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这一夜, 很多人失眠了,唐诗例外。
她看了会八卦,跟瓜瓜闲聊几句就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 照旧心情大好地去承乾宫报道。
但一进偏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怎么淑妃、李昭容、安嫔都一副整晚没睡的虚弱样子,一个个眼睛熬得像兔子眼。至于周才人,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
唐诗诧异地收回了视线,坐到靠后的位置,捻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狗皇帝这里的点心就是比送到她宫里的好吃。
淑妃轻轻摇着团扇,目光落到安嫔身上,意味深长地问:“安妹妹, 昨晚皇上留你说了什么了?”
安嫔紧紧摇头:“没,没说什么!”
安嫔知道淑妃她们想知道什么, 但奈何她自己都不清楚, 怎么可能给淑妃她们答案。而且她心里还记挂着父亲的安危, 哪有心思应付淑妃。
淑妃见她一副狠狠哭过的样子, 撇了撇嘴,没再多问。
她不问,李昭容和唐诗三人更不会开口了,偏殿一时又沉默了下来,显得唐诗吃东西的声音格外响亮。
唐诗脸皮薄,赶紧将桂花酥咽下,缩了缩脖子, 躲在最后面,埋头跟瓜瓜一起吃瓜。
【哈哈哈, 笑死了,洪国公哪个臭脚小妾听到了风声,昨晚就卷了银子跟小道士跑了。还留了一张字条威胁洪国公,要是洪国公不放过他们,他们就将洪国公喝洗脚水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抚宁伯几个吃了长生丹的老头带着一家老小打上了洪国公府,嚷嚷着要洪国公退钱。哎呀,双方对骂太精彩了,要是能现场围观就更有意思了。】
【洪国公好奸诈,忽悠抚宁伯他们跟他一到道去怀远候府要银子。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硬是来在怀远候府的大门口,既不进去也不肯走,洪国公还说要一头撞死在怀远候府的大门上。怀远候这回是遇上硬茬子了。】
真的好欢乐,还是这些老头子有意思。
【怀远候怕了,偷偷摸摸从后门离开摸去了真定伯府。】
【真定伯家也有客人。东城和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昨天想搞孟江没成事,怕孟江报复把他们俩打包踢进东城疫区,都对外称病请假,实则乔装打扮去了真定伯府。】
下朝跟在天衡帝后面踏进承乾殿的孟江刚好听到这句话,两个贪生怕死的狗东西,原来是真定伯的人。
他冷笑一声,迟早要抓到这两个家伙的把柄,将他们踢出五城兵马司。
不曾想,他还没寻找证据,证据就自动送到了他手里。
【真定伯的小舅子失手打死了人,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帮忙摆平的,好家伙,又来一个余温,草菅人命的狗官。】
【绝了,真定伯他们送银子的手段真高明,狗皇帝绝对想不到。】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每次上长乐赌坊都能赢一笔钱。他今年去了长乐赌坊两次,每次都赢了五千两银子,不多不少,刚刚好,比庄家还会算计,真当自己是赌神啊,骗谁呢?】
天衡帝和户部尚书关潮对视一眼,恍然明白了长乐赌坊不止是一家赌坊,还是怀远候他们这些势力勾结在一起帮他们分赃、行贿的工具,也是他们敛财的工具。
必须得想办法将这颗毒瘤给铲除了。
但长乐赌坊背后是傅家,是太后,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没有摸清朝中到底有多少大臣牵扯其中,不能轻易动这家赌坊。
怀远候他们行事作风缜密,又藏在暗处,想要查清楚他们的账目,摸清里面的圈圈绕绕,太难了,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很长。
但现在他们有捷径可走。
关潮故意说:“皇上,臣已查过,洪国公长孙确实经常出入长乐赌坊。除了他,微臣还搜集到了一份名单,根据上面的人所输的赌资计算,长乐赌坊一年收入百万两之巨。”
唐诗翻了翻册子:【哪里才这点哦,少说了一倍多呀。】
两三百万两,这可是好几地一年财政收入的总和。
果然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可以想象怀远候他们利用赌坊这些年敛了多少财。
天衡帝眸光深沉:“查清楚,背后到底有哪些人。户部再想办法拟定出关于各地赌坊的管理办法,对开业的时间做一定的限制,税银,赌资等都做详细的规定,凡违规者取缔赌坊。”
这种事是杜绝不了的,即便朝廷命令禁止开设赌坊,这些赌徒也会在私底下赌博。
关潮点头,自从知道长乐赌坊这么赚钱后,他脑子里就在想相关计划了,已经罗列出了好几项,只等写完奏折请皇上批奏。
聊了几句赌坊的事,他们又说起了其他,比如今年的财政收入,还有疫区的物资筹措等。都是枯燥的数据,唐诗没什么兴趣。
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饿了。
因为承乾宫的伙食比她宫里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是不要钱的,唐诗最近都空着肚子到承乾宫蹭吃的。
结果今天偏殿的气氛很诡异,她只吃了两块糕点就没吃了。
这会儿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唐诗索性也不管淑妃她们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了,悄悄将自己手肘边的盘子抱在怀里,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天衡帝跟大臣们讨论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宿主和瓜瓜的声音,有些纳闷。
因为宿主和瓜瓜都很聒噪,鲜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莫不是睡着了?
就在天衡帝心神不宁的时候,激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洪国公为了银子真是太豁得出去了吧,竟然真的一头撞在了怀远候府门口。脑袋上都出了血,牛人啊,真不愧是拿洗脚水当药吃的家伙。】
天衡帝眼底滑过一抹极冷的笑,听说洪国公年轻那会儿可是个混不吝,连皇子都打过,如今怀远候惹上他,想要善了可没那么容易。
【抚宁伯吓懵了,他们抬着洪国公进宫了,要让皇帝给他们做主。】
葛经义一听就乐了,正愁没合适的借口对长乐赌坊动手呢,这不现成的借口就送过来了吗?只要洪国公咬死了长乐赌坊诱骗他的大孙子染上赌瘾,天天沉迷赌博无可自拔,再以死求皇上给他做主,他们刑部就能名正言顺地介入。
【咦,事情闹这么大,怀远候呢?这个时候他都还不露面,他不怕洪国公真的死在他家门口啊。】
【哦,破案了,怀远候跟傅国公一道进了宫,去求见太后了,他们三凑一起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啊?还比比划划的,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好生神秘。】
唐诗听瓜瓜的转述一头雾水,殊不知危险已经降临。
怀远候悄声将昨天在承乾宫发生的事告诉了太后与傅国公。
傅国公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不是,怀远候你确定不是你幻听了?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我怎么不曾听到过。”
太后一脸铁青:“不是幻听,哀家也曾听到过一次,事后哀家找了老道士来宫里做法,此后便再也遇到过那邪祟了,不曾想原来它是换了个地方作乱。”
怀远候综合了太后和他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心里隐约有了怀疑对象:“太后,会不会跟那安氏女有关?”
太后一想还真是:“没错,她入宫半年多,一直不得宠,皇上以前瞧都不瞧她一眼,最近却跟入了魔一样,夜夜召她侍寝,各种超规格的赏赐经常送入她的长秋殿。听说怕她无聊,皇上还召了其他几个妃嫔白日里去承乾宫陪她。”
“而且皇上一有空就陪她用膳,特意让御膳房做她爱吃的,简直比对哀家这个母亲都还要上心。皇上以前在女色上不上心的,偏生遇到她之后却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只怕这安嫔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引得皇上性情大变,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
太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安嫔虽然长得也不错,但哪及得上芊芊一半的姿色风情,可皇上硬是放着芊芊这种温柔可人漂亮妩媚的姑娘不动,偏生独宠安嫔,连素来聪慧有贤名的淑妃都要靠边站。
这不是她给皇上施了迷心术是什么?
太后义正言辞地说:“来人,宫中有妖孽迷惑皇上,祸乱朝纲,祸害天下苍生,快马加鞭速速去请白云观法术高深的老道进宫,铲妖除魔。”
傅国公连忙制止了她:“太后娘娘,这……它若真有如此神鬼莫测之能,咱们若是得罪了它,焉能有好果子吃啊?要不这事再从长计议?”
吃过大亏的太后和怀远候对视一眼,这道声音从未帮过他们,即便有神鬼之力又如何?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便是敌人,绝不能留。
太后皱眉:“你就是太谨慎,太胆小了,怕什么,皇上乃九五之尊,有龙气护体,这里又是皇宫有上天保佑,岂会容那等妖邪放肆。”
怀远候也跟着点头:“太后娘娘说得没错,这妖孽屡次与我等作对,绝不能留。未免让它逃脱,臣亲自去一趟白云观,今日一定将老道带进宫。”
太后面色凝重地点头:“此事就交由怀远候了,你拿着哀家的懿旨,切莫小心,速去速回。”
他们的话说一半藏一半的,唐诗听了瓜瓜的直播完全没搞懂,纳闷地说:【宫里有妖孽邪祟?我怎么不知道?】
【还迷惑皇帝,祸乱朝纲?说得宫里藏了个狐狸精似的。】
【瓜瓜,你查查,这宫里是不是真藏了狐狸精,不然狗皇帝为什么放着这么多漂亮的老婆都不搭理。】
瓜瓜很无语:【这世上根本就没妖精,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以前不是说贞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吗?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如今皇帝洁身自好,你怎么又屡次编排他?】
无意中听到皇帝私事的关潮等人咳了好几声,恨不得将耳朵给堵起来。
但偏偏那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不听都不行。
唐诗歪理:【这天底下的人类雄性分为两种,一种是男人,另一种是皇帝。】
瓜瓜不懂:【皇帝不也是男人吗?】
唐诗:【他是,但他又不是。普通男人哪能占有这么多女性资源,还让跟他同住的男人都嘎了第三条腿,就为了不给他戴绿帽子的?普通男人生不了儿子就算了,皇帝生不了儿子可是大事。普通男人哪天过不下去了可以和离,你跟皇帝能和离,好聚好散拿着嫁妆再换个丈夫吗?】
瓜瓜:【你经常夸狗皇帝好看,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唐诗点头:【是啊,我挺喜欢看他那张脸的,长得那么好看,谁不喜欢。但谁会想不开去喜欢个老婆一大堆,随时能砍你脑袋,感情破裂想离婚都离不了的皇帝啊?你知道我的梦想,以后别胡说,挺吓人的。】
葛经义小心翼翼地抬头,果然,皇上嘴角勾着笑,只是那笑容冷冽宛如寒冬腊月冷得刺骨的冰渣子。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福星姑奶奶,求求你了,别胡说八道了,咱说点其他的,比如太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行不行?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在心底的祈祷。
唐诗没有纠结这点,兴致勃勃地说:【瓜瓜,我还没见过道士做法呢,也不知道这道士灵不灵。】
听到“道士”二字,天衡帝心中顿时有个很不好的猜测。
上次在万寿宫听到那道声音后,太后便请了道士做法驱邪。为了避免太后再听到这声音,他趁着太后上次装病,将妃嫔们与她隔离开来了。
也是担心太后什么时候再度听到宿主和瓜瓜的声音,所以他才会一直想将太后弄去行宫。
但因为出现了这一系列变故,时至今日,太后都还没走。
非但如此,只怕太后今日又疑心上了,而且还又去请了道士。
这时候,天衡帝也顾不得生气了,目光一转,跟葛经义、关潮、孟江几人对上。
几人读懂了他的眼神,很是担忧。虽然瓜瓜和宿主似乎没当一回事,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要是这老道士真有几分本事能灭了瓜瓜和宿主呢?
孟江主动站出来道:“皇上,微臣这就出宫去拦住他。”
这个他是指怀远候。
天衡帝剑眉紧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声声,仿若敲在人的心脏上。
少许,他摇头道:“不用。”
要是今天将怀远候拦住了,太后只会更疑心,更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今天这事不但不能拦,还必须要顺着太后演完,以便彻底打消太后的念头。
好在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天衡帝提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折叠起来,对广全吩咐道:“朕渴了,让安嫔过来给朕斟茶研磨。”
见广全过来亲自请安嫔过去,淑妃和李昭容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点点酸意。
皇上可真宠安嫔,跟大臣议事都让她过去伺候,这可是妃嫔中的独一份,如何能让人不羡慕。
察觉到淑妃和李昭容眼底的羡慕,安嫔的虚荣心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忍不住也开始幻想起来,兴许是这段时间她的小意温柔打动了皇上,让皇上也对她产生了好感。
她怀着这样期待又羞涩的心情踏入了主殿,羞答答地行了礼,在皇上叫她过去时,她的心跳如鼓,耳根脸颊都烧了起来,是羞的也是激动的。
但等她走近御桌,接过广全递来的那张纸条展开时,血色一下子从她脸上褪得干干净净的,所有的绮丽心思都不过是一场笑话,她两腿发软就要跪下,却被旁边的广全给扶住了。
“娘娘这是作甚?”
广全语气温和,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但却让她感觉到了无边的寒意。
她握紧纸条,声若蚊蝇:“皇上,臣妾有罪!”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她是冒牌货,是假的。难怪昨天听到那等骇人的秘辛,皇上将她一个人单独留下之后,仍旧没追问过一句。
因为皇上早就知道,她一无所知啊。
可怜她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去了,为此沾沾自喜、惴惴不安,各种算计,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空。
她的心底蔓延起无边无际的苦涩。
天衡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出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话:“按照朕交代的做,朕便赦你无罪。”
这一刻,安嫔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一直没拆穿她,甚至还配合她做戏了,原来皇上是要让她做这个挡箭牌,保护真正的宿主和瓜瓜。
她除了按照皇上的吩咐做事,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是,臣妾遵旨。”
第022章
安静的御书房里, 葛经义等重臣恭敬地站成两排。
御桌前,天衡帝提笔在奏折上批复。安嫔侧立一旁,左手捏着鹅黄色的袖口, 右手露出一节雪莹莹的纤细手腕, 轻柔地研磨。
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对襟短衫,下着一袭深蓝色的月牙凤尾长裙, 窈窕又不失端庄,给这沉闷的御书房里增添了一抹亮色。
抚宁伯几个抬着洪国公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几人都很吃惊。
当今圣上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最大的证明便是他都已登基一年多,弱冠之龄了,后宫竟还一无所出。
听说皇上每个月只去后宫几次,其余的时候都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接见大臣,跟贪图享乐、纵情声色的先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今天皇上竟也破了例, 在御书房这等严肃的地方都召宫妃作陪,由此可见, 此女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看来这京城又要出第二个傅家了。
几个擅于钻营的大臣已经在心里琢磨着出宫就查查这位娘娘出自哪一家, 怎样去献殷勤了。
因为各怀心思, 御书房内竟无一人说话, 安静如鸡。
等着好戏的唐诗看不懂了。
【瓜瓜,你说咋回事?他们不就急吼吼地跑进宫来告状的吗?怎么一个个都成哑巴了?】
【洪国公都不嚎了,莫非他脑门上的伤是假的?】
雷声大雨点小无意中被人戳破了事实的洪国公心虚地咳了一声,拽着抚宁伯的胳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跪下,声泪俱下:“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抚宁伯也跟着嚎:“皇上,老臣的棺材本都被骗光了, 如今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其余几人也一个比一个哭得惨, 完全不顾形象。
葛经义与孟江等人看得叹为观止。论不要脸,还是得数这些老前辈们。
被吵得脑门疼,天衡帝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表演:“安静,洪国公,你来说说,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让朕给你做什么主?”
这一听就是有戏嘛。
洪国公来了精神,声泪俱下地控诉:“皇上,怀远候开的那长乐赌坊刻意引诱老臣的孙子,让老臣那不懂事的孙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回来拐着弯骗银子不说,还将老臣的传家宝也一并输给了长乐赌坊。那可是老臣曾曾祖父走南闯北时攒下的第一份家业,让老臣一定要好好保管,传给子孙后代。”
【说得真好听,明明是他孙子开锁偷的,还说不懂事,谁家二十几岁不懂事的巨婴开锁像喝水那么简单啊!】
【没想到这洪国公的宝贝大孙子也是个人才,除了甜言蜜语会哄人外,还无师自通开得一手好锁,就没有他打不开的锁,难怪能把洪国公府的老底都给掏光了还没人知道呢!这手开锁技术可真是盗墓挖宝当神偷的好技能啊。】
开锁,这不是小偷的技能吗?不要也罢。
洪国公老脸有点红,但他脸皮厚惯了,咳了一声,继续拿传家宝说事:“皇上,这可是老臣祖宗传下来的,关乎着我们洪家的气运。这京中谁不知道那是老臣家的宝贝,皇上,您可一定要帮帮老臣啊。”
什么好东西啊,让洪国公这么心心念念的。
唐诗来了兴趣,赶紧翻,但等知道是什么东西后她就失望了。
【什么嘛,不就一只青花瓷的花瓶吗?我当是什么宝贝呢。】
【咦,这只花瓶来历还真不简单。是第一代洪国公的宝贝。当时初代洪国公还是个穷小子,跟着渔船出海遇到了海啸,被风浪吹到了一个小岛上捡到了这只瓷瓶。】
【然后初代洪国公在小岛旁边发现了一艘从波斯湾回来的沉船,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等奇珍异宝。洪国公便是带着从那里挖出来的金子装在瓷瓶中回到岸上,招兵买马投效了当时势头最猛的太、祖,才有了后来的洪国公府。】
【瓜瓜,你记得南海一号的打捞吗?听说里面有很多文物和金银珠宝,价值几千亿美元。啊啊,我也好想去打捞沉船。这艘船就在小岛边上,肯定很好打捞。要是打捞起来,那就赚麻了,下辈子吃喝不愁。瓜瓜,你找得到地方吗?】
瓜瓜感受到唐诗的激动:【太久远太费能量了,何必舍近求远,洪国公府这只宝贝花瓶里面就藏着地图,是老洪国公回家后绘制的,藏在花瓶里,留给子孙后代,哪天洪国公府败落了,发现花瓶中的秘密就有本钱东山再起。】
本来等着看洪国公撒泼打滚的关潮等人懵了。
啊,还真是传家宝啊。
洪国公府的这个传家宝很多人都听说过,但青花瓷花瓶的做工比较粗糙,除了有些年头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大家都没当一回事,还曾私底下嘲笑洪国公府山猪吃不了细糠,都封了一品国公还把这种破烂玩意儿当宝贝。
但没想到这里面还真有宝贝。
一船的金银珠宝,西洋玩意儿,好多钱。
连关潮这种管钱袋子的都心动了,就别提其他人了。
洪国公也很懵逼,阔了好几代,洪国公也有些好东西,眼界也开阔了,知道那青花瓷瓶算不上什么珍品,因此其实也没太把这所谓的传家宝当回事,不然也不至于轻易就让孙子偷拿出去做了赌资。
但现在听说这里面真有宝贝,那说什么都要拿回来。
洪国公嚎得更来劲儿了,跟打雷似的:“皇上,这可是微臣祖宗留下来的,就这么被骗了,您可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不然微臣到了地下都没脸见祖宗。”
天衡帝缓缓放下毛笔:“你说是怀远候引诱设计你孙子的,可有证据。”
洪国公语塞,他当然拿不出证据,但聪明人都知道赌坊那些把戏,若没人引诱他的孙子怎么可能三天两头流连赌坊,还越赌越大。
唐诗不知道洪国公是信口开河,不禁感叹。
【这些老狐狸真厉害,一晚上就查清楚了他那宝贝大孙子结交的那个李青山就是赌坊派出去的人。洪国公的孙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只偷自家的东西,从不在外面拿别人家的,品行也不算太坏,要不是被引诱上了赌博这艘贼船,当个富贵闲人也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诱饵还不止一个呢。长乐赌坊太聪明了,专门挑有家底但又过气没什么能耐的家族下手。洪国公世袭五代而终,到洪国公这儿就是最后一代了,他一挂洪国公府就变成普通平民家,即便以后被洪家知道也奈何不了赌坊。】
【高,实在是高,难怪洪国公宁愿天天喝洗脚水也要求长生。】
找到证据,本来很高兴的洪国公顿时垮下了老脸。
姑奶奶啊,咱能不能别提洗脚水了?
跟着来的几家脸色顿时也很难看,尤其是奉国将军路怀天,他是降等承爵,家中也没落了,族中子弟不争气,等他一死,路家的富贵也差不多到头了。
他的长子,少时聪明好学,但长大去书院读书后,不知结交了什么朋友,这两年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屡教不改,打骂说教都不听。
他一直以为是儿子自己不学好,长大了不听管教,踏上了歧途。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布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谋夺他家的家产。
抚宁伯家族中虽没有这样的败家子,但他家也是日薄西山,爵位只能再传一代了。洪国公、路怀天的今天便是他的明天,想想死后儿孙会被人这样算计,他就胆寒。
本来只是想要回一部分银子的,但这一刻,洪国公等人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祸害长乐赌坊,还有怀远候都不能留,不然他们这些大户都是对方待宰的肥羊。
洪国公立马开口道:“皇上,有的,微臣孙子的好友李青山便是长乐赌坊派出来引诱老臣孙子沉迷赌博的罪魁祸首。”
奉国将军也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儿子也是受人引诱染上了赌博这个恶习。
既然已经有了嫌疑对象,这事便好办了。
天衡帝看向葛经义:“葛尚书,你派人去将李青山、周庆明等人拘入宫中审讯,再派人调查一下京城还有没有这等情况。另派人将长乐赌坊封了,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账目全部封存送入宫中详查。”
“是,微臣遵旨。”葛经义立即出去招了随从送了一道命令回刑部。
瓜瓜:【宿主,葛经义好奸诈,他让人悄悄放出风声,说长乐赌坊刻意引诱富家子弟沉迷赌博,现洪国公、奉国将军等人已经找到了证据在告御状。】
唐诗……
【果然是老狐狸,一会儿恐怕还有不少受害者入宫告御状,长乐赌坊这回要墙倒众人推了。】
长乐赌坊干这种缺德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受害者众多。
以前这些人要么是不清楚内情,又或是碍于长乐赌坊雄厚的背景,兼之手里没有证据,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现在有洪国公站出来打头阵,不少受害者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当即便陆陆续续有人进宫声援控诉长乐赌坊的恶行。
去白云观请老道士的怀远候完全不知道后院起了火,只带了几个亲信快马加鞭出城。
侯府的管家得知消息,还以为他在宫中,连忙派人去皇宫门口蹲守,蹲了半天都没等到人,只好派人又去找真定伯。
真定伯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派人去通知长乐赌坊收敛点,这才知道,除了东城因鼠疫封闭不知什么情况,京城内其余四家长乐赌坊全部被刑部查封了,账册也被刑部带走。
敏锐的真定伯也顾不得怀远候了,连忙回府将自家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又悄悄派人去傅家通知傅国公,哪知傅国公还在宫里,他只好跟傅二爷捎了一封信,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傅二爷看完信连忙进宫,但迟了。
怀远候已经带着四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一派世外高人模样的道士进了宫,这其中就包括上次给万寿宫做法驱邪的白云观观主万化道长。
在来的路上,怀远候已经跟万化道长说明了情况。当然,他不会说有个神秘的声音知道他们所有人的秘密,而是告诉万化道长宫中有妖邪作祟,迷惑圣上,太后请他去除妖。
万化道长进了万寿宫,摇着手里的三清铃,嘴里念念有词,转了一圈后,他右手上的桃木剑一挑,一道符纸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燃烧起来,片刻功夫就化为了灰烬。
万化道长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收了剑,做了个道礼:“太后娘娘,东南方向有邪祟作怪,为祸宫中,若不将这妖孽铲除,将后患无穷。”
东南正是承乾殿的方向。
见识了万化道长无火自燃的神通,太后更加笃定对方是得道高人,激动地说:“道长说得是,最近哀家也总感觉疲倦,睡不醒,睡觉时似有邪祟压着哀家,醒来胸口总是闷闷的。今日道长若能清除掉这藏身在宫中的妖孽,哀家必有重赏。”
万化道长行礼道:“谢太后,除魔卫道乃是出家人的职责。经贫道推算,宫中妖孽藏身在东南方向,需沿途一一寻找,请太后恩准。”
太后自然没有不应的道路。
于是万化道长带头,他的师弟和两个徒弟跟在后面,一路念念有词,时不时地在半空中抛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似是在寻找不干净的东西。
太后坐着她的銮驾带着傅国公和怀远候跟在后面。
小半个时辰后,万化道长带着人到了承乾宫门口。他白皙的眉心紧颦,似有浓得化不开的结:“太后娘娘,妖孽便藏身此地。”
太后一脸凝重,扶着柳嬷嬷的手下了轿。
闻讯的东来连忙迎了出来:“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皇上呢?”太后看向承乾宫门口。
东来恭敬地说:“回太后娘娘,皇上正在接见洪国公等大臣,奴才已经派人去通报了。”
太后摆手:“不用,哀家自个儿去看看皇上。”
话落带着傅国公、怀远候和万化道长四人踏进了承乾宫。
听到通报的天衡帝已经带着大臣们迎了出来:“儿臣恭迎母后。”
太后一眼便看到了天衡帝身侧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安嫔。
果然是个狐狸精,勾得皇上在御书房与外臣们议事都带着她。
唐诗四人在偏殿喝茶吃点心,这会儿听说太后来了,也赶紧出来行礼迎接。
她们四人跟安嫔所站的位置完全不同,太后见此,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问题就是出现在安嫔身上,否则皇上怎么可能独宠她一人。
“免礼。”太后看向天衡帝,语气带着浓浓的关心,“皇儿在跟大人们议事,照理来说,哀家不该来打扰。只是万化道长夜观天象发现宫中有妖孽作祟,祸乱朝纲,哀家实在是担心皇儿,故而带万化道长过来做法铲除这妖孽。”
天衡帝剑眉轻拧,语气恭敬地说:“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不过宫中一切如常,这妖孽作祟从何说起?”
说着目光怀疑地瞥了万化道长一眼,明显是不信任他。
万化道长站出来道:“皇上,妖孽有伪装变化之能,寻常人很难发现。但贫道观承乾宫上方有黑雾笼罩,极为不祥,定有妖孽藏身宫中。只待贫道做法一番,将这妖孽收复即可保皇宫平安。”
唐诗一听就知道他在吹牛,讥笑:【哟,这牛鼻子老道还真是来降妖除魔的啊!】
太后一听到这个声音激动得手直颤抖,对,就是这个妖孽,上次道长做法没能收了她,原来是被她躲到了承乾宫。
太后眼神幽深又忌惮地瞥了安嫔一记。
天衡帝眼底滑过极浅的笑,听这口吻也知万化奈何不了她。
葛经义等人则是无语。福星姑奶奶你别光顾着看戏,把对皇上的这点心眼子拿出来啊,人家都来除你了,你不但毫无所觉,还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热闹。
要是万化知道真相,估计得被气死。
天衡帝淡然开口:“哦,不知万化道长有何降妖伏魔的妙法?”
万化道长昂着下巴,背脊挺得笔直,一副超凡脱俗的模样,挥手指挥师弟和两个徒弟:“贫道自有妙计,皇上请看。”
说着,他扬起桃木剑,四人围成一个正方形,在院子中转了一圈,然后耍了一套流利的剑法,最后剑尖一挑,四张符纸同时祭出,无火自燃,速度极快,在空中发出“扑”的声响。
众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就连原本对万化道长持怀疑态度的葛经义等人也不禁揉了揉眼睛。
见大家都被他们这一招装逼给震住,万化道长满意收剑,四人齐刷刷地行了一记道礼:“皇上,贫道不才,掌握净火,专灭妖孽。”
【我当是啥呢,就这……】
【符纸上抹了白磷,白磷燃点低,跟桃木剑尖一摩擦就自燃了。】
【瓜瓜,我只知道坟地有白磷,也就是俗称的鬼火。这老道士从哪儿弄来的白磷?不会是去坟地挖的吧?】
大臣们的眼神陡然从敬畏变成了嫌恶,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
什么玩意儿,从坟地里挖出来的,不会是死人的尸骨吧?太恶心了。
万化道长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把戏已经被拆穿了,还以为大家是被他的神通给吓到了,颇为自得,捻了捻胡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太后看着洋洋不自知的万化道长,眉心轻颦,冷声提醒道:“万化道长,既如此便动手吧。”
怀远候事先跟万化道长通过气,万化道长应该知道怎么做。
万化道长行礼然后带着三人绕着承乾宫院子里缓缓转动,边走边撒符纸,嘴里还念着众人听不懂的咒语。
不多时,轻薄的符纸铺了一地,寒风一吹,符纸满天飞,营造出一种阴冷恐怖的气氛。
突然,四人飞快地摇动三清铃,一声比一声急促,待铃声停止时,他们手中的桃木剑猛地一挥,挑起空中的符纸串成一串,嗖地飞到了天衡帝……旁边的安嫔面前,行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妖”字。
万化道长蓦地收了剑,神情严肃:“皇上,妖孽已现形!”
安嫔吓得脸色惨白,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皇上,太后,臣妾不是妖孽,臣妾不是啊……”
万化道长铁面无私:“是与不是,验证即知!”
说罢,他挥手,高个的徒弟立即端了一盆清水过来,放在空地中央的木桌上。
万化道长看向安嫔:“这位娘娘已被妖孽附身,站到水盆前即可将附身的妖孽消灭,娘娘请吧!”
安嫔害怕地望向天衡帝。
天衡帝面无表情。
【又要玩什么把戏,我看看。】
听到这句饶有兴致的话,安嫔极度恐惧的心忽地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她咬了咬唇,踩着小碎步来到水盆。
万化道长递给安嫔半碗清水:“娘娘请将清水倒一点点在水盆中,方可知贫道所言非虚。”
安嫔颤抖着捧着水碗轻轻倾斜,水倒进了盆里,很快透明的水中出现了红色的血迹。
“鬼血现身,娘娘已被妖孽附身,定!”万化道长嘴里念念有词,左手捻起一张黄色的符纸就贴在安嫔身上。
安嫔已经被吓傻了,呆愣愣地站在那。
万化道长急速摇动着三清铃,铃声相撞,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他念了几句咒语,然后手指往水面一点:“灭!”
霎那间,水中窜起一道火,火势形成一个球在火盆中旋转数圈才渐渐熄灭。
万化道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虚弱地说:“皇上,太后娘娘,妖孽暂时被封印,但若要彻底净化,需得将这位娘娘带去白云观,布下七星诛妖阵,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将这妖孽彻底湮灭。”
虽然有些曲折,但总算达成了目的。
太后从容一笑道:“皇儿,哀家知你喜欢安嫔,但她被妖孽附身,此事可是关系着你龙体的安危,不可疏忽。便让安嫔去白云观净化之后再回宫吧。”
天衡帝明白太后折腾这一通的目的了,不过是想找借口将安嫔弄走。
至于回来,只怕安嫔永远没回宫的机会了。
安嫔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去很危险,眼神求助地看向天衡帝。
天衡帝冷声拒绝:“母后,神鬼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况且万化道长不已经将妖孽封印了吗?实在要净化,何必去白云观,直接让他们进宫呆四十九天便是。”
万化道长行了个道礼:“皇上,白云观有祖师爷留下的阵基,方可施展此阵,宫里不行。”
唐诗已经从瓜瓜丰富的知识库里找到了万化道长的玩的什么把戏,轻嗤道:【装神弄鬼,碗里的其实是酚酚液,遇碱变红,这就是所谓的鬼血。水中起火,乃是因为刚才万化道长悄悄往水里放了一块钠,纳遇水反应,生成大量的热和氢气,故而燃烧起来。】
【好好的,能造福社会的化学知识硬是被他们弄了玄学,神学,拿来装神弄鬼,欺骗百姓,暴殄天物。】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这里面有好多词听不懂,但他们明白了,万化道长就是个骗子。
天衡帝冷冷一笑,接过安嫔手里的碗,吩咐东来:“端两盆清水,再拿些碱过来。”
东来立即吩咐太监去取。
不过片刻功夫,两盆清水和小半碗碱便被拿了过来。
天衡帝命东来将碱分别倒进了清水中,然后拿起碗一斜,酚酚液一入碱水,很快水里便出现了血红的颜色。
大臣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万化道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用的不是碱水,而是在水中提前放了硝石。这怎么……最后效果竟还是一样的?
天衡帝将碗递给太后:“母后要不要试试?”
太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地剜了万化道长一记,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过这声音明显不是从安嫔身上发出,莫非她搞错了,其实这道声音跟宫里的妃子宫女没有关系?
这神秘的声音知道得太多了,神通广大,不似凡人。
太后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却又听那声音响起,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天,我看到了什么?做法事,除魔降妖只是白云观的副业,他们还有个财源滚滚的主业,绝对没人猜得到白云观的主业是什么。】
啥意思?你倒是赶紧说啊?
熟悉宿主的人都知道,这又是要来劲爆消息了。
唐诗真的震惊了。
【瓜瓜,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看这个。白云观的主业原来是拉皮条,专门为京城贵妇们解决生子难题。】
【但凡不易受孕,久久生不出儿子的找上白云观,保证给你找个俊俏聪明又年轻的公子。】
【这群臭道士是懂优生优育的。】
【而且他们还找出了排卵期,什么时候发生性关系最容易怀孕都被他们摸得透透的。难怪白云观求子的名声最响亮,去拜几次送子娘娘很多许久没怀孕,或是怀胎老是流产死胎的妇人很快就生下了健康的孩子。】
【这就是干一行爱一行啊。白云观干脆改名叫白云妇产科医院算了。】
白云观由一个好好的道门清净之地变成了这等污秽之所,最打脸的莫过于太后。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命人将万化道长四人拖出去却又听那道声音惊呼起来。
【呀,这里就有一位助人为乐的义士。】
大臣们心里一惊,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涌起无数个猜测,尤其是那些子嗣艰难家中妻妾又去过白云观求子的更是感觉头顶大草原,要绿得发光了。
【我只知道傅国公素来玩得花,没想到他竟还有当种马的爱好。】
【妈呀,傅国公究竟在外面留了多少种?他自己恐怕都搞不清楚吧,他才是真正的送子大师啊。】
众大臣齐刷刷地看向了傅国公,有好几个大臣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傅国公脖子一缩,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隐秘的事会在这种场合被拆穿。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进宫。
生怕引起众怒,心虚的傅国公决定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他硬着头皮道:“皇上,太后娘娘,微臣记起府中还有点急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唐诗正看八卦看得乐呵,听到这话又找到了乐子。
【呀,今天十五了,傅国公跟怀远候夫人约定生二胎的好日子到了啊,难怪他这么着急要走。”】
傅国公看着双目喷火的怀远候,坚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
第023章
别看怀远侯爷一把年纪了, 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长女是庶出,体弱多病,十来岁的小姑娘了还弱得跟只小病猫似的, 五岁的儿子倒是健壮得像头小老虎。
怀远侯最疼这根独苗苗, 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说是他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但现在听说命根子是野种,还是自己最好盟友在背后偷家,他怎么能忍。
愤怒就像那野火一下子将怀远侯的理智焚烧殆尽,他冲了上去,一拳砸在傅国公的脑门上:“亏本侯如此信任你,你竟然勾搭那贱女人……”
傅国公心虚,不敢还手, 闪闪躲躲的。
其他大臣则在心里拍手称快,打得好, 打死这个爱偷□□的东西。傅国公忒不是东西了, 家里妻妾成群, 荤素不忌就算了, 还出来沾花惹草,太该打了。
只有唐诗一片迷茫。
【咋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傅国公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圆了你们一个当爹的梦想罢了。】
你是懂阴阳怪气的。
怀疑头顶绿油油的大臣们都如鲠在喉。
只有天衡帝轻轻对东来吩咐了一句,东来立马出了承乾宫。
唐诗看到傅国公的丰功伟业,叹为观止的同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傅国公竟能勾搭上这么多贵妇人,他到底长得多帅啊,我得仔细看看。】
众人心中甚是无语, 你放了这么大一把火,还有心想傅国公到底好不好看?
但几个女人能理解她的这份好奇心, 不约而同地往傅国公身上看去。
傅国公虽然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身形修长挺拔,完全没发福的迹象。一张带着细细鱼尾纹的脸儒雅贵气,眼眸深邃,似有无尽情意。他的皮肤保养得也很好,白皙干净,可以想象年轻时是何等的风采。
唐诗咽了咽口水:【妈呀,好帅,难怪这把年纪还能勾搭上那么多贵夫人。】
【傅家的基因真好,都点在了美貌上吗?要是怀远侯世子遗传了傅国公的美貌气度,那这波怀远侯也不亏,当给他家改善基因了。】
神他妈不亏,这种不亏谁要谁拿去。
就连天衡帝的脸色隐隐也不大好看,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面的妃子们看去,但一个个都盯着傅国公看,眼角眉梢都是好奇,根本分不出哪一个是宿主。
他后悔了,哪怕不拆穿,也该搞清楚宿主的身份。
唐诗还在感叹。
【哎呀,早知道傅国公这么好看,我该多看两眼的,亏大了。瓜瓜,傅国公位高权重,以后会经常进宫吧。】
这是还想盯着傅国公看呢。
葛经义悄悄觊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无尽冷意的天衡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福星姑奶奶,皇上在跟前,你看谁呢?
实在受不了这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气氛,葛经义咳了一声:“皇上,这……要不让人将他们俩分开?”
看着傅国公那张勾人的脸上又挨了一拳,天衡帝冷声拒绝:“不用。”
葛经义碰了一鼻子灰,默默退后,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
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了,脸色铁青地让人将他们俩分开。
“你们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了,还当众打架,像什么话?这么冲动,小心中了奸人的计。”
太后的本意是想说那神秘的声音故意挑拨离间,破坏他们的关系。
反正这种事,又没抓到现形,只要不承认那谁又能确定这事是真的呢?
但落在怀远侯耳朵里,却是太后偏袒自己的兄弟。
他为傅家卖命这么多年,付出良多,可最后呢?不过是一场空,想到自己百年之后,怀远侯府的一切家业最后都传给了傅家血脉,他就气得想吐血。
愤怒涌上心头,他开始口不择言:“傅国公,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这可是他们家最大的钱袋子之一,也是傅家最坚实的盟友之一,这要断了一年得少好几十万两银子的收入,还有通过长乐赌坊维系的人脉也要重新布置,那损失可就大了。
傅国公当然不愿意,连忙劝道:“怀远侯,这都是误会,误会,咱们先回去说,回去说。”
洪国公等人看到两人闹翻,心下痛快不已,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有唐诗在惋惜:【哎,可惜了,傅国公这张脸得养十天半月吧,希望别留疤。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留疤就不美了。】
这话隐隐有些耳熟。
天衡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上次脸被划破了一道伤口,她也是这样唉声叹气的,而且不止一次。
想到这里,天衡帝就觉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傅国公这个贪图美色,到处乱搞,荤素不忌的东西怎么配跟他比?
看着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葛经义聪明地缩了缩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下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他这明哲保身的举止是正确的。
果然,下一刻,天衡帝就朝傅国公发难了:“舅舅不是带人来朕宫里铲除妖孽吗?这妖孽都还没收拾,舅舅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跟人有约?”
最后几个字又刺激到了怀远侯。
怀远侯睁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傅国公。
傅国公讪讪一笑,连忙否认:“没,皇上说笑了,没有的事……”
“是吗?朕将人给你请了过来。”天衡帝轻轻一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冷冽。
听到他的话,大家下意识地往门口望去。只见太监领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进来,她虽不如小姑娘年轻,但长相圆润,皮肤很白,脸上不笑都带着三分喜庆的感觉,是一个令人很舒服的女人。
“臣妇宁氏见过太后娘娘,皇上。太后娘娘吉祥,皇上万安。”
怀远侯一看到这女人就骂了出来:“贱人,找奸夫找到宫里来了?”
唐诗顿时明了对方的身份,原来这就是怀远侯夫人宁氏。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宁氏这长相仪态完全不像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事实也如此。她对宁氏同情更多。
【造孽啊,好好一女人怎么嫁给了怀远侯这种垃圾玩意儿。】
怀远侯伸出去打人的手顿在了半空之中,不可置信。在外偷人的又不是他,他怎么就成垃圾了?
宁氏也很惊诧,不知道是谁在替她说话。但这宫里到处都是贵人,她也不敢抬头,只是忍不住流出心酸的眼泪。
【怀远侯娶了十房妻妾,夜夜耕耘,大小老婆不是很难怀上,便是怀上了就流产或是死胎,即便生下来了也体弱多病,活不过三个月。】
【这问题明显出现在他自己身上啊。他精子不行,还没点自知之明,天天折腾妻妾,生不出孩子就怪老婆,小老婆一个一个地抬进府中,还不死心,天天让老婆们喝各种奇奇怪怪的偏方,最后甚至还想以“无所出”为由休妻。】
【可怜宁氏,嫁入怀远侯府十几年,流产三次,丧子两次,天天喝各种偏方,好好的身体都喝坏了,还要面临被休弃的命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果然是怀远侯的精子不行,人家傅国公就一发入魂了,还生了个健康的儿子。傅国公这点比怀远侯强多了,至少女人不用受那么多罪。】
男人最怕被比较,尤其是性能力。
怀远侯当众被揭穿“不行”的事实,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只有宁氏哭着哭着忽然笑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理解她的难处,有人替她说话了。
她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谢贵人!”
天衡帝淡淡地说:“宁氏,平身。”
宁氏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圈,没找到那道声音的主人,有些失望。
她挺直背脊,看着双目血红,仇视她的怀远侯,当众承认了一切:“没错,安儿是傅国公的种。妾身一直不曾有子,你要休妻,妾身怕被赶出怀远侯府,听说了白云观求子最出名,便找了熟人牵线,不曾想遇到的竟是国公爷。”
见宁氏把自己供了出来,傅国公脸色大变,连忙摆手:“不是的,怀远侯,你听我说,她胡说八道的,没这回事。”
有没有这回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更雪上加霜的是,东来领着一个妇人进来:“皇上,傅国公夫人到了。”
傅国公顿时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大臣们看到这一出离奇的修罗场,都乐不可支,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洪国公更是故意火上浇油:“哎呀,怀远侯,咱们都知道你跟傅国公关系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生儿子的事让他帮帮忙怎么啦?都是自家兄弟,谁的种不都一样吗?你这种子不好,借借傅国公的也挺好的,你放心,咱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神他娘的都一样。
要真的都一样,你咋不让傅国公帮忙让你儿孙满堂?
怀远侯都快要气死了,指着傅国公大骂:“贱人,奸夫□□,不得好死。”
见场面闹成这样,自己人先内讧了起来,傅太后后悔不已。
她冷着脸说:“够了,都闭嘴,承乾宫何等威严的地方,岂容尔等放肆?傅国公,怀远侯,你二人在承乾宫失仪,哀家罚你二人禁足三月,各自回府反省。”
太后这是想将事情压下,回头再安抚二人,让两家的同盟不至于现在就破裂。
但葛经义好不容易逮着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他行礼道:“太后娘娘,咱们不如听听两位夫人怎么说。”
傅国公夫人什么态度暂且不知道,但怀远侯夫人宁氏今日既当众将自己的丑事说了出来,明显是豁出去了,这可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太后锐利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葛大人是在质疑哀家?”
葛经义不卑不亢:“臣不敢,只是此事混淆了怀远侯府血脉,事关世子,已不单只是家事,当请皇上定夺。”
请封世子都是要皇帝下旨,他这话也没错。
太后无言以对。
天衡帝看向宁氏:“怀远侯夫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宁氏能够瞒过精明的怀远侯生下儿子,不是没脑子的女人。她已经意识到太后和皇帝两方对她态度的不同。
不管皇帝是不是要拿她做筏子,这都是她的机会。
不然若是就这么出宫回去了,估计过阵子京中就会流传出她染病,然后病逝的消息。
能活着谁愿意死?
宁氏盈盈一拜,哭着说:“皇上,臣妇自知有罪,但臣妾也只是想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不必再承受丧子之痛。请皇上恩准臣妇与怀远侯府和离,此后我们母子与怀远侯府再无干系。”
绿了他还想带着那个野种逍遥在外,做梦。
怀远侯恶狠狠地瞪着宁氏:“皇上,这个贱人偷人,还生下傅国公的野种,混淆侯府血脉,该浸猪笼游街示众。”
为了出气,他也顾不得面子了。反正今天这事后,他绿王八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在场很多大臣虽与怀远侯不对付,希望他倒霉,可也不希望宁氏偷人生下野种还能全身而退,不然以后家中的妻妾都有样学样那怎么办?
所以抚宁伯跳出来替怀远侯说话了:“皇上,怀远侯说得对,宁氏不守妇道,婚内通奸,当罚。”
唐诗听不下去了,在心里怒骂。
【呸,女人找别的男人就是不守妇德,那你们这些臭男人小妾一个一个地纳,还去青楼楚馆找女人的呢?一百步就别笑五十步了。】
【抚宁伯你是什么好东西,年轻那会儿跟你小妈搞在一起,你爹死了才三天,守灵的时候你就跟你小妈在棺材前胡搞,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你们但凡对老婆好点,专一点,也不用担心老婆给你们戴绿帽了。】
【一群道貌岸然,只知道欺负女人的伪君子。】
几句话骂得本来蠢蠢欲动,想要跟着抚宁伯出头的人都闭上了嘴巴,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抚宁伯。谁家还没点腌赞事呢?
抚宁伯一把年纪被揭穿了几十年前干的肮脏事,整个人都不好了,牙关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
洪国公同情(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背:“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
抚宁伯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因为抚宁伯的“现身说法”,再也没人敢站在怀远侯那边,只剩怀远侯一个人无能狂怒。
气氛有些凝滞,就在这时天衡帝问傅国公夫人:“大舅母,关于舅舅与怀远侯夫人私通一事,你怎么看?”
唐诗捧腹大笑:【损,狗皇帝太笋了,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喜欢。】
谁料傅国公夫人竟行礼道:“皇上,国公私德不修,当罚,就罚他去庙里抄写经文,为这次瘟疫祈福吧。”
唐诗呆愣住了:【不是,傅国公夫人都没脾气的吗?】
【这是什么绝世大圣母,丈夫在外面乱搞,男女不拒,连她亲哥哥都没放过,她怎么还能忍,她上辈子是忍者神龟吗?】
这下连很多大臣都在心底附和。
可不是,就没见过如此贤良淑德的女人,难怪傅国公这么嚣张。
傅国公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怀远侯。娶妻娶贤,他这老婆是娶好了,这京中谁家媳妇有他老婆贤惠大度,不吵不闹。
但下一瞬,傅国公就笑不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傅国公夫人从来就没爱过傅国公,不在意谁还管他在外面跟谁乱搞呢。】
【老公只给钱不回家,还帮忙替傅国公夫人养儿子。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是我误会傅国公了。】
【高还是傅国公夫人高。】
啥意思?帮忙养儿子,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吗?
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你倒是继续说啊。
第024章
这事受打击最大的还是傅国公。
他扭头, 不可置信地望着妻子。
傅国公夫人梁氏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交领绣牡丹襦裙,眉目温顺,端庄大方, 颇有一家主母的风范。
任谁也无法将她与“水性杨花”这个词挂在一起。
事实也是如此。
这些年, 梁氏堪称京中妇人的楷模。
嫁入傅家后,他将偌大的傅国公府搭理得井井有条。
傅国公生性浪荡, 沾花惹草,府中小妾都有十几房,也从未发生过争风吃醋的事。
相反,傅国公府这些年还人丁兴旺,子嗣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单傅国公的庶子就有十几个,外面没有名分的还不知多少。
提起这事, 京中有几个男人不羡慕傅国公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妇人却给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说出去谁信?
但大家都知道, 宿主和瓜瓜所说不会有假。
傅国公承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 脸上火辣辣的。素来只有他给人戴绿帽子的, 哪有人给他戴的。
他愤怒地大吼:“胡说八道, 看什么看?阿姜不可能做这种事,她不会背叛我的。她成日都呆在府中,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哦,傅国公夫人身边整日跟着那么多人,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 是怎样瞒天过海,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的?
大家对奸夫的身份更好奇了。
宿主, 你倒是快说啊,别停在这儿啊。
唐诗看着傅国公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觉得很是稀奇。
【啧啧,傅国公好双标啊,他给人戴了那么多绿帽子,今天傅国公夫人也只不过才给他戴了一顶而已,他怎么就受不了了。】
【笑死,傅国公绝对想不到是谁在后面偷他的家,就像怀远侯想不到偷他家的是傅国公一样。】
你倒是快说啊。
傅国公也更愤怒了,双眼几欲喷出火来。
唐诗终于给了他一个痛快。
【果然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傅二爷跟傅国公不愧是亲兄弟,荤素不忌,都喜欢吃窝边草。】
这个答案一出,傅国公如遭雷击。
其他人却觉得合情合理。
原因无他,傅国公夫人身份尊贵,深居简出,要私会外男太难了,相反,内宅之中本家的男子则容易许多,因为本就住在一座大宅子里,平日里又有接触,更容易生情意,也便于偷情而不被人发现。
傅国公显然也想通了这个环节,气得目眦欲裂,理智尽失,不顾这还是在承乾宫,抄起一张椅子就要往梁氏头上砸去:“贱人,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还是东来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腰:“国公爷,使不得,使不得,您消消气……”
唐诗被傅国公这激烈的反应给整得无语了。
【这就破防了?】
【三人者人恒三之。他给那么多人戴了绿帽子,怎么这次换到他头上,他就受不了了?】
【什么人啊,玩不起就别玩,人菜瘾大,垃圾。】
骂得好,骂得妙,会骂你就帮大家多骂两句。
对于傅国公被戴绿帽一事,在场的大臣没一个同情他的,反而都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
没办法,傅国公玩得实在是太花了,已经招了众怒。
洪国公这个乐子人更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假惺惺地出来劝(拱)架(火):“哎呀,傅国公消消气,这事啊你就该跟怀远侯学学。你看,你给怀远侯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怀远侯不也没动粗拿椅子砸你?这事就这么扯平了吧。”
两个人都不买账:“神他娘的跟他扯平了。”
洪国公更乐了:“你看,你们这不挺有默契的吗?反正都是自家兄弟,你的不就是我的吗?谁的种还不都一样,都一样。”
呸!坏透顶的老不羞。
怀远侯厌恶地撇了一眼洪国公,没搭理这人。
因为他现在更恨傅国公。
要说傅国公被戴绿帽一事,在场这么多人,谁最痛快,非怀远侯莫属。
他冷笑着说:“傅国公,这就是一报还一报,你最看重的,唯一的嫡子不是你亲生的。哈哈哈,你跟我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可踩中了傅国公的痛脚。
傅国公虽然儿子多如牛毛,家里十几个,外头还不知道多少。
可对他来说,嫡子始终是不同的。他的嫡子傅良哲生性聪慧,学识渊博,为人谦逊,打小便有才名,二十二岁时便中了进士。
是傅国公最骄傲的儿子。
傅国公在这个儿子身上耗费的心力也是最多的。
付出得最多,沉没成本越大,可不就爱得深沉。
而且傅良哲跟傅国公完全不一样。
他可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完全没有染上傅国公的恶习,在女色上非常克制,别说在外头沾花惹草了,他房里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过。
这样一个品学兼优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儿子帮傅国公赚了不少面子。
往日里谁不羡慕他,背后甚至酸溜溜说他歹竹出好笋的也不少。
但谁能想到往日这个令傅国公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成了他生平最大的耻辱呢?
唐诗也很意外,翻了翻傅良哲的成长经历总算找到原因。
【傅良哲出生在这种家庭能有今天,都得归功于梁氏对他的细心教导。】
【可惜了,梁氏既能教子,又能掌家,这么能干的女人,若是投胎到现代,妥妥的女强人,又怎么会在傅国公这个烂人的后院蹉跎一生。】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
谁他妈是牛粪?傅国公要气炸了。
想当初他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多少女子趋之若鹜。要知道梁氏这贱人如此不安分,他说什么都不会娶她。
可惜没一个人站他这边。
梁氏见自己的秘密被揭穿,站出来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良哲不是你的孩子。”
“你还敢说,贱人,贱人……”傅国公无能狂怒,骂来骂去就这几个词。
梁氏丝毫不怵他:“这也是跟国公爷学的。婚后国公爷一房一房的小妾抬进门不说,还跟妾身的兄长搅在了一起。国公爷既喜欢妾身的兄长,妾身为何不能喜欢国公爷的兄弟?”
【说得好!傅国公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看看他干的那些事,还好意思指责别人。】
出轨这事本来是不对的,但对傅国公被出轨,大家都同情不起来,甚至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傅国公被怼的哑口无言,讷讷地吐出一句:“我是男人,能一样吗?”
【呸,不就□□多了二两肉,还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男人怎么了?男人不照样是女人生出来的?没女人能有男人吗?】
这番话可算是说到梁氏心坎里了,梁氏都不想跟傅国公多言,直接跪下冲天衡帝磕头:“贱妾与傅国公早已没了夫妻情分,求皇上赐贱妾一道和离文书,从今天起,贱妾母子与傅国公府再无干系。”
又是和离!
傅国公气得肺都要炸了:“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女人是反了天了,一个二个不守妇道,做出这等□□之事还妄想和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唐诗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双标了。
【呸,什么玩意儿,怀远侯夫人不守妇道是因为谁?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这个偷人妻的怎么好意思骂别人无耻的?】
【瓜瓜,古代男人偷情犯法吗?】
瓜瓜:【犯法的,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男女刑期一致。】
唐诗乐了:【这个好,傅国公这是打算自己把自己送进牢房里吗?这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傅国公这才想起大雍律对男女通奸的定刑,他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看到他又吃瘪,怀远侯心里痛快,再次落井下石:“如此伤风败俗的事,葛大人,柴大人,你们刑部和京兆府应该好好查查了。”
两人狗咬狗,最郁闷的莫过于太后。
太后本是来抓安嫔的,最后安嫔没抓到,反而节外生枝,弄出了这么多事端,搞得自己人反目,颜面扫地。
再这么下去,只怕真要将傅国公给折腾进牢房里。
她厉声呵斥道:“够了,傅国公,怀远侯,你们俩加起来都是快百来岁的人了,还嫌今日闹的笑话不够多?这事到此为止。这里是承乾宫,皇上处理国事,召见臣子的地方,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莫要污了承乾宫。你们的家事自己回去处理,不要在这里耽误了国家大事。”
太后很狡猾,她将这件事定义为家事,那旁人就管不了了。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是傅国公和怀远侯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呢,这种丑事当然是要捂得严严实实的,万万没有闹到官府的道理!
只要他们不闹,也没人强制将他们拉到京兆府去掰扯个是非对错。
至于他们心里的那股子火气,不还有两个女人吗?等回去了,这两个女人怎么处置还不是家里说了算,够他们消气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人精,如何看不清楚太后的算盘。
梁氏和宁氏不约而同地跪下用力磕头:“皇上,贱妾与傅国公怀远侯夫妻情义已绝,今日自请下堂,求皇上做个见证。”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衡帝。
这件事太出格了,真要应了,怕是要在京城掀起不小的波澜,以后也可能形成新的风向标,引得不少对夫家不满的女人效仿。
现在正值瘟疫横行,本就人心惶惶,实在不宜为了两个女子节外生枝。
太后也看出了天衡帝的犹豫,轻抚着血红色的长指甲微笑道:“皇儿,无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事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得真好听,那太后怎么不铁面无私地将傅国公送进牢里?】
【这件事宁氏与梁氏确实有错,但错的更多分明是傅国公跟怀远侯好不好?太后跟傅国公不愧是一家人,这双标都如出一辙。】
【太后现在讲规矩了,当年虞美人受宠,怀了身孕,她是怎么弄……】
“够了,这事傅国公和怀远侯也有责任,她们既自请下堂就成全了她们,给她们一纸休书,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太后突然大声说道。
唐诗被吓了一跳,有点懵。
【咋回事,太后怎么突然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莫非是因为更年期的缘故,阴晴不定?】
众人满头黑线,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管太后干什么,你好好说说虞美人的事啊。
天衡帝颔首:“母后所言极是,就按母后说的办。”
他命广全拿来笔墨纸砚,趁热打铁,将这事给办了。
傅国公和怀远侯看出太后和皇帝的态度,不情不愿地写了休书。
虽不是和离书,但今日之后她们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休书与和离书区别不大,只要能顺利离开两府就够了。
宁氏与梁氏小心翼翼地将休书折叠好放入袖中,然后对着空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若非这女神仙相助,今日想要拿到休书绝非易事,等回了家中,以后定要给女神仙铸金身,每日焚香祭祀。
众人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熟料傅二爷带着妻子闵氏进宫了,听说太后跟傅国公、怀远侯都来了万寿宫,他们夫妻俩也赶紧赶了过来。
听到通报,天衡帝命人将二人带进来。
一进承乾宫,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还有符纸、道士,傅二爷就感觉不妙,连忙给傅国公和怀远侯使眼色。
可惜怀远侯如今厌恶极了这兄弟俩,别开头不搭理傅二爷。
而傅国公看着自己从小就疼爱的胞弟,竟给自己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顿时如鲠在喉,哪还有心思去揣测他那记眼神是什么意思。
傅二爷见傅国公完全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凑了过去,刚想开口一个拳头就结结实实地砸了在他的鼻梁上。
傅国公这一拳头用了十成的力道,直接将傅二爷砸到了地上。
傅二爷捂住不断淌血的鼻子,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干什么?”
傅国公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一拳头砸了过去:“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都干了什么?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勾搭嫂子的玩意儿。老子平日里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这么对我,你有把我当大哥吗?”
傅二爷这才知道自己跟梁氏的事情暴露了,眼神闪躲:“不……这,大哥你听我说,这……那次是我喝醉了,糊涂了,大哥……”
梁氏冷眼看着兄弟二人打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轻抚着袖中休书,好似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倒是傅二夫人听到这话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向梁氏,嘴唇蠕动:“他……大嫂,他们说的……”
梁氏淡淡地问:“有区别吗?二爷房里人还少吗?”
但傅二夫人受不了,她一向善妒。傅二爷哪个月要是多去了哪个小妾的房里,她都要变着法子的折腾小妾,府里被她发卖折腾死的小妾不少。
她哪能接受丈夫跟大嫂有染。
“你,你这个狐狸精,我打死你。”傅二夫人该跟傅国公是两口子才对,处理事情的方式都一样。
梁氏一把抓住了她手:“我以后跟傅家没关系了。二夫人管好自己的男人吧,让他别祸害小姑娘了。”
傅二夫人听说她不是国公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意外和惊喜,恨恨地说:“梁氏,我们以后走着瞧。”
梁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是想用对付你媳妇儿的那招来对付我?把自己的儿媳妇折腾死了还嫌不够?还想弄出多少条人命。”
天,听听这是什么!
傅国公府这瓜一茬接一茬,简直吃不过来。
就连洪国公这样沉稳的老同志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一对招风耳。
傅二夫人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你……你不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唐诗都惊呆了。
【咋回事,这是要由叔嫂通奸变成扒灰文学吗?傅国公府真是烂到了根子里,什么肮脏事都有。】
可不是,京城没哪家有他们玩得花的,兄弟都是一路货色。
出了人命,身为京兆府尹,柴亮就该出面过问了:“梁氏,你说的出人命是怎么回事?府上怎么没到官府报官?”
事关傅国公府,哪怕死的只是二房的媳妇儿,下面的人也一定会呈报给他的。
梁氏垂下眼睫,轻叹一声道:“是二房长媳王氏。众所周知,二夫人闵氏素来善妒多疑,但傅家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喜欢沾花惹草的性子。王氏长得花容月貌,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媚,没少招闵氏的嫌弃嫉妒。闵氏一会儿说对方勾着男人天天往她房里钻,一会儿又说王氏跟公公眉来眼去,不知廉耻勾搭公公,还时常找借口给王氏立规矩,罚跪不给饭吃。”
“你胡说,梁氏,你少血口喷人。”闵氏当然不认。
梁氏没理会她,继续说道:“王氏父亲乃是国子监司业,出身清贵之家,性情外柔内刚,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被气哭过好几次。”
这确实是过了,名声对女子何其重要,身为婆婆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
就连唐诗也一边翻八卦一边吐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分明是男人花心惹的祸。闵氏管不了男人,就将一腔怨恨都发泄在了比她更弱,更没有选择权的妾室和儿媳身上。弱者将刀挥向更弱者,这种人真恶心。】
自己男人什么德行她不清楚吗?
连儿媳妇都要防,这种人生也实在是可悲。
但闵氏不觉得,她讥诮地说:“梁氏,你跟她是一路货色,只知道勾搭男人。”
梁氏还是不接她的话,继续说王氏的事。
“三个月前有一天王氏突然说公公钻进她的房间,欲行不轨,她反抗的时候抓伤了二爷的胳膊。二爷坚决否认,并挽起袖子给仆从看了他的胳膊,上面并无伤痕。闵氏便破口大骂,骂王氏不要脸,勾引公公不成反而诬陷公公。”
“这件事在府中闹得很大,几乎人尽皆知,王氏走到哪儿都会迎来异样的目光和各种指指点点,连其丈夫也因此跟她生分,骂她不要脸。王氏孤立无援,受不了这种屈辱,一时想不开投井自杀了。死前还留了一封血书,说她没有撒谎,那夜她公公确实闯入了她的房里。”
说到最后,梁氏的眼睛有些湿润。
“这事我也有错,我当时就该报官详查,还她一个清白的。”
但这种事又哪里怪得了她,她虽是国公夫人,但也管不了二房自己的私事。
闵氏冷哼:“小贱人自己做了亏心事,心虚自杀,反倒赖我头上了。梁氏,你少在这装好人了,我管教自己的儿媳妇,关你什么事?”
柴亮没理会闵氏单方面的争执,叫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傅二爷询问此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少人都相信王氏不会撒谎,她留下的那封血书所言肯定不虚,这事极有可能是傅二爷干的,后来看事情闹大了,他又咬死不承认。
他能跟嫂子通奸,就不是什么顾忌伦常的家伙,对长相出众的儿媳妇生出歹念也不奇怪。
但傅二爷却坚决否认,就差指天发誓了:“绝无此事。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半夜摸进儿媳屋里。我就是由此顺口夸了一句王氏好看,便被闵氏误会了,她疑心重,总是怀疑这怀疑那的。从那之后总觉得我跟王氏有瓜葛,这完全没影的事,我跟王氏清清白白。”
哪有公公夸儿媳好看的,如此轻佻,真不是个玩意儿。
大家相信王氏清白,不信傅二爷,看他的眼神还是带着怀疑。
但唐诗知道了真相,傅二爷说的是真的,她气得浑身发抖。
【王氏没有撒谎,傅二爷也没撒谎。】
啥意思?那半夜偷偷摸上王氏床的是谁?
唐诗愤怒极了:【怎么会有闽氏这种女人,竟换了傅二爷的衣服爬上儿媳的床。】
不是,闽氏也是女人啊,她半夜三更偷偷爬儿媳的床干什么?莫非闵氏还有不为人知的磨镜癖好?
大家都被搞糊涂了。
这傅国公府里住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第025章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傅太后盛宠不衰,傅家不少子弟都跟着沾了光,因此傅二爷也跟着混了个三品的紫金禄大夫的散官, 闵氏前些年也得了个淑人的诰命。
所以闵氏也听到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 顿时面如土色。
傅二爷如何还不了解枕边人的德行。
一看闵氏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和惨白的脸色便明白,那个神秘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又怒又不解, 一把抓住闵氏的衣领:“贱人,你为何要这么做?”
【疑心病呗!】
啥意思?就仅仅是因为怀疑?至于吗?
唐诗幽幽叹气:【真没见过疑心病这么重,这么疯的女人。就因为她那不检点的丈夫随口夸了儿媳妇一句,她就疑心儿媳故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为了勾搭公公。】
【王氏不管怎么解释,哪怕每次看到傅二爷都远远避开,实在避不开的时候也尽量低头不敢多看傅二爷一眼,但闵氏还是怀疑王氏居心不良。】
【为了试探王氏对公公到底有没有心思, 她就故意扮作傅二爷的样子偷偷爬上王氏的床。可怜王氏,半夜醒来, 迷迷糊糊的突然发现身边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而且还穿着自己公公的衣服, 该是何等的惊惧。】
【半梦半醒, 天色又暗,她便将闵氏错认成了傅二爷,还以为是公公不怀好意,半夜钻自己的被窝,誓要讨个说法,最后阖府上下没一个理解她的,反而说她水性杨花, 不守妇道。】
【最可恨的还是闵氏,一切皆因她的疑心病而起。事情闹大后, 她明知王氏是无辜的,非但没有站出来替王氏澄清,反而冷嘲热闹,在别人奚落王氏时她还落井下石。】
太炸裂了。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大臣们此刻都觉头皮发麻。
仅仅因为她主观上的怀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闵氏就能将一个如花女子推向死亡的深渊,事后还无半点忏悔愧疚之心,就刚才还在污蔑王氏。
真真是可恶。
这也是唐诗如此愤怒的原因。
“毒妇,我要休了你,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贱人。”傅二爷气得脸颊上的横肉都在颤抖。王氏以死明志后,不少人私底下都认为是他对王氏欲行不轨才导致王氏的死。这一切都是闵氏这个毒妇害的。
唐诗看着傅二爷这副委屈愤怒的样子,撇嘴。
【谁都有资格骂闵氏,傅二爷没有。若不是他不守男德,四处拈花惹草又怎么会有王氏的悲剧?】
【王氏的死,闵氏要负主要责任,但根源还是在傅二爷。是他长久以来的花心浪荡使得闵氏嫉妒心作祟,心理越来越扭曲,在多疑变态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今天之前,男人们大多都不会将唐诗这番话放在心里,甚至觉得她这是妇人之见。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嫉妒可是在七出的规定里。
但今日这接二连三的瓜让他们明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能约束人表面的行动,但束缚不了人心。怀远侯、傅国公、傅二爷这后院起火的事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就在他们危机感冒起的时候,唐诗又来补刀。
【男人啊得对老婆好点,毕竟老婆能确定自己的儿女是亲生,男人可就未必了。你对老婆不好,小心老婆让你帮人养孩子。】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大臣心里都难受了起来。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有怀疑,但却永远无法验证,只能一直在心里煎熬。
至于说自家媳妇贤惠什么的,今日事发之前,宁氏、粱氏不贤惠吗?她们可是京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贤妻良母。
只有葛经义稳如老狗,他跟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这些年,他从无二心,妻子也对他甚是体贴,他相信妻子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哼,以前这些狗东西经常嘲笑他是个耙耳朵,现在知道耙耳朵的好了吧!
福星姑奶奶说得对!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不理会这些神色各异的大臣们,继续正事:“皇上,王氏的死皆因闵氏的多疑而起,刑部已派人去缉拿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了。”
这当然是没有的,但现在就可以补嘛。闵氏做这种事,不可能没人给她打掩护,她身边的亲信必然是知情者,这就是人证。
傅二爷虽厌极了闵氏,但家丑不可外扬。
这事传出去,闵氏固然要挨骂,他也跑不掉。王父乃是国子监司业,那些读书人知道这事恐怕要写文章骂死他了。
所以他还想挽救一下:“皇上,此事确实系闵氏之过,但王氏是投井自尽,并不是闵氏谋害了她。所以不如将闵氏交给微臣处置,微臣会将其打发去家庙,日日抄经念佛,为王氏祈祷。”
人都死了你搞这些就想糊弄过去。
葛经义皮笑肉不笑:“傅大人,这事王司业同意吗?”
别人的女儿背负着勾引公公的骂名冤死在你府中,你还想遮掩糊弄过去,问过人家娘老子吗?
傅二爷一滞。王家自诩是读书人,有几分清高,当然不会答应。当初王氏自尽,王家就来闹过一场,但因为没有证据,也因为傅家势大,只能作罢,但现在铁证如山,依王老头的性子,肯定不可能善了。
天衡帝直接略过了傅二爷:“此事交由刑部秉公审理。”
他刻意加了“秉公”二字便是不欲让傅家和闵家去捞人。
葛经义自然听懂了这个暗示:“是,微臣遵旨。”
见天衡帝都不搭理他,傅二爷急了,慌慌张张地看向傅太后和傅国公,眼神带着求助。
但两人都没发话的意思,今日傅家的脸早丢尽了,也不在乎再多闵氏这一桩。
傅二爷眼睁睁地看着花容失色的闵氏被拖了出去,不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今日这番闹剧只是揭开了傅家罪恶的冰山一角。虽然很恶心,但不致命,也不能根据这事就将傅家和傅太后连根拔起。
但断其一臂还是可以的。
天衡帝看了洪国公一眼。
洪国公这个老奸巨猾的马上领会了圣意,知道自己该上场了,咳了一声,将矛盾对准了怀远侯:“怀远侯,长乐赌坊是你的产业吧。”
怀远侯还不知道赌坊已经被官府查封的事,淡定地点头:“没错,我家是有一些长乐赌坊的份子。”
傅二爷赶紧给他递眼色。他进宫便是想提醒怀远侯和傅国公这事的。
可怀远侯根本没留意到他的眼神,继续道:“洪国公,你孙子染上赌瘾一事我也很遗憾。但你因为这怪罪我就很没道理了,全天下的赌坊多如牛毛,没了长乐赌坊,还有百乐赌坊,万乐赌坊。赌坊又没绑着你孙子去赌博,是你孙子手痒,管不住自己,这可赖不得赌坊。国公爷以后若是不放心,将你孙子关在屋里就是。”
要能关住那才好了。
那小子什么样的锁打不开,哪扇门能关住他?
洪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
葛经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来人,将李青山,周庆明带上来。”
侍卫连忙将两个年轻人带了过来。
怀远侯看二人身着布衣长衫,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没当回事。
“葛大人,你这是何意?本侯可不认得这两人。”
葛经义微笑:“怀远侯不认得,想必长乐赌坊的掌柜认得。这二人收了赌坊的银子,刻意引诱洪国公的大孙子,奉国将军的长子赌博,如今证据确凿,可随时与长乐赌坊的掌柜对质。”
其实这话葛经义是诈怀远侯的,时间这么短,他又一直在宫里,虽吩咐了下面的人办事,但谁知道进度到哪儿了,可这都不妨他蒙怀远侯。
而且不止怀远侯上当了,就连唐诗也上当了。
唐诗本就对葛经义滤镜颇重,因此也没怀疑这话的水分,甚至还又做起了葛吹。
【葛大人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证据,怀远侯死定了。】
听到这话,怀远侯顿时脸色大变。这道神秘的声音几乎是无所不知,她所言必是真的,也就是说葛经义已经找出了赌坊私底下派人勾这些公子哥沉迷赌博的证据。
此事一旦传开,那必定会惹得众怒,恐怕连傅家都保不住他。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怀远侯府摘出去。
怀远侯一脸震惊:“这,葛大人,赌坊内就竟有这种事?你确定?”
葛经义老神在在地说:“自然,洪国公和奉国将军都在此,怀远侯若是不信,可问他们二人。”
洪国公和路怀天见葛经义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加上唐诗那句误导性很重的话,半点都没怀疑,全用喷火的眼神瞪着怀远侯。
怀远侯不疑有他,连忙将这事推得干干净净的:“可恶,必是那掌柜的为了业绩胡作非为。亏得我一直那么信任他,将赌坊全权交给他打理,不曾想竟错付了信任。洪国公,路将军,你们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老滑头!
葛经义点头:“怀远侯你就是太信任下面的人了。不过除了洪国公和陆大人,还有不少同僚来宫里告状,说族中子弟的遭遇跟洪家、路家一样,皇上命刑部彻查此事。”
怀远侯心中大惊,看向周遭一双双恨不得吃了他的血红眸子,他心里蓦地一沉,这才明白为何这个时间了承乾宫里还来了这么多的大臣。
这事要追究下去,他今天怕是很难脱身。
以往还有傅家和太后撑腰,可今日傅家名誉扫地,灰头土脸的,傅国公怕也是不好说话,那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太后了。
怀远侯握紧拳头没急着回话,等着太后。
傅太后见事态突然从傅家兄弟的龌龊事跳到了赌坊也吓了一跳,忙道:“皇上,怀远侯一向忠心谨慎,不会做这种事,想必是下面的人奴大欺主。这事不若就交给怀远侯吧,他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怀远侯也立即表明态度:“诸位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会严查此事,给大家一个交代。”
唐诗实在受不了他拿大家当傻子。
【什么交代?等他回去将所有证据都清理干净,再把掌柜的推出来背锅就完事了,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可惜,怀远侯想得美,掌柜的早被官府给控制住了,就连藏在赌坊下面密室中的账本看样子也要被搜出来了,他回去也没用。】
葛经义狂喜,原来赌坊的暗账就放在赌坊下面的密室中啊。找不到也没关系,掘地三尺,就是把赌坊夷平了,他也要挖出来。
但怀远侯听到这句话却彻底破防。
完了,朝廷已经先一步动手了,而且现在连暗账都暴露了,他再做困兽之斗也只是徒劳。
怀远侯当机立断:“皇上,此事微臣虽不知情,但驭下不力,难逃其责。微臣愿与诸位大人协商赔偿一事,并将长乐赌坊上交户部,以杜绝此等事情的再次发生。”
好魄力。
下金蛋的母鸡说上交就上交,半点都不含糊。
这样一来,既给了受害者们交代,又给了朝廷好处。在场来要公道的大臣们为了拿到钱,必然不会继续追着怀远侯不放,皇帝看在他如此识趣的份上,也会从轻处罚。
但傅国公和傅太后的脸色就难看了。
下金蛋的母鸡没了,以后拿什么维持他们如此奢靡的生活?
而且以前依靠长乐赌坊来维系的关系网也要推翻重新布局,损失不可谓不大。
但明面上傅家跟长乐赌坊可没关系,所以哪怕再着急,傅国公也只能不停地跟怀远侯使眼色。
怀远侯装作没看到。
他跟傅家的合作本就是为了利益。但傅国公这个最坚实的盟友竟在背后插刀,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话。
他脸皮都被傅国公踩在脚下践踏了,若还为了傅家冲锋陷阵,岂不是贱得慌?
天衡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很是满意。今日既离间了傅国公府与怀远侯府的关系,又断了傅家重要的一条财源,可谓是收获满满。
但傅家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真定伯这样老奸巨猾的死忠还没冒头,傅家暗处的势力也没完全查清楚,实在不宜将傅家逼得太紧,否则傅家若是狗急跳墙,在这瘟疫当头的关键时刻做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天衡帝决定见好就收。
他语气温和地说:“怀远侯深明大义,你的人品有目共睹,朕亦相信你,此事便暂时按你说的办。”
唐诗被这个结果给惊呆了,忍不住跟瓜瓜吐槽。
【狗皇帝是什么傻白甜,这种鬼话也听?若没怀远侯的指使,底下哪个管事那么大胆,连国公府公子都敢算计?】
姑奶奶,知道归知道,但您别说出来啊,皇上也是要面子的。
葛经义咳了一声,连忙圆场:“是啊,皇上说得是,大家同朝为官,咱们都相信怀远侯,暂时给怀远侯几天时间。”
洪国公冷哼一声:“老臣就听皇上的,给怀远侯几天时间。”
他这个出头鸟都认了,其他人即便心里有意见也不敢站出来,这事便这么完了。
最重要的赌坊事情解决了,傅家的事,还有白云观这些道士的事还没解决。
天衡帝看向傻了眼,还云里雾里没搞清楚状况的万化道长四人。
太后顺着天衡帝的视线望了过去,当即眉头便蹙了起来,都是这群坑蒙拐骗的牛鼻子老道坏事。
“皇儿,白云观的道士沽名钓誉,其身不正,污秽肮脏,通通砍了。”
唐诗觉得挺可惜的。
【别啊,这样的妇产科专家可比普通大夫强多了,砍了多浪费?况且人家只是满足大人们当爹的愿望有什么错?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道士们逼傅国公去做鸭的,太后这恼羞成怒也太没道理了。】
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口无遮拦。
天衡帝差点抚额。
他淡然开口:“母后说得是,白云观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不过这些道士略通医理,现在正值瘟疫期间,急需大夫,便罚他们进去疫区帮助大夫救治病人,若是听从指挥好好办事,瘟疫结束后便饶他们一命。”
疫区有多危险看洪国公他们为了捞孙子儿子在承乾殿门口长跪不起就知道了。
这些人做大夫,直面鼠疫,有几率感染上鼠疫,不治身亡。
这也算极重的惩罚了。
而且天衡帝这番话有理有据,太后也挑不出毛病,只得答应,但还是看这群道士不顺眼,估计以后都要对道士有阴影了。
将道士们交由柴亮带出去,接下来便是傅国公和傅二爷了。
天衡帝眉心紧拧,很是为难的样子:“大舅舅,二舅舅,你们身为国舅爷,又都是朝中重臣,做下如此罔顾人伦的事,实在是很不应该。”
傅国公和傅二爷都有些讪讪的。
傅太后虽有些生气他们不争气,但男女之间这点事她也没太放在眼里,开口替二人说情:“皇儿,你舅舅他们都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傅国公和傅二爷连连点头:“是啊,皇上,微臣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天衡帝长叹一声:“罢了,谁让你们是朕嫡亲的舅舅。母后,明日必定有许多折子参奏舅舅们,您既说了要带舅舅们一起去福宁行宫散心,那便早日出发吧,等这风头过了再回京。”
太后明白,天衡帝这是想将她支出宫。
以往,她还能想办法拖延,但今日傅家出了这种事,再不走,到时候皇上因大臣们的激烈参奏,少不得要对傅国公兄弟做出惩戒。
避开风头确实是明智之举,但她不愿轻易如了天衡帝的意。
傅太后目光一转,瞥向了站在天衡帝身后的安嫔:“皇儿有孝心了,只是你公务事忙,没空陪哀家,不若让安嫔陪哀家去福宁行宫,替你尽尽孝。”
安嫔的脸瞬间惨白,手指无意识的揪紧了衣摆,恐惧到了极点。
唐诗几人都朝她悄悄投去同情的目光。
这一去,安嫔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天衡帝没看她,只是对太后说:“母后,儿臣最近偏头痛,离不得安嫔,不若母后换个人。”
太后之所以要安嫔,一是疑心安嫔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二是为了给皇帝找不痛快。其他几个妃嫔,天衡帝瞧都不瞧一眼,她拿来做什么?
太后拉下脸:“皇帝既舍不得,那就算了。”
她就不信皇帝能将安嫔一直护在承乾宫。
安嫔大大地松了口气。
天衡帝脸上依旧挂着笑:“谢母后成全。”
来一趟目的没达成,还赔进去不少,太后没好脸色地离开了。
眼看天都黑了,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告退。
怀远侯一走,傅国公和傅二爷连忙追了上去。
洪国公等人则落在了后面,勾肩搭背的。
一天解决了这么多事(看了这么多热闹),天衡帝有些疲惫,晚上还可能会有大臣进宫禀告鼠疫的事,他打算将妃嫔们都打发回去,正在这时却又听到宿主的声音乐滋滋的响起。
【洪国公真是太阴险了,联合路怀天他们打算往高了报,怀远侯恐怕是连裤衩子都赔光了,也赔不起这些钱。】
天衡帝脚步稍稍停顿片刻,对广全说:“传膳,诸位爱妃今日就陪朕用膳吧。”
今天这戏一出接一出,目不暇接,淑妃几人看得意犹未尽,没想到还能听后续版本,都很高兴地谢了天衡帝。
六人再次坐在三张大桌子周围。
今晚的菜色仍旧很丰盛,整整六十六道菜,还有甜品糕点。
又蹭一顿大餐,唐诗很高兴,就着新鲜出炉的瓜下饭。
【傅国公脸皮真厚,睡了人家的老婆还能若无其事地去找怀远侯。】
【怀远侯这个暴脾气,刚出宫就把傅国公打了一顿。哈哈哈,傅家兄弟俩都成了猪头,难兄难弟,有难同当啊。】
淑妃抿了抿嘴,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太后回了宫大发雷霆,还说什么她就知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这白眼狼是在骂狗皇帝吧。啧啧,她好意思骂……】
淑妃几人握住筷子的手一顿。
周才人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手肘边的汤盅,温热的银耳莲子羹撒了一地,差点溅到唐诗身上。
周才人连忙站了起来认错:“臣妾失仪,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淡淡地说:“下不为例。”
伺候的小太监连忙过来清理,周才人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旁边的空位。
因为这段插曲,唐诗忘了太后那边的瓜,闷头开始吃饭。
没等到后续,淑妃几人失望极了,又突然断了,咋回事?每次说到皇上跟太后的事怎么就总是遇到意外呢?
就连李昭容都忍不住偷偷白了不争气的周才人一眼。要不是周才人不小心弄出这么大个动静,她们今天就吃上宫里最大的瓜了。
就在大家心不在焉,找耳挠腮的时候,唐诗又看到了乐子。
【瓜瓜,这是真的吗?】
瓜瓜:【你不喜欢现场直播吗?我发现梁氏在跟傅良哲谈话,马上转播给你了,我对你好吧。】
【好,瓜瓜你太好了,我爱你。】
【天哪,真没想到,傅良哲竟然也不是傅二爷的种。】
【我就说嘛,梁氏说话的语气就瞧不上傅二爷,她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了报复傅国公这种垃圾玩意儿就自暴自弃出轨傅二爷呢!】
【原来是为了报仇。卧薪尝胆二十几年终于让这对兄弟反目,还带走了傅家最有才华的继承人,梁氏牛逼。】
【哈哈哈,傅国公兄弟回到府里还在为这个打架,打完又就怎么安排傅良哲吵起来了,真是太欢乐了。】
啥,还有这种事?
淑妃几人精神立马为之一振,握住筷子不动,甚至连嘴里含了菜的安嫔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竖起耳朵以免又错过这个大八卦。
第026章
傅国公在怀远候那里挨了一顿打, 再看到自己这个讨债的弟弟,气恼交加,又把傅二爷打了一顿。
傅二爷自知理亏, 没敢还手, 但有些不平:“大哥,你跟怀远候不也像兄弟似的吗?最后还不是绿了他。咱们好歹是亲兄弟, 流一样的血,左右是自家血脉,总比替外人养儿子强。”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打死你个混不吝的。”傅国公气得又要扬手。
傅二爷吓得赶紧躲开:“大哥,你别气,我不说了,不说了。这样吧, 我把良哲带走,安置在外面, 不碍你的眼总行了吧!”
傅国公焉能不知道傅二爷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冷冷一笑:“你做梦。”
闵氏只知争风吃醋, 根本没用心好好教导儿子。傅二爷的两个嫡子都是不成器的, 庶子就更不用说了,在闵氏的高压下,胆小如鼠,两面三刀。
如今傅二爷知道傅良哲是他的种,白捡这么个好大儿,他可不得乐开怀。
傅国公心情就很不美妙了。
他儿子虽多,但出挑的却找不出两个。
毕竟傅国公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大忙人,儿子这么多, 哪顾得过来,三天两头能见他一面就不错了,更别提手把手用心教导。
因此这些庶子们都是像野草一样长大的。
梁氏性情很好,从不曾在银钱生活上克扣过他们,也给他们请夫子,但奈何傅家家风不行,又没人花大力气去管束他们。
小孩子自制力本来就差,长期受这些不良长辈的熏陶,大多十几岁便染上了一身恶习,吃喝嫖赌无一不会。
以前傅国公也没当一回事,反正他有出息的长子就够了。至于其他儿子,傅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养这么几个闲人。
可今天晴天霹雳,寄予厚望的长子竟不是自己亲生的。
现在若是换世子,太难了。余下那些东西连傅良哲的一半都比不上,见识过更好的了,谁还看得上哪些歪瓜裂枣。
而且傅家虽说是靠女人发的家,但傅国公也不是半点远见都没有的人。他很清楚,要想将傅家的荣华富贵延续下去,除了指望宫里头,外面傅家也得后继有人才行。
如今他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重新培养世子,力不从心,指望小妾教更不行。而家里大房二房的主母都没了,他这把年纪再娶一房妻室,只怕愿意的也是那等攀龙附凤之辈,家风清正严谨,教育严厉的家庭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他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装糊涂也不行。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估计要不了两天京城官员百姓都会知道这事。他要是什么都不做,还让傅良哲继续做世子,吃了这个王八亏,以后世人怎么看他?
傅国公纠结不已。
另一边,梁氏已经搬出了傅国公府,当晚就住进了离自己娘家不远的一处嫁妆宅子里。
宅子不大,只有两进,屋内陈设也很简陋,而且家具什物有些年头了,但却被人擦得一尘不染,显然是一直有人在打扫维护,二十几年不曾中断。
傅良哲脸色惨白,沉默地跟在梁氏身后。
他还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母亲素来端庄贤淑,怎么会偷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二叔。
梁氏没有解释,只是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背脊挺得直直的,提着一只白灯笼走在前面。傅良哲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发现母亲已经老了,鬓边间杂着银丝,背影也不复年轻时候的笔直。
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梁氏径自来走到后院,推开最左侧的那间屋。屋里空荡荡的,正中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暗红色案桌,桌前摆放着一个牌位。
傅良哲看清灵位上的几个字,瞳孔骤然一缩,震惊地望着梁氏。
梁氏没回头,只是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将灵位擦干净,然后爱怜地抚过牌位上那行字“先夫季遥之灵位”,后面有一行小字,清晰地写着“妻梁氏立”。
少许,她将牌位放下,回头看着傅良哲:“跪下,给你父亲磕头上香。”
傅良哲震惊得无以言表。
许久,他才声音艰涩地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故事并不复杂。
梁氏年少时有个远方表哥,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早便定了亲,只待春暖花开之时便永结同心,相守一生。
但在时年的腊月二十二这天,季遥骑马来给未来岳丈家送礼,途中遇到一群公子哥骑马在大街上狂奔。
那两天正好下了雪,地面湿滑,季遥的马儿受了惊差点踩到路边一个小孩,季遥为了避开,只得死死勒住缰绳,但马更暴躁了,直接狂奔,将他甩下了马。
季遥摔得很重,背脊骨都摔断了。
等梁氏闻讯赶过去时,他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当时不顾朝廷律令,带头在街上策马狂奔之人便是傅国公。
此事造成了两死八伤的惨剧,可罪魁祸首却没受到任何惩罚,甚至连面都没露,只是让家中奴仆管事出面。
季家不服,去京兆府告过状,但结果却是季父被贬外调。余下几家要么是收了傅家的银子不再追究,要么也一样被驱逐出了京城。
痛失爱人,梁氏悲痛欲绝。更糟糕的是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未婚夫却没了。
虽然大雍民风比较开放,可一个女子未婚先孕终究不是光彩的事。
此时正值傅家来提亲,没有过多的犹豫,梁氏便痛快答应了。
“他们害死了你的父亲,就应该还你一个父亲,保你长大。”
“至于傅二,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哪天傅国公发现你不是亲生的,还能推到傅二身上。他比傅国公糊涂多了,更好忽悠。”
真相是如此的残酷血腥。
傅良哲死死咬住下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认贼做父二十几年,一时半会儿他真的没法接受。
梁氏冷静地说完这一切,抬头看着傅良哲:“今日带你过来,只是想让你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你的来处。你现在的处境不好,是母亲对不起你,你明日便递折子请求外放吧。”
傅良哲心里虽又酸又涩,极为难受。
但他更清楚,梁氏比她更难受。
母亲当初之所以答应嫁给傅国公,进入傅家一则是为了报复,二则也是为了他。不然母亲未婚先孕,名声扫地,带着他如何生活?如何请名师教导他?
傅国公事太多,顾及不到家里,哪怕是最受重视的嫡长子,傅良哲也经常三五日见不到傅国公一次。所以对比傅国公,他对梁氏的感情要深厚许多。
母亲和傅国公二选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母亲。
傅良哲深吸一口气说:“娘,那您跟儿一道走吧,咱们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
梁氏眷恋地抚摸着牌位:“你有这份孝心,为娘很开心。不过娘不走,你爹就死在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上,娘要在这里陪着他。这座宅子本来是你祖父母给我们准备的成亲的房子,离京之时,由你祖母做主,过给了我。这里以后便是娘的家,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娘跟我一道走。”傅良哲红着眼眶说。
唐诗看得难受极了,跟瓜瓜吐槽。
【呜呜呜,梁氏太惨了。她本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还有慈善的婆母,孝顺聪明有出息的儿子,可这一切都被傅国公那个渣渣给毁了。】
没有特殊情况,京城的大街上是不许策马狂奔的。傅国公这行为就跟现代醉酒致人死亡一样,必须入刑。
但就因为他家里比季家、粱家更有权力,他便能逃过律法的制裁,逍遥法外。
梁氏如何能不恨。
他毁梁氏一生,梁氏便毁他傅国公府的继承人,算计傅国公府帮她养儿子。
这就叫报应不爽。
淑妃等人知道了缘由,也很同情梁氏。
因为这件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就连唐诗都没了吃瓜的热情。
见她没再透露信息,用过膳,天衡帝又单独留下了安嫔,让其余四人各自回府。
等人都走后,天衡帝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出去,交给了梁氏。
第二日,在朝堂上,天衡帝下旨让傅良哲外放江南,即刻出发。梁氏则留了京城,白日里去了养济坊帮忙。
傅国公接到消息时,已经随太后的鸾驾出了京,他就是马上掉转马头回京也赶不上。
他只能安慰自己,外放三年也好,等这件事淡了再看情况。若是他膝下有更合适的人继承国公之位自是更好,若是没有,等风声过去再找皇帝将傅良哲接回来就是。
他这算盘打得响,殊不知傅良哲根本不是他傅家血脉,也不可能再回来。
不出所料,安嫔又在承乾宫呆了一夜。
第二天,天衡帝又照样赏了安嫔一堆的东西,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不过这次唐诗一点都不羡慕了。
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啊,没看昨天太后已经盯上了安嫔,若不是天衡帝还有点担当,将太后的要求给挡了回去,这会儿安嫔恐怕已经跟着去行宫伺候太后了,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以太后跟天衡帝之间表面不错,实则有血海深仇的关系,安嫔越是“受宠”以后恐怕越有她受的。
还是当背景板小透明好啊,安全自在。
唐诗更加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往天衡帝身边凑,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学习周才人,在外面沉默寡言,努力降低存在感,把浑水摸鱼这活发挥到极致。
接下来两天,极为难得的,天衡帝竟没召唤她们这些妃子去作陪。
放了假,唐诗惬意地窝在自己宫里长蘑菇,一切都好,唯一不大习惯的是三餐点心的水平直线下降,远不如承乾宫的好吃种类多。
真是由奢入俭难,吃惯了承乾宫的好菜好饭,再吃自己宫里的就跟猪食差不多。
唐诗欲哭无泪,连吃瓜的兴致都低了很多。
所以三日后,天衡帝又把她们召过去“陪”安嫔,唐诗的口水马上流了下来。
一进承乾宫,她在心里感叹。
【瓜瓜,真想念承乾宫的点心啊,太好吃了。狗皇帝待遇就是好,但他却不怎么吃,太浪费了。】
天衡帝已经习惯了,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极浅的微笑,侧头吩咐东来:“让御膳房多上些点心,中午多做点菜,还有海鲜吗?”
天气渐冷,便是渔民的收获也少了许多。
东来只能说:“有的,就是比之前少了一些。”
天衡帝颔首:“中午都上了吧。”
然后便领着大臣们进了御书房议事。
讨论得最多的还是鼠疫。
虽然朝廷防范及时,没有让鼠疫大规模的传染,可这瘟疫也不几天便能消灭的。目前只能说瘟疫没有扩散,在有效的控制中,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都在缓慢下降。
这是一个比较长期而又艰难的过程。
好在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中。
处理完鼠疫的事,接下来天衡帝他们又顺道吃了一个小瓜。
关于怀远侯和洪国公等扯皮的事。
在赔钱的数目上,双方的分歧非常大,怀远侯前期已经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洪国公等人还是不肯买账。
洪国公年纪大了,也没在朝中担任什么要职,没事就天天跑去怀远侯府要银子,闹得怀远侯府天天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要唐诗说啊,还是老同志有意思。
洪国公就是个标准的乐子人,他自己能创造乐子,也善于寻找乐子,要是能出宫,唐诗真想去看看他骂街。
目前这事双方还没扯出个结果。
对于这种情况,天衡帝完全没管,估计他也是乐得看洪国公他们从怀远侯等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个瓜,天衡帝和大臣们都有所了解,因此只顺耳听了两句便继续议事。
快到中午时,大臣们正准备告退便看到葛经义苦着脸进了宫,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头,其中一个是光头的和尚,还有一个是穿着蟒袍活像谁欠了他钱似的老头。
一进御书房,那蟒袍老头便恶狠狠地向天衡帝告状:“皇上,您可一定要为皇叔做主啊,惠清这秃驴讹诈微臣,闹到微臣府上,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惠清一副出家人的标准长相,面容慈祥柔和,跟蟒袍老头的凶恶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佛礼:“皇上,贫僧没有讹安王殿下。”
安王是天衡帝的堂叔,今年六十多了,是皇室中辈分最高的男性。
平日里安王不管朝事,鲜少入宫,是个妥妥的富贵闲人,只是不知他今天怎么会跟晋平寺的和尚扯上关系。
天衡帝看向葛经义:“怎么回事?”
葛经义娓娓道来。
这事还得从安王的爱好说起。
安王人老心不老,坐不住,总喜欢往外面跑,而且经常乔装打扮,只带两个随从,很是低调。
安王没什么开销大的恶习,也不好女色,活到这把年纪也只先后娶过两任妻子,生了三个孩子。女人少,孩子少,花销可不就少,所以安王府是出了名的有钱。
平日里安王就喜欢做慈善,遇到衣不蔽体的乞丐他会撒钱,看到路边饿得快晕过去的小孩,他会请人吃饭,主打就一个大方加平易近人。
京城内外都知道他有这习惯。
有时候若是没带银钱,他还会跟店家赊账,第二天再派人加倍送上银钱。
商家们也习惯了,所以但凡安王开口,大家都会赊账。
这两日京城除了东城还被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外出,其余四城已经允许百姓外出。
晋平寺一下子涌进了大批蓬头垢面的乞儿。
正值安王也在,看大冬天的这些孩子们还光着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冻得脸色发青,鼻涕直流,安王便动了恻隐之心,先是让寺里给这些乞儿熬了热粥。
然后他又问寺里的小沙弥可有御寒之物?
小沙弥说前几天江南一富商运送了一批好布过来,有数千匹之多,暂且存放在他们寺中,只待寻到合适的买主便运走。
安王听完之后,当即大方地表示要买下这些好布,赠与这些乞儿。
大家都知道安王最是大方,他给的价格必然不低,惠清便代那商人答应了,命寺庙的和尚将布抱了出来,高高兴兴地发给了这好几百个乞儿,每个分了两三匹布。
发了布,惠清便等着安王府送银子过来。
哪晓得等了一天,安王府还没来人。惠清坐不住了,毕竟这是那商人托他照看寄卖的货,一日没拿到银子他便不安心。
于是惠清领了个小沙弥到安王府要银子。
谁知道素来和善大方的安王府竟变了脸,不肯承认这事。
惠清慌了,上千匹好布,从江南运到京城,几千里之遥,单是成本都得两三吊钱一匹,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若是收不到钱,他如何向那商人交代。
因此他便赖在了安王府,坚持要见安王。
安王听到这里就来了气,接过话题:“皇上明鉴,臣昨日虽是出了城,但根本不曾去过晋平寺,更没让惠清将上千匹布发给乞儿。”
葛经义头痛地说:“这便是安王与惠清的分歧。安王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昨日去过晋平寺,但据惠清和昨日去寺里上过香的客人表示,有见过安王。”
双方僵持不下,安王又咬死不肯承认。
他这身份特殊,葛经义也不能对他用刑,正好安王嚷着要见皇上,葛经义便把他们带进了宫,请天衡帝定夺。
天衡帝明白了,葛经义其实是倾向于相信惠清。
因为昨天寺庙里有不少香客,葛经义已经派人调查过,大家都众口一词,说看到过安王,还见安王对乞儿们表示了同情。
可安王就是不承认,葛经义拿他没辙,只能进宫。
唐诗听了这个案子,觉得挺有意思的,跟瓜瓜讨论了起来。
【葛大人办案一向有章程,他既已调查清楚,应是安王无疑,莫非是安王见钱太多,想赖账?】
安王骤然听到这道不知来历的女声,吓了一大跳,可四处张望,御书房里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哪来的女声,他正要询问,又听那道女声响起。
【瓜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瓜瓜示意唐诗:【你自己看吧,挺有意思的。】
瓜瓜都说有意思,那这事肯定很有趣。
唐诗兴致更高了,连忙翻起了八卦。
这声音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安王虽觉得奇怪,可看皇帝和葛经义他们都没任何的反应,他有些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便没有再追究,而是气恼地说:“葛经义你什么意思?是说本王赖账是吧?本王在京城这么多年,从未干过如此没品的事。”
可证据摆在面前。
葛经义苦笑:“安王殿下,非是臣针对你,实在是刑部盘问了昨日去晋平寺的六十多名香客,都说曾经看到过你。晋平寺发布的时候,您也在。”
安王气得鼻子都歪了:“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怎么不信。惠清你老眼昏花,看错人了,少赖本王头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安王殿下,贫僧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惠清做了一个佛礼。
惠清一个人认错有可能,但不可能几十个人都认错了。
安王气笑了:“难道本王还能分身不成?说没去过就没去。”
“那安王能说说您昨日出城去了哪儿吗?可有人证?”葛经义换了个方向。
安王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好半天才说:“你管我去哪儿了。总之没去晋平寺,以后也不会去这破地方。”
这副样子并不能取信于人。
唐诗看了瓜瓜的现场直播,好奇心大起,丢下看到一半的瓜,连忙去查安王昨天的行踪,等查到她差点笑出声。
【太逗了,没想到安王这么一大把年纪竟还有这种爱好,难怪他不好意思说呢。】
安王有什么爱好不好公之于众?
大家都炯炯有神地看向了安王。
安王的老脸一下子红了,自暴自弃地说:“本王承认昨天去过晋平寺,那些布料都是我发的行了吧?我给钱总可以了吧。”
听到这话,唐诗再也忍不住了。
【笑死了,安王一大把年纪了还真是童心未泯。他喜欢跟人比踢毽子,但他又有王爷包袱,不好意思让人知道。所以就经常乔装打扮出城找小孩子比试踢毽子。】
【昨天他还真的没去晋平寺,而是去了跟晋平寺方向完全相反的鸡鸣村,跟三个流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比赛踢毽子,把把都输,叫了小屁孩几百声大哥,哈哈哈。】
第027章
安王这爱好确实够独特, 难怪他支支吾吾,宁可掏钱也不想暴露。
御书房里再度陷入了寂静。
安王面子挂不住,凶巴巴地吼道:“本王就是喜欢踢毽子怎么啦?就许你们玩虫子不许本王喜欢踢毽子?”
斗蛐蛐好歹是蛐蛐下场, 可您老是亲自下场啊。
安王这么干巴巴的小老头子, 头发胡须都白了一半,跟一群光屁股的小贼子踢毽子, 踢输了还喊人家大哥,那画面太美,葛经义实在不敢想象。
但安王明显是生气了,他怕得罪人咳了一声,不大走心地安慰:“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一听就是敷衍,别说安王不高兴, 就唐诗都有点不爽了。
【就是,玩虫子哪有踢毽子有意思。】
【安王这爱好多好, 活动筋骨, 强身健体, 还不用劳民伤财。】
【搁现代, 这可是绿色、环保、健康又不需要场地的运动。】
【没想到葛尚书还有这种偏见。】
最后一句明显带着失望。
葛经义心头一凛,他不就随意敷衍了一句吗?怎么就招这位姑奶奶不待见了?
不行,这可不行。
葛经义连忙改口,郑重其事地说:“王爷这爱好甚好,健康,省事,比玩那蛐蛐有意思多了, 依臣说啊,这京里就数王爷您最会玩。”
他实在找不到点, 干脆把唐诗的话搬了出来。
就连天衡帝也跟着开了口:“娱乐并无贵贱之分,王叔这爱好独特又健康。而且王叔身为亲王对几个稚子却全无半点应付之意,信守承诺,实乃宗室楷模。”
相较于葛经义干瘪瘪的夸赞,天衡帝这番话明显夸到了点子上,而且还特意褒扬了安王的品行,比葛经义高出不少。
就连唐诗也忍不住夸赞。
【还是狗皇帝眼睛亮啊。】
【要我说啊,就该推广这种健康环保又不劳民伤财的运动,给勋贵们培养点健康的爱好。】
【省得他们每天不是拿洗脚水当茶喝,就是惦记这个那个的老婆,再不然就是想着怎么坑蒙拐骗捞钱。】
虽然个别词搞不大清楚,但意思很明显了,福星姑奶奶非常推崇踢毽子这个运动。
葛经义这回找到了表现的机会,连忙说道:“是啊,皇上,安王殿下重信守诺,品行高洁。他这爱好健康又不费功夫,微臣提议可在京师大力推广,尤其是可从世家子弟中开始。”
安王一听自己的爱好得到了认同,能够正大光明地亮于人前,以后也不用偷偷摸摸去乡下找小孩子踢毽子,眼睛都亮了起来:“皇上,葛尚书这提议甚好,微臣支持。”
天衡帝瞥了笑得很荡漾的葛经义一眼,这家伙为了讨好“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马屁精!
葛经义顿时感觉如芒在背,他轻咳了一声,心虚地垂下了眼睑,不敢抬头去看天衡帝。
心里却想,就是再来一次,他肯定也要顺着福星姑奶奶说话啊。自从福星姑奶奶冒泡后,给他们刑部解决了多少困难的案子。
现在打好关系,说不定哪天可以把福星姑奶奶拐去刑部,到时候那堆陈年旧案不都能解决了?
所以哪怕顶着皇帝不善的目光,他也要极尽可能地投其所好,为将来挖墙角做准备。
得亏天衡帝不知道葛经义心里的小九九,不然恐怕以后都不会让他踏进承乾宫一步。
天衡帝虽然不满葛经义的“溜须拍马”,但踢毽子这事确实行。
正好经过了傅国公兄弟、怀远候、洪国公他们这些人的破事,天衡帝也觉得朝廷可以适当引导引导,给这些达官贵人们培养点健康的爱好,免得把京城搞得乌烟瘴气的。
这些人就该跟安王好好学习。
他发话:“王叔和葛大人所言有理,此事就交由王叔出面组织吧。不过今年灾害频发,又不幸发生了鼠疫,国库空虚,恐无多少银子支持王叔。”
安王还当是什么事呢。
他大手一挥,很是阔绰地说:“银钱的事就不劳皇上操心了,微臣包了。”
唐诗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可爱的老baby,有钱大方,重诺守信,不嫖不赌不纳妾后院清净,爱了爱了。】
安王被夸奖,嘴角忍不住地上扬,那得瑟的样子,若是背后有条尾巴估计都翘起来了。
天衡帝看得有点烦,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
赶紧把安王和葛经义这两个糟心的玩意儿给赶出去吧,碍眼。
惠清听到这话很是茫然,不是,他的事还没结果呢。
其实从他们突然提起什么毽子开始,惠清脑子就开始云里雾里,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现在皇上说散就散,那他怎么办?
虽然这时候出声可能触怒圣上,但也没办法,好几千吊钱,他们晋平寺可赔不起。
惠清硬着头皮躬身行礼道:“皇上,安王殿下,葛大人,那……布料的事?贫僧恳请皇上做主,这批布料只是寺里帮人寄卖的,晋平寺实在是赔不起。”
葛经义这才想起正事。
刚才被安王独特的爱好给搞偏了,竟然把正事给忘了,赶紧转回来。
既然安王昨日去了鸡鸣村,晋平寺的那个“安王”就是假冒的,他正想问一问冒牌安王的细节,便听安王拍着胸口,财大气粗地说:“哎呀,惠清,不就几千吊钱吗?本王今天高兴,帮你将账平了,你去本王府上取。”
唐诗被他的豪横给震惊了。
【好家伙,还真有千金难买我高兴这种事。】
【我现在投胎去安王府还来得及吗?】
对外人都这么阔绰,那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子女必定是更大方了。而且安王府还人口简单,又有钱有地位,岂不是神仙日子。
又被表扬,安王得意地扬起了眉。
天衡帝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他最近的赏赐还少吗?
一日三餐,顿顿都是好的,茶水糕点一样不落,她稀奇海鲜,他就让御膳房留着。布料皮草也找理由赏过了。
衣食都是顶顶好的,莫不是想来点珠宝首饰?
也不是不可以。
葛经义也被安王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要知道他这样的朝廷大员一年零零总总的收入加起来也不到两千吊钱,这可是要养家中几十口人,还有各种人情往来。
这么一笔钱,安王说掏就掏,真是太阔绰了。
只有惠清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安王改变了主意,对他们晋平寺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眼瞧着两人就要愉快地将这事给拍板定下来了,葛经义连忙出声阻止:“不行,安王殿下,既然不是你下令发的布,这笔钱就不能由你出。”
安王不痛快了:“我乐意出。葛尚书,你拉本王进宫,不就是想让本王掏钱吗?如今本王掏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葛经义哭笑不得:“王爷,那不一样。先前是微臣没调查清楚,误以为王爷去了晋平寺买下这匹布要发给寺里的乞儿们。但现在既已查明昨日王爷是去了鸡鸣村,那说明晋平寺中那人是个冒牌货。”
“此人扮作王爷,惠清大师和寺里的沙弥、香客,如此多人都没认出来,说明此人不止是容貌,言行举止恐也与王爷极为相似。”
“但这天底下,容貌是天生的无法改变,或许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仪态举止气度断然没有天然就一样的人。这人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惠清大师和一众香客都骗过去,必是经过了周密详细的计划,甚至早早便盯上了王爷,了解过王爷的喜好,甚至还在学习模仿王爷说话的口吻、动作。”
“王爷真的要让这样一个心怀叵测之人逍遥法外,继续利用王爷的身份坑蒙拐骗吗?”
葛经义是会说话的,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
他若是继续提什么银子的事,依安王现在的兴奋劲儿和挥金如土的豪气,断然不会在意,但被人利用自己的身份四处招摇撞骗,那就不行了。
安王很是气恼:“葛大人,你说得有道理,是要把这个敢冒充本王的骗子给揪出来。”
葛经义松了口气,向惠清说明了情况:“惠清大师,经查证,安王殿下昨日去了鸡鸣村,并不曾去晋平寺。晋平寺那人应该是冒充安王的骗子。你还记得对方的穿衣打扮和长相特征吗?”
“原来如此,贫僧就说安王殿下一向乐善好施讲信义,怎会不认账。原来是贫僧误会了安王殿下,在这里贫僧向安王殿下赔罪。”惠清向安王行了一礼,态度诚恳。
然后才跟葛经义说起了昨日的情况:“那人跟安王身高差不多,瘦瘦的,戴了一顶灰色的羔羊搭耳帽,只露出了半张脸,很像安王殿下。穿了一件青紫祥云麒麟袍,说话的语气神态与安王殿下平日差不多。”
葛经义还没开口,安王先炸了:“本王就有一顶灰色羔羊搭耳帽和一件青紫祥云麒麟袍,本王前阵子还穿过。”
这番话无疑是证实了葛经义的猜测。
敢在天子脚下,冒充王爷,坑蒙拐骗,而且一骗就是上千匹布料,这样的人不可谓不大胆,也必定不是第一次了。
葛经义眉毛挤在一起:“皇上,王爷,此人必是惯犯,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团伙,长期行骗。他们对安王的言行和习惯如此了解,必定是接触过又或是见过安王殿下,更甚者安王身边就有他们的人。这支队伍里肯定有京城本地人氏。”
“昨日晋平寺突然一下子涌入了几百个乞儿,应该也是他们的手笔。现在我们对这群人的身份来历甚至是长相都完全不知,无从找起,最好的办法便是从这些乞儿入手,他们一定与这些人有过接触,必然知道一些信息。”
“此外,还可查查京城内外的旧案,有没有类似的诈骗案,兴许也能寻到一些线索。”
唐诗佩服得五体投地。
【葛尚书真厉害,几句话就摸清楚了对方的身份,神探啊。】
虽然不知道神探是什么东西,但这说明他的方向对了,葛经义松了口气。
但淑妃和李昭容却有点急,悄悄看向安嫔。姐妹啊,既然知道骗子是谁,你倒是赶紧说啊,你这说到一半是几个意思?还有没有点姐妹爱了?
安嫔察觉到投来的视线,心底苦笑,她也很想知道好不好?
隔壁御书房,天衡帝听完葛经义的分析,也意识到了这个案子不简单,当即下令:“葛尚书,此案便交由刑部,尽快查明真相,将胆敢冒充皇室宗亲的贼子捉拿归案。”
葛经义领命带着惠清去调查此事了。
安王赖在御书房没走。
天衡帝看了一眼沙漏,便听着耳边不停蹦跶出来菜名,边问:“王叔可还有事?”
安王本来是有事,可听到那不断碎碎念的【缕肉羹、羊肉萝卜汤、玉丝猪肚、烧鹅、翡翠虾仁、清蒸鸡、粉蒸肉、红烧狮子头……】,他的嘴巴也不争气地流口水。
可瞧皇帝一点都没留饭的意思,安王只能说:“皇上,推广踢毽子一事,您可否给微臣一道圣旨。”
不然他空口白牙地出去说,那些个跟他不对付的宗室肯定笑话他。
【这么冷的天就该吃火锅。可惜没有辣椒,西红柿,只能吃清汤锅。】
唐诗还在碎碎念。
不怪她,谁让她的嘴巴被御膳房给养刁了呢。过去几天吃的堪比猪食,今天好不容易又逮着了蹭饭的机会,眼看到中午了,皇帝还没叫她们回去的意思,依照惯例,应该是要留饭的,她可不得期待一二。
淑妃几个都被她这一连串不带停歇的菜名给勾得口水都冒了起来。
天衡帝也感觉自己有点饿了,没再废话,痛快地给了安王一道圣旨。
安王捧着圣旨欢欢喜喜地出了宫,承乾宫也总算开饭了。
午膳果然很丰盛,整整八十八道菜,其中有好几道海鲜。
但唐诗没什么兴趣,海鲜偶尔尝尝鲜还行,三天两头吃就有点腻了。她现在就想吃肉,热气腾腾又暖身的羊肉汤,雪白雪白的,撒了几颗鲜红的枸杞做点缀,好看又美味。还有红烧狮子头红润紧实,鲜香滑腻,入口即化。
她这顿饭整整吃了两碗米饭。
直到天衡帝放下了筷子,妃嫔也不吃了,她才意犹未尽地跟着放下碗筷。
吃得太饱的后果便是回了偏殿,唐诗就开始打盹。
偏殿里燃烧着红萝炭,火力很大,让整个偏殿温暖如春,这样的环境想不打瞌睡都难。
唐诗美滋滋地睡起了午觉。
宫外,葛经义却遇到了难题。
他的追查方向没错,很快也又了消息。
前阵子确实有几个人找上了乞儿,发布了一个去晋平寺帮忙的任务,酬劳颇丰,一人五十个铜板,至于具体什么任务,事前乞儿们也不知道。
前天才通知他们去晋平寺,见机行事,然后便发生了昨天的事。
乞儿们拿了布料,出了晋平寺就有人在官道上接应,将布料都拿走了。
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戴着黑色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乞儿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也不是没有乞儿动了歪心思,不想拿几十文钱就算了,但对方手里有弓箭,压下了他们的小心思。
拿了钱之后,乞儿们便再也没见过这批人。
刑部的差役在乞儿们所说的附近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寄予厚望的乞儿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葛经义又派人在全城的布庄铺子搜查。这么多布料,这些人总是要出手的,不可能留下来自己用,只要能找到这批布料,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这些人。
可差役将全京城所有的布庄铺子都搜查了一遍,也没找到这些布料。
调查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这些人和布料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葛经义不信邪,当晚都没回家睡觉,跟刑部几个善于查案的官员一起将案子所有的线索梳理了一遍,还是没有线索,甚至连对方到底有几个人都没搞清楚。
唯一一个暴露的便是很像安王那人。
但他们又不可能通缉他的画像,因为只知道个大概,画出来的很可能就是安王,到时候恐怕要闹出不少笑话。
葛经义头大如牛,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坑蒙拐骗案竟如此棘手。
实在寻不出线索,又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仅有的线索都中断了,更找不到这些人,葛经义次日还是老老实实进宫求助了。
他向天衡帝禀明了情况:“皇上,微臣无能,没有找出这些人,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看他眼睛下面黑沉沉的眼袋,没有苛责,温和地问:“这么大批布料都没找到吗?你们刑部目前都查到了什么线索?”
葛经义苦笑道:“目前只知这群人应是京城人氏,人数在六个以上,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微臣也让人在城中的客栈酒馆查询过,但都没这群人的踪迹。”
乞儿们虽没看清楚这些人的脸,但多少人,大致的身形、年龄还是知道的。因此他也安排人按照这个笼统的信息在京城粗略排查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都要怀疑这群人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唐诗看到这里疑惑了,不应该啊,昨天葛大人的调查方向明明没错,照理来说,应该会很快就将这群人揪出来才对,怎么会一无所获呢?
她赶紧翻八卦。
等翻完后,唐诗不得不赞叹对方手段实在是高明。
【牛啊,这法子都能想到,难怪葛大人搜遍了全城都找不到他们。】
【灯下黑,葛大人绝对想不到,他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在找的人其实就在他隔壁。这群人玩得真溜,不愧是高端诈骗犯。】
啥意思?
葛经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昨晚在刑部翻卷宗,找线索,他隔壁也是刑部的地盘,莫不是这起案子其实是他们刑部内部的人员做的,然后这群人贼喊捉贼?
所以他们熟知刑部的一切行动,刑部总是晚一步,扑了个空,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到?
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葛经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但很快他就知道是他想错了,刑部除了官差还有不少囚犯。
【发现案子惊动了刑部,这群人干脆在刑部外打了一场架,直接将自己送进了刑部大牢蹲几天。】
昨天他们打架的时候,唐诗正好在睡午觉,因此错过了这个八卦,事后因为有新鲜事牵扯走了她的注意力,她也就没想起这一茬。
直到今天看葛经义这么苦逼,意识到事情出了岔子,她才重新翻了一遍八卦,发现了这群人的骚操作。
【哎,这种事谁能想到呢?葛大人就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他们。】
【这群人脑子这么好使,干点啥不好,非得做骗子。】
葛经义呆若木鸡,他办案二十几年,什么样的罪犯没见过?但如此狡猾的骗子还是刷新了他的认知,若论难缠,这群人恐怕能排进前几名。
今天若非福星姑奶奶提点,肯定查不到这群蓬头垢面的犯人身上,刑部大牢将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
过段时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案子渐渐没人管,成了悬案,这群人也该放出来了,正好完美地避开了官府的搜查。
真是好算计。
淑妃几人也是叹为观止。
还能这么操作,真是长见识了。这可比呆在她们自己宫里听说哪个妃子今天又穿了一件新衣服,昨儿个皇上又赏了谁什么好东西有意思多了。
葛经义得到了关键信息,为免夜长梦多再出意外,当即朝天衡帝拱手道:“皇上,微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查,微臣这就去查,先行告退了。”
天衡帝知道他急什么,摆摆手让他去。
葛经义风风火火地回到刑部,立即召来下面的人问昨天是不是有人打架被关进了牢房中。
打架是小事,这种案子很轻。若不是在刑部门口打架,闹得那么凶,值班的衙役都不会管。像他们这种情况,顶多就关一阵子,若是家里人肯拿钱来赎,还能提前放出来。
所以下面的人也不清楚,还是叫来了牢头才确定是有这么回事。
“葛大人,昨天送了六个人进来,都是男的,一个头发胡子有点白的老头子,还有五个稍微年轻些,也都是三四十岁左右。”
跟乞儿们说的差不多能对上。
葛经义大喜:“带我去见他们。”
“见谁啊?”安王大步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一个彩色的毽子,抬起下巴,“葛尚书,抓到冒充本王的那个家伙没?”
葛经义高兴地说:“王爷来得正巧,刚查到,这群人就被关在刑部的牢房里。这厮特别狡猾,差点竟让他们逃脱了。”
葛经义边带着安王去大牢,边说了这些人狡猾的操作。
安王听后不生气了:“难怪他们能冒充本王骗过惠清呢。”
这么狡猾的人,能蒙混过关不稀奇。
“可不是。”葛经义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六人被关在一间牢房。
不知道是因为打了一架的缘故,还是牢房的环境太差,几人身上都有些脏,看起来灰扑扑的,跟普通的犯人没什么区别,若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怕葛经义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打开牢门,安王第一个寻找的便是冒充他的骗子。
只一眼,安王便认了出来,因为那人长得跟他实在是太像了,竟有八分相似,如此肖似的程度,再刻意模仿他的举止,也难怪惠清他们认不出来。
葛经义也很惊诧于两人的相像程度。
陌生人长得如此相似,这也未免太神奇了。
那六人不认识葛经义,但一看到安王便明白他们的计谋败露了。
几人脸色顿时惨白惨白的,最胆小的那个甚至哭了出来。
倒是跟安王很像的那个冒牌货冷哼了一声,似有些不服气:“我这计谋天衣无缝,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葛经义淡淡地说。
安王更好奇另一点:“你姓什么?哪里人氏?”
冒牌货瞥了他一眼:“陈县人,姓庄,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王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蓦地上前,一把掀起了对方的袖子,马上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阿弟,阿弟,是你吗?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没死,你没死……”
安王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地唤着“阿弟”。
葛经义懵了,这是自家人骗到了自家人头上?
不过这么突然地找到了安王死了几十年的弟弟,也未免太巧了,他怎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第028章
对比安王的激动, 冒牌货则显得很茫然。
他挣开了安王的手,蹙眉道:“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又或是记恨草民冒充王爷的身份,打算用这种手段戏弄草民?”
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 安王的心都快化了, 指着他手臂上月牙形的疤痕:“不会错的,阿弟, 这是咱们小时候玩耍时,你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后留的疤,这事只有父王母妃和我记得。”
“可我……草民为何会在陈县长大?”冒牌货似还是不敢相信天上会掉这么大个馅饼,自己一下子从草根平民变成了王孙之后。
安王抹了一把眼泪,解释道:“五十年前,母妃带着你去外祖父家省亲,回来的路上经过陈县, 遇上了陈县暴动,那些乱民袭击了你们的队伍, 混乱中你受伤不小心坠入河中。事后, 父王派了人在河流下游以及附近寻了半年多, 都没找到你, 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咱们兄弟还能有再团聚的这一天。”
可惜父王母妃看不到了。
这是安王府的一桩悲剧。
葛经义也曾耳闻过几句。据说出了这事后,安王妃虽被救了回来,但因为太过思念小儿子,没两年就去了。老安王接连丧子丧妻倍受打击,多撑了几年也跟着走了。
不过这事过去太久了,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就葛经义年纪比较大, 而且在户部当差,看过不少陈年卷宗, 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段陈年旧事。
冒牌货的眼神还是有些迷茫:“草民……您说的这些草民都不记得。”
安王抹了一把眼泪,心疼地看着他:“那时候你才四岁,能记得什么?阿弟,记住,你的本名叫萧荣,安王府的二公子,本王嫡亲的弟弟。”
事发时他已经十五岁了,是个少年人,而且此事对他们家打击太大,太过刻骨铭心,因此他一直不敢忘,只是不曾想这一记就是五十年,更想不到,五十年后还能挽回这个遗憾,找回曾经遗失的亲人。
“这样的吗?”萧荣神情恍惚,喃喃自语,“我不是野种,我也有家人,有父母兄弟,有自己的名字?”
安王听得更心疼了,紧紧抓住他的手:“阿弟,跟我回家,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大哥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苦的。”
看出安王对这个弟弟的重视,葛经义有心卖个好,道:“王爷,二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去偏厅坐一会儿喝杯茶,再派人通知王府做好迎二爷回府的准备。”
安王看着阴冷潮湿的牢房,点头:“有劳葛大人了。”
说着便要拉萧荣走。
但萧荣不肯走,回头看着缩在牢房里惴惴不安的五人,有些窘迫的说道:“安王殿下,草民能否向您讨个人情?”
“阿弟,叫大哥,什么草民殿下的,咱们是亲兄弟,不用这么生分。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大哥会尽力满足你。”安王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萧荣指着那五人说:“他们都是草……我的弟子。这些年我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多亏他们几人陪伴伺候左右,晋平寺行骗一事皆是我的主意,我可以将布匹悉数奉还,您看能不能饶了他们这一次?”
安王当是什么呢,结果就这点小事。
他说:“没问题,他们既是阿弟的弟子便是我的弟子。我还要谢谢他们这些年陪着你呢。”
说罢,他扭头看向葛经义:“葛尚书,这都是误会,将他们都放了吧。至于晋平寺那边,我会让派人把布钱给惠清大师送过去,顺便送一千吊钱以示感谢,若非晋平寺,本王也不会与阿弟相认。”
安王出手就是大方,葛经义都有点羡慕惠清大师了,这眨眼的功夫就白得了一笔横财,多美的事啊。
有了这么多钱,惠清大师肯定不会追究了。既然双方都不追究,萧荣身份又特殊,葛经义也就顺手行个方便,痛快地将人放了,还让人上了好茶招待。
不一会儿,刑部的人都听说了这个离奇的事,纷纷打听,就连刑部右侍郎也跑过来问葛经义:“大人,那骗子还真是安王府的二爷啊?”
葛经义抿了一口茶:“应该是吧,安王殿下总不会认错自己的弟弟。”
“嘿,这也太巧了,骗来骗去最后骗到自家人头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巧合到家了。咱们办案这么多年,都没遇上过这种事,真是稀奇啊。”刑部右侍郎啧啧称奇。
葛经义虽也觉得稀奇,但他更高兴地是又解决了一桩案子:“是挺巧的,不过总算是了了咱们一桩事。昨晚都没睡,一会儿送走安王,衙里没什么要事,早点回去补眠吧。”
他们这边很悠闲,偏厅的安王却哭得像个孩子。
因为他听说了萧荣这些年的经历。
萧荣自有记忆开始就跟着一个老乞丐住在破庙中,跟了老乞丐的姓。老乞丐死后,他又跟一个游方道士混了几年,游方道士死后,他开始四处流浪,中途收了五个跟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然后做起了坑蒙拐骗的事。
起初,他们只敢扮乞丐,装可怜,博同情换几个铜板。
后来有一次他扮瞎眼老头,博得了一个贵人的同情,给了他十吊钱,他尝到了甜头,开始走上诈骗之路,而且手笔越来越大。
这次之所以将主意打到安王头上,便是因为他的小徒弟发现他跟安王长得有些像,安王又是出了名的大方,他们便想干一票大的。等拿了这几千吊钱便回故乡,买个几十亩良田,安度晚年。
哪晓得这么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刑部给识破了。
不过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找回了亲人。
安王听完他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心里更难受了,发誓一定要好好补偿这个弟弟。
当天下午,他便大张旗鼓地将萧荣迎了回去。
安王找回失踪了五十年的亲弟弟这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
因为这事实在是太离奇,太有戏剧性了,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所以讨论度极高,敏感机灵的说书先生都把他们兄弟俩这神奇的重逢故事搬上了舞台。
但这只是开始,安王府的热度还在节节攀升,天天都给京城百姓们增加了许多八卦和谈资。
安王这人本来就比较护短,更何况萧荣这些年在外面又吃尽了苦头,他心里愧疚,总是想着补偿萧荣,不但将萧荣的五个徒弟全都接进了王府中享受荣华富贵,而且还张罗着要给萧荣娶一门媳妇。
因为安王身体虽然还不错,但到底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说不准哪天两腿咦蹬就走了。
所以还是得让弟弟娶个媳妇,最好再有个一男半女的,即便哪天自己去了也有血脉至亲陪着他,还有世子照拂他,弟弟的余生也能幸福。
只是这消息放出后,上门的媒婆并不多。
原因无他,安王府二爷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从小流落在外,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谈不上学识与风度,才华俊朗前途都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至于小门小户有些父母为了钱,为了能攀上安王府的权势倒是乐意,可媒婆又怕惹安王不高兴,毕竟安王有多重视这个弟弟,全京城人尽皆知。
因此挑了几天,安王都不满意,问萧荣,他又总是一副听兄长安排的意思。
见他如此体贴懂事,安王更怕委屈他了。
思来想去,安王也知道自家弟弟的短板在哪儿。可时光已然流逝,无法倒流,不能让弟弟变得年轻,所以只能从其他地方给自家阿弟增加一些筹码了。
安王让人对外放出了两个风声,一是安家重金聘妇,只要是四十岁以下的女子,无论婚嫁过与否都可以。他将年龄条件放宽一些,有些望门寡也是不错的人选。
其次,他还准备向皇上请旨,额外给萧荣一个恩典。
也就是想给萧荣额外求个爵位。虽然这个爵位肯定不如安王这个超一品王爵,但到底也是爵位,多少读书人挤破脑袋念书做官,图的是什么?不就位极人臣,封侯加爵,延续富贵吗?
这可是无上的恩典,依最近皇上对安王的宠信程度,这事办成的几率很大。
如此一来,萧荣也是有爵位有前途的人了,他死后,爵位还能传给子孙后代。
所以哪怕他年龄实在有些大,动心的人数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家中有女儿和离归家,又或是寡居的,就更心动了。
女子年纪大了,二嫁本就不是特别容易,如今碰上萧荣这么个条件不错的老单身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事都传入了宫中,唐诗不用翻小八卦就知道了。
因为几个女人天天凑在承乾宫,实在有些无聊,天衡帝跟大臣们讨论的国家大事,她们插不上话,也不感兴趣。相较之下,还是安王府的乐子更有看头,毕竟安王也是个妙人。
淑妃为了显摆自己消息灵通,便将安王府的近况说了出来:“如今这全京城啊最受瞩目的事便是安王的弟弟娶亲了。也不知安王最后会给他家二爷挑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李昭容欣赏着刚做的指甲,慢悠悠地说:“安王心疼二爷,总会给他挑个好的。”
可好的标准有很多,漂亮的,有才华的,年轻的,家世好的……这些都可以称之为好,可安王府到底更看重哪一样呢?
淑妃好奇极了,问安嫔:“安嫔妹妹,你说安王会挑个什么样的?”
这明显是想从安嫔这儿打探到消息。
安嫔扣着手,答不上来,正想找借口敷衍过去就听到了声音。
【当然是挑个萧荣喜欢的。】
【安王可是个弟控,他喜欢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他弟弟喜欢啊。】
这话来得恰到好处,安嫔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事我哪知道啊。”
淑妃和李昭容露出了然的表情。
唐诗照样垂着头降低存在感,没发现几人之间诡异的互动,至于周才人,她一向不搭任何话,其余几人也瞧不上她,素来都是被无视的对象。
唐诗没理几个女人的闲聊,她现在已经坐在了柠檬树上,酸死了。
【安王还缺妹妹吗?异父异母的那种。】
【要求不高,请封个郡主就成。】
她真的好羡慕这个萧荣,当个诈骗犯都能给自己找个王爷做哥哥,这是什么狗屎运。
而且这个王爷还是个大方的弟控,什么好东西都塞给他的那种,瞧瞧,现在为了给他讨个好的媳妇,还打算厚着脸皮问皇帝要爵位,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哥哥上哪儿找?
亲爹都未必有这么好。
隔壁的天衡帝满头黑线。
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萧荣的身世曝光后,她三天两头都念着安王府的好,那幅样子真是恨不得立马投胎到安王府。
哼,区区一个郡主比得上宫里的娘娘吗?肤浅。
天衡帝捻了捻眉心,低声吩咐广全:“将东西送过去。”
广全有些讶异,这可是在议事,皇上都还惦记着娘娘们,就是不知哪位娘娘有这好福气。
他应了一声出门去了偏殿:“奴才给娘娘们请安。皇上心系娘娘们,让奴才给娘娘们带了些好东西过来,娘娘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一挥手,一排宫女捧着精美的匣子挨个进来,站成一排,将手里的宝贝呈现在大家面前。
唐诗抬头,只觉眼前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好漂亮,这么多随便挑吗?】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都想要,能不能一起打包?】
【狗皇帝怎么一下子这么大方了?】
广全听不到她内心的惊呼,还在笑盈盈地给大家介绍这些宝贝。
“这匣子中的乃是是今年进贡的南珠。”
唐诗看了过去,匣子里的珍珠光润晶莹、浑圆剔透、细腻凝重、平滑多彩,而且颗颗都一般大,像是用卡尺精心测量过一般。
这匣子珍珠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下一个匣子里的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最大的那颗是鸽血红宝石有半个鸡蛋那么大,颜色浓郁鲜艳,让人挪不开眼睛。顶簪、长簪、耳坠、手镯、戒指、花钿上的红宝石虽要逊一些,但也都是色相正红,明度适中,一看便都是珍品。
第三个匣子里是一套羊脂玉的首饰,总共三件套,手镯、玉佩、耳坠,温润光洁,莹亮细腻,听说长期佩戴对身体有好处。
第四个匣子里是一套翡翠,纯正的帝王绿翡翠,也是一套,手镯、戒指、挂坠、耳环、项链五件套,单拎一件出来都是珍品,就更别提一整套了。
第五个匣子里不是首饰,而是用金子打造的十二生肖,每件都惟妙惟肖,个头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价值虽不如前几件那么珍贵,但难得的是充满了童趣,是一套很有意思的金品。
……
总共八个匣子,无一不是珍品。
别说唐诗看直了眼,就连淑妃李昭容这种出身大家的妃嫔呼吸也都急促了起来。
一一展示之后,广全笑眯眯地说:“诸位娘娘请挑自己喜欢的。”
淑妃和李昭容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安嫔。
唐诗也看了过去,她估计淑妃和李昭容应该是看安嫔最近太受宠了,故而让她先挑。
可安嫔却直摆手:“淑妃姐姐、李昭容姐姐,你们先挑吧,皇上前天赏赐了妹妹,妹妹今日就不挑了。”
淑妃和李昭容还以为她是在显摆,有点酸,但完全升不起嫉妒的心情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八个匣子,既然安嫔不挑,她们俩位份最高,那就她们俩先挑了。
安嫔松了口气。这样漂亮又珍贵的珠宝首饰谁不喜欢呢?
她也很想要,但她更清楚,皇上今天特意拿出这么多好东西让大家挑,其实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其他人不过都是附带。
她如今这身份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不过是皇上推出来挡灾的一枚棋子罢了。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这时候当然不能跳出来坏皇上的事,希望皇上看在她乖觉识趣的份上能够放她一马。
淑妃选了那套帝王绿翡翠。
李昭容出乎意料,选了一套琉璃首饰,手镯、耳珰、吊坠,镶了翠玉,绿白相间,多了一抹清新的气息。这套首饰不是最华贵的,价值最高的,但清新典雅,颇符合李昭容平日的人设。
她们俩选完就轮到唐诗了。
唐诗想也不想就选了十二生肖。鸽血红宝石、羊脂玉固然是好东西,可就是太好了唐诗才不要,还是金子好,随时都能换钱,其他的都只能供起来,哪有金子实在。
唐诗是个实在人,当然要挑实在的。
而且她本就打算在后宫当个小透明,提前退休养老,自然是能不出风头就不出风头,所以没必要挑太珍奇的东西。
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虽然各自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但还都不算歹毒之人,可若哪日进来个傅太后这样的狠角色,万一盯上了这些珍奇的珠宝首饰,那不是给自己招惹祸端吗?
最后轮到周才人,她也没选最珍贵的两套首饰,而是要了那一匣子珍珠。
这么一圈下来就淑妃选的是比较奇珍的首饰,其他人挑的竟都相对比较普通,最珍贵的两套首饰一套都没送出去。
这是广全完全没想到的,后宫的娘娘们何时这么谦让了?
淑妃也没想到,其实她更喜欢那套红宝石头面,可这不还有安嫔吗?她有心卖安嫔一个好,所以特意留给了安嫔,见状便说:“安嫔妹妹还没挑,不如挑一件吧,本宫瞧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就挺适合妹妹的,妹妹皮肤白,戴红色好看。”
安嫔倒是想要,但她敢吗?
想想自己这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安嫔连忙摆手:“谢淑妃姐姐好意,不必了,妹妹今日头有点晕,便算了吧。广全公公,我们挑完了,剩下的都拿下去吧。”
淑妃有心卖个好却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有些不高兴,转过身没再说话。
唐诗在欣赏自己的宝贝金疙瘩。
周才人素来是不开口的,李昭容这性子也不是什么能圆场的人,偏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广全装作没看见,挥手让宫女将剩下的首饰带走,然后拱手笑道:“既然几位娘娘都挑完了,那奴才就去向皇上复命了。”
他回到御书房,正值休息的时间,天衡帝在喝茶,听到汇报,有点意外。
不是老嚷着他抠门吗?怎么送好东西她又不要。
“剩下的都收起来吧。”
猜不透,天衡帝暂时放弃猜她心思的打算,放下茶杯,将心思转移到了政务上。
又议了一会儿事,间歇的功夫,广全见缝插针地禀告道:“皇上,安王带着萧荣在殿外求见。”
大家一听这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安王对这个找回来的弟弟是真好,真的要进宫给他讨个封赏。
天衡帝思量片刻,道:“宣。”
广全将人请了进来。
安王进殿先带着萧荣给天衡帝行了一礼,然后巴拉巴拉地说起了萧荣这些年的悲惨经历,说到动情处还伤心地哭了起来。
一个干巴巴六十多岁的可爱小老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个孩子似的,谁不心软?
尤其是安王平日里的人缘又很不错。
大家都能理解他的这份拳拳爱弟之心。
而且萧荣这一生的经历也确实可以用“惨”字来形容,本是生在锦衣玉食的王侯之家,却因遭遇意外,流落民间,四海为家。
如今年过半百才被找了回来,除了个疼爱他的兄长一无所有。像他这等出身的世家公子哥,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妻妾孩子成群,就他还孑然一身。
所以虽然再给他封赏有些不合规矩,但基本上还是没有人反对的。
就连天衡帝心里也是有了决定的,不然他不会明知安王所求何事还召见他们兄弟。
唐诗听着瓜瓜的现场直播,很是感动。
【安王真是个好哥哥啊,好羡慕萧荣。】
【我怎么没有这么个好哥哥。】
【狗皇帝都听了这么久,应该会答应安王吧?】
天衡帝忽然就很想改主意,让安王空手而归。
安王哭诉了一大痛,卖完了惨,终于提起了今天进宫的目的:“皇上,阿荣四岁失踪,下落不明,颠沛流离五十载,他这一生受了太多的苦,求皇上怜惜,赐他一个爵位,至于封地和食邑可从安王的爵位中分拨一部分划给他。”
连钱都不用皇帝出,只要皇帝出个名,只能说为了给弟弟弄个爵位,安王真的是下了血本和大决心。
唐诗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安王真好,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到安王家,当他妹妹女儿都成,我不挑的。】
【自带银钱只求个虚名,这事肯定成了。】
【咦,瓜瓜,安王这么好,萧荣就没有说什么吗?】
瓜瓜:【说了,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唐诗无语:【这算什么说了。要换我,这会儿肯定抱着安王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了。安王为萧荣付出这么多,他怎么就没一点特别的表现呢?我看看,他是不是在外头流浪久了,这个戒备心特别强,很难放下心防啊。】
安王听到最后一句,刚止住的眼泪又往外冒,可不就是,哎,阿弟回来了,可两人之间隔了五十年,无论他怎么示好,两人之间总还是差了点什么。
不过他不急,五十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这几天呢?他相信假以时日,他们兄弟又能恢复到小时候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但安王这个美好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而且还迎来当头一棒。
【靠,萧荣竟然是个奸细。】
【妈呀,瓜瓜,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局中局,一环扣一环,太恐怖了,我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
【安王好惨。他不知道,好几年前他就被人盯上了,就连晋平寺被骗布一事都是对方精心设计的一个局,一个引他上钩的局。】
【萧荣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远远跟踪,模仿安王,调查安王府旧事,然后用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安王面前。】
【相似的容貌,同样位置的伤疤作证,就连籍贯都对得上,而且还是自己费尽心思找到的对方,安王又怎么会怀疑呢?】
【牛逼,这才是真正的诈骗之王啊。绝到没人想得到,目前这些事早就在对方的掌握中。安王好惨,被骗了感情不说恐怕还要搭上全家的性命。】
第029章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 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淑妃眼角动容的眼泪僵住了,李昭容握住茶杯的手在颤抖,就连安嫔的呼吸也骤然慢了半拍。
一墙之隔, 天衡帝薄薄的眼皮掀起, 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萧荣, 长相跟安王有七八分相似,神情畏缩,局促,很符合一个平民初入宫的表现。
从他身上找不出任何的违和,也难怪能将安王骗得团团转。
而且是安王主动认的他,这样谁都不会怀疑他。这一招特别高明,因为若是一个长得像安王的人主动上门求认亲, 哪怕有很多证据,安王也会很警惕, 肯定要详细盘查一番的, 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对方。
只能说萧荣这帮子不但会伪装, 而且极擅长揣摩人心。
大臣们心底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以平静。
不过这事冲击最大的还是安王。
经过上次鸡鸣村一事,安王已经见识过这道神秘女音的神通,可以说是无所不知,她所言必不可能是假的。
安王呆愣愣地仰起头,眼神空洞,鼻子上还挂着鼻涕,要坠不坠的, 看起来滑稽极了。本是一副极其可笑的场面,可在场竟无一人笑话他。
原因无他, 安王实在是太惨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还没捂热就发现对方只是个骗子,图谋甚大,谁能接受得了。
葛经义同情地看着安王,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他亲眼见证了安王兄弟相认的过程,安王当时高兴得像个孩子,如今美梦破碎,怎么看怎么惨。
但他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面,福星姑奶奶又嘟囔了起来。
【天,东越国是疯了吗?竟然丧心病狂地想打鼠疫的主意。】
【瘟疫这东西一旦扩散,所过之处,无人能幸免,他们不会以为自己离得远就能幸免吧?】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没想到古人也这么疯狂。】
【黑死病可是曾经席卷了整个欧洲,东越这是打算让黑死病在东方也来一遍吗?】
东越国位于南边,国力比大雍稍微弱一些。
但他们一直不曾放弃称霸中原,一统天下的美梦,两国边境时常有摩擦。
这次大雍京城爆发鼠疫的消息传到了东越国,东越国觉得机会来了,故而开始启动早就准备好的棋子。
这棋子埋得太深了。
唐诗也是深挖萧荣这个人时才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看完后,唐诗只想叹气。
【瓜瓜,完了,安王对萧荣的身份深信不疑。萧荣一旦封爵,有了权力地位和金钱,再配合暗中的探子,要动手脚太容易了。这京城恐怕要沦为人间炼狱了。】
瓜瓜:【宿主别担心,瘟疫要是真控制不住,我给你规划一条安全路线,咱们逃出京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定居。】
唐诗实在高兴不起来:【哎,想安安静静躺平养个老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五谷不分,连土灶都不会烧的小废物,能躲到哪儿啊?要是去深山老林,可能要不了几天就得饿死、冻死。
同样遭受暴击的还有大臣们。
本来以为这萧荣也就骗骗安王,图个荣华富贵,哪晓得对方私底下谋划这么大,真让他们得逞,京城这么多人恐怕要死一大半。
安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这才明白宿主先前那句“搭上全家性命”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计划若是成功,安王府将成为千古罪人,抄家灭族铁定跑不了。说不定他还会成为覆灭大雍的罪人,死了到地下都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安王背脊发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紧接着眼前一黑,然后人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大哥,大哥……”萧荣第一个扑了上去,扶起安王。
其他大臣慢了一步,索性停下来,在几步之外悄悄打量这个萧荣。
萧荣看着安王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和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扶着安王的右手轻微地颤抖着,弧度极小,若非刻意观察,半点都看不出来。
这副样子,绝不会像是对安王没有一点感情。
若不是已经知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只怕在场的人都要被他这精湛的演技给蒙混过去。
不过安王这一晕倒也是好事。
不然依安王的性格和受到的欺骗,他肯定憋不住,当场就得找萧荣对质,那什么都暴露了。
葛经义退后几步,悄声跟广全吩咐了几句。
广全抬头看向天衡帝,天衡帝约莫猜得到葛经义的打算,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广全当即派人赶紧去请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就到了,把脉之后他表示,安王是因为大喜大悲,情绪太过激烈,年纪又大了,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才晕倒的。
安王这情况有中风的危险,不宜挪动,得好生休养,等他醒来之后再看情况。
天衡帝当即让人将安王送去了隔壁的宜寿宫,并安排了太医守着。
安顿好安王,天衡帝对惶恐不安脸色煞白的萧荣道:“二王叔,事出突然,你先回王府,将此事告知王妃和世子,让他们放宽心,太医院会全力救治安王叔的。至于安王叔为你请封一事,朕准了。不过宗人府那边筹备还需一段时日,二王叔暂且耐心等候。”
萧荣眼睛血红,磕了个响头:“谢皇上,草民不要爵位了,只求大哥能醒过来。”
天衡帝摆手:“这既是安王所求,朕自是要帮他完成心愿,你且回去报信吧。安王也是朕的堂叔,朕会让太医竭尽所能治好他的。”
话说到这份上,萧荣不便再多言,只得含泪跪拜谢了恩,然后被领出了宫。
他一走,葛经义马上跳出来表示:“皇上,微臣对萧荣的身份存疑。”
“哦,怎么说?”天衡帝配合地问道。
葛经义说:“他手腕上的伤疤不对。照安王所言,那道伤疤至少有五十年了,当初是月牙形,怎会五十年后还是月牙形呢?伤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一些轻微的伤疤时间长了甚至会消失。”
“萧荣受伤时只有三四岁,还是个孩童,他的身体会不断地发育成长,这个过程中伤疤一定会淡化。而且小孩子恢复力本就比成年人更强,这么多年过去了,照常理来说,他胳膊上的伤疤早该消散了,即便还有些印记也会非常淡,毕竟他的胳膊都比五十年前粗了好几倍。”
这并不是葛经义胡揪的,而是医学上的常识。
先前之所以没想到这点,是因为在刑部大牢得知了萧荣的身份,葛经义太过震惊,而且前一晚他整夜没睡,脑子晕乎乎的,反应比较迟钝。
今天听福星姑奶奶拆穿了萧荣的身份,他马上想起了这个疑点。
唐诗听了瓜瓜的现场直播,精神当即一振。
【还是葛大人心细如发,发现了这么个疑点。只要他追查,肯定会查出萧荣的真实来历和身份,说不定能避免这场人祸。】
葛经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很是心虚。福星姑奶奶啊,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
他开了这个头,其他大臣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啊,皇上,这个萧荣出现得太蹊跷了。当年陈县□□后,老安王派了数百人在陈县连续寻了半年,期间还发出了数通高额的悬赏,萧荣当时若在陈县,没道理会找不到。”
“没错,皇上,据户部的档案显示,当年陈县□□,死伤无数,县城只剩了三千人,加上辖下的村镇,总人口也不过两万多,在这点人口的县城中想要找出一个幼童并不难。萧荣的经历有些模糊,所谓的人证全都死了,只怕其中另有蹊跷。”
“可不是,全京城谁不知道安王乐善好施,大方仗义。依臣之见,这萧荣说不定是看上了王府的荣华富贵,故意冒充安王府二爷。”
唐诗惊呆了。
【大臣们怎么一个个全化为了福尔摩斯?】
【猜得虽然不大对,但好歹怀疑上了萧荣,终归是件好事。】
使出浑身解数的大臣们听到这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天衡帝点头:“诸位爱卿所言有理。安王叔能找回弟弟,朕也替他欣慰,但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此事交由刑部,好好查一查萧荣的身份。”
葛经义连忙接旨:“微臣遵旨。”
这边的事刚告一段落,广全就来报:“皇上,安王醒了,说想见您。”
天衡帝让大臣们都退下,然后悄悄在纸上写了一句话,转而去了宜寿宫。
安王已经醒了,但再无前阵子的开朗兴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愁云密布,看到天衡帝过来,他当即就想下床跪下请罪,却被天衡帝拦住了。
天衡帝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纸塞给了安王,然后和善地说:“安王叔,太医说你切忌大喜大悲,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宫里养病吧。至于萧荣,你的折子朕允了,只是事关皇室血脉,不可不慎重,他身上还有些疑点,等刑部核查完,没有问题朕会立即下旨。”
安王知道,不会有这道圣旨的。
他声音艰涩地说:“多谢皇上。”
天衡帝也不知如何安慰安王,只得轻轻拍了拍安王的肩:“王叔在宫中安心静养,王府的事还有王妃和世子。你若实在不放心,也可将府中的事交给萧荣,让他提前熟练熟练,省得封了侯立了门户,不懂这里面的规矩,被下面的人糊弄过去。”
安王听懂了天衡帝的暗示。
大家都已知晓萧荣的身份,哪还有什么以后啊。
皇上这是让他借故在宫里养病,一是避免回到王府看到萧荣不自觉地露出破绽,坏了皇上的计划,二则是让他将王府的权力放给萧荣,引萧荣动手。
安王道:“让皇上挂心了,皇上说得是,明日王妃和世子来宫中探望臣,臣便让他们将府中的一些事交给阿弟,也该让阿弟提前锻炼锻炼了。”
天衡帝很满意安王的上道:“王叔安心,好好养身体吧。等你身体好了,就能出宫回府了。”
得了天衡帝的这句承诺,安王总算是放心了。
葛经义的动作很快。
回到刑部他就找来一些信得过的探子,安插在安王府周围,盯紧了每一个进出的人。
此外,他还怀疑安王府中也可能早就安插了对方的人,不然萧荣如何了解到安王府这么多年的旧事,又如何能完美地扮演萧荣,不让安王起一点点怀疑。
所以他拐弯找了一个跟安王府交好的宗亲,让对方塞了两个探子进安王府做奴仆。为了这两个人能分到萧荣身边,这名宗亲还有意跟王府管事暗示了想跟萧荣交好的意愿。
萧荣现在可是安王的心尖尖。
若他能够被宗室接纳,对安王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以好心的管家便将两个奴仆安排去了萧荣的院子,但不是近身伺候,只是替萧荣跑腿。
这个安排正合葛经义的意。
刚分配过去的人肯定是得不到萧荣信任的,若是固定在院子中伺候反而不方便。
跑腿活动的范围更大,灵活性更强,只要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探听到消息将更多。这两枚探子在安王府的任务是查一查府里哪些人可能是萧荣的人。
府外的探子便是要顺藤摸瓜,查出京城哪些人是东越国潜伏在京城的人,京中哪些人与萧荣等有勾结。
毕竟这么大的事,单萧荣几人肯定是完不成的,暗中必定还有同伙。
只是盯了两天,他那几个徒弟倒是出过门,但买了东西什么都没做就又回王府了。
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时间拖得越久,被对方察觉的概率就越大。
葛经义进宫向天衡帝说明了情况:“……皇上,微臣以为可以逼对方不得不行动,从而露出破绽。”
天衡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第二天,朝堂上,天衡帝向大臣们公布了一个好消息,城内外的鼠疫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感染人数在急剧减少,死亡人数已经低至个位数,相信要不了多久庞家庄和东城都会解封,让大家耐心等待。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谁家还没几个亲戚朋友呢,朝中文武百官几乎每个都有认识的住在东城,如今听说东城不日将要解封,亲朋大多安然无恙,如何能不开心。
当天这个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就连安王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安王妃高兴地让人准备了一些祛除污秽的东西和吃食:“过几天东城解封了,就把这些给舅老爷他们送过去。这段时间,东城一直封锁着,虽然朝廷有送物资过去,可到底比不上咱们在外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们这段时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管家连忙应好,例了单子,猪肉羊肉鸡鸭果蔬预备了两车的量,只等解封的消息传来便将猪羊杀了连同其他东西一块儿送过去。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萧荣耳朵里。
他很吃惊:“这么快?不是说鼠疫很难对付,一旦发生,那一片的人都会死伤无数,十室九空,没个几年几十年恢复不过来的吗?”
但这次鼠疫在大雍京城似乎没掀起什么风浪。
他的大徒弟石伟说:“据史料记载,鼠疫确实杀伤力极大,比洪水干旱更严重,有极强的传染性和致死率。不过这次大雍朝廷发现得相当及时,而且还采取了一些很有效的措施,及时阻止了鼠疫扩散。”
但具体有哪些举措,他就不清楚了。
萧荣背着手,焦虑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石伟见状道:“师傅,不如咱们现在就动手吧。”
萧荣不大愿意:“我现在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如何动手?若是失败,那咱们筹谋这么久的计划就失败了,我们还都得暴露。”
当然,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做了半个月的萧荣,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如果动手,这些荣华富贵必然会成为泡影。
因此他早对所谓的计划不上心了,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若是能一直拖下去,不了了之就更好了。
可惜石伟性子憨,极为信任这个师傅,完全没看出萧荣的小心思,还在担忧任务的事:“大人那边恐怕不会同意。这可是个能让大雍乱起来的好机会,错过这次再想等到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去了。”
“王妃不是将安王的令牌给了您吗?有了令牌能出入很多地方,还能指挥王府的人,有了这个便利,咱们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蠢货!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急着去送死。
萧荣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又不敢与对方翻脸,只得说:“那我与大人商量商量。”
下午萧荣便寻了个借口出门,说是打算去走访名医,询问安王的情况。
他去了城南一家小有名气的药房。这个药房在城南扎根二十多年了,已经完全融入了京城,但谁能想到这个药房竟是东越奸细的据点之一呢。
葛经义安排了一个探子装作腹痛去了药房。
但探子进去才发现里面并没有萧荣的踪影,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坐在案桌后面,笑眯眯地问:“年轻人哪里不舒服?将手放上来,让我给你诊诊脉吧。”
怕打草惊蛇,探子只得坐了过去,说自己突然肚子痛。
大夫给他诊了脉,说他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大碍,回去拉一天肚子就好了。
看完病,还是没见萧荣出来,探子只好离开,转过一条街,见四下无人,他才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向葛经义说明了情况:“大人,属下在里面呆了约半炷香的功夫,不曾见过人,应是到里间去了。”
葛经义另外安排了盯着药房的前后门。
又等了一会儿,萧荣提着两副药出来,上了马车。
他走后没多久,探子来报,药房后门出来一个人,戴着帷帽,遮住了脸,去了朱雀大街,探子紧跟其后,但没多久就被对方甩开了。
太狡猾了。
葛经义气得拍桌子。
他清楚,对方碰了头,肯定是要有所行动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萧荣就提出要将那一千多匹布料运回京城,送给养济院的孤寡老人和幼童,帮助他们过冬,也算是为安王积德行善,希望老天爷能保佑安王的身体早日康复。
这样的好事,完全不知情的安王妃和世子非但没有反对,还张罗了马车和人手给萧荣。
萧荣带着十几辆马车和两个徒弟,还有安王府派来帮忙的二十多名随从、车夫,一道出了城。
葛经义一面派人盯着,一面赶紧进宫向天衡帝禀告了此事。
“皇上,萧荣此人身份来历成谜,又与神秘人私底下见面,微臣猜测他恐图谋不轨,需得及时防范。”
天衡帝让人去请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江和京兆府尹柴亮入宫。
两人听说了这事后,孟江直接道:“皇上,既怀疑萧荣,不若直接抓了这人,严刑拷打,审问出其同党和目的。”
葛经义连忙阻止:“不可,对方甚是狡猾,我们刑部经过训练的探子都跟丢了。若抓了萧荣,定会打草惊蛇。”
“可是若不加以防范,对方在京城闹出事来,恐会给京城造成不小的损失。”孟江觉得还是应宜稳妥为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唐诗已经窥见了萧荣他们的计划,很是担忧。
【葛大人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波我站孟江。】
【所谓的布料下面全是火油,借安王府的名头轻轻松松就能把火油运送进城,还不会遭到盘查。】
【他们打算今晚在东城纵火,很久没下雨了,空气干燥,再有火油相助,这把火一旦烧起来,恐怕半个东城都要被烧光。到时候谁还管什么瘟疫不瘟疫啊,逃命要紧。】
【而且他们还计划先在安王府放一把火,牵制住官府的人手,等发现东城走火再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疫区携带病毒细菌的人一旦逃出来,全京城都要完。】
葛经义顿时额头冷汗直冒。
这群人好歹毒,为了一己之私利视人命如草芥。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将潜伏的人都挖出来,不然京城一有点什么动荡,这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又要出来作乱。
他当即向天衡帝表示:“皇上,微臣恳请亲自出城去迎萧荣,就说安王殿下身体不适想见他一面,将其带入宫中。另外再派些人将王妃和世子一道接入宫中,造成安王病危的假象。”
天衡帝明白了他的意图。
萧荣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小头头,找理由将其带入了宫中,他手底下的人群龙无首,更好攻破,而且他们也不能再利用安王府的名头行事了,将会受到很多限制,还能保护安王妃和世子。
唐诗不知其用意,只是有点为葛经义担心。
【瓜瓜,葛大人这么冲过去会不会有事啊?】
【王府的侍卫、车夫都遭了殃,全换成了他们的人。要是葛大人没有防备,弄不好也要落入他们手里。】
葛经义……
先前不清楚,现在知道了。这群人果然是丧心病狂,二十多条人命眼都不眨一下,太歹毒了。
天衡帝对葛经义说:“多带点人,小心一点。”
“谢皇上。”葛经义连忙出了宫。
孟江和柴亮几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宫里等第一手消息。不过等的不是葛经义的消息,而是宿主的嘀嘀咕咕,这可比葛经义的消息快多了,而且还有很多葛经义都不知道的。
这个事关系太大,唐诗时刻关注着,一直跟瓜瓜聊个不停。
【天,葛大人果然是人老成精,太聪明了。他一去就说安王病危,想见萧荣最后一面,萧荣想拒绝但这时候又不敢翻脸,硬是在城门口被葛大人拉走了。】
【更绝的还在后面。葛大人太厉害了,找了一支戏班子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表演。人太多,将车队给冲散了,葛大人的人趁机躲到马车下面,发现了里面藏着的火油。】
【哈哈哈,他们将火油偷偷换成了石头塞在下面。】
【路终于通了,石伟他们拉着马车去了养济院,说暂时将马车停放在旁边,等师傅回来了再处理这匹布。】
【哈哈哈,他们肯定不知道他们千辛万苦运送进城里的火油已经被掉了包,白忙活了半天。】
听到葛经义已经让刑部的好手将火油都偷偷换掉了,孟江与柴亮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两人纷纷告退。
天衡帝命人将安王请了过来喝茶。
一盏茶还没喝完,葛经义就带着萧荣进宫了。
萧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踏进御书房,看着安王好端端地坐在那喝茶都惊呆了:“大哥,你,你没事,这是怎么回事?葛尚书说你……”
安王抓起茶杯直接朝他砸了过去:“本王让葛尚书骗你入宫的,你什么玩意儿,一个冒牌货,配叫本王大哥?”
茶杯砸到萧荣的左眉上方,顿时起了一个包,但他顾不得这个包,忙不迭地说:“大哥,我就是你弟弟啊,你亲口说过的。大哥,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不得不说,这萧荣的心理素质就是好。
都被拆穿了还能继续装作无辜的样子。
而且认弟弟这事也确实是安王自个儿主动认的,他这话也没错。
安王气得肺都要炸了,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青紫。
葛经义怕他气出病来,连忙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直接揭穿了萧荣:“安王根本没病,只是气急攻心晕倒了,你以为皇上为何会让他装病留在宫中?”
萧荣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眼神也有些慌乱,但还是不肯承认:“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
天衡帝淡淡地看着这一幕,语气轻描淡写,但说出口的话却散发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他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拖出去砍了。”
君无戏言,萧荣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眼看要被侍卫拖出去了,他无意中扫到了一旁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的安王,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安王,安王,我知道你弟弟在哪儿,我知道,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安王蹭地站了起来,扑通跪下:“皇上,求求您,先别杀他。”
唐诗看着这出精彩的戏码又出现这种转折,不由摇头,跟瓜瓜吐槽。
【安王真是一听到他弟弟就失智,弟控要不得。他怎么不吸取点教训,这么轻易又受骗了!】
【不过萧荣确实跟安王长得有点像,本来五分的相似,经过他的有意模仿,变成了七八分,这没有dna,查不出血缘关系,只能看长相胎记伤疤这种不靠谱的东西了。】
【安王的弟弟跟他长得其实一点都不像,遗传真的好神奇,亲生的不像,陌生人倒是有长得很像的。】
本来要绝望的安王双目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宿主知道弟弟跟他长得不像,也就是说,她知道弟弟的下落?弟弟当年并没有死?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盼了五十年的答案,可宿主感叹了两句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呀,孟江和柴亮他们在东城设下了埋伏,就等今晚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太精彩了,好期待。】
【好想去看现场版哦,这样的场景我只在电影电视里看过。】
安王陡然看向了天衡帝,眼神带着恳求,就只差说“皇上,求求了,让宿主也跟着去看看吧”。
第030章
天衡帝当然不可能答应。
他目光锐利, 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看向安王,接着先前话道:“既然安王叔替他求情,朕便暂时留他一命。”
安王现在哪还管萧荣这个冒牌货死不死啊, 他眼睛猩红就地一跪想要直接问出答案, 却被眼尖的葛经义给捂住了嘴:“王爷,皇上已经开恩了, 你还不快谢恩。”
葛经义使劲儿给安王使眼色。
很明显,福星姑奶奶是不知道他们能听到她的心里话的,所以她才会如此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一旦这事被她知晓,会发生什么变故谁预料得到?
万一她消失不见怎么办?
依她和瓜瓜的神通,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葛经义不想冒险。这可是老天爷给他们大雍的祥瑞, 不能被安王的鲁莽给吓跑了。
但弟弟也是安王心中的执念。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但现在知道了他弟弟的下落, 安王绝对不可能放弃, 堵得了他的嘴一时, 堵不了一世。
葛经义瞬间就在脑海中想好了对策, 他冲安王眨了眨眼,然后咳了一声问道:“萧荣,说出安王弟弟的下落,安王殿下会向皇上恳请饶你一命,否则定将你千刀万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他放开了不停挣扎的安王, 掷地有声地保证:“王爷,你放心, 臣一定帮你打听出令弟的下落。”
安王虽然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但也不傻。
葛经义说的是“打听”而非“审问”,显然不是指望萧荣,再联系他先前的行为,安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希冀地望着他。
葛经义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一下头。
安王就是太着急了,而且脑子直不会拐弯,谁说打听消息就一定要直接去问的?
向福星姑奶奶套话这种事,他跟皇上做得可熟练了。
没瞧皇上现在还没命人将他们轰出去吗?这就是给安王的机会,可惜安王这个老小子不知变通,还不知道好好抓住这个时机,得亏遇到他,不然安王以后别想再进宫了。
安抚住了安王,葛经义走到萧荣面前,踢了他一脚:“说吧。”
萧荣哪里知道啊,刚才那句也不过是他一时情急,为了活命胡乱喊的。
但喊都喊了,不想现在就死只能将错就错下去,再慢慢想办法,不然今天他就要人头不保。
萧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开始胡编乱造:“在陈县旁边的宁水县,具体地方只有我才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到他,但前提是你们要饶我一命。”
安王气哼哼地说:“只要能找到我弟弟,别说先前的事既往不咎,我还赠你万金。”
葛经义赞许地看了安王一眼,这句话接得好,福星姑奶奶肯定看不下去了。
果然,唐诗无语了。
【世上怎么有安王这样的冤大头,我以前怎么从来没碰到过?】
【都死二三十年了,只剩骨头上哪儿找?萧荣就是个骗子,安王怎么就不懂得吸取教训呢?竟然还相信他,真傻。】
希望再度破灭,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安王差点又晕过去。
葛经义扶着他的胳膊,眼神担忧,安王这倒霉催的,实在是太惨了。
【不过他弟弟虽然死了倒是留了个遗腹子。真是没想到啊,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回来了,傅良哲竟然是安王的亲侄子。】
【还真被萧荣这家伙给蒙对了一半。当年季遥在陈县落水,被水流冲到了下游的宁水县,被季家救了。】
【哎,兄弟俩同在京城生活了十年,却始终没有相认的机缘,缘分这东西有时候也是爱捉弄人。】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就连天衡帝都讶异地挑了挑眉。
葛经义更是惊呆了。
不是,傅良哲不是傅二爷的种吗?怎么又变成了安王的侄子?太乱了,总感觉他漏了什么重要的瓜。
可惜,傅国公兄弟不在,不然这事乐子就大了。他们兄弟俩争来争去,结果都白争,傅良哲不是他们傅家的种。
而且对方的身份还是他们不能轻易动的,哪怕憋屈得要死,他们也只能受着。光想着那个画面,葛经义就觉得有趣,真是恨不得傅国公兄弟俩马上就回来。
安王自然听说过傅家的事,也见过傅良哲这个青年才俊,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竟然是弟弟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
他既激动又迫切地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葛经义拦住了他,笑着说:“皇上,既然萧荣已经招了,微臣这就带他回去继续审问,顺便追查萧二爷的下落,微臣与安王殿下就先告退了。”
安王有点不情愿,可葛经义今天帮了他大忙,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葛经义走了。
出了宫,葛经义拉着安王咬耳朵:“你急什么?想知道什么找梁氏,找季家人就是,这点小事何必再麻烦福星姑奶奶。咱们今天先办正事,回头有的是时间去办你的私事,几十年都等了,不急这一两天。”
安王一想也是,傅良哲已经离开了京城,他再怎么着急,短时间内也是见不上人的,还是先办好眼前的事要紧。
两人嘀嘀咕咕地去跟孟江、柴亮几人汇合,商议今晚的计划。
御书房,天衡帝一个人坐在御桌前批阅奏折。
只是他今日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已经在同一页奏折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广全看出他的反常,上前添了茶水道:“皇上,您歇会儿,要不要用些点心?”
天衡帝不饿,不过说起点心他倒是想起了偏殿:“可给安嫔她们送去了点心?”
“送了,御膳房最近做了好几种新口味的点心,都送了过去,娘娘们都说好。”广全笑盈盈地说。自从娘娘们经常来承乾宫后,御膳房的积极性都高了不少,最近经常研发新的菜色和点心。
天衡帝很满意:“赏。”
广全笑了:“那奴才就替他们谢谢皇上了。”
天衡帝抬头看着广全,忽然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有功是不是应该奖赏?”
广全摸不准皇上为何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选择标准答案:“这自然的,有赏有罚,赏罚分明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政令畅通。不然不管做得好做得差都一样,时间一长,谁又会尽心尽力呢?”
“你倒是大胆。”天衡帝不辨喜怒地说了一句。
广全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干脆下跪认错:“奴才斗胆,胡说八道,请皇上责罚。”
“起来,你说得很对,为何要罚?赏银十两,奖励你敢于在朕面前说真话。”天衡帝顺手就演示了一把什么叫赏罚分明。
广全连忙站起来谢恩。
天衡帝重新拿起奏折,边批折子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京城可有什么热闹?”
广全懵了,皇上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他想了一会儿,挠挠腮边道:“皇上,还有一个月便是上元佳节,到时候城中灯火通明,昼夜不息,极为壮观。”
言下之意就是一个月后元宵节有灯会,这是京城一年中最热闹的事了。
可天衡帝不满意:“今日就没什么点新鲜的?”
广全这下明白了,皇上等不及上元节,今天就想出宫,那没有热闹也得弄个热闹出来啊。
广全很快就想起一个:“回皇上,最近京城倒是有一桩新鲜事,南边来了个叫四喜班的戏班子,很受欢迎,座无虚席,每天下午到晚上,要表演好几场,听说他们表演的难度很高,什么喷火、走钢丝、变脸都有。”
大雍没有宵禁,因此京城晚上也异常热闹,尤其是勾栏瓦舍,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天衡帝很满意:“你去问问安嫔有没有兴趣。”
广全心中大惊,皇上这可真是够宠安嫔娘娘的,连这等小事都记在心上,他连忙应声。
回头便去了偏殿,对安嫔说了这事:“安嫔娘娘,南边来了个四喜班子,会表演喷火、变脸等杂技,可受欢迎了,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您的意见。”
淑妃、李昭容连同唐诗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安嫔,眼睛发亮,生怕安嫔说没兴趣。
她们进宫这么久,都还没出过宫呢,真有些怀念宫外的日子。
安嫔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心里是有苦难言。
皇上这哪是宠她,征询她的意见啊,这分明又是拉她出来背锅。
没办法,谁让自己当初鬼迷心窍自己送上去呢,怨不得人。
安嫔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笑盈盈地说:“谢皇上厚爱,这等好戏我还没瞧过呢。对了,广全公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劳烦你转达给皇上,你看可否行个方便。”
说这话时,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三人,最后落到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周才人身上,停留片刻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广全没察觉她的分心,笑眯眯地说:“安嫔娘娘请讲。”
安嫔捏着手帕,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否请皇上恩准,让淑妃、李昭容、唐嫔和周才人一道?”
广全不敢做主:“奴才会将娘娘的话转达给皇上。”
“那就有劳公公了。”安嫔知道,皇帝一定会答应的,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帝的意思。
果不其然,没多久,广全就回来答复,皇上恩准了,下午带她们出宫去看四喜班的表演。
淑妃、李昭容和唐诗都眉开眼笑,朝安嫔投去感激的目光。
唐诗更是觉得自己穿越的运气很不错。
虽然只是穿到了后宫一个不起眼的妃嫔身上,但皇帝不是那等残忍暴虐之人,对后宫妃嫔还算大方,又有瓜瓜相伴,几个妃子也不是傅太后那等歹毒之人,相处也还将就。
除了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这小日子还真不错。
用过午膳,东来带人送来了八套崭新的男装。
五人都没穿过男装,觉得很新奇,淑妃、李昭容和唐诗都让安嫔先挑,至于周才人,她照样是落在唐诗后面当隐形人。
安嫔挑了一件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镶滚彩晕锦绛纱大氅,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但她身量比较矮小,撑不起这身衣服,看起来有点滑稽。
淑妃和李昭容都选了颜色相对亮眼的。
到唐诗她照旧挑了一身不起眼但保暖效果极好的松霜绿鼠灰袄,里面套了一件鸦青色的对襟窄袖水纹衫,外面还罩了件墨绿色刻丝鹤氅,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惹得淑妃和安嫔都掩嘴偷笑:“唐嫔妹妹,你怎么穿这么厚?”
唐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囧得通红,低垂着头声音极小:“我……我怕冷。”
知道她胆子小,话少,比周才人好不到哪儿去,大家也就不理会她了,各自整理自己的衣服。
等收拾妥当,已是未时三刻,东来过来请大家出门。
这次因是微服出游,她们都没带宫女。
到了皇宫门口,两辆外表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东来将她们请到了第二辆。
唐诗悄悄往前看了一眼。
【瓜瓜,狗皇帝是不是在前面?】
瓜瓜:【对,他一个人占一辆大马车。】
唐诗看着眼前跟张床差不多的马车,慕了:【真好,都够他随便躺着了。】
淑妃和李昭容听到这话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安嫔一眼,皇上最近这么宠安嫔,怎么没让安嫔去前面伺候?
正狐疑着便看广全过来,笑呵呵地说:“周才人,皇上请您过去。”
周才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去了前面那辆马车。
淑妃、李昭容和唐诗都下意识地去看安嫔。
安嫔面子有些挂不住,手指紧紧扣着掌心,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唐嫔妹妹快上车啊,你看我做什么?”
唐诗打了个寒颤,赶紧上车,缩着身子靠在离窗户边最近的角落,打定主意当个小透明。
四个人一辆马车,终是不大宽敞,唐诗艳羡地瞅了前面一眼。
瓜瓜秒懂她的意思:【皇帝躺着闭目养神,周才人苦逼地给他捶腿。】
唐诗酸了:【这才是神仙日子啊,好想跟他换换。】
她这夹杂着羡慕嫉妒的语气落到淑妃和李昭容心里,都觉得是安嫔在酸。安嫔嘴上不说,肯定是嫉妒皇上单独召周才人过去伺候的。
至于安嫔,她觉得这肯定是周才人为了打消她的怀疑故意这么说的,因为她觉得真正的宿主就是周才人。
这一切也有迹可循,以前皇上就很宠周才人,召她侍寝的次数最多。最近这段时间虽没怎么召周才人侍寝了,可给周才人的赏赐也不少。
最最重要的是,皇上对她们可都是疏离得很。
每次侍寝,不是让她们研墨就是让她们绣香囊,进宫一年多了,她连皇上的手都没碰过,估计淑妃、燕妃她们也是这种情况。
只有周才人与皇上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
她心里确实羡慕嫉妒,但周才人有这等神通,还有皇上护着,她完全不敢动歪脑筋,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扮演自己挡箭牌的角色。
唐诗心大又不在乎争宠这事,完全没留意到马车里的暗流涌动。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外面。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宫,她当然要看看古代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电视上演的那样。
她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两只眼睛贴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起初,马车外面还是红墙黄瓦的皇城,偶尔能看到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从深宅大院里探出个头来,色彩单调重复。
但一刻多钟后,四周的建筑变成了红墙黑瓦或是白墙黑瓦,渐渐的人也多了起来。
等走到朱雀大街,唐诗眼都看得直了。
这条主干道极为宽阔,足足有七八个车道那么宽,特别壮观。
路上行人马车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小商小贩穿梭其中,有机灵的留意到她探出的两只眼睛,还把糖葫芦凑了上来,笑呵呵地问:“姑娘,买糖葫芦不?两文钱一串,来一串吧,小人家里的糖葫芦特别甜。”
这声音引得马车里另外三人都望了过来。
唐诗顿时感觉压力有点大,赶紧讪讪地放下了帘子,冲三人腼腆一笑。
经过这一遭,怕了小贩们的热情,唐诗也不敢掀起帘子往外瞅了。
好在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四喜班名气大,在京城很受欢迎,所以租了一个很大的戏台子,长宽约莫十几米,下面坐满了看戏的观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两侧是三面封闭的包间。
皇帝出行,哪怕是微服私访也不可能去下面跟一群百姓挤,安全就是个大问题。所以广全早打点好了,包了最大的包间。
一行人下了马车,淑妃几人都下意识地看周才人。
周才人恭顺地站在天衡帝旁边,跟道影子似的,还是那么没存在感,一点都不像个宠妃。她们心里略微好受了些。
唐诗完全没看她们几个,天天看,再好看都腻了,好不容易出来当然要看点新鲜的。
她落在最后面,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转悠,打量着眼前这一幕。戏台两旁还挂着各色灯笼,有的画着红红的鲤鱼,有的画着富贵的牡丹,有的画着八仙贺寿……可以想象,等天黑后,这些灯亮起来有多漂亮。
一行人上了二楼的包间,天衡帝率先落座,然后让周才人坐他身边,其他人坐在再次一些的位置,唐诗自然被挤到了最后。
她特别满意,因为这位置虽是在角落里,但距戏台最近,视野最好。既能正大光明看戏,又能离风暴中心最远,乐得自在。
很店家上了茶水点心,广全验过确定没加不该加的料后才端了上来。
不过大家这会儿都没心思吃点心,因为下面已经开始表演起来了。
随着亢奋的乐声响起,一个穿着短打的小伙顶着一摞瓷碗白瓷碗迅速出来,那碗有尺余高,晃晃悠悠的,感觉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但在小伙头上却稳如泰山。
他顶着碗到了戏台中央做出一个劈叉的动作,弧度很大,头顶上的碗依旧稳稳当当的。
“好!”底下的观众拍手叫好。
那小伙灿烂一笑,起身,又做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唐诗看得津津有味,这还是她两辈子第一回 这么近距离地看杂技表演呢。
顶碗的小伙下去,很快上来三个漂亮的小姑娘表演蹬伞,油纸做的花伞一把把叠加,最后累计到八把伞竟一把都没掉,而且转得非常快,美轮美奂的,兼具技巧与美感,博得了满堂喝彩。
就连淑妃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激动地拍起了手掌。
接下来的走钢丝、喷火、叠罗汉等节目也都非常精彩,难怪这么多人观看。
唐诗好好过了一把眼瘾,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看下面的节目。
这个节目是吞刀,没前面几个观赏性足,但更惊险更刺激,尤其是雪亮锋利的刀子入喉那一瞬。
出人意料的是表演吞刀的是个瘦削的青年男子。他头戴方巾,身着白色长衫,眼神木讷,死气沉沉的,没有丝毫光泽,有种木头人的感觉,完全不像前面的表演者那般灵活讨喜。
他站到戏台中央,仰面张口,双臂上扬,闪着寒光的尖刀没入他的嘴巴,那一瞬,在场所有的观众呼吸都凝住了,眼也不眨地盯着这惊险的一幕。
忽地,刀子下去,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男子雪白的长衫上,宛如朵朵红梅绽放,残忍又美感。
所有人的瞳孔骤然一缩,来不及反应,便见那男子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唐诗第一次看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兀地死在面前,吓得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旁边的淑妃、李昭容、安嫔则尖叫起来,花容失色,若不是皇帝在这,估计她们已经骂出来了。
广全连忙唤来乔装打扮的侍卫护驾。
底下的百姓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哭泣声、怒骂声、吵嚷声不绝于耳,戏班子的班头吓坏了,连滚带爬地扑上戏台,只是还没碰到那男子便被几个侍卫给踢到了一边。
侍卫开道,一个身披正红色狐裘的女子提着裙摆面色仓皇地跑上前,扶着浑身是血的男子,伤心地哭喊道:“驸马,驸马,快,快去请大夫,将所有人都拦下,给本宫查是谁害了驸马……”
唐诗懵了,偷偷瞧了一眼神色难辨的天衡帝,马上移开了目光,询问瓜瓜:【这是哪个公主啊?】
瓜瓜:【心柔公主,傅太后姐姐的女儿,也就是傅太后的亲侄女。】
对于心柔公主,唐诗也曾听过其大名。
因为这位公主实在是太出名了。她生来便是天之娇女,非常得先帝宠爱,又有傅太后和傅家给她撑腰,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且她还遗传了傅家人的美貌。
从小就以美丽著称,及笄后更是名满京城,有第一美人的美誉,曾引得京城无数世家子弟追逐爱慕。最后心柔公主自己挑了一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做驸马爷。
就这么会愣神的功夫,公主府的侍卫已经将戏台周围团团围住,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广全试探地询问天衡帝的意思:“皇上,要不要唤公主上来见您?”
天衡帝单手支着下巴,薄薄的眼皮淡漠地盯着下方这场血案,露出的半张侧脸锋利冷锐,让人不敢看第二眼。听到广全的话,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淡淡开口:“不用,先看看。”
唐诗又怕又好奇。
【瓜瓜,好好的,这驸马怎么会跑来表演杂技,还出现了这种意外?】
吞刀一般都是用的特制的道具,刀里有秘密的机关,刀看似扎入了身体里,实则是被机关收了起来。
当然也有吞刀真功夫,那必定是经过长期艰苦的训练后,表演者的喉咙和胃能容纳一把刀而不被扎伤。
可驸马这样子显然是没经过长期训练的。他应该是第一种情况,刀上设有机关可将刀收起来。
依他的身份,在表演前,肯定仔细检查过道具,不会出现这等疏漏才对。
瓜瓜说:【你自己看吧,一两句说不清楚。】
闻言,淑妃几个立马竖起了耳朵,等着第一手消息。
只是唐诗刚看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来不及感慨,变故陡升。
戏台上原本应该已经咽了气的驸马突然诈尸了,腾地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心柔公主的长发用力往下一拽,心柔公主那一头柔顺光泽的美丽长发被生猛地拽了下来,露出一个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的癞子头。
全场哗然,素有美名的心柔公主竟是个秃顶癞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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