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酒厂的场合(19)
鹿见春名点开了松田阵平发来的那封邮件。
To:Kanami
From:Matsuda-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人身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如果你方便的话, 抽空出来见一面?
松田阵平在发邮件时和一般的日本人完全不一样,开头没有大段大段的礼貌用语和委婉的措辞,直截了当,很有他的风格。
读这封只有寥寥数语的邮件时, 鹿见春名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他手指指腹滑动亮起的屏幕, 意外地发现邮件中有很长一段空白, 被藏起来的最底部还有一句话。
[PS:hagi那家伙一直犹豫要不要发邮件来打扰你, 我实在看不得他拖拖拉拉, 所以替他问了。]
鹿见春名发邮件回复他。
To:Matsuda
From:Kanami-
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不好的?我这里还算方便,见面的话OK,就挑你和萩原警官都休息的日子好了。
PS.如果是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的话记得请我吃好吃的大餐。
松田阵平没想到发出去的邮件几乎是秒回——他特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 数字刚刚跳成了凌晨一点。
“鹿见他回复了哦。”松田阵平说。
“诶?”将脑袋埋在一团柔软被子中的萩原研二倏然抬起头来,“这么快吗?!明明已经这么晚了,小诗他居然还没有睡觉……这个作息不太健康吧?”
“不,凌晨一点也没睡觉的我们没资格说他吧……”松田阵平欲言又止。
他和萩原研二都住在警察宿舍之中,因为是同期、又是好友, 在分配单人宿舍时特地将他们分在了相邻的房间里。
这就导致两个人之间互相串门地非常频繁, 甚至互相有对方房间的钥匙。
“小诗他说什么?”萩原研二的语气显得有些迫切。
“我说你, 之前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发,现在着急起来了?”松田阵平显然对幼驯染颇为无语, “他回复说现在很安全, 见面没问题——但如果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的话记得请他吃大餐,还必须是好吃的大餐。”
松田阵平复述完鹿见春名邮件中的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咂舌声,却不是不耐烦的意思, 语调中浸染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鹿见春名的挟恩图报十分直白明显,但也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他和萩原研二的命怎么都不会只值一顿好吃的饭吧?这家伙……其实只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有负担吧。
松田阵平的情绪有些复杂。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松田阵平将手握成拳头, 抬手勾住萩原研二的脖子,用拳头抵着他的头顶狠狠磨了几圈,“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我还想睡呢,明天可是要上班的!”
“痛痛痛——”萩原研二发出惨叫。
松田阵平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被幼驯染给敲开了门。本来他都已经准备睡觉了,结果直接拖到了凌晨都还没能躺下,只能暂时性地给幼驯染充当一下知心妈妈的角色。
萩原研二这段时间一直很烦恼——烦恼于要不要联系鹿见春名。
在降谷零的透露之后,他大致知道了鹿见春名身处的环境。
那是一个横跨诸多国家,犯罪的恶行遍布整个世界、存在了数十年且根深蒂固的犯罪集团,在里世界之中,这个组织几乎是最恐怖的存在,日本十年前最庞大的山口组在这个组织的面前充其量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
身处这样的组织之中,又是四年前叛逃的成员,被抓回去的下场可想而知——即便鹿见春名仍然平安无事,萩原研二也不认为他会受到多么宽容的对待。
犯罪集团才是真正对背叛零容忍的。
再加上之前降谷零几乎是明示地警告过他们,告死鸟——也就是鹿见诗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最好不要因为他偶尔展现出来的善意而对其本性心存幻想。
萩原研二当然不这么认为。
鹿见诗愿意用自己最大的秘密,那个“特殊能力”作为交换,换取他的生命得以延续……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已经不需要其他的理由了,他只需要这一点就能窥见鹿见诗柔软的心。
但同样也会认真考虑,身为犯罪集团的一员,又有不光彩的叛逃的过去,这样的鹿见诗再继续和他们警察接触下去的话,万一被发现,可能会因为黑历史而直接被认为是又一次背叛吧?这次背叛还更加过分,甚至接触到了警察……这样的话,一定会对鹿见诗造成麻烦的吧?
所以萩原研二一直很犹豫,他并不想给鹿见春名造成困扰。
“我说,你怎么总在不该踩刹车的地方刹车啊?”松田阵平看不惯萩原研二这种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态度,给他的肩上来了一拳。
萩原研二苦笑起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松田阵平皱起了眉:“鹿见不是已经说过他很好了吗?上次的通话也听得出来吧,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一样——他是会将油门踩到底的人。
就好比这次,萩原研二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踩下了刹车,而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单刀直入地、直白地去问了鹿见春名。
“不是那样的。”萩原研二皱了皱眉,神情显得有些纠结。
即使听到了声音,他也没法确认鹿见春名的状态……从以前相处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鹿见春名对生命的漠视中当然也包括自己。
受了伤也从来不包扎,任由伤口流血溃烂,即使偶尔生病也完全不当一回事,还会拖着生病的身体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其他的事情……完全是自我到了极点。
换个说法的话,他甚至觉得鹿见春名是有自毁倾向的……或许自毁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但鹿见春名毫无疑问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鹿见春名又十分重视他自己——太矛盾了。
松田阵平的手竖成掌,劈在萩原研二的脑门上,“你想太多了,这样反而会偏离本来的想法的。”
萩原研二烦躁地摸了摸头发,将那头略长的黑发抓地乱翘起来,最终才叹了口气:“……好啦,是我想的太多了,既然小诗他说没问题的话就好了。”
抛开之前的纠结,鹿见春名的回复无疑是让他觉得开心的。
心口有丝丝缕缕的、绵密的祈悦蔓延开来。
“既然这样就快回你的房间去睡觉,”松田阵平语气不满,“话说你明天晚上还要去参加宴会吧?啧,有女人缘的家伙。”
“明明小阵平的脸也很帅气——最近不带墨镜了就更帅气了,只要不张嘴说话的话还是会有很多美女警官会青睐你的啦。”萩原研二揶揄地说。
“哈?”松田阵平怒了,“还不是因为那次摩天轮我的墨镜才没了,再说了,女警官青睐不青睐的我才不管,那种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萩原研二安抚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沮丧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但是那毕竟是组长的女儿,组长他去不了只能拜托我当男伴去了……当时如果小阵平你不说‘那种无聊的事谁要浪费时间去啊’这种没礼貌的话的话,就不会让我顶上了!”
松田阵平毫无愧疚之心,推着萩原研二的肩膀将他推出门外。
“是是,这不是因为你之前天天联谊吗?虽然最近你都不去联谊会了,但经验还在,万一让我去的话爆处班说不定会得罪人——晚安。”
松田阵平关上房门,将萩原研二晾在了门外。
心口惴惴不安的事情得到解决,萩原研二打了个哈欠,扭开隔壁房间的门把手回到了房间。
*
鹿见春名回到公寓里时,厨房里的咖喱已经彻底凉了。
他叹了口气,将咖喱放在电磁炉上热了热,当作宵夜吃完了一碗——味道不错,但如果是刚刚做好的风味会更好,热过一次的口感果然会稍微差一点。
他在睡觉前静音了手机,也就错过了琴酒发来的消息。
[Gin:明天苏格兰会来接你,有任务。]
琴酒倒不是不想把鹿见春名这么个麻烦好好看住,但他毕竟是行动组的Top Killer,执行各种任务、收拾烂摊子和善后几乎占据了全部的时间,当然不可能24小时随时响应地给鹿见春名当保姆。
实际上,在把鹿见春名送进研究所后,他立刻就登上了前往另外一个国度的飞机,去处理分部的叛徒,实在没办法参加第二天早上和情报组一起开的行动会议,只能在行动开始前勉强赶回来。
反正这次任务也有苏格兰的参与,告死鸟看起来又很喜欢苏格兰,干脆就让苏格兰去好了……免得那个告死鸟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来。
*
行动会议开始时,鹿见春名还有点睡眼惺忪。
他还没补完觉,就被苏格兰叫醒给接走,带着他进了由大货车的货箱改装成的小会议室。
如果是一般的任务,行动组大可以直接莽上去就完事了。
但这次的目标不一样——是某位政党的领头人物,牵扯的事情很多,所以需要和情报组联合起来,在行动开始前开个行动会议。
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很多:他、琴酒、贝尔摩德、科恩,以及苏格兰、波本和莱伊这威士忌三人组。
会议室内灯光昏暗,投影仪将宴会厅的整个平面图投放在白色的幕布上。
“这是鸟羽昌浩干事长。”降谷零投影出一张照片来,“也是这次行动的目标。”
照片上的男性看年纪已经十分苍老,脸部的皮肉松垮,眼角遍布皱纹,白发被向后梳得十分整齐,干瘦的身体上裹着黑色的西服。
“他是这个政党的领头人,失去了他,他所带领的这个党派也就不足为惧了。”降谷零将投影切换到宴会厅的平面图,“今天的宴会有鸟羽昌浩干事长出席,他会随身带着电脑,但电脑只会被放在他专用的休息室里。”
“我们要拿到这台电脑,获取电脑中他非法获取政治金的证据。”
鸟羽昌浩所带领的政党妨碍到了组织的发展——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鸟羽昌浩是个好东西,这家伙也是个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的黑心政治家。只是在敛财这方面,鸟羽昌浩提出的方案危害到了组织获取资金的渠道,所以BOSS下了命令,要彻底解决鸟羽昌浩。
贝尔摩德舒展身体,神色自如地靠在沙发上,将双腿优雅地交叠起来。
她用手指卷了卷一缕垂在颊边的金发,微微笑了笑:“那些检察官可是一直在找鸟羽昌浩受贿的证据呢,如果这次能成功,不用我们出手,那些检察官就能把他彻底拉下马来。”
科恩满脸烦躁:“为什么我们要给那些条子送功劳?这个什么鸟羽昌浩,只要没了他带领,结果也是一样的吧?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
科恩话音落下,便察觉到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他——目光中的意味十分难以言喻,贝尔摩德的视线中甚至带上了一种像是看到残障人士的关怀。
“怎么了?”科恩迷茫,科恩不解,科恩疑惑,“……我说错了吗?”
“只是杀了他的话没有什么用,这个党派还可以再换一个领头人顶上去,不是鸟羽昌浩干事长也会是别人。”降谷零十分无奈地解释,“所以需要的是他的犯罪证据……只要曝光在大众面前,这个党派的公信力就会被直接瓦解,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和选票,这个党派就彻底没用了,要比直接杀了鸟羽昌浩更有效果。”
虽然是公安,但降谷零倒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阻止组织——他自己也十分清楚,鸟羽昌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蛀虫,公安的检察官一直想要找出鸟羽昌浩的犯罪证据,但他身边的亲信油盐不进,根本没有办法拿到。
既然组织能有办法拿到证据,降谷零也很乐意看到鸟羽昌浩这样的人彻底倒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政治家在,日本才没办法变得越来越好。
“本来易容的活一般是由我去的,不过这次呢……”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举办这个宴会的主人邀请了我,所以只能换个人易容潜伏进去了。”
她口中所指的“我”,当然是指那个身为国际影星的好莱坞女演员克里斯。
“今天的宴会上来了很多警察。举行宴会的成川诚是因为负伤而退役的警察,经常会给警视厅捐赠,所以和警界的关系非常融洽。”降谷零调出了宴会的宾客名单,“宴会的服务生没有男性,全是女性。”
降谷零将宾客的名单快速翻了一遍,鹿见春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视线却在降谷零翻动名单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萩原研二。
他的手指之间微微抽搐了一下,连身体也忍不住坐直了一点。
萩原研二?鹿见春名惊疑不定地想,这个宴会不是只有警衔稍微高一些的警官才会来吗?为什么萩原研二会……
“全是女性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易容成服务生了吧?”一旁默不作声的赤井秀一出声,“只能选择易容成宾客。”
贝尔摩德笑了起来:“不,谁说没有办法易容成女性的?”
琴酒沉默了瞬间,视线在全场扫过——除了贝尔摩德,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男性,并且没有身高低于一米八的男性,这种身高委实很难伪装成女仆。
……不对。
琴酒的目光凝聚在鹿见春名的身上。
鹿见春名——长发,脸蛋本身就很好看,身材纤瘦,加上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全场唯一身高一米七出头的。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的身上,鹿见春名忍不住出声抗议:“……都看我干什么?我才十八岁,还会长高的!”
“你不是很擅长潜伏吗?”琴酒出声,疑问句被他冷硬的语气说成了陈述句。
鹿见春名叛逃失踪的期间,琴酒是调查过他还在另一个组织当杀手的履历的——作为杀手的告死鸟非常优秀,任务完成率是100%,尤其擅长潜伏。
但琴酒并不知道,擅长潜伏的并不是鹿见春名……而是藏太。
尤其是那些被重重保护起来的目标,他才不会傻到自己潜伏进去,既然普通人根本看不见藏太,那他为什么不派藏太进去?反正他可以和藏太共享视觉,藏太进去和他进去也没什么区别。
“……是啦。”鹿见春名不情不愿地说。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想到刚才在宾客名单上一闪而逝的萩原研二的名字,又改口答应了。
这次的目标是鸟羽昌浩电脑中的文件,顺利的话应该不会波及到这些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但如果发生了万一……正好他在的话,还能顺手帮萩原研二一把,要是换了其他人去就不能指望了。
即使知道在场的苏格兰和波本都是卧底的公安警察,鹿见春名也下意识将这两个人排除在外了。
能来卧底的警察都有抛弃底线的觉悟,他们在卧底的过程中不可能没有动手杀过人——这些人中一定也有无辜的人,连这些心理障碍都克服不了的话,是不可能成为代号成员的。
即使受害者有可能是他们的同僚,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很有可能不管不顾。
鹿见春名本来就不信任警察,他身为亚人,就已经相当于是与全世界为敌了。
全世界的每个国家都是以举国之力追捕亚人,别说警察了,随便街上的哪个路人都会因为十亿的悬赏而举报他。
“苏格兰、莱伊还有科恩,你们负责狙击,如果发生意外,就直接出手,杀了鸟羽昌浩。”琴酒开始分配任务,“告死鸟,你易容潜伏进去,根据波本的指示拿到鸟羽昌浩电脑里的文件。”
“OK。”
被安排了狙击任务的三个狙击手先行离开,各自去宴会厅附近寻找狙击点。
贝尔摩德留下来帮鹿见春名化妆。
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大美人用手指轻佻地抬起了鹿见春名的下颌,染成蓝色的美甲边缘轻轻刮过他的皮肤,产生了一旦轻微的麻痒感。那双偏绿的漂亮眼睛凝视着鹿见春名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将你易容成女孩子倒不是很难,你本来的脸稍微化妆一下就很像女性了。”
她放下勾起鹿见春名下颌的手,转而执起了一缕银色的长发,柔软的银发在她的指缝间滑落,像是落下了一段月光。
“但你没有办法伪装声音,所以最好少说话。”贝尔摩德显得有些遗憾,“不过你的声音本来也不算很粗,稍微夹一夹,也可以当作是感冒了所以嗓子哑了。”
她为鹿见春名选中的是宴会中身高出挑的女仆,光看身材和鹿见春名十分相仿。
易容用的面具是贝尔摩德早就准备好的,现在她只需要帮鹿见春名完成易容就够了。
换上那身女仆装之后,鹿见春名毫无不自在,惊奇地站在镜子面前看了自己两眼。
恰好这次的女仆装的衬衫是高领的样式,很自然就能遮住喉结。
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少女身材纤细,白色荷叶边的裙摆下露出黑色的大腿袜,将腿肉勒出一点痕迹来。黑发被扎成了两个低马尾,柔顺地垂在他的胸前,金色的眼睛换上了美瞳,浅棕的底色下微微能窥见一点金来。
贝尔摩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如果下次有需要,记得联系我。”
她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微笑,“我很乐意和你交个朋友。”
……
宴会和联谊的氛围是完全不同的。
萩原研二不太喜欢这种应酬,只是因为组长的面子才代替他、作为他女儿的男伴来这里。
组长的女儿天谷霙是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女,萩原研二低头,歉意地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抱歉,天谷小姐,我要暂时离开一下,去一趟洗手间,可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吗?”
“好呀。”天谷霙乖乖地点了头,“萩原警官你去吧,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不会丢的,你放心好了。”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走进了洗手间之中。
他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心情有些烦闷,打算在洗手间抽支烟透透气。
洗手间除了男女两边分开之外,相连的中间还有一个大的洗手池。萩原研二刚进入洗手间,便和宴会厅的招待生女仆撞在了一起。
比他略矮一些的黑发少女穿着黑白色的女仆装,在开门的瞬间不慎撞在了他的胸口。
在几乎将少女拥入怀中的瞬间,萩原研二闻到了熟悉的冷薄荷的气息,弥漫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涌入他的感官之中。
“抱、抱歉。”黑发女仆有些紧张,声音也压得很低,“撞到您不好意思。”
但萩原研二却产生了一种几乎荒谬的熟悉感——他觉得这女孩很像鹿见春名。
身上的味道、身形、以及说话的声音……即使压低,他也能听出来一点属于鹿见春名的影子。
黑发的女仆抬起棕色的眼睛来,小心翼翼地看他,萩原研二下意识和他对上视线。
相当卓越的观察力在此时起到了作用——眼睛确实是棕色的,但大概是美瞳,能看出来瞳孔的边缘线异常清晰,那不是正常的瞳仁的形状。
女仆装是高领的,身高虽然比起一般的日本女性来说要偏高一些,但还没到奇怪的地步,因此无法分辨出性别,但嗓音听起来像是刻意掐出来的尖细,不像是正常说话的语调……
其实这些都是无根据的、非常主观的猜测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就是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鹿见春名。
“那个……可以借过一下吗?”女孩怯生生地问。
萩原研二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
他侧了侧身体,让她从他面前走过。
包括这个女孩走路的时候,明明有的时候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好像要避开什么应该存在于那里的人一样……
在衣摆像是被风微微吹动一般的时候,萩原研二准确地伸手,抓住了那团空气。
——手中的触感一片冰冷,像是握住了一块无机质的冰,寒气沿着掌心弥漫开来,他好像抓到了……翅膀?
萩原研二不确定地猜测。
他接着看向那个走出去两步的黑发少女。
那个女孩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样,身体如同过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第72章 酒厂的场合(20)
鹿见春名很顺利就混进了宴会的现场。
宴会现场都是女仆, 大概是宴会主人的某些癖好,这些女仆没有一个是身高低于一米六五的,所以即使鹿见春名稍微高了一点,在女仆之中也不是很显眼。
宴会的主人邀请了很多政界和警界的人, 在现场的不是警察就是政治家、又或者商人, 他行动起来需要避免被那些敏锐的警察察觉异常。
这是鹿见春名擅长的, 潜伏和躲藏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身为某种意义上的手艺人, 鹿见春名还会一点易容——当然不是贝尔摩德那种离谱的易容, 而是用一些特殊手段稍微改造一下脸,他只需要稍微在眼角眉梢用颜色改动,就几乎能成为另外一个人。
鹿见春名将拨到耳后的黑发拢下来, 遮住了塞在耳中的黑色耳麦——通过这个耳麦,他能远程接收琴酒和波本的指示。
穿着统一的女仆装、发色和瞳色也是不起眼的黑色与棕色,他穿行在宴会中时没怎么惹来过多的目光。
他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宴会的会场:一身黑色晚礼服的贝尔摩德在和宴会的主人谈笑风生,身边的不远处就站着在和其他政界人士说话的鸟羽昌浩;警界的人几乎占据了另一块地方,他很轻易就在里面发现了萩原研二。
和其他来参加这次宴会的警界人士相比, 萩原研二过于年轻了……帅的也很突出, 身边还有同样年轻可爱的女伴天谷霙。
鹿见春名的视线在天谷霙挽着萩原研二臂弯的手上凝滞了两秒, 随后才若无其事般移开了视线。
他垂下睫羽,挡住眼底不明的情绪, 指尖微微动了动, 黑色的亚人粒子便从他的身上涌现出来,在宴会厅之中缓缓构成一个漆黑的人形。
虽然藏太每次存在的极限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但鹿见春名目前的极限召唤次数是连续九次,撑完这次宴会足够了, 召唤出藏太也是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藏太相当于他的外置器官,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复杂情况下, 多一双眼睛更有安全感。
鹿见春名转身,走近了洗手间之中。
洗手间中意外地没什么人,鹿见春名确认了这一点后,耳麦中响起了降谷零的声音。
“我给你的那个U盘,记得吗?”
“带着呢。”鹿见春名回答。
他伸手,隔着黑白女仆装荷叶边的裙摆摸了摸——女仆装没有口袋,他的腿根绑了一条黑色的皮质束带,刚好将那枚U盘固定在大腿上。
“U盘里提前下载好了软件,你只需要进入鸟羽昌浩干事长的专用休息室,找到他随身的那个笔记本电脑,将U盘接入就好了,很简单吧?”降谷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你只需要用那个软件恢复删除的记录,找到鸟羽昌浩干事长用来收取贿赂的那个秘密账户就好了,剩下的事情由我这边来完成。”
鹿见春名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
水龙头中弥漫出来的清水从他的指缝间重刷而过,初冬时节的清水带着凉意,浇灭了从他心口漫上来的一点焦躁。
“我明白了。”借着水声的掩盖,他对耳麦里的降谷零说。
鹿见春名抽出一张面巾纸,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拭干手指缝之间的些许水渍。直到掌心重新变得干燥起来,他才将揉成一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之中,转身打算走出洗手间。
但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没看清来人的脸,便撞上了对方的胸口——接着便是一点混杂着硝烟味的烟草气息。
鹿见春名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紫罗兰一般绚烂的紫色。
他瞬间紧张起来,瞬息后又强压下不安,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但没走出几步,他就僵住了。
他失去的那一部分敏锐的感官在藏太身上得到了补足,换句话说,藏太就相当于是他的半身。
而那种被抓住的感觉……鹿见春名很难形容,如果他是猫的话,大概浑身的毛都因此而炸起来了。
分明他没有藏太那样的翅膀,但应该生出双翼的肩胛骨的位置却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属于萩原研二掌心的热度、因为长期握着工具而磨出来的一点茧的粗砺感擦过肌肤时产生的触觉全都忠实地通过藏太的感官传递而来,密密麻麻的麻痒感让鹿见春名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青年警官的体温是灼热,肌肤相触时更像是贴上了日光,烫地鹿见春名的指尖痉挛了一下,羞耻的、让他死死咬着牙的触感沿着脊背上蝴蝶骨的位置蔓延开来,立刻染红了他的眼尾,覆上一层很浅的绯色。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攥紧了荷叶边的白色裙摆,倏然转身,压下恼怒瞪了一眼管不住手到处乱摸的萩原研二。
他气急,走向萩原研二:“你——”
他剩下的话却没能说出来。
被那双含着一点水光的棕瞳瞪了一眼,萩原研二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他甚至变本加厉地又摸索了一下被他抓住的翅膀。
藏太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收拢在背后的翼翅尖端被萩原研二抓在手心之中,似乎是摸到了翼翅上凸起的骨节,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擦过凸起的表面。
不像是尾巴……应该就是翅膀吧?萩原研二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浅井别墅区时发生的事情——那个肉眼看不见的幽灵拥抱他时像是被冷气萦绕,那双即使他看不见也能想象出来的强有力的翅膀划开空气,强风掀起他的衣摆和额发,带着他突破爆炸与火光的桎梏,撞碎玻璃……然后落进了璀璨如同鎏金的眼瞳之中。
萩原研二下意识中的动作立刻得到了回应。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朝他走来的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少女又颤抖了一下,被黑色长袜包裹住的双腿瞬间一软,朝他栽倒过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伸出手,鹿见春名几乎相当于被他半抱着,手指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小臂,生气地用力,掐地萩原研二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嘶——”
“你、还不放手?”鹿见春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来。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抱歉……”
他倾身,伏在了鹿见春名的耳边,从唇齿间泄露出来的一点热意细细密密地洒在鹿见春名的耳廓,敏感的耳尖立刻便变得通红。
年轻的排爆警官伸手,揽住了少年细瘦的腰肢。他后退了几步,带着怀中的鹿见春名也跟着后退,然后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握住门把手反锁。
鹿见春名被夹在门板和萩原研二之间的缝隙之中,来自与萩原研二的灼热气息熏地他的思维产生了瞬间的迟缓。
萩原研二是个言行不一的人——即使说了抱歉,他也没松开握住藏太翼翅尖端的手。
这个混账警官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弱点一样,饶有兴致地将那点敏感的部位握在掌心之中把玩,用磨出了茧子的指腹摩挲过光滑的表面,掌心的炙热与被玩弄的触感叠加在一起,鹿见春名忍不住如同猫一般弓起了脊背,紧绷着身体,手指攥紧了萩原研二的袖口,将精心打理过的西装揉出几道褶皱来。
“萩原研二——!”鹿见春名恼火地、用颤抖的声线叫出了他的大名。
他头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受,从肩胛骨传来的敏感的触觉蔓延开来,让他整个脊背都产生了绵密的麻痒的感觉,最终扩张到整个身体,让他胸腔之中跳动的心脏也忍不住开始加速跳跃,整张脸都因此而泛上了一层薄红。
如果换了个人敢这么干,都不用他的命令,藏太自己就会出手将这种乱动手动脚的人给干掉——但正是因为藏太是与他心意相通的、他的半身,所以才完全没有动作,如同木偶一般乖乖地待在那里。
他确实不想和萩原研二动手。
“呀,承认了?”萩原研二含着笑意叫他的名字,“……小诗。”
他终于松开了手,炙热的触感在瞬间褪去,像是被耗空了精力一般,鹿见春名只能扶着萩原研二的手臂才能让自己站稳。
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还被萩原研二揽着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织物传递而来。
为了防止他滑到下去,萩原研二将膝盖抵在他的双腿中间,白色荷叶边的裙摆落在黑色的西装长裤上,微微显露出裙摆下被黑色长袜覆盖着的笔直修长的双腿。
萩原研二抬手,轻轻捏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颊:“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干什么?”他挑了挑眉,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出声,“……是任务吗?”
“差不多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鹿见春名余怒未消,瞪了萩原研二一眼后伸手打下了他的手,“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随便乱摸?超——没礼貌的!”
“抱歉啦。”萩原研二的道歉显然毫无诚意,“但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小诗,没想到真的是,看来我的直觉一如既往地很管用嘛。”
萩原研二的语气中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能请你以后改掉这个随便动手的毛病吗?”鹿见春名面无表情。
“啊……这个的话,”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了格外爽朗的神情,“恐怕不行哦。”他没等鹿见春名回答,接着询问,“小诗来这里是有什么任务?是危险的事吗?”
“我都易容成这个样子了,你猜是为什么呢?”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抬起眼睛,瞥见萩原研二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是多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没打算见血。”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那样就好,不过,”他顿了顿,“听到小诗说这种话,总有点奇怪的感觉……明明之前相处的时候一直表现的像个好孩子。”
“你们明明就觉得我是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年不是吗?”鹿见春名拆穿,“不然也不会介绍之前那个魔术助手的工作给我了吧,本质其实就是想看着我不是吗?”
“虽然有那样的想法啦,但是在小诗救了我和小阵平之后,我就觉得小诗不是坏人了哦?”萩原研二轻轻笑了起来,“不过……”
那双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来,鹿见春名甚至能看清自己的眼睛。
他形容不出那双紫色眼瞳之中蕴含的意味,只在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数息后鹿见春名抿了抿唇,垂下浓密的睫羽,避开了萩原研二的目光。
“……我说,”鹿见春名低声说,“你可以把你的手和腿都挪开了吧?”
萩原研二甚至还揽着鹿见春名的腰,膝盖也抵在他双腿之间的门板上。
“啊,抱歉抱歉。”萩原研二干笑了两声,“因为我看之前小诗快要站不稳了嘛。”
鹿见春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那还不是因为你随便乱摸啊!”
耳麦之中传出了降谷零的声音。
“……告死鸟?”
鹿见春名正色,捂着耳麦一边回答一边给了萩原研二一个闭嘴的眼神。
“怎么了?”
“按照计划,你马上就应该潜伏进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了,但是你一直没有声音……”降谷零顿了顿,“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隔得距离很近的缘故,萩原研二几乎能听清鹿见春名耳机中的声音。灵敏的五感立刻让他听了出来——即使因为电流而有些变形,他也能大致听出来那是降谷零的声音。
既然有zero参与,那么应该是在公安掌控之下的吧?萩原研二迟疑着想。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鹿见春名立刻回答,“我马上就按照计划执行任务。”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正和警察待在一起……哪怕波本是卧底的公安警察也不行,他对警察的下限向来不惮于用恶意来踹度,对公安警察的下限就更加不信任了。
公安警察都是一帮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他们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明白,”降谷零在耳麦之中回答,“你没事就好。”
鹿见春名抬头看向萩原研二,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继续任务了,你……”他迟疑了一下,“你要是想跟来的话随意,研二警官。”
他加重了警官这个词的读音。
“我知道了。”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萩原研二很清楚鹿见春名身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中,想要让鹿见春名彻底摆脱这种生活,只能依靠卧底在组织之中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只是身为警察,他会觉得有疑虑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打算要现在揭发这次任务或者做些别的什么,毕竟那个组织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扳倒的话,就不会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去卧底了。
只是,萩原研二要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
“小心。”
他抬手,按在了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
高中生天谷霙喝了一口女仆送给她的橙汁,忍不住鼓起脸颊,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萩原哥去洗手间去了好久啊……”
她忍不住频频看向洗手间的方向,然后缓缓瞪大了眼睛——打开的洗手间的门中,先是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女仆走了出来,接着走出来的是萩原研二,随后她看见那个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女孩被萩原研二半抱着进了洗手间。
……就再也没有出来。
原来萩原哥喜欢这个类型的吗?天谷霙惊疑不定地想,挂不得她身为排爆组组长的父亲说萩原最近转性了都不参加联谊了……原来是为了真爱浪子回头了?
直到天谷霙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一个完整的狗血故事之后,那个黑发女仆才和萩原研二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她控制着让自己不去思考洗手间里发生的故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移开了视线。
决定了,回去就要把这个八卦告诉她爸爸!
……
鹿见春名伪装成的女仆推着装满香槟和食物的小推车,在穿过廊道之前,藏太破坏掉了走廊上的监控。
他穿过走廊,在两次右拐之后,来到了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的门前。
萩原研二也在那里。
左右两边的回廊是连接在一起的,他即使和鹿见春名反方向,也能来到鸟羽昌浩干事长的休息室。
身为干事长,鸟羽昌浩随身配备了两个保镖。既然是参加宴会,他当然不好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所以是放在他的休息室之中的,还有一个保镖守着这台电脑,而另一个保镖就跟在鸟羽昌浩的身边,贴身保护他。
按理来说,宴会上是不大可能发生什么事故的,鸟羽昌浩这种举动实在是谨慎地有些过分——但他最近似乎收到了不明人士的恐吓,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这倒是便宜了鹿见春名,虽然他对付两个保镖也是一样简单,但1v1总是比1v2要好多了。
他伸手,叩响了专用休息室的门。
“是谁?”从门中传出了保镖的声音。
“我是宴会的女仆,是鸟羽干事长让我送食物来的。”鹿见春名掐出了尖细的声音,“可以请您开下门吗?”
听到是女仆,警惕心很高的保镖稍微放下了心——柔弱的女孩子能对他做什么呢?
但门被打开的时候,推着餐车的黑发女仆小姐便握着餐车的把手,对他狠狠一撞。
可怜的保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鹿见春名伪装之后的脸,便被餐车撞得连续后退几步,然后重重地摔到在地上。
鹿见春名姿态闲适地进入室内,身后的门被藏太贴心地关上。
“你——”保镖在爬起来的同时将手伸到腰后,试图将枪摸出来。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身体一软,昏倒在了铺了华丽地毯的地面上。
鹿见春名没杀他。
如果到时候发现死了人,会妨碍他脱身,而且也会把事情闹大。按照鸟羽昌浩喜欢利用舆论的性格,大概会在他的犯罪证据被公布前抢先推动舆论,将自己营造成受害者。
见保镖晕的很成功,鹿见春名敲了敲耳麦,“我已经成功拿到鸟羽昌浩的电脑了。”
他从电脑包之中拿出电脑,打开之后显示的是锁屏密码。
“把那个U盘插进去,它能够自动破译密码,只是稍微需要点时间……”降谷零问,“鸟羽昌浩的密码是几位数字?”
鹿见春名回答:“六位。”
降谷零皱了皱眉:“如果他的密码是9开头的话……那至少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那就希望我们的运气没有那么差吧。”
鹿见春名撩起裙摆,从大腿根部的黑色皮质绑带中取下了那枚U盘。
因为与肌肤紧贴在一起,U盘的表面带上了一点体温的温热。
他将U盘插入到笔记本的usb接口之中,锁屏的屏幕立刻跳出来了一个弹窗,数字在屏幕中滚动起来。
好在他们的运气似乎并没有差到透顶的地步,鸟羽昌浩的密码是3开头,成功破译完整个密码也只花了四分钟的时间。
鹿见春名进入电脑桌面,启动U盘中早就载入好的程序,瞬间跳出了几个弹窗来,原本被删除的记录一行一行地被恢复。
他大致扫了一眼,这些记录基本上是银行的转账记录,很显然是非法收受的政治金,而且转入的账户是外资银行……大概是害怕被金融厅查出来吧?
如果是金融厅的话,对日本的银行倒是可以呼来喝去,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查外资银行的。
鹿见春名对鸟羽昌浩干出来的破事并不感兴趣。
等被删除的记录全部加载完成,他拷贝了一份,导入进了U盘之中。
“任务完成。”他对耳麦另一边的降谷零说,“能让鸟羽昌浩和他的党派一起下台的证据我已经拿到手了。”
“很好。”回答他的人是琴酒,“准备撤离。”
“明白。”
鹿见春名挂断了通话。
萩原研二好奇地将脑袋凑过来:“原来你要拿的是鸟羽昌浩干事长的贿赂证据吗?你们……”他顿了顿,十分含蓄地说,“……什么时候开始做好事了?”
“也不算好事吧,本质上是为了利益而已。”鹿见春名耸了耸肩,“不过,看来让那个黑心的老政治家下台,是大家很一致的愿望。”
“毕竟他收违法政治金的传闻已经流传很久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萩原研二点点头,“要是有证据,检察官早就起诉那家伙了。”
在没有造成严重危害公众安全的前提下,萩原研二没有声张。
那个组织在日本根深蒂固,这样一次小小的行动,即使把参与行动的人全都抓了,也不能让这个成立已经数十年的组织彻底消失。既然只会打草惊蛇,萩原研二就不会做这种会害警方的努力功亏一篑的事情。
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一前一后地走出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推着餐车回到宴会厅之中。
接下来,他只要找个借口去更衣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就可以换回自己本来的样貌撤离了。
……鹿见春名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但很不巧,原本的计划总是会被各种突如其来的巧合给打乱。
宴会大厅的灯瞬间便熄灭了,整个宴会厅之中骤然变得黑暗了下来。
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之中陡然爆发出了一点骚乱,随后便是不断亮起的手机的闪光灯,勉强将宴会厅照亮了些许。
接着,鹿见春名身边不远处的天谷霙发出了一声尖叫。
循着尖叫第一个赶来的竟然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少年。
鹿见春名认出了那张脸——是一身蓝色西装、如今国中二年级的工藤新一。
……怎么又是你小子?
第73章 酒厂的场合(21)
谁来告诉他, 为什么工藤新一会出现在这里?
鹿见春名感觉到了棘手。
他会想了一下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后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遇到的十件杀人案,至少有九件和工藤新一有关。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必然会有人成为倒霉的受害人。
当初应该仔细看一眼宾客名单的。鹿见春名十分后悔,不然早知道工藤新一也在, 他就会早点做准备了。
鹿见春名垂眼, 看了一眼躺倒在地面上的尸体——不认识, 他压根没仔细看宾客的名单, 此时只隐约记得这个中年男人排在宾客名单里比较靠前的位置。
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容惊恐, 瞪大了眼睛,一把古董短刀插在他胸口的位置,血液从他胸口涌了出来, 打湿了他身下华贵的地毯,浸润出一片血红的颜色来。
就在尸体附近的天谷霙惊恐地捂住了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伸手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衣袖。
工藤新一神情凝重,半蹲下来, 凝视着倒地男性的脸看了几秒——过了几秒后, 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了,他已经死了。”
赶来的警察面色沉重:“这是本川伸治先生, 一位企业家……他怎么会被人杀死?”
这大概是史上最快的出警现场——在场的宾客里有诸多警察, 横跨多个警种,要啥有啥。
参与宴会的刑警青谷警部缓缓扫视全场:“刚才突然熄灯只是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本川先生就遇害了,说明那个凶手一定就是宴会的客人。”
“那么短的时间, 来不及让他逃走。”工藤新一站了起来,“也就是说……凶手, 就在你们之间!”
“抱歉,为了找出凶手,现在起,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个宴会厅。”青谷警部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来,给警视厅拨了一通电话,叫来了现场勘验的人员。
萩原研二缓缓转头,将目光投向鹿见春名。
即使他没说话,鹿见春名也能看出萩原研二眼神之中的意思——你不是说不会见血的吗?
萩原研二的眼神中浮现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现场就有这么一个黑暗组织的成员易容潜入,再加上又发生了杀人案,他真的很难不怀疑到鹿见春名的头上去。
鹿见春名回以萩原研二十分无辜地表情——真不是我干的啊!
这个老家伙的死他也很震惊好不好,没有人能猜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死掉,没看到作为克里斯·温亚德出现的贝尔摩德都一脸惊讶吗?
“出什么事了?”琴酒在耳麦之中问。
琴酒没有负责狙击,他让组织里的黑客骇掉了宴会厅中的监控,投影在屏幕上,能够实时地看到宴会中发生的事情。只是刚才突然断电,让监控也瞬间停摆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等监控中再度显示出画面时,人群就已经是一片嘈杂了,惊恐的神色肉眼可见。
琴酒立刻就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鹿见春名垂下睫羽,抬起手,掩饰般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才借着手的宴会,微微动了动唇——感谢日语的发音不怎么需要借助嘴唇,即使小声地说话,在别人看来也像是没有说话一样。
“出现了一些事故……有人被杀了。”大概是不想被琴酒误认为是节外生枝,鹿见春名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干的,应该只是意外。”
琴酒皱了皱眉:“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赶紧想办法撤离。”
“我知道。”鹿见春名也有些不高兴,“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易容的身份原地消失的话更容易招惹怀疑吧?现场的条子太多了。”
他单方面掐掉了和琴酒的通讯。
现在的这种情况,他直接消失的话马上就会被人发现。但是如果不立刻走掉的话,鸟羽昌浩估计也快要发现自己的保镖被打晕了,即使电脑中没有留下被入侵的痕迹,他也马上会意识到证据可能流出了。
不过保镖并没有看到他的脸所以问题不大……鹿见春名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按照藏太出手的程度,那个保镖至少能昏迷个几小时吧。
现在发生了杀人案,鸟羽昌浩应该一时间不会立刻反应过来,只是时间一长一定会出意外……现在这能寄希望于这些侦探和警察快点解决这个案子了。
鹿见春名啧了一声。
虽然才国中二年级,但已经智慧过人的工藤新一已经开始沉浸式破案了:“刚才停电的时间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大概有三分钟左右,这个时间很短,只有本川伸治先生附近的人才有机会动手,所以……”
他的目光凝聚在本川伸治身边的几个人身上。
本川伸治身边的三个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分别是他的妻子本川咲子、入赘的女婿本川修、以及年轻的秘书木多达夫。
“你这个小鬼在说些什么呢?”入赘女婿本川修恼怒地斥责,“那是我父亲,我怎么会杀他?”
“就是啊。”妻子本川咲子也十分不悦,“我怎么可能会杀了我的丈夫呢?”
年轻的秘书木多达夫也皱起眉驳斥:“本川社长对我有恩,提拔我做了他的私人秘书,我完全没有理由要杀他。”
木多达夫似乎是外地人,在说话时带有一点口音。
本川修冷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对木多达夫的不满来:“你怎么没有理由?你之前明明想跳槽去其他公司的吧,只不过父亲他不愿意让你走,还对其他公司贬低你,让你根本没法辞职,你心里怎么可能不怨恨父亲?”
“那要这么说的话,你也有理由杀害社长吧。就因为是入赘的女婿,所以社长他一直不放心你,动辄就对你打压辱骂,还经常在董事会议上当着其他人的面羞辱你,你最近提出的项目也被社长否决了,你完全有理由恨他。”木多达夫冷笑一声。
“你胡说什么呢?”本川咲子对木多达夫怒目而视,“阿修他可是我们的女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你一个外人,少随便瞎说了!”
木多达夫转头看向本川咲子:“社长夫人,你也有理由杀了本川社长的吧?”
“你、你在说什么?”本川咲子满脸惊愕,“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社长他在外面养情妇的事情你也知道吧,他还有私生子。”木多达夫毫不留情地开始揭短,“你也清楚,比起你们的女儿本川佳美小姐,本川社长更疼爱那个情人生下来的私生子,连整个公司都想要留个那个私生子,最近已经在准备立遗嘱了。如果你想要把本川家的财产都握在自己这个合法妻子的手中,当然要趁他做好准备之前杀了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吃到瓜了”的表情来。
青谷警部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指责:“这么说,你们三个人都有动机杀害本川社长了?这个凶器……”
“这把刀……”本川修犹豫了一下,“似乎是父亲的爱物,虽然不是真正的古董,但很有意趣,父亲经常会把玩,据说这是父亲十几年前去乡下时带回来的礼物。”
鹿见春名悄悄挪动了一下脚步,试图往外面挤过去。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缓慢挪动的鹿见春名,抬起头盯住了他:“这位女仆小姐,我记得刚刚的时候,你似乎也离被害人本川先生很近吧?你有看到什么吗?”
“抱歉,”鹿见春名顿住了脚步,轻声回答,“太黑了,所以我什么都没有看清。”
“是这样啊。”工藤新一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盯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怎么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小姐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工藤新一凝视着他,没说出后面的那半句话——声音过于中性,显得有些不太像是女性。
他的视线在鹿见春名的身上从头到脚地快速扫视了一遍。
身高偏高,但宴会的女仆身高几乎没有低于一米六五的,所以即使一米七多也还算正常。
黑发棕瞳,但棕色的眼睛更像是戴了美瞳……可能是近视?日本的女孩子少有戴眼镜的,基本上都是隐形或者美瞳。
衬衫是高领的,刚好遮住了脖子,这个女仆连手也稍微偏大了一些,被大腿袜修饰的双腿上能看出来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有健身的习惯吗?
鹿见春名的冷汗差点留下来了。
他一点都不会小看这位被称为救世主的名侦探——即使他才国中也一样,卓越的观察力不会因为短短的三年就退化。
萩原研二适时地出声了:“啊,刚才我在洗手间里的时候有碰到这位女仆小姐,当时我也很奇怪她的声音,不过后来她告诉我,是因为感冒没有痊愈,所以嗓子也哑了还没有好。”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又咳嗽了几声,“咳、咳咳,抱歉,因为嗓子的原因……我只能尽量少说话了。”
工藤新一半信半疑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回忆了一下,确实记得有看到过鹿见春名咳嗽的画面,带着点疑惑相信了这个说辞。
萩原研二见成功糊弄了过去,转过头看向鹿见春名,给了他一个wink。
鹿见春名没绷住脸上正经的表情,也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去检查电路的警察回到了宴会厅,低声向青谷警部报告:“在检查线路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水渍,还有一根钓鱼线。”
“钓鱼线和水渍……”工藤新一皱眉,“这是有人提前布置好的吧?这两样都不该是那里应该出现的东西。”
青谷警部点了点头:“这是一场策划好的谋杀。”
贝尔摩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鹿见春名的身旁,她用手掩唇,微微笑了笑。
“怎么办?”她轻声问,“你得抓紧时间撤离了哦。”
“我知道。”鹿见春名轻声说。
他假装要向萩原研二走过去,刚好从贝尔摩德的身前擦身而过——在袖口触碰到裙摆的那一瞬间,U盘从他的袖口中滑落了下来,借由指尖隐秘的动作,被传递给了贝尔摩德。
似乎是为了安抚天谷霙惊慌的情绪,萩原研二正在努力地和她说笑:“说起来,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每次和我的同期一起出门就容易遇上一些案子呢……杀人案、抢劫案、还有十多年前的旧案,每次都害得假期彻底泡汤。”
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我的那几个同期有问题——每次只要和他们一起出门,总是会碰上案子,明明我自己出门的时候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哦?很奇怪对吧。”
天谷霙小声地笑了出来:“确实呢,每次假期都碰上案子的话也太倒霉了一点。”
“原来警官先生在读警校的时候遇到了这么多事吗?”鹿见春名自然而然地插话,“那些案子一定都解决了吧?”
“那当然了。”萩原研二露出了自满的神情,“我们可是优秀的警校毕业生,那些案子当然都完美地解决了——虽然最后还是被教官臭骂了一顿,还被罚去清扫厕所了。”
天谷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了:“诶?解决了案子还要被罚吗?”高中生少女鼓了鼓脸,“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也没有啦。”萩原研二立刻为鬼冢教官正名,眼神飘忽,“……是我们几个在解决案子时的手段稍微有些过激……所以……”
——比如开车上墙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天谷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萩原哥现在是优秀的排爆警察了,那其他同期现在一定也是很优秀的警察了吧?”
萩原研二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随后才露出了笑容了来:“嗯……有两个同期已经成了很优秀的警察,还有同期在毕业的时候没有选择成为警察呢。”
那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其他警校同期的统一说辞。因为要去做卧底,为了掩盖此前的人生经历,斩断过去,所以特地群发了短信,告知其他人他们因为有别的人生打算而决定不做警察了。
实际上,那两个人现在还作为公安警察在某个黑暗的组织之中小心谨慎地潜伏着呢。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鹿见春名——小诗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察觉到萩原研二的目光,鹿见春名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情来,微微歪了一下头。扎成低马尾的黑发沿着他的肩垂落下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伸手去追那道在空中扫过的弧度,抓住了一点黑发的发梢,用指腹轻轻碾磨了一下。
知道这是假发之后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和真发的差异感,尤其是鹿见春名本来的银发顺滑而柔软,像是滑入掌心的月光。
他低声说:“果然还是银色好看。”
天谷霙后退一步,抬起双手捂住了唇。
从她的视角看来,高大的青年垂下眼睛,那双凝聚了鸢尾花般色泽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黑发的少女,用修长的指尖执起一缕她的长发。少女抬头,浅棕的眼瞳像是融化的焦糖,昳丽的五官上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天谷霙心想,原来萩原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这种八卦除了要分享给爸爸之外,也得给松田哥好好分享一下。
鹿见春名挑了挑眉,用指尖捏起了荷叶摆的裙边,他微微提起裙摆,露出了穿着黑色大腿袜的双腿,黑袜的边缘勒住了一点腿肉。
“现在这样不好看吗?”他问。
萩原研二顿时有些局促,他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将目光放在不该看的地方,犹疑着移开了视线:“小……这样也好看啦,但是这样属于犯规吧?”
女仆装当然是犯规!绝对要被红牌罚下场的犯规程度!
……
工藤新一没注意萩原研二那边发生的事,他正在仔细观察本川伸治的尸体——准确地说,他在看那柄插入本川伸治胸口的凶器。
凶器是一把古董短刀,刀柄上镌刻着十分繁复的花纹,不像是机器能雕刻出来的,每一根线条中都倾注着手工艺者的心血。
工藤新一端详着那个花纹,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个地区的手工作坊设计的花纹吧?可恶……有点想不起来了,是哪里?神奈川、鸟取、还是长野?”
捕捉到了关键词的萩原研二回头,他想了想才开口:“长野?说起来,我的同期里也有出身长野的,刚刚那个秘书木多达夫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字眼很想长野人的习惯……”
天谷霙愣了一下:“诶?不就是普通的东京口音吗?”
“不太一样啦。”萩原研二想了想,“我的同期后来在东京生活了很长时间,基本上改掉了长野的口音,但是偶尔几个字的话还是会有一点的……就跟那个秘书很像。”
“长野、这个花纹……”工藤新一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明悟的表情,“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想,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宴会厅挂钟上显示的时间,距离本川伸治被杀过去了不过二十分钟而已,工藤新一就已经找出了那个凶手。
“凶手是你吧,”工藤新一笃定地看过去。“——木多达夫先生。”
接下来就应该是经典环节,犯人垂死挣扎大声叫嚣索要证据,然后名侦探就会给予雷神之锤——!
“是啊,”木多达夫承认了,“就是我。”
……居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然而木多达夫直接进入了自我剖析的坦白局流程之中。
“我家在长野的乡下经营着一个已经有了百年历史的雕刻作坊,一直靠承接其他工厂的订单营生。十几年前,本川伸治那个混蛋来了,嘴上说要扶持这些工厂、然后给我们作坊更大的订单,实际上只是骗子,他害的那些工厂倒闭、我家的工坊也彻底经营不下去,我父亲病重,母亲也因为操劳而猝死。”即使在诉说内心的愤恨时,木多达夫也显得异常冷静,“本川伸治早就该死了,我一点也不后悔杀了他。”
他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当然,罪魁祸首不是只有本川伸治而已。和他勾结在一起的恶心政治家、以及不作为的警察,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到最后,木多达夫几乎是狂笑起来。
在场的警察变了脸色,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就有工作人员一脸惊恐地冲进了宴会厅之中:“炸弹!我们发现了炸弹!”
萩原研二神色一沉,抓住了工作人员:“炸弹在哪?”
“配、”被抓住的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回答,“配电房……炸弹在配电房!”
“我也去,”工藤新一神情严肃,“我在夏威夷跟父亲学过拆弹。”
萩原研二拦住了他:“我才是专业的排爆警察,放心交给我就好了,国中生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吧,还没有到需要你出手的时候哦。”
青年警官自信地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鹿见春名凝视着萩原研二的身影消失在廊道之中,犹疑了一下,转头向另一条出口走过去——两边的回廊是连接在一起的,他绕一圈也能到达配电室。
“来不及了。”被青谷警部压在地上,双手手腕被手铐铐住的木多达夫轻声笑了起来,“来不及了。”
——身处配电室的萩原研二已经充分理解了“来不及”的意思。
杀死本川伸治的时机是木多达夫精心计算好的,同理,这个炸弹爆炸的时间也是他计算好的。
被藏在空置的箱子中的炸弹上,显示的最后倒计时是三分钟。
“这下有些麻烦啊。”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苦笑,“三分钟,有点紧张了。”
他挽起西服的衣袖,露出小臂,咬着剪刀拆开了炸弹的外壳,露出了显露错综复杂的内里。
微凉的手指指尖擦过萩原研二的唇,冷薄荷的气息涌入他的感官之中,接着是垂下来的发梢,柔软的发尾扫过他的额头和耳尖,带来细密的瘙痒感。
那双带着凉意的手从他的唇齿间夺走了剪刀,少年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需要我帮忙吗?”鹿见春名揶揄地说,“研二警官。”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仰起头,看向鹿见春名,叹了口气后笑了起来:“如果小诗能帮忙就再好不过啦。”
一个人想在三分钟内拆掉确实时间紧迫,但多加入一个人就勉强够了——在停止倒数时,刚好还剩下七秒钟。
大概是没能看到预想之中的焰火,戴着手铐的木多达夫神色阴沉,随后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一枚纸片大小的遥控器从衣袖中滑落到他的掌心。
注意到他小动作的工藤新一看了过来:“喂,你——”
他脸色一变,却没能阻止木多达夫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
原本已经停止计时的倒计时再次走动,数字立刻从7跳成了6。
萩原研二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拽住鹿见春名的手腕,打开配电室的门,拉着他向外奔逃出去。
可惜六秒的时间太短,即使是世界纪录,要跑出五十米也需要将近六秒的时间,更何况他们所处的地方还是狭窄的走廊。
在爆炸的火光绽放的瞬间,萩原研二下意识将鹿见春名护在了怀中。
第74章 酒厂的场合(22)
被安装在配电室中的炸弹爆炸时引发了连锁反应, 整座举行宴会的大楼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昏暗之色。
在感受到爆炸的火光和热浪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心头一沉。
他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这种爆炸,毕竟他是亚人, 就是被炸成灰了都能重新复生。
……但是萩原研二不行。
萩原研二只是最普通的人类而已, 他的生命仅此一次, 即使消逝也不会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鹿见春名紧抿着唇。萩原研二死死地、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 他能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被紧紧抓住的触感, 以及紧贴皮肤传来的温热的体温。
他不想看那双紫罗兰般的漂亮眼睛永恒地闭上。
那么,至少……
鹿见春名在心中呼唤了一声,藏太张开翼翅, 向他扑过来——但在藏太触及到他们两人的瞬间,鹿见春名便被萩原研二按了下去。
属于青年警官滚烫的体温覆盖在他身体上,烟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紧接着是爆炸而产生的滚烫的温度以及巨大的气浪。
他们两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摔落在地上, 滚动几圈后直到撞在墙壁上才停下来。
鹿见春名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痛感。
他被萩原研二用双臂禁锢在怀中, 那双用来拆弹的手握着他的肩, 手掌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爆炸产生的热浪异常滚烫,被炸碎的碎石与铁片飞溅出来, 划破了衣物, 在肌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伤痕。
鹿见春名听到了萩原研二发出的轻微的闷哼声。
他倏然抬起头,入目却是一片红色。
鹿见春名默不作声地抬起手,在眼角擦了一下——有血液在往下滴落,染红了他浓密的睫羽, 在他的指腹上晕开一抹刺目的血色。
那是血,但不是鹿见春名的血。
他缓缓抬起头, 即使身处昏暗的环境之中,也能看清从萩原研二的额发间蜿蜒流下来的血痕,滚出来的血珠沿着下颌往下滴落在他的脸上。
拥有着绚丽紫罗兰色的眼瞳费力地睁开,倒映出昏暗中一点月光般的颜色。
爆炸和被掀飞的动静让他的□□被撕破,露出了被掩盖的银发。
“小诗……”萩原研二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话时显得异常费力,“……你、你没事吧?”
鹿见春名坐了起来,胡乱地伸手,用指尖擦过他的额发,将沿着额头流下来的血痕擦开。
“你能动吗?现在怎么样?”鹿见春名克制着胸腔中翻滚涌动的情绪,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
“感觉不太好……”萩原研二苦笑了一声,“好像动不了,肋骨和小腿一动就痛,我猜多半是断了吧。”
即使是苦笑,萩原研二的态度也十分平和,好像并不觉得肋骨和腿骨骨折是什么大事一样。
鹿见春名咬了咬牙,止不住语调中的颤抖:“你疯了?你是笨蛋吗?”
“嘶——”萩原研二发出了吃痛的声音,他十分委屈,“好疼啊小诗,干嘛要骂我笨蛋?”
“你的脑子是被爆炸给炸糊涂了吗?”鹿见春名拔高了声调,随后又克制地压低了下来,“你不是知道的吗?你知道的——我有‘超能力’。”
“都说我有超能力了,有那种力量保护,我根本不会有事,你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正常人为什么要反过来保护我?”他恼怒至极,“你知不知道你是会死的!”
“啊……可是,”萩原研二说话时几乎用上了断断续续的气音,“小诗也会死的不是吗?”
鹿见春名语塞。
“……我不会死的。”
他会死,但死亡也只是短短的几个瞬间而已,他不会因为死亡而真正地迎来生命的终结……他是不会死的怪物啊。
他连人类都算不上。
萩原研二费力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在昏暗之中鹿见春名看不太清晰他的表情,只能察觉到从萩原研二的唇齿之中泄露出来的一点笑意。
“小诗在逞强什么呢?”萩原研二用气音低声说,“就算有超能力,也是会受伤的肉体。”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而且……好歹我也是可靠的大人,至少相信我一点、稍微试着依靠我一下吧?我可不能总是靠小诗来保护啊。”
他是警察,有着保护其他公民的义务——这其中当然包括鹿见诗,不管是出于公义、又或者是因为私心。
比起被鹿见春名保护,他更想保护鹿见春名。“不会死”只是逞强的话,即使是有超能力的鹿见春名,单从身体而言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上一次从摩天轮上救下松田阵平时,萩原研二就被鹿见春名吓的够呛……他那次差点真的以为鹿见春名死亡了。
虽然最后鹿见春名好好的,但从那个时候起,萩原研二就察觉出来了——仗着那个“超能力”,鹿见春名胆大且肆意妄为,完全不把那些危险放在心上,也完全不打算依靠任何人。
大概是过往的经历,才让他形成了这样的习惯。但至少……萩原研二想稍微改变一点。
“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在身边”——他想说这些话,但最后仍然含在唇齿间,没能吐出来。
鹿见春名的身体紧绷起来,双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衬衫衣领,却没舍得用力,只将染了灰尘的衬衣揉地皱成一团。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
他是不需要保护的怪物、非人类、异种。
鹿见春名深深地倾身过去,垂下头,用额头抵着萩原研二的颈窝之中,硝烟的气息灌满他的鼻息,他能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萩原研二跳动着的脉搏,接着便是胸腔之中心脏急促地、微弱的跳动着的声音。
“……可我不是人类。”
鹿见春名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不附在耳边就无法听见的程度,几乎风一吹便要消散。
但萩原研二没能听到鹿见春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强撑着清醒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便因为爆炸之中受到的伤而彻底昏厥了过去。
*
鹿见春名坐在保时捷356A之中,他靠在座椅的椅背上,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全是停滞着的车辆,行人在斑马线上穿行,排在前方的车辆一眼看不到头。
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东京的交通一向这么水泄不通,即使琴酒开着的保时捷356A边上全是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敢去碰这辆擦出一道痕迹来都几百万的老爷车——也改变不了堵车的事实。
琴酒显然也很不耐烦堵车,但他是个冷酷的Top Killer,所以最多也就咬了只烟点燃,逼仄的车内立刻弥漫起了淡白色的烟雾。
鹿见春名隔着明净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杯户中央医院。
萩原研二就是在这家医院里住院的。
昨天的宴会,多亏木多达夫设置的那个炸弹,炸弹引爆了配电室之后让整栋大楼的电力系统彻底停摆,方便了鹿见春名这个伪装出来的女仆脱身。
在撤离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打了救护车的电话,还把萩原研二从不起眼的廊道之中搬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确保他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鹿见春名倒是很想去看看萩原研二,但现在身边有琴酒在……他总不可能带着琴酒去给一个警察探病吧?按照琴酒那个病入膏肓的疑心病,估计在知道他和警察关系这么亲密之后,第一时间就会选择把这个警察给灭口。
他垂下眼睛,将车床摇下一点,烟雾透过车窗的缝隙飘了出去,连带裹挟着从鹿见春名指尖弥漫出去的黑色亚人粒子。
亚人粒子在空气中旋转着飞舞,自下而上地构成了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形怪物。
藏太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看了鹿见春名一眼,随后展开了背后巨大的翼翅,向不远处的杯户中央医院飞去。
……
萩原研二半靠在病床上,抬起头,凝视着吊瓶之中匀速往下滴落的透明液体,又缓缓地通过塑胶软管注射进他的静脉之中。
“别看了,”松田阵平头也不抬地说,“再看也不会输液更快的。”
他正坐在萩原研二的床边,劳心劳力地给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幼驯染削苹果。
那双平日里用来拆弹的手既然能做那么精巧的活,区区削苹果当然不放在话下,他削完一个苹果甚至没削断果皮,一圈连着一圈。
“不想住院——”萩原研二唉声叹气地拉长了语调。
“不想住院你倒是别受伤啊。”松田阵平臭着脸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萩原研二,“就是去参加个宴会而已,你可真是厉害,轻微脑震荡、肋骨骨裂、右边小腿骨裂、再加上各种软组织挫伤……虽然都伤的不算很重,但加起来有你受的了。”
萩原研二从松田阵平的手中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一边嚼着充满水汁的果肉,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当然也是不想受伤的啊,这事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那个安装了炸弹的犯人吧?身为在场唯一的排爆警察,理所当然只能我上了。”
“是啊是啊,听说炸弹是拆了,但是最后又被引爆了。”松田阵平发出了咂舌声。
他很不爽——这次炸弹事故让他又想起了那次浅井别墅区的事件,如果不是鹿见春名,那次萩原研二大概……好在上次摩天轮事件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逮捕了那个犯人,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想起鹿见春名,松田阵平又下意识地想起了另一件事——爆处班组长的女儿天谷霙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子,最近经常来给加班的父亲送便当,顺带跟一起加班的他们分享一些八卦。
天谷霙前不久才和他说,萩原研二似乎和宴会上一个女仆勾勾搭搭。
“听说你喜欢上了宴会上的一个女仆?”松田阵平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是连联谊都不去了吗?怎么,去了一次宴会,又动心了?”
“才没有!”萩原研二狠狠咬下一块苹果的果肉,立刻反驳了松田阵平,“我不去联谊只是不想而已,现在工作多起来就够累了,还要去参加联谊的话根本吃不消,再说了,那些女警很多其实都是想要小阵平你去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露出了笑意,“啊,小阵平该不会是羡慕我受欢迎吧?不要嫉妒嘛,你现在不戴墨镜之后其实更受欢迎了哦。”
“说什么呢,我一点都没有、完全不羡慕好吗。”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吃你的苹果去。”
他站起来,转身走出萩原研二所在的单人病房,打算将沾了果汁之后有些黏黏糊糊的手用水冲洗一下。
苹果并不是很大,萩原研二两三口酒吃完了,将果核扔进垃圾桶之中,从床头柜的纸巾盒中抽出两张来将手指擦干净。
病房的窗户是半开着的,风从窗外漏进来,吹动了萩原研二黑色的额发,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
放在枕边的手机被萩原研二不慎碰掉到了地面上。他想弯腰去捡,却在倾身时感受到了肋间传来的疼痛——他的脚也被石膏包裹了起来,完全没法好好地下床,腰腹之间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感觉到撕裂般的痛感。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又靠回到了病床上。
“等小阵平回来帮我捡起来吧……”他头痛地低声自言自语。
然而下一刻,那只手机便缓缓地从地上飞了起来,悬浮在了空中。
萩原研二缓缓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见那只手机在空中移动,挂在手机上的银色水晶石挂坠旋转着打摆,摇摇晃晃地连同手机一起,被那个肉眼看不到的存在拿起,又好好地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萩原研二立刻便意识到了——是鹿见春名来了。
在那个看不见的幽灵将手机放在他手心之中的时候,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藏太的手。
萩原研二抬起头,但只看到了一片空气。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总觉得……好像在通过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和鹿见春名对视。
即使没有看到鹿见春名本人,他也能立刻在眼前的空气之中勾勒出少年的身影来。
在鹿见春名的潜意识控制下,藏太没有抽出手,而是任由萩原研二握住。
萩原研二单手握住那只冰冷而散发着一点微凉寒气的手,翻过手掌,与他掌心相贴,然后缓缓地、粘稠地让指尖沿着掌心划过,插入到幽灵的手指指缝之中,形成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
松田阵平推门进来,手里多了一本杂志。
他坐在萩原研二的床边,随意翻开了杂志的其中一页,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和萩原研二说话。
“话说,前几天不是约了鹿见吗?”
“嗯。”
“本来约的是这周的休息日……”
“嗯。”
“但是你现在受伤躺在医院里,之后估计得坐至少一个月的轮椅……”
“嗯。”
“所以看来只能改天了。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鹿见也可以在你的病房里当着你的面吃大餐,你就吃医院餐看着吧。”
“嗯。”
松田阵平终于放下杂志,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萩原研二的脸。
“我说,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吧?”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你在走什么神啊?”
“唔?”萩原研二低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我没有啊。”
他确实没听松田阵平在说什么,只是专注地握着那只寒冷的幽灵的手。
即使只是单纯地十指交扣着吗,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也一点都不显得老实,指腹在手背上凸起的骨节上扫过,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从肌肤相贴处传来的寒气沿着他的手心往上钻。
分明鹿见春名并不在这里,但萩原研二依稀间觉得……好像闻到了冷薄荷的香气。
……
鹿见春名仅仅抿着唇。
透过藏太的双眼,他看到了萩原研二靠在病床上、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他看见萩原研二试图伸手,想要捞起那只掉落在地面上的手机,最后却因为牵动了伤势而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鹿见春名在心里叹了口气,帮萩原研二捡起了手机,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却意料之中地被萩原研二抓住了手。
虽然说了不准乱摸,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萩原研二绝对不会听的——所以看在萩原研二为了保护他受伤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忍。
鹿见春名任由萩原研二得寸进尺,从握住手掌变成了更加亲密的十指相扣。
他立刻就感受到了萩原研二覆盖着薄薄一层茧的指腹扫过手背时,带来的粗粝与麻痒交织着的感受,萩原研二滚烫而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而来,温暖的感觉蔓延至指尖,又从连接着心脏的血管输入进胸腔之中,像是满溢阳光。
他忍不住微微地牵起了一点唇角,银发下的耳尖红了个彻底。
“停车,”鹿见春名突然说,“我要下车。”
琴酒差点咬断了齿间的烟,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鹿见春名隔着车窗玻璃,用指尖指了指不远处的书店。
“正好,我看到那家书店有《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的抽赏,我要去抽。”鹿见春名顿了顿,看向琴酒,“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个异常恶心的名字立刻勾起了琴酒心中十分不美好的回忆,这种羞耻和难堪甚至比任务失败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琴酒断然拒绝:“不,滚。”
他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鹿见春名麻溜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绿灯亮起,似乎是害怕被用配合实验来威胁他一起去抽那个该死的魔法少女的抽赏,琴酒开着的保时捷356A一脚油门开的飞快。
鹿见春名目送着保时捷357A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没有真的去书店抽赏,而是转了个方向,去了书店对面的杯户中央医院。
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接上到了住院部所在的楼层,找到了萩原研二位于里侧的病房。
病房的房门被推开,下意识吸引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视线。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两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松田阵平愕然:“鹿见?你怎么在这?”
出于报喜不报忧的心理,松田阵平没告诉他萩原研二受伤的消息,鹿见春名也当然不会知道萩原研二的病房,但……本来应该不知道的那个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鹿见春名微笑,“你不欢迎我吗?松田警官。”
他绕到萩原研二的病床边,用手敲了敲萩原研二小腿上的石膏,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倒也不是不欢迎……”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已经知道了鹿见春名身后隐藏着的那个黑暗的组织,那么鹿见春名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消息渠道也是很正常的吧?
“好听吗?”萩原研二问。
鹿见春名诚恳地点头:“声音挺清脆的。”
萩原研二露出了发愁的表情,“好听就是好腿——可惜我暂时下不了地了,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
今日是最近初冬天气里最晴朗的一天,金子般的日光透过泛黄的叶片,将边缘映照出几乎透明的脉络来,剪碎了垂落下来的树影。
“既然这样,就干脆用轮椅推你出去逛逛好了。”松田阵平提议。
*
诸伏景光自从在鹿见春名的公寓里看到了《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的周边之后,就认为告死鸟和琴酒能搭档果然是有原因的——这两个人都喜欢魔法少女。
为了投其所好,他特地去抽了这个游戏的抽赏,可惜连着好几家店,A赏都被抽走了,只有杯户中央医院对面那家书店的A赏还在。
诸伏景光一口气买了十张,运气极好地在第十张抽到了A赏——那是一只像是狗、兔子和猫结合起来的粉白色生物的毛绒玩偶。
只是这个毛绒玩偶太过巨大,诸伏景光不得不直接抱着巨大的玩偶走出去,打算去停车场时,刚好路过了医院附近的小公园。
小公园里熟悉的人影吸引了诸伏景光的视线。
他看见了他在警校时的同期好友,以及……告死鸟。
坐在轮椅上的萩原研二抬头,含笑注视着鹿见春名。松田阵平垂下眼睛,一只手放在萩原研二的肩上,一只手抬起,拂过鹿见春名的耳尖,折下他鬓发边的一片落叶。
第75章 酒厂的场合(23)
松田阵平充分发挥了自己那张好看的脸, 从护士台那里顺利借来了一辆轮椅。
萩原研二就连下床都不怎么方便,肋骨和小腿同时骨裂,给他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甚至没法单脚跳, 从病床挪到轮椅上还得同时借住松田阵平和鹿见春名的帮忙。
“这样也太麻烦了吧?”萩原研二撑着轮椅的扶手, 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样的话下次就不要受伤了。”松田阵平冷酷无情地说。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萩原研二讪讪一笑, “那种事也不是我想的嘛, 能不受伤我一定不会受伤啊。”
“明明可以不受伤的。”鹿见春名这次十分坚决地和松田阵平站在一起,“下次保护好自己就够了啊。”
鹿见春名说的很隐晦,松田阵平不知道他和昨天那场爆炸有关。
他并不想把两个人都牵扯进来——即使这两位警官差不多都知道他和黑道有关联, 但黑道和黑道之间显然也有很大区别……
鹿见春名很清楚,如果这两个人清楚他身处的到底是多么危险的组织的话,不管怎么都会试图参与其中。
他有信心仗着自己的特殊性来威胁琴酒,甚至和那位先生得寸进尺地谈判,但是万一被发现和这两个警察之间的关联, 到时候被拿捏是只能是他了。
鹿见春名没信心能好好地保护他们……他自己也是因为并非人类, 而是亚人, 才能有如今的游刃有余。
可是如果完全断开联系……又有点做不到。
亚人的黑色幽灵的强度、以及存在的时间和一天能释放的次数,都和亚人觉醒的时间有关, 觉醒地越早, 那么亚人粒子就越浓厚、黑色幽灵也会越强。
——这是鹿见春名在暴露了亚人的身份,结识其他亚人之后搞清楚的事情。
鹿见春名稍微推测了一下,猜他应该是在婴儿时期、被抛弃在孤儿院的门口时,就已经因为当时正值下了大雪的冬季而冻死过一次了。
孤儿院里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自小就因为长相和与空气交流而被排斥、霸凌, 即使有接近他的人也是因为那张脸而来,摆天生的好相貌所赐, 鹿见春名遇见过不少变态。
每一个人都心怀恶意。
在暴露了亚人这层身份之后,这种恶意愈演愈烈。从前只是普通人的时候,至少街边素不相识的路人不会莫名其妙地对他不利,而现在——十亿円的金额,足以让99%的人类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那个说出“可以为了那个重要的存在付出生命之外的全部”的亚人,至少还有一个挚友可以交付这样的信任,但鹿见春名没有。
虽然他并不确认这几位警察是否会是那个能让他交付生命之外的全部的存在,但是……至少,在当下,他并不希望他们死亡。
就当他是贪恋那一点善意吧,可这点善意和温暖也是基于他普通人的身份而来的。
他不是人类。鹿见春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都说过多少遍了,我可是警察。”萩原研二不满地抓住了鹿见春名的手,从手指指尖传来的温暖的触感让他回过了神,“像小诗这样的普通人依赖一下警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他在警察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
松田阵平这次和萩原研二站在了同一阵营,十分赞同地反过来对准了鹿见春名:“hagi说的没错,好歹我们两个人也是对着樱花宣誓过的警察,你这个普通人能不能稍微有点自知之明?下次可不要随便掺和我们爆处班的工作了——摩天轮那次的事件绝对不可以再有下次!”
鹿见春名从小到大都十分擅长认错,于是立刻便低眉顺眼地乖乖回答:“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下次还会这样。
鹿见春名的认错从来都只仅限于口头。
“没听进去吧。”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绝对没听进去呢。”萩原研二附和。
鹿见春名半点不带心虚地岔开了话题:“好啦,不是说要去晒晒太阳吗?”
他抓住轮椅的把手,在等到电梯厢门口传来一声提示音后,将萩原研二推进了电梯之中。
松田阵平单手插着兜紧随其后,按下了1层的按钮。
杯户中央医院的隔壁就是一个小公园,在这里住院的人大多数都会选择就近在这个小公园里散散步。
因为是11月末的冬日,公园里没有什么正在开着的花了,只剩下栽了大片树木而形成的林道。树上还垂着大片的叶子,只是边缘有些泛黄,还没从枝头落下,石子路上已经铺了一层泛红的枯叶。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落下来,树叶的脉络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形成交错重叠的树影。
松田阵平推着萩原研二的轮椅,穿过小公园中的林道。
松田阵平抬起眼睛,金色的光斑落进他深蓝色的瞳孔之中,他有些不适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为长久以来都戴着墨镜的原因,松田阵平有些不习惯这么强烈的日照,抬手略微挡了一下。
直到他感受到有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被鹿见春名拍在了他的胸口。
松田阵平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上次摩天轮的时候,你的墨镜不是落在上面了吗?可惜被烟花给炸没了。”鹿见春名说。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很想说那绝对不是烟花。
松田阵平垂下眼睛,握住被鹿见春名拍在他胸口的盒子,“……所以?”
“你明明看大小就知道这是什么了吧。”鹿见春名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去,“墨镜啦墨镜,我记得你戴的那个墨镜牌子,只不过你那个四年前的款现在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尽量选了一个差不多的……”
松田阵平有些发愣,他眨了眨眼睛,才有些掩饰般摸了一下鼻子,低声回答:“……谢谢。”
他没想到鹿见春名还会记得那副被留在摩天轮上的墨镜。
松田阵平的视力很好,所以即使被银发给遮掩住了,他也能看出来那缕银发下泛红的耳尖。
“谢谢。”松田阵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很喜欢。”
“……明明都没打开看。”
“因为都是你选的,我收到的只是这份心意而已。”
“怎么这个时候就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了小阵平?”萩原研二摆出一副委屈的面孔来,牵住鹿见春名的手指尖,“小诗都给小阵平准备礼物了,却没有给我准备慰问品吗?”
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面面相觑。
……坏了,他还真的没准备。
给松田阵平的墨镜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因为打算过几天见面的时候带给他,所以一直被他装在风衣外套宽大的口袋之中。
而来看萩原研二虽然早有计划,但今天实属是碰巧路过和临时起意,鹿见春名并没有准备——况且他之前也没有关系好到这种份上的人,对那一套大家都习惯的社交礼仪没什么概念。
擅长察言观色的萩原研二立刻就从鹿见春名的表情中读出了信息,神情从委屈变得失落:“……原来小诗更看重小阵平吗?把我忘在了角落里……”
很显然,是装的。演的痕迹太重,让松田阵平都不忍直视地抽了抽嘴角。
但鹿见春名即使知道是装的,也意外地吃这一套:“因为今天是计划外的,所以……我现在去买一份?”
他试探着问。
鹿见春名向来吃软不吃硬,谁给他来硬的,他只会比那个人更硬。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啦,我知道小诗来看我就够啦。”
他轻轻捏了捏握在掌心中的、鹿见春名的手背。
“hagi那家伙在装模作样而已。”松田阵平拆穿了幼驯染不走心的演技,看向鹿见春名,“……你头发上有东西。”
他顿了顿,抬起手,在透过枝叶落下来的金色日光中,轻轻摘下那片落在银发上的枯叶。
鹿见春名很乖顺地垂下了头,任由松田阵平动作。
等他抬起头来时,立刻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倏然转过了头——与隔着一条林道,手中拎着巨大毛绒玩偶的诸伏景光大眼瞪小眼。
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怎么觉得,自己的两位同期和这位组织的告死鸟相处起来,真实情况十分的微妙呢?这三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和谐了?
鹿见春名:?
诸伏景光:。
鹿见春名忍不住微微皱眉。
苏格兰怎么会在这里?还正好被他撞见自己跟两个警察在一起……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踹度任何人,哪怕知道苏格兰是卧底警察也一样。
能拿到代号,就说明在潜伏的过程中一定沾过无辜的血。如果不彻底抛弃底线,心慈手软的警察是不可能在这个组织之中卧底至成为干部的。
更何况是公安警察,那可是著名的结果主义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非法的手段——有的时候,为了送极度恶劣的犯人进监狱,公安甚至会伪造证据。
鹿见春名毫不怀疑,按照他目前在组织的地位,以及能和那位先生直接沟通的能力,如果有必要,苏格兰一定会利用他和警察交好的这一点来做些什么。
这下头疼了。鹿见春名心说。
注意到鹿见春名的动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同时看向鹿见春名视线的落点。
他们看到了自己在警校时的同期,而这位毕业后就隐姓埋名去做卧底的公安警察……手中却拎着一只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毛绒布偶。
虽然不认识这个像是猫、狗和兔子结合在一起的粉白色生物是什么,但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视力都好的出奇,所以即使隔着几米远,他们也能看清毛绒玩偶的耳朵上和吊牌连接在一起的卡片。
卡片上写着字: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没看出来他私底下还有这种爱好啊……
萩原研二大为不解:难道是卧底之后爱好也开始变态了?
诸伏景光看懂了两个同期眼中的含义。他很想解释点什么,但他这个身份是不可能认识警察的,所以只能忍辱负重地忍了下来。
——才不是我喜欢啊!沉迷魔法少女的明明是你们俩旁边那个告死鸟!他在心里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萩原研二最先反应过来:“小诗和那个抱着玩偶的奇怪男人认识吗?你看他看了好久哦。”
“……认识。”鹿见春名勉强回答,“是我的……嗯,同事吧。”
虽然苏格兰本质是个卧底的公安警察,但目前都是身在组织的人,当然也是他的同事。
既然已经被发现,诸伏景光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日安,鹿见。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他顿了顿,目光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脸上缓缓扫过,“初次见面,我是绿川月,鹿见的同事。”
“啊,初次见面。”松田阵平的神情闲的有些古怪,“我是松田阵平,这个负伤坐轮椅的家伙是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目光落在毛绒玩偶的身上,他饶有兴致地发问:“这是绿川先生的爱好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看向鹿见春名——鹿见春名把目光挪开了。
只有不了解这个魔法少女游戏的人才会喜欢这个A赏的毛绒玩偶,所有游戏的忠实玩家都对这个长相可爱的契约兽异常讨厌,如果抽到了A赏绝对会大骂一声晦气——这也是鹿见春名没执着于这个抽赏的原因。
诸伏景光只能顶着两个同期的揶揄的目光,含泪承认:“……没错,是我的爱好。”
显而易见,两个同期的眼神立刻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风评被害,风评被害啊!
好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没有过多地谈论诸伏景光的“爱好”,他们若无其事地穿过林道,走上了灌木丛间铺得整齐的石板路。
“前面有便利店,要去买点喝的吗?”松田阵平提议。
在得到了一致的回答之后,他们一起走进了便利店。
便利店里只有寥寥几个人,穿着工作服的女性收银员站在柜台后打了个哈欠。
一罐温热的东西突然贴上了萩原研二的脸颊,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鹿见春名握着一罐饮料,将温热的瓶身按在他的脸上。
鹿见春名微笑起来:“给,慰问品。”
瓶身的温热、以及鹿见春名指尖的冰冷,两种温度交织着传递而来,萩原研二抬手,用手掌覆盖住了鹿见春名的手。
“就用一罐饮料来打发我吗?”萩原研二抱怨。
“不可以吗?”
鹿见春名任由萩原研二握着他的手,指尖贴着青年警官的脸颊与掌心,偏高的体温与罐装饮料的温热一同蔓延上来。
他轻轻歪了歪头,凝聚着月光颜色的银发自肩头垂落下来,柔软的发尾扫过萩原研二的手背与睫羽,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那双鎏金淌过的金色眼瞳专注地凝视着他,眼底倒映出他紫罗兰般的眼睛。
萩原研二无奈地笑了起来,从鼻腔和喉咙的深处发出了轻微的闷笑声。
“当然可以。”
他收拢了手指。
鹿见春名原本就体温偏低,在冬日里手脚只会更加冰凉。萩原研二掌心的温度是暖和的,立刻驱散了一点寒意。
直到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没有那么冰冷,萩原研二才从鹿见春名的手中抽出了那罐饮料。
“这是什么?”萩原研二读出了罐身上的文字,“……草莓关东煮?好奇怪的东西。”
很显然,萩原研二从来没吃过这么诡异的东西,草莓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关东煮联系在一起是东西。
要类比一下诡异程度的话,大概就是隔壁兔国学校食堂里的西瓜炒肉、香蕉炖汤之类的东西。
“虽然名字很奇怪,但味道意外地还可以哦。”鹿见春名诚恳地说。
萩原研二的表情十分狐疑:“……那小诗怎么不给自己拿这个?你手里那是什么?”
“小豆汤。”
“我们换一换吧,这个草莓关东煮我就让给你了。”
“我不。”
“好歹我也是病号吧!小诗就让让我怎么了?”
鹿见春名充耳不闻,仗着萩原研二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很自在地欺负了他一下。
“把钱都交出来!”不合时宜的话响起了,“不准报警,否则我就开枪了!”
带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举着枪,对准了收银台后的收银员。
这种犯罪言论立刻吸引了在场三个警察的注意力。
鹿见春名心说这位犯罪分子你可真是踢到铁板了,下次犯罪前记得先看看今日运势。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是平时穿便服上班的,日常就是一身黑西装,松田再把墨镜一戴,出门在外时除了同事没人相信他真的是警察。
随所以这个抢劫便利店的犯人当然也不会看出来现场还有警察。
恰好他们都站在收银台附近的位置,正打算结账,里这个举着枪的犯人不过几米远。
“听到了吗?”犯人很不耐烦地晃了晃枪,“赶快把钱都给我!”
女收银员吓了一跳:“是、是!”
她强忍着因为惊惧而渗出的眼泪,颤颤巍巍地用钥匙打开了收银台的柜子,将钱全都拿了出来,装进便利袋之中。
诸伏景光偏头,视线扫过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毕竟是多年的友人,再加上这种抢劫案在警校时就遇到过好几次,他们之间十分默契。
拿到了钱,犯人理所当然打算跑路。
犯人后退了几步,举着枪瞪视着便利店内的人,缓缓向门口一步一步走去。
松田阵平动了。
他本来和犯人就只有两米的距离,在冲过去时那个犯人显然吃了一惊——这是纯粹的赌博,松田阵平赌这个人不敢开枪。
很显然,枪只是用来威慑的。这个犯人只是谋财又不想害命,如果真的胆子那么大的话他也不会选择抢便利店了,应该直接去抢银行。
顺利拿到钱已经让他的防备心稍微松懈了下来,而松田阵平的异动在他看来是状况之外的,犯人一惊之下已经错失了先机,等到扣下扳机时,也丧失了准头。
子弹擦着松田阵平的脸,深深嵌入到地板之中,他一拳揍上犯人的脸,将他打得狼狈地摔倒向一边。
“……遭了。”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犯人摔倒的反向正好有个年幼的小女孩。
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抓起了那个女孩,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神情阴冷:“你们要是再敢随便乱动的话,我就对这个小姑娘不客气了。”
有人质确实是最棘手的情况。
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放在了散装粗点心的柜台上。
他伸手抓起一把塑料袋分装好的各类粗点心,冷不丁地扔向犯人。
“什么——”犯人一惊,在看到有大堆的东西朝自己的方向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抓住这一瞬间的时机,松田阵平打掉了犯人手中的枪,抢过了被他抓住的那个小女孩。
因为担心人质的安全,犯人并不是松田阵平的第一选择。趁着这个空挡,意识到不妙的犯人拔腿就跑。
鹿见春名手下用力,将载着萩原研二的轮椅推了出去。
轮椅撞向犯人,萩原研二毫不客气地用打着坚硬石膏的腿踹向犯人的脑袋,石膏的硬度让犯人瞬间被揍得头晕眼花。
松田阵平放下小女孩,抓住犯人的手腕,将他反剪按在地上,又单手从腰后取出了手铐。
银色的手铐拷上了犯人的时双手手腕。
“犯罪分子先生,你被逮捕了。”
“原来萩原先生和松田先生是警察,”暗中助了一臂之力的诸伏景光微笑着说,“真没看出来呢。”
松田阵平不爽地在心里啧了一声——这家伙绝对是在揶揄他吧?!
鹿见春名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诸伏景光。
刚才双方自我介绍的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没有提起自己的职业,但这一点现在看来显而易见。
除了警察,还有哪个职业会随身携带手铐啊?
“是呀,”萩原研二毫不留情地对幼驯染开嘲讽,“看不出来吧?小阵平戴上墨镜之后超——不像警察的。”
“我们排爆警又不是刑警,”松田阵平显得十分不爽,“没有必要那么正经吧。”
你是看起来就像黑警啊!鹿见春名在心里吐槽。
“没想到探个病也会遇到这种事……我给警视厅打个电话好了。”松田阵平拿出了手机。
“既然这样的话,我和绿川就先告辞了。”鹿见春名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完成。”
萩原研二动作一顿,随后露出了笑来:“好呀,那我们下次见。”
——他对两个人同时说了这句话。
毕竟不管是鹿见春名还是诸伏景光,两个人都是最好不要和警方多接触的身份。
*
鹿见春名带着诸伏景光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刚刚走进玄关,诸伏景光就感觉到了后背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关门的声音。
通过大小和形状,诸伏景光得出了判断——那是枪。
漆黑而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后腰,而后沿着他的脊背缓缓向上,像是情人拂过脊椎骨的指尖一般充满暧昧的感觉,在肌肤上划出一点麻痒的触感来。
这个动作暧昧和粘稠,但换成枪口之后,剩下的只有森然的寒意。
第76章 酒厂的场合(24)
初冬的气温已经只在十度左右浮动, 空气中的寒意已经十分明晰。
枪口冰冷而坚硬,金属制的枪械带来的冰冷质感即使隔着织物也能明显地感觉到。
那股寒意沿着他的尾椎骨上端慢条斯理地爬上来,分明这动作如同调情一般暧昧而温柔,但在枪口停留在他的脖颈后时, 诸伏景光忍不住在心里微微打了个寒颤。
告死鸟这个反应, 很显然是过激了。
诸伏景光强压下心中因为鹿见春名的动作而陡然升起的寒意, 开始分析眼下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在之前相处的过程中, 告死鸟在和他的两位同期相处时一直都显得很放松和自在。但在看到他出现时, 这份三人之间相处的异常和谐的氛围就被打破了,不管是他的两位同期、还是告死鸟,在彼此的面前多少都带了一点演戏的成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在告死鸟的面前装作完全不认识他, 而他同样如此,告死鸟也刻意没有打算在他面前提起同期警察的身份。
毕竟他们出行都是便服,松田阵平又……嗯,只要不主动亮出警官证,一般不会有人觉得那是警察, 即使随身携带手铐, 大概也只会被认为是有什么变态的嗜好。
组织的成员虽说本质的阴沟里的老鼠, 但身为人类,就不可避免地要在这个正常的社会之中生存下去, 所以基本上每个成员都有“假名”、以及为营造这个身份而编织出来的“正常生活”。
譬如千面魔女贝尔摩德, 她对外的身份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女星克里斯·温亚德。而他的幼驯染降谷零也有个假名叫做安室透,就连他自己也用“绿川月”这个身份过着表面上呃普通人生活。
那么告死鸟用鹿见诗这个名字生活在正常的社会之中,并且和其他普通人进行一些维持普通身份所必要的社交活动,当然也是无可指摘的事情。
——前提是, 那两个人不是警察。
如果没有便利店里的抢劫事件发生,身为要比告死鸟稍微低一级的代号成员, 苏格兰不可能这么没眼色地过分窥探告死鸟的私生活,甚至去私下里调查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身份背景——这么做是绝对会被记恨的。
但在松田阵平为了逮捕那个嫌犯而掏出手铐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和警察成为挚友的代号成员……这话说出去估计会让其他的代号成员一脸疑惑吧?换成琴酒那个疑心病重到无可救药的家伙,估计会当场用伯莱塔顶着告死鸟的脑门,问他是不是组织里的内鬼。
这么一想,告死鸟会因此产生过激反应属实正常。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缓缓地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打算。
“你的反应好像有些过于激动了。”他说,“我不会做什么的。”
鹿见春名一言不发,空余出来的那只手撩开深蓝色外套的下摆,从诸伏景光的后腰上拔出了他携带的那只手枪,收缴了他的唯一武装。
诸伏景光微微偏头,从玄关上的鞋柜边挂着的一面低矮的镜子之中去看鹿见春名的表情。
少年脸上的神色分外冰冷,他紧紧抿着唇,形状漂亮的唇被他自己咬出了一点齿印,唇角向下,唇线平直。
那双金子般灿烂耀眼的金瞳之中氤氲着森然的寒气,瞳孔收束成了细长的椭圆形——像是被残忍的凶兽给盯上了。
似乎察觉到了诸伏景光通过镜面进行的窥探,鹿见春名的眼珠微微转动,死死盯住了他。
在和那双金瞳的视线对上的瞬间,诸伏景光下意识呼吸一滞,身体陷入了僵硬之中。
几秒之后他又反应了过来,强迫地压下自己被激发的危机感,让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
很奇怪,对视上的那一刻,诸伏景光感觉自己不像是被野兽给盯上了,那种毫不掩饰地杀意要更加像是——怪物。
没错,就是这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底之中冒出来的词。
他听见鹿见春名轻轻笑了一下,那张容色昳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是吗?看来你也很清楚我为什么用枪指着你了。”
诸伏景光缓缓叹了口气,一点一点地、尽量以不会刺激到鹿见春名的动作幅度来进行缓缓地转身。
“你担心琴酒会因为这件事怀疑你,影响你在组织中的地位吗?”他正面注视着鹿见春名。
直到这个时候,诸伏景光也没忘了试探。
他想知道告死鸟是不是真的如同他平常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地位凌驾于琴酒之上——如果只是表面嚣张跋扈、实际柔软如同棉花的话,那么讨好告死鸟就是完全无用的道路。
青年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少年的面容,他显得十分平静,连说话的语调也平稳轻缓,丝毫看不出慌乱。
但诸伏景光自己清楚,要是这次说错了什么话,应激状态下杀意迸发的告死鸟是真的有可能会对他下手。
——卧底的时候没出任何差错,偏偏因为同期而差点被灭口……这也太冤了吧?
“组织里很多人都有各种各样的表面身份,结交警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诸伏景光状似轻松地耸了耸肩,“况且有些地方的警察已经腐败到了极点,趁机拉拢几个黑警,对于组织来说也是有利的事情。”
他顿了顿,思考到自己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于是肆无忌惮地对同期的穿衣风格和气质进行一通抹黑。
“而且,就今天那两个人……一个坐轮椅,一看就是会利用职权勾搭女性的人,另一个戴着墨镜,比起警察怎么看都更像是黑道,我想恐怕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你买通的黑警。”诸伏景光十分刻薄地对同期好友评头论足,“琴酒不会因为这件事怀疑你的——我也不会说出去。”
他顿了顿,才谨慎地开口:“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吗?”
如果换了个人,那么诸伏景光的这番分析是没错的。
和警察结识会招惹不必要的怀疑,甚至会让BOSS疑心忠心的程度——通常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代号成员的逻辑。
但诸伏景光显然低估了鹿见春名对组织的轻视程度,以及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看重程度,因此才得出了错误的推论。
鹿见春名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琴酒怀疑,因为需要他、迫切地恳求着他、率先向他低头的是组织,而不是他;即使他因此被琴酒认为是叛徒,要进行处决也没事,先不说琴酒打不打得过身为非人类的他,光是不会死这一点就是最大的外挂了。
鹿见春名真正在乎的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本身。
所以他对诸伏景光错误的推论并未出声附和,只是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他的手指缓缓扣上了扳机。
“在这里杀了你的话,虽然会留下一点痕迹,但是足够我清理好一切了。”鹿见春名平铺直叙,“我记得你今天没有任务,那么就是你的自由活动了。我记得组织并不会监视成员的自由活动,那么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我做的。”
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微微笑了起来。
“这才是最安全的方法,你说对吧?”
他知道诸伏景光是公安警察的卧底。
但是那又怎样?他本来就不信任警察,只是恰好这几个让他交付了一点真心的人都是警察而已。
况且公安出了名的不择手段,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公众的利益、以及日本的利益。
既然捣毁组织是必要的,那么如果只是牺牲两个警察就能达到这样的目标,为了天平另一端绝大多数民众的利益,牺牲这极少数的两个警察似乎是完全可以预见的选择。
毕竟他们连自己都可以牺牲,那么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在樱花下宣誓过的警察,又有什么理由不能为这个国家、为他们要保护的民众牺牲呢?
——即使是被迫的牺牲。
这么想来,或许应该在这里杀死苏格兰,抹去他的痕迹,连带着自己最好也和他们减少联系才是正确的选择。
鹿见春名头一次为待在组织这件事后悔。虽然他加入组织不仅是因为金钱和利益,也为了搞清楚那种能触发他穿越的药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种被迫要和重视的人斩断关系的做法……果然太残酷了。
明明他才只得到了一点善意、温暖以及喜欢而已。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是人类”这个前提条件下,他也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在真相被戳破之前。
只有一次的生命实在太过脆弱,如果他不小心去保护,这份虚幻的温暖立刻就会缥缈地消散了。
“抱歉。”
鹿见春名缓缓舒出一口气,金瞳之中,原本有些涣散的焦距重新凝固起来,定定地看向诸伏景光。
“等等——!”
诸伏景光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在他那通毫无问题的说法之下,如果只是担心自己在组织内的地位会因为这件事而被动摇的话,鹿见春名不应该还是这种态度——毕竟只要他不说出去,告死鸟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动摇。
只要诸伏景光及时表态,旗帜鲜明地站在告死鸟的这边,那么告死鸟应该也很乐意自己多了一个帮手才对。
即使他说出去又能怎么样?只要告死鸟能说动琴酒杀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又或者告死鸟本人亲自动手,也不会对他的地位和身份造成威胁。
更别说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同期牵扯进去了。
就算没有鹿见春名这一通威胁,他也不会开口,事后还可以利用这件事给地位特殊的告死鸟卖个人情。
逻辑上毫无问题,只是告死鸟的态度太过奇怪了。
……不对。
诸伏景光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告死鸟在乎的并不是他自己,他真正在乎的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告死鸟这种态度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虽然他之前就从降谷零那里听说了告死鸟救了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的事,但那毕竟是经过了两道转述,细节模糊不清,虽然他知道是救了性命,但下意识以为只是顺手而为。
即使救了命,也不代表身为组织成员的告死鸟有多在乎警察,两边的立场是天然对立的。
……只能说,原本诸伏景光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谁想得到——告死鸟他,居然玩真的啊?!
警察和组织成员之间竟然真心换真心……这么离谱吗?
在告死鸟看来,只要他这个知情人还活着,就有可能会威胁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生命安全,所以为了他们的安全,告死鸟不惜对他这个组织的成员痛下杀手……这和直接背叛有什么区别?
诸伏景光有些崩溃。
组织的代号成员为了保护他的同期,而决定杀了身为同期好友的他……这也太魔幻了吧?
萩原、还有松田,诸伏景光咬牙切齿地想,你们两个到底给告死鸟下了什么降头啊?!
“你不相信我,其实是因为……”诸伏景光缓缓开口,“……你在乎那两个警察吧?”
诸伏景光清晰地看见鹿见春名握枪的手微微痉挛了一下,像是被戳破隐藏秘密的不安。
几秒过后,鹿见春名再次恢复了冷淡:“你想说什么遗言?”
“我可以理解,毕竟你用普通人的身份生活时也会交一些朋友,日积月累下来会产生感情,这很正常。”诸伏景光斟酌着措辞,“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做什么事,那么你可以把我放在你的眼睛底下,监督我的一举一动——你有这个权利。”
他试探性地伸手,缓缓握住了鹿见春名手中的枪口。
枪只是威慑而已,鹿见春名如果要杀了他,完全可以让藏太动手,所以即使被诸伏景光握住枪口他也没有动。
“从利益上来说,我看出来了,你的地位很高,甚至能让琴酒帮你做事,我想往上爬,所以试图讨好你——这很明显。”诸伏景光偏了下头,示意鹿见春名去看他脚边的那个毛绒玩偶。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那个像是猫、狗和兔子三种生物结合在一起的契约兽,欲言又止。
如果送这种礼物是想讨好他的话……不得不说,这个公安警察的卧底显然对这个魔法少女题材的游戏完全不了解,送出这个晦气的毛绒玩偶只会得罪他。
“出卖你对我来说没有好处。很显然你不会因为两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就失去现在的地位,那么我说出这件事就只是得罪你,我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诸伏景光顿了顿,开始给自己也泼脏水,“虽然我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但我对组织其实没那么忠心,不像琴酒,每天兢兢业业地在组织里找老鼠。”
会说出这种话,诸伏景光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虽然和告死鸟的接触并不算很多,但从最近的几次接触和任务行动来看的话,鹿见春名其实对组织并不是很忠诚——任务是非必要不合作,对琴酒毫无畏惧就罢了,他甚至随口都将“BOSS”挂在嘴边,完全看不出一点恭敬来。
况且,如果告死鸟真的组织忠心不二的话,四年前就不会选择叛逃了。
结合这些,诸伏景光赌了一把。
想要获取别人的信任,首先得把自己拉入同一阵营之中。
“我是因为得罪了黑道才不得不加入组织寻求庇护的,但也因为加入了组织,只能和以前的亲朋好友断开联系,否则他们就会因为我而被卷入危险之中。”诸伏景光现场开始给自己编造人设和打感情牌,“……想要保护重视的人,这种心情我十分理解。”
他握住枪口的手缓缓移动,指尖触及到了鹿见春名的手指指尖。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才发觉鹿见春名并没有抗拒的行为之后,诸伏景光得寸进尺,试探着、缓缓地覆上了鹿见春名握枪的手。
他倾身,靠近鹿见春名,垂下眼睛来凝视着面色寒霜的鹿见春名,眼尾上挑的蓝瞳中清晰地烙印着两点如同光斑的金色。
他闻到了冷薄荷的气息,很淡,但毫无留情地涌入感官之中,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你看,不管是利益上还是情感上,我都没有必要告密。”
诸伏景光谨慎地开口。
“如果即使这样也无法说服你,我说过了,我可以接受你的监督,这样如何?”
鹿见春名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在心中判断着这个公安说话的真伪——关于被迫加入组织那段是绝对的谎言,可以忽略不计。
除开这些,利益那一点确实如此。
在这个卧底看来,自己这个告死鸟的地位非同一般。既然即使向琴酒告发也不能撼动他,那么为此牺牲两个警察就是没有必要的行为……即使是坏地彻底的公安警察,应该也不会随随便便在没有好处的情况下就把同僚的性命给丢弃掉。
至于他会不会用那两个警察来拿捏他……这倒是有可能。
但只要人还活着,他就有办法解决问题。
“记住你说的。”
鹿见春名松开了按下了一点扳机的指腹,却没有松开手中的枪,反而更加上前了一步,让漆黑的枪口抵住了诸伏景光的下颌。
诸伏景光因为这样的动作而被迫地抬起了头,他松开握住鹿见春名手掌的手,脸上露出了苦笑。
鹿见春名的语气之中满含着威胁的意味:“你既然清楚我对组织的忠心有限,那也该明白,如果你真的做了我讨厌的事情,害那两个人死了的话……”
他顿了顿,似乎是讨厌将“死亡”这个词付诸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身上。
“那么苏格兰,你的墓碑一定会立在他们旁边的。”
他微笑起来,上挑的唇角中浸满森然。分明是轻柔温和的语气,就连语调也无比温柔,却令人胆寒。
“我不会的。”诸伏景光也对鹿见春名微笑起来,“正相反,我还会帮你掩盖这个秘密。”
脸上在笑,但心里在骂。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之间的谁干的好事,但随随便便招惹告死鸟这种危险人物就是大错特错,还害得他差点被痛下杀手。
要是他今天真的死在这,日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知道告死鸟是为了保护他们俩才选择杀掉自己这个同期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地狱笑话呢?
这都是什么事啊?
诸伏景光在心里长叹一声。
“如果你要继续和他们见面,我来负责帮你圆谎和望风。”诸伏景光顶着抵住喉咙的枪口,艰难地出声,“如果你不方便和他们见面的时候,我也可以以你同事的身份带话。这总比你一个人战战兢兢要好的多吧?”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抿着唇思考了一会。
根据苏格兰公安卧底的身份,即使让他去接触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他不至于主动对这两个警察下手。
就算苏格兰真的发疯要杀自己的同僚,那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败露在了组织的眼中。多一个人帮忙说谎的话,他似乎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一点。
……这么说,有一个知情人反而是最好的?
但是,真的能相信公安吗?
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你来做我的搭档吧。”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迟疑着问:“你的搭档不是琴酒吗?”
他有些混乱——他所指的监视,只是指让告死鸟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让他加入行动小组而已,可没想过要和告死鸟做搭档。
“我可以换搭档。”鹿见春名的表情十分平静,“我有选择搭档的自由,只要和BOSS说一声就可以了。”
果然还是把苏格兰放在身边更安心,藏太就是那个最好的人形监控,即使苏格兰有什么异常,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而诸伏景光就显得十分惊讶了——他知道告死鸟的地位很高,但高到这种程度,是他完全没想过的。
换搭档这种事,竟然只需要他自己就能决定,琴酒这个Top Killer好像才是被他压制的那一方……更别说告死鸟看起来还能直线联系那位先生了。
整个组织内,除了二把手朗姆,诸伏景光只知道贝尔摩德能够直接和BOSS联系,现在又要加上一个告死鸟……
比起私生子这种没有证据的无稽之谈,诸伏景光更相信告死鸟的手中掌握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即使叛逃之后还能拥有这种特殊地位。
那么能够成为告死鸟的搭档,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有点冒险。
诸伏景光微笑起来:“如果真的能成为你的搭档,我很乐意。”
萩原,松田,看看这个告死鸟被你们俩蛊成什么样子了啊!他连琴酒都不要了,就为了保下你们俩……
诸伏景光生无可恋地想,要不按照zero说的,把萩原和松田绑了打包送到告死鸟的床上去好了,说不定就把告死鸟给策反了呢?
鹿见春名放下了枪,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诸伏景光:“你在给谁打电话?”
鹿见春名头也不抬地回答:“琴酒。”
电话在三声响后被接通,琴酒很不耐烦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响起:“干什么?”
“有件事想告诉你。”鹿见春名说。
琴酒皱眉,心说这个神经病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搭档了。”鹿见春名十分果断,“我的新搭档是苏格兰。”
琴酒:“?”
第77章 酒厂的场合(25)
琴酒愣住了。
他下意识停下了那辆保时捷356A, 将黑色的车辆停靠在路边,然后认真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告死鸟”。
没错。
难道是他做梦了?否则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梦一般的好事?
“你再说一遍?”琴酒压下心底的不可置信,冷静地问。
“我说,我不想和你当搭档了, 我要换苏格兰当我的搭档。”电话另一端的鹿见春名十分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现在你听清楚了吗?”
琴酒沉默了一会儿, 压低了声音:“……这是你说的。”
可别反悔了!
鹿见春名挂断了通话。
头一次, 琴酒看着无端被人挂断的通话, 内心竟然没有一点因此而产生的愤怒的情绪——正相反,他意外地很开心。
琴酒按灭手机屏幕,缓缓地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他抬起头, 后视镜中倒映出了一片暗银色,额发下他的虹膜色彩是慑人的浓绿色。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了一下。
要不是因为是那位先生的命令,琴酒绝对不会跟告死鸟这种神经病死宅搭档的——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一枪崩了鹿见春名,最后都因为那位先生的命令而强忍了下来。
绝对不是因为打不死。
琴酒心中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放松。
他解脱了,而苏格兰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但是……琴酒思考了一下, 觉得他还是需要找一个搭档, 这样至少下次告死鸟心血来潮又回心转意了, 他也可以用已经有搭档了这个借口拒绝掉。
以他现在的忍耐力,连告死鸟他都能忍, 已经没有什么蠢货是忍不下去的了。
这么想着, 琴酒给后勤组人事部的玛珊发了一条信息。
[我要选搭档,你挑一部分档案出来给我。]
过了几秒钟,玛珊秒回:[收到。]
玛珊回完琴酒的短信,心说这家伙怎么突然要开始找搭档了?他的搭档不是告死鸟吗?……难道, 是告死鸟发现了他的死宅本质,接受不了组织的Top Killer有这种爱好, 两人大吵一架死搭档了?
玛珊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得帮琴酒选一个能接受他死宅爱好的搭档……最好得有共同话题一点。
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叠成员的档案,一张一张地翻开,最后手指指尖在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壮男人的照片上停滞。
姓名那一栏写着鱼塚三郎,虽然照片上一身黑西服黑墨镜,看起来就像不好惹的混黑人士……但这在组织里实在平平无奇。
玛珊看重的是档案中对鱼塚三郎进行调查之后写下的另一行字。
在爱好那一栏,鱼塚三郎的档案上特别备注了几个字——追星。
一个追星,一个死宅,都不是黑道应该有的爱好,谁也别嫌弃谁了。
玛珊十分满意,将鱼塚三郎的档案和其他几个人的档案一起跳出来,打包将邮件发送给琴酒。
……
诸伏景光沉默地看着鹿见春名挂了琴酒的电话,艰难地开口:“……就这样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鹿见春名瞥了他一眼,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只是我还得跟BOSS说一声。”
诸伏景光的视线凝聚在鹿见春名的手机屏幕上,盯着他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那一串数字号码。
“这是BOSS的联络方式吗?”他状似好奇地问。
“怎么可能。”鹿见春名回答,“这只是随机生成的数字而已。”
“那位先生不会随便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告诉别人的。虽然能联系他,但是每次都是用软件生成的虚拟号码而已……每次的号码都不一样。”
鹿见春名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睛看。
“如果你想知道BOSS的联络方式,还是别指望这个虚拟号码了。”
诸伏景光心口一跳,随后微微笑了一下:“身为组织成员,对那位先生感到好奇也很正常吧?……毕竟那位先生一直很神秘,即使是成为代号成员时,我也没有见过。”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是吗。”鹿见春名不置可否地回答。
在知道诸伏景光是公安卧底之后,他的所有演技和伪装在鹿见春名心中都不复存在——从言行之中,很轻易地就能知道诸伏景光心中的真实想法。
但是这跟鹿见春名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一点都不在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两个卧底想干什么,只要别威胁到他在乎的东西就好。
鹿见春名是个占有欲很强、并且相当记仇的人。
打给BOSS的通话并没有立刻接通,而是过了几分钟之后,才被拨了回来,显示的号码又是另一个虚拟号码。
“什么事?”BOSS经过变声器处理之中的机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
“BOSS,”鹿见春名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边的BOSS语气一顿,心中升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嘴上却显得异常沉稳:“说。”
鹿见春名平铺直叙:“我想换个搭档,您之前答应过我的,我可以自己选择搭档,没错吧?”
“琴酒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BOSS低声问。
“琴酒很好,却实在暴躁。”鹿见春名言辞凿凿,“苏格兰就不一样了,苏格兰人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做饭也好吃,我超喜欢的。”
BOSS沉默了许久。
在沉默的时间甚至有些尴尬之后,BOSS才开口了:“随你。”
BOSS又在之后补充了一句:“别忘记你该做的事情。”
他并不在意鹿见春名的搭档到底是谁,他只在乎鹿见春名能不能好好地配合实验、让雪莉得到实验数据,然后完成那种他所追寻着的、梦幻般的药物。
“我明白。”鹿见春名回答。
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后,手机中传来了通话被挂断的声音。
鹿见春名收起手机,微笑着看向诸伏景光,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以后你就是我的搭档了,请多指教,苏格兰。”
诸伏景光恍恍惚惚地回答:“……好的,请多指教。”
这么草率的吗?就打两个电话就完事了?他这就……成了告死鸟的搭档?
直到走出鹿见春名的公寓,诸伏景光也没想通。
今天发生的整件事情都十分魔幻,显示莫名其妙看到了告死鸟和他的同期在一起,然后他又因为自己的同期被告死鸟威胁,最后他莫名其妙成了告死鸟的搭档……今天真是一波三折。
还没等诸伏景光理清思绪,身后的公寓门又发出了响声。
他回过头,公寓门打开,鹿见春名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将那个巨大的毛绒玩偶丢进了诸伏景光的怀里,眼神中透露着嫌弃,像是不得不触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再见。”
鹿见春名关上了大门。
诸伏景光迟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毛绒玩偶——送礼送错了?可是,告死鸟不是很喜欢那个魔法少女题材的游戏吗?
他迷茫地拎着玩偶下了楼,将玩偶仍在车后座,启动了车辆。
在踩下油门之前,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把那个玩偶从车后座捡了起来,毫不手软地将这个遭到嫌弃的礼物开膛破肚。在确认这个玩偶在不存在他视线之中的时间里没有被动什么手脚之后,他又将玩偶放回了车后座。
鹿见春名站在窗边,他撩开窗帘的一角,凝视着诸伏景光的车缓缓开启。
他并不是那种被几句话哄一哄就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如果为人真的这么天真的话,他早就被厚生劳动省抓起来关进实验室里成为被折磨的试验品了——厚生劳动省的实验室要比组织的研究所残忍一千倍。
厚生劳动省的实验室是完全不将亚人当做人类来看待的,在他们眼中,亚人只是一种比较珍贵的实验动物而已,和小白鼠没什么差别。
被烧死、砍死已经是最温柔的死法了,甚至还会被压成肉泥、被绞肉机绞碎成肉酱……鹿见春名没经历过这些,当然也不想经历。
如果哪一天组织的实验也发展到这种过激的程度的话,鹿见春名绝对头也不回地就跑路。
他打开窗户,让藏太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无人能够看见的黑色幽灵只存在于他的眼中,那个怪物张开巨大的黑色翼翅,飞向远处那辆诸伏景光驾驶着的车辆,然后缓缓收拢了巨大的翼翅,停驻在车顶。
正在开车的诸伏景光动作一顿,感觉到车身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车顶。
他逐渐减速,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看了一眼——车顶上当然是什么也没有的,普通人的眼睛根本无法看到亚人的黑色幽灵。
通过藏太的感官,鹿见春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诸伏景光脸上带着点疑惑的表情。
在确认车顶上什么也没有之后,诸伏景光又坐回了车内。
出于卧底时的谨慎,诸伏景光开着车多绕了几圈,沿着街道多开了足足一个小时之后,那辆在东京街市之中兜圈子的车才开入了居民区之间狭窄的巷道之中。
鹿见春名也叫了辆出租车,隔着好几条路的距离远远地跟着诸伏景光。
虽然藏太身为一个人形的全自动监控器十分好用,但是IBM是有距离限制的,鹿见春名只能远远地跟着。
只不过有藏太在,他不用跟的很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基本上不可能被发现。
诸伏景光给没有备注的联系人发了个消息。
[安全屋见。]
过了一会儿,这条信息才得到了简短的回复:[OK。]
在发完这条消息之后,诸伏景光回忆起刚刚差点丢了命的危机,愤而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发了一封邮件。
作为几乎同期加入组织、得到代号的成员,又同是威士忌,苏格兰、波本和莱伊这三个代号成员经常被安排进一个行动小组之中共同执行任务,即使私底下有什么联系也很正常。
只是诸伏景光要和降谷零聊的事一般并不能被组织知道,难免会过分谨慎一些。
除了自己的安全屋之外,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有一个共用的安全屋,偶尔他们会约在那里见面,互相分享一些情报——很多东西以文字或者电子档案的方式留下来分线太大,还可能被其他人发现成为证据,口头的交流只会将信息留存在脑子之中。
诸伏景光驾驶的车辆驶入老式公寓楼的停车场之中。
在他上楼的时候,藏太也跟在他的身后。
他打开门,进入房间之中。降谷零就站在玄关处等他。
“出了什么事了?”降谷零双臂环抱着问他。
诸伏景光在幼驯染面前就没有作为苏格兰时的伪装了。他申请疲惫,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在降谷零的肩上拍了拍。
“zero,你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些什么。”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你经历了什么?”降谷零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诸伏景光走进室内,打开冰箱,从冰箱中拿出了两罐冰啤酒来。他递了一罐给降谷零,降谷零接过了冰啤酒,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诸伏景光这才开口:“我成为告死鸟的搭档了。”
降谷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地一颤,还没咽下去的冰啤酒一下呛在了他的喉咙里,然后喷了出来,落在了诸伏景光灰蓝色的卫衣上,形成星星点点的深色水渍。
他顾不得这些,用手背揩去嘴角的水痕:“什么?你说什么?”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成为告死鸟的现任搭档了。”
降谷零不可置信:“你做了什么?告死鸟为什么要让你做他的搭档?他的搭档不是琴酒吗?”
藏太忠实地为鹿见春名传达看这一幕,坐在不远处咖啡厅里的鹿见春名陷入了沉思:这俩公安关系这么好吗?没记错的话他俩不是一个部门的吧?
“我也没想到我会成为告死鸟的搭档。”诸伏景光显得十分无奈,“至于原因……要问为什么,你还是问萩原和松田吧。”
“萩原和松田?”降谷零愣了一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萩原、松田,这个叫法,好像他们原本就认识一样。鹿见春名皱起了眉。
降谷零的反应也十分奇怪。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从警校毕业时就是排爆警,和公安应该没什么关联才对,但甚至不需要诸伏景光特意告知这两个人是谁,降谷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说明他们原本就认识。
等等。
鹿见春名想了起来。
算一算年龄的话,波本和苏格兰都是26岁,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也是26岁,他们既然都是警察,那么应该都在警察学校就读过,年龄相近的话,很有可能是同一期从警察学校之中毕业的,这才能解释警察厅公安和警视厅公安为什么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排爆警这么熟悉。
但是……会这么巧吗?
诸伏景光语气深沉:“我怀疑,松田和萩原给告死鸟下降头了。”
告死鸟太爱了,他真的,哭死。
降谷零满脸迷茫:“?”
“是这样的,今天我偶遇了和松田、萩原在一起的告死鸟。”诸伏景光简略地解释,“大概是觉得我发现了松田和萩原警察的身份,会对他们不利,所以告死鸟想杀了我。”
降谷零脸上的迷茫之色加深:“?”
这中间的转折有点大,前一秒诸伏景光刚说他成了告死鸟的新任搭档,后一秒又说告死鸟对他动了杀心。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冰啤酒的瓶身,将啤酒罐捏出了一点轻微的凹陷来。
“他为了萩原和松田的安全,打算杀了你,保守这个秘密?”降谷零语气微妙地重复了一遍,“这……我很难评价。”
“我可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对告死鸟来说这么重要。”诸伏景光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不知道是萩原还是松田。”降谷零皱眉,“还在警校的时候,那些女警就喜欢围着萩原转,松田在爆处组似乎也很受欢迎的样子。”
鹿见春名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了。
他难以置信。
你们居然真的是同期?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东京是只剩你们这几个警察了吗?
……
松田阵平刚刚洗完了澡,将一条毛巾挂在往下滴水的黑发上,深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手机的屏幕上。
浴室打开的一条门缝之中,蒸腾的热气溢了出来。
额发下凝聚的水珠沿着松田阵平的脸侧轮廓滚落下来,滑过凸起的喉结,没入睡衣衬衫的衣领之中。
手机上显示着收到一封新的未读邮件的提醒,发件人是[诸伏]。
“怎么突然发邮件了……”松田阵平奇怪地嘟囔了一声,点开了那封未读邮件。
From:Morofushi
To:Matsuda-
你看看你们两个混蛋干的什么好事?!
“……莫名其妙。”
松田阵平被骂的一脸迷茫,完全想不通这封邮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试图往下滑,却发现这封邮件真的就只有这寥寥数语的一句话而已。
身为陪护人,松田阵平是打算陪床一晚的,至于之后就让萩原研二自生自灭好了。
他穿过病院亮着灯的走廊,推开了病房的门,打算去找萩原研二,一起研究一下他到底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挨骂——在开门的瞬间,他和坐在轮椅上的萩原研二面面相觑。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随即对松田阵平展示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也是一封邮件,除了收件人不一样之外,和松田阵平那封邮件之中的内容完全相同。
“小阵平,”萩原研二用探究的眼神盯着松田阵平,“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也收到了这封邮件,”松田阵平满脸地不解,“他发这个是为什么?”
“我也想问……”萩原研二语气迟疑,“该不会是小阵平做什么事惹他生气了吧?”
诸伏景光向来个性温柔内敛——简而言之,他是闷着黑的类型,即使拱火也无比温和,通常而言不会在邮件中用上“混蛋”这样的字眼。
“怎么你就栽到我头上来了?”松田阵平抗议,“肯定是因为hagi你做了什么吧?”
萩原研二斩钉截铁:“绝不可能!而且——邮件的用词明明是‘你们两个’,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干的吧?”
“……所以我们两个做了什么吗?”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吧!”
“难道是因为魔法少女?”
“啊……真想不到他有那样的爱好呢,啧啧。”
*
虽然都是公安,但警察厅公安部和警视厅公安部实际上是两个系统——如果论高低的话,显然警察厅的公安要更高一级。
同样,警察厅和警视厅的公安系统也是不互通的。
电脑屏幕莹蓝色的光照亮了整间苍白的室内,主机绿色和红色的光闪烁交织。一双手在电脑的键盘上快速地敲击,随后在电脑主机的USB接口上插入了一个U盘。
U盘的表面镌刻着烫金的纹路。纹路蜿蜒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株金色的世界树。
U盘接入之后,在电脑屏幕中弹出一个弹窗,一行行代码被自发地输入到弹窗之中,最后弹出了一个加载条来——最开始是0%,然后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加载。
插入U盘的男人显然有些烦躁,手指指尖在桌面上以三下一次、间隔两秒的速度匀速地敲击着,在狭窄且安静的室内奏响沉闷的敲击音。
等到进度条走入50%时,一个被命名为潜伏成员的空白文件跳了出来,倒映在男人浅褐色的眼珠之中。
接着是一张白底的照片,在电子档案中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加载出来。
先是戴着的警帽,中央镶嵌着象征警察的樱花徽章,随后是青年黑色的额发,以及额发下那双眼尾上挑、如同猫一般的眼睛,瞳孔是天空倒映般的蓝色。
穿着一身深蓝色警服的青年脸上没有笑意,但即使是严肃地看向镜头的表情,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欣喜的意味来。
“哦……”男人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原来公安的老鼠是他啊。”
他记得这个人——虽然和现在的形象有些轻微的差别,但毫无疑问,这个穿着警服的青年就是组织的狙击手苏格兰。
档案的照片下,姓名那一行的字正在一点一点地加载出来,最后却只显示出一点黑色来,加载条的75%立刻变成了红色,接着是三角的黄色感叹号,加粗的红色大字“警告”一层一层地跳了出来,电脑中也发出了尖锐的鸣声。
原本显示出照片来的档案立刻消失,像是被什么屏障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里面。
男人啧了一声,“公安的内网果然没那么好突破……不过,”他轻轻笑了一声,“现在的收获也足够了。”
他拔出了装载着入侵程序的U盘。
第78章 酒厂的场合(26)
室内的顶光是温暖的橙黄色, 自上而下地落下来,将发梢的尾端染上微末的暖色调。
降谷零走进客厅,将冰啤酒放在了茶几上。
“所以,你给告死鸟开出了什么条件?”降谷零语调轻松, “不然他也不会让你当他的搭档吧?”
这一点很好推测。
既然诸伏景光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又成为了告死鸟的搭档, 就说明事情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即使刚才是用抱怨的语气在说话, 但作为最熟悉诸伏景光的人, 降谷零看得出来,他实际上并不慌乱。
诸伏景光双手交叉着抵在下颌,语气深沉:“我答应他, 他去和萩原松田他们见面的时候,帮他圆谎。”
那一瞬间,降谷零脑子里想起了十分不合时宜的画面——告死鸟和他的两个同期在房间里偷情,他的幼驯染就蹲在门口守门望风。
不、这不对劲。
降谷零努力将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这么看来, 萩原松田他们对告死鸟来说, 要比我以为的分量跟重一些。”他这么评价道, “要知道,他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身份, 你在他眼中就是组织的成员。但为了他们, 不惜手刃同伴也要守护这个秘密……”
降谷零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要说是演的,但告死鸟没有理由在诸伏景光的面前演。
可以肯定,这就是告死鸟内心真实的想法——他重视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为此不惜再次背叛组织。
“如果真的是这样, 看来……我们也许可以做出更进一步的尝试。”
听到了降谷零说话的鹿见春名立刻便皱了皱眉。
这个公安警察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鹿见春名肆无忌惮地揣测,毕竟虽然是同期, 但同一届毕业的警校生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同一届毕业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就只是认识而已呢?
这种浅薄的关系,公安可是会毫无愧疚地利用的。
大概是鹿见春名打心底里涌现的不悦太过强烈,降谷零瞬间感觉到了一点心悸——他倏然抬起头,察觉到危险感的身体紧绷起来,警惕地在室内缓缓扫视。
安全屋内没有太多多余的摆设,除了茶几和沙发以及必要的冰箱之类的家电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室内的状况一览无余,绝对没有任何能够藏下一个人的地方。
“怎么了?”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不……没什么。”确认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降谷零瞬间紧绷起来的身体缓缓放松。他皱了皱眉,很快又将眉宇舒展开来,“刚刚有一瞬间,总觉得好像还有其他人在一样,大概是我想多了。”
可能是他多心了吧?虽然在心里尽力说服自己,但降谷零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安全屋还是废弃掉好了,他立刻做下了决断,另外再找一个安全屋。
虽然可以肯定这里不存在第三个人,但降谷零是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暴露可能,他也不打算冒险。
这里当然是不存在第三个人的——黑色幽灵怎么能算作是人呢?
“不管怎么样,能成告死鸟的搭档总归是好事。”诸伏景光抿唇,“告死鸟——他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作为搭档,他才是最能接近告死鸟的那个人。
*
诸伏景光陷入了沉思。
他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鹿见春名公寓里的料理台,而他自己腰间围着围裙,卫衣的衣袖卷起,露出了手肘,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菜刀。
料理台上放置着他已经切除了面包边的吐司,又细心地分割成了三角的形状,洗净的生菜叶被捞起放在沥水篮中,从翠绿色的边缘往下滴着水,火腿和培根片已经分好,就等下锅稍微剪一下了。
另外的几个小碗中是他经过二次加工的蛋黄酱和花生酱,芝士片被小心翼翼地摊在白瓷盘中。
很显然,诸伏景光这是打算做三明治。
——问题在于,身为一个卧底在跨国犯罪集团组织中的公安卧底,他似乎不应该用这只拿枪的手来切菜。
他到底是怎么从堂堂代号成员混成住家保姆的?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自从前两天成为告死鸟的搭档开始,琴酒就将鹿见春名公寓的备用钥匙给了他。而一向为人冷漠、话也很少的琴酒,竟然破天荒地对他勉励了一两句。
“好好干。”琴酒一边这么说,一边用十分欣慰的态度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转身离去时,就连背影之中都透露出一种终于解脱的喜悦……和找到冤大头的放松。
这让诸伏景光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和告死鸟搭档,该不会其实是错误的选择吧?
而在那之后,诸伏景光立刻就理解了琴酒迫不及待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他是为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菜刀,打开水龙头,将手冲干净、又用毛巾拭干了水分之后,转身走出了开放式的料理台,握住了鹿见春名卧室的门把手。
微微下压之后,打开的木质门发出了很轻的声音。
房间内拉着窗帘,一片昏暗,床上的厚被子从中间拱起了一大团,隐约能看见被被子压在底下的几缕延伸出来的银发。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把掀开了那团拱起来的被子,露出了被窝下的鹿见春名。
他的睡姿是蜷缩起来的,并且喜欢盘踞在角落里,将脸贴在膝盖上,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了一个圆形——一个非常需要柔韧度的睡姿,诸伏景光也不知道这种难受的姿势鹿见春名是怎么睡着的。
失去了被窝给予的热源,鹿见春名打了个寒颤,银色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彻底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诸伏景光没有试图叫醒鹿见春名,而是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初冬早晨的阳光显然也十分耀眼,在失去窗帘的遮挡之后,金子般灿烂的晨光充斥了整个室内。
鹿见春名不适地抬起手,挡在了眼睛上,那头月光般的长长银发散落在床铺上,在日光下显出半透明的质感来。
“该起床了。”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说,“今晚有实验。”
实验日很频繁,而且一到实验日,鹿见春名就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来——譬如让他一天三顿地做好吃的。
下厨的频率比摸狙击枪的频率都高,诸伏景光常常在握着厨刀时产生错乱,深刻怀疑自己不是卧底警察,而是警察下岗再就业成了私厨。
鹿见春名早就醒了——从诸伏景光走进他家门的那一刻开始。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一点小动静就能将他从睡梦之中惊醒,更别说诸伏景光还在料理台上准备早餐了。
只是他打游戏打到了凌晨三点,根本不想再早上八点这么阳间的时间准时起床,仍然窝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眯了一会,直到诸伏景光刚刚来掀了他的被子。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眨了眨,覆盖着一点水汽的金色瞳孔之中没有任何才刚刚苏醒的迷惘。
鹿见春名呆在床上发呆了几秒,直到诸伏景光离开他的卧室、厨房之中传来煎培根的香味之后,他才循着味道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下床,进入洗手间开始洗漱。
洗漱完之后,鹿见春名十分自觉地坐在了餐桌面前,等待着诸伏景光特制的三明治。
三明治的味道很好,诸伏景光在调配酱料上很有一手,蛋黄酱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咸香味与蛋黄的味道结合在一起,培根用黄油煎过之后散发出勾人的香气,连着芝士片和汁水满溢的肉排一起咬在唇中时,美妙的味道充盈在唇齿之间。
鹿见春名来不及说话,只给诸伏景光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好好好,苏格兰,搭档换你真的没亏!
就冲这个手艺,鹿见春名决定了,可以给诸伏景光帮点小忙——比如说稍微透露一点组织的情报什么的。
诸伏景光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自己亲手做的三明治,彻底认命——他真的就相当于是自费上门的保姆,不仅要在实验日满足告死鸟的各种要求,还得打起精神当个陪玩。
但诸伏景光这么配合并不是为了讨好鹿见春名,只是因为今天是“实验日”。
被琴酒特地叮嘱过,一定要顺利送告死鸟进入研究所的实验日。
研究所是很重要的地方,直到成为鹿见春名的搭档之前,诸伏景光都不知道这个研究所设置在哪里。而今晚,他有机会接近这个神秘的、被组织列为重要机密的研究所的所在了。
研究所是被那个藏在组织幕后的BOSS无比看重的地方,诸伏景光确信,这其中藏着什么秘密——为了搞清楚这个谜团,他不介意暂时对告死鸟俯首帖耳。
自从和诸伏景光做了搭档,鹿见春名再也没点过外卖,当场卸载了那个没用的外卖软件。
午餐也是诸伏景光准备的。
他煮了青花鱼和烤多线鱼,多线鱼是长长的一条,几乎没有刺,被烘烤地十分酥脆,咬在齿间能尝到焦香的烟油味道,明明是烤鱼,但火烤的烹饪方式却完全没有丧失鱼肉的鲜美味道,酥脆的外皮之下,内里的鱼肉格外鲜嫩柔软。
特制的梅子干烧饭拌了一点指盖大小的银鱼,咸香与开胃的酸梅味交错着融化在舌尖,米饭粒粒分明,带着让人想要留下口水来的香味。
日本常见的中华饺子通常是煎饺,诸伏景光也不例外,只是饺子并不是便利店里随手买来的冷冻食品,而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馅料。
用来搭配的酱汁也是特地调制过的,沾着酱料咬下去时,口腔内会充满充沛的汁水与虾仁的鲜甜,带着微辣的甜口酱料很好地中和了咸香的味道。
“苏格兰,”鹿见春名吃完了十分丰盛的午饭,十分感动地握着诸伏景光的手,“没了你我要怎么活啊。”
诸伏景光笑而不语——你这混蛋变脸的速度真是迅速,明明前两天还一副没有萩原和松田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虽然心里狠狠谴责了言行不一的告死鸟,但诸伏景光表面上显得十分包容和温和:“如果你需要的话,以后我也可以继续下厨——前提是你能好好工作。”
鹿见春名立刻答应:“没问题!”
晚上七点,诸伏景光准时开车,带着鹿见春名前往研究所。
鹿见春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在去研究所的路上,他还在见缝插针地玩游戏。
诸伏景光握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告死鸟先生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吗?第一次见到有行动组的代号成员要固定去研究所的……”他顿了顿,“我只是比较好奇,毕竟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组织还有研究所,这功能也太齐全了一点。”
“我不是研究员哦。”鹿见春名头也不抬地回答,“另外别叫我告死鸟,叫鹿见就可以。”
“……鹿见。”诸伏景光回答,“既然你不是研究员的话……”
鹿见春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对诸伏景光挑了一下眉。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微笑着说,“既然我不是研究员,又在固定的时间出入研究所、并且参加实验……你还不清楚吗?”
诸伏景光不是没有猜测过。
经常出入研究所,鹿见春名不是没有可能是研究员,只是这个可能性太小了。至少在和鹿见春名相处的这几天里,诸伏景光完全没有看到鹿见春名做过什么正经的事,更别提研究员的科研本职了。
排除了研究员的可能性,剩下的只有助手、又或者鹿见春名本人就是参与实验的实验体这几种可能了……按照组织一贯残忍的行事作风,会进行人体实验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但至少不会在代号成员的身上做实验吧?
实验体怎么可能成为代号成员呢?组织难道不怕被天然就没有忠诚心的实验体给反噬吗?基于这样的考虑,诸伏景光完全没把鹿见春名往实验体的方向想。
大概是在研究所担任了什么其他的重要职位吧?
但鹿见春名这种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话,让诸伏景光对自己的猜测有些不自信起来。
是想错了吗?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车前灯照亮了行驶中的路面,他缓缓将行驶之中的车辆停下,眼前是一座从外表看十分普通的大楼,外面还有几个用来掩护的工厂,四处巡视的保安看似白发苍苍,实际保安服的手臂下全是腱子肉。
在经过数道关卡之后,诸伏景光将车停在了纯白色的研究所大楼的门口。
鹿见春名打开车门,走向门口。
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睛,在大厅微弱的灯光下,他隐约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口等鹿见春名的人——好像是个有着茶色短发的少女。
*
琴酒的心情不错。
他接到了玛珊发给他的那批档案,决定今天把人都叫出来,然后从里面选出一个勉强看的过去的搭档。
最好是听他话的那种,稍微蠢一点也可以接受。
但他的好心情在接到波本的邮件时戛然而止。
“金森正树……”琴酒缓缓地念出邮件中的字眼,“……老鼠又多了一只。”
男人碧绿的瞳孔中倒映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寥寥数语,晦暗而危险的情绪一闪而逝。
[金森正树疑似和泥惨会的人有私下往来。]
邮件中还附带了几张照片,琴酒一张一张地点开看了两眼,照片上是金森正树和泥惨会的干部在一家居酒屋见面的场景,两人举杯相碰,满面笑容。
泥惨会是一个胆大到敢和组织对立的黑道帮派。如果是普通的帮派,组织轻轻松松就就可以将之覆灭,但泥惨会不一样——泥惨会有靠山。
泥惨会的靠山,就是前几天的任务对象,鸟羽昌浩干事长。
鸟羽昌浩因为被爆炸波及而受了点伤,在医院住院好几天之后,还不忘联系媒体惺惺作态,营造出一副身残志坚为了民众的模样,连琴酒都觉得作呕。
如果鸟羽昌浩不倒台,那么他极有可能是下一任首相——可惜了,他注定无法拥有总理大臣这个头衔了。
按照计划,鸟羽昌浩收受的那几十亿来路不明的贿赂马上就会曝光,那帮疯狗一样的检察官会死死地咬住鸟羽昌浩的喉咙。
鸟羽昌浩一倒台,区区泥惨会也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至于这个想背叛组织、转而投向泥惨会的金森正树……
琴酒冷笑了一声。
老鼠当然只能死在阴暗的沟渠里。
没过几分钟,除了波本的邮件之外,发送到手机里的另一封邮件让琴酒的心情再度降低了一个level。
——是后勤组财务部发来的账单。
虽然鹿见春名这个代号成员的信息是挂在研究所名下的,但作为本质上的行动组组员、又是琴酒的搭档,所以鹿见春名的花出去的活动经费的账单也被财务部抄送给了身为行动组干部的琴酒。
琴酒打开邮件中的附件,直接看向总金额——七个零。
他拉开账单的详情,神情中终于透露出了一点疑惑:为什么账单的支出,都是一模一样的10000和12000?而且这一串相同支出的账单长到几乎拉不到底,仔细一看还分别来自十几个不同的游戏公司……
这个死宅在浪费钱搞什么?
琴酒虽然不在乎这点小钱,但是他很看不惯鹿见春名的蛀虫行为。
刚好他现在也不是鹿见春名的搭档了,而且身为行动组的干部,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给苏格兰和告死鸟这对搭档安排一些任务。
组织找你们来是要干活的。劳模Top Killer琴酒冷酷地想。
他反手把金森正树的任务一键转发给苏格兰。
穿完小鞋,琴酒的内心顿时舒畅了起来。
现在他终于整理好了心情,打算去挑选一下搭档了。
……
组织名下的产业很多,这家射击俱乐部显然被囊括其中。
接到琴酒选拔搭档的通知后,包括鱼塚三郎在内的五个人显然都十分兴奋——那可是行动组的Top Killer,能成为他的搭档,就相当于已经预定了一个代号,能从普通成员升职成为代号成员,谁会不激动?
能被玛珊选中、然后推荐给琴酒的人在履历上必然都是无比优秀的,但这种履历在Top Killer面前不太够看,因此每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话最多的保田裕大忍不住开口:“你们知道吗?”
“知道什么?”有人疑惑地搭话。
“就是关于那位琴酒大人的秘密爱好啊!”保田裕大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秘密爱好?
琴酒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他刚通过直达的电梯进入这家射击俱乐部中,因为提前知道他要来选拔搭档,射击俱乐部的负责人很早就清了场,所以室内就只有那五个等待选拔的人而已。
在空旷的环境下,即使压低了声音也显得十分明显,等待选拔的搭档候选人说话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进了琴酒的耳中。
他没打算立刻出现,打断了这群人说话的兴致。
——他很好奇,他的秘密爱好到底是什么。
琴酒从黑色风衣的外套之中拿出了金属制的烟盒,抽出了一根雪茄来。
“秘密爱好?”其他候选人也好奇了,“是什么?”
保田裕大略显得意:“我跟后勤组人事部的人有些焦急,之前听她们说到了琴酒大人的爱好,可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琴酒大人竟然会喜欢这么……”
保田裕大一下子卡了壳,在文化程度不高的脑子中搜寻着合适的形容词,半晌之后才说,“……这么情怀的东西。”
候选人之一疑惑地重复:“情怀?”
“没错,魔法少女怎么不算情怀呢?”保田裕大面色严肃,“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琴酒大人喜欢的那个魔法少女游戏——《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
保田裕大用十分虔诚且坚定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这个让人极度羞耻的标题。
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喔喔,原来琴酒大人喜欢这个啊!”
鱼塚三郎一直没有出声,只在这时缓缓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的同时,他的心中生出了某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感动的情绪。
太好了,他追星的爱好终于不用遮遮掩掩了,有喜欢魔法少女的大哥在,他们一定能拥有很多共同话题的吧!
鱼塚三郎喜极而泣。
藏在拐角后的琴酒面无表情,折断了手中的雪茄。
第79章 酒厂的场合(27)
“没想到琴酒大人私底下是这样的……”候选者A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保田裕大继续分享:“听说有人亲眼看到, 琴酒大人拿着《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里琴子的限定角色周边,我猜琴子就是琴酒大人的推!”
候选者B开始沉思:“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叫摩托跑腿去帮我买几个琴子小姐的周边回来……”
“有道理。”候选者C掏出手机,蠢蠢欲动, “说不定琴酒大人会看在我是同好的份上, 提拔我成为搭档呢?”
鱼塚三郎沉默着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没错。
琴酒听不下去了。
他阴晴不定地盯着手中被折断了的雪茄, 很想像折断雪茄一样拧断那几个造谣的混蛋的脖子。
琴酒将折断的雪茄丢弃在地面上, 从拐角后走出来, 一边走一边掏出了伯莱塔,在走向五个候选者的同时完成了上膛。
他握着伯莱塔,将枪口抵在保田裕大的眉心。
保田裕大的动作彻底僵硬了。他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喑哑,只能惊恐地抬起眼睛,颤颤巍巍地看向那双碧绿的眼睛。
浓郁的绿色之中,迸发而出的森然的杀意让保田裕大浑身一颤, 立刻就膝盖一软, 跪了下来。
“琴、琴酒大人……”保田裕大吞了口唾沫。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琴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魔法少女?”
银发男人脸上露出了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神情,冷冷地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 被他冰冷的目光看过去时, 立刻就有人撑不住地面露菜色,只有鱼塚三郎面无表情。
他倒不是不害怕——只是人脑子一傻,脑子就不够用,脸上又戴着墨镜, 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脑子才开始转动:难道是恼羞成怒了?
保田裕大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甚至清清楚楚地说出了琴酒拿着具体哪个角色的周边从Animate店中走出来,这难道还能有假?全组织有谁能强迫琴酒去买这种东西?必然是因为他自己想买才去买的。
现在大概是爱好被人戳破了所以生气了吧?鱼塚三郎在内心发出叹息,他懂的,他身为一个黑手党,也不好意思告诉其他人他的爱好是追星。
“是噗噗叽叽……”保田裕大垂死挣扎。
在听到那个恶心人的前缀时,琴酒便倏然出声打断了他,“闭嘴!”
那个一长串的名字吐出来完全是脏了他的耳朵。
他冷冷地呵斥,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射击俱乐部内回荡。他顿了顿,又缓缓开口:“这种谣言……”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在脸上显出了残忍的意味来,“是谁传出来的?”
不管是谁传出来的,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告死鸟该死的威胁他去买更该死的魔法少女的破周边!
他气的一连在心里骂了三个该死,将日语里所有的脏话词汇都用在了鹿见春名身上。
告死鸟、还有那个传谣言的人,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这……这、”保田裕大迟疑了一下,“我确实不知道具体是谁……好像是后勤组和情报组最先开始传的……”
“情报组和后勤组……”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这两组被同时放在一起的时候,他立刻联想起了一对跨组的塑料姐妹花——贝尔摩德和玛珊,两个八卦的女人凑在一起就是超级加倍。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琴酒几乎能够断定,这件事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至于眼前这几个人……散播八卦的保田裕大能活着就是命大,其他几个附和的也听风就是雨,一点都不谨慎,直接出局。
至于剩下的那个鱼塚三郎……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刚才被他扫了一眼也没有露出异样,应该是个比较沉稳的人。
“你,”琴酒冷冷地命令,“跟我走。”
鱼塚三郎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被琴酒的眼风一扫,鱼塚三郎一个机灵,立刻乖觉地跟到了琴酒的身边。
在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琴酒迟疑了一下,随后才开口。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保田裕大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琴酒是在和他说话。他愣了愣,试探着回答:“……全组织?”
琴酒眼前一黑。
鱼塚三郎惊恐的声音响起:“琴酒大人!您怎么了大人!”
*
今天的实验也很无聊,鹿见春名甚至已经无聊到一边看漫画一边被实验了——这种态度让那些本来就觉得这种体质十分可怕的研究员们更加畏惧。
当然,也有性格稍微极端一点的。
大胆的研究员小声地提议:“既然那个实验体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感觉,那我们的实验内容是不是可以再稍微深入一点?”
躺在冰冷试验台上的鹿见春名已经因为药物的作用昏昏沉沉了过去,手中握着的显示出漫画界面来的手机掉落在一边,因此这个研究员才敢如此大胆。
宫野志保稳定持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们测试过了各种各样的伤口,烧伤、烫伤、刀烧、还有今天试验的硫酸、毒药这些,实验的结果证明,那种自愈的能力确实如同奇迹,但也会因为伤口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愈合速度。”研究员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既然如此……”
“……那,断肢呢?”
宫野志保沉默了,她抿了抿唇,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断肢?”
“没错。”研究员大力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尝试的都只是表面上的伤口而已,如果能切下他的肢体,那么肢体的那一部分会不会因为这种奇迹般的自愈力而再生出来呢?”
他越说越兴奋,瞳孔因为幻想而微微缩小,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就像壁虎的尾巴那样再生,这在人类身上可是没办法观测到的,现在给了我们一个这么不同的实验体,不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吗?这样对研究那种药也是有帮助的吧!”
宫野志保不悦地打断了他:“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无法与告死鸟抗衡。你想切了他的身体?在那之前——”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告死鸟一定会切开你的脖子。”
研究员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服气地撇了下嘴,“他现在因为药物作用昏迷过去了,能怎么样?”
他显然在嘴硬。
“就算切了也没什么吧,只要这个人活着不就行了?要我说,这种实验动物就应该乖乖地被我们这些肩负着科研使命的人开膛破肚地仔细研究,说不定没了四肢更好呢,可以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当小白鼠——”
研究员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卡住了一半凝固在喉咙之中。
他在说话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躺在实验台上的鹿见春名——本应该处于昏迷之中的、被固定在试验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偏过了头,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比鎏金更为耀眼的金色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的眼底像是漫天光河淌过,流动着浓郁的日光,瞳孔却收缩成了细长的椭圆形,在被紧紧凝视着的时候,如同被凶兽锁定,森然的寒气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口。
研究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鹿见春名在下一秒暴起,贴在他身上的电极被瞬间撕扯下来,插入静脉之中的细针飞出,溅出血点。
研究员只看到了一片月光。
接着他便轰然倒地,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鹿见春名卡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到在地。研究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瘫软的身体颤抖起来。从鹿见春名唇边溢出来的血往下滴落,落在他的眼皮上,将眼前的世界染成令人惊惧的、刺目无比的猩红色。
鹿见春名的膝盖紧紧地抵住了研究员的腰腹部,找到了那个最能让他吃痛的地方,用力压了下去——研究员不负众望地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了格外凄惨的嚎叫声。
宫野志保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在场的研究员全都被这突然的剧变给震惊地缩在角落里,没一个人敢上来解救被鹿见春名掐着脖子的那位同事——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柔弱的研究员啊,绑在一起都打不过鹿见春名一个人,拿命去帮吗?他们的同事情谊好像也没有这么深厚吧?
“你、你是……”研究员一边从被卡住的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声音,一边惊恐而颤抖地挤出几个字来,“……怎么醒过来的……”
“那还用说吗?”鹿见春名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我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所以连这位研究员得寸进尺的提议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想切他的身体?即使本身就痛觉迟钝,鹿见春名也不乐意让这帮研究员随便使用。
他没打算掐死这个研究员,在对方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最后差点晕厥过去时,鹿见春名松开了手。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响,“以后最好小心一点,千万别惹我不开心……好吗?”
有着月光般银发的少年低垂睫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微微颤动的银色眼睫上沾着血珠,淡色的唇因为刚才的实验而被血色染地格外秾丽,骨节分明的手更像是野兽的利爪,轻易就能收割生命。
那双金色的眼睛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研究员几乎产生了某种错觉——那更像是在看一块腐烂的死肉。
“好……好……”研究员被他的目光下的哽咽,“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鹿见春名站了起来,瘫软在地上的研究员用尽了毕生全部的勇气,在地上爬行了几步。
宫野志保贴心地用自己的ID卡刷开了实验室的大门,研究员立刻便奔了出去——连带着的还有她其他的助手。
她收回ID卡,任由实验室的门缓缓关上,看向鹿见春名。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做那种实验的。”
她可以用那只极度稳定的、修长而漂亮的手切开小白鼠的皮肤,冷静地为小白鼠注视必死的药剂,但那不代表她也能对其他人——人类这么做。
即使现在就在进行着人体实验,也不代表这是出于她本身的意愿……宫野志保一点也不想这样,每一次在这种实验中度过的时间,她都觉得倍感煎熬。
那是不管是谁,只要看了一眼就会觉得无比痛苦地实验。诚然如那个疯狂的研究员所说,还没有到切割四肢进行实验的地步,但也相差无几。
人类几乎目前所能想到的死亡方式、以及伤害彼此的方式,几乎都在鹿见春名的身上试验过一遍。
深夜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宫野志保根本无法平静地回放那些记录下来的实验录像。
而让鹿见春名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是“银色子弹”,是她父母研究的那种梦幻般的药物。
对其他人来说是梦幻般的药物、是奇迹,宫野志保想,但对鹿见春名而言,这一定是将要持续一生的、永恒的噩梦吧?
“是吗?”鹿见春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宫野志保抿了抿唇,将手伸进深红色高领毛衣裙外套着的白大褂口袋之中。
她摸索了一下,将两个铁质的小盒子递给了鹿见春名。
“这是?”鹿见春名有些诧异。
“这是我研发的‘银色子弹’的二代药物,这不过是刚做出来的初版……还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和银色子弹有不同的效果。”宫野志保解释,“至于这个……是解药。”
她顿了顿,烦躁地用手指地骨节摁了一下眉心。
“但是,是失败品。因为没有可以用来实验的对象,所以我也不清楚这个失败品到底有什么效果……也可能什么效果都没有。”她苦笑,“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试一下,下次实验再反馈给我……我会做出真正的解药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宫野志保的声音放的很轻,鹿见春名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他承诺。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他用抓着药盒的手晃了晃作为告别,药盒中药丸与铁质的表面相触,发出了哗啦的撞击声响。
宫野志保心事重重地回了她的办公室,如同以往一般打开了电脑,将拍摄好的实验记录打包进压缩包之中,上传到只有BOSS有权限查看的云端网络。
*
等鹿见春名从研究所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工作结束了?”看见鹿见春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诸伏景光低声问。
他的视线扫过鹿见春名,看见了他领口解开的几颗衬衣扣子,已经没有完全扎进裤腰之中的上衣下摆,手臂上的衣物中印出了一些可疑的浅粉色痕迹。
诸伏景光思考起来——衬衫的扣子解开了,是在研究所里换了衣服吗?不过进实验室的话似乎也理所当然会换实验服……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污渍又是怎么回事?
“结束了,回去吧。”鹿见春名拉过副驾驶座位上的安全带,倾身向诸伏景光靠过去,将安全带插入到插孔之中。
他抬起头来时,迎面而来的便是诸伏景光陡然靠近的脸。
“……别动。”
诸伏景光低声说。
青年蓝色的眼睛在昏暗而狭窄的车厢内如同发着光一般,认真地凝视着他。
诸伏景光的视线落点在鹿见春名的嘴唇上——少年淡色的唇上染了一星半点的刺目血痕,像是伤口,横亘在唇上,格外显眼。
诸伏景光伸手,用一只手拖着鹿见春名的下颌,固定住他的脸,另一只手用拇指的指腹擦过他柔软的下唇,将那一道横亘的血痕擦去,只留下了晕开的浅绯色。
在极近的距离之下,诸伏景光闻到了从鹿见春名身上涌出来的,混合着一点消毒水残留气息的冷薄荷的味道。分明是带着寒意的气味,却莫名地让人的头脑昏沉起来。
诸伏景光下意识抿了抿唇,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他才注意到了鹿见春名身上不自然的地方——不仅嘴巴上残留着一些血痕,就连和发色一样的银白色睫羽上,也被染上了血的痕迹。
这个时候,他才闻到了被消毒水以及冷薄荷的气息所压下去的、夹杂在空气之中的很淡的血腥味。
诸伏景光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会有血?
是鹿见春名的血,还是其他人的血?如果是鹿见春名的血,那么刚才在研究所的实验室中进行的,到底是什么实验?如果不是鹿见春名的血……实验动物?还是人体实验?
诸伏景光的凝滞只在瞬间便恢复了,他收回被血色染上一些很浅的红色的指腹,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
“有污渍。”
“……哦。”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卡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应了一个单音节。
被放置在一边的手机震了震,吸引了诸伏景光的注意力。他拿起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是琴酒发来的邮件。
诸伏景光点开邮件的内容,看了一眼,随后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也看着他:“怎么了?”
“琴酒发来的邮件。”诸伏景光解释,“有任务,说是让我们去解决……他好像最近有别的事情在忙?听说琴酒今晚去选搭档了。”
鹿见春名震惊:“什么!琴酒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先不说你的重点好像搞错了,再说新欢这个词根本就不是这么用的吧……”诸伏景光无力地吐槽。
“都差不多的意思啦,总之就是在我抛弃他之后,他立刻就找了一个新人来代替我的位置。”鹿见春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个任务,就我们两个负责执行任务吗?”
“不,我认为区别还是很大的……”诸伏景光语气委婉,“任务的话不止我们,还有负责收集任务目标情报的波本,以及另一个狙击手莱伊。”
琴酒安排人员的思路是这样的——波本本来就是给出这次任务线索的人,这次任务当然不能少了他;告死鸟是该为组织多出出力了,正好他的实力也不用担心,可以安排进去;苏格兰嘛……苏格兰要看住告死鸟那个神经病已经殊为不易;剩下的果然只能指望一下那个唯一靠谱的莱伊了。
鹿见春名连连点头:“莱伊也不错,只要不是科恩就行。”
他受够这个只会痛击友军的狙击手了。
诸伏景光补充了一句:“另外,这次大概得出差,任务目标最近不在东京。”
“出差?”鹿见春名的脸上显现出了抗拒的神色,“去哪?”
“箱根。”诸伏景光回答,“目标金森正树正在金树企业和铃木财团合力打造的温泉度假村里。”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放在衣服口袋之中的手机发出了两声轻微的振动。
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之后,看到了三条来自萩原研二的信息。
[Kenji:医院好无聊啊——]
[Kenji:不过我买到了小诗最近在看的动画的初回盘哦~幸运地从附赠的盲袋里拆出了你推角色的流沙亚克力!]
[Kenji:图片.jpg]
照片上的灯光并不算很好,VIP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夜灯,亚克力中流动的流沙之中混着闪粉,在稍显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鹿见春名盯着自推角色完美的脸蛋看了两秒,转身看向诸伏景光,斩钉截铁地说:“不回公寓了,掉头,去杯户中央医院!”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秒:“现在?”
他用膝盖想也知道,去杯户中央医院必然是为了萩原研二——但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深夜去看病人?
而且很显然,鹿见春名的态度是在看了手机上的留言后才改变的。
哪怕鹿见春名是与警察对立立场的黑暗组织成员,诸伏景光也忍不住在内心里唾弃同期这可耻的行为。
鹿见春名点头:“就现在。”
在得到鹿见春名的肯定回答之后,诸伏景光在心中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掉头,驱车前往杯户中央医院。
*
萩原研二打了个喷嚏。
“嘶——窗户也没有打开啊,”萩原研二转头,看了一眼窗边,神情疑惑,“难道是有人骂我?”
被升级为VIP病房的室内豪华空荡,但显然只有萩原研二一个人而已。
萩原研二只是轻微骨裂,还没到骨折完全下不了地的程度,还要正常上班的松田阵平也不可能每天都来陪床,离护士小姐晚上来查房的时间也还有五分钟。
手机上发出去的消息显示已读,却没有回复,他忍不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
萩原研二忍不住叹了口气:“小诗居然都不理我——”
他话音的尾调刚刚落下,病房的窗户便产生了一点异响。
萩原研二立刻坐直了身体,警惕地看向窗户——分明没有任何人在那里,但原本紧闭着的窗户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人缓缓给打开了,初冬的冷风沿着缝隙灌进了室内。
要知道萩原研二所在地这间病房处于16层,要是换了个人,大概会因为这种灵异现象吓地惊叫起来。但萩原研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打开窗户的人是鹿见春名那个看不见的“幽灵”。
下一秒,有着月光般银发的少年便灵巧地从外面翻窗户翻了进来。
鹿见春名也不是特立独行非要爬窗户,只是晚上并不是探病时间,这个时间点来探病是要在服务台留下访问记录的,而鹿见春名并不想留下痕迹,于是只能选择爬窗。
“小诗?”萩原研二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发了那个流沙亚克力!”鹿见春名坐在萩原研二的病床边缘,语气十分不满,“我买了十份初回盘都没有摸出我推,明明主角团只有四个人啊!”
萩原研二笑了出来,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将压在枕下的流沙亚克力放进他的手心之中。
“那我的好运,就分给小诗好了。”
青年警官含着笑意,有着鸢尾花一般漂亮紫色的眼瞳微微弯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氤氲着微光,像是揉碎了星河,在他眼底缓缓流淌。
病房门口陡然传来了敲门声。
“萩原先生,夜间巡查的时间到了哦,我可以进来吗?”护士小姐在门口轻声问。
萩原研二一惊,“不好……”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将他拽进怀里,用身上的被子将鹿见春名整个人笼罩起来,属于萩原研二的炙热的气息在逼仄的被子下潮水般涌来,侵占了鹿见春名所有的感官。
他被萩原研二单手拢住腰和肩膀,额头贴在青年警官的胸口,有力的、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忠实地通过耳膜,在他的心室之中奏成回响。
护士小姐推门进来,病房内只点着一盏夜灯,萩原研二似乎已经睡下了,背对着她侧躺在VIP病房内加宽加大的病床上。
见她靠近,萩原研二才睁开眼睛,偏过头来。
“萩原先生,今天的感觉如何呢?”护士小姐对VIP病房的病人显然十分热情体贴,“如果有需要的话,记得要按铃哦。”
“嗯,我知道。”萩原研二剪短地回答,“我感觉很好哦,放心吧。”
“好的。”护士小姐礼貌的颔首,视线在扫过被子时一顿。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根稍短的银发,神情疑惑:“这是……”
今天除了那位黑色微卷发的帅气警官之外,并没有任何人来访问过啊?
萩原研二将声音闷在鼻腔之中,轻轻笑了一下。
“是猫毛哦。”
第80章 酒厂的场合(28)
在被萩原研二一把拽到病床上、罩进被子里的时候, 鹿见春名是欲言又止的。
他其实很想说,他可以趁护士小姐还没进来的时候,翻窗子出去,或者躲到床底下, 再不然藏进病房自带的洗手间也行……完全没必要这样躲到床上吧?是萩原研二过度紧张,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吗?
——这简直、简直就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鹿见春名皱了皱眉又舒展开, 默不作声地窝在萩原研二的身边。
装饰奢华的病房偌大而空旷, 银色的月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入室内, 浸在木质的地板上。床头柜边的夜灯是微黯的橙黄色,将萩原研二的脸笼罩在暖色调的微光之中。
鹿见春名蜷缩在柔软的被子下面,身体与萩原研二紧贴在一起。
他的脸埋在萩原研二的胸口, 属于萩原研二的炙热的温度、他的气息、覆盖着肌肉的臂膀……还有有力地跳动着的、生动的心跳声。
好像是刚刚在研究所时的麻醉药延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鹿见春名逐渐觉得意识有些昏沉起来,整个人都因为萩原研二的体温和气息而头昏脑涨。
萩原研二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腰,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肩头,将鹿见春名整个人亲密地拥抱在怀抱之中。
他的脸贴在温度灼热的胸膛上, 青年警官胸口的肌肉在身体微微紧绷起来的时候是坚硬的, 灼烫的热意沿着肌肤相贴的地方蔓延开来。
被子下的空间狭窄而逼仄, 为了不被护士发现,他只能将整个人都和萩原研二贴在一起, 身体的线条紧密地契合。
护士小姐显然十分好奇:“萩原先生还养了猫吗?”
她将那根稍短的银色额发用指尖捻起来, 借着微黯的夜灯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两眼。
银发被她捏在指间轻微转动,在橙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半透明的银光。
“是银色的……好漂亮的颜色。”护士小姐的语气有些欣喜,“原来萩原先生养的是银色的猫咪吗?我也想养小猫, 只是工作太忙了。”
“是银色哦,很漂亮的颜色吧?”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回答。
很明显, 萩原研二把他的头发说成了猫毛。
哪门子的猫毛?!
萩原研二这家伙,居然当着他的面就把他说成是猫……虽然他确实不是人,但哪里跟猫有相似度了?鹿见春名在被子里气笑了,如果非要是猫科,那至少——也得是威风凛凛的白虎吧?
年轻的护士小姐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又打起了精神,对萩原研二露出笑容来。
“萩原先生不在的时候,小猫是交给谁养呢?”她好奇,“是今天那个松田警官带小猫来看你了吗?”
“唔……也算是这样吧?”萩原研二思考着措辞,“我家的小猫就算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生活,性格嘛……他不是很喜欢搭理陌生人哦,但是熟悉了之后意外地很热情。”
被子下,青年警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
他说话时的语气低沉而温和,像是某种沉木般香气的尾调,又如同低音提琴的弦音,温柔而低沉地落下来,融进心口淌过的静流之中。
萩原研二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将手指插入鹿见春名的那头月光般的银发之中,缓慢地梳理着他倾泻的发丝,柔软而带着未褪尽初冬寒意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穿过,如同织锦的绸缎,光柔顺滑地在他掌心下服帖。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大概是因为缺氧吧?他混乱地想,所以才会觉得体温升高、心跳也快了起来吧?
心跳的声音异常明晰——如同擂鼓一般,沉重地、一下一下地被奏响,像是有凶兽在他的胸腔之中肆无忌惮地冲撞。
他的心跳声响在逼仄而令人安心的黑暗之中,逐渐与萩原研二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成为了低音交织的二重奏。
“萩原先生养的小猫是男孩子呀。”护士小姐语调轻快地赞叹,“虽然没有见过,但既然萩原先生这么喜欢,一定很可爱就对了。”
“超——可爱的!”萩原研二附和般点点头。
护士小姐用指尖按在唇上,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好啦,我已经明确地知道萩原先生有多宠爱你家的猫了。”
在被子的覆盖之下,鹿见春名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护士小姐和萩原研二的说话声——两个人相谈甚欢,却让他闷在被子里,一声都不能吭。
鹿见春名抿了抿唇,伸手在萩原研二的腰上拧了一下——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没能控制住,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护士小姐一惊:“诶?萩原先生,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现在叫医生——”
“不!”萩原研二立刻出言打断了她,勉强笑了一下,“不用,也不是哪里不舒服,只是刚刚手突然抽筋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这么晚了,这种小问题就不用打扰医生了吧?”
“是这样吗?”护士小姐显得有些迟疑,她看了萩原研二好几眼,才犹豫着继续说下去,“只是抽筋的话……如果之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记得按铃哦,我和医生会马上来的。”
“没问题,怎么说我也是成熟的大人了。”萩原研二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吧。”
鹿见春名松开拧了一下萩原研二腰腹的手指,用头顶不满地轻轻拱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臂弯——他完全没发觉,这下意识的动作就像真正的猫一样。
护士小姐点点头,夹着用来记录的笔记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贴心地关上了门,走廊中透出来的灯光被紧闭的门扉彻底挡在了门外。
确认护士小姐走路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萩原研二才低头,将盖地严严实实的被子稍微拉下来一点,露出了满目的银色。
萩原研二侧躺在宽大的病床上,鹿见春名枕着他的手臂,将脸贴在穿着病号服的胸口。病号服的扣子自上而下地解开了两颗,隐约能看清胸肌轮廓的线条没入进散开的衣领之中。
被子的遮挡下,鹿见春名几乎整个人都和萩原研二贴在了一起,身体与身体之间毫无缝隙,热意从萩原研二的身上逐渐传递过来,很快让他因为初冬而冰凉的手脚覆盖上了一层热意。
萩原研二垂下眼睛,透过显得有些昏黄的夜灯,他能看清鹿见春名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升高的体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本白得像是瓷器的肌肤上被熏染地泛起一层酡红色,连耳尖也红得彻底。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捏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耳尖,然后露出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一般的惊讶表情:“咦——小诗的耳朵竟然会动?”
鹿见春名的耳朵确实会动,但只是耳尖会在被触碰时下意识地颤动一下,幅度很小,完全躲不开萩原研二的手指,最后只能理所当然地被他给抓在手掌心里。
耳朵的红原本是因为被寒风给冻地发红,但在温暖的被窝里闷了短暂的几分钟、又被萩原研二给揉在掌心中时,鹿见春名委实不太能分得清是不适的感觉更多、还是热意更多。
VIP病房的隔音做的很好,但即便如此,萩原研二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闷声轻轻笑了起来,身体因为笑意而轻微地震颤。
“……更像小猫了。”
他亲昵地用下巴抵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从唇齿之间溢出来的细细密密的热气洒落下来,在鹿见春名的睫羽和耳尖融化。
鹿见春名发出了不满的咂舌声:“别随随便便把我猫塑。”
“哪有?”萩原研二为自己叫屈,“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嘛。”
鹿见春名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怀里少年纤细的身躯轻微的抖动着,柔软的发丝扫过萩原研二的颈窝,带来酥麻的触感。
萩原研二抬手,将鹿见春名握住那个流沙亚克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缓慢而轻柔地分开,然后握进掌心之中,接着试探般将手指挤进鹿见春名的指缝之中,以十指交扣的方式紧握起来。
两只手的手掌之间夹着那个好运的流沙亚克力——在某种程度上给萩原研二带来了双倍好运的流沙亚克力质感冰冷,但在体温的热感之下,也逐渐被烫染了灼热的温度。
“小诗的手好冰。”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的手,“好像不管夏天冬天,都一直是这个温度。”
萩原研二牵引着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青年的黑发发尾扫过鹿见春名的手背,让他的指尖颤了颤。
温暖的感觉立刻沿着手背开始蔓延。
“我是正常体温,明明只是在外面吹了风所以变凉了。”鹿见春名低声说,“……是你的体温不正常,太烫了。”
“那不是正好吗?”萩原研二显得十分理所当然,“既然这样,研二就勉强充当一下暖手宝,给小诗暖一下手好了。”
他四肢并用地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双臂环绕着鹿见春名的腰,将他扣在怀里,那头柔软的银发便落在了萩原研二的怀中,蹭在他的胸膛上,连带着鹿见春名均匀的呼吸声,一起洒在他心口的位置。
“这已经不是暖手了……”鹿见春名乖觉地任由萩原研二将他整个人缠住,“你把我当抱枕了吧?”
“也没什么不可以吧?”萩原研二偏了偏头,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用气音低声说,“现在都这么晚了,小诗干脆代替小阵平来陪床好了。小阵平超过分的,说着‘你好歹也26岁了又不是伤筋动骨的也该独立行走了吧’这种冷酷的话,然后丢下我就回宿舍了!”
鹿见春名默了默:“不,我觉得他说的对……”
萩原研二幽幽叹了口气:“小诗也好过分。”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被萩原研二抱在怀里、被热意笼罩的身躯因为笑意而微微发抖,连带着萩原研二也感受到了轻微的震颤。
“再说了,陪床根本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吧?我记得……啊,看到了。”鹿见春名艰难地偏过头,看了一眼病房室内的陈设。
为了方便家属陪同,即使是单人病床,一般也还备了一张折叠床的——那张折叠床此时就竖在角落里。
萩原研二也瞥了一眼,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空余的那只手扶着鹿见春名的脸侧,让他将视线移回原点。
“那样的话还要找护士小姐要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子来,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吗?”萩原研二神情严肃,“而且我的病床挺大的,睡两个人完全够,所以小诗就跟我挤一晚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正经:“我们不是朋友吗?小诗作为朋友,陪床一晚上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陪床,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陪床。
鹿见春名动了动,在萩原研二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了一个让他觉得舒服的位置,然后才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瞳孔在夜光灯下变成了温润柔和的圆形。
“好啊。”他打了个哈欠。
东京已经进入了冬季,虽然气温还没有降低到零下那种程度,但个位数的温度着实也有些寒冷。
比起现在出去吹冷风再回公寓,果然还是已经暖烘烘的被窝里更加舒服——况且还有一个等身高的人形恒温暖手宝。
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萩原研二是可以信任的人。
鹿见春名从未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
在成为亚人之后,这种对其他人的不信任感就更加进一步加深了,他绝不会轻易和别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更别说同一张床上了。
睡梦中是人最疏于防备、也是最容易被其他人趁机下黑手的时候,所以鹿见春名的睡眠很浅,一点轻微的响动就能让他警惕地醒过来。
但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这个世界没有亚人,他也不是举世皆知的异类,不会被其他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也没人会异想天开地猜测他生来不同。
而萩原研二——这个自称是他的共犯的人,稍微多信任他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鹿见春名少见地感觉到了一点安心。
啊,哄骗成功了——萩原研二也想不到会这么顺利。
这算什么?在外面投喂了很久的野猫终于愿意放下警惕进屋了?
萩原研二忍不住继续在心里将鹿见春名猫塑。
时间马上就要到十二点,鹿见春名只觉得疲倦的困意骤然间便突然涌了上来,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令人安心的温暖的气息淡淡地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眼皮逐渐觉得沉重了起来。
鹿见春名睡着了。
萩原研二没放开和鹿见春名十指交扣在一起的手,他动作放地很轻,将被子拉了起来,严严实实地掖好了被角,才将下巴轻轻搁在了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他能感觉到少年平缓而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与喉结上,银色发丝流过他的指尖,像是淌过了微凉的水。
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里的时候,萩原研二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自从鹿见春名再次出现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顺风顺水了起来。
幼驯染平安无事地从摩天轮的炸弹之中活了下来、即使被卧底的同期带回了组织,鹿见诗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仍然好好地活着、并且活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但就是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所以才会让人觉得通畅而平直的前路上连接的是无底的深渊。
就像他家的工厂一样,明明一直都很顺利,甚至接连开了好几家分厂,很快即将走上正轨,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经济萧条突然到来,将他们家的工厂彻底击垮。
在顺利的一切之后,一定会有什么挫折在等待着你的到来——萩原研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顺风的路上,他会忍不住想要在即将抵达那个掉下深渊的节点之前踩下刹车。
松田阵平是人生之中只有油门的人,但萩原研二不是,恰恰和松田阵平相反,看起来最热情、但也最有分寸感的他,才是那个会踩刹车的人。
但身在那样的组织之中,谁能保证自己一定平安无事呢?萩原研二不想哪天的时候,从同期的口中听到鹿见诗的死讯。
——那要在这个时候踩下刹车吗?
开什么玩笑,已经成为共犯的他,即使踩下刹车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既然如此,就干脆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好了。
萩原研二收紧了握住鹿见春名指尖的手,那个被捂在掌心中的流沙亚克力掉落了出来,又被压在了银发之下。
*
在去爆处班上班之前,松田阵平先去了一趟杯户中央医院。
他还顺带给萩原研二带了早饭……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特地给他发邮件要了双份,难道hagi那家伙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连饭量也变大了?
松田阵平满头雾水地拎着外卖盒进了杯户中央医院,找到萩原研二所在的病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没看见人,只有隆起的一大团被子,枕头上隐约能看见几根黑发。
松田阵平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08:15。
他将早餐的饭盒摞在桌子上,先走到窗边,将挡住了日光的厚重窗帘拉开,金子般耀眼的晨光立刻便迫不及待一般涌入室内,将偌大的病房内部照亮。
松田阵平听到了声音——从被子中发出的,不满的轻哼声。
“喂喂hagi,八点十五分了你还没起床吗?”松田阵平沿着声音朝萩原研二走了过去,“你一般不是七点半就醒了吗……”
松田阵平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将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嘴里,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十分精彩。
他瞠目结舌——走近了他才发现,萩原研二的病床上,并不只有萩原研二而已。
一米八宽的豪华病床上,萩原研二侧着身体躺在床上,洁白的被褥之下,露出几缕蜿蜒的银发来。
松田阵平翻遍自己的朋友圈,也就认识这么一个有着银发的人。
有着银发的少年枕着萩原研二的胳膊,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弓起的背部紧密地和萩原研二的腰腹部贴合在一起,双腿被萩原研二用一条腿压住,但仍然不安定地动了两下。
——这是萩原研二不得已而为之。
鹿见春名显然不知道自己晚上有乱动的习惯,总是睡着睡着就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为了防止被一脚踹下去,萩原研二只好抢先镇压。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十指交扣的双手上凝视良久,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鹿见春名显然还处于睡眠之中,身体平缓地微微起伏着,浓密的银色睫羽和银发乖顺地垂落下来,铺散在床上,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萩原研二用空余的那只手比出一支食指,压在下唇上,用气音说话:“嘘——小诗还没醒。”
松田阵平没有出声,只用眼神对发小进行了控诉——你一个26岁的警官,居然对18岁的鹿见做出这种事来?萩原研二你还是人吗?
萩原研二回以眼神: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做!
松田阵平根本不相信。
不是他怀疑幼驯染的品行,只是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实在很难让人往正直的地方想。
他臭着脸,视线在病床上扫视——诚然如萩原研二所说,应该是确实没有做什么的。
病房整洁而没有异味,床铺除了床单有些皱之外也没有多余的污渍,两个人身上的衣物也是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的……
松田阵平的视线凝滞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压在鹿见春名的长发下。
松田阵平倾身,拨开了散落的银发,拾起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上面画着一个动画角色,透明的亚克力中有银色的流沙和闪粉,在金子般的日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他想更仔细地去看那个流沙亚克力的挂件,正打算抬起手来的时候,手腕却被握住了。
松田阵平诧异了一下,抬头时对上了鹿见春名的视线——少年睁开了那双鎏金班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你醒了?”松田阵平惊讶,“什么时候?”
“从你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感觉的出是你,所以就没起来。”
鹿见春名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将那个流沙亚克力从松田阵平的掌心之中拿回来,他的指尖扫过松田阵平的掌心,让松田阵平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
“这是什么?”松田阵平好奇地问。
鹿见春名用手指勾起流沙亚克力上挂着的铁环,让挂件在空中晃动了一下。
他回答:“是……”
萩原研二抢答:“是我的幸运哦。”
“……哈?”松田阵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觉得萩原研二这副笑眯眯的表情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碍眼。
他无语了半晌才转头看鹿见春名:“鹿见,hagi这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萩原研二抗议:“什么啊,小阵平就这么不了解我吗?我像是那种人吗?给我道歉啊!”
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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