫里坐坐?

    安嫔听闻这事,赶紧以头痛,身体不舒服为由给拒绝了。

    只有唐诗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提前下班啊,能不高兴吗?

    回到昭华殿,她美滋滋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也不起床,就赖在暖和的被窝中看起了皇陵被盗这事的后续。

    葛经义真不愧在刑部干了二十年,办案经验非常丰富,很快就通过路上残留的些许车辙痕迹寻到了河边。

    那地方是一片荒凉的小树林,林子杂乱地摆放着二十多辆马车,马车上空无一物,马儿也早就被放跑了,不知所踪。

    葛经义便带了人沿着河岸上下游寻找,还弄了一些船只在河面上搜寻,并派了快马前往最近的三个码头守株待兔。

    到了下午,大雾散去,露出平静的河面。

    官府的人在河上挨个盘查,每一艘船只都上去搜寻了一遍,又派人在河两岸四处打听,看有没有目击者看到可疑陌生的船只。

    可寻到晚上都一无所获,那艘载了皇陵金银财宝的船就像是在大雾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葛经义和九江王一晚上都没睡,晚上审讯卫兵和杂役,试图找出可疑人员,到了白天又增派人手,扩大了范围搜查。

    可整整三天过去,他们将河流上下游两百里远的地方都查了一个遍,河上的船只更是一只都没放过,却愣是没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别说人,就连船的影子都没有。

    葛经义没辙,跑到宫里来求助。

    但天衡帝没在承乾宫见他,而是在太极殿接见的他,自然也就没唐诗这个金手指。

    迟迟没听到福星姑奶奶的声音,葛经义试探地询问道:“皇上,要不咱们去承乾宫?”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承乾宫今日清扫,朕暂时搬到了太极殿。”

    那就没办法了。

    他只得将自己这几天的探查如实上报:“皇上守陵的一千二百名卫兵和一百一十名杂役都全部盘查了一遍,只发现了厨房有一名可疑人员,但咱们的人查到他时,他已经悬梁自尽。经仵作检验,他后脑勺长了一颗瘤子,恐时日无多。此人并无亲族,孤身一人,他死后线索就断了。”

    “而河岸边……”

    等他讲完,天衡帝才开口:“这么说,目前什么都没查到?”

    葛经义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微臣无能,请皇上责罚。”

    “罚你有什么用?继续查,直到抓到这些贼人为止。”天衡帝冷冷地说。

    葛经义苦逼地退了下去,继续去追查这个案子。

    其实不止是他,连唐诗也不知道这批人将银子到底藏到了哪儿。

    那场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的白雾像是有魔法一般,将整艘船连带那一百多名盗墓贼都藏了起来。除了厕所、床上、浴室,好像又多了一个能屏蔽瓜瓜能力的地方。

    唐诗好奇了两天,找不到就算了,反正瓜那么多,她又不执着这一个,只是偶尔想起时会感叹这群人真厉害,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干下这桩大事还没被发现。

    可朝廷却没这么容易放下此事。

    毕竟是当朝皇陵被挖,而且挖的还是死去不到两年先帝的陵寝,这不是对朝廷的挑衅吗?大臣们纷纷上折子,强烈要求增加搜查力度,一定要抓住这批盗墓贼。

    但就在这时,忽又有消息传出,京城外两座亲王墓被盗,痕迹很新鲜,应该就是近两日所为。

    这两座亲王墓都是七八十年前建的,是太祖亲兄弟的坟墓。

    在朝廷严厉追查的情况下,竟还有人顶风作案,太猖狂了,朝堂震怒,刑部、京兆府都面临莫大的压力,大理寺也被要求加入该案的调查中。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郭羽兴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宣布母亲已去世,他本来准备了丰厚的陪葬,但因不想有人打扰了母亲在地下的安宁,所以他决定减少陪葬,只留两件他母亲平日里最喜欢的衣物和一串佛珠葬于陵寝中。

    至于其他物品,他悉数变卖成金银,用于施粥,为母积德行善,以保佑母亲来世投个好人家。

    他说做就做,当天便在乞丐最多的养济院旁边摆上了两大口锅,熬上了满满两大锅热腾腾的粥,但凡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或是养济院的老人孩子过来,都给一碗,浓稠又软糯,并不是做做样子。

    这个善行很快在城中的乞丐口中传开,不少乞丐慕名而来,一天连续不断,要熬十几锅粥。

    不到三天,郭家施粥的美名就打了出来。

    早朝上,天衡帝都还特意夸赞了郭羽兴一句。

    郭羽兴趁机提出了他关于“孝道”的看法,建议生前厚待老人,死后薄葬,多做善事,为老人行善积德,最后才提出丁忧应改为自愿原则。

    若是本人有强烈的守孝意愿,父母也赞成,官员当丁忧以尽孝心。

    但若是父母生前并不愿意儿女替自己守孝三年的,也可灵活处理。

    孝之一字,当以满足老人的心愿为最佳,而不是以刻板的规矩来定论。

    他甚至大胆地在朝堂上指出了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为了避免家中子弟丁忧耽误前程,多少老祖宗不敢死,拼着命吊着那一口气,就怕自己突然死了阻碍了子孙后代的前程。

    郭羽兴这番话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保守的大臣抨击他不孝不忠,应撸官贬为平民。

    但也有一部分官员支持他,毕竟总有官员担忧自己干得好好的突然丁忧,也担忧自己哪天死了以后儿子丁忧不得不暂时断了仕途。

    而且郭羽兴还组织了一部分官员参奏他在江南参加乡试时的座师刘冬年。

    抨击刘冬年打着“孝道”的名义,随意淘汰考生,埋没了不少人才。

    这事在不少学子中间并不是秘密。

    那些受害者或是受害者的朋友,都组织了起来给皇帝上了一封万言书,先是肯定孝道并没有错,但当孝道走了弯路,变成某些人谋取私利,沽名钓誉,作践他人的工具时,将危害朝廷,危害国家。

    此事借由先帝皇陵被盗一事,越闹越大,京城半数以上的官员卷入其中,连追查盗墓贼的下落都没有那么着急了。

    唐诗整日里吃瓜都吃不过来。

    而且她还知道了这事不简单。

    郭羽兴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接受了狗皇帝的暗示。

    也就是说,现在这一切的发展,都是狗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要不是有他的支持,就是给郭羽兴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大胆地跳出来,什么都敢说。

    唐诗搞不懂狗皇帝在打什么算盘,但她知道远在福宁行宫的太后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将寝宫里的瓷器摔了个粉碎。

    “皇帝这翅膀是长硬了,心柔死了,先帝陵寝被盗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哀家。”

    “现在又弄出什么孝道的讨论,想要废除丁忧,提倡薄葬,重新定义孝道。怎么,他是想不敬哀家这个母亲了吗?”

    傅二爷早在福宁行宫呆腻了,趁机怂恿傅太后:“太后娘娘,皇上还是太年轻了,这宫里啊,缺不得您。依臣看,都快过年了,太后娘娘也该回宫了。”

    傅太后睨了他一眼,将他那点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不成器的玩意儿,一大把年纪了还只知道玩乐。

    傅太后懒得跟他多言,将他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傅国公单独说话。

    没了外人,傅太后脸上那种母仪天下的慈爱与大度荡然无存。她眉梢往上飞,眼神阴狠:“哀家怎么觉得皇帝自登基以来越来越不听话,逐渐与哀家疏离了。他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傅国公吓了一跳,神情凝重地说:“太后多虑了。应该不会的,当年这件事的知情人都被咱们处理干净了,只有娘娘与臣,还有柳嬷嬷知道事情的真相。娘娘与臣必定不可能说出去,柳嬷嬷打小就跟着娘娘的,忠心耿耿,也不可能会到处乱说。皇上能从哪儿知晓?”

    柳嬷嬷这些年为傅太后办了不少事,手上沾满了血腥。就是为了保住她自个儿的命,保证她能安安心心地活到老,她也必须得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

    话是这样说,但傅太后还是有些不安,站了起来,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焦虑地在室内踱来踱去。

    半晌后,她幽幽地叹息道:“不是亲生的终归不是亲生的,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哪怕哀家呕心沥血将他养大,为他筹谋得皇位,他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若是哀家的承儿还活着就好了。”

    傅国公安慰道:“娘娘多虑了。皇上性情打小就冷漠,不苟言笑。您对他又素来严厉,母子之间不如寻常百姓亲近是很自然的事。但您始终是他的母亲,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敬着您。娘娘若实在是不放心,那还是让皇上早日诞下龙子吧。”

    提起这个傅太后就发愁:“你当哀家不想?傅家的女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连个男人的心都笼络不住。”

    想当年她与姐姐相继独宠后宫,无人敢直面她们的锋芒,将那些小贱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姐姐身体不好早死了,若非她肚子不争气,又怎会有今日的烦恼。

    傅国公绞尽脑汁道:“她们怎么能与娘娘您相比。许是因为我们以前送的女子都不得皇上欢心。听闻这段时间皇上独宠安嫔,不若送个跟安嫔相似的女子进宫,兴许能引起皇上的兴趣。”

    傅太后瞥了傅国公一眼:“你当皇上是你,来者不拒,他都有真品了,又怎么会喜欢一个赝品?况且安嫔现在正是颜色正好的时候,皇上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

    又不是年老色衰了,还能找个更年轻更漂亮更鲜活的代替。

    傅国公揉了揉脑门:“皇上不近女色也麻烦。”

    傅太后轻嗤一声:“人你去找,至于安嫔,不足为惧,正好也给皇帝一个教训。他不该什么都瞒着哀家的,哀家还没老呢。”

    傅国公知道论心计和心狠手辣的程度,自己远不及这个从宫廷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姐姐,便道:“是,臣这就去办。”

    傅太后点点头:“让人收拾一下。现在京城弄得这么热闹,哀家得回去看看。”

    傅国公也想回京城了,连忙应下。

    唐诗看完福宁行宫的八卦,好奇地问瓜瓜:【瓜瓜,你说狗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世啊?】

    瓜瓜:【理论上是不知道的,但记忆这种事很私人,我也不能钻入对方脑子里查看对方是否恢复了记忆。事发时,皇帝已经四岁,开始记事了,谁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想起。】

    这倒是,唐诗感慨:【要是他早就想起来了,还一直隐忍不发,对太后毕恭毕敬十几年,那这份心计也太可怕了。】

    这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唐诗觉得自己想多了。

    天衡帝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他若是前些年就恢复了记忆,那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甚至更小,如何能够压下这样的仇恨,在傅太后这样精明的女人面前半点都没显露出来。

    【我感觉还是傅太后自个儿心虚,因而多疑。皇家无亲情,就是亲母子也会有权力之争,也会因权力反目,比如武后与她的几个儿子。傅太后向着娘家,又想掌控狗皇帝,狗皇帝哪愿意一直当她手里的傀儡。】

    即便是没有杀母之仇,以两人的立场,以傅太后的强势,两人之间也迟早会走向对立面。

    瓜瓜翻了一下历史:【是的,历史上强势的母亲和皇帝之间往往亦有冲突。】

    八卦一会儿,唐诗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至于傅太后又会向狗皇帝进献美人什么的,关她什么事?她就是个打酱油的小透明,只要不少她宫里的用度,谁进宫,多少女子进宫都跟她没关系。

    朝堂上以郭羽兴和曹胜为首的两派官员吵得不可开交,吵得天衡帝烦不胜烦。

    正好快到年关了,腊月二十五后,天衡帝便给大臣们都放了假,此后到元宵节期间,不再上大朝,若是大臣有要事,也可随时进宫禀告。

    听到大雍的年假这么长,唐诗酸了。

    真的是太爽了,一放二十天,现代打工人看了都要落泪。

    不过虽然放假了,但不意味着一个勤勉的皇帝就能什么都不做,安心休息了,相反,天衡帝书桌上的奏折仍旧没断过。毕竟管理着这么大个国家,不是说休息所有人就能休息的。

    因此唐诗她们照旧要每天去承乾宫陪皇帝。

    皇帝批奏折,见大臣,她们就在偏殿吃吃喝喝闲聊就是一天。起初也有妃子想做点什么手工博天衡帝欢心,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摆烂了,对吃喝聊天欣赏首饰的兴趣远远大过了取悦皇帝。

    当然,天衡帝还是照旧独“宠”安嫔,三天两头留安嫔下来伴驾侍寝。

    唐诗有金手指,知道这所谓的侍寝都是安嫔在偏殿坐冷板凳后就更……羡慕她了。

    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做,最后还有大笔的赏赐可拿,多美的日子啊。

    但很快她就不羡慕安嫔了。

    腊月二十六这日,她们几个照旧在承乾宫“陪”天衡帝办公,御膳房照旧又送来了很多精美的点心和茶水。

    今日送多的是玫瑰杏仁糕,是唐诗和安嫔都喜欢的糕点。

    唐诗是不挑食,安嫔是喜欢玫瑰做的糕点,不但味道好,而且还做成了精致的玫瑰花瓣模样,好看极了,让人食指大动,于是两人不免多吃了几块。

    快到中午的时候,安嫔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一会儿,她的面部出现了些微的肿胀,面色也呈青紫,一副像是要窒息过去的模样。

    众人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安嫔,你哪里不舒服?快,快请太医,去请太医,通知皇上啊……”

    第038章

    唐诗也急得不行, 赶紧问瓜瓜:【安嫔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人下毒了?】

    但很快她自己又给推翻了。

    【不应该啊,今天上午大家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要是食物被下毒了, 没道理只有她一个人中毒。】

    瓜瓜:【她这症状更像是过敏。】

    唐诗眉心一跳, 正想开口询问,焦急的淑妃已经抢先一步问安嫔的贴身宫女秋蓉了:“你家娘娘在吃食方面可有什么忌讳?”

    秋蓉眼泪直滚, 抽泣道:“回淑妃娘娘,我家娘娘不能食花生。小的时候吃过一次便面部水肿,口腔溃疡,皮肤风团,这事进宫时登记过的。”

    唐诗连忙问瓜瓜:【花生过敏有哪些症状?】

    瓜瓜:【面部和喉咙肿胀、咳嗽、皮肤瘙痒、口腔溃疡、皮肤风团,甚至有可能引发过敏性休克。百分之九十的食物过敏引发的死亡都是由花生导致的。】

    几乎全对上了。

    唐诗心一惊,又问:【那花生过敏有没有什么治疗缓解的法子?】

    瓜瓜给唐诗科普:【没有。治疗过敏的基本上都是西药, 中药作用不大。现在只能让她停止接触过敏原,给她漱漱口, 看能不能好一些吧。】

    那总不能干坐着吧。

    唐诗灵机一动:【给她催吐行不行?】

    瓜瓜:【花生过敏一般是在食用了花生制品后半个小时左右发作, 现在应该还没消化, 你可以试试。】

    唐诗还没来得及行动便看到天衡帝阴沉着脸大步进来, 冷声吩咐:“给安嫔催吐,让人备些解毒的绿豆汤。”

    东来连忙带着两个小太监上前掰开安嫔的嘴巴,抠她的嗓子眼。

    安嫔很难受,低头大声呕了出来,将今天上午吃的东西全吐了,一旁服侍的秋蓉赶紧端水给她漱口。

    旁边淑妃连忙给天衡帝说明了情况:“皇上,安嫔应该是花生过敏, 不是中毒,因为臣妾几人跟她吃的都一样, 只有安嫔妹妹出现了这种症状。她的宫女说,安嫔妹妹对花生过敏,臣妾担心是玫瑰杏仁糕里掺杂了花生。”

    天衡帝让人将剩下的玫瑰杏仁糕拿下去检查,同时派人去查今日是谁做的糕点,都用了哪些材料。

    宫里皇帝和妃嫔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有什么忌讳都登记过的,照理来说,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而且今天送过来的是玫瑰杏仁糕,而不是玫瑰花生杏仁糕,糕点名称也不准确。

    很快,东来便将御膳房的总管带了过来,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皇上,今儿的糕点是御膳房的齐嬷嬷做的。她听闻贵人吃了她做的玫瑰杏仁糕出了事,借口怕冲撞了皇上要换身衣服,关上门在屋里悬梁自尽了。奴才已让人将她的房间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御膳房的总管是个胖乎乎的太监,这会儿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皇上,奴才已让人查过,今日御膳房做的玫瑰杏仁糕只取了玫瑰、杏仁、白糖、面粉……等物,不曾有花生。”

    可慎刑司的检查结果出来却相反:“皇上,这些糕点中加了不少花生磨成的粉末,份量还不小,但玫瑰和杏仁的味道掩盖了花生的味道,味觉不敏感的人品尝不出来。”

    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听到这话顿时瘫坐在地,面色发白,不住地摇头:“皇上明鉴,小人真的不知情,御膳房登记本上也只有这些材料。可能是齐嬷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时疏漏……”

    天衡帝没功夫听他推脱责任,面容冷厉地下令:“拖下去,相关人等皆带走,御膳房和齐嬷嬷的房间全部封印,仔细排查一遍,朕明天就要结果。”

    慎刑司的人领命而去,将御膳房总管拖走了。

    他们一走,承乾宫内陷入了寂静。无论是妃子还是伺候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直到太医过来,大家才松了口气。

    看着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进了屋,唐诗提起的心仍旧没放下。

    她问瓜瓜:【安嫔不会有事吧?】

    瓜瓜:【这就不知道了,主要是没有过敏的药,如果有药物问题不大。现在只能看她的运气了,过敏这事可大可小。】

    安嫔今天吃了不少掺杂花生的糕点,看症状也比较严重。

    唐诗感觉有些不乐观,抿了抿唇:【瓜瓜,你看看那齐嬷嬷是何许人也。】

    瓜瓜:【一个八岁就进宫,从宫女做到嬷嬷的女人,负责御膳房的糕点。最近一段时间,她没接触过任何人,也没任何异常行为。】

    唐诗:【那她跟谁来往比较密切,跟她关系亲密的人,比如亲朋好友,最近有没有发横财的?】

    唐诗还是怀疑安嫔今日过敏这事太蹊跷了。

    即便御膳房疏忽了,不知道安嫔对花生过敏,那送过来的糕点既已加入了不少花生,也该在名称中加上花生二字才是。

    这样安嫔也不会误食糕点导致过敏。

    这事倒像是场精心设计的巧合。

    淑妃等人也是心有余悸,感觉这事只怕另有猫腻,于是都竖起了耳朵。

    瓜瓜:【没有,她生性冷淡,鲜少与人亲近,至于亲人,她入宫四十年,父母亲人早没联系了。】

    【不过三十多年前她曾受过傅贵妃的恩惠。】

    唐诗:【傅贵妃?是现在的太后吗?】

    瓜瓜:【不是,太后的姐姐,那位早死的宠妃。当年齐嬷嬷不小心触怒了一位贵人,本来要被杖毙的,傅贵妃当时正好怀孕,说见不得人杀生,那贵人便饶了齐嬷嬷一命。】

    唐诗想起了前段时间傅太后“至于安嫔,不足为惧,正好个皇帝一个教训”,顿时感觉汗毛倒竖,惊恐万分地对瓜瓜说:【太后,是太后动的手。她说要给狗皇帝一个教训,最近狗皇帝这么宠安嫔,这就是他们对狗皇帝的教训。】

    【而且他们以为狗皇帝喜欢安嫔,打算找个跟安嫔相似的女子进宫争宠,所以要先除掉安嫔这块绊脚石。】

    【齐嬷嬷肯定是他们的人。三十多年,宫里的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波,哪还会有人记得这么一件小事,自然也不知道齐嬷嬷跟傅家的这段关系。如今齐嬷嬷又死了,慎刑司的人肯定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查不出来。】

    淑妃舔了舔嘴唇,惊得脸都白了。

    李昭容也好不到哪儿去。

    以前她们还有点酸安嫔受宠,如今是完全羡慕不起来。太后太霸道了,不合她心意的人受宠,就要对方的小命,太可怕了。

    感谢皇上的不宠之恩。

    而且她们还发现了一件事,如今安嫔陷入昏迷,这道声音照样响起,那说明她们都搞错了,安嫔不是宿主。

    两人偷偷往后面看,只见唐诗脸色煞白,小脸上写满了恐惧,跟她们的反应差不多。而旁边的周才人一如既往地低垂着头,似乎没怎么受影响。

    莫非周才人才是真正的宿主?

    两人很快都想到以前忽视的一些小细节,有好多次安嫔都偷偷看周才人,还主动征询周才人的意见,隐隐有讨好周才人的意思。

    原来安嫔早就知道了。

    还好,还好,她们虽然平日里时常漠视周才人,但也没故意刁难排挤过对方,对方应该不至于因此记恨她们才对。

    皇上现在应该也反应过来了吧。

    两人偷偷瞥向天衡帝。

    天衡帝眼神阴鸷,面色极为难看。

    这件事虽突然,但在他的预料之中。当初顺水推舟,让安嫔冒充宿主,就是防的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太后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兴许在对方心中,一个普通的妃嫔而已,死了便死了。

    她又不只弄死过一个。

    天衡帝没说话,其他人心里虽有很多想法,也都不敢说。

    只有唐诗偷偷跟瓜瓜聊天。

    【天,太后准备回宫了,怕怕,呜呜呜!】

    瓜瓜:【宿主别怕,以后你的吃穿用度,还有接近你的人,我都查一遍,保证你的安全。】

    听它这么说,唐诗感觉浑身的冷意都驱散了不少:【瓜瓜有你真好,爱你。】

    淑妃和李昭容都嫉妒得红了眼睛,她们也好想有瓜瓜护体啊,真是安全感满满。

    哎,太后要回来了,以后她们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在众人忐忑纠结的心情中,太医终于出来了。

    他脸色凝重地说:“回皇上,安嫔娘娘应该是误食花生引起的过敏,症状比较严重,臣配了一些防风祛风除湿止痒、生甘草调和的药,每日三次,定时服下。这段时间,安嫔娘娘的饮食要清淡一些,而且要防止她抓挠面部、颈部等地方。”

    唐诗很是同情:【没用的,花生过敏没有对症的中药。】

    吃了也白吃,而且中药实在是太难喝了。

    可怜的安嫔,这下要遭不少的罪了。谁过敏谁知道,奇痒难耐,又没药治疗很难忍住不去抓,要是忍不住挠了,以后就毁容了。

    太后这一招真的狠,即便要不了安嫔的命,也要毁掉安嫔的容貌,以后安嫔还拿什么去争宠。

    过敏这事,太医都没有办法,瓜瓜也没辙,只能靠安嫔自己抗过去。

    天衡帝早从宿主和瓜瓜的讨论中知道了结果,并不意外,只说:“太医院安排两名医术高明,擅长治疗过敏的太医轮流守在承乾宫照顾安嫔。朕要你们保证,安嫔不会有性命之忧。”

    太医颤颤巍巍地接了旨,连忙回去传达这个苦逼的消息了。

    等太医走后,天衡帝的锐利地目光落到了唐诗四人身上,一一滑过,最后在周才人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目光,摆了摆手说:“都回去吧,这段时间承乾宫这边不用你们来伺候了。各自在自己的宫里,安分守己,不要出门。”

    “是,皇上。”淑妃几个连忙点头,行了礼就赶紧告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不舍。

    看来今天是真的吓到她们了。

    心有余悸地回到昭华殿,唐诗赶紧问春喜:“我有过敏的食物吗?”

    可别像安嫔这样翻车了。

    春喜摇头:“不曾听说,娘娘入宫时也没登记过。”

    谢天谢地,说明这具身体对寻常之物都不过敏,至于比较小众的类别,她自己都不清楚,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自然没法用过敏这招对付她。

    唐诗安心了,用过午膳后又抽空关注了一会儿安嫔的状况。

    安嫔过敏的症状更明显了,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嘴巴和喉咙也红肿,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喝点水。

    而且过敏还有个特点,奇痒难耐。安嫔总忍不住想抓,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伺候的宫女只能用柔软的薄纱将她的手捆绑了起来。

    不能抓,安嫔就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发出难受的哀嚎。

    实在没辙,最后太医给她熬了一副安神助眠的药,终于让她睡了过去,这才暂时消停了。

    但唐诗知道这还没完。

    在没有治疗过敏药物的情况下,她这情况只怕还得反反复复,不知道要几天才能结束,太折磨人了。

    希望安嫔能够早日挺过去吧。

    不出唐诗的预料,慎刑司那边将御膳房查了个底朝天,跟齐嬷嬷有来往的人也全查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最后管理御膳房的总管被撸了,还挨了五十板子,其他的相关人员也受了相应的处罚。御膳房更是大换血,一大半的人都换成了新人,至于管理御膳房的太监换成了广全身边的小徒弟,也就是天衡帝的心腹。

    除此之外,承乾宫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甚至是传到了宫外,说是安嫔误食了花生导致过敏,皇上雷霆震怒,为她血洗御膳房。

    而且皇上非常担心她的病情,接连两日都衣不解带地守在床榻边亲自照顾,不假于他手,甚至连大臣入宫求见都吃了闭门羹。

    宫里宫外都在议论安嫔有多么的受宠。

    唐诗吃到这个瓜,甚是无语。

    除了第一天,狗皇帝根本就没去看过安嫔,只是吩咐太医和伺候的宫女太监一定要好好照顾安嫔。

    由此可见传言不可信。

    而且她还发现了狗皇帝的一个秘密。

    狗皇帝悄悄召见了暗卫,对傅太后动了手。

    腊月二十七日这天,福宁行宫中,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明日就启程回京。因为队伍比较庞大,虽然行宫离京城不远,估计也要花两天才能到,正好赶在除夕的前一晚抵达京城。

    这一晚,太后早早便睡下了。

    可能是睡得太早,也可能是睡前喝了不少水的缘故,半夜,太后起夜,守夜的宫女连忙点亮了灯笼,扶着她去恭房。

    天寒地冻的,外面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户,树枝摇曳,影子落在窗户上,显得有几分可怖。

    傅太后无端端的眼皮子直跳。

    她眨了眨眼,感觉可能是没睡好,也没多想进了恭房。

    忽地,一只巨大的,像是野兽一样的东西扑在了窗户上,张着獠牙的巨大阴影袭来,伴随着猎猎作响的寒风,傅太后心头一窒,吓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忘记了自己在上茅房,这一退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两个宫女连忙将她扶回了床上,又赶紧通知柳嬷嬷,请了太医过来。

    最初,大家都以为平地摔一跤应该不太严重才对,哪晓得太医诊治后表示,傅太后摔断了腿,不宜挪动,得好好休养几个月才能完全康复。

    傅国公兄弟都傻眼了。

    眼看就要回京了,结果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他们不甘心,将太医拉到一边仔细询问太后的病情是真的不能回京吗?

    太医严肃地表示,傅太后伤到了骨头,必须得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回京好几十里地,路上颠簸,可能加重她的伤势。傅太后都五十来岁的人了,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没办法,傅太后的身体要紧,他们只得打消了回京的念头,留在福宁行宫过年。

    但太后摔伤是大事,天还没亮,傅国公就派了人快马加鞭回京通知皇帝。同时安排人查昨晚是什么吓到了太后,导致太后摔伤。

    可查来查去都一无所获,也没可疑的人或是痕迹,最后傅国公猜测这很可能是风将树枝刮到了窗户上,看起来很恐怖,进而吓到了太后。

    这只是一场意外。当然,当晚伺候的宫人免不了责罚。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天衡帝接到了太后摔伤的消息。

    当天夜里,他召了几个大臣进宫,交代了一番事宜,次日一大早便带了一队侍卫骑马出发去福宁行宫。

    当时城门开的时候,好多等着入京的百姓守在外面,亲眼看到了皇帝“心急如焚”出城,一打听原来是太后摔伤了,皇帝不放心,冒着风雪天要去行宫探望太后。

    而且为了能早日抵达福宁行宫,他都没坐马车,而是辛苦骑马去的。

    这事在京中传开后,京城百姓、官员都夸赞皇帝孝顺。

    还有跟郭羽兴打擂台的官员趁机写了一首诗来称赞天衡帝。

    一时间,皇帝和太后母子情深的故事传遍了京城,天衡帝的孝顺更是为人津津乐道,堪为天下楷模。

    唐诗看到这个八卦更无语了,这就是一对塑料母子啊,而且是有不共戴天大仇的母子。

    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头。

    天衡帝日夜兼程,饿了就在路上啃个干饼子,喝两口凉水,终于赶在天黑之时抵达了行宫。

    傅国公兄弟听到他这么快都来了,极为震惊,连忙穿好衣服前来迎接。

    天衡帝浑身都是雪,开口都带着寒气:“母后呢?”

    傅国公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缰绳,说道:“回皇上,太后娘娘腿痛,太医开了助眠的药,已经睡下了。皇上星夜兼程,辛苦了,还没用饭吧?微臣这就安排厨房准备吃的,正源殿有温泉,比较暖和,皇上去那边沐浴更衣吧。”

    天衡帝点点头,去了正源殿,沐浴更衣出来后傅国公已经让人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天衡帝坐在桌前边吃饭又边叫人把太医叫过来,亲自询问了一番太后的伤势:“怎会伤得如此严重,你们怎么伺候的?舅舅,朕让你们陪母后出来散心,便是想让你们照顾好母后,结果在过年这节骨眼上,母后却受了伤。你们实在是太令朕失望了。”

    傅国公和傅二爷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是微臣失职,没有伺候好太后娘娘,请皇上责罚。”

    倒打一耙后,天衡帝冷哼道:“罚你们有什么用?母后最重感情,也最疼两个舅舅,朕要真罚了你们,最后心疼的还是母后。这次便罢了,但再有下次,朕唯你们是问。”

    两人长吁了一口气:“谢皇上宽宥。”

    仔细安顿好了天衡帝后,兄弟二人这才离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第二天,因为天衡帝来的缘故,他们起得比较早,可到了正源殿却被告知,五更天的时候皇上就起床了,现在已经去了太后那儿。

    他们连忙赶到太后的寝宫。

    只见太后斜靠在床上,正在用早膳。

    今日厨房给太后准备的是山楂粥,山楂有活血化淤的功效,对淤血,跌打损伤有辅助疗效,非常适合太后目前的情况。

    天衡帝挥退了伺候的宫女,自己接过碗和汤匙,一勺一勺,先吹凉了再喂给太后,极为耐心细致,比之伺候了太后几十年的柳嬷嬷也不差。

    傅国公兄弟见了都自愧不如。

    伺候太后喝了粥,天衡帝又拿起热乎乎的湿帕子给太后擦脸擦手。

    傅太后含笑看着天衡帝,很是满意:“皇儿辛苦了,大老远跑过来作甚,哀家这儿有这么多人伺候,不用你亲自过来。京城还有不少事,离不了你。”

    天衡帝不以为意地说:“若儿臣缺几天便不行,要他们作甚?母后受了伤,儿臣不来,心里着实不安。今年就让儿臣和两个舅舅陪母后在行宫过一个清净的年。”

    “你啊你,都做皇帝还这么任性。”太后摇摇头,“母后这是小伤,不打紧的,还是朝中正事要紧。”

    天衡帝笑着说:“也就只有在母后面前,儿臣才敢任性,稍微放松一些。您就当是给儿臣放个假。”

    他这么说,太后眯眼打量了他一番,心疼道:“两个月不见,皇儿瘦了,你也别光顾着正事,身子要紧。”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天衡帝乖巧认错。

    母子俩说了几句话,柳嬷嬷端着药上来。

    天衡帝接过,亲自尝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好苦,问问太医,药里能不能放些糖,太苦了,母后忍一忍。”

    他又亲自侍奉傅太后喝药。

    这一天,他从早到晚都陪在太后寝宫里,吃饭洗漱喝药都不假手他人,搞得柳嬷嬷都没什么事做了。

    此外,他还陪太后聊天,给太后说起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没有任何的避讳,比京城传回来的消息还要详细。

    下午闲暇的时候,他还拿了一本话本读给太后听,哄的太后眉开眼笑,连柳嬷嬷都说好久没看太后这么高兴了。

    直到晚上,服侍傅太后用过了晚膳,吃了药后,天衡帝都没走的打算,说是要在外间的榻上伺候太后,万一太后有事可以唤他。

    傅太后坚决不同意:“这怎么行,皇儿昨天赶了一天的路辛苦了,今天一大早就来陪哀家,晚上再睡不好,身体怎么受得了。哀家这儿有柳嬷嬷伺候,皇儿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陪哀家。”

    最后傅国公兄弟也劝,好说歹说,才将天衡帝劝回了正源殿。

    等人一走,傅国公便笑道:“娘娘前阵子多虑了,皇上孝心感天,只不过长大了,有时候难免有了自己的主意,与娘娘意见相左。”

    傅太后也很欣慰:“他今日表现还不错,也不枉费哀家那些年费尽心思扶他上位。”

    “岂止是不错,便是寻常人家,儿女再孝顺的,这等洗脚、喂药之事也大多都是奴仆。皇上却不放心,要亲自伺候太后娘娘,可见他平日里只是性情冷淡了些,但心底还是在乎娘娘您的。”傅国公放松了许多,一个劲儿地夸赞天衡帝。

    唐诗窝在昭华殿看了一天的戏,眼看傅太后和傅国公这两个人精都被蒙蔽了过去,既觉痛快又觉毛骨悚然。

    狗皇帝真的是太能忍,太会演了。

    明明他才是太后摔伤的罪魁祸首,可最后傅太后和傅国公竟都对他赞不绝口,完全没怀疑到他身上。

    要不是瓜瓜给她开了金手指,她都要被蒙骗过去。不过太后暂时回不来,对她们这些妃嫔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第039章

    天衡二年的除夕, 因为宫里两位巨头都不在的缘故,过得颇为冷清。

    妃嫔们因为天衡帝那句“安分守己,不要出门”都窝在自己宫里, 连串门拜年都没有。

    当代年轻人最烦的就是过年回去要应付各种七大姑八大姨, 如今全免了,谁都不用应付, 唐诗自然高兴。

    唯一有点不开心的就是狗皇帝走得急,年终奖没发,这个年有点穷,大老板不发年终奖,她还得给昭华殿的宫女太监发呢,只能自掏腰包了。

    她记忆里,去年过年太后和狗皇帝都是给各宫发了赏赐的, 昭华殿虽然没啥牌面,可随大流, 也多得了一只羊, 绢布十匹, 还有两个红包——装着银子的荷包, 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呢。

    但今年这些统统都没有。

    倒是御膳房多送了点新鲜的蔬菜过来,唐诗和周才人发的都是韭黄,淑妃燕妃位分最高,各得了一根黄瓜,把两人喜得差点放鞭炮。

    唐诗翻到这个八卦就觉得好笑,笑完又觉有点心酸,还是现代好啊, 冬天平民老百姓都吃得起黄瓜,在这古代, 皇帝都不可能天天吃。

    不过古代过年的年味比现代浓多了。

    基本上从腊月下旬便开始准了,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尴,钉桃符,贴春牌,守岁,迎新,拜年……

    不过最令唐诗期待的还是上元灯会,也就是元宵节灯会。

    元宵节在古代是极其重要的节日,大多数朝代都要放假的那种。

    大雍也极为重视,年前便开始在皇宫南大门对面的街边用木料、松枝搭建山棚,再用花朵和彩旗装饰。

    搭建好后,年前街边就会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表演,比如杂技、说书、唱戏、舞蹈等,算是提前为元宵节预热。

    这时候,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就会陆陆续续入京了。

    上元灯会正式开始是在正月十四这天,一共五天,到正月十八结束。这期间,京城的主干道上都会张灯结彩,灯火昼夜不歇,整个京城都会变成一片花灯的海洋。

    正式的灯会是在皇宫南大门前开始举行。

    皇帝高坐在楼上视野最好的地方,既可观看各种精彩的花灯,也能瞧见下方露台上教坊司、军乐队等官方乐坊的精彩表演。

    太后一般也会同行,至于后妃,毕竟位置有限,只有得宠的妃子才有这个殊荣陪皇帝登上南大门坐着欣赏灯会。

    去年整个后宫就只有燕妃和淑妃有这个资格。

    至于今年,这项活动恐怕要取消了。

    因为天衡帝还滞留在福宁行宫装孝子,过完年了都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

    他说是去侍疾的,便半点都不含糊,早上起来便去守在太后的寝宫,端茶倒水,洗漱喂饭喂药,一样不落,就连朝中大臣写信催他回来,他都一律推了,只说母后的身体要紧,他要照顾到母后痊愈为止。

    而且为了怕太后心里有负担,他还一直瞒着这事。

    当然是瞒不过的,傅太后知道后很是欣慰,等到腊月初八后便劝他回去,说是朝中事务要紧,天衡帝一律婉拒了,还处罚了两个身边伺候的宫人,怪他们大嘴巴,向太后说这些,惹得太后不高兴,不能安心养病。

    傅国公得知后最后一丝疑虑都打消了,不停地在太后面前说皇帝的好话。

    唐诗看完之后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秀还是狗皇帝秀。

    比不过啊。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狗皇帝不回来,宫里的戒备都松懈了许多。

    宫女太监侍卫都是打工人,以前大老板在的时候肯定得好好表现,但现在两个大老板都不在了,几个小老板又被勒令在自己宫中,哪里都不能去。

    老板们不在,表现给谁看?所以当然是能摸鱼就尽量摸鱼了。

    而且过年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虽然没有假期,可大家心理上也会放松很多。

    这给了唐诗可趁之机。

    唐诗打算出宫去看元宵灯会。

    她这样的小透明肯定没机会光明正大地随皇帝出宫去看热闹,只能自己想办法,好在她有瓜瓜这个作弊器。

    瓜瓜已经探查清楚了出宫的路线和关卡,还有各个关卡值班人员的性格,需要什么手续等等,到时候只要投其所好,很容易就出去了。

    现在后宫还没有皇后,皇帝和太后都不在,后宫事物便暂时由淑妃代掌。

    淑妃不能批准唐诗出宫回家省亲,但能批准她宫里的宫女太监出宫采买或是给家里送点东西之类的。唐诗就抓住了这个漏洞,说是想派宫女回家探望探望家人,顺便再送点东西。

    这样的小事,淑妃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唐诗便顺利拿到了出宫的令牌。

    到了正月十四这天下午,唐诗换了一身宫女的装扮,披上了一个灰褐色的披风,又在脸上涂了一层黑粉,让皮肤看起来暗沉一些,颜值大打折扣,站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程度后,便欢喜地揣着出宫的令牌,按照瓜瓜的指示非常顺利地出了宫。

    对比宫里的冷冷清清,宫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唐诗有种回到现代逛古镇的感觉。

    走了几步,唐诗就被四处飘荡的食物的芬芳给吸引住了目光。

    唐诗摸了摸事先准备好的碎银子和铜钱,先垫饱肚子再说。

    她从街头开始吃起,凡是看起来还不错,她又想吃的都尝尝,科斗粉、琥珀饧、糖瓜蒌……

    可惜想得很美,但肚子不争气,才吃了三四样,她就吃不下了。

    唐诗放弃了吃完一整条街的想法,开始闲逛起来,街道两旁最多的便是各色花灯,还有很多猜灯谜的活动。唐诗古文学得一般般,不利用瓜瓜这个外挂,完全猜不中,她看了一会儿热闹,跟着看热闹的观众拍了拍手便走了。

    刚走出几百米远,唐诗便看到一个四五岁戴着红色虎头帽的小孩坐在地上哭,硬是不肯起来:“我要龙,我要龙……”

    这孩子嗓门老大,引得周围的百姓都看了过来,劝其父母:“孩子哭得太伤心了,要龙就给她吧。”

    小孩的父母看起来很年轻,其母约二十岁左右,长得秀秀气气的,有些腼腆,面对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颇有些束手无策,只能不停地哄。

    她的丈夫高大威猛,看起是个很精壮的汉子,但面对哭天抹地的女儿也很没辙,囧得满脸通红:“不是不给,实在是她转不到。”

    旁边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小姑娘举着手里公鸡糖人笑眯眯地说:“那个妹妹运气太不好了,转了十几次都没转到龙和凤凰,全是兔子、公鸡、老鼠之类的,她都给咱们了。”

    唐诗这才发现,周围的小孩手里都拿着各种小动物的糖人,全是蹭的。

    十几次都没中,这运气未免太差了点。

    唐诗想起自己小时候见到的画糖人的摊子上,龙和凤也是最难转到的。一个两个不中正常,但个个都转不中,很可能有猫腻。

    唐诗问瓜瓜:【糖人摊子下面那个转盘有问题吧。】

    瓜瓜:【下面放了一块磁铁,跟上面转动的指针是相互排斥的,所以几乎转不到龙凤。】

    唐诗恍然,难怪几乎转不到龙凤呢。

    画糖人的小贩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龙凤面积比较大,用的材料多,糖在古代价格可不便宜。同样的材料,他都可以画好几个简单的小动物,多赚好几十文了,自然不希望顾客转到龙凤了。

    另外,人为制造稀缺性。不少人骨子里都是有点执拗劲儿的,越是转不到,越是不死心,越要继续,这不就给摊贩创造了源源不断的利润,比如眼前这个小女孩,死倔死倔的,转了十几次都不肯认输。

    唐诗坐了下去,掏出十枚铜钱,摊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干巴巴地说:“小哥,你帮我转,我,想要那条龙。”

    摊主憨厚一笑:“客人不试试自己的手气吗?”抽奖本来就是很吸引人的一件事。

    唐诗坚决摇头:“不了,我相信你的手气更好。”

    说着就作势低头一副要往转盘下面看的样子。

    机灵的摊主马上明白自己的把戏被眼前这个人畜无害,有些胆小的小姑娘给看穿了,连忙说道:“好,我帮你转!”

    说着他一手不着痕迹地伸到了转盘下方,另一只手转动转盘,指针飞快转动,数息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龙上,人群外围爆发出一阵哄堂喝彩:“中了,中了……”

    连那小孩都不哭了,骨碌碌地爬了起来,巴巴地望着指针下面那条彩色的龙,羡慕极了。

    “姐姐运气好好啊。”

    唐诗笑了笑,等摊主画好了龙,她将龙递给了小孩:“送你了。”

    小孩破涕为笑,那对父母连忙说:“快谢谢姐姐。”

    小孩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那对年轻的父母又掏出银钱要给唐诗。

    唐诗连忙摆手:“送她的。”

    说完摸了摸一把小孩肉嘟嘟的小脸,飞快地钻入了人群中。

    留下那对年轻的父母又感动又好笑。

    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座石拱桥,桥上也挂着各式的彩灯,红的、绿的、黄的……映入水中,将整条小河都染成了五颜六色。

    水波轻轻荡漾,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漂亮得仿若人间仙境。

    唐诗都看痴了。她抬头仰望,天空一轮圆月高悬,散发着圣洁的银辉,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唐诗慢悠悠地踏上了石桥。

    桥上也有些穿着夹袄,将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卖花灯的小摊贩。

    唐诗便买了一盏小巧精致的兔儿灯。兔儿灯浑身雪白,唯有一对眼珠子鲜红鲜红的,非常逼真,唐诗很喜欢,拎着汇入了人群中。

    往前走拐过一道弯,前面是京城各大世家勋贵家的花灯。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秀富。

    所以这些有钱人家的花灯造型往往很别致,讲究精巧,别出心裁,块头也大,总之主打就一个与众不同。

    所以这一段路的人非常多,前面竟堵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挪动一步。

    唐诗有点吃惊,古代看灯会也是要排队吗?

    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她有点想打退堂鼓,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而且往回走,很多都看过了,若不往前看一看新鲜的,岂不是白白出宫一趟,谁知道明年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且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了,要到明早才开,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逛,逛一整晚,不着急。

    于是唐诗淡定地去旁边一个热气腾腾的摊子前,要了一份乳糖圆子。所谓的乳糖圆子跟后世的汤圆很像,不过做法更讲究一些,糯米圆子用桂花糖蜜渍,还加了牛乳作为汤底。

    唐诗尝了一口,慢慢品尝,感觉有点像是在喝奶茶。

    她慢悠悠地品尝着圆子,耳边听着周遭游人兴奋的议论。

    “前面兴王家的花灯可真漂亮,估计在宗室中也是独一份,难怪前面的路都堵住了。”

    “兴王最好面子,每年都要做到独一份。他家今年做的那只嫦娥奔月的花灯,足足有两丈高,将周遭的花灯都给比下去了。”

    “是啊,听说这盏花灯是十几个能工巧匠花了半个月做成的。兴王府每年都在这个上面下血本啊。”

    两丈那得差不多六米高了,差不多两层楼的高度,唐诗也被震惊了,这么高大的吗?

    看,必须去看,不然太亏了。

    她慢悠悠地吃完了东西,前面的队伍总算移动了起来,唐诗赶紧跟上,边走边欣赏道路两边的花灯。

    古代的花灯样式丝毫不逊色于现代人。

    兔儿灯,琉璃灯,走马灯,诗牌绢灯,镜灯,水灯……

    图案更是五花八门,有象征富贵的牡丹花,有绚丽多彩的孔雀开屏,有威猛吉祥的狮子灯、还有关公偃月刀花灯……

    唐诗看得目不暇接,深深佩服古人的创造力。这可全都是人力手工打造的,不容易啊。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兴王府的那只嫦娥奔月花灯。

    一袭飘逸红衣蓝裙,梳着双髻的漂亮嫦娥,脚踩白色祥云腾空而起奔赴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有种超凡脱俗的美。

    难怪这么多人排队都跑来看这只嫦娥奔月的花灯。

    除了嫦娥奔月,兴王府还有一些很别致的花灯,比如天女散花、空中报喜等等,都非常大气漂亮。

    唐诗混在人群里,好好饱了一番眼福。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前面之所以堵了起来,看花灯只是一方面,最重要是不少达官显贵的车辆停在兴王府的花灯前,挡住了去路,所以人走得特别慢。

    唐诗踮起脚尖,抬起下巴,很努力才勉强看到了前面兴王府的灯楼。

    兴王府的灯楼有些奇怪,别的灯楼摆放都是花灯,也有些书画扇子等风雅之物做彩头。但他家的花灯下方摆放着几十个金光闪闪的瓷器,闪得人眼睛都差点瞎了,比璀璨的花灯都还要夺目几分。

    不过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瓷器的造型。

    这些瓷器都是长方体的,边角圆润,绘制着飘逸的图案,上面连着树叶形的边缘,中间开了一个口子,口子有女性巴掌那么大,口子上方是花瓣一样的盖子,精巧别致,跟时下流行的圆形瓷器很不一样。

    唐诗纳闷,这莫非是哪个官窑弄出的新品,专门养花的?

    旁边的游客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听说这是来自东越皇族最喜欢的金壶,兴王殿下特别喜欢。”

    “是啊,所以今天也将这些金壶展示了出来。据说这是东越那边新的烧瓷技术制造出来的精品,能够将黄金融入粘土中,烧出的瓷器通体金黄,堪比黄金。”

    “兴王最是爱面子,得了之后爱不释手。过年期间,还将这批珍奇的瓷器拿出来给大家泡茶喝。”

    “我表哥的三弟妹家的小姑子的伯父家的堂弟的小姨子的公公前阵子去兴王府拜年,兴王拿出了这个茶壶泡茶给大家喝,当时诸位大人都赞不绝口,称这乃是泡茶神器,泡出的茶水颜色清亮,味道醇厚,是哪些所谓的紫砂壶都比不上的。”

    “是啊,我有个亲戚的亲戚正好在兴王府当差。听说这批瓷器总共只有三十多只,是一个商人不远几千里从东越国运过来的,跟许多珍奇的茶叶、珍珠、香料等一起进献给兴王。但兴王殿下慧眼识珠,独独在这群物品中相中了金壶。”

    “兴王殿下真是好眼光啊。”

    人群纷纷赞叹兴王的慧眼识珠。

    哪些勋贵、宗室和朝中的大臣也对兴王展出的这批金壶赞不绝口。

    洪国公抿了一口茶,笑呵呵地说:“兴王殿下真是好眼光,这金壶泡茶果然是不同凡响。”

    “是啊,今日托兴王殿下的福,我等也能一睹金壶的风采。”傅三爷赞了一句,直接问出了大家都最想知道的事,“兴王殿下,你这里有这么多金壶,可否割爱一二?”

    淑妃她那乐子人老爹也一个劲儿地点头:“是啊,兴王殿下,你这有三十多只金壶,不若卖一只给咱们。”

    九江王世子更直接:“皇叔,你可不能忘了侄儿啊!”

    湖阳公主也说:“六哥,这么个好东西你可不能忘了妹妹。”

    兴王这个好面子的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笑眯眯地说:“哪能忘了你们啊。不过这批金壶烧制非常困难,开了好几窑耗费了不少黄金,才得了三十几个,而且品相不一。”

    “皇叔,这东西肯定贵,侄儿知道,不会白要您的金壶。上次您不是喜欢我父王好不容易弄到的那方端砚吗?侄儿给你带来了。”九江王世子摆了摆手,立马有随从捧着个精美的匣子上来。

    兴王乐呵呵地说:“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等珍奇之物,咱们得先献给皇上和太后娘娘,我特意挑了四只品相最好,最完美的金壶,就最里面那四只,皇上和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除了这四只,剩下的随便你们怎么挑,别提钱的事了,大家都同朝为官,沾亲带故,如此客气作甚?”

    “应该的,应该的……”洪国公这个奸诈的老狐狸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直接跑过去抱住了事先看好的一只金壶,笑得嘴都合不拢,“承蒙兴王殿下割爱了。”

    九江王世子年轻动作敏捷,紧随其后也抢到了一只品相不错的,然后……

    湖阳公主今日穿了一件玫瑰紫绣金牡丹富贵图的袄裙,外面披着雪狐狸毛大氅,裙摆比较长,限制了发挥,落在了最后。

    她有些懊恼,但很快她又庆幸起来,因为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道带笑的女声。

    【哈哈哈,什么金壶,这是东越那边一个少数民族的尿壶。】

    【这尿壶是女子专用的,所以上面才弄了那么一圈叶子啊,口子也开得比较大,方便女性晚上用。】

    洪国公抱住金壶的手一僵。

    九江王世子脸上抢到金壶的喜悦荡然无存。

    湖阳公主很庆幸自己慢了一步,她掸了掸衣袖,努力憋住笑。

    兴王不敢相信自己丢了这么大个人,他板起脸:“胡言乱语,是谁嫉妒我这金壶?莫不是想要骗本王的金壶。”

    看热闹的百姓都觉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好好的兴王怎么发火了,莫不是看洪国公他们不讲武德,一拥而上哄抢金壶后悔了?舍不得金壶,想要要回来,所以故意找茬?

    唐诗更乐了。

    【那个商人为了讨好兴王,看这尿壶造型别致,兴王府上女眷也不少,便一起带了过来,混在一堆献给兴王的礼物中。】

    【这尿壶本来很普通的,哪晓得竟得了兴王的眼缘,一眼就被相中。而且兴王还兴高采烈地拿尿壶泡茶,太好笑了。】

    【那商人瞧这情况也不敢说这壶的实际用途了,只好胡编乱造了一通高大上的说辞,没想到兴王这个好面子的还真信了,哈哈哈!】

    【更搞笑的是那么多去兴王府做客的官员、宗亲都对这壶赞不绝口,硬说这尿壶泡出来的茶要更好喝一些,简直跟皇帝的新衣一样,睁着眼说瞎话嘛,笑死了。】

    都是瓷器泡的茶,差别能大多少?又不是人人都长了张味觉特别灵敏的嘴巴,能分辨这其中细小的不同。

    更多的官员恐怕是人云亦云,从众罢了,也是拍兴王的马屁。

    毕竟大家都说好,自己要是站出来唱反调,一来得罪兴王,二来也会被其他人认为没品味,不擅品茶。

    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样一个乌龙。

    唐诗越想越乐。

    【哈哈哈,兴王还给了那商人一万两银子,让对方去东越国再采购一批品相更好的金壶回来,这是什么冤大头。】

    【还是商人精,捞了这笔大的就赶紧跑路了,不然哪天被兴王发现恐怕要掉脑袋。】

    【他干完这一票都够养老了,京城冤大头真多,羡慕!】

    兴王的脸越来越黑,黑得堪比锅底。

    洪国公等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他们也喝了这尿壶泡出来的茶,还四处宣扬,沾沾自喜,以此为荣。

    今日的事传出去,他们这张老脸也丢光了。

    要是把这尿壶带回去当宝贝,那回头还不得被人给笑死。他正好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兴王不会是舍不得这些壶吧”,洪国公这个厚脸皮立即把壶放了回去,嘴巴上还说得很好听:“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金壶贵重,臣欣赏把玩一番已是毕生之福了。以后想看,再到王爷府上叨扰。”

    说完就跟兔子窜一样,跳了回去,把壶放回了原位。

    九江王世子见了连忙紧随其后,赶紧也将金壶放了回去:“洪国公说得对,这可是皇叔的宝贝,小侄怎么能随便拿。”

    他赶紧让人把砚台收了回来。

    这砚台可是他爹的宝贝,要是就换了这么个贻笑大方的尿壶回去,他得被他爹给宰了。

    有了他们二人开口,其他人也都赶紧找各种理由将壶放了回去。

    兴王的脸这会儿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震怒不已,觉得是有人刻意针对他,正想发作,便看自家灯楼前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惊讶不已,正想开口便听那道诡异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大家都被兴王的脸色吓到了不敢要这尿壶了,正好皇帝来了,全给他,他小老婆多,迟早会发完的。】

    天衡帝额上青筋一跳一跳,他是为了谁才现身?这大胆的闯祸精私自跑出宫就算了,现在还在这说风凉话。

    第040章

    天衡帝傍晚就回到了京城了。

    但他没回宫, 而是约了葛经义陪同出游赏花灯。

    年前皇陵被盗一案,刑部没抓到那群盗墓贼也没寻到那批被盗走的金银珠宝,天衡帝狠狠发落了一顿葛经义。

    现在晾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表现一下他对葛经义的重视了。

    而皇帝微服私访出游能够陪伴左右的莫不是其亲信。

    天衡帝是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毕竟葛经义这人忠诚而有能力,上次罚他实属无奈之举。

    葛经义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赶紧换上了一身不起眼但用料极为讲究的衣服陪同天衡帝出游。

    这次天衡帝只带了十几名乔装打扮的侍卫,至于有没有暗卫在暗中保护,葛经义就不知道了。

    两人混在人群中就像两个富家翁一样随意,聊花灯,聊字谜,聊民间的各种小吃,精巧的手工艺品等等, 君臣关系亲近了许多。

    这进展双方都挺满意的。

    哪晓得逛到这边时,他们忽然听到了福星姑奶奶的声音。

    当时葛经义的脑门都差点炸开了。

    福星姑奶奶不是只出现在承乾宫吗?

    作为断案无数的刑部尚书, 葛经义的逻辑推理能力和细节观察能力都优于常人。

    他以前一直猜测, 福星姑奶奶不能轻易离开承乾宫, 其身份可能是后宫妃嫔或是宫女中的一员, 当然也可能是某个不现身的神秘存在。

    可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吐槽,完全推翻了他先前的猜测。

    他抬头震惊地看着天衡帝。

    天衡帝也很诧异。但很快他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偷跑出来的,真是胆大包天,连个人都不带也敢在这京城乱跑。

    他眯眼扫了一圈汹涌的人潮。

    整条街上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的,放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样的帽子,根本看不到脸, 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她,只怕比登天还难。

    天衡帝思忖片刻, 抬手在葛经义手背上写了一个“唐”字,然后安排八名乔装的侍卫跟葛经义走。

    天衡帝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种方式拆穿宿主的身份。

    对于宿主的身份,天衡帝早有猜测,但他一直混淆视听,甚至是故布疑阵,刻意引导大家想歪,就是不想让人猜出其真实身份。

    但今日的事被葛经义发现,想要瞒住他很难。好在葛经义一直是站宿主这边,而且为人老练狡猾,即便发现也不会说出去,反而会千方百计隐瞒,让他知道也无妨。

    葛经义诧异抬头,看向天衡帝。

    天衡帝无声地冲他点了点头,君臣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凭借这一年多的默契,葛经义明白了皇帝是让他带人去找福星姑奶奶,保护她的安全。

    至于这个“唐”字,葛经义猜测对方姓名中有个“唐”或者有什么很明显的特征与“唐”有关。而且皇帝没有给出其他线索,那就说明,他必定是见过对方的,只要看到便能认出来。

    葛经义拱了拱手,带着八名侍卫潜入人群中找这位姑奶奶。

    天衡帝则出面镇住暴怒的兴王,以免他在激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兴王看到天衡帝出现本来就很吃惊,又见天衡帝都被编排了还没发怒,顿时就像被人从头顶泼下了一盆冷水,满腔的怒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他早听说过宫里出现了一个神通广大的福星姑奶奶。以前还觉得传言可能夸大其词了,但如今想来,传言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他见天衡帝过来,连忙起身就要见礼却被广全拦住。

    “这里好生热闹,我家老爷过来看看,没打扰诸位的雅兴吗?”

    兴王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我们的荣幸。”

    说着他就要将上首的位置让出来,但广全先一步拉开了洪国公身边的椅子。

    天衡帝略一拱手,然后神色坦然地坐到了洪国公身边。

    洪国公真不愧是个稳得住的老同志,见天衡帝不愿暴露身份,当即装模做样地拱了拱手:“黄老爷,许久不见了,您什么时候回京的?”

    见二人竟寒暄上了,唐诗有点失望:【兴王不是说要把最好的两个尿壶献给狗皇帝吗?他倒是献啊。】

    唐诗就等着狗皇帝也上当,将两个尿壶当宝的滑稽场面呢。

    殊不知兴王听到这话真想跪下来喊一声“祖姑奶奶饶了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知道是骗局了,还提这事,不是让他在皇上面前丢人吗?

    但他不敢说,没看皇帝都没说什么吗?

    而且他不蠢,皇上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这时候突然现身,总不能是为了他这个血缘已经比较疏远的宗亲吧?

    他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他悄悄瞄了一眼天衡帝。

    天衡帝神色自若地跟洪国公闲聊:“今日刚回来,听闻城中很热闹,便来看看,不曾想遇到了国公爷。”

    瞅瞅,连皇上都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装孙子,跟着介绍起了他家的花灯。

    唐诗见天衡帝出现后他们竟半句都不提尿壶这事,还打起了官腔,顿时感觉没意思,顺着人群开始往前走,边走还边跟瓜瓜抱怨。

    【狗皇帝一来,乐子都没了,无趣。】

    瓜瓜:【前面通河那边有乐子,还是宿主你最喜欢的现场版哦,现在赶过去刚好来得及。】

    唐诗顿时眼睛一亮,赶紧加快了脚步。

    无奈前面人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的,速度提不上来,半天才挪动了几米远。

    不过这倒给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的葛经义指明了方向,他带着人也往通河的方向走。福星姑奶奶爱看热闹,肯定是去那边了。

    久久没听到宿主的声音,一群人便知道这位福星姑奶奶应该是走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有些遗憾。

    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不喜欢看乐子呢?

    洪国公第一个坐不住,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哎呀,这人老了瞌睡多,不行,我得回去睡觉了。黄老爷,王爷,公主……请恕老臣先告退了。”

    他开了这个头,傅三爷紧随其后,连忙也跟着开溜,借着是九江王世子等人。

    不过刹那的功夫,人便走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了兴王和湖阳公主。

    天衡帝心里有事,也不想继续跟二人周旋,正想开口便见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惊恐地跪在湖阳公主面前:“公主殿下,不好了,大小姐和二小姐被歹人绑架了。”

    湖阳公主大惊,蹭地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在哪里?歹人可抓住了?”

    那仆人猛摇头:“在,在通河上,驸马爷已经过去了。”

    湖阳公主心急如焚,都忘了跟天衡帝说一声,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公主府的侍卫连忙在前面给她开道。

    最后一个客人都走了,兴王目瞪口呆,正不知该如何招待天衡帝时,却见天衡帝也站了起来:“王叔改日再约。”

    说罢也走了。

    王府的管家看着空落落的花灯,上前问:“王爷,您看现在……”

    兴王也没心思关心什么花灯了,摆了摆手:“你在这看着,本王去瞅瞅是哪个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架湖阳公主的女儿。”

    他绝不会承认,他是想去看热闹。

    通河是一条贯穿京城南北的河流,离兴王府的灯楼并不远,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唐诗还是用了快半个时辰才走到。

    一到河边,唐诗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七八丈宽的河面上放了许多花灯,一盏一盏的,宛如朵朵莲花盛开在平静的水面上,美得炫目。

    河边还有卖花灯的摊贩,瞧唐诗手里只拎了个兔儿灯,热情地招呼道:“姑娘,放一盏花灯吗?只要二十文。”

    唐诗连忙摆手,她是来看八卦的。放花灯什么时候不能放,看完乐子再放也不迟啊,但乐子的现场版错过就没下次了。

    【瓜瓜,你说的乐子在哪儿呢?】

    瓜瓜:【你顺着河流往下游走,很快就能看到了。】

    唐诗加快脚步,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发现前面的路又被堵住了,河岸边围满了人,最里面一圈是拿着大刀的侍卫和官兵,外围才是看热闹的百姓。

    唐诗还没翻八卦便从周遭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三个匪徒太大胆了吧,竟敢在京城绑架公主府的小姐。”

    “是啊,连湖阳公主府的人也敢动,不要命了。”

    “看那边,湖阳公主和驸马来了。”

    唐诗循着大家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还端庄得体的湖阳公主披散着头发冲到了河岸边,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身后跟着同样着急的驸马。

    满是花灯的通河中,一艘通体灰黑的乌篷船安静地停靠在河面上。船头捆绑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女,少女身着雪白的狐裘,战战兢兢地站在船舷边,两双美目盈满了泪水。

    看到湖阳公主出现,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娘,娘……”

    湖阳公主抹了一把眼泪,问道:“你们想要什么?银子,金子?只要放了本宫的女儿,本宫都给你们。”

    一个左眉上方有道手指长刀疤的劫匪提着雪亮的刀在两个女孩子面前晃了晃,直吓得二人尖叫起来,他才得意地笑了起来:“金子,老子要一千两金子,马上送过来,别耍什么花样。船上有两桶油,一点火星子就能燃起来,你们要是敢动歪脑筋,咱们就同归于尽吧,我王老三能拉着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陪葬也不亏。”

    这让官府的偷袭计划落空。因为劫匪总共有三人,还有两个躲在船舱里不出来,明显是在防着官府的人,即便能够一箭解决了王老三,但里面还有两个人,打草惊蛇还会触怒对方,将让人质的处境更加不利。

    湖阳公主投鼠忌器,生怕女儿遭殃,连忙说道:“好,只要你肯放了本宫的女儿,本宫不但给你们金子,还承诺绝不追究。”

    说完,她立即吩咐仆从去取金子。

    不一会儿,一箱金子便被带了过来。

    这时候围在岸边的人更多了,甚至连京兆府也给惊动了。京兆府是不大赞同给金子的,但被劫的两名人质身份特殊,官府提出的几个方案都被湖阳公主给否决了,最后官府也只得同意。

    若是能舍财免灾,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面对又多了一圈的官兵,那劫匪丝毫不惧,甚至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弄个大盆将金子运过来,不要耍花招,不然就把她们俩推下去。”

    官兵们找来一个大木盆将一箱沉甸甸的金子放了进去,然后用竹竿往乌篷船的方向一推。

    大木盆晃晃悠悠地荡到了乌篷船跟前。

    王老三冲船里喊了一声,一个长相黝黑的劫匪出来,拿了个钩子将木盆勾到乌篷船旁边,然后将里面的那箱金子取了出来,拿进了船舱中。

    湖阳公主见金子被取走,急忙问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王老三咧嘴一笑,刀背在玉瑛和玉瑶的肩膀上敲了敲,敲得两个女孩一个趔趄,差点摔到河里。

    听到她们的尖叫,王老三戏谑一笑,将人拉了回来,问:“公主,放哪一个?”

    “王老三,你不讲信用!”湖阳公主怒了,但又不敢跟对方彻底撕破脸皮,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本宫再给你们五百两金子,你放了本宫的女儿,今日之事本宫既往不咎,在场诸位都可以做个见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湖阳公主不可能言而无信。

    但对她的再三保证,王老三却不信:“公主一言驷马难追,小人自是信的。但小人信不过这些官府的走狗,即便今日放了我等,但待此事风头一过,他们必不可能饶了我们。”

    湖阳公主耐心尽失,闭了闭眼又睁开,忍着怒气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本宫的女儿?”

    王老三嘿嘿笑道:“公主痛快,小人也不是那等不守信义之人。只是为了我们兄弟的小命,现在只能放一个,留一个在船上做人质,直到我们兄弟出了京城,顺利脱身之后自会将另一个也给放了,公主选一个带走吧。”

    这不是为难湖阳公主吗?

    两个女儿都是她亲生的,选哪个她都难受。

    而且另一个女儿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劫匪掳走,还跟劫匪呆了数日,哪怕没有失身,这回家名声也坏了,再想嫁给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也难了。

    湖阳公主目光从两个女儿身上滑过,眼神挣扎,难以抉择:“本宫承诺,一定不会追究你们的,京兆府也会答应本宫。”

    她将京兆府尹柴亮拉了出来。

    为救两名人质,柴亮也表态:“没错,王老三,只要你肯放了两位小姐,今日之事,官府绝不会追究。你们可拿着这笔金子离开京城。”

    王老三轻嗤一声:“这种鬼话也就糊弄糊弄小孩子。你们不动手,有的是人动手,湖阳公主,选吧,我数到三,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说着便数了起来。

    眼看要数到“三”,玉瑶闭上眼睛,大声喊了出来:“娘,救姐姐,救姐姐。爹和娘从小就最宠女儿,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女儿,姐姐也最疼女儿,这次就让女儿留下吧。”

    玉瑛睁着一对泪目,错愕地望着玉瑶。

    玉瑶是湖阳公主的小女儿,人长得漂亮嘴巴又甜,最得湖阳公主和驸马欢心。

    相较之下,性格比较木讷的玉瑛往往是被忽视的存在,从小就被教导要爱护妹妹,谦让妹妹,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先给玉瑶挑,剩下的才是她的。

    她就像是玉瑶的一个影子。

    所以劫匪提出这个要求时,玉瑛就以为自己又要被放弃了。

    但她没想到,素来刁蛮任性的玉瑶竟将生路留给了她。

    这个平日里她嫉妒羡慕的妹妹才是家里最疼她的人。

    玉瑛感动极了:“不,妹妹,我留下。王老三,你放了我妹妹,我留下做你们的人质。我身体比我妹妹好,胆子比我妹妹大,更合适做人质,你们快放了我妹妹。”

    “玉瑛,好孩子,娘,娘以后不会亏待你的。”湖阳公主终于出了声,很显然,二选一,她也决定选小女儿。

    但玉瑶却坚决地摇头:“不,娘,平日里都是姐姐照顾我,让着我,这次我也让姐姐一次,姐姐你走。”

    湖阳公主急了,斥道:“瑶儿,你胡说什么?”

    王老三见她们母女三人争执不休,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玉瑛推进了那个装金子的大木盆里:“看来湖阳公主更重视二姑娘啊,那就把二姑娘留下吧。公主放心,小人一向守信待得天明出了城,脱了困,必将二姑娘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劫匪的话怎么能信。

    湖阳公主看着要被拖进船舱的玉瑶,目眦欲裂:“瑶儿,娘的瑶儿,不……”

    玉瑛扒着木盆边缘也不肯走,回身想爬回船上:“妹妹,瑶儿,你放了瑶儿……”

    这姐妹情深的一幕感动了无数的围观百姓,不少感性的一边怒骂那王老三几个,一边又很为这姐妹二人揪心。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将生的机会留给别人的。

    只有唐诗老神在在,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心思点评。

    【玉瑶这表演好生精彩,莫非皇室人人都是影帝影后标配?】

    哭得撕心裂肺的湖阳公主一顿,什么意思?表演?怎么会?

    她觉得这人一定是胡说,她的瑶儿那么乖,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而且这件事最后吃亏受害的也只有她,一旦被劫匪带走,她下半辈子都毁了。

    但柴亮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跟福星姑奶奶接触过很多次,知晓对方一向不会胡说八道。

    而且福星姑奶奶正义感很强。

    依她的脾气遇到这种事,早将劫匪骂了个狗血淋头,哪会这么平静。

    现在看来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公主府的两名姑娘出来赏灯,不说前呼后拥,但身边的仆从定然是不少的,哪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劫走,还带到了船上。

    柴亮一边命人将今日伺候两位姑娘的下人叫过来,一边对湖阳公主说:“先将二姑娘拉回来吧,这天寒地冻的,若是落进水里,即便救起来也很容易落下病根。”

    湖阳公主这会儿满心都是小女儿,根本没听清楚柴亮的话,嘴里不停念叨着:“瑶儿,瑶儿……”

    唐诗看到这个场景,撇嘴吐槽。

    【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娘,玉瑛也是她亲生的啊。】

    【玉瑛真惨,从小父母就偏心眼,她自己还老实,几句话就被狡猾的玉瑶给蒙骗了过去,也不想想,平日里连件裙子都要跟她争的人,要是真的争命了,怎么可能把机会让给她。】

    【太缺爱的人就是容易感动,也容易被利用啊。但凡有人对她稍微好点,就恨不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连命都可以不要。】

    柴亮听到这些话,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立即询问仆人,然后从伺候的仆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二小姐拉着大小姐一起放花灯,当时乌篷船划了过来,那王老三说可以带她们到河中央放花灯,只要五十铜板,二小姐和大小姐就上了船。谁料两位小姐一上船,那王老三就翻了脸。”

    也就是说,这是姐妹二人主动上的船。

    柴亮又问:“谁提议放花灯的?”

    仆人:“二小姐,她要亲自放,让奴才等站在后面。上船也是二小姐的提议,大小姐原是不想上去的。”

    果然这事确实有猫腻,但二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柴亮跟湖阳公主一样疑惑,因为今天这事对二小姐并没有好处,这也是所有人都从未怀疑过她的原因。

    不过事后仔细探查,总会搞清楚缘由,当务之急还是救人。

    柴亮赶紧让人将竹竿伸到河中央:“大姑娘,坐在木盆里,抓住竹竿,我们轻轻将你拉过来。”

    但玉瑛还在哭喊着玉瑶的名字,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还想爬上船。

    唐诗都看不下去了。

    【傻啊,赶紧上来啊,你妹要不了两天就会回来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实在不忍看到这么个实心眼好心肠的姑娘遭罪。唐诗蹭地站了起来,准备跑到河岸边喊那傻姑娘回来,结果抬头就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天衡帝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唐诗,不知道在她身边站了多久,旁边还站着葛经义。

    唐诗捂脸,完蛋了,偷溜出宫被抓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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