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不过最震惊的还是要属工部的官员们。
共事三载, 他们竟完全不知同僚经常换人,其中一个还是女郎,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兄妹二人到底是得多像啊?
有些跟喻星晖打交道比较多的官员确实想起了一些端倪, 喻星晖的身体时好时坏, 有时候一步三喘,有时候连续几天都不会咳一下。
现在想来后者应该是换人了。
察觉到周遭各种打量审视的目光, 喻星晖心头一紧,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身体跟着摇摇欲坠。
葛经义生怕他受不住刺激在朝堂上晕过去,赶紧伸手友好地扶了他一下:“喻大人当心。”
喻星晖正了正心神,冲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但心下却并不平静。
虽说他从未让妹妹代他上过早朝,但要认真论起来, 他们这也是欺君之罪,若是皇上追究, 只怕是要连累家人!
他又急又不甘, 造化弄人, 为何给他这么一具破败的身体, 为何给了妹妹不输男儿的才华,却又给了她一具女儿身,让他们兄妹二人皆不得圆满。
无边的苦涩蔓延上心头,让喻星晖都没心情听同僚在讲什么。
其实其他大臣也差不多,有这等好瓜吃,谁还听那些倒背如流的彩虹屁啊,一个个皆竖起了耳朵听姑奶奶的八卦。
唐诗倒是继续絮絮叨叨地跟瓜瓜八了起来, 就是跟大家的期望不大一样。
【身体差,每天看书的时间只有旁人的一半, 也不能去书院找名师学习,十八岁就考中了进士,这是什么学神附体?牛叉啊!】
【而且三年时间他们竟然改良了马黄弩和床子弩,射程增加了数十米不说,而且还尝试装载火箭,这可是跨时代的尝试。他们兄妹简直是兵器研发天才啊,两人都是读书人出身,仅仅靠钻研各种兵器书籍,向工匠学习,回去兄妹讨论摸索,竟然就改良了兵器,而且还试图将火器运用到战争上。】
【这学习创造能力太强了。这就叫老天爷赏饭吃吗?若是从小就学习兵器制造,那还了得。】
唐诗越看越震惊,看到最后简直对这兄妹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惜了,天妒英才,给了这么好的脑子却没给他一具好的身体。还有喻星月,要是生在现代,管他是男是女,妥妥的国家特殊保护人才,可惜生不逢时啊。】
大臣们这下确定了。
喻星晖有个同胞妹妹叫喻星月,跟他一样擅长研发改良兵器。因为喻星晖身体不好的缘故,兄妹二人轮流去衙门当值。
大家都不由看了工部的人好几眼。旁人就算了,你们可是三天两头都要见面的同僚,这么多人竟都没一个发现的,眼睛呢?
就在大家鄙视工部的人眼瞎时,又听福星姑奶奶开了口。
【这种兵器专家外放到地方上做官,哪个傻叉定的啊?不动脑子的吗?】
这下轮到吏部的官员脸黑了。
他们也是照章办事。
喻星晖考核甲等,表现优异,外放去千里之外做知府是升官啊。要是在地方上表现优异,过几年还能往上升一升。他现在才二十一岁,照这势头,三十岁之前就能回京担任要职。
这是大部分官员的晋升路线,怎么就成他们不动脑子了?
唐诗还在叹气。
【就他这身板去数千里外做官,又是柳絮纷飞、百花盛放的春日出发,他这条命恐怕都要搭在路上了。】
吏部的官员更委屈了,谁知道他身体这么不争气啊?
他们吏部安排调任、升迁难道还要一一考察官员的身体状况吗?
唐诗是真的很遗憾。
这个喻星晖长的好看又有才华,要是英年早逝未免太可惜了。
【瓜瓜,他这哮喘没得治吗?】
太医院院使侯思敏立马竖起了耳朵,瓜瓜小课堂来了。
瓜瓜:【没治,哮喘在现代都没法根治,更别提古代了。】
唐诗惋惜:【那他不是注定要英年早逝了?好可惜。】
瓜瓜:【这也不一定。哮喘虽然不能根治,但也不是什么绝症,只要控制得好,活个七老八十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诗问:【那要注意什么?】
瓜瓜:【注意保暖,不能受冻,但房间也要经常通风换气,不能吃辛辣刺激性和容易过敏的食物,比如辣椒、姜蒜、虾蟹等物,还要避免接触过敏原比如花粉柳絮、尘螨、动物皮毛、烟雾等等,必要时戴口罩。最后则是提高免疫力,多吃高蛋白的食物,保持营养均衡,适度锻炼但不要激烈运动。】
唐诗听完后只有一个感觉:【好麻烦,得这个病真不容易。】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既要运动,但又不能太激烈,忌讳一大堆。
大臣们也不由点头,喻星晖这病是有点惨。
只有侯思敏很兴奋,在心里将这些要点过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哮喘不光是要吃药保暖,还得锻炼通风散气。这是他们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因为冬天太冷了,大部分人都没有通风的意识,再说锻炼,哮喘病人身体本来就弱,怕他们身体吃不消,所以别说锻炼了,稍微走远一点就是坐轿子马车,生怕他们累着了。
但现在看来是他们狭隘了。
侯思敏决定回去之后找两组哮喘病人,一个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治疗,另一组按瓜瓜所说的注意事项试试,看看半年后两组病人之间的病情会不会发生变化。
不过高蛋白、辣椒又是什么东西?
比之侯思敏更激动的是喻星晖。
他这副病怏怏的身体也能活到七老八十吗?
他不求能活那么久,只要能再平平安安活个一二十年,他就知足了。他心里忽然涌上了无尽的勇气,既然福星姑奶奶这么看好他,那一会儿朝会之后,他能否向皇上争取争取?
不过当他一侧头,眼睛不小心扫到了身后不远处的邵驰,对上对方腥红激动的眼睛时,他整个人颤了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以前就觉得邵驰这人很奇怪,好几次在军器司遇到,这人就殷切地问“前两天你身体不是好多了吗?”,当时他只当这家伙热心,对武器感兴趣,也没管他,随他去了。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盯上了他家妹子,难怪一大年纪了还不成亲呢。
邵驰不管喻星晖的白眼。
要不是现在还在早朝,他已经立马上去拉着喻星晖叫大舅哥了。他就说嘛,怎么有时候喻大人对他爱答不理的,有时候又挺热情,原来是换成了大舅哥的缘故。
邵驰心神荡漾,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越扩越大,心里已经想着提亲成婚的美事了,但很快他的美梦就稀碎了。
【哦,喻家兄妹真是好胆啊。原来喻星月也要跟着喻星晖一起赴任,继续扮演他背后的影子,甚至他们兄妹都商量好了,要是喻星晖死了,就由喻星月用他的身份在这世上生活,以实现他们兄妹二人的抱负。】
【这法子好,到了几千里外,都没人认识他们。喻星月想要代替喻星晖的身份更方便,等她在官场上熬个十年八年的回京,即便有些变化大家也只会认为这是时光的作用,不会怀疑她是假的。】
【难怪这对双胞胎都二十一岁了都还没成婚呢。】
要是嫁娶了,喻星月哪还能继续扮演喻星晖,用喻星晖的身份施展抱负。
这个消息对邵驰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喻星晖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
大臣们都用惊叹的目光看着他。
牛啊!看起来一副柔柔弱弱随时都会挂掉的病秧子模样,没想到私底下胆子这么大,竟然打算让他妹妹以后去了外地继续代替他的身份。
看到下面的大臣都没心思听这些即将外放的官员表忠心,天衡帝淡淡地发了话:“下一位。”
正在说话的官员一噎,赶紧退下,让给了下一位。
因为喻家的大瓜,大臣们都没什么心思上朝。
好在今天事情不多,接见完了外放的官员,又定下了会试另一名主考官后,早朝便结束了。
会试主考官最后还是定了张士昭。
这次苏和宜虽然也拉着一张脸,但到底没出来唱反调了。
不过当广全宣布退朝后,大臣们都不想走。因为喻星晖被留了下来,很明显,皇上是要处理他的事。
邵驰也找借口有事要跟皇上禀告留了下来,然后眼巴巴地凑到喻星晖跟前:“大哥!”
喻星晖低咳了一声,脸涨得通红,低斥道:“闭嘴,别乱认亲戚,谁是你大哥。”
邵驰仍旧笑嘻嘻的,态度极尽殷勤:“大哥,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还没走的大臣们都看向了殿前司副指挥使邵鹏天,邵驰的父亲。
邵家是武将世家,家中子弟多从军。
邵鹏天面对死对头们看好戏的目光,老友们关切的眼神,再看看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子,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表示:“正巧,我也有事要向皇上禀告。”
说完站到了儿子旁边,用行动支持儿子。
开玩笑,他儿子二十三岁了还不肯成亲。跟他同龄的官员孙子都满地跑了,他能不着急吗?只要他儿子喜欢,不给他带个男媳妇回家,他跟他夫人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听说这喻星月虽是个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才华出众,而且胆识惊人。真要能娶回家,这还不是他们家赚大了吗?
不就是承受点皇上的怒气吗?
他不怕,大不了让他儿子在承乾宫门口跪个一天一夜。
看邵鹏天都留下了,意动的大臣更多,可很多绞尽脑汁也找不到禀告的事,即便找到,但办不好,肯定是要挨训的。
哎,在挨一顿排头和看戏之间选择,好难。
葛经义就完全没这烦恼了,他一把拽住了想趁机开溜的闵政:“闵大人,闵二姑娘进宫了,咱们一道陪她见皇上吧。”
奸诈!
不用找借口就混进了承乾宫。
大臣们都对葛经义投去羡慕的眼神。
关潮咳了一声:“本官关于淮安侯府抄家一事要向皇上禀告。”
又来一个,你们怎么这么多事?有事为什么早朝上不说?
实在找不到借口的大臣真是羡慕麻了。
哎,皇上今天这么早就宣布下朝干什么?像昨天一样,下午再下朝也没关系啊。
大部分大臣都心痒痒地出了宫,但还有十几名官员留下了。
于是好不容易等着下朝,回到承乾宫刚喝了水上了茅房,准备摆烂的唐诗就接到了个坏消息,一堆大人等着议事,皇帝让她进御书房伺候。
唐诗揉了揉肚子:“师傅,我,我能不能在殿外伺候啊?等需要的时候我再进去掺茶。”
当然不是,殿内还有广全这个贴心的大内总管呢,这种事广全肯定不会特意叫她。没人叫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在隔壁摸鱼了。
东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哭笑不得。
唐嫔娘娘真是太没上进心了,这么好的机会竟一点都不会争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竟把机会往外推。
他叹了口气,挥手。
很快两个宫女就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有唐诗爱吃的糕点,还有一壶热茶。
“吃吧,吃了赶紧进去伺候,皇上等着呢。”
唐诗知道逃不过进御书房的命运了。
不过好歹有美味的小点心抚慰她的心灵。
吃完了东西,等她洗干净手后就被东来公公给推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只有天衡帝和广全。
广全也是知道她身份的,见没外人,还朝她行了一礼,然后友好一笑,笑得唐诗心里直发怵。
天衡帝淡淡地说:“来了,识字吗?”
唐诗老老实实点头:“识一些。”
繁体字比简体字复杂,但连蒙带猜,大部分还是能认出来。
天衡帝便让她坐到旁边的小几旁,然后命人搬了一堆奏折过去说:“这些都是按下不表的折子,你看看,回头跟朕讲讲你的看法。”
按下不表,也就是这些折子都看过了,但所奏之事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通过。
也就是说这些奏折都是废纸。
让她看废纸,狗皇帝这是没事找事给她做啊。不过能坐着总比站在一旁伺候强。
唐诗翻开奏折发现旁边的纸篓里已经快装满了。
广全也看到了,立即找了两名太监将纸篓抬了下去,不一会儿,三人又回来了,不过身上多了一股烟味。
唐诗看着新换上的纸篓,吸了吸鼻子,悄悄问瓜瓜:【他们不会是将废纸都烧了吧?】
瓜瓜:【这都是国家大事,奏折、皇帝的墨宝不能随便传出去,自然要烧了。】
唐诗想着天衡帝惊人的耗纸量,有些心疼:【好浪费,废纸回收再利用多好,得省多少银子啊。】
古代纸张虽算不上奢侈品,但也不便宜,而且全手工制作,非常麻烦。狗皇帝这每天的奏折,还有其他用纸,估计就得几十斤,好几百斤木材也未必能造出这么多纸。
尤其是皇帝使用的,更是全天下最好的纸,用一回就烧了,这一年得烧几千上万斤的废纸,太浪费了。还有京城各部衙门的废纸也是这么处理了,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太可惜了。
唐诗突发奇想:【瓜瓜,废纸再造纸是不是要简单很多?】
瓜瓜:【当然,只需将纸张剪碎泡水里一天一夜,然后捞出纸水一比二的比例打碎成纸浆,再用模具定型风干就行了。最重要的是成品率高,一千斤废纸可造出八百斤再生纸。】
唐诗疯狂心动了:【瓜瓜,你说咱们以后去干废纸回收这活儿怎么样?】
瓜瓜:【你上次还说要去大街上摆摊算命的。】
唐诗一噎:【瓜瓜,你是在吐槽我吗?呜呜,你学坏了。】
两个活宝!
天衡帝眼角抽了抽,咳了一声:“让他们进来。”
大臣们鱼贯而入。
一进门,喻星晖就突然跪下,给天衡帝磕了三个响头,自曝其短:“皇上,微臣有罪。微臣身体不适,尤其是冬春天寒之时,尤其容易生病,因此有些时候,是家中小妹代微臣去衙门当值,这全是微臣的主意,家妹只是心疼微臣的身体,请皇上责罚微臣一人,饶恕家妹。”
唐诗惊了,顾不得跟瓜瓜斗嘴。
【瓜瓜,他怎么突然不打自招了?】
瓜瓜:【可能是不想外放?毕竟他身体是真不好,几千里,舟车劳顿,怕是要死在半路上哦。】
唐诗觉得有道理:【你说得对,古代城外的路坑坑洼洼的,又远又慢又颠簸,路上还可能遇到劫匪,赶不上旅店只能风餐露宿,他这身板肯定吃不消。】
大臣们心里五味杂陈,刚才他们都吓了一跳,还在想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呢,没想到他们俩竟自己找好了理由。
天衡帝不着痕迹地看了唐诗一眼,眼底的笑转瞬即逝,随即怒喝:“喻星晖,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喻星晖嘴里苦涩:“皇上,微臣知罪,微臣认罪。”
天衡帝阴沉沉地瞥了他几眼:“召喻姑娘进宫,朕倒要看看,你兄妹二人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广全,派人去吏部拿喻星晖在工部的履历。”
葛经义人老成精,听到最后一句话就明白天衡帝这是雷声大雨点小。
皇帝若是真的动了怒,要治喻星晖的罪,又何必要让人去拿喻星晖过去三年的表现呢?这分明是给喻星晖脱罪用的。
做臣子的嘛,当然是要急皇上之所急,为皇上分忧解劳,还要适时地给皇上递梯子下。
“皇上,喻姑娘进宫还要等一段时间,正好,闵大人父女来了,不若宣闵氏?”
天衡帝挥手,让喻星晖一边站着去,然后道:“宣。”
候在外面的闵氏进门。
唐诗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过去。
闵氏长得跟闵政差不多高,在女性中不算很矮,皮肤白皙,五官清丽,就是眼神难掩愁绪。
唐诗又想骂人了。
【闵政是眼瞎吗?把这么漂亮的女儿嫁给那么个人渣。】
【品行不知道就算了,但个子比他女儿还矮,门第也不显赫,他怎么能忍?】
闵政已经麻了,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个矮子,还是个自尊心超强的矮子,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行完礼后,他说:“皇上,微臣识人不清,害了小女,想竭力补偿她,请皇上恩准她跟柯伟志和离。”
闵氏低垂着头,神情不喜不悲。
葛经义知道唐诗的心思,为了投其所好,他也拼了。
咳了一声,他对闵氏说:“闵氏,皇上特意将你叫进宫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柯家之事,你是受害者,无论你是选择带着两个孩子留在柯家,带着两个儿子好好过日子,还是选择和离回娘家以后再嫁,皇上都会成全你。”
闵氏抬头,有些讶异地看着葛经义。
葛经义冲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闵政要气炸了:“葛经义,你胡说八道什么?柯家将我女儿害得这么惨,你还让她留在柯家是何居心?”
怼了一句,他又扭头对闵氏说:“是父亲识人不清,以后定会为另择一门佳婿的。回头我派人去将你的嫁妆搬回来,你也别回去了。”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唐诗连奏折都看不下去了。
【呸,明明是自尊心作祟,特意选了个矮的,现如今都推到识人不清上。闵氏还没离呢,又惦记着给她相下一门亲事了,真心疼女儿,不应该问问闵氏自己的意思吗?】
她真是恨不得上前摇醒闵氏。
【千万别和离回去啊。升级发财死老公,没老公没婆婆还有花不完的银子,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多自由多快乐的生活,你可别犯糊涂啊。】
可惜闵氏听不见。
闵氏犹豫了一会儿,抬头没看闵政,而是望向了葛经义。
葛经义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像昨日在茶楼中鼓励她说出真相一样。
闵氏鼻头一酸。
昨日她都快绝望了,是这位叔伯挺身而出,替她洗清了冤屈,还了她一个公道。
闵政是她的生身父亲,葛大人则是她的再生父母,上次听从父母之命,这次她打算听恩人的。
她没看闵政,恭敬地说:“皇上,民妇家中还有两名幼子。柯伟志虽罪不可赦,民妇与他的夫妻情意也断了,可稚子无辜,所以民妇想留在柯家照顾两个孩子。请皇上成全。”
闵政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他女儿一向乖巧孝顺,都是葛经义这老东西挑唆的,要不是他明里暗里说什么留下照顾两个孩子,他好好的闺女怎么可能留在柯家守寡。
天衡帝将他们几人的表现看在眼底,淡淡地说:“闵氏,朕怜你一片慈母之心,准了。”
闵氏欣喜地跪下谢恩。
虽然天衡帝不答应,她也可以选择不和离,留在柯家。
但父亲肯定不满意,说不定还要让母亲兄弟姐妹来劝她,甚至是逼着她和离,但如今有了皇上这句话,再也没人能逼着她和离改嫁了。
唐诗也为她高兴。
【真好,她以后便能脱离闵政的掌控了。】
【葛大人真是个好人啊,闵政连给他提鞋都不如。】
又被福星姑奶奶给夸了,葛经义笑得嘴都合不拢。
闵政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阴恻恻地瞪了葛经义一眼,马屁精。
关潮无视了两人之间那股不对付的气场,站出来禀告抄家的工作。
唐诗本来是对抄家挺感兴趣的,但是嘛,淮安侯府的家底太厚,一天一夜,户部还没盘查完,关潮只是说了抄家的概况,还有哪些人跟淮安侯府有牵连。
这些唐诗早就知道了,她感觉没意思,就简单地翻了翻,没仔细看。
这会儿自然也没耐心听关潮详细汇报,便捏着奏折走神。
天衡帝抽空瞄了她一眼,然后发现大半天了,她手里的奏折还在那一页,都没翻过,很明显是没心情看这些东西,不由有些无奈。
唐诗才不管那么多,她偷偷问瓜瓜:【喻星月都到哪儿了?这可是个奇女子,我好想见见她。】
瓜瓜:【刚出府,还要等一会儿呢。】
唐诗悄悄打了个哈欠:【你这一会儿至少得半个时辰吧。从她家到皇宫,进宫之后只能步行,哎,好慢。】
一见她这么聒噪,瓜瓜就知道唐诗是无聊了。
未免宿主又拉着它讲个不停,它放大招:【宿主,你还记得昨天不小心闯入闵氏的包房,差点被当奸夫抓起来的那个男人吗?】
天天瓜吃得太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唐诗哪记得住。
她没什么印象:【那不就是个路人甲吗?莫非这家伙身上也有瓜?】
唐诗知道瓜瓜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人,连忙去翻八卦。
本来在汇报抄家之事的关潮一顿,分了心,一时卡壳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
天衡帝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提醒:“除了田地、铺子、房子,淮安侯私底下组织的商队规模有多大?送了几个女儿去北夷?”
关潮心领神会,接过话题继续道:“前后共送了四名女子过去,据查有两只商队,其中……”
只是刚说到一半,他又忍不住分神了,因为他听到了名字。
【哇塞,这事还跟户部尚书关大人有关啊。】
关潮心头一凛,在心里猜测,是他那十八个藏私房钱的地方暴露了?还是上回跟闵政下棋耍诈的事被福星姑奶奶知道了?又或是……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到了福星姑奶奶惊叹的声音。
【哈哈哈,真是太巧了,柯伟志绝想不到,他昨天无意中陷害的一个家伙也是个渣男。】
关潮松了口气,他的秘密没暴露,但仍不敢放松,他没听说过那男子,应该不认识才对,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啊?
【原来这家伙是平宁伯的儿子薛弘。他被一个女人勾得神魂颠倒,非对方不娶,为反抗家里的安排,竟然准备在大婚当天带着心爱的姑娘私奔。】
【昨天他就是去茶楼跟姑娘商量私奔计划的。】
【原来平宁伯九代单传,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难怪他胆子这么大,这是有恃无恐,吃定了平宁伯夫妇啊。】
【完蛋了,明天关大人的外甥女丢人要丢大了。】
关潮面色铁青,气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
平宁伯府跟他三妹家的女儿定了亲,明日就是两家结亲的日子,结果现在告诉他外甥女婿要跑了,他外甥女以后怎么在京城做人?
他真是恨不得提刀砍了薛弘这厮。
关潮匆匆几句汇报完了抄家的情况就打算告退出宫找妹妹一家商量这事。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福星姑奶奶的声音。
【哈哈哈,原来古代也有真假千金啊。这个薛弘原来是个抱错的假世子。】
第052章
什么, 薛弘不是平宁伯亲生的?
那平宁伯府真正的世子去哪儿了?当初怎么会抱错的?
大家对这个消息简直比对薛弘逃婚私奔都还要感兴趣。毕竟这种拧不清的小年轻偶尔来一个逃婚也不是啥太稀奇的事。
但平宁伯府搞错儿子的事就不一样了。
他们家不知道是被诅咒了还是风水不好的原因,每一代只有一个男丁,其他的全是女儿。
好像老天爷就每代只给他们家一个儿子似的。所以折腾了几辈之后, 薛家也认命了, 紧着唯一的那根宝贝独苗苗好好培养。
如今逃婚私奔加抱错了儿子叠加起来,这出好戏可想而知有多热闹。
他们都能想到过几天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聊的都是什么了。
大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这事, 唯有关潮心里堵得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坏消息,未来外甥女婿逃婚了。
好消息,这混账是个冒牌货。
但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真世子在哪儿,只要找到真世子,不管这门婚事成不成薛弘都别想好过。
关潮也是个人精,他探究地看向了葛经义, 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葛经义帮帮忙。
葛经义太谄媚了, 简直是唯福星姑奶奶和瓜瓜马首是瞻。
福星姑奶奶也帮他破了不少案子。
要说葛经义没知道点什么, 他是不信的。
葛经义咳了一声, 故意装作闲聊:“关大人, 听说你家有喜事?明日我也去蹭一杯喜酒吧?”
这话果然引起了唐诗的兴趣,但唐诗感兴趣的点跟他们期望的完全不一样。
【哇塞,葛大人要去婚礼现场看热闹,羡慕。】
【呜呜,葛大人带上我啊。】
关潮深深地看了葛经义一眼,好你个老葛,整天就想着看热闹了。
葛经义冤枉啊, 他怎么知道唐嫔娘娘平时看着挺胆小文静一人,心里怎么这么野?没看皇上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他确实想拐娘娘出宫, 但那也是去刑部帮忙。
咳了一声,他正想说点什么,打消上司那摄人的眼神就又听唐诗抱怨。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这定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薛弘不愿意,早干嘛去了?】
【依平宁伯夫妇对他这个独苗苗的重视,他要是搞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再来一出绝食割腕,平宁伯夫妇最后还不什么都得依着他。】
【明明有法子的,他偏偏要搞什么逃婚私奔的戏码,呸,这不是害了两个姑娘吗?】
他倒是感动了他自己。
但在外面浪够了回来,他最多挨一顿板子,照样还是高高在上的平宁伯世子,可两个姑娘呢?
关潮外甥女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这辈子恐怕都在贵妇圈中抬不起头,颜面尽失。
至于跟他私奔那姑娘,奔者为妾,她名声都没了,又没强大的娘家支持,最后顶多入府做妾,沦为他后院一株不起眼的小花。
想想唐诗就很不爽。
【他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还不就是仗着他是平宁伯府唯一的男丁。但凡平宁伯有几个儿子侄子的,他做事都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就是可怜了真正的平宁伯世子。明明出身良好,却因为奶嬷嬷的一己之私,只能做个奴仆,天天喊自己的亲爹亲妈老爷夫人,一家子明明天天见面,却相见不相识,惨啊。】
葛经义恍然,这才说得通。
平宁伯夫人生产时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下人,抱错是不可能抱错的,更大概率是有人故意掉包了两个孩子。
而且这人应该深受平宁伯夫妇信任,不然动不了这个手脚。
关潮一听说了真世子的下落,也没心思在宫里继续呆了,赶紧汇报完了抄家的事就告退了。
他走后喻星月就来了。
唐诗对喻星月这个传奇女子更感兴趣,立马丢下了薛家的瓜,两眼放光地看向门口的方向,等看清楚喻星月的容貌后,她忍不住啧啧称奇。
【天,异卵双胞胎也有长得这么像的,太神奇了。】
喻星月个头比她哥哥稍微矮一两寸,眼睛微微上挑,一对丹凤眼自带英气,加上她身上那种有别于闺阁女子的爽朗大气,若换上男装,雌雄莫辨,不是特别熟的人还真分不清楚她跟喻星晖。
温柔小姐姐唐诗喜欢,这种大气英朗的小姐姐,唐诗也喜欢。
不过殿内还有一个人更欢喜。
邵驰自从喻星月进来,两只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望去,待看清她女装的样子,耳根子马上红了,赶紧挪开了眼睛,但没过两息,他又不受控制地瞟向喻星月。
唐诗都没眼看了。
【邵驰好歹一个武将,见到心上人这么腼腆的吗?】
【哈哈哈,小姐姐这么漂亮优秀,邵驰眼光不错。】
【不过邵驰也还行,尤其是有薛弘做对比,他简直太爷们了。同样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他年纪还比薛弘大,但为了心上人,他硬是坚持不娶妻。不比薛弘这个带着心上人私奔的玩意儿强多了?】
喻星晖嫌弃地瞥了邵驰一眼,拿薛弘那种垃圾玩意儿来做他未来妹夫的标准,也未免太拉了。
喻星月还不知道邵驰对她的心思,看到喻星晖的动作,感觉有些不礼貌,轻轻拉了一下喻星晖的袖子,跪下道:“民女喻星月参见皇上。民女曾代兄去衙门当值,请皇上责罚。”
唐诗:【小姐姐好干脆,直接承认了,不解释,不逃避,不推诿,真有担当,好飒啊!】
天衡帝轻轻瞥了她一记,发现自己可能更要防着这些女子。
每次这小傻子看到漂亮的姑娘,都是小姐姐贴贴,小姐姐好飒,小姐姐好美,彩虹屁一串接一串。
搞不好哪天这小傻子就被这些狡猾的女人给骗走了。
喻星晖当然不可能看着妹妹承担下所有,连忙道:“皇上,这都是微臣的主意,是微臣放不下衙门的差事,家妹只是听微臣的意思行事,都是微臣的责任,请皇上饶了家妹。
依譁”
“罚是自然要罚的。”天衡帝支着下巴看着二人,缓缓开口,“喻星月,你代兄上值都做了些什么?”
喻星月如数家珍:“回陛下,检查兵器制造各工坊的进度,负责分发更换兵器,改良兵器。目前军器司总共八百二十五人,其中绝大部分工匠都是子承父业,家学渊源。他们……”
她很会抓住机会,将军器司有几个部门,分别负责什么,这几年取得了哪些进展等等都如数家珍。
很显然,她并不是代替喻星晖只是去衙门点卯的,而是切切实实深入了解军器司的各项工作,认认真真代兄履行责任。
天衡帝听完后,拿起户部送来的喻星晖这三年的考核记录:“看来这上面还有一份你的功劳!”
“民女不敢。”喻星月连忙说。
天衡帝将考核记录放在桌子上:“朕念你兄妹二人轮流当值事出有因,且未曾耽误过军器司的正事,从轻处罚,喻星晖贬为正七品军器司督造,掌鸠工聚材、制造戎器。喻星月,担任九品军器司大使,协理喻星晖掌管军器司。”
对于这个结果,兄妹俩欣喜若狂。
虽然喻星晖因此被降了职,但他的身份本来也禁不起外放。去地方上事务更繁忙,他这身体未必吃得消,留下对他其实更好。
而且喻星月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工部当值了。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这到底给了她一展抱负的机会。
喻星晖知道妹妹能有这么个机会多不容易。
他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跪在地上重重一拜:“谢皇上隆恩。”
喻星月也高兴地跪下磕头。
可也有反对声,吏部郎中金汉道:“皇上,这哪有女人做官的,不合规矩。”
天衡帝看了他一眼,问葛经义:“葛大人,说说你们刑部有女子吗?”
葛经义点头:“回皇上,有的,刑部有女监,女仵作等职。”
“皇上,军中也曾有女子担任过校尉,并不输男子。”邵驰连忙跟着声援。
金汉还是不赞同:“可是这些人只是个例,况未曾被皇上直接授予官职。皇上欣赏喻星晖之才,可其妹乃是女子,实在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呸,女子怎么了?他娘不是女的,他儿子的娘,孙子的娘不是女的?没女人有他吗?】
【他若是正大光明跟喻星月比一场,喻星月输了,能力不行,被淘汰我无话可说。但拿性别说事,断人前程,太不是个东西了。】
【不行,瓜瓜,给我看看这家伙是哪路货色,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金汉本来气得鼻子都歪了,可听到最后一句,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福星姑奶奶这是看他不顺眼,要挖他老底的节奏啊。
不行,绝对不行。
咳了一声,他生硬地改了口:“皇上,微臣一时糊涂,喻姑娘才华出众,皇上圣明。”
【咦,他怎么突然自打嘴巴?】
本来在找金汉资料的唐诗纳闷了。
瓜瓜:【可能是邵驰太凶了吧,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一副恨不得吃了金汉的模样。】
唐诗偷偷看了过去,还真是。邵驰是个武将出身,身高七尺有余,本来就长得比较壮,再虎目一瞪,还真的挺吓人的。
【哈哈哈,金汉是怕邵驰给他一拳头吧!】
金汉心里苦,但为了不扒老底,他沉默了。
有了他这个前车之鉴,殿里其他人自然不会站出来自讨没趣。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而已,何必为这个惹皇上不快,触怒福星姑奶奶,还得罪喻、邵两家。
没人反对,这事便愉快地定下了。喻、邵两家的人相继退下。
金汉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皇上,喻星晖留在军器司,那外放的名额还有一个空缺,是延后递补吗?”
天衡帝瞥了一眼兀自吃瓜傻乐的唐诗,淡淡地说:“不用,这个空缺朕自有人选,明日会将圣旨下达。”
金汉不再多言,退到一边,其他大臣上前继续。
唐诗没心思听这些,她的注意力全跑到外面去了。
【哈哈哈,邵驰看起来那么威猛一男的,在朝堂上不还挺硬气的吗?又不是第一次见喻星月小姐姐了,他竟然说话都磕磕巴巴,笑死了。】
【哎呀,连邵鹏天都看不下去了。】
【还是老子给力,直接就敲定了改日带着老婆孩子上门去拜访喻家。】
【喻星晖本想给邵驰甩脸色的,可现在长辈出面,他也只能答应了。】
【邵驰不行啊,没他爹,就他这见了喻星月小姐姐就结巴的样子,恐怕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唐诗越看越乐,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姨母笑。太欢乐了,谁知道邵驰那么个大男人,竟还是个闷骚,看到心上人连话都说不利索。
还有喻星月这个钢铁直女,竟还没发现邵驰的心思,上了马车还对她哥说,邵驰今天好奇怪,以前公事来往挺利索一同僚啊,今天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
唐诗真想看看邵驰听到“婆婆妈妈”四个字的表情。
哈哈哈,她有预感,这两人后面还有不少乐子。
等唐诗吃完了瓜回过神发现御书房里已经没有大臣了。
咦,怎么都走了?这是要吃饭了吗?
一个姿势坐久了,唐诗转了转脖子放松,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天衡帝幽深的目光。
唐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手里还翻在第一页的奏折,顿时有些心虚,完了,吃瓜看乐子太欢乐,都忘了装装样子翻翻页了。这不就相当于老师上课,自己在下面玩游戏,连讲到哪一页都不知道。
太尬了!
不过好在天衡帝没有追究,而是对唐诗说:“喻星晖犯了错,升迁的事黄了,现在外放还差一个人,你怎么看?”
唐诗莫名,问她干嘛?她哪懂这些啊,再说,这种事又不是她说了算。
她轻轻摇头:“不知道。”
天衡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让你父亲补这个缺,去汝州担任知府。”
啊?
唐诗根本搞不清楚汝州在哪儿,连忙问瓜瓜:【汝州是什么地方?】
瓜瓜:【江南西边,属于中部地区,不富不穷,中等地区。】
唐诗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原主父亲的官职,从六品工部屯田员外郎。这是一个虚职,就是有薪俸拿,但没什么实权的差事。
如今外放去做知府,不但品阶往上升了,而且还拥有了实权,相当于唐父本来已经快死的仕途又枯木逢春了,这对唐家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是唐家好像也没干什么啊,这馅饼咋就砸到她这个便宜爹头上了呢?
唐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她也在心里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瓜瓜。
瓜瓜劝她:【谁知道呢?你不是一直担心唐家人发现你跟原主的不同吗?现在唐家去外地做官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对你是好事,对唐家也是好事,你还纠结做什么?】
唐诗不纠结了:【瓜瓜,你比我还佛系。】
瓜瓜:【当然,否则咱俩也不会凑一对了。】
真是什么宿主配什么系统。
天衡帝将一人一瓜的对话听在耳朵里,淡淡地说:“你父亲对农事较为擅长,汝州是种粮大州,安排他去那再合适不过。”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再加上瓜瓜的劝解,唐诗也不深想了,点点头:“那挺好的。”
真好骗啊。
天衡帝眼底的笑意转瞬即逝,岔开了话题:“今天奏折看得怎么样了?”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唐诗难住了,脸涨得通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赶忙紧急呼救瓜瓜:【这奏折上都写了什么?】
瓜瓜:【就在你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能看还要你啊!关键时刻不靠谱的瓜!
天衡帝看着唐诗囧得满脸通红,就像是上课开小差被夫子逮着的紧张模样,笑了,俯身就着唐诗的手将奏折翻到了第二页。
一股淡淡的熏香带着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唐诗顿觉小脸一热,感觉头顶都要冒烟了。
天衡帝似乎毫无所觉,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臣今日食三个窝窝头,一碟咸菜,用粗粮所制,虽有些拉嗓子,但顶饿,一日不曾再进食。皇上,您用过膳了么?”
“你说该怎么批复?”
唐诗感觉殿里的炭火烧得太旺了,她舔了舔唇:“不知道,怎么批复?”
“爱卿,你吃撑了!”
唐诗噗嗤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的,太好笑了,她还以为这些大臣写的奏折都是那种正儿八经的讨论国家大事的,就像出师表那种,谁知道竟有闲话家常,还问天衡帝吃饭没有的。
当然更绝的是皇帝这一本正经的回答。
天衡帝看着唐诗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肆意又明媚的笑容,嘴角也跟着勾了勾,点了点小几上那一堆奏折,提醒唐诗:“再拿一本看看。”
唐诗重新拿起一本翻开,略过前面那串客套话,后面写着:微臣猫冬过年胖了五斤,腰带有些紧了。皇上,您好吗?
就这?就这?这么敷衍的吗?
唐诗彻底无语了。
【几千里就送这玩意儿?没话说可以不用说的。】
唐诗问:“那这个怎么批复?”
天衡帝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奏折上轻轻点了点:“下次还胖五斤!”
噗!
唐诗捧腹大笑,皇帝是懂怎么捅人心窝子的。
这哪是奏折,这简直是笑话大全。唐诗笑得乐不可支,整个御书房内充斥着欢乐气氛,可惜这种轻松的氛围很快就被外面的一道尖锐的女声给打断了。
“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皇上日理万机,本宫今天特意给皇上熬了滋补的鸡汤。”燕妃的声音有些尖利,估计是被太监给拦住了。
唐诗连忙止住了笑,挺直了腰板,往侧边挪了挪,跟皇帝拉开了距离,一副老实小太监的乖巧模样。
天衡帝眼底闪过一抹不悦,站了起来,蹙眉:“她怎么又来了?”
广全也头痛:“皇上,燕妃娘娘在外面吵嚷着非要见您。”
燕妃素来嚣张跋扈,原以为关了三个月禁闭,她会学聪明点,但显然她还没学到上次的教训。
天衡帝冷声道:“燕妃擅闯承乾宫,屡教不改,降为燕嫔。”
广全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连忙应是出去将燕妃拉了出去,宣读了天衡帝的旨意。
燕妃不可置信,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本宫的,广全公公,你让本宫进去见见皇上……”
广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燕嫔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先回去,等过阵子皇上气消了您再来吧。”
燕嫔眼泪扑簌簌地流,百般不情愿。
淑妃和李昭容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过去一左一右扶起了燕嫔:“走吧,回去了,你再闹,小心皇上再降你的份位。”
这话果然吓住了燕嫔,她不敢再闹,乖乖地跟着淑妃她们走了。
等快回到她寝宫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说:“你们俩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吧!”
李昭容翻了个白眼:“谁有那闲心看你的笑话,我们是来求皇上的,你闹这么一出,皇上心情肯定不好,咱们今天白跑一趟。”
淑妃轻轻拍了拍燕嫔的手:“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燕嫔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们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三四个月不见,这两个人到底发什么疯,莫非是在想什么阴招对付她?
看她戒备的样子,淑妃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温柔地笑了起来:“燕嫔妹妹,你知道安嫔妹妹前阵子很受宠的事吧?”
“那又怎么样?皇上现在还不是厌弃了她。”燕嫔语气有点酸。
李昭容实在看不下去她这蠢样子了:“你看她最近往皇上身边凑过一下吗?你就庆幸皇上现在不宠你吧!”
不然谁知道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安嫔,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嫔怀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淑妃拍了拍李昭容的手示意她别生气了,然后笑眯眯地说:“燕嫔妹妹,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这里也没外人,今日咱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咱们都没受过宠侍过寝,这样安安生生过日子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燕嫔不可置信地看着淑妃。
这还是那个一直跟她别苗头,争来争去耍各种心眼子的淑妃吗?
更离谱的是,她跟李昭容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许久燕嫔才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自打解除了禁闭之后,她怎么感觉这后宫就她一个妃子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淑妃柔声道:“没怎么,就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以后姐妹们一起喝喝茶,打打牌,偶尔一块儿去承乾宫陪皇上办会公就挺好的。”
几个小姐妹凑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吃吃点心,再顺便听听八卦,在皇上哪儿蹭蹭饭,偶尔混点赏赐,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燕嫔万万没想到如此没出息的话竟是从淑妃口中说出:“你疯了吧!肯定是你们想独自霸占皇上的宠爱,想让我自己退出。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说完气冲冲地进了自己的寝宫。
李昭容撇了撇嘴:“我就说找她没用吧。走,咱们还是去看看安嫔吧,要是她一起,说不定能见到周才人。”
燕嫔回了自己的寝宫,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叫来红儿问道:“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呢?”
红儿将过去三四个月的事一一道出:“……淑妃和李昭容娘娘的关系好像特别好,与其他三位娘娘的关系也不错。她们最近这几天还三天两头去探望安嫔、唐嫔和周才人三位娘娘,比去皇上那儿都勤快多了。仅有的几次去承乾宫,淑妃和李昭容娘娘都是一起的,而且皆是皇上刚下朝的时候。”
刚下朝这个时间点,怎么都不可能是去勾引皇上的。
红儿又说:“至于安嫔、唐嫔和周才人,自从年前安嫔花生过敏这事发生后,她们三人都呆在自己的寝宫里,大门都没出过一步。”
都不出门,更不可能去争宠了。
燕嫔恍恍惚惚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后宫只有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兢兢业业地往皇上身边凑。
咋回事?她们都是被吓破了胆还是都疯了。
关潮出了宫便直奔三妹家,将薛弘要私奔这事告诉了妹妹妹夫一家。
杜家自然是万分生气。
关潮的三妹夫杜乐平气得直骂:“竖子欺人太甚,走,咱们去找他薛家要个说法。”
说完就准备纠集族中男丁一起上门找薛家的麻烦。
但被关潮拦住了:“说法自然是要讨要,但平宁伯府世子被换,这桩婚事还要不要继续?现在咱们过去,那薛弘可能还没跑,若是薛家坚决不肯承认,反倒对咱们不利。”
这也是,杜乐平冷静下来问道:“大哥,那你说怎么办?”
关潮说:“这事我跟乐平去一趟,对外就说是商量明天的婚事。新娘子的父亲和舅舅不放心,过去看看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到了之后,咱们再先与平宁伯府私底下揭穿世子被换一事,看他们家如何处置,还有那位真世子的人品如何,再做定夺吧。”
毕竟临近要结婚了,却突然悔婚,传出去对女方也不好。
所以关潮是打算看看那位真世子长相人品如何,若是各方面还不错,继续这门亲事也没关系。但若是此人不行,他们也可以趁机解除婚约。
杜乐平夫妻都没意见。
两人便去了平宁伯府。
作为未来的亲家,关潮又是手握大权的户部尚书,薛家很热情地将他们二人领进了正堂,又让人去唤薛弘过来拜见未来岳父和舅父大人。
只是府中下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薛弘。
平宁伯皱眉:“怎么回事?明日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到处乱跑,派人去……”
“伯爷不必找了。”关潮拦住了他。
平宁伯蹙眉,认真地打量了关潮片刻,从他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意识到了不对,摆手叫回了下人,屏退了左右:“关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关潮直接将两桩事都跟平宁伯说了。
平宁伯直接傻眼,怔了许久才讷讷地说:“你……你们有证据吗?”
声音干涩,沙哑得不成话。
关潮没作声,静静地看着平宁伯,无声地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平宁伯闭上眼复又睁开,抬手有气无力地说:“去……请奶嬷嬷和虞航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上穿着暗色绸缎的老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同进来。
老妇人见有外客有些吃惊,福身道:“伯爷,您找老身?”
平宁伯没搭理她,目光落到了她身边的虞航身上。往日里没曾注意,仔细一看,他的鼻子有些像妻子,小巧扁平,双眼皮像自己,还有厚实的唇瓣,也跟自己很像。
相反,薛弘五官要单薄许多,颧骨很高,跟他们夫妻找不出什么相似点。
“奶娘,虞航跟薛弘是同一天的出生的吧?”
老妇人一愣,有些不安,点头道:“伯爷好记性,他们一个早上出生的,一个半夜出生的。”
“当时我有一趟差事,不在京中,有劳奶娘照顾了。”平宁伯淡淡地说。
老妇人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平宁伯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奶娘,我自认对你不薄,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老妇人一看他这样子,整个人如遭雷劈,浑身颤抖,连脸上的褶子都动了起来。
看她这副样子,平宁伯原本五分的相信变成了八分,他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奶娘,我哪里对不住您,您要这么对我,将我唯一的儿子给换了?”
老妇人见事情败露,捂住脸哭了出来:“老身不过是不想我的孙儿重蹈他父亲的覆辙。我孙儿还未出生,他父亲便因为去给收租子,遇到了泥石流,被坍塌的山石压死了。要是他是主子,就不会去收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也就不会死了,我不能让我的孙子也出事……”
“这是天灾意外,谁也无法预料的。你少为自己的贪婪找借口,归根到底还是你贪图薛家的富贵,想要自己的孙子李代桃僵,享受薛家的财富和地位。”关潮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老身只是一时糊涂,老身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奶娘无言以对,捂住脸痛哭起来,旁边的少年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幕,想要扶妇人又缩回了手。
平宁伯花了半炷香的功夫,确认了儿子被调换的事。
关潮也了解了虞航的情况。
虞航念过几年书,识得一些字,至于人品,其父死母改嫁后,他跟奶嬷嬷相依为命,很是孝顺,平日里做事也很勤快,在府中口碑还不错。
平宁伯府有爵位,他不用走科举的路子,少时念的书不够多也没关系,以后可以继续念,最主要的还是人品。
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虞航虽然很难过,可顾念十八载的祖孙情谊,还是恳求平宁伯放过奶嬷嬷不要告到官府。
关潮问他打算怎么处置奶嬷嬷和占了他身份的薛弘。
犹豫了一会儿,虞航说送他们回老家,以后不再来往。
虽然仁善了一些,可还是比较有原则,不会对坏人无限纵容。
所以平宁伯希望能换上亲生儿子继续两家的婚约时,关潮和杜平乐商量了一阵同意了。
至于薛弘,他不是不稀罕娶他们杜家的女儿吗?那就别娶了。
第053章
唐诗吃完了这个瓜, 不由感叹薛家不愧是屹立数百年都不倒的家族。
这行动力实在是太强了。
骤然接到儿子逃婚私奔,接着又是儿子被换这种晴天霹雳的大事,平宁伯府也没自乱阵脚。
跟杜家商量好婚事继续后, 平宁伯当即安排人教导薛航学习各种礼仪规矩, 待客之道,又请了两个世交好友家有出席的公子来陪同薛航明日迎亲待客之事, 让他们从旁提点一二,省得刚认回来的薛航不懂规矩闹了笑话。
安排好了儿子,平宁伯跟哭红了眼的夫人商量了一阵后,平宁伯夫人亲自带着人连夜将新房重新收拾了一遍,把薛弘以前用惯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又连夜修改了喜服的尺寸,让绣娘单独给薛航做了衣服, 并将府中的下人都叫了过来训诫一番。
哪怕很仓促,他们也不打算委屈刚找回来的儿子。
此外, 为了感谢关潮和杜平乐替他们家找回亲儿子, 也是为了表示对儿媳妇的任可和重视, 平宁伯派人送了一尊半米高、价值连城的红珊瑚添加到彩礼中送到杜家, 并表示平宁伯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很好,希望儿媳妇进门后能多帮她分担一些家事。
杜家明白了,这是表示儿媳妇进门后就有一部分掌家之权。
薛家这番示好,让杜家对薛弘逃婚的怒火,对骤然换新郎的不爽都减轻了不少。杜家也派人送了一支百年老参过去,说是给平宁伯夫人补身体的。
两家都明事理, 拎得清,嫌隙还处于萌芽期就被掐灭了。
平宁伯处理完了这摊子事后, 当天晚上连夜写了一封奏折,声泪俱下地陈述了恶仆是如何换了他的亲生儿子,如今亲生骨肉换回来了,他上书恳请皇帝改立薛航为世子。
这本奏折很厚,洋洋洒洒十几页,其中大半都是在陈述他们夫妻有多疼爱儿子,在养儿子这事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哪晓得他最信任的奶娘竟趁他出门在外,妻子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时偷偷换了两个孩子,得知真相后他多么难过云云。
天衡帝拿着奏折,简单地翻了翻,都没仔细看,因为昨晚他就已经通过唐诗的絮絮叨叨知道薛家的事,还有平宁伯这封信都写了什么,所以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批复:恭喜爱卿寻回至亲骨肉,准了!
然后他将折子丢给了唐诗。
唐诗虽然昨天已经通过瓜瓜看完了现场直播,但还是装模作用地翻开看了看,故作惊讶地说:“呀,皇上,这平宁伯府的世子还能被换了啊?”
天衡帝也没拆穿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嗯。”
平平淡淡一个“嗯”,唐诗在心里打好的腹稿说不下去了。
【皇帝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吗?】
【薛弘还不知道自己世子的身份被撸了。洋洋得意的,以为他今天不在,这场婚礼开了天窗,薛杜两家丢了人,以后平宁伯夫妇再也不会逼他娶他不喜欢的女人了。】
【哈哈哈,真想看这傻叉被打脸的样子。】
【哇,花轿开始游街了,十里红妆,人头涌动,车马相挨,好热闹。皇帝就不想去看看吗?】
瓜瓜:【宿主别做梦了,你看看皇帝案头上的奏折。他有功夫陪你去外面看热闹吗?】
唐诗:【我又没指望他陪。让我跟葛大人一块儿去也行啊,我可以做葛大人家的婢女小厮。】
瓜瓜:【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带罪之身?】
上回不已经看过婚礼了吗?好奇心怎如此重。
天衡帝揉了揉耳朵,感觉有些招架不住,咳了一声,对广全说:“带小俞去替朕试试菜。”
御膳房经常会搞一些新鲜的菜色讨皇帝的欢心。不过不是每一道菜都能送到天衡帝面前的,在这之前还要经过筛选。
这事通常是皇帝身边比较了解他口味的近侍去做,经他们点头,这道菜才能摆上皇帝的餐桌。
广全意外又不意外,虽然不知皇上为何让唐嫔娘娘改头换面到御前伺候,但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他领了旨将还沉浸在吃瓜中的唐诗给领去了御膳房。
唐诗听说她只需负责坐着品尝御膳房开发的新品菜色,其他什么都不管,安心了,一边等着投喂,一边看八卦。
薛家的迎亲队伍接上了新娘子正在皇城中游街。
新娘子陪嫁丰厚,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再加上吹拉弹唱的队伍,送亲的人,整个队伍有近一千米长。
薛航穿着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高兴地冲祝福的百姓挥手。
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穿过中央大街,往平宁伯府的方向而去。
薛弘坐在程记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缺了他照旧如常的婚礼,脸都黑了,偏偏周围的客人还在夸这门婚事。
“杜家的嫁妆可真丰厚啊,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满满当当的,都塞不进手。看那挑夫吃力的样子,杜家可不是装装样子,每一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
“平宁伯府的聘礼也不少,听说昨晚还追加了一尊价值连城的红珊瑚,足足有半米高。这可是花钱都很难买到的玩意。”
“天,平宁伯府可真重视这个儿媳妇。”
“那是当然,平宁伯府九代单传的儿子,又是要袭爵的世子,肯定办得相当隆重。”
“不对啊,我曾远远见过平宁伯府那位世子一面,脸比较瘦,颧骨有些高,跟马上那新郎官不怎么像。”
薛弘心里一喜,总算有长了眼睛的,认出那新郎官是假的。
但又有人说:“你记错了吧?平宁伯府还能搞不清楚他们家世子长什么模样啊?”
“也许吧,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官今天盛装打扮,跟平日里不大一样很正常。”
“也有道理。”
这段插曲没在人群中激起一丝浪花。大家随即又转移到了两家结亲这喜事有多少宾客,请了哪个酒楼的名厨去帮忙做菜云云。
只有薛弘脸色铁青,目光落到那新郎官的脸上,定睛看了好几息,总算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奶嬷嬷的孙子虞航吗?
一个下人而已,怎么配代他迎亲?爹娘也真是糊涂,也不怕这事被宾客知道了笑话他们家。
他完全没想过,他突然逃婚会给薛杜两家带来多大的羞辱。
“弘郎,怎么办?你不在,这婚事还是照常进行了。”丹桂咬着唇,不安地看着薛弘。
他们家是卖豆腐的,她们姐妹二人自小就生得美丽。姐姐被誉为豆腐西施,前两年嫁给了一名世家公子做妾,刚开始挺风光的,可等那公子的新鲜感过去,府里又有了新的妾室,姐姐便失宠了。
正室夫人也开始刁难她,她的日子就没以前那么光鲜了。姐姐叮嘱她,能做正室就尽量做正室,妾是下下策。
丹桂记在心里,遇到薛弘后,薛弘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温柔小意,想纳她为妾,但被她拒绝了。她说她想堂堂正正地嫁给他。
但薛弘家里已经给他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婚事,肯定不会同意他解除婚约娶丹桂这么一个平民女子。
薛弘便说要逃婚带她私奔,等生米煮成熟饭,家里人就不会反对他们了。
要是换了别的人家,丹桂肯定不会相信薛弘的说辞。
可薛家不一样,薛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儿子,只要她能生出儿子,薛家就很有可能让薛弘娶她做正室。
所以她才想赌一把,赌赢了她以后就是堂堂平宁伯夫人,赌输了也不过是跟她姐姐一样嫁入高门做妾,虽然也有许多苦楚和不自在,但总比嫁给隔壁猪肉的王老二强。
只是她没想到,薛弘人都不在了,薛家也没中止这门婚事,而是找了人代薛弘娶亲。
薛弘也很恼火,一个下人凭什么代他娶妻?
他站起身拉着丹桂下楼:“走,咱们回家,我当面拆穿虞航的身份,我看这门亲事怎么进行下去。”
“可是,万一杜家生气,你爹娘怪罪我,不喜欢我怎么办?”丹桂怯生生地问道。
薛弘拍着胸口:“还有我呢,这都是我的主意,我喜欢你,爹娘迟早会同意的。”
两人匆匆赶回薛家,正好看到花轿落地。
薛航从马上下来,笑得满脸通红,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他身边站着许多薛弘熟悉的人,管家在指挥仆人们放鞭炮,他曾经的朋友们围在薛航身边说着打趣的话,薛航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又在媒婆的指引下,腼腆地踢了踢轿门。
媒婆和婢女将新娘子扶下轿,两人在鞭炮声中和各种喧闹声中走进了薛家的大门,管家乐呵呵地吩咐仆人给围观看热闹的小孩子发糖。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仿佛这就是一场真实的婚礼。
薛弘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在茶楼看到薛航骑在马上代他迎亲时心里为何会那么不爽了。
自从看到薛航穿着他的喜服骑在为他准备的骏马上,他就感觉好像是薛航窃取了他的人生一样,所以他才会不顾还在“逃婚私奔”就拉着丹桂回来了。
现在看着朋友、管家、仆从还有杜家送亲队伍的反应,他的这种不适感更强,也顾不得这时候回去会遭到父母的训斥和责骂了,他拉着丹桂便冲进了送亲的队伍,跑进了薛家,仆人认出他,赶紧去报告给了管家。
于是薛弘还没赶到喜堂便被管家带人给拦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许管家,你这是干什么?我要见我爹和娘。”
许管家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再没了从前的和气:“等拜完堂,礼成之后,老爷自会见你。”
薛弘到这会儿还以为平宁伯是在生他的气,坚持要他娶杜家姑娘,他不爽地说:“许管家,不是我迎亲拜堂成的礼,我不会认的,我要娶的人只有丹桂。”
许管家点头:“知道了,放心,老爷不会拦着你的。”
“可为什么婚礼还在继续?”薛弘指着热闹的喜堂问道。
许管家看那边已经礼成了,没回他这话,而是道:“跟我来吧。”
薛弘皱眉拉着丹桂跟了上去,完全没注意到,许管家从头到尾都没再称呼他一句“世子”。
几人来到喜堂,只见堂前宾客满堂,大部分都是京中的达官贵人,不少薛弘都认识,如今看到他,一个个竟也没说话。
而平宁伯夫妻更是没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只有薛夫人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了目光。
饶是薛弘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他刚想开口便见平宁伯站了起来,拱手大声说道:“诸位,感谢大家光临寒舍,见证犬子与杜家姑娘的百年之约。在喜宴正式开始之前,老夫还有一事要公布。”
他冲薛航招了招手。
薛航拉着新娘上前几步,走到平宁伯身边。
平宁伯拍了拍他的肩,将他介绍给所有的宾客:“这是犬子薛航,也是平宁伯府的世子。我已向皇上递了折子,皇上也给了批复。犬子流落在外十八年,刚找回来,对京中事务很多都还不熟悉,有劳诸位多多照顾。”
他这一是向大家正大光明地介绍了薛航的身份,二也是给薛航撑腰的意思。薛航毕竟是半路认回来的,少了那十八年的培养,刚开始肯定有很多不适应或是不得体的地方。
大家都友好地向薛航点点头。
薛航也在平宁伯的示意向宾客敬了一礼。
父子俩本来就长得有三四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的弧度一模一样,没人会怀疑平宁伯的话。
薛弘看到这一幕疯了:“不,不可能,我才是平宁伯府的世子爷。他就是个冒牌货,假的……爹,娘,我错了,你们别生我的气,我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娶谁我就娶谁还不成吗?”
有相熟的宾客早认出了薛弘。
平宁伯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弘。毕竟是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肯定是骗人的。但他太令人失望了,平时骄纵任性肆意妄为就算了,连逃婚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有想过这个养他护他十八年的家,想过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吗?
没有,通通都没有。
不止如此,信任的奶娘还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念在奶娘奶过他一场的份上,一直将其当作半个母亲看待,她儿子死后,是伯府给她养老养孙子,吃穿用度从未缺过她,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他们祖孙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平宁伯一挥手:“去,将奶嬷嬷请出来。”
管家命人将奶嬷嬷请了出来。
奶嬷嬷六十多的人了,头花发白,满脸皱纹,走路慢吞吞的,看到平宁伯就掉眼泪。但平宁伯不为所动,给管家示意,管家立即将奶嬷嬷带到了薛弘身边。
“薛弘,这是你的亲生祖母,你本名应该叫虞弘。当年她恶意调换了你跟航儿,造成我们父子分离十八载,我念在奶嬷嬷年事已高又奶过我一场的份上,便不追究了,但伯府也容不下你们了,这是你们的户贴。”
薛弘不肯认:“不,不可能,我跟这个老太婆没有关系。爹,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弄错了,爹,我才是你的儿子啊……”
平宁伯面无表情:“今日是我儿大喜的日子,虞弘,我不想闹得不愉快。你若不识趣,就别怪我追究你祖母当初偷换我儿子这事,将你们绑去官府。”
奶嬷嬷知道是自己理亏,连忙拉了拉薛弘:“世……弘儿,别说了,走吧。”
管家也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拦在薛弘面前。
薛弘不想走,目光求助地看向曾经对他很热情友好的叔伯朋友们,可这些人要么是别开了视线,要么是鄙夷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他这才恍然,离了“平宁伯世子”这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最后薛弘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带出薛府的。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茫然了片刻,随之而起的是怨恨:“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死老太婆,都是你害了我。”
他恨死奶嬷嬷了。
奶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孙子。
若不是她,他哪有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可享。
当初为了这个孙子,她背弃了自己的良心,背叛了待她甚好的平宁伯,落得个临到老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可孙子却不认她,还怨恨她。
丹桂瞥了一眼奶嬷嬷怀里抱着的包袱,拉了拉薛弘,示意对方冷静点。他们身上没多少钱了,当初想着今天过后,薛弘就能重新回伯府,不愁没钱,所以也没攒什么钱。
可哪晓得薛弘竟是个冒牌货,伯府回不去,他们身上又没多少钱,以后还不得指望这老太婆?老太婆身上穿的可是丝绸,有钱着呢。
“弘郎,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这天都快黑了。”
于是三人去了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又吃了点东西。
吃完后,薛弘就直接伸手问奶嬷嬷要包袱,大有不给就抢的架势。奶嬷嬷看着身强力壮的孙子,再看看自己这副年迈体衰的样子,最后默默地将包袱递给了薛弘。
薛弘打开一看,果然有不少好东西,光银子就有好几百两,还有一只金镯子,银钗,珍珠,宝石。
他把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只给奶嬷嬷留了衣服,然后拉着丹桂就走了。
但第二天等他起床,丹桂不见了,银子首饰也全不见了。他发了疯一样跑出去找人,可到了丹桂家里,丹桂家里根本就不承认丹桂回来了,非要拉着他去报官,说他拐走了他们家的女儿,让他交出丹桂。
打不过,吵不过,最后薛弘只得落荒而逃,连客栈都没回,也没管身无分文的奶嬷嬷就一个人跑了。
平宁伯看着桌上的银子和珠宝,讥诮地勾起了唇:“才一天不到,他们就反目成仇,果然是什么货色就生什么种,祖孙都不是好东西,找的女人也不是个玩意儿。”
“老爷,那个丹桂怎么处理?”管家问道。
平宁伯摆手:“她也算是间接帮我找回了航儿,放了吧。他们祖孙以后但凡敢靠近伯府都给我打出去,不用手软。夫人那边也安排人盯着,不要让虞弘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她。”
平宁伯夫人心善心软,到底养了十八年,平宁伯怕她心软接济虞弘,提前便将路都给堵死了。
唐诗全程看完了平宁伯府这出好戏,大呼痛快。
【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京城谁不夸平宁伯一句仁义,恐怕连奶嬷嬷都预料不到她这么快就沦为乞丐这事还有平宁伯在背后做推手。】
表面放了奶嬷嬷祖孙,不追究,还任其带了一部分细软出府。可背地里他转手就派人将他们手里的钱财全部偷光了,没了钱,这祖孙的亲情一日都没维持下去。
奶嬷嬷半只脚都要踏入棺材的人了,如今却沦为了乞丐,连块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就她那身体,在大街上恐怕活不过半年。
【活该,都是她自找的。】
唐诗看到才几天奶嬷嬷就变得蓬头垢面,浑身邋遢,连几件衣服都被人抢走后,直呼过瘾。至于薛弘,他倒是想回薛家呢,可找上门就被家丁给打了一顿,差点将他的腿打断,他赶紧跑了,再也不敢去找薛家。
但他又没吃过苦,没什么求生技能,做工都没人要他,最后干脆沦为了小偷和乞丐,到处偷鸡摸狗找吃的,偷不到就跟乞丐去酒楼后面的泔水里找吃的。
最后祖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唐诗吃完这个瓜,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天气暖和了许多,春闱也开始了。
这是天衡帝登基以来第一次会试,朝廷格外重视,二月初九,第一场考试开始,下了早朝后,天衡帝还特意将礼部尚书谭元清叫了过来询问考试的情况。
谭元清表示一切顺利,天衡帝很满意。
到了会试第二场,也就是正月十二,天衡帝决定微服私访去视察一番,以示重视。
唐诗一听说能出宫就眼巴巴地看着天衡帝。
上次看了大臣们写给天衡帝的奏折还有那些诙谐的批复,唐诗胆子大了许多,皇帝也是人,处久了也没那么可怕。
而且这段时间她呆在承乾宫近身伺候虽然也看天衡帝发了好几回火,可都是事出有因,没有随便砍人脑袋。
所以她大起胆子偷偷拽了拽皇帝的衣服。
天衡帝感觉衣服下摆被人扯了扯,扭头便对上唐诗灿烂讨好的笑容,不用说他便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出宫?”
唐诗猛点头,眼睛发亮:“皇上,您身边需要人伺候吧?”
天衡帝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跟上。”
唐诗连忙欢喜地点头:“多谢皇上。”
除了唐诗和广全,自然还带了好些乔装的侍卫,此外还有谭元清等几名礼部的官员陪同。
会试是在贡院举行。
从正月初八开始,贡院周遭就已经清理过了一遍,并派了士兵驻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更不能进出。
他们到了之后,天衡帝并没有进去,而是在考场外面往里扫视了一圈。
唐诗也看到了,古代的考场很简陋,每个考生一个小青砖砌的隔断,叫号房。每个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一个成年人躺下都困难,可考生要在里面呆好几天,想方便就在恭桶里解决,饿了就吃点馒头大饼咸菜喝点水,困了晚上就在里面睡觉。
这环境可真够艰苦的。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考中进士,大多都是才华出众,心智坚毅之辈。
唐诗很佩服,走路都很小声,生怕打扰了这些专心致志答题的考生。
“皇上,您要进去看看吗?若这些考生知道皇上光临,必然十分欣喜。”谭元清恭敬地说。
天衡帝看了唐诗一眼,摆手:“不用了,走吧。”
他们刚一转身,便有两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考生提前交了卷出来,在贡院门口看到谭元清一行人,他们连忙行礼:“学生见过大人。”
唐诗相当意外。
【哇塞,提前交卷?高考的时候我做完了都不敢走,又从头到尾把卷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拿不准的地方。这两人莫非是什么牛叉的学神?】
毕竟他们这考试可比高考的意义更重大。
高考没发挥好,明年后年还可以再来。他们可是要足足等三年。
瓜瓜:【当然不是。这两人就是学渣老油条,考了一辈子都还没考上,这次是因为他们提前搞到了试题。】
唐诗两眼瞪得溜圆:【莫非官府有人泄题?哪个官员这么大胆,为了钱不要脑袋了?】
瓜瓜:【那倒没有,他不是故意的,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泄了题。】
唐诗来了兴趣:【我看看。】
谭元清顿时面如死灰,他身边一众礼部的官员也在心里直呼完了完了。
第054章
倒是天衡帝一脸淡然, 还有心情问他们:“你二人提前交卷,可是对这一场考试成竹在胸?”
两人正月初九那日远远的见过谭元清一次,并不认识天衡帝。
但两人也不傻, 能跟谭元清这个礼部尚书走在一块儿的, 必定是达官贵人,若能攀附上上这位贵人, 以后仕途必定更顺畅。
会试每三年一次,每次录取数百人。
这么多人,除了表现得特别优异,被皇帝青睐赏识或者家里有门路的,其余绝大部分进士还不是得从七品知县做起。而且哪怕是知县,也有好赖之分,没点门路又不会钻营的, 被分派去那些偏远之地,这辈子都难出头了。
他们俩就是因为看到了这群官员出现在考场外, 感觉机会来了, 特意提前交了卷, 过来套近乎的。
如今对方主动考试的事, 他们哪能错过这个机会。
“回大人,成竹在胸谈不上,不过学生苦读三十载,对各种书经先贤之作熟读于心,加之此次时来运转,考题正是学生所擅长的,因此提前答完了卷。”胖一些的嘴上说着谦虚的话, 实则是在夸赞自己。
旁边那家伙也不甘人后,拱手道:“回大人, 学生已提笔写出心中所想,既已答完,又何必耽于考场?”
好生狂妄。
要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两个家伙的底细,单看他们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可能还会真的以为他们俩是什么才学出众的大才子,必定金榜题名。
天衡帝嘴角微勾,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是吗?二位既已答完了卷,不若去道署坐坐。”
所谓道署就是监试道署,在考场隔壁,是考官暂歇之所。
这可是难得的刷脸机会,两人焉能错过,忙拱手道:“学生乐意之至。”
谭元清看这二人一脸欣喜,完全不知大祸临头的样子,冷冷一笑,给礼部员外郎甄嘉言递了一记眼色。
“大人这边请。”甄嘉言将天衡帝一行给迎进了监试道署,然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去调取这二人的资料。
谭元清则出面邀请大家坐下,然后主动问起了二人的情况,很快便搞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两人分别叫戚值和胡韶峰,年过四十,江南人氏,七年前考中举人,这是他们第三次参加会试。
在谭元清一行官员面前,两人都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
很明显,他们打探过考官甚至是谭元清这个礼部尚书的喜好。
戚值开口便是:“听闻谭大人最擅诗词,学生不才,去年在几位友人的相助下出了一本诗集,改日送到大人府上,烦请大人指点一二。”
他这明显是想跟谭元清拉上长期关系。
打着求指点的名义送诗集,回头谭元清批注了,他又以道谢为名登门拜访送礼,这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
胡韶峰也不甘落后,拱手说:“听闻谭大人除了诗词,书法也是一绝,正巧学生也好书法,家父曾花重金为学生寻了一本颜真卿的摹本,只是学生一直不得要领,改日携字帖上门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连唐诗都听明白了这言下之意。
【谭元清肯定喜欢颜真卿。不愧是人民币玩家,一个送真迹摹本,一个送诗集。下回是不是打算帮谭元清出本诗集啊?】
【只能说你们文人就是会玩,行贿都玩出了新花样,还美其名曰指教,交流,学习。】
谭元清脸色一白,什么诗歌什么颜真卿,他通通都不喜欢,以后谁敢送这些玩意儿到他府上,全部打出去。
唐诗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一句话吓得谭元清跟惊弓之鸟似的。
她还感叹:
【哎呀,这古代的纸张可真贵。印刷一本诗集要十几贯钱,其中九成的都是纸张费用。】
戚值不可能就只印一本孤芳自赏,少说也得印个几十本,散发给同好,让大家鉴赏鉴赏,搞搞什么诗会,再相互拍拍马屁,给自己冲冲名气。
这么一通操作,至少也得花费好几百贯钱,寻常人家哪有这个家底。
【果然,有钱就是好办事,不但能花钱给自己造名气,甚至还有人主动捧着考题上门。】
这会试的考题可不是说你有钱想买就能买到的,那还得有门路才行。毕竟这事要是泄露,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戚值和胡韶峰就是因为出手阔绰,屡试不第,有钱又有很迫切地高中意愿才会被找上门。
要换了别的小年轻或是胆子小的,哪怕有考题送上门,对方也不一定愿意铤而走险。
毕竟文人大多还是有几分傲骨的,尤其是年少成名的那种,二十来岁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下下次,又何须去冒这个险呢?
谭元清眼底一沉,这还是有人主动泄露考题?
不行,得尽快解决这事,将泄题者和参与作弊的考生全部揪出来,不然闹大了,他们礼部都难辞其咎。
正好甄嘉言已经拿了二人的资料和考卷过来,递给了谭元清。
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涉及作弊,加上天衡帝要看,谁能拦着?谭元清粗略扫了一遍二人的答卷,倒是答得颇为精妙讨巧,若不知情,这二人必定能高中。
他将考卷交给了天衡帝。
天衡帝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对谭元清说:“你来处理吧。”
戚值和胡韶峰看到这一幕都意识到面前这位年轻人的来头恐怕比谭元清还大,但不等二人想清楚,便听谭元清说:“两位对佛教与儒教有何看法?朝廷当如何处之?”
这次考试有一题便是“评述佛教与儒教的异同点及影响”。
谭元清就这个问题延伸了一些,若是能写出那样精妙绝伦的答卷,必然有更深刻的见解才是。
但两人是作弊,戚值所说的内容跟答案上没甚区别,几乎是背出来的,关于朝廷当如何对待二者这个问题他完全没谈。
胡韶峰更绝,他说得还不如考卷上的答案。
唐诗在一旁幸灾乐祸。
【哈哈哈,让他偷懒,试题提前有了,答案也有人帮他做出来了。他竟背都懒得背,搞了个小抄藏在蜡烛里,这下露馅了吧。】
考生因为要在考场中过夜,所以考试的时候会给每人发三根蜡烛。看起来是随机的,但也有很多操作空间,胡韶峰利用自己的钞能力将夹带了小抄的蜡烛混了进去。
考场中还有人被收买,谭元清想骂人。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将两人的考卷摔在了桌子上:“来人,这两人考场作弊,将他们绑下去严刑拷打。”
“大人,误会,误会,学生没有啊,这都是学生所答!”两人连忙跪下喊冤。
甄嘉言将考卷丢给他们:“你自己看看你们写的什么,再想想你们刚才都说的什么狗屁东西,你好意思这答卷是你们所写?来人,拖下去好好审问!”
几个衙役将人带去了隔壁房间。
甄嘉言去审问。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传出了哭嚎声,跟杀猪似的,又惨又刺耳。
听到这声音,天衡帝不为所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问惴惴不安的谭元清:“帮你请葛经义?”
谭元清明白了,皇上这是嫌他们没效率,搞这么大阵势,老半天了都还没让这二人招供。
他连忙道:“不用,皇上,微臣去看看,马上就好。”
天衡帝微微颔首,再给他一次机会。
谭元清跑去隔壁,直接下令:“把他们的嘴都给赌上,鞭子上沾点盐水,使劲儿打,若是还不肯招,把他们的左手给砍了。”
戚值和胡韶峰两个文弱书生,从小就家境优渥,没吃过什么苦头,挨了一顿板子已经吃不消了,听说还要砍手,两人再也撑不住了,大声喊道:“招,大人,我们招,别打了,我们什么都说!”
谭元清将二人分开审问,不一会儿就将口供弄到了手。
他回去给天衡帝汇报:“皇上,两人的口供一致。是一个叫陶安的人主动找上他们,将试题卖给他们的,他们也不知那人的来历。”
天衡帝讥诮一笑:“不清楚来历也肯花钱?”
谭元清也头痛:“两个人说辞一致,那人只要了两百两银子,而且严禁他们外传,两人家境富裕,又屡试不第,如今都四十多了,想着碰碰运气,便花了这笔钱。”
也就是说,他们俩对试题的真伪也不确定,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的,反正这笔钱对他们俩来说也不算什么。哪晓得竟是真的,他们在考场上看到试题大部分都相同时,两人差点喜极而泣。
这番说辞也说得通。
不过唐诗却知道远不是这么回事。
【谭大人竟信了。】
【果然术业有专攻,破案这个事还是得找葛大人啊。】
【这两个老油条怎么可能吃亏啊。他们拿了试题,改了个七七八八的然后又卖给了同好,说是花重金请高人预估的题目,命中率极高,一份只要五十两银子。】
【这一波不但白嫖了试题,他们还净赚了几百两银子。】
【绝了,这两人分明是经商的好苗子,何必非要死磕科举呢?考个两回实在考不上就算了呗,浪费了大半辈子的光阴还不死心,这下作弊被抓,脑袋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谭元清仿佛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疼,真是太疼了。亏得他还好意思将这口供呈给皇上。,结果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审出来。
这下不用天衡帝提醒,他就主动道:“皇上,科举作弊,兹事体大,微臣这就派人去请葛尚书过来。”
天衡帝点头。
现在作弊的人远不止戚值跟胡韶峰,牵连甚广,单交给礼部,怕是处理不好。
不一会儿,葛经义就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先在天衡帝身后找了一圈,待看到唐诗那张陌生又普通的脸时,愣了片刻,随即收回了目光,恭敬地说:“微臣参见皇上。”
天衡帝淡淡开口:“谭元清都跟你说了吧?”
葛经义点头:“回皇上,谭尚书已经跟微臣说明了现在情况,微臣已经派人重新去审讯戚值、胡韶峰二人,定会从他们口中挖出线索。”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刑部的人办这事效率果然比礼部快多了。
他们先是将那名分发蜡烛的小吏给抓住了,顺腾摸瓜抓了两名收了考生银子,给考生行方便的小吏。
然后又相继从戚值、胡韶峰二人的口中将购买他们考卷的人名单全部找了出来,总共有八个人,都是屡试不第的考场老油条,眼看这次会试恐怕也无望,索性就买了他们两人搞出来的试题,破罐子破摔。
要是押中了大赚,没押中也就亏五十两银子。
天衡帝看过名单后递给了谭元清:“考完后将这八人一并拘了。”
现在不动是不想在考生中引起轰动。
东西两个考场,总共有近两千名考生。其中作弊的只是极少数,大部分都还是规规矩矩的考生。若为了这几个人扰乱考场秩序,搅得人心惶惶,影响到这些并未参与作弊的考生就太不值得了。
谭元清接过认真记下。
天衡帝又问:“可找到了卖试题给戚值和胡韶峰的人?”
葛经义偷偷瞄了一眼唐诗,道:“回皇上,他们先前所言不假。他二人并不识得陶安,但微臣猜测陶安应是认识他们俩的,不然不会在这么多考生中独独挑出他们俩。戚值和胡韶峰都来自江南,在京城期间也是住的江南会馆,而且买了他们试题的八人中有六个都出自江南,因此微臣认为派人去详细盘查他们二人的交际圈,尤其注意江南人氏,想必很快就会找出陶安。”
这年月能读得起书还能一路考上举人的,都不会太穷,里面有钱的人肯定远不止戚值和胡韶峰。但陶安却偏偏挑中他们俩,必定很了解他二人的经济状况,也清楚一些他们二人迫切高中的心理。
所以陶安这人要么就在他们身边,要么就是有认识的人在他们身边。从他们俩不认识陶安来看,葛经义觉得应该是后者。
唐诗又想给葛经义鼓掌了。
【果然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士出面才行。】
【葛大人真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锁定了陶安的大致范围,找出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干这种事,谁会用真名啊。】
葛经义闻言目光闪了闪,福星姑奶奶提醒得是,陶安这人应该是个假名。他宁可少卖一点银子也不肯说出他背后有什么人,考题是从哪儿弄来的,说明此人非常谨慎,名字也必定是假的。
葛经义立即让刑部的画师根据戚值和胡韶峰提供的特征,画了一副陶安的肖像画,然后让衙役去戚值和胡韶峰最近一段时间常呆的江南会馆、酒肆、青楼等地搜寻。
刑部的办事效率很高,下午便有了线索。
这也得归根于戚值和胡韶峰都是外地人,交际圈比较简单。
两人年前入京赶考,目前在京城总共只呆了不到两个月,平日里接触的基本上都是江南同乡、同期的部分学子、会馆人员,此外还有一些青楼女子。
盘查下来不过数百人,而这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在考场中考试,所以要筛选的人就更少了。
葛经义重点调查了江南会馆的人。
会馆中一名奴仆认出了陶安的画像,说是曾看到过对方找会馆的杨管事。
刑部叫来杨管事询问。
杨管事立马认出了画中之人,确实不叫陶安,而是叫富驿,是他的一名远方表兄。此人乃是京城人氏,家中开了一家布庄,就住在南城。
前阵子,这位表兄到会馆找过他一次,两人闲谈时,富驿问过他这次会馆中谁最有高中的可能,随后又问那些人的希望不大。当时杨管事也没多想,就简单跟他说了说,还特意提了戚值和胡韶峰两人,说他们二人都出自江南富户,家财万贯,无奈总是差了那么点,这已是第三次进京赶考了,感觉希望仍旧不大,两人都比较焦躁,四处投递帖子,想寻一门靠山。
这也就说得通富驿为何会把考卷卖给戚值二人了。
根据杨管事提供的线索,刑部的人在南城一家叫富氏布庄的店铺里抓住了富驿,他跟画像有八分相似,年龄身高也大致匹配得上。
唐诗看到富驿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感慨:【真好看啊,唇红齿白,身板挺直高大,瓜瓜,这帅哥的含量是不是太多了点?怎么感觉我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帅哥啊。】
瓜瓜:【你要不要去刑部大牢里看看?】
葛经义眼睛发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惜唐诗说:【你就知道泼我冷水。那地方不要去,我害怕。】
见葛经义不说话,天衡帝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葛尚书,事情办好了吗?”
葛经义连忙回神行礼:“回皇上,刑部找到了陶安,他真名富驿,人已经带到跟前,只等戚值和胡韶峰二人过来指认。”
说着他挥了挥手,两个衙役带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戚值和胡韶峰进来。
富驿一看他们两人的惨状,便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暴露了,顿时骇得面色煞白,跪在地上,浑身瑟缩发抖。
同样害怕的还有唐诗。
唐诗第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
两个时辰前戚值和胡韶峰还一副意气风发的书生模样,这转眼间就被打得浑身都是血,脸上也青青紫紫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找不到一块完好的。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抿紧了唇。
倒不是同情戚值和胡韶峰。会试对这些考生而言何其重要,他们俩考了大半辈子不容易,但其他的考生也同样是寒窗苦读,千里迢迢入京赶考,同样不容易。他们俩作弊,还卖试题,破坏了考试的公正性,受到处罚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就是不大适应这种刑罚,毕竟她以前一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让她杀只鸡她都不敢,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很难不心生恐惧。
天衡帝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唐诗的瑟缩,眉眼一斜望了过去。
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天衡帝能看到她两只水盈盈的眸子中透露出来的恐惧和不忍,还有细微颤抖的肩膀,无不昭示着她不习惯这样的场景。
他随即下令:“把他二人带下去。”
葛经义诧异,不过在看到唐诗瑟缩的脖子时恍然明白了什么,看来以后不能在福星姑奶奶面前动刑。他立即让人把戚值和胡韶峰带了下去,又让人将地上的血擦干净,这才开口询问富驿:“富驿,你的考题是从哪儿来的?”
富驿脸色白如纸,嘴唇哆嗦:“我,我……小人,小人不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戚值和胡韶峰你刚才都看到了,你若再不如实招来,他们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碍于唐诗在场,葛经义说话都温和了许多。
富驿知道完了,他哆哆嗦嗦问:“大人,若是,若是小人如实招了,能不能饶小人一命?”
“富驿,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格。而且即便你不说,我们顺着你也迟早能查出事情的真相,你早些交代,也少受一些皮肉之苦。”葛经义难得多说了两句。
富驿咬了咬牙,突然闭上眼睛,一头往旁边的墙壁上狠狠撞去,然后人往地上一倒,晕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个。
葛经义脸色难看,疾呼:“来人,请大夫!”
好在为防考生在会试期间身体出问题,贡院便有一名医正。
医正提着药箱过来,检查了一遍富驿的头部,发现他脑袋上撞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包,鼓得老高。
头部本就是人体极为脆弱又复杂的地方,现在他这伤势看起来就不轻,人也昏迷不醒,一看状况就不大好。
医正道:“大人,他这伤势颇重,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等他醒来后才知道。”
也就说现在没法审问他了。
葛经义皱着眉派人将他抬到了隔壁的房间:“他醒来就通知我。”
唐诗见没出人命,长吁了一口气。
【只怕醒来也没用,撞这么厉害,多半撞出了脑震荡。稍微一刺激或者晃动恐怕就要吐得昏天黑地。】
【这人现在看起来挺有勇气的,连死都不怕,可怎么就戒不了赌呢?】
【要是他能控制他的那双爪子,不去赌坊,也不会为了两百两银子就将试题卖给戚值和胡韶峰,他搞到试题的这事就不会暴露了。】
可惜啊,沾染上赌瘾的人一辈子都改不了,不管他们怎么痛哭流涕,怎么忏悔,一旦有机会他们又会故态萌发。
唐诗见过一个说以后再也不赌了,甚至为此砍掉了自己一根小指头的人。可没过几年,他照旧三天两头上牌桌,用他那少了一根手指的手掌继续打牌。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赌鬼这东西改不了,只能远离。
【这下好了,不但他要完,帮他偷考题的情人也要完。】
【这个富驿简直就是古代版牛郎嘛,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啥事都肯为他做。】
【不过最倒霉的还是情人的丈夫,小妾出轨就算了,还故意灌醉他套话,泄了题,这下他也要跟着完蛋。】
【所以说啊,酒色财气赌这些玩意儿少沾,但凡他能戒了色或酒也不至于稀里糊涂犯下这样的杀身之祸。】
葛经义恍然,原来是这样泄露的考题。
难怪瓜瓜会说,连泄题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下范围又小了好很多,葛经义马上命人去查富驿的老底,看看他私底下与哪些人有往来,包括女人。
唐诗看得直乐。
【葛大人失算了,他以为富驿只有一两个情人吗?这可是条八爪鱼啊!】
第055章
八爪鱼?富驿只有两只手两条腿啊, 这跟八爪鱼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葛经义并不明白唐诗的意思,但等他派人去查富驿的交际圈, 尤其是跟他过从甚密的女子时, 便大致明白八爪鱼是什么意思了。
万万没想到,跟富驿有染的女子竟达十数人之多, 而且这些女子无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妻妾,也算是有头有脸,见过些世面的,怎会看上富驿这么个小白脸?
葛经义瞠目结舌,查案的刑部官吏也很意外。
更让人吃惊的是,不是富驿为这些女人花钱,相反, 这些女人倒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
富驿开的是布庄,布庄女客人多, 正好给了他接触这些富家女子的机会。
富驿这人长得俊俏白皙, 嘴巴又跟抹了蜜似的, 说话非常讨喜, 每每都将这些富家太太、大家小姐哄得眉开眼笑。久而久之,其中一些闺中寂寞的太太便跟他发生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故事。
富驿也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一批稳定的大客户。
这些女人不但自己经常光顾富驿的布庄,还给他拉客户,将他家的布庄介绍给小姐妹,府上需要用布时也往往指定下面的人从他家采买。
因此富氏布庄的生意一直挺不错。
照理来说,富驿应该不缺银子才是。但他好赌成性,手里但凡有点银子就往赌坊跑, 回回都输得精光,搞得有时候连进货的银子都凑不齐, 还得跟相好的借钱。
但就是这样一个混球,竟还哄得有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他偷会试考题。
难怪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葛经义摇摇头,一一盘查这些女子的夫家,做官的,跟这届会试有关,能接触到考题,这个范围很小,不一会儿他便锁定了一名可疑的女子。
这名女子名唤朱娘,青楼出身。
四年前被人买下,送给了詹赫做妾。
詹赫是进士出身,目前在翰林院任职,也是此次会试的一名同考官。
对于詹赫,葛经义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性子比较木讷沉闷。他命人去吏部调取了詹赫的资料,又派人去将朱娘带回来审讯。
朱娘二十多岁的样子,身形丰满,嘴唇很厚涂着鲜红的口脂,眼睛妩媚含情。
被人带到贡院,她妖妖娆娆地行了一礼,娇滴滴地说:“大人,你唤奴家过来做甚?咱们家老爷这阵子都在贡院,好久没回家了,奴家能去见见他吗?”
礼部员外郎甄嘉言一晚上没睡,现如今看她这副轻浮的做派,很是厌恶,怒斥道:“大胆,贡院会试重地,岂容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朱娘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看他表情凶狠,瑟缩了一下,扁扁嘴说:“奴家就问问嘛,不可以就不可以,大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问他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她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她不清楚吗?
提起这个甄嘉言就来火,正要发作,却被葛经义拦住了:“甄大人稍安勿躁。”
朱娘红唇一抿,掩嘴吃吃笑道:“就是,甄大人该向这位大人学学才是。”
葛经义没理会她的话,直接切入正题:“朱娘,你可认得富驿?”
朱娘故作思考的样子,水盈盈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富驿?大人是说富氏布庄的富掌柜吗?认得,奴家去他家铺子上买过几次布。”
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明显是想撇清关系。
葛经义也不意外,他们两人之间这种关系本身就见不得人,朱娘不承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招手,示意属下将人证物证带上来。
很快朱娘的贴身丫鬟小桃,还有富氏布庄的伙计张秋都被带了上来。
一看到他们,朱娘就意识到自己跟富驿的私情很可能曝光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嘴上却笑着说:“大人,怎么将奴家的丫头带上来了?小丫头不懂事,若是哪里冒犯了大人,奴家替她赔罪,大人有大量,您就饶了她吧。”
葛经义没理会她这话,而是对两人道:“说吧。”
张秋瑟瑟发抖,昨天富驿被带走后,布庄也被官府查封了,他们这些伙计也被拘了起来,他怕得很,如今葛经义一问,他便什么都一股脑地招了:“大人,朱娘与我家掌柜是相好的。两人结识快四年了,每个月的初六十八,朱娘都会到布庄与我家掌柜相会。布庄后面有一间屋子,便是他们的私会之处。”
小桃两只手攥在一块儿,低垂着头不敢看朱娘,小声说:“我家姨娘与富掌柜除了在布庄,偶尔也会去客栈碰头,大多去的是迎客居客栈。”
老底被揭穿,朱娘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幽怨地望着葛经义:“这位大人,奴家不过就是跟富掌柜聊得来,多聊了几句而已,并无什么,这都是误会!”
“你们伙同从詹赫口中盗取这次会试考题也是误会?”葛经义直接放大招。
朱娘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的事,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
葛经义将证据摆在她面前:“富驿盗卖考题一事证据确凿,他现在就被关押在贡院。本官劝你坦白,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说完派人将富驿抬了上来。
富驿闭着眼睛,头上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脸色青白,一副半死人的模样,哪还有往日里的风流倜谠。
朱娘看着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受重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用手捂住了嘴巴。
葛经义重重一敲桌子,厉声质问道:“朱娘,你招还是不招?”
朱娘脸色煞白,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怔了片刻,哭哭啼啼地说:“大人,这,奴家真的不知道,奴家没做过……”
她哭起来很好看,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柔凄楚模样,很容易让人心软。
可惜葛经义这只老狐狸是个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来人,上刑!”
两个衙役拿着拶子上来。
拶子是拶刑的工具,拶刑也就是夹手指。
朱娘看到刑具,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不住摇头:“不,不,大人,你不能这么对奴家,奴家要见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是大人,你们不能这么对他的家属……”
葛经义冷冷地问:“朱娘,你招还是不招?”
眼看手指已经被套上了冷硬的拶子,朱娘怕了,连连点头:“大人,奴家招,奴家招。都是富驿逼奴家的,奴家有次去布庄买布被富驿迷、奸了。后来他便一直用这事威胁奴家,奴家怕他将这事宣扬出去,不敢不应他的要求。”
“贱人,分明是你勾引老子的。”富驿睁开眼,虚弱地瞪着朱娘。
朱娘对上他怨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哭着鼻子说:“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葛经义闻言只道:“你可有证据?”
朱娘说不出话来。
富驿挣扎着说:“大人,这贱人水性杨花,嫌那詹翰林不懂情趣,性情古板,就故意勾搭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糊涂才着了她的道。”
“呸,富驿,你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你布庄的生意,四处讨好女人,跟那小倌有什么区别?跟你有一腿的女人不知多少。你当初骗我说是为你那兄长求的考题,结果却是要考题去卖钱。”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若非你苦苦哀求,又在床上戴项圈铃铛哄骗我……”
隔壁的唐诗激动了。
【哇塞,玩得这么花的吗?难怪能哄得这么多女人欢心。】
【诶,怎么不说了?别吊人胃口啊。瓜瓜,除了这种play,他们还玩了哪些花样啊?】
天衡帝摁住额头,伸手弹了一下唐诗的脑门。
唐诗吃痛,哎哟一声,捂住额头委屈地看着天衡帝:“皇上,您打奴才干嘛?”
“让你当值,你在这打瞌睡,像话吗?给朕倒杯茶。”天衡帝抬了抬下巴吩咐。
唐诗吃瓜正吃得开心,骤然被打断,有点不开心又不敢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倒茶。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瓜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瓜瓜:【宿主,本瓜是一只有节操的瓜,不该看的坚决不看。】
唐诗鄙夷:【被屏蔽了就被屏蔽了嘛,还装。】
瓜瓜:【我一只瓜不要面子的啊?】
唐诗被瓜瓜的倔强给逗笑了,把茶水端到天衡帝面前眉梢眼角都还带着笑意。
天衡帝挑眉看她:“什么事这么开心?”
唐诗抿嘴笑了笑:“没有啊。”
还有大臣在,天衡帝没多说,等她把茶水放下就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到后面去。
这时候富驿和朱娘已经吵红了眼,两人相互揭短,吵到失去了理智把他们作案的动机和过程也全抖落了出来。
这得从富驿的身世说起。
富驿有个哥哥,打小便进了学堂念书,十几岁时就中了秀才,在读书方面也算比较有慧根的,家里人都对他期望很高。
无奈造化弄人,在他哥中秀才的第二年正踌躇准备参加乡试时,他们家突逢巨变。他父亲轻信朋友,被骗光了家财还欠下了一笔债,最后气得一命呜呼,没几个月他们母亲也郁郁而终,留下兄弟俩相依为命。
富驿的哥哥没钱继续念书,为了偿还债务,也为了养富驿这个年幼的弟弟,他白日里去给富家小公子做启蒙老师,晚上拼命抄书挣钱。这么一耽误,乡试成绩自是不理想,考了两次都没中他只得暂时放弃。
直到三十岁后,还完了债务,富驿长大了,手里也略有薄财后,他哥哥才重新拾起书本,继续念书,用了七年时间,总算是考上了举人。
不过到底是蹉跎了太多时间,他哥也不是那种天资聪颖惊才绝艳之辈,此后会试皆不理想,连续三次都名落孙山。
富驿是他哥一手养大的,兄弟俩感情极好。富驿心里又一直有愧,若非他拖累,他哥当年完全不用这么辛苦,也不至于抽不出一点时间念书,以至于耽误到快四十岁才考上举人。
眼看他哥都快五十岁了还一直高中无望,富驿也开始急了。
所以在得知情人朱娘的丈夫是本届同考官,有机会接触到考题后,他便动了歪心思,想尽各种法子哄朱娘开心,又给朱娘送了一套价值八百两银子的昂贵头面,总算是哄得朱娘松了口。
詹赫这人亲近他的都知道他有个毛病,酒量浅,别人十八碗不过岗,他三杯下肚就晕晕乎乎的,再来三杯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抖落了。
朱娘便利用他这毛病,弄了一桌好酒好菜把詹赫灌得酩酊大醉,趁机套话。詹赫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又对朱娘没什么防备,迷迷糊糊的就把考题说了。
富驿由此得到了考题。
最初他只给了他哥哥一人,说是从旁人那花高价买来的考题,希望能对他哥哥有帮助。但在他又一次去赌坊,将银子都输光还欠了几百两银子,手里实在是太紧后,他便动了歪心思。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没敢卖多的人,就通过表弟瞄上了戚值和胡韶峰。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甚至还捏造了个假名,低价将考题卖给了这两人。
想着都快考试了,总共就只有这么三个人知道考题应该是无碍的,而且这两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家住何方,即便暴露应该也牵连不到他。
但他哪晓得戚值和胡韶峰这么飘,不但利用二手考题又赚了一笔,还在考试的途中提前交卷,在皇帝和礼部一众官员面前大放厥词,漏了馅不说还惊动了刑部,顺藤摸瓜,把他和朱娘都给逮住了。
富驿昨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如今更是如丧考妣,瘫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这是都是小人的主意,跟小人的哥哥无关。他完全不知道这考题是怎么来的,求大人饶了小人的哥哥。”
葛经义严肃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念你哥哥寒窗苦读多年不易,那其他的考生也读了这么多书,他们就该被你哥哥用不正当的手段挤下去吗?”
富驿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地躺在地上。
朱娘捂住鼻子伤心地低泣,眼眶都哭红了,但她显然还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葛经义没说话。
今日第二场考试将结束,考生可短暂的休息一日。
等考生都交了卷后,他命人将詹赫、富驿的哥哥,还有另外八名买了考题的考生全部带了过来。
詹赫刚从考场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看家中小妾跪在那低声哭泣,皱了皱眉问:“葛大人,这是为何?”
葛经义目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来人,将詹赫绑了。”
“葛大人,你这是作甚?本官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不能随意拿我。”詹赫吓了一跳,神色严厉地说道。
唐诗见他还一头雾水,深表同情。
【好惨,如果有冤种排名,他肯定能挤进年度前三。】
【第一个死到临头了,还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的家伙。】
【太惨了,真可怜。】
詹赫听到这熟悉的女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微臣做错了什么,请皇上明示!”
【怪谁呢?只能怪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能怪你自己要娶小老婆。】
【哎,估计是娶小老婆最亏前十名选手了。在小命面前,戴绿帽根本算不得什么,想来想去,傅国公夫人都是温柔的了。】
詹赫这下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
他用吃人的目光盯着朱娘:“你做了什么?说啊,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
朱娘本来还等着詹赫来救她,如今看詹赫都要身陷囹圄了,方才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她磕磕巴巴地说:“奴家,奴家就是趁着你喝醉问了你考题……”
詹赫啪地跌坐在地,双目喷火,手指颤抖指着朱娘:“你……毒妇害我,毒妇害我……”
说着说着他抱着头失声痛哭了起来,声音凄惨。
旁边那八名心里有愧的考生也恍然明白他们这是被发现了,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学生糊涂,不过那考题只有两道对得上,其他都不一样,求大人明鉴。”
“是啊,大人,我们都是上了戚值和胡韶峰的当。是他们说找了高人押中了考题,便宜卖给我们的,我们都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过这是真的。”
“大人明察,小人不认识詹大人,跟他和他家小妾更是素昧平生。小人只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份所谓的押考题,小人真的没有作弊!”
……
对比他们这副哭丧的样子,富驿的哥哥富进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跪坐在富驿面前,看着富驿躺在地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动不动,要死不活的模样,恍然明白了什么,痛哭道:“阿弟,你怎如此糊涂?都是为兄害了你,都是为兄的执念害了你……”
“大哥,不关你的事,是我,都是我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富驿还想着将富进撇清干系。
唐诗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堵得慌。
这些作弊的人可恨吗?当然可恨,他们破坏了考试的公正性,破坏了考试制度和人才选拔制度,也破坏了社会的公正公平和诚信原则。
但他们就完全不可怜吗?也不是。这个时代赋予读书人能走的路太少了,能选择的机会太少了,想要出人头地,唯有科举一途。
读书只有金榜题名方算圆满,否则便是终身遗憾,也注定不能实现人生理想,政治抱负。便是如李杜这样的名家才子也因科举折戟,抱憾终身,客死异乡。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情绪也有些低落。
听到她的叹气声,天衡帝侧头,打量着她:“不忍心?”
唐诗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说天衡帝也看出来了,她应该来自一个很和平,跟大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因此也才能养成她那大胆又丰富的内心世界。
唐诗不跟天衡帝说,但她还是忍不住跟瓜瓜吐槽。
【哎,实在考不上就放弃啊,三百六五十行,行行出状元。】
【富进当初之所以能还清债务,还攒下一笔家财帮他富驿开了布庄,靠的不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刻技术吗?】
【别人抄书,他印刷,尤其是佛经和各种启蒙书籍,速度刷刷的,不然光靠他那只右手,就是再来十年也攒不下这笔家业。】
【瓜瓜,你说他要是不中途跑去参加科举,继续钻研他这印刷术,将铅质活字改造成金属活字,这印刷效率又要提高好几倍,何愁发不了家?】
【可惜了,明明老天爷赏了他另外一碗饭,硬是因为心里的执念和社会的认同,非要去挤科举这趟独木桥。】
瓜瓜:【利益问题,科举最初科目繁多,有秀才科、进士科、明法科、明算科、武举等,涉及文史律法天文数学等方方面面,只要某一项特别出色都可能高中。但进士科出身升官最容易,做到宰相也最容易,也是最有前途的科目,久而久之大家都更重视进士科,最后弄成了只考这一门。】
【但这些读书人天天琢磨经义,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分离,严重脱离实际。世有聪明博物者,稠人推焉,乃枣梨之花未赏,而臆度楚萍,即郑侨、晋华,岂足为烈哉?(注释,引用自《天工开物》】
【宋应星考到四十八岁第六次落榜,放弃会试做了小官,著书立学,幸得好友资助,方才有了《天工开物》这本科学巨著。】
唐诗想起这位传奇人物,也感叹:【哎,他真是一位被科举耽误的天才。要是生在现代,这样的人才多少单位抢破头。】
瓜瓜:【一个社会,应该是百花齐放的,既要给文科生成长的土壤,也要尊重科研技术人员给他们发挥的空间。但在封建社会,工匠是下九流,社会地位低,收入低,自然没有聪明人、读书人愿意钻研这个。】
听不懂?宋应星是谁?很厉害的样子,还有《天工开物》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最后一句他们听懂了,瓜瓜和福星姑奶奶似乎对工匠极为推崇。
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
天衡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葛经义看着跪在地上的十数人,也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欲说话,却见广全出来,递给他一张纸。
葛经义看完后有些讶异,但没表现出来,他将纸折叠起来小心放好,向皇城的方向行了一礼:“你等科举舞弊,证据确凿,按律当严惩,但皇上开恩,念在你等皆是初犯的份上,从轻处罚。詹赫,念在你被奸人蒙蔽的份上,革职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富驿、朱娘你二人为一己之私,盗窃考题,罪不可赦,判处绞刑。富进、戚值、胡韶峰……你们十一人因涉嫌舞弊,革除功名,杖责五十大板,流放两千里……”
只杀了两个人,确实是皇恩浩荡。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詹赫跪下磕头:“谢皇上隆恩,微臣遵旨。”谢瓜瓜和福星姑奶奶,若非他们这番话,皇上不会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但富驿和朱娘就慌了。
朱娘跪下不停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家不知道这事如此严重,不知者无罪,求皇上开恩啊……”
富驿脑袋受了伤,站不起来,富进跪下替他求饶:“大人,学生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小弟一命,求大人饶了他一命吧,他都是为了我,求求大人……”
葛经义面无表情地下令:“将人带下去,枷锁游街,以示警戒。”
读书人都好面子,戴着枷锁游街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这也是提醒其他考生,切不可作弊,否则便是这些人的下场。
等人都带下去之后,葛经义和谭元清带着礼部的几名官员到隔壁向天衡帝禀明了案情。
谭元清虽不是考官,可会试是由礼部负责,他也难辞其咎,所以他和礼部的官员都跪了一地请罪。
天衡帝看着他们,目光幽深锐利:“你们确实有罪。”
谭元清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他们礼部这些官员,还有这一届的考官都逃脱不了惩罚,连忙说:“请皇上治罪。”
天衡帝没接这话,反而问道:“谭尚书,科举传承数百年,但舞弊一事屡禁不止,你可有何良策?”
谭元清心里苦。
这个问题老祖宗都解决不了,更何况是他。只要有考试,只要高中之后身份地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作弊这种事就避免不了,哪怕被发现会砍脑袋,这世上也照样会有人铤而走险。
他苦恼怎么说才能让皇帝满意。
但正所谓旁观者清,没有压力的葛经义却瞧出了苗头。
皇上只怕是对瓜瓜和福星娘娘所说的感兴趣,有意借此事发难,改革科举。
见谭元清还没反应过来,他拱手道:“皇上,若读书只有考进士,入朝为官这一条路,科考舞弊就绝不可能禁止。微臣认为,当扩宽考试科目,给不擅经义,苦读二三十载的读书人寻找另外的出路,如此一来,作弊自然会少很多。谭大人,你说是不是?”
经他这么一提点,谭元清也明白了,赶紧说:“葛大人所言极是。”
天衡帝嘴角勾起:“哦,既如此,谭大人来说说,当如何拓宽考试科目?”
啊?怎么又是他?
谭元清只觉头皮发麻,若是要加动手的科目不应该问工部尚书吗?老徐救命!
第056章
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
工部尚书徐勘不在, 还是只能谭元清自己上。
他吞吞吐吐地说:“回皇上,微臣认为可加设算科、武科。”
也就是把科举最初的科目还两个回来。
别说天衡帝了,就唐诗都察觉到了他的敷衍。
【瓜瓜, 谭元清这是不想给科举加增加科目吧。】
就不信他一个礼部尚书, 回答个问题这么没水准。
瓜瓜:【肯定不想啊。他自己就读书人出身,哪愿意让别人来分读书人的权力。而且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要是让他以后跟那些下九流同朝为官,他心里肯定不乐意。】
【再说科举新增科目,那这些科目的考试谁来当主副考官?天文历法律法算术,他们未必懂啊,更别说出考题了,这不是分他们的权吗?】
两句话把谭元清藏着的那点小心思给暴露得干干净净的。
谭元清老脸一红,后悔不已, 生怕瓜瓜又说出点什么,连忙改口:“皇上, 增设科目一事, 微臣认为应与工部协商后再请示皇上比较妥当, 请皇上宽限几日, 微臣这就去找徐大人沟通。”
这样大的事情肯定不是一拍手就能决定的,少不得要扯皮。
天衡帝淡淡点头:“也好,你与徐勘商议,三日后把折子呈上来。”
“是,微臣遵旨。”总算是拖了三天,谭元清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目的达成, 天衡帝不再久留,直接带着唐诗回了宫。
送走他, 一众礼部的官员连忙围拢在谭元清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谭大人,真的要增加科举科目吗?不会以后还要让咱们跟那些下九流的木匠、铁匠一起为官吧?荒谬!”
“是啊,他们怕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折子都不会写。”
“他们懂什么,皇上可真是的,听风就是雨,听了那……”
“闭嘴!”谭元清眼看他们越说越过分,把瓜瓜都要扯出来了,立即喝止了他们,用眼神警告地瞥了他们一眼,“诸位谨言慎行,当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也不看福星姑奶奶和瓜瓜是什么人,待会儿把老底都给你们掀了。
几个官员这才想到瓜瓜的本事,连忙住了嘴。但脸上仍旧一副不忿之色,显然心里意见不小。
谭元清焉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说到底,这事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也没苛责,只道:“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这次会试出了这种纰漏,我等都难逃其责,诸位还是仔细想想,如何过这一关吧。”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了。
会试舞弊,什么时候都是大事。若是龙颜震怒,把他们都撤职查办了御史都不会站出来替他们说一句话。
现在皇帝之所以还没治他们的罪,一则是会试还未完全结束,拿了他们影响三年一度的会试,二则是皇上有意改革科举科目,需要礼部的支持。若是他们识趣,这时候少跟皇上唱反调,皇上也会投桃报李,将这事轻轻放下。
但若他们不识趣,硬要站出来跟皇上作对,那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点,先前天衡帝提出改革科考,连谭元清都没敢正面反对,只想含混过去。
谁知天衡帝还没开口,他那点心思就被瓜瓜点得透透的,闹了个大红脸,想蒙混过去的想法显然也泡汤了。
“谭大人,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可乱破。这事咱们不宜出面,不若跟吏部的同僚们商议商议。”有官员提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谭大人,这事可不止是咱们礼部、工部的事,礼部、大理寺、鸿胪寺……这些同僚也应该一同商议才是。”
朝中大臣大半都是科举出身。别看平时这些文人们谁都不服谁,关键时候大家还是拧成一股绳的,到时候不用他们礼部的官员出面,朝中自然有人反对这事。
谭元清捻须颔首:“诸位说得有理,此事就有劳诸位了,我去找徐大人商议商议。”
唐诗坐在回宫的马车听完这个八卦,悄悄跟瓜瓜感叹。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还不肯死心。】
【他这集结这么多人,皇帝这想法能实施吗?】
瓜瓜:【现在就看君臣之间谁更强势了。】
唐诗偷偷摸摸瞥向天衡帝,哪知被对方深沉的眸子抓了个正着,她心虚地眨了眨眼,讨好地说:“皇上,您累不累,喝茶吗?要不要我……奴才给您捶捶腿?”
唐诗本就是随口一说。
到承乾宫一个月了,唐诗发现,天衡帝并不喜人近身伺候,除了广全和东来,其他宫人跟他说话都保持着两三尺的距离。
唐诗估摸着他可能是有什么洁癖或是不为人知的癖好隐疾,肯定不会同意。
但谁知道这次她竟失算了。
天衡帝微微一笑:“好啊。”
啊?
【他怎么答应了?他怎么会答应呢?】
瓜瓜:【宿主,自己作的死只有自己上了,我给你看看啊,还有三条街就到皇宫,坚持一下,很快的。】
天衡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唐诗:“不愿意?”
“没。”唐诗赶紧往前挪了几步,握起拳头砸在天衡帝的腿上,她故意加重了点力道,就是希望他会觉得不舒服赶紧喊停。
哪晓得她自己先受不了了。
【天,瓜瓜,他的腿是铁打的吗?这么硬,好痛。】
唐诗的眼泪都差点痛出来了。
失误,大大的失误,早知道她就该老老实实像以前一样装鹌鹑,别去挣表现,也就没这回事了。
第二下她学聪明了,手轻了许多,落在腿上跟挠痒痒似的,一下接一下。
天衡帝感觉腿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股痒意从小腿往上蔓延,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正想说算了,忽地马车一个急停,车厢往后一晃,在惯性的作用下,唐诗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扑,压在了天衡帝的身上。
撞击的力气太大,撞得她鼻尖泛酸,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手也下意识地死死抓在了天衡帝的胸口,好硬,她不自觉地又摸了一把。
“你的手在摸哪里?起来!”一道沙哑愠怒的声音唤回了唐诗的理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可因为太慌张,手又不自觉地在天衡帝胸口抓了一把。
天衡帝脸都黑了。
唐诗连忙爬到了马车的角落:“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天衡帝没理她。
车帘外已经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主子,刚才一头牛突然从巷子中窜出来,惊扰了主子,属下失职。”
天衡帝蹙了蹙眉:“回去领罚。”
唐诗瑟缩了一下。
【瓜瓜,完了,他会不会罚我啊?】
【我不是故意的啊。不过狗皇帝的胸肌真不错,一块一块的,饱满有力,手感还真不错。】
【估计腹肌应该也很不错。】
天衡帝只觉胸口滚烫滚烫的,燥意从胸口窜到脖子蔓延至耳根,偏偏唐诗还不消停。
【哇塞,瓜瓜,你看到没,狗皇帝的锁骨上有一颗红痣,正好卡在白皙如玉的锁骨中间,鲜红鲜红的,像一颗水珠,好性感,我好喜欢。】
天衡帝只觉浑身都燥热无比,他挪了一下腿,将左腿交叠在右腿上,抓了一本数丢给唐诗:“念一念!”
说着将刚才被唐诗无意中拽得有些低的领口拉了上去。
唐诗有点可惜:【哎,看不见那颗漂亮的痣了。】
瓜瓜提醒:【宿主,让你念书呢,你再不念小心被踹下去。】
唐诗这才翻开书中规中矩地念了起来。
她如有实质的目光总算是挪开了。天衡帝微微松了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连续给自己倒了三杯茶,喝完后,那种燥热的感觉才消下去了一些。
等马车一进宫,他便先下去了,都没叫唐诗今天去御书房陪侍。
唐诗开始还有些忐忑,怕得罪了大老板日子不好过。
但等她回到承乾宫,东来说不用她伺候,让她一边自己玩去,她乐了,彻底放飞了一个下午,窝在偏殿吃吃点心,看看话本子,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
这才是摸鱼的正确姿势嘛。
【瓜瓜,是不是我今天在马车上不小心摸到了皇帝,让他不爽了,所以下午把我冷在一边。】
瓜瓜:【你说呢?你玩了半天,我还以为不在意呢。】
唐诗:【在意,怎么会不在意。他肯定有洁癖,不喜欢人碰他,今天只是摸了他一下,他就放了我半天假,你说我以后要是天天对他动手动脚,是不是要不了几天他就会把我赶回昭华殿?】
瓜瓜都无语了,好半天才说:【宿主,秀还是你最秀!】
唐诗乐了,看来这法子还真行得通,她今晚要不要假装爬床,说不定狗皇帝今晚就把她赶回昭华殿了。她都一个月没睡自己的床了,好怀念在床上随便打滚的日子。
可惜唐诗的计划没能实施,因为天衡帝这个工作狂又在御书房批奏折到半夜,什么时候回寝宫睡觉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他也都忙得很,只偶尔叫唐诗去伺候,旁边还有不少宫人,让唐诗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早朝上,日常事务讨论完后,天衡帝点了谭元清:“谭爱卿,增加科举科目一事,你与徐爱卿商议得怎么样了?”
谭元清跟徐勘碰了一次头。
徐勘身为工部尚书,跟他们这些文人又有些不一样。
工部主营造,最多的便是工匠和各种治水、修筑城墙、制造武器等的能工巧匠。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才,工部有时候会被冠以“贱”。他们往往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最低的俸禄,身份地位也被人瞧不起,连带整个工部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是六部中最低的。
身为工部尚书,徐勘在几个尚书中也是最受气的。
如今皇帝有意改革,对他们工部来说可是一个机会,他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可谭元清哪是真心实意找他,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吵了起来,最后弄了个不欢而散。
听到天衡帝发话,徐勘主动从袖袋中掏出一份奏折双手举起:“皇上,微臣与谭大人意见相左,因此微臣花了三日,单独写了一份微臣的看法,请皇上过目。”
天衡帝点头示意广全去拿奏折。
谭元清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好你个老徐,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话不多的样子,背地里跟他玩阴的。不用看都知道,皇上肯定更欣赏徐勘的这份奏折。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徐勘冒头了,皇上就不会问他意见了,其他大臣一会儿保准将火力集中徐勘,他就可以神隐了。现在会试舞弊的事还没过去,他们礼部实在不宜在这时候跟皇帝唱反调。
果然,天衡帝看完徐勘的奏折后,再也没提他。
“徐大人这份折子,朕认为不错,诸位爱卿看看。”
广全将奏折拿了下去,一圈大臣围上去看徐勘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等看完后,好些个大臣的脸色都不好看,其中尤以吏部的官员反应最激烈。
“皇上,能工巧匠不过是下九流,如何能纳入科考?况且,这种考试又无统一的标准,更容易舞弊造假,与皇上的初衷背道而驰。微臣认为不可。”吏部反应最激烈,苏和宜这老小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随即又有数名官员站出来声援他:“是啊,皇上,不光是科举,便是以后的贡献和绩效考核也是个难题。”
徐勘不赞同:“苏大人,此言差矣,这些怎就不能纳入考核?匠人的熟练度,创造能力都可以作为考核标准。工部主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诸司公廨纸笔墨等具体事项,正是你口中的这些下九流修筑了城墙保护城池安定,也是他们筑堤排水引渠让农民少受天灾之苦,保国库田赋收入,也是他们制造兵器……这些都是为国尽忠有大用者如何等不得大雅之堂?”
唐诗好想给他鼓掌。
【徐大人说得极是。没有工部,冬日的炭火,夏日的冰块,哪里来?没有工部你们这些各衙门的笔墨纸砚从……搁现代,工部这些好多都是非遗传承人,走哪儿都要被称一句“大师”,享受国家津贴的。】
【至于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考核标准就更扯淡了,那就制定啊。科举考试也不是生来就有的,那也是先辈们创造出来的。瓜瓜,你说是不是?】
瓜瓜客观地说:【封建社会也就数学形成了一门系统的学科。物理化学现在都还是神学、玄学,生物学更是没影,而且古代读书的成本太高了,文盲太多,确实没法套用现代的考试制度。】
不少官员松了口气,瞧瞧,这无所不能的瓜瓜都说不行,那皇上总该消停了吧?
可惜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因为瓜瓜出了个主意:【其实这个可以借鉴建国初的八级工制度,或是采用现代的工程师等级制度,重新划分一套考核标准,评定等级,制定晋升的标准。】
前面的没听懂,最后一句大家都明白了。
这其实也是个办法。
但朝中官员很多还是没法接受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最后却跟这些下九流为伍。
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
天衡帝掠过底下大臣们的各色反应,赞许地说:“徐爱卿所言有理。周尚书,你怎么看?”
周尚书周泰一直稳如泰山,被点名,他不急不徐地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兹事体大,依微臣之见,不若让六部商议,拟出个章程,再行定夺。”
这话看似是顺着天衡帝跟徐勘,但实际上还是用了“拖”字诀。
没看徐勘跟谭元清两个人意见都没法统一吗?更别提六部这么多官员凑一起了,这群人只怕是商讨几个月都达不成一致。
很多事情拖久了,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唐诗仔细盯着周泰看了几眼,跟瓜瓜讨论。
【哇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官啊,果然有一手,这推脱的功夫比谭元清还高明几分啊,哪怕皇帝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挑不出毛病。】
【瓜瓜,你说这周尚书如此老练狡猾,怎么就生了燕妃那么个炮仗一样的女儿呢?我都有点怀疑燕妃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燕妃的智商显然没继承到她老子的一半。
饶是淡定如周泰脸也隐隐有些扭曲,这不是往他身上泼脏水吗?好在瓜瓜及时替他澄清了。
瓜瓜:【宿主,确认过了,亲生的。你想想清北父母生出的娃照样有年年倒数第一的,智商这种东西可不一定会遗传。】
唐诗恍然:【明白了,燕妃就是那个学渣嘛。学神父母生出个学渣女儿,哎,周尚书肯定没少头痛吧!】
本来没有头痛过,本来觉得自家闺女漂亮可爱的周尚书忽然觉得自家是不是错了?早知道当初就好好教育教育这闺女的,也省得在朝堂上被人嘲笑。
周尚书不愧是个老油条,就是沉得住气。
哪怕被唐诗点明了心思,还吐槽了女儿,他依旧淡定得很,半句都没再解释的意思。
天衡帝看了他一眼,又将问题抛给了徐勘:“徐爱卿,你怎么看?”
徐勘知道这事阻力很大,早前几天跟工部的官员商议了许久,如今又见皇帝站他这边,底气足了不少,拱手道:“皇上,微臣有个想法,既然谭大人、周大人、苏大人等都认为这个考核标准不好定,不若交给工部来做,工部一定会拟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考核标准。”
他这话一出,殿内不少大臣脸色大变,其中尤以吏部和礼部官员的脸色最难看。
官员的考试、考核、录用分别是由这两个部门评定核实的。要是真将这个事交给了工部,岂不是将他们的一部分权力给分了出去?
这下连礼部那些本来想装鹌鹑的官员也忍不住了,一个个跳出来反对:“皇上,不可,这考试、考核、录用都由工部负责,那以后不成了工部的一言堂?”
“是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
工部的官员,还有一部分支持科考改革的官员跳出来据理力争。
朝堂上又吵成了一锅粥。
唐诗已经习惯了,第一次的时候还觉得稀奇,现在见怪不怪,达官贵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吵起架来跟市井小民没什么两样。
她自动屏蔽了这些吵闹声,继续看八卦,越看越有趣。
【哇塞,周尚书家这智商遗传有点奇怪啊。不光是女儿,连儿子也没继承周尚书的学神智商,三个儿子竟没一个高中的,甚至连秀才都只有一个,啧啧!】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周泰尽管觉得没面子,可这也是事实。
他磨了磨牙,今天这几个小兔崽子真是让他丢死人了,女儿嫁人管不着就算了,三个儿子得好好管管,要是再考不中就将这些家伙的月银全部扣光。
他就不信了,三个儿子总不可能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咦,其实也不是没有遗传他的智商嘛,这个周二明显是个聪明人,就是技能点好像点歪了,没点到念书啊。】
【哈哈哈,要笑死我了。周尚书反对科举增加科目,给工匠发明家们一个机会。可偏偏他这二儿子就是个天生的科学家发明家啊。难怪这么多年连秀才都没考上呢,敢情一直阳奉阴违啊,表面上在家里在国子监认真念书,实则偷偷搞小发明。】
【别说,他这些小发明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这个捉鱼机器人,鱼吃了鱼饵后,后面的部件发动,石头落下,开口合起来,浮力减轻,机器人就飘到水面。这用了不少物理学上的知识啊。】
唐诗是真的很佩服周二的奇思妙想和动手能力。
可落到周泰耳朵里,这却是儿子不务正业的象征。他觉得老脸都丢尽了,身上散发着一阵低气压。
谭元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周泰一世英名,只是儿女个个都不争气。还是想开点吧,他们这些官员哪个没丢过脸呢,这次只不过是轮到吏部尚书了而已。
瓜瓜:【不止呢,宿主,你猜猜他现在在干什么?】
唐诗对周二来了兴趣:【瓜瓜别卖关子,他是不是又搞了什么有意思的小发明?哎,真想认识他啊。】
瓜瓜:【他想上天,仿照木鸟飞天的故事,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偷偷制造了一只翅膀长达两米的木鸟,正准备在郊外的山坡上试试这只木鸟能不能飞起来呢。】
一只翅膀两米,那两只翅膀就是四米,这得是多大一只木鸟。
太笨重了,若只是想试试木鸟能不能飞上天空,实在用不着造这么大一只鸟,弄个几十公分的翅膀就足够了。
唐诗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该不会是打算自己坐在飞鸟上吧?】
瓜瓜:【宿主你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唐诗慌了:【靠,科学狂人啊,他这是不要命了,要是从半空中摔下来,这不死也得断胳膊断腿吧!】
扑通!
周泰猛地跪在地上,脸色发白,捂住胸口急切地说:“皇上,皇上,微臣身体不适,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人命关天,天衡帝很好说话:“准了,广全,周尚书身体不适,赐轿送他出宫。”
“多谢皇上。”周泰跟火烧屁股一样,拱了拱手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第057章
周泰是真的够稳。
出了宫, 上了马车,他还没忘记做戏,将耳朵附在随从身边, 皱了皱眉, 然后惊骇地大问:“什么?那个混账东西,快, 快,让车夫出城,以最快的速度出城!”
随从愣了下,但反应非常快,连忙掀开车帘吩咐车夫。
马车火急火燎地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山坡上。
远远的,周泰边看到了那只木鸟。
木鸟极大, 翅膀展开数米,上面涂着红色、黄色、绿色的油漆, 五彩缤纷, 宛如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不过这会儿他完全没心思欣赏这只木雕,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正在往木鸟身上爬的青色身影给吸引住了。
“住手, 停下来,老子让你下来……”
这一刻,什么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什么万人之下的二品大员的架子,通通都不重要,他就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普通父亲。
眼看马车上坡吃力,周泰直接跳下了马车, 一路狂奔上,风将他的帽子刮得老远, 因为跑得太急,他的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可他完全顾不得,眼睛里只有那个胆大妄为的儿子。
风把他的声音吹到了山坡上。
周二公子的小厮听到这声音,循声望去看到了周泰,顿时吓得差点摔到山坡下去:“二公子,不好了,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刚爬上木鸟的周二脸色大变,对下面几个随从高声喊道:“快,快,将飞鸟推下去,快点……”
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用力摇木鸟背部一左一右的两根铁棍。
他这只木鸟翅膀是仿了鸟儿,但驱动仿造的是船只,两个两棍一摇,一圈一圈转起来,那木鸟的翅膀也跟着扇动。
小厮见翅膀动了起来,用力将木鸟往山坡下一推。
木鸟滑行了几丈,渐渐脱离了地面。
周泰浑身狼狈地爬上山坡便看到一只木鸟振翅高飞,一下又一下,宽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在青青的绿草上留下一团阴影。
太壮观了!
他还真的飞了起来。
虽然木鸟始终只离地面一两丈那么高,可这已经很让人震惊了。
木鸟飞出两三百米远,扇动的翅膀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低。
小厮们激动的欢呼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碰!
木鸟忽地直直坠在了地上。
这一声仿佛重重敲击在周泰的心上,他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直接往木鸟坠落的地方奔去。
等他跑到飞鸟旁边就看到周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明明都疼得汗珠都冒出来了,但他却嘴巴裂开,两只眼睛灿若星辰,嘴里不停地欢呼:“我成功了,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周泰骤然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子脸上前所未有的开心和得意。
这张脸仿佛与二十多年前,他金榜题名时的样子重合了。
“二公子,二公子,你摔到哪里了?”小厮的声音唤回了周泰的思绪。
他蹙眉上前,明明心里很着急,但却板着脸凶巴巴地说:“活该,不要命了!摔哪儿了?”
周二脸上的笑容一窒,指了指左臂:“这里骨头错位了,有点痛。”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腿上还有些擦伤,不过都是轻伤。
周泰瞪了他一眼,叫来随从将他抬上了马车。
唐诗见周二没什么大碍,也松了口气。
【幸亏那只木鸟飞得不高,地面又没什么尖锐的东西。】
【瓜瓜,后来那只木鸟怎么慢了下来?】
瓜瓜:【周二力气不够,快速摇了上千下,两只胳膊发酸,摇不动了。】
唐诗想笑:【哈哈哈,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救了他一命。他这想法不错啊,不过光想靠人力上天简直不可能,船只在水里有浮力托着划桨要轻松得多,而且实在划不动了也可以歇歇。可飞机在天上不行啊,还是必须得有燃料做支撑才能长时间远距离飞行。】
瓜瓜:【没错,他搞热气球都比这木鸟飞天成功的概率大得多。不过也亏得他不是搞热气球,不然飞上去没法下来,肯定要完。】
听到周二没事,大臣们也松了口气。
只是如今周泰这个吏部一把手都被亲儿子打脸了,他们再激烈反对,总感觉没那么理直气壮。
天衡帝看着众心不在焉的大臣,心里有了计较。
科举改革,反对最激烈的便是吏部和礼部,其他的大臣也有不少反对的,可没他们这么激烈。
如今礼部因科举舞弊一事正是气短之时,周泰又不在,吏部的人一盘散沙,是推行新政阻力最小的时候。
天衡帝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道:“诸位爱卿的顾虑朕都明白了。既然不宜将工部的各种工匠技术加入到科举中,那就另行单独设置一门工考,同样三年一届,比会试晚两个月,在四月初九举行。”
“工考采用推举制与海选制结合,各州县按规模大小可推数名能工巧匠入京参加工考。海选制则交由工部来办,前一年的秋季各地未被推举的能工巧匠,还有工部的匠人都可将自己的设计、发明递交到工部,入选者可参加四月初九的工考。”
“至于工考的流程和科目,由工部来制定,礼部、吏部可各派一名官员监督,以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
这个流程好像也还可以。对现在的科举考试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原先反对的官员都没再吭声,只是彼此交换眼神。
唐诗也有些惊讶。
【瓜瓜,皇帝这办法不错啊。不过就是要防止一点,最后所谓的能工巧匠,所谓的发明都是来取悦皇帝了。】
瓜瓜:【难免的,毕竟得了皇帝的欢心就可鲤鱼跃龙门了,很多人会故意往这些能取悦上位者的方向投机取巧。所以要工考也要分详细的科目类别,制定一个相对统一衡量的标准,比如农业方面,农业机械的发明与改良、嫁接育种技术等可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增加产量的发明发现才能视之为进步,作为评定工匠农人的标准。比如木匠机械方面,应该把发明了新式的技术或是改良了木工机械,发明了更高效的守城攻城器械等等作为评判标准。】
唐诗:【你说得有道理,考核的标准应该实用而非取悦权贵方面的创新,这样才能促进科技的发展。我看徐勘很维护工部,像是个干实事的,在制定工考这块时应该会注意这一点吧。】
本来没想那么多的徐勘激动不已,真是恨不得拿个小本本出来赶紧将这些都抄下来。
天衡帝勾了勾唇,答案都送到他们面前了,若是工部连抄题都不会,徐勘这工部尚书也该换个人来做了。
见无人反对,他又放了一记重锤!
“工考者凡是通过者,免五十亩田赋,见官不跪,每月两贯钱的补贴,不包括在俸禄之内。”
这待遇比举人差一些,但比秀才又要好一些。
大臣们看出了皇帝志在必行,有点意见不多就没反对,但谁知道天衡帝还有后话。
“每年工考者前三五,朕要亲自接见,若其有特别出众者,封爵,仅传一代!”
满朝哗然,封爵,这是何等荣耀的事,这也是多少大臣孜孜不倦求了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如今这些工匠却有机会封爵,让他们怎么平衡?
“皇上,区区匠人,能得窥见圣颜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何能封爵?这不妥啊。”
“是啊,皇上,此事不妥,匠人而已,又未曾对朝堂对大雍立下汗马功劳,这如何能封爵?”
“皇上,若匠人都能封爵,岂不是寒了众多忠心耿耿的将士、大臣们的心?”
……
【笑死了,说得好像非要劳苦功高才能封爵一样。】
【傅国公他们家立下过什么汗马功劳?不过就是生了两个好女儿而已,短短二十几年就由一小官升为一品国公,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家族。】
【还有正在说话的海宁伯,他们家的爵位是拍先先帝马屁得来,他咋好意思反对啊?】
【照他们这标准,傅国公、海宁伯……他们这些人的爵位是不是得来不正,应该先撸了?】
随着唐诗一个个点名,原本还在跳脚的许多勋贵和其亲家都讪讪地闭了嘴。
朝堂上反对的气焰一下子弱了很多。
葛经义看得好笑,站出来道:“皇上,诸位大人对封爵意见如此之大,不若朝廷重新讨论讨论封爵的标准和传袭的标准。微臣也认可,非大功绩者不可封爵,子嗣不肖者,亦不可承爵。”
好多大臣,尤其是勋贵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要严格按照立功来封爵,再对承袭爵位的要求也严格几分,那这朝中大半勋贵的爵位都要被撸掉。
唐诗好想笑。
【狠还是葛大人狠,一句话就让他们都变成了哑巴。】
【真是笑死了,瞧不上人家工匠封爵,他们有什么资格?要真论本事,他们有些未必如那些工匠。写《齐民要术》的贾思勰,写《天工开物》宋应星,写《本草纲目》的李时珍,指南针、造纸术、活字印刷术、火药的发明者,这些人哪个不配封候将相,千古流传?】
【几百几千年后,世人都还记得他们,将他们记在史书中代代流传。可有几个人记得这些庸庸碌碌,尸位素餐的达官贵人?】
【他们这些人往上数个几代,十几代有几个不是不入流的出身?】
尤其是开国跟着打天下的那帮功臣,有不少出身寒微。
被葛经义摆了一道,又被唐诗骂了一通,刚才还反对得最大声的勋贵们立马闭了嘴。有些脸皮厚的还马上改口:“微臣认为皇上所言有理,若为大雍立下大功,便是贩夫走卒又如何?”
“是啊,只要于大雍有功,对朝廷有利,封爵也是应当的。”
……
一个个顿时变得很好说话起来。
唐诗看着这些墙头草,甚是无语。
【葛大人真厉害,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放葛大人治治他们。】
大臣们心里苦,但大臣们不说话。
这位姑奶奶是真惹不得,还有葛经义那老小子,简直是马屁精投胎。
因为没人反对,这事便愉快地定下来了。
这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刚考完的文人学子们听说了这事,很多心里都不服。凭什么啊?他们寒窗苦读十年,最后跟那些下九流一样?
有不少学子跑去找文官,尤其是那些欣赏他们的文官,希望能上书恳请皇帝改变主意。
其中周泰身为六部之长,找他的人最多,除了这些激情澎湃的学子,还有一些老古板的官员。
但周泰哪有这个心思啊。
因为他家里都快闹翻天了。
周二被逮回去后挨了一顿训,周夫人又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本来都有点心软打算收心好好读书了,谁知听说朝廷要开工考,三年一届跟会试一样,若能得前三甲有幸见皇上,还有可能会封爵。
自己的“不务正业”能得到朝廷认可,若是干得好,照样可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周二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不顾自己身上有伤,主动跑去跪祠堂,一跪就是一夜,恳请周泰允许他去工部。
周泰都要气死了。
他儿子要是去了工部当那下九流的匠人,以后同僚们怎么看他?
但周二倔强得很,都跪得两眼发晕了,浑身摇摇欲坠了,还不肯起来。
这可心疼坏了周老夫人和周夫人。两人齐齐向周泰施压:“哎呀,老二想去工部就让他去吧。家里又不止他一个,还有老大跟老三呢。”
周老大两兄弟也跟着点头:“是啊,父亲,二弟从小便喜欢捣鼓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让他去吧,儿子会好好念书的,求取功名之事就交给儿子和三弟吧。”
周泰看着他那敦厚的样子,实在是说不出苛责的话。
老大有多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无奈天资有限,苦读二十年也只考中了个秀才,这辈子指望他金榜题名怕是难了。
“爹,儿子以后一定会努力的,争取给咱们家挣个爵位回来。”周二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
周老夫人心疼孙子:“哎呀,我的孙儿真有志气,祖母相信你。”
一家人都跟他唱反调,周泰能怎么办?
他在外头再威风,在家里还是要听他老娘的。
“你真的要去,不后悔?”
周二听出了周泰话语里的松动,连忙保证:“爹,您放心,儿子一定会混出个名堂,让您以儿子为荣的。”
周泰皱着眉:“天天瞎捣鼓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出息?老子不求你闯出什么名堂,但今日这种可能伤害身体的事绝不可发生,否则老子将你绑回来,把你藏的那一堆玩意儿都给烧了。”
周老夫人和周夫人也连忙应和:“是啊,老二你要捣鼓这些咱们不反对,可你不能再冒险了,不然祖母/娘也支持你爹。”
周二可以正大光明地发展自己的爱好,欣喜不已,连忙答应。
他的伤都还没好全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工部拜师学艺,打算在工考时一鸣惊人。
这事传出去后,老顽固大臣们看周泰的目光俨然是在看一个“叛徒”。
周泰哑了声,谭元清也不开腔,最后这场风波还没闹起来便消弭于无形。唯一的变化就是工部变得很忙,不少能工巧匠想进工部。
因为很多时候,工匠们都是世代相传,父传子,师传徒,学到的有限。
工部就不一样了,这里集中了全国最顶尖最优秀的一批匠人,而且什么奇才都有,在这里能学到家里没有的技术。
最后工部官员经过商议,拟出了工考的几大类,农林牧副渔、机械兵器制造、建筑营造水利、盐池铸币锻造,没划分到这四大类都划归为其他。
加一起总共五个类别,至于参加工考的标准,要么是地方举荐,要么是有某一项发明或创新。
标准拟定后,便发到了各州县,并在京城贴出了告示。
因为第一年太匆忙,日期推迟到六月初进行,各地将推荐名单和人员一并送入京中。
工考之事尘埃落定之后,很快便到了三月中旬,春闱放榜的日子。
这对汇集在京城的近两千名读书人来说可是人生中的大事,当天一大早就有无数考生守在榜下,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届春闱总有有一百多名考生金榜题名。
虽说后面还有一轮殿试,但殿试几乎不淘汰人。
也就是说这些才俊都说妥妥的准官老爷,其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他们也忙了起来,忙着各种交际,同届考生聚会积攒人脉,跟赏识自己的大人来往,以求谋个好前程。
尤其是那些还未婚配的青年才俊,更是这些宴席中的香饽饽,天天赴宴都不带歇息的。
当然,朝中大臣们也忙了起来,尤其是家中有适龄闺女的,这不就是相看的好时节?尤其是那些排名靠前的青年贡生,更是不少达官贵人争相捉婿的目标。
有些甚至有官员相中了同一个女婿,然后吵得不可开交,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在朝堂上都杠了起来。
这不太常寺少卿李常民就跟翰林院侍读学士裘田为了先帝忌日之事吵了起来。
裘田认为国库不丰,先帝忌日应一切从简。
李常民觉得百善孝为先,先帝忌日当隆重周到。
其实两人之所以这么不对付还是看上了同一个女婿。
两人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
唐诗躲在角落李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我倒要看看他们让他们不顾颜面也要争抢的贡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抢手。】
【黎纲,今年会试第七名,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果然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啊。】
既年轻会试成绩又这么靠前,说明其才学出众,即便拿不到殿试前三甲,那也是这次会试的佼佼者。
【瓜瓜,他长得好不好看?】
瓜瓜无语:【当然好看,要是长得太丑太矮,李常民和裘田也不会在榜下就一眼相中他。你当人人都是闵政啊,专门挑矮矬坏当女婿?】
闵政苦瓜脸……
咱们就说能不能忘了这事,不要三不五时地又把他拉出来?他也是要脸的好吧。
可唐诗对他怨念很深,现在瓜瓜提起,她仍不忘踩一脚。
【也是,闵政这种奇葩极品到底是少数。大部分父亲还是希望女儿嫁个相貌堂堂又才华出众的丈夫。话说这黎纲到底多好看啊?他们俩都相中了,还为此撕破了脸?】
瓜瓜:【他们今日在城外的通河下游的一条支流上举行曲水流觞,京城好多贵女特意绕道去看这些贡生,其中一大半的姑娘都盯着黎纲看,好多见了他都羞红了脸。】
唐诗相信黎纲是真的好看了:【这是经得住考验的美貌啊。曲水流觞,是历史上那个曲水流觞吗?】
瓜瓜:【对,模仿古人,吟诗喝酒。】
唐诗疯狂地心动了:【我只在课本上看过文字描述。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一群才华横溢的学子在通河边吟诗作画,好不风雅。光想想就好激动,真想去看看,瓜瓜,他们这个活动要搞几天啊?】
瓜瓜:【还几天呢,今天就完了。当然,要是又有人设这种宴也还会举行。】
唐诗垮下了嘴角,感觉自己是没机会去见识了。
但很快她又来了劲儿。
即便不能亲自跑去看热闹,但她还有瓜瓜可以看现场直播啊,也比看一群老头子们吵架好玩多了。
只是看了一会儿,唐诗又感觉没意思了。
没办法,她一个现代人,文言文造诣真的很普通很一般,诗词歌赋除了会被那些脍炙人口的名句外,更是一窍不通。
所以在第二十词听到瓜瓜转述谁谁即兴作了一首诗获得满堂喝彩后,唐诗只有一个想法。
【我觉得这游戏还没玩真心话大冒险好玩。】
瓜瓜:【宿主,你真俗。不过实话实说,真心话大冒险确实更有意思。】
唐诗:【咱们俩都是俗人啊。】
瓜瓜:【所以臭味相投,你才会绑定我。】
唐诗很无语:【臭瓜瓜,你就不会用意气相投吗?我不想理你了,无趣。】
瓜瓜:【别啊,好戏来了。宿主,你要不要看?】
唐诗立马来了精神:【咋的,有贵女当面抢婿?】
瓜瓜:【那倒没有,你自己看吧,笑死了。】
唐诗赶紧翻八卦。
通河下游,绿柳拂面,清风徐徐。
一群士子正在谈诗论经,好不惬意。
忽地远处仙乐飘飘,一辆马车驶来。
这马车极尽奢华,车上缠绕着金丝银线,四角绑着桃红色的纱巾,马车前后各跟了八名窈窕婢女。
这些婢女一个个都是二八年华,容貌秀美,穿着统一的粉色银纹蝉丝衣,手臂上搭着白色的披纱,手里提着银盆,盆里是刚从枝头采摘下来的桃花。
随着音乐声响起,她们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样,不约而同地举起纤纤玉手,往空中一撒,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宛如桃林仙子降世。
士子们都看呆了。
京城贵女这段时间他们远远的见过不少,可如此奢华高调做派的还是第一个。
别的不说,单是马车的装饰,婢女们身上的穿着打扮,这些加起来估计都得上千两银子。
读书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谁不想找个漂亮温柔家里又有钱有势的老婆?
“这是谁家的千金啊?”
“不知道,要么是显赫的勋贵之后,要么是朝中大员家的千金吧?”
“郡主县主也有可能。”
“婢女都个个容色出众,这位千金不知是何等芳华绝代的美人。”
……
他们纷纷猜测这女子的身份,最后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这肯定是个出身高贵,国色天香的千金小姐。
若能寻这样一位千金为妻,得少奋斗二十年。
不少还未曾婚配的贡生都蠢蠢欲动。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若能得了贵女欢心,以后美人财富权力兼得。
“这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相逢就是缘,咱们去拜见拜见这位姑娘吧。”
有了人开头,其余的纷纷附和,连已经成了家的也凑过去看热闹。即便这等好事落不到自己头上,若能一睹这位佳人的芳容也不虚此行。
于是一行人来到马车前,拱手道:“姑娘好,我等是今科学子,金榜题名后大家相邀到通话边举行曲水流觞,谈古论今。有缘遇到姑娘,不知姑娘可否一见?”
马车停下,里面传来一道柔媚动听的年轻女声:“诸位学子想见小女子?”
声音酥软动人,大家越发肯定这是一名漂亮的胡娘,更心动了。
“小生仰慕姑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小生是这次会试十八,家中良田千亩。”
“姑娘,小生身高七尺有余,作得一手好画,不知是否有幸为姑娘做一副画?”
……
他们简直是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美人一顾。
唐诗看得捧腹大笑。
【笑死了,瓜瓜,实在是太好笑了。】
【李常民和裘田还是太嫩了,这波最大的赢家是武安侯啊。】
李常民和裘田齐刷刷地瞪向了武安侯,这家伙不老实啊,他们俩还没争出胜负,他竟半路截胡,还把姑娘打扮得如此浮夸派出去,太阴险,太狡诈了。
他们这种老实人咋跟武安侯这种花招百出的家伙拼?
许多大臣看武安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好家伙,原来还可以这样捉婿啊,他们学到了。
只有武安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家根本就没适龄的姑娘,捉什么婿?放榜那天,他都没派人去看,今天这事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跟武安侯府走得近的也清楚,他们家没有正值婚配的姑娘。
可瓜瓜和福星姑奶奶不会乱说,那这是咋回事?
武安侯想到这里立马瞪大了眼睛,莫非是有人冒充他们家的人在外招摇撞骗?好个骗子,胆敢破坏他们家的名声,等一会儿朝会结束,他就带人去将这骗子捉拿去京兆府。
但很快武安侯的愤怒就化成了尴尬。
【哈哈哈,车帘掀开了,在贡生们的千呼万唤中,一条满是汗毛的粗大腿伸了出来。】
【武安侯府的三爷真是绝了,他故意的吧,这天气又不热,根本不需要把腿露在外面。毛绒绒,又粗又黑,他这是打算闪瞎这群贡生的眼吗?】
【哈哈哈,损,太损了!好想看看这些贡生的表情,太乐了。】
朝堂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只有武安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058章
通河边上未曾婚配的学子们就跟孔雀开屏一样, 极尽所能地展示自己的财力,展示自己的才学,若是这两者都不出众的便变着法子从其他方面夸自己。
有的竟赋诗一首夸自己的外貌, 还有的说自己家往上五代都是痴情种, 无子四十方可纳妾,甚至还有的说他家保生儿子云云, 总之是花招频出,只为博得美人一眼。
这么大的阵仗引得在通河附近踏青的游人都围了过来。
不一会儿,这片草地附近就聚集了成百上千人。
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马车里的女子终于再度开了口:“诸位公子盛情难却,小女子若不出来见一面,便是小女子失礼了。只是小女子相貌平平,还望诸位公子莫要嫌弃小女子的长相。”
这话没人相信。
绿叶衬红花的道理谁不懂, 她若真长了一张无盐脸,怎么可能带十几个漂亮的婢女招摇过市, 这岂不是显得她更普通了?
大多书贡生都觉得这话是对他们的考验。说不定这些婢女随从甚至是看热闹的游人中就有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给他们的一言一行打分。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更是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嫌弃。
“怎么会呢?姑娘蕙心兰质, 品行高雅, 至于外貌不过是一层皮囊罢了。”
“是啊,俗话说,娶妻当娶贤,人品为上。姑娘心胸宽阔,品位不凡,定是个妙人。”
……
一个个妙语如珠,视美色如粪土的模样。
马车中传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随即那女子终于开了口:“承蒙诸位公子不嫌弃小女子蒲柳之姿,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
话毕, 一只削葱指轻轻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手指粉嫩白皙,白皙透亮,美如柔夷。
单是一只巧手就让人心神荡漾。
贡生连同游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美人出场。
下一刻,一条覆着密密麻麻黑色汗毛的小腿伸了出来,这条小腿足有碗口那么粗,小腿上的肌肉紧实,青筋脉络依稀可见。
现场静寂了数息。
贡生们的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更让他们崩溃的还在后面。
小腿落地,紧接着一个又矮又胖,还蓄着满嘴络腮胡的糙汉子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会是你?那姑娘呢?我们明明听到了姑娘的声音。”有贡生不可置信地说。
“是啊,刚才那只手也分明是女子的手。是不是你挟持了车中姑娘?”
……
面对这些贡生几近崩溃的样子,武安侯府的成三爷仰头哈哈大笑,然后一掀车帘,车中情形一目了然。
里面只有一名相貌常常的婢女,婢女下了马车,恭敬地站在成三爷身后,福了福身:“三爷,奴婢今日表现可还行?”
成三爷捧腹大笑:“不错,春莺你今日表现甚好,回府去账房领五两银子。”
“三爷,三爷,那奴婢呢?”端着银盆的漂亮婢女们也拥了上前,娇滴滴地说道。
成三爷心情大好,一挥手:“都有,都有。”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平白看了一出好戏的游人们跟着笑得乐不可支。寻常捉婿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妄图攀高枝,最后绝色美女竟是个抠脚大汉这样的反转更有看头。
只有被戏耍的贡生们一个个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今天这事一传出,全京城的人都只怕都要笑话他们。
贡生们都是准老爷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为首的贡生站出来质问道:“不知尊驾府上在何处?我等不曾得罪过你吧?你为何要这么戏弄我们?”
成三爷行不改名坐不更姓:“老子是武安侯府的三老爷,怎么,你们要找我算账?哼,不过一群自命清高、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你……”贡生们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再被他这态度一激,心火直接冒,“好,好你个武安侯府,欺人太甚,我们定要去京兆府讨个说法。”
成三爷压根儿不惧:“好啊,老子倒要看看京兆府怎么说。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老爷我想怎么招摇过市就怎么招摇,是你等自己贪慕富贵美色跑上来自荐枕席,怨得了谁?”
这话太戳心窝子了。
但哪怕是事实,很多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着普通人的劣根性。他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成三爷怒道:“好,你给我们等着,我们这就去京兆府!”
成三爷耸了耸肩,轻蔑地扫了他们一圈:“好啊,老爷我等着!”
一群贡生吃了这么大个憋,一个个脸涨得通红,但又做不出跟成三爷干一架的举动,气得拂袖离开,一场曲水流觞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唐诗很惋惜。
【多好一活动啊,这还没到中午呢就结束了,太可惜了。】
【不过成三爷可真是个乐子人啊。他屡次考不中,心里不痛快,也让大家都不痛快,想出这等捉弄人的损招。】
【又一个学渣,哈哈哈,不过这个学渣挺有意思,损人都出这种无伤大雅的招数。】
朝中大臣恍然,难怪成三爷会特意搞这出呢,原来是嫉妒这些考生啊。
成三爷身为家中的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袭爵的事基本上落不到他头上。所以老武安侯便从小就给他设计了另一条路——科举。这也是大多数没法享受祖宗荫蔽的官宦子弟最能出头的一条路。
奈何成三爷不是块读书的料。老武安侯花重金,四处托关系给他找了名儒启蒙教导他。奈何成三爷天生没长这个慧根,苦读二十年才考中秀才,考举人到现在都还没考上。
一直考不上,心里能不产生点情绪吗?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周泰得知原委后,心有戚戚焉,同样是家有学渣,但自家那几个,老大好歹勤奋刻苦踏实,老二虽不听话,可到底也没干这么荒唐事的,老三奸猾了一些,倒是有朝成三爷这方向发展的趋势。
不行,回头看看,老三要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还是给他寻个差事,找点正事做吧,别跟成三爷一样,没考上还整出这些幺蛾子。
唐诗还在感叹。
【哎,这些贡生就是太好面子了。被戏耍就大大方方承认嘛,谁不青春慕艾,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想结一门对自己有助益的婚事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高帅富、白富美谁不喜欢?】
【他们若是坦坦荡荡,成三爷还没法笑话他们。】
贡生的整体年纪都不小了。
其中那些还未曾婚配的也基本上都是二三十岁的,这在古代早就过了婚配的最佳年龄。
他们是娶不到媳妇吗?
显然不是,考上秀才便有了功名,穷秀才想要娶妻也不是很难的事,更别提举人老爷了,只怕乡试过后就有不少人给他们说媒。
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娶妻就是为了金榜题名之后再考虑终身大事,这样能相到的岳家肯定更胜从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耻的,可有些人面子上挂不住。
【贡生们自己吵了起来。一部分说算了,一部分咽不下这口气,要去京兆府告成三爷。】
【我看他们就是色厉内荏,挽尊而已。这种事又没触犯律法,也没人逼着他们上前献殷勤,这可都是他们自愿的,京兆府能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把成三爷抓起来啊。】
确实是这个理。
所以这群贡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在场的文臣们无不庆幸自己当初没遇到成三爷这个混不吝的,尤其是那些曾跟成三爷同期考过的官员更是感谢那时候成三爷还没这么变态恶劣,不然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只有武安侯满头黑线,看着大家打量戒备的目光,他头痛不已,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呢?
虽说他们家不惧这些读书人,可冤家宜解不宜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无事还好,若哪一天武安侯府落了难,这些人落井下石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文人这张嘴可是能杀人的。
后面朝堂上说了什么,他都没仔细听,等广全一宣布下朝,他就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他是要去收拾他弟弟搞出来的这个烂摊子,不由得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武安侯回到府中就派人将成三爷叫了回来,狠狠训了一顿。
但成三爷显然是个老油条,任凭武安侯怎么训斥,他都装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儿都不当一回事,气得武安侯差点请家法,最后还是武安侯夫人过来将他拦住了。
“滚滚滚,你个糟心的玩意儿,我们侯府的名声都要被你给败光了。”武安侯直接把成三爷给赶走了。
成三爷就像块滚刀肉,根本不在意长兄的训斥,大咧咧地走了。
成夫人看丈夫气得实在不轻,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又安慰他:“侯爷别气坏了身子,三弟就是任性了一些了。此事妾身也听说了,不过就是一玩笑。”
武安侯皱眉看着她:“就是你惯得他无法无天。玩笑,他几乎是把这一届贡生都给得罪完了。”
“不至于吧,就一个恶作剧!”成夫人有些惊愕。
武安侯说:“大部分人不至于,但这几十百来号人里,谁能保证没有几个小人?凡事以和为贵,能不得罪便少得罪人。”
成夫人知道丈夫素来谨慎,点头道:“侯爷说得是,不若妾身派人给他们各送一份礼物?”
武安侯背手沉吟片刻后摇头道:“不必,送轻了没作用,送贵了不值得,还显得咱们武安侯跌份。”
这个事虽说是成三爷做得不地道,但除了闹个笑话,没什么实质上的损伤,犯不着这样大张旗鼓地给他们送礼。这样反而让人看轻了他们武安侯府。
“那侯爷可有其他主意?”武安侯夫人问道。
武安侯思忖片刻后道:“端惠郡主不是要举行赏花宴吗?你去找端惠郡主给这些未婚的贡生也发张帖子,既表达了咱们武安侯府的歉意,同时也展示了咱们侯府在朝中的人脉。”
而且赏花宴还有相亲的性质。
若这些贡生在赏花宴中觅得良缘,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不说,还要欠他们武安侯府一份人情。
武安侯之所以让妻子去找端惠郡主是因为两人是表姐妹。
成夫人的姨母嫁入福王府做继室,生了端惠郡主。有这层亲缘关系,她上门也方便。
唐诗对武安侯的谨慎小心没什么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赏花宴。
【瓜瓜,赏花宴好玩吗?】
瓜瓜:【端惠郡主有一个别院,别院中种满了杏树、桃树、梨树,此外还种了一些丁香、迎春、牡丹等花卉。是京城最有名的赏花园林之一,有上千亩,几乎每年她都要举行一次赏花宴,规模有大有小,有时候只邀请一些亲密的手帕交挚友,有时候会广邀京中贵胄。】
唐诗:【这次连贡生都要邀请,那规模肯定很大,很好玩,好想去看看。】
瓜瓜透露给唐诗一个消息:【端惠郡主让嘉欣公主给皇帝送了一封请帖。】
端惠郡主是天衡帝的亲姑姑。
嘉欣公主则是天衡帝的三姐。
天衡帝的兄弟都挂了,就还有几个姐妹,虽说来往并不亲密,但也好歹算是血缘关系很近的人。
端惠郡主托嘉欣公主给天衡帝送这个帖子,显然是希望天衡帝能去参加。若是天衡帝在赏花宴上玩得高兴了,端惠郡主在宗室中的地位也能往上提一提。
他们这些宗亲的地位和权力,都来自于皇帝的宠爱。
唐诗偷偷瞄了一眼正在专心批奏折的天衡帝,摸不准他会不会去,更不确定他会不会带上自己了。
【瓜瓜,你说我现在讨好皇帝还来得及吗?】
瓜瓜:【你不是打算惹他厌,把你赶回昭华殿躺平吗?】
唐诗:【这个事可以等等的嘛,先把花赏完再说。】
说干就干,唐诗难得勤快,主动端了茶上前:“皇上,您已经批了好一会儿奏折,歇一歇吧。”
天衡帝从奏折中抬头,轻挑眉梢:“关心朕?”
唐诗点头如捣蒜:“是啊,皇上日理万机,辛苦了。”
天衡帝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小俞有什么表示?”
啊?这可难住了唐诗,皇帝要什么没有。
她连忙找外援:【瓜瓜,你说怎样才能投其所好,让皇帝高兴?】
瓜瓜:【要不你帮他批奏折吧,那边还有两堆呢。】
唐诗瞄了一眼案头上两摞堆成小山的奏折:【这不大好吧,万一看到什么要不得机密惹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天衡帝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唇很是为难的样子,心里哭笑不得。她每天到底都在想什么,真要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会这么大剌剌地摆放在书桌上吗?
而且他们在她面前有秘密吗?
“陪朕用膳吧,朕饿了。”最后还是天衡帝主动开了口。
唐诗忙不迭地答应了,这个她会。
御膳房摆了膳,试过菜之后,天衡帝摆手:“小俞留下伺候,其他人都退下。”
广全领命带着宫女和太监们退下。
唐诗连忙担起了布菜的任务,天衡帝但凡瞄了哪道菜一眼,她立即拿起公筷给他夹菜,不一会儿天衡帝面前的碗里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天衡帝看她这副狗腿的模样,轻轻摇头:“不用管朕了,坐下陪朕用膳吧。”
唐诗忐忑不安地放下公筷。
【瓜瓜,皇帝是不是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自从安嫔出事后,皇帝再也没招过妃嫔进承乾宫。你说我要是想办法将淑妃她们请过来陪他吃饭,他会不会很惊喜?】
以前可是经常让她们这些妃子陪他用膳的,可见他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瓜瓜:【可以试试。听说你们人类都很怕孤独,干什么都喜欢人陪,连上个厕所小女生们都要手牵着手。】
天衡帝瞥了一眼跟瓜瓜讨论得正欢的唐诗,很是无奈。
他拿起公筷,直接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排骨:“吃吧。”
唐诗惊得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天衡帝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故意逗她:“嘴巴张这么大,是要朕喂你?”
唐诗连忙摇头:“我……小的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自己吃。”
说完狠狠地扒了一口饭,将嘴巴塞得满满的,两颊鼓起,跟小松鼠一样,两只滴溜溜的眼珠子里写满了戒备和不可思议。
【瓜瓜,看到没,皇帝给我夹菜,他给我夹菜!】
瓜瓜:【看到了,可能是礼尚往来吧。你们人类不是最讲这个吗?这有啥稀奇的,历史上还有不少皇帝给大臣夹过菜呢。】
唐诗眨了眨眼睛:【是这样的吗?】
听说不是她一个人享受过这种待遇,唐诗顿时轻松了许多。
天衡帝听着这一人一瓜离谱的讨论,眼底漾开极浅的笑,又抬手给唐诗夹了一块芋头。
唐诗还是有点恐慌:“皇上,奴才自己来。”
实则在心里哀嚎:【瓜瓜,我喜欢吃土豆不喜欢吃芋头,都说自己来了,皇帝给我夹了好几块,真想夹回他碗里。】
瓜瓜看热闹不嫌事大:【夹回去呀。】
唐诗倒是想,但她一向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心里张牙舞爪畅想一番打破狗皇帝的狗头,到最后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含泪逼自己把那四块芋头给吃了。
看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吃芋头跟吃药的样子,天衡帝心情大好,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喜得广全公公眉开眼笑,决定让唐诗明天还陪天衡帝用膳。
唐诗愕然,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不过天衡帝一句话就让她心情瞬间变好。
“三日后,端惠郡主举行赏花宴,你和广全陪同朕一道去,准备一下。”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了。
唐诗乐了,狗腿地表示:“是,皇上,奴才一定好好伺候皇上。”
有了出宫赏花游玩这根胡萝卜吊着,唐诗的情绪高涨,这三天极尽殷勤,就怕皇帝改变主意不带她。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三月二十六这日,天衡帝穿着便装,带着侍卫、广全和唐诗出了宫去端惠郡主的别院赏花。
端惠郡主这个别院非常大,占地千余亩,院中还有一条小溪横穿而过,小溪两旁是灼灼桃林,清风徐来,落英缤纷,漂流的清澈水面上全是美丽的花瓣,宛如清幽的室外桃园。
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在门口亲迎天衡帝。
天衡帝表示今天不是在宫里,没有君臣,只有姑侄、姐弟,让她们不必拘束,他就是来踏踏青看看花的,随便走走就好。
话说这样说,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哪敢怠慢。她们专门带着天衡帝往花开得最盛的地方走,唐诗也跟着饱了眼福。
梨花胜雪,桃花灼灼,杏花婀娜。除了这几种春日最常见的花,道路两旁还栽种着郁金香、迎春、牡丹等花卉,整个别院宛如一片花海,入鼻的空气都带上了清幽的花香。
太漂亮了,关键是人还少。
唐诗在现代也曾跟同学一起去植物园赏过花,花是好看,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几乎变成看人去了,拍的照片也到处都是人。
一行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走了几百米,踏上一座石拱小桥,放眼远眺,四周都是花的海洋,粉的、白的、红的,连绵不绝。
唐诗看得目不暇接,体验感一级棒,恨不得有个手机将这么漂亮又没什么人的花海拍下来。
下了石拱桥又走了几百米,前方热闹了起来。
赏花当然不可能只看花就完了,前方是表演的地方,还设了遮阳的观众席,有茶水糕点等物,方便赏花走累了的归人们坐下来看看表演,喝喝茶吃吃点心。
别院的下人在空地最前方设置了一出水榭歌台。
舞台驾在溪流之上,桃树之下。
溪水淙淙,落英缤纷,身着俏丽轻盈薄纱的舞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春风拂面,花瓣漫天飞舞,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落在舞姬们的头上、身上,给本就飘逸灵动的舞姿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浪漫。
唐诗看痴了,玩还是古人会玩啊,这些贵族太会享受了。
端惠郡主邀请天衡帝:“皇上过去坐坐吧?”
天衡帝答应了。
端惠郡主将他带去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正在欣赏舞蹈的宾客有认出天衡帝的,连忙起身行礼。
天衡帝摆手:“今日朕也是受端惠姑姑所邀,过来赏花的,大家随意,不用顾忌朕,朕今日同你们一样。”
大臣和家眷们行完了礼,纷纷坐了回去,继续欣赏歌舞表演。
一曲既毕,丝竹声响起,一群粉衣薄纱女子提着小巧别致的莲花灯缓缓转开,最后中间露出一名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手中空无一物,但手指纤细白嫩,极为灵巧,她轻轻舞动水袖缓缓起身,展现出窈窕婀娜的身段,腰肢又细又柔软。
唐诗看到她总算明白何为美人在骨不在皮了。哪怕看不清这名舞姬的脸,她也觉得这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唐诗看痴了,跟她一样的不在少数。
等美人一曲舞毕,台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唐诗也激动地拍起了小手。
美人含笑冲台下的宾客轻轻福了福身,正要退下,清风吹掉了她脸上蒙的那层薄纱,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每一处都长得极美。
美人显然是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眼神慌乱,手足无措,像一只误闯入家里的小兔子,惹人爱怜。
唐诗听到四周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紧接着,周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极低,听不大清楚
瓜瓜:【宿主,大八卦,台上这名舞姬长得跟皇帝那早死的未婚妻非常像,大家都在讨论这个。】
唐诗:【未婚妻,傅家大小姐?】
瓜瓜:【对,很多人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听说皇帝跟他那未婚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特别好。】
【现在大家都在猜测,皇帝登基后,一直对后宫女子冷冷淡淡的,就是因为心里只有他那位前未婚妻。】
【今天找到个这么像的,皇帝多半会将她带进宫中。】
难怪这女子的薄纱掉了后,大家反应这么激烈,唐诗偷偷扭头去看天衡帝,只见天衡帝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那女子,眼神专注,晦涩不明。
唐诗可从没看到天衡帝用这种眼神看过妃嫔们。
唐诗激动了:【瓜瓜,这是要上演菀菀类卿,替身白月光的戏码吗?一滩死水的后宫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
第059章
唐诗和瓜瓜的这番话在人群中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傅家大小姐, 知道天衡帝跟傅家大小姐的这段过去的。
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回京的官员,更是从未听说过这事。如今知道了,八卦好奇是人的本性, 一个个都不由得看向了台上那名舞姬。
真是个绝色尤物!
傅家专门出美人啊, 长这模样,皇上念念不忘也就理解了。
若非碍于天衡帝还坐在前面, 又有个瓜瓜当小喇叭,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拉着相熟的京官四处打听了。
不过不能打听,但可以听瓜瓜和福星姑奶奶爆料嘛。
这些人一个个竖起了耳朵,目光在天衡帝和那舞姬身上来回偷瞄。
可惜天衡帝异常沉得住气,眼睛虽然依旧凝视着那名女子,可却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那舞姬似是被众人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盈盈一拜, 含情桃花眼勾魂夺魄似是不经意往天衡帝身上瞄了一眼。
唐诗不知道天衡帝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自己那一刻心脏都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瓜瓜, 这眼神好绝, 连我的魂都要被她勾走了, 皇帝要还不心动, 不是不行就是喜欢男人。】
【我以前还挺鄙视美人计,觉得那些能上钩的都是没脑子的。我现在明白了,那都是美人不够美,要换这种级别的有几个能抵得住啊?】
瓜瓜体会不到人类的情绪,但它有数据:【刚才在场的男人几乎都看直了眼。不过她很聪明,勾搭上皇帝可比勾搭上其他男人强多了。】
舞姬再漂亮,舞跳得再好, 在这些达官贵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玩物,在场的男子没人会娶她做正妻的。左右是做妾, 还不如跟着权势最大的那个。天衡帝还没皇后子嗣,她若能受宠生下皇长子,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瓜瓜的话,在场不少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起来,有些甚至悄悄拧了一把身旁的丈夫。
这底下的暗流唐诗浑然不知。
唐诗又偷偷瞥了天衡帝一眼。
【这么美的姑娘抛媚眼,狗皇帝也抵不住吧。看看,多久了,他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呢。】
【瓜瓜,太巧了,这舞姬怎么会跟傅家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你查查她的来历。】
唐诗虽然被美色所惑,但她也不是傻子,这么漂亮的女子又刚好跟傅家大小姐长的一模一样,还刚好被皇帝看到,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瓜瓜:【这舞姬是江南人氏,家里穷,被父母卖去做了婢女,后来她主家犯了事,女眷全部充入教坊司,她也就沦为了乐伎。】
唐诗很诧异:【这么说,都是我想多了,一切都是巧合?】
瓜瓜:【也不完全是巧合,端惠郡主看到了她,故意将她带进别院的。】
唐诗明白了:【端惠郡主送美人都送得这么小心翼翼,皇室真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不过这舞姬也真是漂亮,身世也凄惨,皇帝能将她带走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天衡帝不着痕迹地瞥了唐诗一眼。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台上那舞姬的身上,若真把这舞姬带回宫,只怕她天天粘那女子身上。
舞姬退下,又有新的乐伎上台表演。
但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全吃皇帝和这舞姬的瓜身上去了,也没人关心舞台上的节目。
本以为那舞姬退下这事就暂时完了。
结果台上的一曲琵琶还没结束,唐诗就感觉一阵香风扑鼻。她抬头便看到刚才那名舞女端着托盘过来。
舞女换下了那身飘逸的纱衣,换成了一身粉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头发简简单单地梳了个飞天髻,莹白如玉的脸上不施粉黛,看起来清丽动人。
她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一眼,柔柔地看了唐诗一眼,轻轻端着托盘过来跪在天衡帝面前:“皇上请用茶。”
细腻皓白的手腕纤细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惹人心怜。
那声音也跟黄莺出谷般清脆婉转。
唐诗感觉自己都酥了,她偷偷看向天衡帝。
谁料却被天衡帝逮了个正着。
天衡帝轻抬下巴,冲她示意。
唐诗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旁边的广全提醒她:“小俞,伺候皇上用茶。”
没长嘴巴吗?他伸手就能够着啊,就一尺多远,还非要她去拿。
但这么多人紧紧盯着她,唐诗只得弯腰从美人举起的托盘中接过那杯茶,正打算递给天衡帝,却听天衡帝说:“你替朕尝尝!”
啊?唐诗意外极了,低头便对上美人泫然欲泣的眼神。
太惹人心怜了,无奈郎心似铁啊。
唐诗也没办法,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完了,然后赶紧把茶杯放回了托盘上。
那舞姬还跪在天衡帝面前。
广全开口赶客:“退下吧。”
他的意思就是天衡帝的态度,舞姬抿了抿唇,红着眼眶端着托盘退下了。
后面的官员夫人们都留意着眼前这一幕,在心里纷纷猜测天衡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他看中了这个舞姬吧,可刚才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舞姬的示好,说他没看中吧,可舞姬表演的时候他明明看了好一会儿。
男人们觉得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尤物的示好。
尤其是经过瓜瓜的剧透,大家都知道了,这就是端惠郡主特意寻来讨好皇帝的,皇帝更是没有不要的道理。
唐诗也搞不明白了。
【瓜瓜,皇帝这到底是看中还是没看中她啊?】
瓜瓜:【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想不明白,唐诗也不管了,难得出宫一趟,这么好的风景和表演,不看白不看。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上,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手指灵动,弹的曲子唐诗听不懂,但不妨碍她长长见识。
一曲琵琶完毕,接下来又是一曲舞蹈,个个堪比上电视的水平。
唐诗大饱眼福。
途中,天衡帝去了一趟恭房,只带了广全和几个侍卫,留唐诗在这看着。唐诗也乐得自在,毕竟让她守在男厕所外面怪别扭的。
天衡帝一走,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全是议论那舞姬的,不少人在猜测皇帝到底会不会带这舞姬回宫。
唐诗赶紧竖起耳朵听八卦,别说,还真听到了不少。
跟傅家关系甚好的真定伯夫人说:“那姑娘只怕是要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当初皇上跟傅大姑娘一块儿长大的,两人感情可好了。太后娘娘经常召傅大姑娘进宫陪伴,皇上也时常会去傅家,傅家特意给皇上准备了一个院子,就在傅大姑娘的隔壁。”
“这从小长大的情分就是不一样,难怪皇上刚才看痴了。”
“可不是,而且傅大姑娘不光是长得美,性子也娴静淑雅,别说皇上,就咱们这些做婶子伯娘的见了也喜欢。”
“哎,可惜了,红颜薄命,多好一对佳人,却遭遇意外,阴阳两隔。”
“是啊,皇上十六岁那年随先帝出去秋猎,猎到的第一头鹿就是给傅大姑娘的。当时那画面啊,真漂亮,皇上坐在马上英姿勃发,傅大姑娘笑颜如花,当天皇上就高兴得给他们赐了婚。”
“我当时也在,可不是,那会儿各家的闺女谁不偷看皇上,可皇上眼里就只有傅大姑娘一人。”
“听说傅大姑娘出事后,皇上丢下处理到一半的奏折和大臣们冲出了宫,直奔傅家。”
……
唐诗想起天衡帝天天板着张脸的冷峻模样,还真没办法将他跟这些贵妇人口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联系到一块儿。
【瓜瓜,真是没想到,狗皇帝曾经还是个痴情种,你看看,傅大姑娘意外去世时,他是不是哭得很惨?】
天衡帝回来就听到这句,脸顿时黑了。
他背着手,仿若没察觉到众人的议论,淡淡地说:“走吧。”
广全连忙收拾东西,唐诗也赶紧跟上。
等走出一段距离了,瓜瓜还在给唐诗现场直播。
【他们都说皇帝今日触景生情,所以脸色这么难看。】
唐诗赶紧说:【皇帝的心情肯定很不好,那我走慢点,躲到广全公公后面,免得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到时候拿咱们开刀。】
天衡帝的脸更黑了。
刚走出几十丈,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就来了,福身行礼后,端惠郡主说:“皇上,午时了,臣在明月堂备了膳食,请皇上移驾明月堂。”
天衡帝颔首:“有劳端惠姑姑了,不知道国公爷和驸马何在?”
端惠郡主跟嘉欣公主对视一眼,笑道:“在前院招待客人,本是打算让咱们好好陪皇上叙叙天伦,臣这就请他们过来陪皇上喝酒。”
“就请他们两人即可,自家人吃顿饭,聊聊天。朕出宫了,实在不想再应付那些顽固的大臣们。”天衡帝摁住额头,一副头痛的样子。
这是对她们的亲近,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焉有不应的道理。
端惠郡主去请人,嘉欣公主留下陪天衡帝赏花。
走了一会儿,看到前方桃花开得正盛,天衡帝忽地停下了脚步。
嘉欣公主连忙道:“皇上可是想去那边看看?那是四年前端惠姑姑命人新种的桃花,听说是从南边引过来的品种,花色比咱们常见的要深一些。”
天衡帝背着手:“不用了。朕听说新鲜的桃花酿的酒很不错,小俞你带两个人去采摘一些桃花带回宫中。”
“皇上想喝桃花酿,不若让臣派人去采摘酿造一些便是。”嘉欣公主主动请缨。
可惜天衡帝不领情:“不必了,朕今日就带了不少闲人。”
于是闲人唐诗就被留下了。
她看着天衡帝远去的背影,有点想骂人。
【吃饭不带我,干活倒是叫我。】
两个侍卫听不到她的心声,怕完不成任务,催促道:“小俞公公,咱们该去采摘桃花了。”
唐诗只能边跟瓜瓜吐槽边去林子里摘桃花,桃花倒是挺漂亮的,但空着肚子采摘桃花实在不是什么快乐的事。
仰着头摘了半篮子桃花,唐诗感觉脖子有点酸,她放下篮子,在心里问瓜瓜。
【狗皇帝又没规定我一定要摘多少,这么多够了吧?】
瓜瓜:【恐怕不大够,桃花花瓣很轻的,别看半篮子不少,压紧实了没多少。】
唐诗哀嚎:【那我得摘到什么时候啊?】
瓜瓜知道唐诗犯懒了:【宿主,你要不就在这歇会儿吧。你现在回明月堂也不合适。】
唐诗感觉很莫名其妙:【啥意思?】
瓜瓜:【那舞姬在陪皇帝喝酒。】
唐诗恍然咬牙:【狗皇帝肯定是故意支开我的。好家伙,他一定是早就猜到端惠郡主会安排美人作陪敬酒,怕我坏了他的事才把我支走的。】
瓜瓜:【你为什么会坏他的事?】
唐诗犯了个白眼:【瓜瓜,你莫不是忘了,我算起来也是他的妃子呢。可我是那种人吗?我最多也就看看现场版。】
唐诗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虽然皇帝要宠幸谁,勾搭谁,这全天下都没人能管得着,可天衡帝平时看起来挺正经一人,也是比较要脸的那种皇帝,肯定不好意思当着小老婆的面宠幸舞姬。
她就说嘛,天衡帝可不像那种喜欢桃花酿的人。而且要桃花花瓣多简单,他只需一句话就有人给他送到面前,又何必非要差遣她到林中摘这桃花呢?
既然知道了摘桃花只是个幌子,唐诗也不想白费力气了。
她问瓜瓜:【知道哪里有吃的吗?狗皇帝不知道多久才能完事呢,咱们先去找点吃的,玩一会儿,等他那边完事了咱们再过去。】
瓜瓜:【厨房那边可以吗?】
当然可以,唐诗对两个侍卫说:“侍卫大哥,咱们摘的桃花够多了。皇上正在赴公主和郡主的宴席,不知道多久才会结束,咱们也先去找点东西吃吧。”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说:“咱们听小俞公公的。”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小俞公公,她去哪儿,他们自然要跟到哪儿。
唐诗高兴了,带着两个侍卫在瓜瓜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厨房。
别院的厨房很大,占了一个院子,有几十上百人在里面忙忙碌碌,香味扑鼻。
唐诗吸了吸鼻子,感觉更馋了。
一个管事大娘看着他们三人这与厨房格格不入的打扮,连忙殷勤地说:“这位公公,可是贵人在催?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唐诗摆手:“不是的,主子在宴席上喝酒,让咱们到厨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大娘,我都半天没吃东西了,厨房有什么好吃的啊?”
大娘看着唐诗乖巧礼貌的样子,笑了笑说:“等一下啊。”
不一会儿她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端着托盘出来,将唐诗三人领到了隔壁的侧间:“公公,地方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侧间只有一张瘸了一条腿的桌子,几把很有些年头的椅子,估计是他们平日里吃饭的地方。
唐诗不挑:“劳烦大娘了,这里就很好。”
大娘高兴地将菜一一放下:“厨房那边还在忙,你们要是不够叫我啊。”
桌上一共四道菜,没有平日里在宫里吃的精致,但量很足,一条红烧鱼,一锅炖鸡汤,一道烤羊排,还有一大盘醋溜白菜。
唐诗很满意,招呼两个侍卫坐下,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等她啃完了一只鸡腿,瓜瓜开口了:【宿主,明月堂有热闹,看不看?】
唐诗放下鸡骨头擦了擦手:【当然要看。】
明月堂,天衡帝和驸马、英国公落座,一排美貌的侍女便端着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地将各色美味佳肴放下。
随后又有貌美的歌姬侍女上前给他们倒酒,不巧的是,天衡帝身边的正好是那名跟傅家大小姐长得极为相似的漂亮舞姬。
天衡帝看了一眼。
端惠郡主大大方方地说:“皇上,臣看这姑娘心灵手巧,聪慧懂事,便让她来伺候您。”
天衡帝点点头,没说什么。
端惠郡主把人送到,便以有事要忙为借口出去了。
三人开始喝酒聊天。
英国公非常健谈,他早年去南方游历过,便跟天衡帝和驸马爷讲其了他在南方的见闻,从风土人情到山川河流,花卉植物等,还有各种奇遇。
他讲得很有意思,天衡帝和驸马都听得津津有味。
话题告一段落后,他举杯道:“瞧我,光顾着说话,来,皇上,臣敬您,您今日来,郡主特别高兴。”
他敬完了驸马也开始敬天衡帝。
两人轮番寻着各种理由敬天衡帝酒,旁边漂亮的舞姬更是每次都给天衡帝斟得满满的,很快一壶酒就喝完了,站在门口伺候的侍女马上又拿了一只银壶过来。
舞姬接过银壶,借着斟酒的动作柔弱无骨的身子都快贴天衡帝身上了。
驸马和英国公见天衡帝没有出声制止,两人对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皇上这没反对便是默认了。
两人劝酒劝得更起劲儿了。
很快又两壶酒喝完了,天衡帝放下酒杯道:“姑父、驸马,朕去一趟恭房,你们稍候。”
接着他抬起舞姬的下巴,端详了她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给朕继续斟满了,朕今日与姑父和驸马不醉不归!”
舞姬柔柔一笑,娇滴滴地说:“是,皇上。”
天衡帝进了恭房脸上的笑容就荡然无存了,他接过广全递来的帕子,狠狠擦了擦刚才捏过舞姬下巴的手,眼底戾气纵横,语气冰冷:“小俞呢?”
广全愣了一下:“还没回,应该还在摘桃花吧。”
天衡帝可不觉得唐诗会老老实实一直在那摘桃花。今天别院人很多,虽说有两个侍卫跟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派人去将她找回来,低调点,不要惊动了端惠。”
广全连忙应是。
天衡帝掸了掸衣服,总还是感觉身上带着一股甜得腻人的脂粉味。这时候他就有些怀念唐诗了,她身上很少抹这么浓烈的脂粉,气味很淡,舒适宜人,很容易让他暴躁的情绪平复下来。
天衡帝直接将外衣脱了下来,丢给广全:“拿出去扔了。”
广全立即将这衣服递给了外面的侍卫,又取过一套备用的衣服给天衡帝穿上。
侍卫将天衡帝不要的那件衣服拿了出去,明月堂外伺候的仆从见了连忙要上前接那衣服:“是贵人的衣服需要清理吗?”
侍卫摆手:“不用。”
拒绝了奴仆的热情的帮忙,侍卫拿着衣服就走了。
他一走,那奴仆连忙去找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禀告这事。
端惠郡主惊喜地站了起来:“真的?你可看清楚了?”
那奴仆一脸喜色地保证:“郡主,奴婢不会看错的,那就是皇上穿着进明月堂的那件衣服。”
赏了这仆人,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一脸喜色,既然都换衣服了,那说明这事多半了成了。两人站起来准备去明月堂外面伺候着,免得万一有不知趣的人过去打扰了皇帝的雅兴,把好事变成坏事。
两人来到明月堂外便看到正厅的门关着,里面传来了暧昧的声音,听得人面红耳赤的。
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虽都已经成婚多年,不是那种不知事的女子,可还是架不住屋里的动静太大,两人都不大好意思,正准备退到院子外等着里面完事便看到天衡帝从另一边的游廊中走了过来。
二人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在这儿,那正厅里的是谁?
两人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很不好的预感,嘉欣公主脸色铁青直接冲过去推开门,便看到里头两男一女赤身裸、体的。
嘉欣公主气疯了,抄起桌上的银壶就往三人身上砸去:“本宫打死你们这不要脸的玩意儿……”
咳咳咳……
唐诗看完这个八卦,喝水都呛着了,她使劲儿拍了拍胸口,问:
【瓜瓜,你没搞错,真的是嘉欣公主的驸马、英国公和那舞姬三人行,而不是皇帝?】
瓜瓜:【当然是真的,嘉欣公主都进去捉奸了,这还能有假啊?】
唐诗纳闷了:【怎么会呢?嘉欣公主和端惠郡主明摆着是想效仿平阳公主,送个绝色美人给皇帝。驸马和英国公应该是都知情,还在帮着促成这事,他们就是精虫上脑也不至于去动准备送给皇帝的女人吧。】
瓜瓜:【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可是惊天大瓜啊。
唐诗有点后悔自己贪吃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不过现在才刚开始,根据她的经验,这种撕逼大戏后面还有不少剧情,她赶紧放下筷子招呼两个侍卫提起篮子就往明月堂跑。
快到明月堂时,路上赏花的行人多了起来。
唐诗一边小心地在人群中穿梭,一边忍不住问瓜瓜:【怎么样,他们还在打吗?】
瓜瓜:【端惠郡主看到驸马、英国公和那舞姬赤条条的抱在一起,也气炸了。不过她要沉得住气很多,上前拉住了发疯的嘉欣公主。】
本来在赏花的官员贵妇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啥?驸马和英国公共御一女?还被端惠郡主他们给抓了个正着?
端惠郡主跟嘉欣公主可是皇室中极为霸道的女子,听说英国公和驸马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今天姑侄俩喝醉了,闹出这等事,那可就有意思了。
暗地里跟端惠郡主、嘉欣公主不合的贵妇连忙往明月堂赶,就准备去吃第一手瓜。
那些原本还忌讳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权势的,眼看那么多人都往明月堂跑了,正所谓法不责众,他们也干脆调转方向,直奔明月楼,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吃瓜队伍。
第060章
端惠郡主听到嘉欣公主疯狂的怒骂声便知屋内是何情形了。
她心里的恼怒不比嘉欣公主少。
可她到底年长, 经历的事多,也更沉得住气,当务之急不是发火拈酸吃醋, 而是想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 否则这事传出去,她这赏花宴的名声都毁了。
而且他们姑侄都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端惠郡主三步并两步, 走进正厅,抄起还没喝完的酒壶就往英国公头上淋去:“清醒了吗?”
然后喝令吓得呆若木鸡的仆从:“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们拉开!”
仆人上前先将嘉欣公主拉到一旁。
嘉欣公主眼眶都红了,恨恨地盯着慌乱无措正在往身上套衣服的驸马。
端惠郡主抓住她的手劝道:“你冷静点,驸马和国公爷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皇上和宾客都还在外面呢,别让人看了咱们的笑话!”
清醒过来的驸马也连忙说道:“是啊,公主, 这事臣实在是冤枉,臣也不知怎的……都是那贱女人勾引臣的, 臣喝多了, 一时迷迷糊糊的, 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英国公抹了一把脸上的酒, 看向端惠郡主:“皇上呢?”
“你们在找朕?”凉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明月堂可真热闹,朕去了一趟恭房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是朕耽误英国公和驸马的好事。”
白日宣淫还被皇帝逮着,关键是那女子还是打算送给皇帝的,英国公、驸马连忙跪下:“皇上恕罪, 都怪臣喝多了,一时糊涂, 犯下这等错事,请皇上责罚……”
端惠郡主福身道:“皇上,都是臣今日识人不清,招了这不要脸的女人进院,污了皇上的眼,臣这就将她打发了。”
明显是打算将责任全部推到舞姬身上,说是舞姬不要脸,勾引了英国公跟驸马,把他们俩摘出去。
舞姬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双目含泪,拢紧衣服跪在地上。
唐诗跑过来便看到这一幕,心下鄙夷端惠郡主的双标。
【呸,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得驸马跟英国公多清白似的。】
【他们两个大男人呢,要是不愿,这舞姬还能强迫他们不成?】
【明明是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不轨,端惠郡主可真会颠倒黑白,什么傻叉玩意儿啊,恶心!】
端惠郡主被骂得脸色青白交加,更糟糕的是,明月堂外来了不少宾客。
她很想将人赶走,可看了杵在门口,一脸威严的天衡帝又默默地将话咽了下去。
天衡帝垂眸看着地上的舞姬:“是这样的吗?”
舞姬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抿了抿唇,抬起头,露出一截漂亮的天鹅颈,美目含泪,端是动人:“皇上,奴家,奴家也不知道,奴家……奴家还是清白的,皇上若是不信,可让嬷嬷给奴家验身……”
唐诗愕然。
【瓜瓜,她这啥意思?是还想勾引皇帝,往皇帝身边凑?】
瓜瓜:【应该是,毕竟这是她的任务,完不成明显没好果子吃。】
唐诗不知该说什么好,主子都明显有抛弃她,让她背锅的意思了,她还没忘记端惠郡主交给她的任务。
但这舞姬目前的处境,好像也别无选择。
天衡帝讥诮地勾了勾唇,看向端惠,只说了一句:“郡主就是这么调教人的?”
端惠郡主脸色一白,连忙福身认错:“皇上,是臣思虑不周,都是臣的错。来人,将这贱人带下去杖毙!”
唐诗吓得差点手里的篮子都掉地上了。
天衡帝忽地开口阻止了她:“慢着!”
端惠郡主摸不清天衡帝的意思:“皇上?”
天衡帝目光落到还有些狼狈的驸马和英国公身上,淡淡地说:“好好的赏花宴何必见血。郡主,既然驸马和英国公都喜欢这舞姬,郡主不若成全他们,将这女子赏给他们,驸马、英国公,你们意下如何?”
驸马和英国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拒绝,讪讪地说:“微臣都听皇上的,只是这女子只有一人,怕是不好安置……”
“这有何难,你二人商议即可。”天衡帝摩挲着食指,似是商量的口吻,但神情却是不容置喙。
驸马和英国公对视一眼,都不大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可圣命难违,而且他们跟舞姬的事还被逮了个正着。
“姑父是长辈,长幼尊卑有序,自是应当先姑父。”驸马看了一眼嘉欣公主难看的脸色,赶紧说道。
英国公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又看向端惠郡主,如今恐怕只有他接下这女子才能尽快了结此事了。
端惠郡主自然也是不想给丈夫身边招这么个狐狸精。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英国公应下只怕是最好解决办法,至于这舞姬过后有的是办法收拾,她正想松口便听那福星姑奶奶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英国公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色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嘛,眼珠子都快沾到舞姬身上了。】
【呸,伪君子。全京城都说端惠郡主夫妻恩爱,这么多年,英国公后院就端惠郡主一人,呵呵,他们哪里知道啊,英国公玩得花得很呢。】
【一般这种娶了高门女,不敢明目张胆纳妾的,顶多也就在外面偷偷养个外室。但人家英国公就不一样了,为了能玩女人,他直接养了一个妓院。】
【肯定没人想到,醉红楼的东家就是他。醉红楼里貌美的姑娘都要先伺候他,他腻了才出来挂牌。因为一直化名,连楼里的姑娘和老鸨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暴露。】
端惠郡主仿佛挨了好几个耳光。
她平日里在妯娌、对头面前炫耀夫妻感情有多好,英国公对她多好,再漂亮的女人都不会看一眼,如今都成了一桩笑话。
愤怒直冲上脑门,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扑了过去,尖利的指甲狠狠在英国公脸上一抓,留下几道血红的痕迹。
英国公吃痛又丢脸,厉声呵斥道:“住手,端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疯了,你给我住手!”
端惠郡主眼泪大颗大颗地滚:“我是疯了,我被你逼疯了,邱东青,你混账东西,说,你背着我在外面到底养了多少女人!”
英国公不敢还手,抬起胳膊挡住脸边退边大吼:“拦住她,拦住她,疯婆子,疯婆子,快点……”
但天衡帝没有发话,没人敢上前。
直到端惠郡主打累了,松开了手,英国公才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说:“我,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这个泼妇……”
天衡帝冷眼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驸马,端惠姑姑既然不愿,那这名舞姬还是跟你吧。”
“啊?”驸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嘉欣公主。
嘉欣公主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比端惠郡主还霸道,看驸马也看得极紧。而且大雍的驸马鲜少有纳妾的,郡主身份虽说也尊贵,可到底还是差了一层。
只是现如今闹成这样,皇上又是这个意思,她也不能不从。
见她沉默着没有吭声,驸马赶紧对天衡帝说:“谢皇上赏赐。”
天衡帝满意地颔首:“如此甚好。驸马,你与嘉欣公主成婚多年,膝下还无子,这女子看着像是好生养的,让她给你开枝散叶吧。等生下麟儿带入宫中给朕瞧瞧,毕竟朕也算是他的舅舅。”
驸马很是欣喜:“微臣多谢皇上。”
可嘉欣公主的脸就很难看了,看舞姬的眼神更是像淬了毒一般。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驸马有色心没色胆,这下奉旨纳妾,就是嘉欣公主也没法说什么了。】
【皇帝这招还真是绝。嘉欣公主没事找事,把手伸向皇帝的后宫,皇帝就给她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把舞姬送给了驸马。】
【就是可怜了舞姬,身不由己,依嘉欣公主这善妒的性子,进了公主府日子肯定难熬。】
不过好歹保住了小命,以后的人生就看她的造化了。
嘉欣公主的脸已经扭曲了,恨恨地瞪了驸马一眼。
舞姬显然也知道等待她的命运不会太好,她不甘心,哭着道:“皇上,皇上,奴家心悦皇上,求皇上留奴家在身边做个洗脚婢吧!”
天衡帝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只撂了一句:“赝品就是赝品,萤火岂能与日月争辉?”
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俱是一窒,脸上又仿若挨了一记无形的耳光。这话岂止是在打舞姬的脸,也是在讽刺她们送人都没送对。
唐诗看得痛快,她最讨厌什么白月光替身之类的戏码了。
【哈哈哈,暴击啊。不过皇帝还真是痴情啊,在这里将傅大姑娘比作日月,啧啧,可惜了,老天无眼。】
看热闹的官员也恍然,原来皇上是个这么痴情的人。那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马屁没拍对啊,直拍到了马蹄上,以后得吸取教训了,哪怕是皇上送美人也绝不能送跟傅大姑娘长得像的。
天衡帝恍若没察觉到周遭人异样的眼神,转身出去:“难得出宫一趟,春花烂漫,大家都随意。”
宾客们哪还有心情随意,春花年年有,今天没看上还可以明天再看,可好瓜却不常在啊。
可天衡帝都离开了明月堂,而且端惠郡主也没邀请大家进去的意思,再留在这里只怕要得罪端惠郡主、英国公和嘉欣公主了。
于是大家也三三俩俩地散开,但这次大家都没离天衡帝太远。一是为了寻机会看能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表现,二嘛自然是为了吃瓜,有瓜瓜和福星姑奶奶在说不定又有好戏看。
唐诗被广全推到了天衡帝身后。
天衡帝问她:“刚才去哪儿了?”
唐诗如实回答:“去厨房找了点东西吃。”
“倒是饿不着你。”天衡帝扬眉,心下了然,若不是刚才这出好戏,她只怕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根本不会回来。
唐诗讪讪地摸了摸下巴,嘿嘿笑着不说话,实则注意力全转移到吃瓜上去了。
【瓜瓜,怎么样,他们打起来了没?】
瓜瓜:【没打起来,但反目成仇了。端惠郡主埋怨嘉欣公主没打听清楚皇帝的喜好,送了个皇帝不喜欢的女子,还触怒了皇帝,毁了她的赏花宴。】
【嘉欣公主则埋怨她说好给皇帝下药的,为何最后中招的会是英国公和驸马。还说端惠郡主肯定是看不得她,故意给驸马塞女人。】
【还是英国公跟驸马更冷静一些,他们俩怀疑酒壶酒杯有问题,正在检查。好像是银壶长得都差不多,下面的人搞错了,英国公正在大发雷霆,嘉欣公主和驸马极为愤怒,都怨端惠郡主没调教好下人,弄出了这种纰漏,害他们丢了这么大个人。】
唐诗惊呆了:【天,他们可真够大胆的啊,竟敢给皇帝下药,不要命了吗?】
瓜瓜:【一点催情的药,加上喝了那么多酒,很难发现的。】
坠在后面的大臣们……
本来是很难发现的,可这不是有你们吗?现在大伙儿都知道端惠郡主跟嘉欣公主给皇上下药的事了。
唐诗还在兀自感慨:【这都能弄错,皇帝的运气可真好啊,不然今天就要莫名其妙失身了,而且还要弄得好多人都知道。】
这倒是,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这运道真不错。
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事处罚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
天衡帝回头轻轻一瞥,乌压压的好几百人跟在他们身后,实在是碍眼得很。
好在前方有一个人工湖,湖里有个湖心岛,面积很小,只有百来平米,上面建了一个亭子。天衡帝带着唐诗踩在通往湖心岛的人工栈道上,不一会儿便去岛上。
这下官员们傻眼了。
他们总不能跟到岛上去吧,那太明显了。
而且皇上明显不愿人打扰,好几个带刀侍卫守在了栈道入口,明显是在防着他们,他们只得知趣地散了。
唐诗倒是很满意。
这湖里的水非常清澈干净,春风一吹,掀起一层层的涟漪,煞是好看。而且湖边也种满了桃树、梨树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怒放的花朵,层层叠叠,像云朵一样堆积,美丽极了。
【真漂亮啊,要是有艘小船就好了,泛舟湖上,碧波荡漾,头上是落英缤纷,好浪漫啊。】
瓜瓜:【现在是枯水季节,这湖水太浅了,划船很容易搁浅。】
唐诗有些失望:【难怪端惠郡主没搞这个项目呢,原来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对了,端惠郡主他们怎么样了?】
瓜瓜:【吵了一阵,不欢而散。嘉欣公主直接走了,端惠郡主走不了,还得留下收拾烂摊子,两人的友谊彻底掰了。】
唐诗:【不是,她们怎么想的?明明什么都有了,也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过得好了,干嘛还要讨好皇帝,给皇帝送女人?只要她们不整幺蛾子,皇帝也不会留意她们,更不会对她们做出什么。】
要换了唐诗是她们这身份,肯定老老实实呆府里享受生活,坚决避开跟皇帝见面的可能。虽然不受宠没什么好处落到头上,但那些俸禄也够吃了啊?而且有坏事皇帝也不会想到她们,苟到七老八十不好吗?
天衡帝听到这话,无意识地勾了勾唇。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欲壑难填,一山还比一山高才是绝大部分人的心理常态,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追逐名利、财富和权力。
他轻轻敲了敲茶杯。
广全连忙推了一下傻愣愣站在那的唐诗:“小俞,给皇上倒茶。”
“哦。”唐诗应了一声,心里哀嚎。
【走了大半天,我腿都酸了。羡慕皇帝,他坐着咱们这些人只能苦逼的站着,他还要在这坐多久啊。】
天衡帝的目光落到她的腿上,很快移开,漫不经心地说:“这盏茶冷了,你去炉子前再泡一壶。”
“是,皇上。”唐诗点头,走到炉子前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刚放上去的一壶水,心里美滋滋的。
【嘿嘿,这水要是再烧慢点,我就可以多摸一会儿鱼了,在炉子前烤火真舒服。】
【瓜瓜,皇帝没注意到我吧?】
瓜瓜:【没,他在看湖对面的风景,你想干什么?】
唐诗二话不说,悄悄从口袋掏了一把花生放在炉子下面的火堆中。
瓜瓜真是服了她:【宿主,你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唐诗得意地扬了扬眉:【那是,可惜没有红薯,要是把红薯烤在下面,一会儿就香喷喷的了。】
这可是他们小时候烧火时最有意的事了。
水还没烧开,花生的外壳已经烤焦了,唐诗用小木棍将花生掏了出来,手指头轻轻一碾壳就碎了,露出里面被烤得酥脆的花生,她偷偷丢进嘴里嚼了嚼,真香。
“你在吃什么?”天衡帝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唐诗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回头,冷不丁地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将她包围。
唐诗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不似脂粉那么甜腻,清幽神秘,煞是好闻,最关键的是她刚才好像碰到了天衡帝的腹肌。
【瓜瓜,他的腹部好硬,真的有腹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鱼线,好想摸一下,是不是如小说中写的那么丝滑,你说我现在装作不经意地摸一下还来不来得及?】
她的爪子已经蠢蠢欲动,快要贴上天衡帝的小腹了。
天衡帝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想干什么?”
出师未捷身先死,还被抓了个整着,唐诗有点囧,连忙睁眼说瞎说:“皇,皇上,我……奴才鼻子撞得好痛,想揉一揉,对,揉一揉……”
瓜瓜要笑喷了:【宿主,有色心没色胆,你可真够怂的。】
唐诗:【你不怂,你倒是上啊。哎,漂亮小姐姐的手没摸到,皇帝的腹肌也没摸到。你说广全公公会不会有腹肌啊?】
瓜瓜都被她这跳脱的思维给惊呆了:【宿主,你不会是把主意打到了太监身上吧?】
唐诗还没开口就感觉手腕上箍住自己的力道在加大。
“啊,痛……”她赶紧往后缩了缩脑袋,怯怯地说:“皇上,奴才刚才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您,您就原谅奴才吧。”
天衡帝松开了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凉亭里。
唐诗感觉有些莫名。
【瓜瓜,皇帝是不是生气了?我没得罪他吧,明明是他在背后吓人,我都还没怪他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呢。】
瓜瓜:【他都没发火,应该没吧。】
是这样的吗?唐诗偷偷往天衡帝那边瞅了一眼,总感觉他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可能还在生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的气吧,被亲人算计,谁能痛快。】
瓜瓜也认同:【她们做得太明显了,皇帝肯定看出来了。不过,嘿嘿,宿主,我顺藤摸瓜,废了不少力气,查出了点很有意思的东西哦。】
唐诗悄悄又吃了一颗花生:【什么东西?】
瓜瓜:【刚才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吵架,不是埋怨嘉欣公主不了解皇帝的喜好,送了个不讨喜的女子吗?我就仔仔细细将那舞姬的来历查了一遍,你绝对猜不到那舞姬背后的真正主子是谁!】
这一听就是有大瓜啊,唐诗拨花生的动作都慢了:【是谁?瓜瓜,你别卖关子了。】
瓜瓜:【傅国公。这是傅国公派人在民间照着他大女儿的画像找的女子,这女子前面的身世来历都对得上,但在背后做推手,将她送到皇帝面前的是傅国公,只是傅国公没出面,安排下面的人去办的,而且为了不让皇帝发现,做得非常隐秘,差点将我都瞒过去了。】
果然是个大瓜。
唐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傅国公和太后干嘛这么关心皇帝的终身大事?还不停地给他送女人?】
而且还是用这种隐秘的方式。
【瓜瓜,我心里怎么总感觉毛毛的。】
以前不知道傅太后跟天衡帝的真实关系,唐诗还会被他们俩对外展示的母慈子孝给迷惑,但自打知道他们之间没血缘关系,出过安嫔过敏,太后意外摔伤这事后,她就知道他们之间酝酿着一股巨大的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股风暴就会彻底爆发。
【哎,可惜了那位傅家大姑娘死得早。她要是没死,说不定皇帝跟傅家还有缓和的余地。】
瓜瓜:【宿主,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唐诗:【瓜瓜,你看啊,傅国公又不是傻子,他费尽心机把那个跟傅家大姑娘长得非常像的舞姬送给皇帝,肯定是觉得皇帝会顾念旧情,把那女子带进宫的。还有啊,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会掺和进来,图的都是利益呀。她们肯定也觉得这事是十拿九稳的,才会答应,对不对?】
【所以说,皇帝以前跟傅家大姑娘的感情一定非常好,这才给了他们信心,有了今天这一出,可惜啊,他们低估了皇帝的性子,假的真不了,皇帝就还不吃替身白月光这一套。】
瓜瓜:【宿主,你分析得好像挺有道理,但我刚才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查了一遍那个傅家大姑娘,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唐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瓜瓜,你别吊我胃口,赶紧说。】
瓜瓜:【她跟皇帝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不假,两人关系一直非常好也不假……今天咱们听到的关于他们两人的八卦也几乎都是真的,但我刚才查发现她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对她下毒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皇帝!】
唐诗只觉遍体生寒,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天衡帝那沉甸甸、黑漆漆宛如无底深渊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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