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那双如同猫一般、倒映着天空颜色的蓝色眼瞳骤然收缩, 凝固在眼眶之中,与格外灿烂的金色对视。
他的手指痉挛颤抖了一下,随后缓缓收缩,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之中, 带来的刺痛感让他回过了神来。
诸伏景光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被鹿见春名给吓到了……可唯独这一次吓得最厉害。
他的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否认。
否认也没什么用——鹿见春名能直接说出他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是同期的事情, 看笃定的语气和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根本不像是试探性的猜测。
很显然, 鹿见春名是无比确信这件事的。
……但诸伏景光不明白鹿见春名是怎么知道的。
警校时期, 他们五人没有任何合照留存在档案之中,唯一留下的毕业照只有纸质照片保存在各自的手中,根本没有留下电子档案, 所以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是从公安的档案里看到的。
而且在卧底的这期间,他其实基本上没有跟同期联系过,为此还被其他三个人狠狠抱怨过一通。
联系最频繁的时期,是鹿见春名三年前突然出现在组织里的时候。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惊讶于同期竟然会和组织内空降的代号成员有牵扯,在鹿见春名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 见面交换情报的次数要比以往频繁的多, 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和同期见了面、又联系了几次。
……会是那个时候吗?
也不对劲。
诸伏景光很确信, 他和降谷零见面的安全屋里绝对没有任何的监听、或者监控设备存在,否则暴露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而降谷零和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见面的地方是在警察厅公安部监控下的地方, 绝对安全, 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偷听。
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
虽说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不对劲的氛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但诸伏景光相信同期不是那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毕竟直到现在,他们都在鹿见春名的面前伪装成并不熟悉的样子。
显而易见, 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是有某种超出友谊范畴的情谊存在的——但那不代表他会为此不顾同期好友的安危,跟昏了头一样将卧底中的同期的信息全部告诉身为代号成员的好感对象。
萩原研二是个看似非常热情, 实则将社交距离把握地非常精准的人
他热情而疏离,绝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可关系又不会太近,保持在刚刚好的社交舒适距离之中。
如果连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也排除的话,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诸伏景光匪夷所思。
“我自然有我获取消息的方法。”鹿见春名含着笑意说,“我知道你和波本,跟研二、松田和伊达警官这五人都是念警校时的同期,并且是好友,没错吧?”
“这么看来,”诸伏景光缓缓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你的消息渠道要比组织的情报组厉害的多。”
组织的情报组至今连他的真名都没能查出来,而鹿见春名直接快进,已经连他警校时期的事情都给扒拉出来了。
诸伏景光顿了顿,再度开口:“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
他一面缓缓说话,一面打量着鹿见春名的表情。他退后了一步,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双臂环抱着凝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垂下银色的睫羽,用指尖捻起一缕银色的发丝,一圈一圈地绕在手指上,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辉光。
“什么时候啊……”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我想想,大概三年前我回到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清楚这一点了。”
他的语气停滞了瞬间,随后又变得轻柔起来。
鹿见春名偏了偏头,唇角泄露出笑意。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三年前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鹿见春名决定跟诸伏景光明牌了。
他知道这五个警校同期的警察一直在他面前伪装,当然也能理解这种伪装是为什么。
毕竟在他们眼中,他归根结底是组织的成员,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身份。即使后来说要成为公安的协助人,也无法确定会不会突然反悔,会对他怀有警惕和防备的心里实属正常。
同时鹿见春名也承认,在此之前,他确实对组织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他只把组织当成了无刷卡上限的钱包。
谁会关注钱包是好是坏?只要里面有钱就够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这个钱包有可能会威胁到萩原研二的生命安全,那么即使这个钱包再贴心、里面的钱再多,当然也比不上萩原研二,必定会被他舍弃。
既然下定决心要让组织倒闭了,那么他的合作方——日本公安就尤为重要。
要完全消灭这么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鹿见春名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他需要一个能和他完全信任的合作人。
而作为日本公安,诸伏景光和他如今还互有隐瞒的相处状态显然是不合格的——不过没关系,在知道这隐瞒的东西是什么的情况下,要解决这件事很简单。
所以鹿见春名直接将这件事彻底摊牌,放在明面上了。
……然后打了诸伏景光一个猝不及防。
诸伏景光仔细琢磨了一下鹿见春名这话里的意思,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你的意思是……三年前,你帮我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和他们是同期?”
鹿见春名不介意告诉诸伏景光自己的真实想法,因而很坦白地点了点头。
“是啊。”
诸伏景光心中升起了荒谬的感觉。
他在假死成功之后,无数次在深夜里仔细琢磨过自己获救的原因,思来想去,怎么想也只能将真相定义为鹿见春名本就一身反骨、又曾经叛逃过,因此才不想长久地待在组织里,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之类的。
可真相跟这个猜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鹿见春名他的确一身反骨,但救他完全是走了同期的裙带关系……或者应该叫腰带关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组织里有人吧?诸伏景光微妙地想。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他一边苦笑一边叹了口气,“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你是他们的同期、又是好友……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鹿见春名顿了一下,才低垂下睫羽。
不知道为什么,诸伏景光总觉得从鹿见春名那个可疑的停顿里品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醋味……不是错觉吧?
少年接着开口:“如果你死了的话,研二和松田肯定会伤心的。”
这句话直接把诸伏景光干沉默了。
鹿见春名的话简单概括一下,大概的意思就是——为了不让我在乎的人流泪,所以我冒着背叛组织被杀死的风险也要救你。
你、你真的别太爱了!
诸伏景光十分崩溃地想。
他是真没想到,鹿见春名甚至能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做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友谊了吧!
萩原研二难道是什么魅魔转世吗?为什么从前在警校的时候,他从来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擅长给人下蛊?
只是为了不让他流泪,你就直接要干翻组织?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搏褒姒一笑,今有你告死鸟干翻组织惹研二落泪,萩原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告死鸟迷得神魂颠倒的?
仔细一想,七年前告死鸟和萩原他们相遇的时候才14岁……22岁的警官对14的未成年下手,这绝对是犯罪啊!要不是看在挟萩原以令鹿见的份上,诸伏景光真想送同期去吃猪扒饭。
他沉痛地想,或许当初公安来选人去当卧底的时候,漏掉了萩原研二这个好苗子。
要是去组织卧底的是萩原研二,那Honey Trap还不是信手拈来?何愁组织不翻车。要是萩原能早点发力,说不定组织三年前就被告死鸟单枪匹马杀杀杀给杀完了。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他们。”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干巴巴地说,“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原因告诉我?”
“当时那种情况,告诉你真实原因的话,你就会相信吗?”鹿见春名反问,“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以为我真的是想找个退路好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当初你的猜测也不算是错的。”
诸伏景光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手指交叉着抵在一起。他的神情认真而严肃,与鹿见春名对视:“那你突然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想说什么?”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是从三年前就知道这件事的话,又为什么在装作不知情整整三年之后,突然和他摊牌?
诸伏景光得承认,在鹿见春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确实被吓了一跳,甚至开始怀疑鹿见春名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装了监控器、又或者除了自愈力之外还进化出了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超能力,然后打算就这三年来的隐瞒和伪装来和他算账。
但看鹿见春名的表现,似乎又不是打算认真追究的样子。
“因为我想和你们合作。”鹿见春名在合作这个词上咬字很重。
“合作”——当然是毫无保留地合作,不容许有欺骗和隐瞒的合作,所以要将之前他心照不宣装作不知道的事情直接放到明面上来。
他知道一切,只是不说,也懒得计较。
——诸伏景光很快就领会到了鹿见春名的意思,但他仍然迟疑了瞬间。
他会觉得警惕也理所当然,鹿见春名在今天之前的表现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态度的差距就像是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鹿见春名那种神奇的自愈力绝对没办法靠易容就还原,诸伏景光大概会很想上去扯一下他的脸,试试看是不是被谁给易容了。
要说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就只有那场爆炸了。
鹿见春名立刻就对自己大变的态度给出了一个能让诸伏景光相信的合理的猜测:“因为我有想守护的、重视的人。”
“麦高伦今天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我的底线。”他幽幽地说,声音像是游荡的亡灵,给人刺骨般的冰冷,“……唯独他们不能出事。”
即使不特地说明,诸伏景光也知道鹿见春名口中的“他们”所指的是谁,并且为此感到头大。
不是吧……虽然知道你很爱,但是不是爱的有点太超过了?
诸伏景光头皮发麻。
告死鸟大概是那种会发疯的顶级恋爱脑。
别的恋爱脑顶多也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太会威胁到别人,可告死鸟的恋爱脑发作起来,是疯到要杀杀杀直接把整个组织给挫骨扬灰的。
“所以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鹿见春名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靠近诸伏景光,将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垂落下来的银发被风裹挟着涌动,发梢扫过青年的脖颈,“只要组织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重视的人就永远有危险。”
“我不能保证我和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被组织发现,与其一直战战兢兢隐瞒下去,不如我主动出手,直接把可能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苗头直接掐灭掉,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双鎏金闪烁的眼底涌动着暗潮,燃烧的焰火在他的瞳孔中跳跃。
“我讨厌把决定权交给别人,你能明白吧?”
按在诸伏景光肩上的手指缓缓收紧、用力,显出几分不容拒绝的态度来。
“大概能明白。”诸伏景光冷静地回答。
其实他一点都不明白,毕竟像鹿见春名这样会发疯的恋爱脑太少见了,他的行为逻辑诸伏景光倒是能理解,毕竟哪个社畜被压榨的时候没有想过一拳打爆地球?
……一拳打爆地球对告死鸟来说有点困难,但一拳打爆组织倒也不是不可能。
诸伏景光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萩原研二(魅魔版)的蛊惑下,告死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我不会要求公安对我百分百信任,我们算是合作、也是互相利用,但我无所谓是不是被利用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够了。”
他紧紧盯着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睛。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作用。”
他的作用——诸伏景光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鹿见春名指的是他的体质。
虽然鹿见春名在这之前从未摊开来告诉他们,但也从来没有要刻意地隐瞒些什么。
两人从来没有坦白过,但又对彼此心知肚明。
鹿见春名知道诸伏景光隐瞒着他们是同期的事情,而诸伏景光同样也慢慢地弄清楚了鹿见春名神奇的、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自愈力。
其实他并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的体质,几次被人目睹死而复生的现场也只是十分敷衍地搪塞过去。
在这个没有亚人的世界里,大多数不相信超自然力量的人总会在目睹认知范畴外的事情时,自发地给自己编造出一个逻辑自洽的合理解释来……毕竟又不是在演丧尸片,谁会相信死人能复活啊?
就算真的有人相信,大概也只会像萩原研二那样理解成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超能力,就连组织也一直以为他的体质是在银色子弹的药效下才发生了异变不是吗?
但实际上,这都只是因为——他不是人类。
是几乎与人类一样,但又有本质的不同的、其他的生物。
这才是鹿见春名想保护的秘密。
人类是相当排外的生物。有超能力的人类、和长得像人类的其他物种,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后者才是那个会被排斥的存在吧?
即使有超能力这样与众不同的东西,只要本质上仍然是人类就没关系,但鹿见春名不一样……他是货真价实的非人类啊。
如果被萩原研二、以及其他人知道了他不是人类这个事实,那么如今的关系还能继续保持下去吗?
他……会被厌恶吧?
光是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鹿见春名都完全无法接受。
就让他继续扮演那个超能力者、又或者是可怜的受害者实验体吧?至少这样,他在其他人的眼中还能作为人类生活下去。
……也可以作为人类,抵达那个萩原研二描述的、有他存在的未来。
他垂下睫羽,挡住金瞳之中黯淡的光,随后缓缓舒出一口气,才再次看向诸伏景光。
“这提案对公安来说应该是很有利的。”
鹿见春名说出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确——危险的事情、公安不想去做的事情可以交给他。
这的确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毕竟对其他人来说,生命只此一次,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次拥有。
但对鹿见春名来说不一样,死亡只相当于是极其短暂的休息时间,自愈力修复身体之后,他完全可以像不死的士兵一样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
——可以这么对我,没关系。
这是鹿见春名的潜台词。
可即使知道这是最优解,诸伏景光也不打算这么做。
“虽然确实是相互利用没错,但是……”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至少对警察多一点信任吧。”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骤然的动作让鹿见春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仰了一点。
诸伏景光的身高要比鹿见春名高出那么一小截来。
他叹了口气,失去森川弥的□□伪装之后,属于诸伏景光这个存在的五官线条要柔和许多。
“好歹我们也是靠谱的成年人。”
诸伏景光抬起手,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那头银发被压在掌心之下,鹿见春名茫然地抬起眼睛,视线落进那片倒映天空的蓝色之中。
这个时候,诸伏景光才表现出身为公安警察的那一面来。
“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的。就算你有那种奇迹一样的能力,可你和我们一样会流血、疲惫,也会痛,没有道理让你一个人肩负一切啊。”
让不会死的鹿见春名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是最合理的,但世界上很多事情无法只用“合理”两个字来安排一切。
至少感情不能。
从三年前被鹿见春名伸以援手至今,感情是会在一点一点的相处之中慢慢积累沉淀的。至少诸伏景光现在可以十分确信地说,鹿见春名是他的朋友。
鹿见春名承认,他稍微有那么一点被打动了。
但——
“另外,你是故意的吧。”诸伏景光冷不丁说。
“什么?”鹿见春名愣了。
“你就是故意想吓我一下,”诸伏景光冷笑,“我早就看穿你这家伙的恶趣味了,看到别人被吓到你应该很开心吧?”
鹿见春名沉默瞬息之后意图狡辩:“不,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不尊重厨子是会有惩罚的。”诸伏景光收回按在鹿见春名发顶的手,将盛装着三明治的白瓷盘端了起来,“我看你好像也不饿,干脆别吃了。”
鹿见春名的表情出现崩裂,他立刻表现地能屈能伸起来:“——我错了。”
好在诸伏景光虽然白切黑但经不住软磨硬泡,一番十分有骨气的道歉之后,鹿见春名还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诸伏特制三明治。
鹿见春名充分发挥连吃带拿的精神,把剩下的三明治全都装进打包盒里带走了。
这个安全屋现在是诸伏景光在使用,鹿见春名当然是回他的公寓了,但因为车被松田阵平开走了,鹿见春名只能选择打车。
他坐在出租车上,收到了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
[Kenji:可恶——今天要加班了]
[Kenji:天谷前辈生起气来好吓人]
[Kenji:被罚写检讨了T T要足足写五千字]
[Kenji:好饿啊……放在办公室的最后一点乌冬已经消耗干净了,只能赶快写完检讨回宿舍吃饭团了]
最后一条消息的后面跟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包。
虽然看不到萩原研二的脸,但是光看消息和狗狗的表情包,他就能在脑子里想象出紫眼睛青年垂头丧气的脸来。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手里装着三明治的打包盒,思考了一下,对司机开口:“不去米花町了,改去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萩原研二发消息。
[Haruna:带宵夜来探班了(图片.jpg)]
萩原研二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他的手机没有松田阵平的手机□□,进水之后勉强坚持了一会儿,然后就黑屏罢工了。
但是没关系,爆处班双子星可是货真价实的手艺人,拆的了炸弹自然也修的了手机。两人凑在一起,拆开手机背面的壳子之后一通捣鼓,又重新换了损坏的零件——松田阵平什么都拆过,区区手机零件当然有准备——于是萩原研二的手机成功复活了。
他充上电后等了一会儿,手机才顺利开机。
接着跳出来的就是鹿见春名发来的消息,最新时间显示在五分钟前。
[Haruna:研二平时就在这里上班吗?(图片.jpg)]
配图是夜色之中的机动队大楼,而爆处班所在的那一层楼灯火通明。
小诗……来这里了?
萩原研二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迟钝地反应过来之后才猛地起身,冲到了窗边。
机动队大楼的外面是一条绿化带,鹿见春名提着纸袋,站在路灯下。路灯的光是暖黄色的,将少年的银发染成温暖的颜色,他的影子在灯光下细细长长,一直延伸到绿化带里。
“小诗……”萩原研二下意识地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立刻转身,连外套都没拿,便推开爆处班办公室的玻璃门,急切地奔出门外。
松田阵平修完手机放松之后,就开始写那足足五千字的检讨。被萩原研二突然起身的动作惊讶到后,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萩原研二莫名其妙冲出去的背影。
“?”
他的幼驯染怎么跑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
鹿见春名没有进入警备部机动队的办公大楼,他的身份不太适合来这里,在这大楼里用藏太飞上去的话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所以干脆等在大楼外面了。
他站在路灯下,按着手机键盘给萩原研二发消息,过了几分钟后才看见信息一条一条地变成了[已读]的状态。
春末夏初的晚上并不算冷,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中裹挟的躁动的热意。
卡车的鸣笛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
鹿见春名想转身回头看去,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萩原研二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忍不住联想,萩原研二这动作格外像粘人的大型犬,一见面就往人的身上扑过来。
大型犬萩原研二仗着身高优势,从鹿见春名的背后倾身下来,亲昵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好奇地去看被他抱在怀里的纸袋。
“小诗带了什么好吃的吗?”萩原研二在他耳边笑了出来,“闻到香味了。”
他偏过头,想去看鹿见春名的脸。
细密的热气落在他的耳尖上,让敏感的耳廓立刻发红,染成绯色。鹿见春名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侧过脸,想躲开格外灼烫的气息。
“是三明治。”鹿见春名忍着上升的热度开口。
侧过脸的瞬间,他碰到了萩原研二的鼻尖,几乎能感觉到青年警官的黑发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紫罗兰色尽在咫尺,让他的所闻所感一同变得绚丽多彩。
冷薄荷与混杂着柠檬和橙花味道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春夜的空气中糅合,又化作粘稠的蜜糖融化,淌入心间。
像是蝴蝶的吻触,又如同是夜风拂面带来的错觉,唇上传来了柔软的、一点即分的触感。
第102章
在萩原研二跑出去之后, 松田阵平坐在原原本的位置上沉思了两秒,随后站了起来。
如果他记的没错的话,萩原研二是站在窗边看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冲出去的。
窗子外面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松田阵平茫然地走到窗边, 打开百叶窗。透过百叶窗展开的缝隙, 月光和深夜带着一点燥热气息的风涌入室内, 他能清晰地看见楼外路灯下的人影。
现在松田阵平知道为什么了——但他宁愿自己瞎了, 什么都没看见。
只恨爆炸搞坏了他的墨镜, 才害他在深夜里被刺地眼睛痛。
暖黄色的路灯将附近的绿化带与树叶都染成暖色调,灯光将两人倒映出来的影子拉的细细长长,交叠在一起。
失去墨镜的遮挡后, 松田阵平双眼2.0的视力能让他十分站在楼上,十分清晰地看到路灯下那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脑袋。
——这两个在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大楼外公然亲亲蜜蜜的人,他恰好全都认识。
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发幼驯染,另一个是有超能力还救了他两次的银发告死鸟……三个人的故事里他却没有一点存在感。
有的人在写检讨,有的人在谈恋爱。
毁灭吧。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 缓缓抬起空余的那只手, 捂住了眼睛。
至于右手中握着的那只黑色走珠笔——在他手掌心中发出了一声格外清脆的“啪”。
好听就是好笔, 松田阵平心中的愤怒条已经蓄满,直接硬生生将笔给捏断了。
这不是他应该看的东西……再说了Hagi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他还要写五千字检讨啊!这就被鹿见的出现冲昏头脑了吗?
至于萩原研二——他确实被冲昏了头脑, 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身形高大的紫眼睛警官要比银发少年大出了一整圈, 从背后圈住鹿见春名的姿势,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容纳进怀中,衬得鹿见春名要纤细许多,体型差在他们两人身上格外明显。
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鹿见春名, 都静止一般保持着那个动作不敢动弹。
冷薄荷与柠檬橙花的味道在躁动对空气中糅合,交织成几乎有些醉人的微醺味道, 让鹿见春名头昏脑涨起来。
他无措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紫罗兰色。宝石般美丽的紫色眼瞳中,鹿见春名能清晰地看到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映照在萩原研二眼瞳中的他露出了一看就十分让人不忍直视的呆呆傻傻的表情,而他的身体彻底僵硬,只剩下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黑发与银色的发丝错落交织在一起,在路灯下形成闪动的光幕。
鹿见春名的心跳在这一瞬间漏了一拍。
他是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在瞬间离他远去,连带着嘈杂的声音也退潮一般消失。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刚才见到萩原研二的那一刻,从胸腔中盛放心脏的位置,无可遏制地升腾上来的欢欣与雀跃。
鹿见春名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他那颗鲜活生动的心脏在心室之中莽撞地跳动,声如擂鼓,一声又一声的、接连不断的重响砸在他的耳边。
唇上传来的带着热度的柔软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和萩原研二接吻了。
也许只是漫不经心地、偶然的一次触碰,但他的的确确触碰到了萩原研二。
……这个蝴蝶吻触一般的亲吻,就像是在东京内卷起了巨大的龙卷风,连带着也让鹿见春名心口的掩饰和借口也摇摇欲坠。
这几乎是零距离的接触,他又被萩原研二圈进在怀中,属于萩原研二的热度和气息席卷而来,充斥着他的所见所感,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萩原研二的味道。
像是给他烫下了烙印,只属于萩原研二的烙印。
两人的鼻尖与鼻尖几乎贴在一起,细细密密的热气洒落在脸颊上,唇瓣的距离若即若离,萩原研二能从那双漂亮的金瞳中觉察出一点水意。
碰到了——绝对是碰到了吧!
萩原研二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舍得让自己立刻从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里抽离出去,只凝滞般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他的手还揽着鹿见春名的肩,少年月光般的银色长发从他的手背与指间倾泻而下,触感更趋近于冰凉柔软的绸缎,如同清水淌过。
冷薄荷的味道涌入他的感官之中,但这冰凉的气息却没能让萩原研二的神智更清醒一点,反而熏地他的脑子愈发昏沉。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萩原研二研二此时的状态,色令智昏无疑是那个最好的形容词。
他……亲到小诗了?
萩原研二不敢置信。
像是为了确认这是梦境还是真实,他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但这个动作放在当下,就像是轻轻地咬了一口鹿见春名的唇瓣一样。
被、咬了……?
鹿见春名像是炸毛受惊的猫,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侧过身体,用手虚握成拳,抵在萩原研二的胸膛上。
而另一手挡在了唇前,他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萩原研二,在路灯下熠熠生辉的金瞳之中朦胧着一层水光,眼角和耳尖都红地彻底,连原本白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也浮现了一层浅淡的粉。
他瞪着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本人却完全没能接收到鹿见春名的羞恼,他只觉得——好可爱。
害羞的小诗也很可爱。
好想抱他。
或许是将萩原研二的呆滞理解成了镇定和平静,鹿见春名脸上羞恼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甚至有些茫然。
为什么研二表现的这么平淡?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难不成是他反应过激了?
鹿见春名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要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是没朋友的孤僻阴角,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偶尔有冲着这张漂亮脸蛋来的也都是一等一的人渣。
基于这样几乎畸形的成长经历,鹿见春名根本没有正常地交友过,他对友谊的一切认知都来自于各种轻小说、动画和漫画。
而众所周知,在很多以男主为主视觉的游戏作品里,但凡男二是男主的好朋友,两个人的互动总会有些……分外亲密,弹幕也总是会在这些戏份中不让人失望地大呼嗑死我了。
于是久而久之,就让鹿见春名对现实中朋友的友谊尺度产生了错觉——似乎更亲密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哪怕抱在一起、哪怕睡在同一张床上,最后不也没做什么吗?凭什么不能说这是纯洁无瑕的友情?
而当他把自己和萩原研二往这种男主角和男二的戏份中代入时,发现竟然该死的完美契合了。
所以鹿见春名一直将自己和几位警察之间的感情定义为“友情”,至于萩原研二——他是那个特别的人,理所当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直到刚刚,鹿见春名第一次怀疑起了这段“友谊”。
因为……好朋友之间是不会接吻的吧?
不,这是不是接吻也难以定义,毕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巧合之下产生的,并不出于他们其中任何一方的主观意愿。
既然研二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明朋友之间不小心碰了一下也没什么关系?这么说的话……反应比较大的他才是做贼心虚、不太正常的那个吧?
“你、”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犹豫,“刚刚……那个……”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才好。
萩原研二脸上无措的表情一闪而逝,鹿见春名垂下眼睫,恰好错过了这微妙的表情。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至少是表面上的镇定。
如果鹿见春名有读音术,那么此时一定会被他在脑子里用“小诗好可爱”跟“和小诗kiss了”这两句话疯狂刷屏。
可惜鹿见春名掌握不了如此超自然的力量,只能茫然地将萩原研二伪装出来的镇定理解成不以为意的平静。
萩原研二松开圈住鹿见春名的手,拘谨地将让手指舒展开又重新紧握,捏住了深色外套的衣摆。
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他的手掌心中渗出来了一点躁动的汗水,将深色的衣摆稍微浸湿了一点,晕开更深的水渍痕迹。
“小诗别太在意。”萩原研二摸了一下鼻子,“就……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嘛。小诗……”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会介意吗?”
萩原研二能确定自己的感情。
也许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以及真正的见识到“超能力者”的见猎心喜而已,可他能察觉到鹿见春名愿意将这份与众不同暴露给他的信任,所以也同等地——成为了鹿见春名的“共犯”。
本身萩原研二就是那个年长者,对待年纪比他小了四岁的鹿见春名时忍不住就会产生“我得照顾他”的情绪。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颜控,会照顾鹿见春名当然也有出于这方面的原因,但人就是会在日积月累的时间之中产生感情的生物。
照顾他、关心他、忍不住更多的、一点一点地进入他的生活、将他的一切在悄无声息中打上自己的印记,连带将他整个人也染上属于萩原研二这个人的气息。
这份占有欲在数年来不断膨胀,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友谊范围。
所以在那次摩天轮,亲眼目睹鹿见春名生命垂危、将要彻底失去他的时候,萩原研二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了——是喜欢的。
不是单纯的友谊。
他喜欢鹿见春名。
正因如此,才会因为鹿见春名的反应而紧张——只是一不小心之下轻轻擦过的吻而已,他会生气吗?不会讨厌吧?
“嗯、嗯。”鹿见春名含含糊糊地低声回答,“你都说了只是,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嘛……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不要在意。这分明是萩原研二用来宽慰他的话,鹿见春名却不太喜欢。
即使到现在,他也依然因为刚刚那个不正确的时机下的亲吻而紧张失措,这是他人生里绝无仅有的体验,巨大的恐慌和随之而来的欣喜一同笼罩了他。
如果此时他的身体上连接着心电监测仪的电极的话,显示屏上心跳的曲线大概就如同过山车一样剧烈地起伏,好像马上就要跳出他的胸腔。
……即使想要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也做不到,因为鹿见春名真的很在意这件事,真的很在意刚刚的亲吻。
不是因为第一次、初吻之类的问题,让他在意的是kiss的对象——是他心中认定的特别的人,是他在乎的萩原研二。
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可以有超越友谊范围的行为的,这其中当然包括接吻。
这是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情吧?即使……刚刚只是无心地轻轻擦了一下,比起一个吻,更像是落在唇上的风。
如果真的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萩原研二这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随口开个玩笑就能将此事揭过了。
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吧?
可鹿见春名不想要这样。
怎么可以只有他因为这件事而无措、紧张又惊惶呢?
鹿见春名的想法很别扭——他从没觉得自己的情绪这样复杂矛盾过。
既不想要萩原研二因为这件事而和他生出距离感,又不希望萩原研二的反应真的就这么平淡……好像这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一样。
倒是给我反应再大一点啊!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平淡的反应的话……会让他觉得,萩原研二对他根本没有感觉的啊。
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满,随之而来的又是情绪复杂的失落。
他在为萩原研二将这个吻定义为“友人之间不小心的触碰”而失落。
但如果只有他在意这件事的话,岂不是显得太奇怪了吗?
就好像……他对萩原研二有什么朋友之外的想法一样。
就好像,他的想法背叛了友谊一样。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惊惶。
鹿见春名忍不住问:“研二不觉得讨厌吗?你……不介意?”
突兀地问出这句话之后,鹿见春名又觉得后悔。
他不知道该如何明说自己的心情,苦涩和焦躁交织,融合成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他的情绪完全被萩原研二掌握,这个人无意中的一举一动就能牵动他的心情起伏,让他上升又下落。
心口胀满了不知名的情绪,让他忐忑不安。
“小诗介意吗?”萩原研二却完全误会了鹿见春名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睛,双手合掌抵在下巴前,发出黏黏糊糊的甜蜜语调,“那研二给小诗道歉好吗?”
鹿见春名咬紧了牙,他用舌尖抵了抵上颚,沉默几秒之后才勉强自己露出了微笑来,“没有哦,研二不用道歉……对了,你不是还没吃晚餐吗?这个是给你的。”
鹿见春名转移了话题,萩原研二顿了顿,顺从着他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移了。
“是还没有吃饭,要饿死啦。”萩原研二微笑着点头,“小诗带了什么来?”
鹿见春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萩原研二。萩原研二打开纸袋看了一眼,“三明治?”
他抬起头,紫色的眼睛中亮晶晶的:“小诗亲手做的吗?”
三明治是放在半透明的便当盒里的,一看就不是从外面的店里买的成品。
“那倒不是。”鹿见春名回答,“是森川先生做的。”
“森川先生经常给你做东西吃吗?”萩原研二挑眉。
鹿见春名思考了一下:“嗯……频率还挺高的?森川他料理的水平很高。”
“原来是这样。”萩原研二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露出了垂头丧气的表情,“我还以为能吃到小诗亲手做的爱心便当呢。”
高大的青年警官露出这样表情来时很像难过的大狗狗,即使明知道这是故意伪装出来的,鹿见春名还是心甘情愿地上当了。
他迟疑着回答:“那……下次我亲手做便当吧?但我的料理水平很一般,比不上森川先生的。”
“没关系,”萩原研二干脆地说,“小诗做的就是最好的。”
青年警官立刻从垂头丧气的情绪中脱离,重新高兴起来,满脸都写着欢欣雀跃,鹿见春名也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大楼,“小诗要跟我一起上楼坐一会儿吗?”
“上楼?”鹿见春名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些犹豫,“……我可以吗?”
如果是萩原研二的宿舍,鹿见春名当然就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了。但这里怎么说也是警视厅的大楼,进入访问的话是会留下记录的,他总不可能把整栋楼里可能会拍到他的监控录像全都删了吧?
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担心的事情心知肚明。
他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俯身靠近鹿见春名,在他的耳边说话:“其实……可以从后门进去的。而且恰好我们爆处班在的办公室角落有一个露台可以直接翻过去,不用担心被监控拍到。”
萩原研二倾身靠近时,鹿见春名下意识想躲,但又忍住了不自然的感觉。萩原研二带着热意的气息落在他的耳边,鬓发的发梢扫过他的颊边,让本就敏感的耳尖立刻升温变红。
他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萩原研二话里的意思,露出了惊愕呃表情:“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萩原研二露出来一个自得的微笑,尽不在言中地彰显着他是个惯犯的事实。
“那就去看看吧。”鹿见春名来都来了,也没打算立刻就走,“我对研二工作的地方也很好奇。”
萩原研二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发过几张照片,但基本都只有他办公桌的一角,看不清整个爆处班办公室的全貌。
“那就走吧。”
萩原研二伸手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转身——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站在窗户后面,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见这对黏黏糊糊到叫人没眼看的人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时,松田阵平冷冷地笑了一下,伸出手,对萩原研二冷酷地比出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用这种方式来无声地表达他的不满。
萩原研二毫不在意幼驯染萧瑟的心情,甚至颇为宽容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带着少年绕过大楼的侧面,推开了隐藏地十分隐蔽的安全通道的小门。
走上台阶、穿过廊道之后,他们进入连接着爆处班茶水间的露台,打开平时锁住的窗户,两人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办公室之中。
见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一起出现,松田阵平合上了百叶窗,对这两个造成他双眼刺痛的罪魁祸首没有半分好脸色。
他冷笑着阴阳怪气:“终于舍得回来了?看来还是检讨的字数太少了,要不我去告诉天古哥,让你再多加两个字?”
“小阵平,你嫉妒的嘴脸实在是太丑恶了。”萩原研二摇头。
一句话让松田阵平成功破防:“哈——?!你说什么呢hagi!我才没有嫉妒好不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鹿见……”
松田阵平憋住了后半句话没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鹿见心怀不轨吗?”。
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鹿见春名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我怎么了?”
因为站在萩原研二的身后,鹿见春名没看到他脸上突然显露出来的威胁嘴脸——这次倒是真的格外丑恶了。
松田阵平发出不耐烦地咂舌声,抓了抓那头卷发后开始吭哧吭哧地解释:“呃……就是,我的意思是,不是谁都像hagi一样那么喜欢麻烦你的……这家伙还大晚上让你过来,真是过分啊。”
“我是自己想来的。”鹿见春名否认,“这是给你们带的便当,不是加班到现在还没吃晚餐吗?”
松田阵平神情沉痛:“鹿见,你人确实很不错。”
就是太纯良无知了,被萩原研二给温水煮青蛙了都毫不知情……而他心知肚明这一切却还帮幼驯染一起瞒着鹿见春名。
虽然罪恶,但便当还是要吃的。
萩原研二已经打开了便当盒,三明治已经失去了刚做好时的热度,半透明的便当盒上因为热气而蒸腾出少许水珠。
萩原研二将三明治分给松田阵平一个,随后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三明治中培根和熏肠的香气满盈,特制酱料咸香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无疑是萩原研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三明治,就和他七年前吃到的三明治一样。
萩原研二突兀地开口:“你刚刚说,这是谁做的三明治来着?”
——这个味道让他想起了三年前殉职的同期好友,诸伏景光。
第103章
诸伏景光料理的味道很特别。
虽说三明治这种东西就算做出花来, 能让人觉得“好吃”的口味也大多都大差不差,但诸伏景光特制的三明治不一样。
烹饪的手法当然也会在成品的口味上造成细微的差别,但毕竟三明治这种最简单的用两片面包夹住肉和蔬菜、再加上酱料就能做好的料理,和追求各种细枝末节、将火候把控地分毫不差的法餐完全不一样, 即使煎和炸的分寸恰到好处, 吃起来也大致就是那样而已。
但诸伏景光做的三明治是萩原研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三明治。
——诸伏景光在调配酱料上很有天赋,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把成品的酱料和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 做出极具诸伏景光这个人特色的风味酱料来。
在警校的半年时光之中, 诸伏景光还是有偷偷摸摸私下里开火下厨的——毕竟警校食堂的味道实在难以恭维,只能说是能吃而已。
所以在诸伏景光下厨的时候,他们其他的四个人就经常性地跟着一起蹭吃蹭喝。
这个味道曾是在警校进修时格外美好的回忆, 即使在毕业之后诸伏景光就销声匿迹成为卧底、再也没有吃到过诸伏的特制三明治,萩原研二也仍然清晰地记得。
而时隔七年,萩原研二再次尝到了这记忆中得味道——与诸伏景光特别的味道几乎没有差别。
三明治夹馅中得到酱料在咬下一口之后,便随着软面包片的挤压微微溢了出来,在口腔中弥漫开咸香和一点鲜甜的味道, 像是照烧的风味, 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是只有他们这些尝过诸伏景光料理的人才能认出来的味道。
鹿见春名听到萩原研二的疑惑,再次回答:“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森川先生做的。”
那位自称是鹿见春名的搭档、疑似是组织成员, 又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斜对面开了一家乐器店的店主森川弥, 和诸伏景光完全不像——面容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只有背影稍微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虽然也有可能是易容,但诸伏景光应该并没有掌握这项技能才对……更何况,萩原研二知道诸伏景光已经殉职了。
三年前的时候, 萩原研二并没有亲眼见到同期好友的死亡,只在降谷零的口中听到过转述——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突然间暴露了, 死于组织处决内鬼的行动之中。
而具体是怎么暴露的,降谷零并没有仔细将其中的缘由告诉他,萩原研二也没有追问。
既然降谷零没有主动说,那么其中大概有不少信息是保密事项,即使他们是好友,也有很多不能明说的事情,特别是降谷零还是潜伏中的卧底,萩原研二对此很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诸伏景光死于爆炸之中。
作为在卧底中殉职的公安警察,诸伏景光甚至没有一个能够写上他真名的墓碑,甚至连尸体都没能留在这个世界之中。
直到前几年,他们四人还会在12月时去寺庙之中祭拜诸伏景光。
大概正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诸伏景光的死亡,比起正面面对诸伏景光的死亡冲击、亲眼看到他被身体上捆着的炸药炸地尸骨无存的降谷零来说,萩原研二更加能接受“假如诸伏景光没有死”这样的假设。
毕竟他连鹿见春名不仅有超能力、还能死而复生的事情都接受了,区区假死,根本震撼不了他。
但仅凭三明治的味道,说服力是不够的……降谷零才是诸伏景光的幼驯染,既然他都察觉到了这过于巧合的巧合,降谷零难道就没有什么发现吗?下次联系他问问看吧。
之后见到那位自称是森川弥的人时,也可以再大胆地试探一下。
萩原研二在心里决定。
而鹿见春名显然并不知道萩原研二内心因为这块三明治引起的怀疑,他只注意到了萩原研二咬了一口三明治之后就走神的表情,于是开口询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鹿见春名有些迟疑。
“不,是好吃的。”萩原研二抬起头,朝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
松田阵平也跟着附和:“确实很不错,是那个森川做的吧?想不到他还有这种手艺……就是这个三明治感觉好像以前吃到过差不多的味道。”
鹿见春名没有因为松田阵平这句话生出额外的怀疑来。
三明治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常见了,但凡是稍微擅长一些料理的人,都能够做出简单的三明治来,即使有人做出和诸伏景光差不多的味道也实属正常。
萩原研二写了一半的检讨的纸张还放在桌面上,用黑色的走珠笔压住。三明治带来的熟悉味道让他的注意力有些涣散,咀嚼了几口之后,被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痒意呛住,忍不住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
鹿见春名立刻起身,伸手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背,神情紧张:“你怎么了?呛住了?还是感冒?没事吧?”
萩原研二的面色有些疲惫,因为见到鹿见春名来送便当而产生的兴奋逐渐消退下去,他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吃力。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到有一点点累。”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皱眉:“是因为落水着凉了吗?”
“但小阵平,你也落水了啊。”萩原研二振振有词,“你怎么没事?”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因为你比我更虚吧。”
萩原研二还没来得及怒从心头起、拍桌和松田阵平打一架,酝酿好的情绪就被鹿见春名的动作给打断了。
银发的少年将手指按在他的手掌上,以此作为支撑点而向他倾身靠近,月光般的银发的发梢落在萩原研二的脸颊和手背上,又顺着他脖颈的弧度悄悄地伸进他的衣领之中,扫过胸膛的肌肤,使他心口发麻。
鹿见春名的手指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与冷薄荷的气息一起将他笼罩。少年的指尖轻轻拨开萩原研二额前的额发,随后那张格外昳丽的脸倏然靠近,灿烂如同金子般阳光的金瞳在他眼前缓缓放大。
额头的肌肤上传来了冰凉的感觉,是鹿见春名肌肤的温度。
鼻尖几乎抵着鼻尖,鹿见春名浓密的睫羽轻微颤动了一下,恍惚间好像也触碰到了他的睫毛,在他的心间骤然扇动成飓风,将心脏中得一切乱七八糟地掀翻,怦怦跳动起来。
犯规——犯规!
萩原研二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拉高的红色警报。
从来都是他用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去撩拨鹿见春名,潜移默化地让他接受他各种得寸进尺的举动。而现在这个时候,两人攻守之势反转,他变成了被打得猝不及防的那个人。
冰凉的触感却没有在他额头上停留许久,鹿见春名在短暂地感受了一下萩原研二的体温之后,便打算直起身坐回去。
他想抽离的瞬间,却被萩原研二下意识捉住了手腕,不许他离开。
“怎么了?”鹿见春名茫然,“我刚刚试了一下温度……好像没有发烧啊?”
松田阵平忍了又忍,终于不想再亲眼看这甚至在爆处班办公室内黏黏糊糊的两人,冷不丁地开口,“你平时就是这么和别人试体温的吗?这也太……”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
“很多漫画里都是这么画的,有什么问题吗?”鹿见春名说,“而且我是第一次这么做,之前又没有谁和我的关系近到这种地步,在认识你们之前,我又没有朋友。”
这句话在引起甜蜜的同时又带来了痛楚。
松田阵平沉默了又沉默,满肚子想说的话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唉……我说鹿见,你以后看漫画……挑点正常的看吧。”
别老看一些不正常的漫画、然后将朋友之间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代入到你和Hagi之间啊!
“小诗放心吧。”萩原研二松开了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转而在他的发顶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可是很强壮的,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生过病了。”
鹿见春名迟疑地点点头,盯着萩原研二上看下看,最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如果真的生病了,记得要好好吃药……照顾好自己。”
“一定会的。”萩原研二立刻保证。
松田阵平:“放心,到时候我会压着hagi休息的。”
鹿见春名勉强放下了心——今天那个突如其来、让他猝不及防的吻彻底扰乱了情绪,让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更多的异样。
在得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保证之后,鹿见春名才突然意识到——他和萩原研二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只要在稍微前进一点点,他就能触碰萩原研二的唇。
他盯着青年警官淡色的唇看了两秒,克制的将视线一开,尽力压制着因为乱跳的心脏而开始不受控制的脉搏。
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萩原研二的身上,鹿见春名就会无法自控地想起刚刚、想起数分钟之前那个双方都称之为“不小心”的吻。
虽然嘴上说是不在意,但鹿见春名其实是说谎了。
他在意地要命,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的回放在,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萩原研二的温度。
心跳失控,头脑发热,而鹿见春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满胀起来,将心脏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撑开。
“我还有些事,总之……”鹿见春名及时让自己从萩原研二眼中几乎让人沉溺的紫罗兰色之中抽离出来,“……总之,我先走了。”
他落荒而逃,甚至没给萩原研二送他离开的几乎。
萩原研二还保持着追出去两步的动作,向前伸出手,眼睁睁看着鹿见春名的身影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便立刻消失,没说话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小诗……?”
他匪夷所思,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后才转头,看向松田阵平:“这突然间发生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要问你。”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俩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搞不好他也是幼驯染和鹿见的play中的一环。
至少在松田阵平看来,这就是两个以恋人模式相处的名义上的“朋友”之间黏黏糊糊、甜蜜地几乎能齁死人的日常。
“你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松田阵平十分无语。
从三年前、甚至更早的七年前开始,和萩原研二从小一起长大的松田阵平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七年前鹿见春名第一次消失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幼驯染心中一点越界感情的苗头。
如果要将七年前、三年前、以及现在这三个时间段进行命名的话,松田阵平愿意将七年前称之为“恋爱的萌芽期”、三年前则是“恋爱的明悟期”,至于现在,应该叫做“热恋期”。
——可热恋期中的两位至今还保持着朋友关系。
到底有没有搞错啊?哪有朋友是这个相处模式的?就算萩原研二不着急,松田阵平看得都要急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萩原研二总喜欢刹车,如果是他的话,直接就会一脚踩下油门直到最后。
“一直这样?也没有吧?”萩原研二显得十分犹豫,“就是……今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事情,我在想小诗是不是会感到介意……之类的。”
“不就是亲了吗?”松田阵平凉凉地开口。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原来小阵平看到了啊。”
厚脸皮的联谊会之KING显然一点都没有感到害羞。
“毕竟我长了两只眼睛,又不是用来出气的鼻孔。”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
他将手中握着的黑色走珠笔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对萩原研二怒目而视,将手握成拳,重重地捶在萩原研二的胸口。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hagi?这不是该踩刹车的时候吧!”松田阵平的语气中满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的观察力那么敏锐,不应该看不出来吧?对鹿见而言,你就是那个特别的人啊!你看他什么时候用对你的态度对过我们其他的人?”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明白吗?”
松田阵平烦躁地用手抓了抓蓬松的自然卷发,深蓝的眼瞳中流露出气恼来。他猛地站起来,伸手揪住了萩原研二的衣领,迫使萩原研二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无比认真地叫出了萩原研二的全名,“这个时候就要一鼓作气踩下油门才对啊!”
“鹿见——他对你明明就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的吧?既然如此,还需要再犹豫吗?!”
鹿见春名对萩原研二是不一样的,不仅是松田阵平看得出来这件事,他们同期中的其他人也一样看得出来。
他会因为萩原研二的一句话而飞跃数百公里来到他的身边、会认真地执行萩原研二随口说出的每个字眼、会做能让萩原研二开心的事情,也会因为萩原研二的情绪而露出各种不同的表情。
松田阵平自认为和鹿见春名关系很好,但他和鹿见春名之间确实仅限于友谊而已。
他隐约记得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这个世界上无法掩饰的只有咳嗽与爱意。
至少在松田阵平看来,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暧昧至极,就是最读不懂氛围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事的,而且还不只是单方面……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很显然是“喜欢”。
明明甚至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四舍五入就是跳过了告白这个阶段直接提前进入了热恋期情侣的状态,但这两个人实际上至今为止都没有对彼此表白——所以到底在磨磨蹭蹭些什么?
松田阵平回想了一下三年来吃被迫吃下去的每一顿甜甜蜜蜜的噎人狗粮、再想想数度被这两人闪到刺痛的眼睛,心中酝酿的怒气越来越盛。
“给我冲上去啊!我看着都要被你这家伙急死了!”
萩原研二被松田阵平骤然爆发的怒气镇住了。
他被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紧紧凝视着,看清松田阵平眼中的情绪之后,脸上的惊愕之色缓缓消褪,最后在脸上变成了无奈的笑来。
他能看出来松田阵平是真的在为他着急和担忧,身为旁观者,松田阵平都已经忍不住了,萩原研二克制了再克制的忍耐力可想而知。
他曾经有很多次可以踩下刹车的机会,但每一次在这个关键的节点,鹿见春名总会让他放弃所有戛然而止的想法,最后毅然决然地继续前行。
“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萩原研二微笑着说,“我可是绝对不会踩刹车的啊。”
*
鹿见春名倒不是完全在说谎。
他真的有事——刚从三年前回来没多久,他的时间观念有些混乱,一时间没想到今天是例行去研究所进行实验的日子。
他刚从机动队的大楼里出来,手机上就收到了伏特加催命一样发来的短信,问他为什么不去研究所——可能是担心他又要叛逃了。
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回复。
[我忘了。]
伏特加回了他六个点。
[……]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鹿见春名已经走出了机动队大楼的范围,看了一眼周围的建筑,将定位地址发给了伏特加。
伏特加开过来时很快,但开的不是琴酒的那辆保时捷356A,是他自己的车。
“大哥有事,等会再来。”伏特加解释了一句,“我先送你去研究所,实验室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鹿见春名坐上了车后座,“我知道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
伏特加抬头,从前座的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银发少年半倚靠在后座的座椅上,将手肘垫在车内的门把手上,用手背支撑着下颌。
他的银发黏在肌肤与衣物上,在车窗外快速后退的霓虹灯光下闪烁着辉光。
鹿见春名的凝视着车窗玻璃。明净的玻璃中,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镜面上隐隐约约地倒映出他自己的脸来。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嘴唇上。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嘴唇……他的手指有些冰凉,远远不如萩原研二的嘴唇那样温暖灼热。
不——他在想什么啊?他为什么会开始回味那个巧合之下的吻?
太奇怪了。
从那个吻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奇怪,脑子和胸口中都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情绪。
鹿见春名凝视着车窗玻璃中的倒影,慢慢描摹出萩原研二的脸来。
仅仅只是在心中想到萩原研二的名字,他的情绪就会因此而变得雀跃起来。
但一想到萩原研二在面对这个吻时平静的态度,鹿见春名又不可避免地觉得沮丧。
他觉得自己像是风筝,掌控他的那根半透明的线就纠缠在萩原研二的指尖,随着萩原研二的动作而忽上忽下。
大概是因为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伏特加全程都没在开车的时候多说一句话。
但总有些人是很没有眼力见的,比如接替宫野志保继续研究的新负责人三津优二。
三津优二是有情商的,但他很显然只将鹿见春名鹿见春名当做实验动物来看待——区区实验动物而已,需要什么特别的关心和情绪上的满足吗?身为实验动物就只要老老实实地配合实验就好了。
在对待鹿见春名时,三津优二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以往对待实验体的态度,并且更加恶劣。
因为鹿见春名是珍贵的、拥有神奇能力的实验体,所以三津优二难免想测试一下这能力的极限。
当然,鹿见春名本人肯定不会同意他将肢体或者器官给切下来的,所以他打算先斩后奏,趁鹿见春名的时候尝试一下。
如果没能成功也无所谓嘛,只要实验体没死就行,至于其他的……谁管他是少了个器官还是少了一条手臂啊?
三津优二愉快地哼起小调,手中握着手术刀,用刀在鹿见春名的身体上比划。
“让我想想……切哪里比较好呢?”他在周围研究员战战兢兢的目光下自言自语,“……不如就手吧?没了手,他的战斗力也大打折扣了,长不出来的话正好关起来,实验动物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做实验动物啊。”
他找准了下刀的位置,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刀刃切开了少年的肌肤,血线立刻溢了出来。
“你说谁是实验动物?”
少年轻柔的嗓音响起,三津优二愣了一下。
他瞬间抬起头,对上了鹿见春名金色的眼睛——鹿见春名本就暴躁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怒火,在鎏金般的眼底跳动。
少年修长的手指用不容抗拒的态度握住手术刀的刀柄,在三津优二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尖扎进了他的手背,血液溅在了银灰色的手术台上。
第104章
怎么可能?他不是昏过去了吗?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
三津优二无比惊愕地心想, 而在这个想法在他心中产生的瞬间,强烈的痛感就让他的面目扭曲起来。
鹿见春名夺过被三津优二拿在手中的刀时,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刀刃。
刀刃割开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液顺着被割开的伤口滴落在三津优二的手背上。手术刀的刀刃格外锋利, 鹿见春名反手握着刀刃将之狠狠钉入三津优二的手背之中, 在一瞬间之后, 剧烈的痛感骤然侵袭了三津优二的大脑, 他不受控制地从喉咙中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在惨叫起来的时候, 声音都同样尖利而刺耳,三津优二的惨叫声当然也不例外。
鹿见春名被这一声惨嚎给震的头疼,本就暴躁的心情因此而更加烦躁。
“闭嘴。”
他冷冷地说, 伸出手卸掉了三津优二的下巴,让他没办法再说出话来,只能用惊恐的神色紧紧盯着鹿见春名。
即使想要逃离骤然暴起的鹿见春名也做不到,他的手背被鹿见春名用刀尖贯穿,死死钉在是实验台冰冷的台面上。和看起来纤细的身材不同, 鹿见春名爆发时的力气很大, 几乎让三津优二动弹不得。
剧痛让三津优二的额角蓄出冷汗来。他浑身颤抖着, 连嘴唇的颜色也发白,想要呼救, 却因为被卸掉了下巴而无法发出声音来。
显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实验室的门是沉重金属制质地的, 十分厚重,几乎能隔绝所有的声音,即使三津优二大声呼喊救命,在实验室外的人也听不见他的呼救声。
至于能听见他呼救声的其他研究员——他们哪敢触鹿见春名的霉头, 早就在鹿见春名出手的瞬间纷纷缩进了角落里,眼睛看天看地, 假装自己完全不知道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开玩笑,谁敢惹这个只是名义上是实验体的告死鸟啊?
这些研究员里有不少是三年前、甚至七年前在组织研究所之中为组织效力的,而这么长时间以来,负责这个项目组的研究员换了三次,可以说是流水的研究员铁打的鹿见春名。
而三年前的那些研究员对鹿见春名的印象尤为深刻——他们一直记得在那个深夜里,充斥着铁锈血腥味的走廊,以及满地倒下的雇佣兵,所有躯体都被血色浸染。
即使事后清理了那条原本打算囚禁鹿见春名的走廊,浓厚的血腥味也无法消散,即使用酒精消毒都掩盖不了。
那种可怕的场景,成为了三年前就留下的那些研究员心中的噩梦。
鹿见春名一人单枪匹马就能独自从囚禁他的房间里脱困,又一人解决了一整个小队的雇佣兵,那些雇佣兵可不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个个都人高马大真枪实弹。
而在这种敌我差距极为悬殊的情况下,鹿见春名都能赢,更别说对付他们这几个研究员了,恐怕捆起来都不够鹿见春名单手打的。
所以……救三津优二?开什么玩笑!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况且鹿见春名也只是看起来是实验体,但哪个实验体能对琴酒大放厥词、还能刷研究所的研究经费去氪金打游戏的?一旦出了事情,被舍弃的只会是研究员,而不是身为“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珍贵实验体告死鸟。
可惜三津优二极度自负,大概是觉得投身犯罪组织之后不用再伪装,于是露出了令人厌恶的本性。也不怎么看得起手下的其他研究员,同等地认为他们都是废物,因此人缘非常差。
在三津优二看来,组织既然邀请他来,他真的就是这个研究所说话最硬气的人,甚至想对那个恐怖的告死鸟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真的把鹿见春名当实验动物来看待……那会有现在的下场也是毫不奇怪的事情了。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拔出将三津优二的手钉在试验台上的手术刀,从手背中喷涌出来的血液立刻染红了他的衣摆,血点溅在他的脸颊边,又被少年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的指节拭去,惨败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肌肤上立刻显出一抹刺眼的红痕。
三津优二在剧痛下根本无法控制身体,颤抖着向后摔倒过去,肩颈撞在地面上,痛感袭来后让他觉得脑子嗡嗡,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无法起身。
“实验动物?”鹿见春名的怒意一点一点增加,他盯着三津优二惊恐而苍白的脸,对方那张平日里显得斯文温和的面孔露出格外丑恶狰狞的表情,“看来是我平时对实验太配合了,让你觉得我很好拿捏?”
拿钱办事,他刷卡走的是研究所经费的帐,看在余额后那一串零的份上,鹿见春名平时对实验都是很配合的——但过分的他并不接受。
切下四肢、器官,这些要求只会在一个一个得到满足之后又得寸进尺,这帮研究员的胃口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如果他们发现鹿见春名所谓的“自愈力”强悍地恐怖,之后的实验可能就会像厚生劳动省的实验一样,在亚人的身上实验各种残忍至极的死法。
鹿见春名只是痛觉迟钝,又不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觉,如果是被搅碎的那种死法,他也是会感觉到很痛的好不好!既然能每天悠闲地度过、又用错误的方式引导组织的研究项目、还有不限额的移动钱包使用,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底线从一开始就要定好。
三津优二的那句“实验动物”精准无比地刺痛了他——这个词会让鹿见春名再一次意识到,即使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拥有奇迹般能力的人类,但因为这种能力的存在,在其他人眼中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异类。
等他不是人类的真相曝光的那一天,又有多少人还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呢?
光是想到萩原研二会有因为这个原因而疏远他的未来,鹿见春名心中的怒火就更加高涨起来。
鹿见春名从实验台上坐直了身体,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地面上还残留着三津优二落下来的血迹,三津优二拼命地向后挪动身体,手掌中溢出的血在实验室冰冷的地面上蹭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银发少年的脚步很缓慢,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朝他走过来,赤足踩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但每落下一步,三津优二就不可避免地要颤抖一下,好像胸腔也被鹿见春名给砸出几个空洞来。
三津优二心中的恐惧无限膨胀起来,他的身体急剧颤抖,想要发出声音来威胁和警告鹿见春名,卸掉了下巴的嘴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你不能杀我——我才是这个研究所里的项目负责人!你一个实验动物……凭什么——
但三津优二心中的怒骂戛然而止,痛觉让他无法在继续思考下去。
鹿见春名踩在了他的肋骨上,几度用力之后胸腔微微下陷,发出了轻微的咔的脆响。
三津优二的肋骨断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呢?”鹿见春名含笑着说,“三津博士,不想对我解释些什么吗?如果你诚心向我道个歉,说不定今天我就放过你了哦。”
少年轻柔的嗓音中带着笑意,他脸上也带着微笑,唇角扬起,弯起的金瞳之中却没有笑意到达眼底,灿烂鎏金色的深处涌动着暗潮——在三津优二看来,这更像是此世的凶兽用杀意锁定了猎物时的表情。
是告死鸟宣告死亡即将降临的讯息。
会被杀的!
在脑子里产生这个强烈至极的想法之后,三津优二的脑海一片空白,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其他的一切情绪,他明确地感受到了鹿见春名针对他而来的杀意——因此在这个瞬间,三津优二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幽灵。
巨大的、高达两米多的怪物通体都是极为深沉的黑色,像是一圈一圈的绷带层层叠加在一起,最终构成了一个形如人的恶魔。恶魔有着野兽般的巨大的利爪与蝙蝠般的翼翅,分明脸上没有五官,但三津优二却觉得自己被那张没有眼睛的怪物给紧紧凝视着了。
恶魔般的人形怪物是忠实的守卫,沉默地守在鹿见春名的身后,却蠢蠢欲动地对他伸出了利爪来。
恍惚间,三津优二看见了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上延伸出来的黑色……黑色粒子汹涌着在金属构成的实验室内翻滚而毫不停歇,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他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是不详的黑色。
怪物、告死鸟是怪物,他根本不是人类,他是能操纵恶魔的怪物——三津优二的内心发出尖利的叫声,他想跟在场的其他人揭露告死鸟非人的真相,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他像是破掉的风箱,只能发出漏气的声音,无法组成完整的字句。
而下一瞬间,实验室沉重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踏开了,冷气沿着缝隙涌了出去,那个恶魔般的怪物也像是错觉一样,在三津优二的视网膜之中消失不见。
鹿见春名保持单脚踩在三津优二胸膛上的姿势,看向打开的实验室金属门——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银发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手中提着一柄伯莱塔。
琴酒的目光先是扫过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生怕自己被波及到的鹌鹑研究员,然后看向被踩在脚下瑟瑟发抖的三津优二,最后才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脸上。
在他眼中,银发少年身上白色的实验服和月光般的银发上都沾染着血迹,单脚踩在三津优二这个文弱研究员身上时活像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
“这是怎么回事?”琴酒言简意赅地说,“解释。”
他冷冷地看向鹿见春名,实验室会变成如今这种局面,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鹿见春名。
因为麦高伦被公安抓捕了,琴酒和朗姆最近都为了这件事而异常忙碌,要将各种和麦高伦有关的尾巴给清扫干净,忙的团团转,让本就脾气不怎么样的琴酒更加暴躁。
他来研究所本来也是为了找鹿见春名,谁知道刚进来就遇上鹿见春名在实验室里暴打研究员,惹得琴酒的心情更差了几分。
“这家伙想切我的身体。”鹿见春名没有为自己的举动找掩饰的理由,“还一口一个实验动物……我说,这样的称呼真的很讨人厌啊。”
他幽幽的地说。
“搞的好像我不是正常的人类一样。”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吧?!
——这句话在琴酒和三津优二的心中异口同声地响起。
区别在于琴酒只是普通地认为被银色子弹改变了体质的鹿见春名已经不能算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之内了——就算没有异常的能力,鹿见春名在他心里也是个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癫的神经病。
而三津优二是看破了真相的怒骂。
他比实验室在场的所有人都先一步发现了真相——能操纵那种恶魔的鹿见春名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人类?那绝对不是银色子弹能赋予的神奇能力!
思及此处,失去了禁锢的三津优二手脚并用,狼狈地朝琴酒匍匐爬动了过去,伸手抓住了琴酒风衣的衣摆。
在他看来,琴酒显然是他的救星。
琴酒时组织行动组的干部,鹿见春名虽说有点地位,但在组织内,其他人显然更听琴酒的话。
如果琴酒站在他这边,鹿见春名应该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吧?
他还迫不及待想把刚才的发现告诉琴酒——假设,假设鹿见春名操纵恶魔的能力、甚至连那种神奇的自愈力实际上都不是来自于银色子弹、而是生来如此的话,那么这相当于是一个新的人种……是什么让鹿见春名发生了改变?又是什么让他拥有了这样神奇的能力?
如果他的这个问题能够曝光,全世界都会记得他、认识他,所有人都会对这个名为“鹿见春名”的个体感兴趣,然后研究他、拆解他……连带着他这个发现者三津优二的名字也会被永远记住。
这是多大的诱惑?当琴酒出现之后,先前的恐惧、惊慌失措全都在此时变成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喜悦。
但三津优二显然忘记了一件事——既然他得知了鹿见春名的真实身份,那么鹿见春名绝对不会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被卸掉的下巴当然也说不出话,在琴酒看来十足是个拖着口水啊啊啊的蠢样。
鹿见春名懒得去搞清楚三津优二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在意他这话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他接着又开口了。
“这位博士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他脸上微笑的表情一点一点冷却下来,“即使是实验动物,也有拒绝的权利吧?”
分明是疑问句,但鹿见春名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那双金瞳之中锋芒毕露,在凝视着琴酒时隐含着威胁之意。
琴酒能听出来鹿见春名的潜意思——如果研究所的负责人还是三津优二,他不介意再逃跑一次。
他的时间很多,BOSS的时间可就不一定很多了。
从那位先生近年来对APTX-4869项目组越来越急躁的催促就能看出来,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成果。
鹿见春名的体质多么让人羡慕啊,不管受到多么重的伤,他都能重新活过来,就像有了无限制可以消耗的生命次数一样。
而七年来,鹿见春名毫无变化——七年的时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时光流逝的痕迹,甚至连骨龄都停留在他吃下银色子弹的那一年,从此他的时间就固定在了这一刻。
那位先生做梦都想要成为鹿见春名。
琴酒心中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他确实讨厌鹿见春名不错,如果将来有机会执行斩杀鹿见春名这个叛徒的任务他一定会自告奋勇,但在组织不再需要鹿见春名之前,这个实验体是绝对不能被舍弃的。
研究员可以更换,鹿见春名不行。
三津优二在科研上确实有天赋,他是天才,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天才科学家永远不会少,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
可在半个世纪以来,也就出现了一个鹿见春名,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鹿见春名。
两相权衡,三津优二理所当然地被琴酒放弃了。
如果三津优二不行,那就再换个人。琴酒思考着,他觉得三津优二读博士时跟的导师似乎也不错。
伯莱塔上膛的瞬间,三津优二的心跳漏了一拍。
琴酒瞥了他一眼,冷绿的眼瞳在凝视着他时没有多余的感情,像是在看死物。
三津优二立刻察觉到了不妙,他费力地扯着琴酒的风衣下摆,用手指比划,想要告诉琴酒——鹿见春名他根本就是怪物!非人的怪物!只要让他继续研究,一定能震撼世界!
可惜,琴酒根本不在乎三津优二说了什么,这比划的动作在他眼中只是蠢货的手舞足蹈。
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三津优二的眉心,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枪声骤然响起,他的眉心间多出了一个空洞。
被舍弃的三津优二知道太多研究所的秘密,既然无法再为研究所效力,那么他绝对不能再活下去。
三津优二的瞳孔逐渐涣散,他失去生命力的躯体缓缓倒下,重重砸在实验室的地面上。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鹿见春名。
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焰光、又像是灯火,烧在他的瞳孔之中。
琴酒抬了抬下巴,角落里的研究员十分识相地涌上来,又裹挟着三津优二的尸体一起离开了。
实验室内只剩下了琴酒和鹿见春名两人。
鹿见春名坐回了冰冷的实验台上,悠闲地盘膝坐下,看向琴酒:“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麦高伦的事。”琴酒皱眉,“他怎么被条子逮住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鹿见春名耸肩,“这家伙想把我连着条子一起炸上天,把我和条子都所在了那个仓库里——就是那个爆炸的仓库。”
“他倒是自己跑掉了,我只知道他好像是往废弃的建筑那边去了,至于他怎么被条子抓住的……我又没有一双能透视的眼睛,我怎么会知道?”
鹿见春名停顿了几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内鬼吧?”
“我倒希望你真的是。”琴酒冷笑。
麦高伦给公安设下了陷阱,引公安往里面跳——但这同样也是公安给他设下的反向陷阱。
可要设下这样的陷阱,首先必须无比了解麦高伦才行,还得在组织里有个内应。
原本和麦高伦临时搭档的告死鸟是嫌疑最大的人,但——如果鹿见春名倒向警方那边,等他的体质暴露,他是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嘉奖的,国会那帮人绝对会为了他出动军队,将他绑在实验台上,将他整个人切开来研究。
与之相比,至少组织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和他合作,给他合作,所以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是内鬼。
琴酒微微眯起眼睛:“麦高伦的事我会解决,你在现场的事情应该没有被条子的人发现吧?”
“我现在还能坐在这和你说话,你觉得呢?”鹿见春名反问。
琴酒烦死了鹿见春名不肯好好回答的做派,额角抽搐着跳动。
“还有其他事吗?”鹿见春名催促,“没事我就走了,我今天还没上线做日常呢。”
死宅真恶心。琴酒在心里骂了一句。
“有其他的事情要你和波本去做。”琴酒忍了忍,才回答鹿见春名,“在铃木财团旗下的椿岛酒店的开业庆祝晚宴上,找到这个人,确认他到底有没有背叛的嫌疑。”
铃木集团的晚宴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能进入,虽然让贝尔摩德易容进去也不难,但既然波本经营的假身份和铃木财团的二小姐关系良好,这个关系利用起来更方便一点。
他拿出一张照片,将照片递给鹿见春名。
“这是谁?”鹿见春名顺口问。
“内海将人。”琴酒说,“他是个程序员。”
“他最近和泥惨会的人有些接触。泥惨会已经没落得半死不活了,还总想跟我们作对……自不量力。”
琴酒冷笑了一声。
鹿见春名打量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男性穿着刻板印象的格子衬衫,带着黑框眼镜,微胖的圆脸上有些腼腆,脖子上挂着工牌。
工牌上是他的照片,最上方镌刻着金色世界树的图案。
第105章
“内海将人?”
降谷零的手机邮件之中, 躺着鹿见春名拍照发来的内海将人的照片。
“是啊。”鹿见春名回答,“你对这个人有印象么?这个人应该还蛮重要的吧,不然小喽啰的事情还犯不着让琴酒来处理。”
“我倒是有印象……”降谷零皱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鹿见春名刚从研究所里出来就联系了降谷零, 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凌晨, 但作为一天只需睡两个小时的狠人, 降谷零当然是醒着的, 秒回了鹿见春名的邮件。
降谷零将手机开了外放, 放在桌面上。他打开放在桌面上的电脑,电脑屏幕幽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在瞳孔中烙下一个光斑。
隔着通话, 鹿见春名听见了从降谷零那边传来的异常清晰的键盘敲击声。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降谷零才给出了回答。
“我想起来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内海将人不是代号成员,我对这个人眼熟是因为曾经在皮斯克的身边见过……他好像是皮斯克已经亡故的好友的儿子,他很是照顾, 所以内海将人在皮斯克出任董事长的东坂汽业工作, 东坂汽业的宣传网站、内网系统都是他搭建的。”
“皮斯克?”鹿见春名十分茫然, “这谁?”
“……你不是想起来了么?选择性失忆?”降谷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才开始给鹿见春名解释, “皮斯克——本名是枡山宪三, 他是东坂汽业的董事长,也是财经界的大人物,据说他跟BOSS关系很亲厚,但是他在一次暗杀任务中出现了重要的失误, 所以被琴酒处决了。”
“所以,”鹿见春名懂了, “内海将人是对枡山宪三的死怀恨在心,所以打算背叛组织吗?”
降谷零点头:“如果真的如同我直到的那样,内海将人和皮斯克之间的感情亲如父子的话……我不排除这种可能。”
降谷零在电脑屏幕上放大了那张内海将人的照片。
放大后的照片出现了一瞬间因为卡顿而带来的模糊,随后一寸一寸变得清晰起来。降谷零放大的并不是内海将人的脸,而是那张照片之中他胸口戴着的工牌。
工牌上的内海将人看起来要稍微年轻一些,至少头发要更加茂密、远眼睛底下也没有浓重的黑眼圈……但降谷零在意的不是内海将人的面貌,而是工牌上那个代表着公司的图案。
造型简约的世界树用金色烙印在白色的纸面上,因为色泽灿烂而略有些反光,反光的部分几乎和工牌白色的背景融合在一起。
降谷零是记得这个图案的。
“另外……内海将人不止在东坂汽业工作过。”
鹿见春名“哦”了一声:“除了皮斯克那里,他还在哪工作过吗?”
“金树企业。”降谷零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词,“他曾经时金树企业的首席程序员。”
对降谷零而言,这是三年前的事,所以他花费了一些功夫在脑子里回忆才想了起来——而对鹿见春名来说,金树企业发生的事情隔的太近了,相差不过一周的时间,因此他立刻就记了起来。
金树企业的社长是金森正树——那个几乎被他的好友、合伙人、夫人、儿子以及情人连番轮流痛下杀手的人渣受害者。
鹿见春名正是在金森正树的电脑里,看到了那个导致诸伏景光暴露的警服照片。
金色世界树……那是金树企业研发的私密云储存网络的logo。
“内海将人是在金树企业倒了之后才去的东坂汽业?”鹿见春名思考,“三年前的那个时候,金森正树就和泥惨会有研究……内海将人能和泥惨会搭上线就是因为曾经在金树企业工作的时候吧?”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降谷零肯定了鹿见春名的想法,“金树企业是因为有组织的支持才能崛起的,而在社长金森正树死亡之后,他的合伙人、夫人以及那个嗜赌成性的儿子开始内斗,很快金树企业就彻底分裂,被其他科技公司收购了,内海将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皮斯克带去东坂汽业的……内海将人很早之前就是组织的成员了,金森正树也是通过他才和组织搭上了线。”
鹿见春名有些不解:“但内海将人并不是代号成员吧?”
“确实不是。”降谷零回答,“内海将人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并不具备成为代号成员的素质,所以干脆让他发挥他的唯一的电脑才能,偶尔的时候会为组织研发一些专用的程序。”
“所以这次琴酒是担心内海将人透露了什么不应该说出去的东西给泥惨会,是吧?”鹿见春名语气轻快,“那我们就从内海将人嘴里,把他知道的东西全部掏出来吧。组织不想暴露的情报,对我们公安来说应该很有用吧?”
通话那边的声音骤然消失。
降谷零卡壳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公安的?
降谷零茫然。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诸伏景光可没说过把他的身份告诉告死鸟了啊!况且降谷零并不觉得幼驯染会随便就把他的身份透露出去。
告死鸟这句“我们公安”说的实在是顺畅无比,让他怀疑刚刚他们讨论的也许不是组织的任务而是抓捕罪犯的行动……
所以说告死鸟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久了?
降谷零回忆了一下此前和鹿见春名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清清楚楚毫无疑点,鹿见春名一点也没有发现他是公安的迹象,他也完全没觉得自己遭到过怀疑。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降谷零很想问问,但鹿见春名已经率先打断了他,“既然已经决定好行动目标了,看来我们也达成共识了,那就暂且先这样吧。”
他挂断了电话,徒留降谷零握着手机瞪着眼睛,和灭下去的手机屏幕面面相觑。
什么达成共识?什么暂且先这样?他想问清楚啊!别把话说一半!
降谷零有种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感觉,哽的他难受。
他关了电脑和手机,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闭上眼是鹿见春名那句“我们公安”,睁开眼睛还是那句“我们公安”。
降谷零失眠了。
*
灰原哀用剪刀剪开了曲奇盒子的封口,将用黄油烘烤地酥脆的点心被尽数倒入圆拱形的托盘中。
茶几上还放着一叠日式的萩饼点心,刚泡好的红茶倒映出灰原哀蓝灰的眼睛,蒸腾的热气很快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江户川柯南怀里抱着滑板,推开了阿笠博士家的门,直奔茶几过来,端起红茶就想喝——然后被灰原哀用卷起来的杂志轻轻敲了一下手背。
“痛——!”江户川柯南发出吃痛的声音,“干嘛啦灰原!”
“这不是给你准备的。”灰原哀板着脸,“要喝的话自己去倒,水壶里还有水。”
“这里明明就有,干嘛还要让我另外倒啦……”江户川柯南捂着手露出十分无语的表情,讪讪地从橱柜里拿出玻璃杯来,倒了一杯水。
他一口气喝完那杯水,水珠从唇角溢了出来,沿着下颌的弧线滚落。江户川柯南伸手擦掉唇边的水渍,才继续问她:“所以,你这茶是给谁准备的?”
阿笠博士近来不怎么喝茶,他和灰原哀的生命之水都是咖啡——两个都沉迷于研究的人不靠咖啡续命是没办法继续研究下去的。
既然如此,那么这杯红茶肯定是为除了他和博士之外的人准备的。
“你还准备了饼干和点心啊……”江户川柯南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瓷盘中装着的食物,“都是甜的。”
都是甜的——恰好,阿笠博士的血糖被灰原哀严厉控制了,高油高糖的东西一律不能碰,想吃必须得先看灰原哀的脸色。
而红茶只有两杯,一杯是灰原哀给自己准备的,而剩下那一杯……少年侦探团的孩子都很喜欢甜点,但比起茶来他们更喜欢碳酸饮料,况且红茶只有一杯,而少年侦探团足足有三个人。
但江户川柯南在脑子里将人选都过了一遍,没发现有谁是能让灰原哀特地准备好红茶和点心来对待的,连他都没有这个待遇好不好!
灰原哀也没有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当谜语人的打算:“是鹿见君。”
比起告死鸟这个带着不祥意味的代号,灰原哀更习惯称呼鹿见春名为“鹿见”,不管是假名的鹿见诗还是如今使用的鹿见春名这个名字,至少姓氏都是没有变化的。
“鹿见……”江户川柯南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音调骤然拔高了,“告死鸟?他要来?!”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上次他不是也来过吗。”灰原哀对江户川柯南表现极大的反应颇为嫌弃。
“不是那个问题……你真的觉得告死鸟可以信任吗?”江户川柯南这时有些犯难,伸手抓了抓那头发尾翘起的黑发,深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啊。”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没有告诉组织,凭这一点就够了吧?”灰原哀的语气很平淡,“一旦这件事情暴露,他肯定也会有麻烦的。”
——但鹿见春名可能完全不怕就是了。
江户川柯南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十分警惕。
贝尔摩德也是知道他和灰原哀身份的人,虽然贝尔摩德出于某种私心而没有选择暴露他和灰原哀的真实身份,但这并不代表江户川柯南能信任她、又和她合作。
鹿见春名则和贝尔摩德不一样……比起组织的代号成员,鹿见春名在日常里的表现其实更像是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普通人,但他在组织的地位要更加不同寻常,这足以让江户川柯南谨慎对待。
大门紧闭的实验室之中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而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丝毫不为所动——这太正常了,正在研发新产品的阿笠博士家一天至少能炸个三五次。
实验室的门从内部打开,阿笠博士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又失败了。垂头丧气的阿笠博士走到茶几边上,视线之中出现了点心的时候,那双眼睛骤然一亮,接着伸出了手——然后又被灰原哀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
“博士,”灰原哀双臂环抱,严肃地盯着阿笠博士,“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吃这些东西。”
阿笠博士干笑:“我……我就看看……哈哈。”
灰原哀没有继续说教,因为大门再次开启了。
鹿见春名丝毫没有撬锁非法入侵住宅的自觉,见到宅子里的三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他时,神色如常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
“也没有多久。”灰原哀回答,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但三年前的话,确实已经很久没见了。”
鹿见春名在沙发上坐下,他喝了一口红茶,加了牛奶的茶液带着一股甜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灰原哀很直白地开口。
“关于银色子弹和APTX-4869。”鹿见春名说,“我确实有些想知道的事……这种药,有耐药性吗?”
鹿见春名困惑这一点很久了。
他每一次穿越到过去,都是因为银色子弹或者APTX-4869,而这两种药物实际上大部分成分相同,但却产生了差别……第一次,他回到了七年前;第二次,他回到了三年前;如果接下来他还会回到过去,那么时间应该距离现在更近。
他穿越的时间点是从七年至今逐渐推移的,这是因为耐药性而造成的结果、又或者是什么不知名的原因?
还有他每次穿越和结束时感受到的排斥感……简直就像是这个世界知道他是不属于这里的“异界来客”,想要将他排离出这个他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时间和空间之中一样。
鹿见春名不知道这个药更具体的东西,但身为研究者,灰原哀至少要比他清楚。
“耐药性……我不知道。”灰原哀被鹿见春名的第一个问题给哽住了,“没有人会两次吃下APTX-4869,银色子弹的实验体之中也没有这样的例子。”
——谁像你一样把这种跟毒药没什么区别的药当糖吃啊!
“APTX-4869的研究资料呢?”鹿见春名追问。
“研究资料当然没有带出来。”灰原哀皱眉,“你说的是你的那些资料、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是你的那些资料……三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转移了。”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没有备份吗?”
灰原哀思考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回答:“也许有,但那个备份你肯定是拿不到手的。”
“是什么备份?”江户川柯南也十分诧异,紧接着便追问,“你之前可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我啊!”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那些资料当然是不会告诉江户川柯南的,因为里面有大部分内容是鹿见春名的实验记录……甚至储存了视频版本的。
鹿见春名是不死者。一旦这份记录流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她无法保证鹿见春名的下场。不管是被哪一方的人发现,鹿见春名最终都一定会被抓捕起来,进行比组织更为残忍而毫无人道的实验。
那将会是倾国家之力的研究与追捕,鹿见春名将在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容身之所。
而归根结底,灰原哀认为鹿见春名是因为她父母研究的药物才会被变成如今的体质,后来更是成为了她实验中的实验体……不管出于什么方面,她都无法坐视不理。
她凝滞了几秒,继续说下去时就显得有些避重就轻了。
“之前研究所用来储存保密资料的系统好像是组织旗下的一个科技公司开发的,但是那个科技公司出了问题,好像有叛徒,所以事情发生之后,研究所很快就停止使用那个系统了,我的账号也因为系统废弃而自行锁定了。”
“除非是开发者,否则根本不可能拿到资料的,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灰原哀冷冷地说,“与其指望我那些遗留的资料,不如将目标放到现在研究所的负责人身上呢?你在研究所畅通无阻,要是想弄到资料,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
“我确认一下,”鹿见春名的表情变幻莫测,“是不是研究所的负责人离开、或者死亡之后,账号就会被收走或者锁定。”
“没错。”灰原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么做是为了避免那些秘密资料泄露。”
“那现在的资料大概也拿不到了。”鹿见春名干笑了两声,“真不巧,负责人昨天死了啊。”
灰原哀的表情凝固了:“……哈?”
*
炸弹金属制的外壳被拧开螺丝后掀开,露出线路错综复杂的内里,红色的指示灯匀速地闪烁着,在紫罗兰色瞳孔的深处倒映成一点明明灭灭的火光。
汗水在萩原研二的鬓角汇聚,而后又沿着他脸侧下颌明晰的弧度缓缓落下,砸在他的衣领上,将白色的衬衫晕开深色的水痕。
他左手握着手电筒,四周的环境狭窄而逼仄,脚下踩着的电梯并不是十分稳定,只有手电筒是黑暗环境之中唯一的光源。
萩原研二平常的手很稳,右手拿着锋利的钳子拆解炸弹时几乎从来不会发抖,但今日却莫名其妙地有些轻微的发颤。
他闭了一下眼睛,汗水渗入眼眶之中后有些轻微的刺痛。过了几秒钟,萩原研二才将手电筒咬在齿间,用左手稳定住右手的手腕,继续开始拆弹的工作。
电梯井外,传来铃木园子担忧的声音:“松田警官,萩原警官,你们还好吗?”
隔着墙壁和电梯井,萩原研二隐约能听清正在隔壁电梯井之中拆弹的松田阵平的声音:“这种炸弹,三分钟就能够解决了。”
松田阵平的语气显得十分轻松,极大地安抚了在外面等候的铃木园子的情绪。
半小时之前——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一起来到了铃木财团旗下新开业的豪华酒店,椿岛酒店。
椿岛酒店在开业时就宣传过各种宴会业务,伊达航的未婚妻娜塔莉一眼就看中了椿岛酒店宽阔至四万平米的华美庭园,想在庭园中举行绿地婚礼,所以伊达航特地在下班后叫来了身为同期好友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打算让他们帮忙一起看看。
然而警察是没有下班时间的工作——身在搜查一课的伊达航有着特殊的辨别犯人的技巧,因此在酒店大堂里遇到那个正打算往外走的电梯修理员工时,直接伸手将对方拦了下来。
伊达航亮出警官证之后,修理工不打自招大惊失色,试图袭警逃跑。但他显然没想到,来的警察不止伊达航,还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于是成功被三个警察给制服,交代了犯罪事实。
他憎恨拆除了自己童年时的老家、将之建成酒店的铃木财团,于是仗着身为电梯修理工的便利,在两部电梯的电梯井之中安装了炸弹,打算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引爆,这样椿岛酒店很快就会因为丑闻而破产倒闭。
但修理工先生的运气实在很差,刚安装完炸弹就碰到了搜查一课的刑警将他当场逮捕,甚至还有专业对口的爆处班双子星,他安装好的炸弹是注定不会爆炸的了。
刚好在椿岛酒店内的铃木财团二小姐铃木园子一听说酒店被人装了炸弹,立刻花容失色,好在告诉她这个坏消息的人紧接着就告诉她——犯人被当场抓获,很巧的是现场的两个排爆警察已经开始拆除炸弹啦!
铃木园子才从想昏过去的心情中清醒过来,立刻赶到了椿岛酒店的电梯井门口。
……于是就有了她刚刚询问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那一幕。
得到松田阵平的回复,铃木园子再度松了口气。
松田阵平先一步完成了拆弹的工作,从电梯井之中跳了下来。他绕到另一边的电梯中,萩原研二也刚刚结束拆弹,扶着电梯壁往下跳,却在落地时踉跄了一下。
松田阵平扶住萩原研二的手臂,“你今天怎么好像不太舒服?”
“感觉身体好像有点无力。”萩原研二喘了口气才回答。
松田阵平皱眉,抬手用手背在萩原研二的额头贴了一下,感受到从手背肌肤上传来的温度之后,他才十分肯定地回答:“你发烧了,hagi。”
“发烧?”向来很少生病的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随后又皱起了眉,“啊……可能是因为落水了吧?”
“萩原你发烧了吗?”伊达航有些诧异,“那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对伊达航露出歉意的表情来:“抱歉,班长。”
“说什么呢!”伊达航十分爽朗地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在乎这些吗?”
铃木园子提议:“如果生病的话就快去休息吧,我可以叫我们家的家庭医生来,如果要去医院的话,铃木财团和一家私人医院的关系也很好……”
“没事没事,真的不用啦。”萩原研二立刻拒绝了,“只要小阵平带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这些排爆警察的体格可是很强健的!”
他甚至还有空露出笑容来安抚受惊的高中生少女。
松田阵平扶着萩原研二回了宿舍,盯着他吃了药之后把他塞进被子才离开。
但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时,松田阵平敲了好几下萩原研二宿舍的门,最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Hagi?Hagi?”松田阵平等了几秒,随即忍不住冒出了一句不太文雅的脏话来,“这家伙该不会烧晕过去了吧……”
他找出萩原研二宿舍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直奔室内的卧室。
萩原研二有些昏昏沉沉,几度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都没能成功,说话也只是嗫嚅而模糊的低音。
松田阵平用电子测温计在萩原研二的额头上靠了一下——温度直奔40。
“嘶——”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气音,随后摸出手机来给天谷警部打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天谷警部就先开口了:“松田,你人呢?刚刚接到报案,在一栋居民楼里发现了炸弹,你赶快过来!”
松田阵平想请假的话立刻就被堵住了,他张了张嘴才无奈地回答:“我马上就来,还有,我替hagi请个假,他发烧生病了,至少今天肯定没办法正常出勤。”
但是也不能放着发烧的萩原研二不管……那么问题来了,有哪个关系亲密的好友能在工作日的挤出空闲的时间来照看病人呢?
松田阵平凝视着手机的通讯录名单,陷入沉思。
第106章
“死了……他怎么死的?”灰原哀十分谨慎地询问, “他也叛逃了吗?”
“那倒没有。”鹿见春名委婉地回答,“只是这家伙对我有些……图谋不轨,所以……”
他没说完,但是灰原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三年前她成为研究所的负责人的时候起, 就经常会有一些性格激进的研究员不敢惹鹿见春名, 就来明里暗里地撺掇她, 向她提议一些非常反人类的过激实验方式——当然, 全都被她压了下来。
而现在换了一个更加激进的负责人, 会招惹到鹿见春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灰原哀想了想,又开口补充了:“虽然APTX-4869我不知道有没有耐药性,但是根据目前的观察, 解药是存在耐药性的,如果经常服用的话药效会缩短……我目前还在寻找解决的办法。”
解药有耐药性?
鹿见春名皱眉。
如果灰原哀说的是真的,那么通过倒推解药存在耐药性的话,APTX-4869本身是否也有耐药性呢?可问题在于,他的死亡刷新时重置身体的所有负面状态, 按理来说, 他不可能有耐药性才对, 他每一次吃下这种药物都相当于第一次服用。
不管怎么说,穿越这件事都很离谱, 能触发这种效果的APTX-4869更加离谱。
APTX-4869真正的作用是逆转时间, 返老还童,根据这个效果来推测,如果真的存在耐药性的话,按照他每一次穿越都离现在的时间更近的规律来看, 他最多还会再回到过去一次或者两次,这个药之后就不会再对他起作用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缺少更多的样本,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第二个能服用药物很多次的实验体了,所以最终……还是得靠研究人员啊。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总之,研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灰原哀对鹿见春名的态度并不奇怪——倒不如说,她反而比较好奇,鹿见春名为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在意起解药来,明明距离他的体质变异已经过去七年了啊。
“你变积极了啊。”灰原哀评价道。
鹿见春名神色自如:“毕竟我再怎么说也是公安协助人,作为正义的一方,扫黑除恶不是正常的吗?”
“公安协助人?!”江户川柯南声调拔高,他失手打翻了装着水的玻璃杯,难以执行地看向鹿见春名,“可是,你——”
他话还没说话,便被灰原哀打断了。
灰原哀:“来都来了,留点样本再走吧。”
灰原哀神情平静,显然对鹿见春名自爆自己的“公安协助人”的这一点接受良好。她从三年前就在疑惑鹿见春名为什么不叛逃、又为什么在叛逃之后选择回到组织,如今鹿见春名选择背叛才是她看来无比正常的行为。
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领着鹿见春名往地下室走。
身后的江户川柯南亦步亦趋:“所以公安协助人是怎么回事?你……”
灰原哀啪地一声关上了通往地下室的门,将江户川柯南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
地下的实验室中,灰原哀将灯光打开,取出消毒好的针管和试管来,简单的准备之后,将细长的针头扎进了鹿见春名手臂上的血管之中。
猩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被抽了出来,又涌入进血袋之中。
灰原哀盯着充盈塑胶软管的鲜红色血液,瞥向鹿见春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突然开始变得急迫了。”
“算是……有在乎的东西吧。”鹿见春名沉默数息后才含糊地回答,“我不想让组织破坏我的‘珍宝’。”
“原来是这样。”灰原哀应了一声,打量着鹿见春名的神色,又冷不丁地开口,“恋爱对象?”
鹿见春名被呛住了,狠狠咳嗽两声:“什、什么恋爱对象啊!才不是!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哦——”灰原哀发出格外以意味深长的声音,“原来你说的‘珍宝’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啊。”
鹿见春名被她看得狼狈地低下了头。
灰原哀不再追问,好整以暇地将针管从鹿见春名手臂上的血管之中抽了出来,保存好了那份血液样本。
鹿见春名装在口袋之中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是连续的三声。
他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后扫了两眼,在捕捉到关键的信息之后,神情骤然沉了下去。
*
松田阵平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把鹿见春名摇过来。
他翻遍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是他和萩原研二都认识、并且都是朋友的人并不多,瞬间就缩小了筛选范围。
而这些人里——又有90%是警察。
想找一个在工作日还有空闲的人属实有点难。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鹿见春名这个整天只会无所事事打游戏的无业游民——如果不算他在组织内的工作的话——都是最好的选择。
松田阵平顺带还夹带了一点私货。
他多善良啊,在幼驯染生病的时候请求幼驯染的好感对象来家里照顾他,等hagi病好了这不得好好感谢他一下?
松田阵平一边感慨,一边选择鹿见春名的联络方式,开始给他编辑信息。
[Matsuda:鹿见,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Matsuda:Hagi他好像因为之前落水而着凉生病了,突然发烧,但是我这边因为爆处班有外勤任务没有办法请假,所以能麻烦你来帮忙照顾一下hagi吗?我认识的人你只有你能帮上这个忙了,hagi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万一发生什么的话可能还需要你叫救护车了。]
松田阵平暗搓搓地把萩原研二的病情说重了一个等级,仿佛萩原研二马上就烧地要升天了。
[Matsuda:备用钥匙我放在门框上了,如果你能来的话就太好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松田阵平就立刻收到了鹿见春名的回复。
[Kanami:研二生病了?严重吗?]
[Kanami:我马上就来。]
很好。松田阵平十分满意,他就喜欢鹿见春名这样的行动派。
既然有鹿见春名来照顾萩原研二了,松田阵平就能够安心地离开了——这次就算他能请假也不可能留下来了,谁想当爱而不自知的笨蛋情侣之间的超大瓦数电灯泡啊?
松田阵平给已经烧的有些不省人事的萩原研二掖了掖被角,即使知道萩原研二大概听不到他现在说了些什么,仍然语重心长地开口:“Hagi,等你醒来,记得送我新墨镜作为感谢啊。”
他十分放心地走了,身后的萩原研二缩在被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
鹿见春名赶到萩原研二家中时,用上了毕生最快的速度。
但上班时间点的东京到处都在堵车,堵地水泄不通,鹿见春名坐在出租车上时格外心焦。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靠窗的位置上,盯着车窗外纹丝不动的景色,手指指节曲起,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车门靠内侧的把手,沉闷的笃笃敲击声泄露了他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绪。
认识萩原研二这么久以来,虽然偶尔他会因为外勤任务、爆炸之类的事件受伤,但是鹿见春名从来没见到过萩原研二生病时的样子。
即使按照松田阵平所说,那只是单纯地着凉发烧而已。
生病这件事已经离鹿见春名很远了,从知道自己是亚人之后,只要有那么一丁点要生病的迹象,鹿见春名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重启。
但萩原研二不行,所以他很急躁。
东京再继续堵车下去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鹿见春名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默算了一下从这里去萩原研二的宿舍所需要的时间之后,果断地付了账,打开出租车的车门下了车。
他走进无人的巷道之内,黑色的粒子从指尖之中涌现,形成高大的人形。
被鹿见春名命名为藏太的黑色怪物听话顺从地依据主人的心意,张开了蝙蝠一般的巨大翅膀,振翅几下之后卷起了气浪,金子般灿烂的阳光下,辉光般的飞尘盘旋着向上。
藏太带起鹿见春名,骤然拔高到无人注意的上空之中,以直线距离飞行,直奔萩原研二的宿舍而去。
不需要绕路的直线飞行让所需要的时间大大缩短了,鹿见春名在宿舍的楼顶降落之后,立刻来到了萩原研二宿舍所在的楼层。
他摸到了松田阵平提前放好的备用钥匙,插入锁孔之后打开了门。
室内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鹿见春名走到了萩原研二的床边。
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时节,算不上寒冷,但平日里就体温偏高的警官此时却缩在被子之中,满脸潮红,连呼吸都在燃烧。
鹿见春名贴近了萩原研二,指尖拨开他的额发,用额头感受了一下他的温度——比平常时还要滚烫很多,落在他肌肤上的温度异常灼热,将一小片肌肤烫红。
确实发烧了,而且温度很高。
鹿见春名皱起眉。
他打算直起身来时,却被一股有些微弱的力道给阻止了。
萩原研二用手指按住了他的肩。那双紫罗兰般美丽的眼瞳此时睁开了一条缝隙,因为高热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显得有些委屈和可怜的意外。
他的嗓音也带着几分沙哑:“小诗……?”
是梦境吗?不然他为什么能看见鹿见诗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我。”鹿见春名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研二,你发烧了。”
“啊……”萩原研二迷迷糊糊地回答,“怪不得这么难受……”
“你生病了,我去医药箱里给你拿点药出来吃,好吗?”鹿见春名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大龄小孩,“继续烧下去的话会出问题的。”
他试图站起来,却被萩原研二阻止了。
萩原研二从被子中探出头来,伸出来的双臂环住了鹿见春名纤细的腰,又黏黏糊糊地整个人抱了上来,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了鹿见春名的颈窝之中。
黑发的发梢蹭过鹿见春名的脖颈和喉结,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耳尖立刻就因为酥酥麻麻的触感而红了个彻底。
“我不想小诗走。”也许是因为生病的人总是格外粘人,萩原研二也毫不例外地小声嘟囔。
“我不会走的,马上就回来。”鹿见春名不得不向萩原研二作出保证来,“真的。”
好在发烧时的萩原研二颇有几分虚弱,力气算不上很大,鹿见春名稍微安抚了一下他之后就从怀抱之中抽离了出来。
鹿见春名还记得萩原研二宿舍里医药箱的位置,打开柜子后找出医药箱,翻找了一下之后找出了退烧药来。
他接了杯温水,用指尖捏着药丸塞进萩原研二紧闭的唇缝之中,又让他含了一口温水,将退烧药咽了下去。
退烧药没有糖衣,在舌根融化开之后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即使萩原研二的味觉因为发烧而有些失灵,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好苦。”他用紫色的眼睛盯着鹿见春名,长叹一口气之后再度将整个人都伏在鹿见春名身上。
“小诗的身上好凉。”青年警官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边响起,“好舒服。”
对于发烧而燥热的人来说,鹿见春名不管什么时候都偏低的体温就像是大号的冰块一样。
萩原研二将鹿见春名拥在怀里,少年身上冰凉的触感裹挟着冷薄荷的气息,一同将他笼罩起来。
相贴的肌肤上传来让他格外舒畅的冷感,连烧到快要突破极限的温度似乎也因为这样的温度而稍微降低了些许。萩原研二将下巴搁在鹿见春名的肩上,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喟叹。
鹿见春名就有些不自在了:“研二……你好热。”
他坐在床边,以侧身面向萩原研二的姿势被他整个抱在怀中,鼻尖蹭过萩原研二的耳廓,他能感受到萩原研二的气息细细密密地洒在他的颈窝里,和他紧密相贴在一起的肌肤都因此而温度上升。
……他说不好这逐渐上升的体温是因为萩原研二的温度太过灼热,还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为这个亲密的拥抱而感到祈悦。
即使不用照镜子,鹿见春名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了。
不,只是朋友,没必要脸红吧?
鹿见春名的思绪在下一刻便戛然而止了。
——萩原研二拥抱着他,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两个人摔在床铺上。
萩原研二的床很软,鹿见春名在上一次留宿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这一点了吗,而现在这份柔软的触感就更加深刻了。
有着紫眼睛的青年警官要比他整个人都大上一圈,因此拥抱着他时,也能毫无保留地将他抱个满怀。
比起粘人的大狗狗,萩原研二此时表现地更像是沸水里的八爪鱼,四肢都紧密地与他纠缠着,将他锁在怀中,无处可去。
萩原研二的手从揽着鹿见春名肩头的方向缓缓向下,双手的手指交叉着握在一切,环绕着他的腰——然后萩原研二用了一些力,将鹿见春名再度往自己的方向靠了一点,上半身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毫无空隙。
胸肌在放松的时候是软的——鹿见春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脸就贴在萩原研二的胸口上,而本来就怕热的萩原警官在春末夏初这个温度已经开始上升的节点时,并不会穿着冬天时厚厚的睡衣,只有一件单薄的宽松衬衫。
衬衣领口的扣子因为发烧而解开了一大半,只有两颗还扣着,裸露出来了大半个胸膛,肌肉轮廓明晰的线条没入到衣领之中,鹿见春名甚至能数清楚萩原研二腹肌的数量。
萩原研二的身上很热。
原本对于鹿见春名而言,萩原研二的体温一向偏高,在冬天时毫无疑问是个大火炉——而发烧导致的体温上升俨然让他有些烫手,偏偏这灼烫的温度还丝毫不讲道理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好烫。和研二贴在一起的每一寸皮肤都好烫。
鹿见春名觉得自己也像是在发烧。
他的心跳地很快,一声又一声地急促叠加在一起,好像马上就要突破胸腔的屏障跳出来,将他所有的心绪都在阳光下剖白,摊开来展现在萩原研二的面前。
被萩原研二拥抱、和萩原研二躺在一张床上,这两个条件叠加在一起,足够让鹿见春名也头昏脑涨起来。
空气中浮动着躁动的意味。
“小诗的身上好凉,抱起来很舒服。”萩原研二偏了偏头,低垂下眼睛凝视着鹿见春名的睫羽,“让我抱一会儿吧?说不定会有助于退烧哦。”
在见到鹿见春名出现在他宿舍中的那一刻,萩原研二原本因为发烧而昏昏沉沉想睡过去的大脑就开始逐渐清醒了——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伪装成需要爱抚的病人模样,用可怜巴巴的虚弱样子来博取鹿见春名的担忧的细致入微的照拂。
不过他也不算是说谎和找借口。
鹿见春名的身上确实是冰凉的,不管哪个季节都如此。对于怕热的萩原研二来说,鹿见春名本人比开了冷气的空调都管用。
“有了小诗就不用在额头上敷硬邦邦的冰块了,降温贴也不用了。”萩原研二再度补充,“小诗该不会放着我不管吧?”
鹿见春名却没听清萩原研二具体说了些什么。
他只能感觉到萩原研二低下来的下巴,青年警官的下唇一张一合,滚烫的热气也跟着落在他浓密的睫羽上,甚至还扫过了萩原研二的下唇——简直就像是被亲吻了眼睛一样。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鹿见春名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萩原研二到底说了些什么,只会一味地说“嗯”和“好”。
不管萩原研二说什么,他都说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萩原研二立刻就安心了。
他伸手扯了一下被子,让薄薄的被子将两个人一起盖住,而后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够更加毫无保留地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里。
他怀中月光与冷薄荷的气息交织,又在空气中酝酿成酒,带着令人昏醉的味道。
萩原研二怀中拥抱着鹿见春名,奇异的放松和安心卷席了他,因为生病而带来的困意也在此刻逐渐上涌,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萩原研二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鹿见春名一直没有抬头——但仅凭这很浅的呼吸声,他也能察觉到萩原研二睡着了。
可是萩原研二睡得着,他睡不着啊!
刚刚明悟自己的心意,他就被迫面对这种刺激至极的场合,根本就是在挑战他的自制力……所以说研二也太没分寸感了吧,难道对朋友都是这样的吗?
鹿见春名开始胡思乱想,尽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松田似乎说过研二从警校的时候起就有“联谊会之King”之类的称号……喜欢去联谊吗?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现在还是爆处班的王牌,会被很多人喜欢吧?
他开始忐忑不安,又觉得酸涩和愤懑难平。
只要一想到萩原研二可能会和其他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然后牵手、接吻、交往……最后结婚,永远地拥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另一半,心脏就无可遏制地抽痛起来。
不想要这样。
牵手、拥抱、亲吻,乃至更亲密的行为,他都不希望在萩原研二和另一个人之间发生。
如果……如果非要有一个人选的话……
鹿见春名攥紧的萩原研二衬衣的下巴,将那团织物握在掌心之中揉皱了。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悟又怅惘。
原来他对萩原研二怀抱的感情根本不只是单纯的友谊而已。
如果要让他选择,他更想那个和萩原研二一直在一起的人是他。他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过那个有萩原研二存在的、光辉灿烂的未来,但那个未来是私密的、狭隘的、不容许有第三个人介入的。
鹿见春名喜欢萩原研二。
是心因性而产生的对喜欢的人的占有欲,所以不能接受将这份感情再分给多余的人,也不允许有其他人介入他们之中……连萩原研二离开他的将来,他都无法忍受。
想拥有他——这是鹿见春名唯一的想法。
喜悦夹着着不安,鹿见春名闭上眼睛,贴近了萩原研二的怀抱。
这种不安定的感觉在萩原研二的拥抱与灼热的体温中缓缓消散,至少现在,他切实地感受到了和喜欢的人亲密无间而带来的欢欣雀跃。
即使只是短暂的瞬间也好。
至少他确实地拥有萩原研二……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是在睡梦中,哪怕只是在他生病时趁虚而入。
萩原研二的气息严严实实地将他包裹其中,冰冷的手脚因为被桎梏在滚烫的拥抱之中而逐渐暖了起来,他全身都染上属于萩原研二的味道。
室内异常安静,车辆的鸣笛声逐渐远去,鹿见春名的世界之中只剩下了他与萩原研二两人的呼吸声与心跳的声音。
呼吸平稳而绵长,从唇齿之间溢出的热气交织融合在一起,混杂成分外暧昧的氛围。连带着心跳声也逐渐缓慢了下来,与另一个心跳重叠在一起,最后逐渐趋于同步。
鹿见春名的心也逐渐安定了。
他在萩原研二平稳的呼吸声中觉察到了一点困意,眼皮坠坠沉沉,让他的眼睫也跟着颤抖,最终缓缓阖上。
鹿见春名枕在萩原研二的怀中陷入沉睡了。
等到他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午时的阳光已经开始倾泻,因此而染上了橙红色。
萩原研二还没醒。
鹿见春名尽量放轻动作,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萩原研二的怀中抬起头来,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后,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抱之中抽离。
他没急着下床,用手肘支撑起身体,用手背去贴萩原研二的额头。
温度已经降了下去,没有最开始时那么滚烫了——退烧药是管用的。
鹿见春名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惊醒了萩原研二难得能好好睡上一觉的休息时间,于是维持着趴在枕边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凝视着萩原研二的睡脸。
有着联谊会之King这样受欢迎的称号的男人当然是俊美好看的,每一分线条都正好,眉骨深刻,鼻梁挺拔,淡色的唇因为发烧而有些泛红。
倾斜的暮光落在他的脸上,在颊边形成光斑,连带着鸦羽般的睫毛也被染成了深红色。
他在一根一根地数萩原研二的睫毛。
鹿见春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萩原研二的睫毛上。火烧云的落日之下,夹杂着凉意的风涌入室内,将他的银发席卷,在空中勾勒出柔软的弧度之后又轻飘飘地落下,与萩原研二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就像他被眼前这个人牵动的心绪一样,酸涩与甜蜜糅杂在一起,酿成奇妙的情绪,又生出心花来。
从出生至今十八年来——如今或许已经趋近于十九年,鹿见春名第一次拥有这么强烈的情绪。
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有了“我喜欢他”、“我想拥有他”这样对某个人极具占有欲的想法。
鹿见春名能感觉到肌肤上还残留着一点余温,那是萩原研二残留的体温,就如同他本人一样,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到滚烫的温柔,一点一点又分外强势地渗透他的生活,等他发觉的时候,萩原研二留下的影子随处可见。
他默认了萩原研二的存在,也习惯了萩原研二成为他生命中最不可缺的那一部分。
萩原研二是他在此世的锚点。
这种酸涩的、小心翼翼地情绪,让他的情绪也上下起伏起来,总在看不到萩原研二的时候觉得不安,但被拥抱的时候,又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
可他只想拥有萩原研二。
哪怕是在萩原研二不知道的时候……即使这样有些不道德、也很过分,但是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也可以短暂地拥有他吧?
鹿见春名像是被蛊惑了。
他凝视着呼吸绵长的萩原研二,缓缓低下头,一寸一寸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带着试探的意味。
他能察觉到萩原研二近在咫尺的温热的呼吸……连他的唇也是灼热而柔软的。
少年伏在洁白柔软的枕边,支起身体,珍重又谨慎地烙下了这个羽毛般的吻触。
一触即分。
等鹿见春名想直起身体时,却被极大的力道禁锢住了手腕。
他惊惶失措地对上了那双骤然睁开的、宝石般的紫罗兰色的眼睛,还没等鹿见春名想好该怎么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世界便骤然倒转,他被按在了柔软的床面上,这个姿势让他只能被动地承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鹿见春名的手腕被握住了按在头顶,萩原研二压了下来。
灼热而强势的吻也随之落下。
第107章
萩原研二其实早就清醒了。
从鹿见春名到他身边来的时候, 萩原研二因为发烧感冒而有些昏昏沉沉的神智便清醒了几分——但他十分擅于为自己创造机会,即使清醒过来也装作神志模糊的的样子。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黏黏糊糊地和鹿见春名贴在一起。
在面对生病的病人的时候,什么人都会多一点宽容的。即使现在关系还没有到最亲密的那个地步, 萩原研二也有自信鹿见春名会对自己心软……从之前开始, 鹿见春名就总是对他格外宽容。
没错, 在鹿见春名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里, 他才是那个最特殊的人。
这一点他是被松田阵平提醒之后才猛然发觉的。
鹿见春名会因为他的一句“我想见你”而在深夜跨越数百公里的距离, 在凛冬的寒气之中奔向他,会因为弄丢了他送的流沙挂件而沮丧,会因为失约而在他的面前落下滚烫的泪水。
唯独他是特殊的, 是不一样的——原来这一切其实早有端倪,只是他身在其中,沉浸太深,直到被旁观者松田阵平提醒的时候才发觉这一切。
虽然这么做有点趁虚而入……或者说是被趁虚而入的意思,但萩原研二还是不以为耻地伪装了一把。
想被喜欢的人温柔对待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是没有错的!
萩原研二心安理得地拿起了病美人的柔弱剧本。
如他所料的那样, 鹿见春名在对待生病的他时果然无比温柔, 纵容而体贴, 放任了他所有在生病时有些任性的逾越的举动,即使更加亲密, 鹿见春名也完全没有拒绝。
萩原研二顺从地吃下了鹿见春名喂给他的药, 就着温水将药丸吞服,肠衣融化之后,剩下的只有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皱眉,又很快将眉宇舒展开。
药是苦的, 但是因为身边有在意的人,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能感受到甜味。即使他正在发烧, 因生病而带来的难捱和虚弱也显得不那么让人难受。
或许是因为鹿见春名对待生病的他的态度太过宽容,底线数度被放低,萩原研二忍不住想借着这次“生病”试探一些更加过分的事情……他拥抱着鹿见春名,带着他一起躺倒在柔软的床上,将体温原本就偏低的鹿见春名当做了人形的抱枕。
想抱着小诗一起睡觉——这个过分的要求也意外地得到了同意。
即使已经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气温渐热,鹿见春名也冷地像一块冰——如果是夏天的话大概只用抱着他就能解暑了吧?
鹿见春名身体上冰冷的温度对于因为发烧而体温升高的萩原研二而言,算是刚刚好,冷薄荷的气息也带着冷意。
他将手脚一起贴近、毫无保留地拥抱着鹿见春名的时候,好像连身体中灼烧的温度也因此而停止燃烧。
但心口燃烧的焰火却没有半分要停止下来的意思。
拥抱着在意的人、喜欢的人,心脏因此而紧张激动地急促跳动,盛满雀跃,又感到安心。
不管鹿见春名还会不会再消失一次,至少……在这个时候,鹿见春名确实地被他拥抱在怀里,他的感官中满溢着属于鹿见春名的冷薄荷的气息。
萩原研二睡了个好觉,等他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中午时还格外旺盛的阳光从中央缓缓倾斜过去,发红的暮光落在洁白的枕面上,将那头月光般的银发染上温暖的橙红色。
原本因为发烧而有些昏沉的头脑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无比清醒,萩原研二在看清怀里睡着的人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鹿见春名还没醒,仍然在他的怀中熟睡,呼吸绵长而平稳,心跳声也匀速地、有力地跳动着。
萩原研二能察觉到鹿见春名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胸口,细细密密地洒下来,让他的心口产生了酥酥麻麻的触感。
他低垂下睫羽,凝视着鹿见春名的睡脸。
萩原研二之前见到过鹿见春名睡着时的姿态——那是没和任何人同床共枕的时候,鹿见春名的睡姿是整个人蜷缩起来的,几乎缩成了一整团,双臂环抱着并拢曲起的膝盖。
那是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所以才会蜷缩起来,将自己缩拢在一起。
但是至少这个时候,睡在他怀里的鹿见春名一点没有露出不安定的神情来,眉宇舒展,神情也格外松弛。
是很安心的睡脸。
只是看着鹿见春名的睡颜,萩原研二就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心中是胀满的平和与满足。
他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悄悄抬起手,用手指的指尖去触碰鹿见春名银色的浓密睫羽。
少年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翼翅,在他的手指指腹间微微扫过,带来像是吻触一般的痒意。
时间的流逝如同沙漏,缓慢地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静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鹿见春名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轻轻转动起来,萩原研二一惊,立刻做贼心虚一般缩回了手,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时候,剩余的感官立刻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萩原研二能听见衣物和床单被子摩擦时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能感受到风涌进室内的声音,能清晰地听见鹿见春名有些不稳的呼吸声……也能感到柔软如同绸缎般的银发扫过他的颈间与胸膛带来的触感。
他不知道鹿见春名在做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他是伏在近在咫尺的枕边——因为鹿见春名温热的呼吸几乎落在他的鼻尖上,他莫名有种被专注地凝视着的感觉。
接着是逐渐靠近的热度,以及冷薄荷的味道——那个让他无比在意的味道缓缓地、一寸一寸地靠近了他,他能感觉到鹿见春名的鬓发落在他的颊边。
随之而来的是少年烙下的唇印,温软的触感印在他的唇上,带着一点水意,又很快便离开了。
萩原研二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和克制的弦瞬间就崩断了。
在此之前,即使下定了决心要踩下油门直接冲过终点,他也没想过立刻就让事情快进、直接不管不顾地表白——从鹿见春名的一些列反应看来,他根本还是没开窍的状态。
萩原研二采取的方式是温水煮青蛙,煮着煮着,鹿见春名就会整个人浸泡在名为萩原研二的温水之中,被水流束缚,再也无法逃离。
而这个目标距离他的规划本来还有一段时间,直到现在,鹿见春名突然在他睡着的时候试图偷偷地亲他……萩原研二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不妨碍他理解鹿见春名这个行为中代表的含义。
是两情相悦,是互相喜欢。
是他在意的人也同等地喜欢他。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需要再犹豫的必要了吧?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踩下油门,萩原研二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他骤然睁开了那双紫色的眼睛,让鹿见春名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可萩原研二丝毫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他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抓着他的手抬起来,翻身将鹿见春名整个人压在床上,抓着鹿见春名的手按在他的头顶,强硬地用这个动作将鹿见春名禁锢起来。
接着是不容被拒绝的吻。
他用空余出来的那只手捏住鹿见春名的下颌,强迫他抬起下巴,被动地承受这个强势的吻——萩原研二的动作中带着几分急切和焦躁,像是等候多时终于将猎物圈禁在网中,他迫不及待地轻轻咬了一口少年饱满的下唇。
这才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鹿见春名的嘴唇柔软而冷,如同他的体温,像是在冰块中冷过,又在萩原研二灼热的温度下趋于温暖。
萩原研二的手指沿着鹿见春名的侧脸划过,插入到他的银发之间,绸缎流水般的触感在他的指尖滑落,如同捧着月光。
冷薄荷的气温萦绕在他的唇齿之间,萩原研二的吻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热烈,最开始只是单纯地贴着鹿见春名的唇,而后才是落下的狂风骤雨。
他撬开本来就没什么抗拒之心的齿列,同少年交换了一个粘稠的吻,隐约能听见在室内响起的轻微的水渍声。
在萩原研二的吻落下来的那一刻,鹿见春名还处于茫然的状态——偷亲被发现了,他和萩原研二的友情会到此为止吗?他还没有想好用什么借口来搪塞……
但所有的想法在下一刻就被萩原研二的吻吞噬殆尽。
他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萩原研二的唇贴在他的下唇上时,鹿见春名仍然有些懵懵懂懂,反应力让他慢了一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就是比之前只是单纯地贴了一下唇角更加激烈的吻——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亲吻。
研二在吻我——等萩原研二轻易地撬开他的唇齿,直接将他攻陷的时候,鹿见春名溃不成军的思维才勉强拼凑出了这个事实。
他原本下意识做出了抗拒动作的手撑在萩原研二的肩头,是个下意识的拒绝的姿态。
但吻他的人是萩原研二。
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迎面汹涌而来,这次不只是笼罩着他,而是自内而外将他侵袭,他完完全全地被烙下了属于萩原研二的印记。
鹿见春名第一次被人亲吻,在此之前他只在动画和漫画中看到过亲吻——但在那种唯美的画面里,只是轻轻贴了一下嘴唇而已。
他下意识以为这就是单纯的吻,但萩原研二的动作让他根本支撑不住,口腔里被搅得乱七八糟,水渍从他的唇角溢了出来,头一次有这种让人头晕目眩的体验,他甚至遗忘了该怎么呼吸。
“……小诗,”萩原研二在与他唇齿纠缠的空隙中低声说,“呼吸。”
他轻轻笑了一下,因为发烧和欲念而有些沙哑的音色响在鹿见春名的耳边,从唇中溢出的带着热度的水汽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唇上,那双如同宝石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离他极近,近到鹿见春名几乎能看见那片浓郁而绚烂的紫色之中倒映出来的他的瞳孔。
他看见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满溢温柔。
鹿见春名这时才记起了要呼吸,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喘息和几乎要挣脱束缚从胸口蹦出来的心跳而剧烈地起伏。
“研二……”
直到开口叫出萩原研二的名字时,鹿见春名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地发抖。
那个吻给了他勇气——原来不是单方面的喜欢,原来不是他的一头热。
这一次,再怎么用只是不小心、意外又或者是巧合来强行解释都没用了,毫无疑问,这个几乎将他吞噬的吻是萩原研二强势的、主动的行为。
是在回应他。
对于萩原研二而言,他也是那个特殊的人吗?
鹿见春名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他的手指松开被他揉成一团的衣物,手指沿着萩原研二的肩,最终拽住了他的衣领。
他借着抓住衣领的力道抬起头,主动地回应了这个吻。
萩原研二感觉到了唇上柔软的触感。
他听见鹿见春名贴着他的唇角,声音轻地如同拂过的风:“……喜欢你。”
“我喜欢你。”
萩原研二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莫大的欢欣和雀跃满满涨涨地在他胸口涌起。
从七年前就生根发芽的枝蔓在三年前结出了果,又在这一天、这一刻、这个瞬间绽放成心花,几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鹿见春名像是月光,总是消失又出现,给他带来欢欣的希望又散步了黑铁色的绝望。
但他终于折取了这段月光,占为己有。
萩原研二松开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手部逐渐下滑,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紧紧地拥抱在怀中,像是要将他融入进身体之中。
“我也喜欢你。”
他说,
“小诗,我喜欢你,从七年前就一直……”
萩原研二垂首下来,捧着鹿见春名的脸,将吻落在他额发下的眉心上、薄薄的眼皮上,银色的睫羽扫过他的唇,炙热的吻也随之下移,烙印在他的鼻尖上……最终轻轻咬了一下少年的唇,将冷薄荷的味道也咬下一口吞下。
鹿见春名努力地回应着这个吻,唇齿交缠而发出水声,冷薄荷与橙花柠檬混杂的气息在空气中酝酿,染上令人熏醉的味道。
有着月光般银发的少年坐在萩原研二的大腿上,双臂环绕着萩原研二的脖颈,银发因为凌乱而显得凌乱,纠缠着落在萩原研二握住他腰的手背上。
如同萩原研二本人一样,他的吻也是灼热的,让鹿见春名总觉得自己吞下了一团焰火。他根本没经历过任何这样亲密的事情,于是这个时候也只能被动地承受这样的热度,笨拙而生涩地回应这个亲吻。
黑发与银发交织在一起,一同在发红的暮光下被染成橙红色。
萩原研二尝到了鹿见春名齿间的冷薄荷的味道,清冷的气息被他拆吃入腹。
在亲吻和拥抱之间,鹿见春名衬衣的扣子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散开了几粒,因为刚才的亲昵而发皱的衬衣下显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与锁骨明晰的线条。
很晃眼。
尤其在气氛正好的现在,被那双含着朦胧水汽的金瞳凝视,无异于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腰肢的手在酝酿地让人迷醉的空气与意乱情迷之中逐渐下滑,指尖挑开了他的上衣下摆,灼热的指腹贴在了鹿见春名的肌肤上。
失去了衣物的隔绝,鹿见春名毫无保留地感觉到了这样的热度,身体忍不住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察觉到手掌心之下被他掌握的身体的颤抖,萩原研二手下的动作骤然停止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舒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叠在鹿见春名的腰后环抱着他,将下巴搁在少年的身上,收紧了双臂,紧密无间地拥抱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的迟疑,不满地微微侧过脸,发出低微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不继续?
他明明感觉到有滚烫的热度抵在他的小腹上。
虽然鹿见春名在那方面的经历完全空白,甚至因为完全没兴趣、也不觉得自己会和某个人发展到这一个地步,所以完全没看过限制级的影片,但怎么说也上过生理课……即使对同性之间有些茫然,但并不是一无所知。
萩原研二再度落下了吻,黏黏糊糊地含着他的唇瓣,从喉咙里溢出声音:“因为小诗还没有给我一个回答。”
鹿见春名被亲的懵懵懂懂,只能在吻的空隙中断断续续地问:“什……什么……回答?”
萩原研二停下了亲昵的吻,伸手抚在鹿见春名的发顶,手指插入顺滑如同绸缎的银发之中,沿着垂落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梳拢。
“因为我表白了。”那双格外漂亮的紫色眼睛盯着他时,瞳孔之中流露出来一点委屈的神情来,“可是小诗都没有说要和我交往。”
鹿见春名无措地愣住。
委实说,他对日常恋爱类题材的各种作品都没什么兴趣,因此在下意识地将心意说出来的时候,完全忘了还有这个交往的环节。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神情无奈的萩原研二叹着气打断了。
“小诗真的是一窍不通啊……”他叹气之后又露出微笑来,“既然这样,我来主动也是一样的。”
鹿见诗可以永远只站在原地,等他奔跑过来——只要展开怀抱迎接他的拥抱就好。
“我喜欢你,小诗。”萩原研二的语气格外认真,“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小诗要和我交往吗?我想成为小诗的恋人……从很久以前就在想这件事了。”
“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和小诗一起生活了。”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像是低音提琴的琴弦被琴弓划过时发出的声音,带着柔和的余韵,“我想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小诗,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小诗,和小诗一起吃饭、每一天都待在一起。”
每一天都拥有他。
萩原研二不知道鹿见春名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的消失,但他不想再有下一个长达七年的等待了。
七年的时间和沉淀的感情酝酿成今天的这一切,他迫不及待地想让这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彻底变质——想以恋人的身份和小诗交往。
“研二是特殊的。”
鹿见春名轻声说。
他的手抬起来,按在萩原研二的侧脸上,指尖沿着他脸侧的弧度缓缓向上,描摹他的唇形,最后又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
灿烂如同鎏金淌过眼底的中倒映出这一点绚烂的鸢尾紫来。
“研二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我喜欢你。”
“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人。”
萩原研二是特殊的那个人,是他至今为止所有的人生之中最珍视的人——因为他七年前的那个冲动的瞬间,这个有着令人难忘的紫色眼睛的青年警官莽撞又热烈地闯入他的生活,在他生活的每一个剪影之中留下只属于“萩原研二”的印记。
对于萩原研二而言,从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本质、一直到现在表白,时间足足过去了七年,但对于鹿见春名而说,这一切仅仅只是在一年时间发生的。
对他来说,时间是连贯的,他一直都能看到萩原研二,而对萩原研二潜移默化中产生的这份感情时连贯的、强烈而不容置疑的。
从很早的时候起,这份感情就已经不仅仅只是友谊而已了。
他纵容默许了很多本来不该在友人之间出现的种种举动,也许隐约意识到了这本来是逾越,但又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一切容许的态度都只是因为他喜欢而已。
他喜欢萩原研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鹿见春名还记得他几年前遇到的那个亚人……那个亚人遭到了父母、师长、同学以及所有人的背叛,但他仍然拥有那个“可以为他而付出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的挚友。
他曾经想过也许自己也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而现在这个时间、这一刻,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
萩原研二是那个鹿见春名可以付出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的人。
他的生命是廉价的消耗品,是战斗的手段和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永远无法非正常死亡,他的生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除此之外被他看重的一切,他全都可以毫无保留地为这个特别的人付出。
“我想一直和研二在一起。”他说,“不只现在,未来也是。”
鹿见春名伸手握住萩原研二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心,与自己的手心贴在一起。他将手指插入进萩原研二的指缝里,然后缓缓嵌合……这是十指相扣的亲昵的姿势。
“想拥有和研二在一起的未来。”
为了这个必须抵达的未来,他愿意用无数次死亡,换来那个乌鸦组织的覆灭。
第108章
少年的眼瞳灿烂如同阳光, 琥珀色的蜜糖在他的眼瞳之中融化。
他一点一点地直起身体,双手按在萩原研二的肩上。
鹿见春名直起坐在萩原研二腿上的身体,他垂下头,俯视着萩原研二抬起来的脸, 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
他的鬓发因为这动作而从肩头滑落下来, 扫过萩原研二的唇角, 是如同清水流过的触感。
鹿见春名用指尖拨开黏在萩原研二唇角的银发, 缓缓低下头去,用额头去贴萩原研二的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两人的呼吸和热气交织在一起。
“我们交往吧。”
萩原研二听见鹿见春名的声音,看见那双金瞳凝视着自己,冷薄荷的气息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颊边和唇角。
分明没有再继续发烧,萩原研二却觉得自己再度头昏脑涨起来。
这个病生的很值,发烧也烧的恰到好处。
——萩原研二真心实意地这么觉得。
因为这次生病, 来照顾他的鹿见春名才会有这个机会暴露心迹, 萩原研二才有机会主动出击, 踩下油门,将这段名义上作为“朋友”的感情彻底变质。
鹿见春名不再是他的朋友, 而是他的恋人。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诗——或者春名,不管哪个都代表着美和希望的寓意,正如同鹿见春名在那个深秋的临冬时节之中将他从死神的倒计时之中莽撞地拉了出来。
因此他才能见到下一年的春天,见到此后每一年的春天, 直到七年后见到叫作“鹿见春名”的鹿见诗。
分明代号是宣告死亡的告死鸟,但本来的名字却代表着希望, 至少……给他带了比绝望和失望更多的希望。
此时此刻,萩原研二胸腔中盛满了欣喜和安心。
鹿见春名说话时的声音很轻——他头一次对喜欢的人说出这么亲密的话来,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太过腻味,于是声音越来越小……但坚定异常。
他期待那个拥有着萩原研二的未来,并且决心要为那个光辉灿烂的未来扫清一切障碍。
萩原研二并不知道鹿见春名为了“恋人”这件事下定了多少决心,但至少他能明白一点——鹿见春名是认真的。
这份感情不是源于一时冲动,鹿见春名是认真地想和他一起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
在渐长的日月之中,最初的一点好感如同酿酒,在灼热的发酵和时间沉淀之中逐渐变得浓厚,枝蔓在胸腔中埋下深根,发芽之后又开成让他惴惴不安的花。
“我想和研二交往,想和研二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说,试探性地、生涩地用嘴唇去贴萩原研二的唇角,在柔软触感的摩挲之中呢喃着低声。
“我喜欢你。”
比起亲吻,这更像是某种小动物表达亲昵的方式,只是单纯的触碰。
萩原研二低声笑了起来。
“那从现在开始,小诗就是我的恋人了。”
他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又像是宠溺,温柔地轻轻碰了碰鹿见春名的下唇。
“小诗怎么还是完全不会接吻?明明刚才已经kiss好几次了。”
萩原研二抬手抚在鹿见春名的脸侧,他的指尖沿着少年的脸颊向后滑去,拂过他的耳尖,最后按在颈侧。
他按着鹿见春名跌在他的怀中,按着少年的后脑勺将他压下来。
鹿见春名有唇珠,像是清水淌过的浅流中被磨得圆润的溪石,而这一点饱满的唇珠此时被有着紫色眼睛的青年警官给含住碾磨,发麻的感觉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被亲的手脚发软,根本无力支撑起身体,只能靠萩原研二握着他的腰,才没让自己彻底软倒下来。
天边被火燃烧着的层层叠叠的云翳发红,绯色的暮光逐渐倾斜,一点一点地暗沉下来,最终彻底变成了深蓝的夜色,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进室内,隐约出现的一点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将散落在床铺上的银发映照出星星点点的辉光。
鹿见春名的心跳的很快,即使现在只是单纯地靠在萩原研二的怀中,他急促的心跳声也完全无法听话地变得平稳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安静地只有交织的呼吸与重叠的心跳。
——直到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的声音,松田阵平的声音隔着一扇木质的门响了起来。
“Hagi?”松田阵平顿了顿之后,换成了另一个名字,“鹿见?”
萩原研二摸索在在床边的墙壁上找到了打开灯的开关,室内顿时亮了起来。
松田阵平站在门外,看见原本昏暗的门缝之中骤然出现了一线光亮,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从门的缝隙之中溢了出来。
门打开了——但令他惊讶的是,来开门的人不是他以为的去照顾病人的鹿见春名,而是病人本人萩原研二。
“Hagi,你没事了吗?”松田阵平有些惊愕,“鹿见呢?他走了?”
“也不算是没事吧……至少退烧了,”萩原研二说话时还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现在不是很清醒地在跟你讲话嘛。”
他的鼻子轻微地嗡动了一下,视线从松田阵平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松田阵平手中提着的纸袋上。
“小阵平带了什么好吃的吗?”萩原研二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睡了一整天,我和小诗都正好饿了。”
刚才和鹿见春名一直黏黏糊糊地在一起的时候,大概是心因性、又或者有情饮水饱的原因,萩原研二饿了几乎一整天的肚子居然丝毫没有饥饿的意思,直到此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此前一直压抑的饥饿才立刻被激发了出来。
松田阵平挑起了眉:“鹿见还在吗?”
他走进玄关,顺手带上了门,走进了室内。
鹿见春名正在萩原研二的床上——他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看起来比萩原研二更像是那个被照顾的人。
松田阵平用欲言又止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鹿见春名。
即使不需要多么敏锐的观察力,他也能发现鹿见春名此时的不对劲。
银发少年身上原本平整的衬衣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剧烈动作而被揉皱了,下摆和领口的扣子都崩开了几颗,甚至连扣子都不知道滚落在何处,袒露出胸口的白皙肌肤,锁骨的线条深刻而明晰。
就算不提衣物上的异样,鹿见春名本身看起来也和正常的时候不太一样。
松田阵平的视线落在鹿见春名的脸上。
鹿见春名的肤色很白,除了他本身就皮肤白皙之外,身体还透露出一种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苍白,很符合松田阵平对一些死宅的刻板印象……但此时这苍白至极的肌肤上显现出了不太正常的红潮,泛起很浅的绯红色。
甚至他原本淡色的嘴唇也有些红肿,像是被什么狠狠碾磨过,连眼瞳的深处都蒙着一层水光。
松田阵平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只好从鹿见春名的脸上缓缓下移,然后落在了他身下的床铺上。
该怎么说呢……虽然大多数人对男性的房间都有种“应该很乱吧”的刻板印象,但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都不是邋遢的人,房间里一般都是打理地很整洁的。
但原本应该整洁干净的床单却显得有些皱皱巴巴,很显然这张床不止一个人躺过。
……或许还做了些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松田阵平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缓缓回头,用看犯罪分子一般的目光盯着萩原研二。
他是真的没想到,幼驯染分明生着病居然还能干出这种事来……明明他才离开了几个小时,但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却像是快进了好几年的进度。
他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萩原研二:“喂Hagi,你难道……”
萩原研二偏过头,看向萩原研二,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下——这是个噤声的手势,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松田阵平懂了。
就是因为懂了,才蠢蠢欲动地想从后腰里把手铐给掏出来。
鹿见春名走到桌边:“松田,你带了晚餐,来吗?”
他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是啊是啊,”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说,“我想着你照顾病人一天应该也很辛苦多半也没吃饭,外勤任务结束之后就买了便当回来……谁知道。”
他没继续说下去,冷笑了一声。
他从纸袋之中拿出打包好的便当,放进开放式料理台上的微波炉中,按下四分钟的选项后,微波炉发出叮咚的声音,开始运转。
“你现在没事了吗?”松田阵平转身,靠在料理台边,“不过明天刚好也是周末,不用上班,你还不舒服的话就多休息休息吧。”
松田阵平起身,走到萩原研二的身边。
“明天也不用麻烦鹿见了。”他勾着萩原研二的脖子,对他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可以由我这个发小来照顾你,hagi你应该很开心吧?”
萩原研二嫌弃地推开松田阵平的脸:“谁要你来啊!打扰情侣约会可是会被雷劈的。”
松田阵平愣了:“情侣?”
他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目光在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的身上来回巡视。
其实两个人有暧昧他一点也不奇怪,名义上是朋友实际上是恋人的相处模式——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在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之间意外和谐地持续了很长时间。
但是,虽然他前几天才说了让萩原研二大胆一点直接踩下油门,但是这也太快了吧!这已经不是踩油门的速度了,这直接是光速在驾驶!
松田阵平十分错愕:“你……和鹿见?”
微波炉里的便当还在旋转,但纸袋里除了需要加热的便当还有饭团,饿了一天的鹿见春名已经从袋子里掏出饭团,剥开薄薄的包装袋咬了一口。
萩原研二走到鹿见春名的身边,伸手用指尖抚在鹿见春名的嘴角,将黏在鹿见春名唇边的海苔碎末拭去。
“是呀,这不是很明显吗?”萩原研二的语气中隐约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我和小诗是交往中。”
警校同期里,除了马上就要结婚的班长伊达航之外,萩原研二遥遥领先其他几个同期,成为好友之中第二个脱离单身的人。
“你们本来就已经对我的眼睛伤害很大了……”
松田阵平哽住了。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这两个做朋友起就黏黏糊糊的人继续在他面前黏黏糊糊。
“没关系,下次下班的时候去挑副墨镜吧。”萩原研二语气轻松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我付账。”
松田阵平的嘴角抽了一下:“本来就该你付账好不好!”
虽然他不知道萩原研二生病鹿见春名照顾他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松田阵平隐约能够猜到。
但要不是他发消息给鹿见春名叫他过来,萩原研二今天根本不可能一鼓作气踩油门,四舍五入他怎么也得算是红娘,如果将来有一天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会举行婚礼的话,按理来说他高低也得当个证婚人。
微波炉发出一声叮咚的轻响声,停止了运作。
鹿见春名打开微波炉,汉堡肉便当的香气在加热之后被激发了出来,很快便充盈在室内。
萩原研二掰开筷子,递给鹿见春名,“小阵平吃过了吗?应该吃过了吧?”
松田阵平双臂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要是说没吃过,你会把另一份便当给我吗?”
“当然会了,小阵平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指控十分伤心,“然后我和小诗可以合吃一份。”
虽然确实吃过饭了,但松田阵平在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迫吃下去了什么东西,噎地想吐。
他深深叹了口气,十分心累:“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这里真是待不下去啊。”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委实是个瓦数十分巨大的灯泡,待在这里不会妨碍人家热恋期的情侣,只会让他自己愤愤不平吃不下饭。
等松田阵平刚走回出了门,萩原研二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啊,忘记让小阵平等下送你回去了……可惜我现在状态不好,不太适合开车。”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放下筷子,缓缓转头看向萩原研二。
他伸手,先是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指尖,然后一点一点地攀上去,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之间,与萩原研二十指相扣。
“为什么?”
他轻声说。
“研二不让我留下吗?”
他轻轻偏了下头,银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鎏金淌过他的眼底,如同闪耀灿烂的日光,倒映出青年的面容。
萩原研二的声音压抑在喉舌之中。
*
诸伏景光一如既往地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店。
有斜对面的波洛咖啡厅作对比,森川乐器店在米花町这条街上的生意只能说是冷清,即使是周末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来,也没打算买东西,转了一圈之后便离开了。
比起看乐器,他们更像是来看帅哥老板的。
诸伏景光也不太在乎收益,反正他是可恶的税金小偷——公安会负责报销他开店期间的支出的,非要说的话,他这点亏损可能还不如降谷零隔一天就修一次车的修车钱。
斜对面波洛咖啡厅中的降谷零又累又困。
降谷零连着熬了两个夜,原本两个小时的睡眠就足够精神焕发的人,此时眼下挂着格外浓重、在微黑肤色上也能看清的黑眼圈。
榎本梓有些吃惊:“安室先生,你怎么了?没睡好?”
“嗯……稍微有点失眠了。”降谷零微笑着回答“不过放心吧,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我是觉得安室先生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榎本梓分外无奈,“这里我应付地过来。”
降谷零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围裙,一边往腰上系一边回答榎本梓:“没事的,放心吧,今天可是周末,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
榎本梓不容分说地从降谷零的手中夺过了围裙,推着降谷零的背部试图将他推出波洛咖啡厅外。
“好啦,都工作这么久了,我可是很熟练的,没有安室先生我也完全OK,你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降谷零被榎本梓推出了波洛咖啡厅。他听见身后的铃声响了几下,周围的街道上没几个行人,视线扫视了一圈之后落在了斜对面的森川乐器店的招牌上。
降谷零回忆起来困扰他两天都没能睡好觉的那句“我们公安”,走向了森川乐器店。
森川乐器店的门口挂了风铃,铃舌撞向瓷壁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坐在柜台边保养贝斯的诸伏景光抬起了头。
他仍然戴着那张属于森川弥这个身份的面具,和诸伏景光完全不同的眼睛看向降谷零:“安室先生?你怎么来了?”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先是走到了森川弥身边摆放着一排吉他的货架上,手指指腹在吉他木质的光滑表面拂过,拨动了几根琴弦后发出了低沉的鸣声。
“森川先生好像很喜欢咖啡?我看见店里也有咖啡机。”降谷零答非所问,“森川先生喜欢哪里出产的咖啡豆?”
“……我确实很喜欢。”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后才微笑着回答,“我收集了很多品牌的咖啡豆,放在后面的储藏室里,安室先生要去看看吗?”
降谷零欣然同意了:“好啊,我毕竟在咖啡厅工作,也许能给你一点建议。”
诸伏景光起身,将贝斯放进乐器包里,打开后面储藏室的门,示意降谷零跟上来。
“怎么了?zero。”诸伏景光有些疑惑。
当诸伏景光将称呼从“安室先生”换成“zero”的时候,降谷零就明白这里是绝对不会安装任何窃听和监视设备的地方。
“你告诉鹿见了?”降谷零开口问。
“告诉他什么?”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我是公安——这件事。”降谷零皱眉,“前几天,琴酒给我和告死鸟发布了一个新任务,我们俩商讨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们公安’。”
既然敢对他这个波本威士忌肆无忌惮地说出“我们公安”这种话,足以说明鹿见春名是笃定他就是公安的。
“我们”这个词当然不可能只包含了鹿见春名一个人而已。
“不,我没有告诉他。”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也不知道鹿见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他还知道别的。”
“什么别的?”降谷零愣了一下。
他是公安,诸伏景光也是公安,并且鹿见春名在三年前救了诸伏景光——降谷零以为这就是鹿见春名知道的全部的事情了,但现在诸伏景光告诉他,不止,还有别的。
诸伏景光的语气沉了下来:“他知道我们是公安,也知道我们是同期——和萩原、松田和班长他们是同期。”
降谷零的眉头跳了一下:“他怎么知道的?”
这份资料不在警视厅公安部、同样也不在警察厅公安部,即使入侵公安的内网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但要怀疑是他的同期泄露的……委实说,他不觉得萩原研二是为爱冲昏头脑泄露同期情报的人。
即使这一点还有待求证,降谷零也下意识将他排除了怀疑列表。
诸伏景光开口:“我认为,鹿见他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获取情报的方式。”
“但他的电脑技术并不出色,和组织里的那些黑客没法比。”降谷零摇头,“除非他有一双别人看不见的眼睛,能悄无声息地观察到所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降谷零这话完全是在开玩笑,但诸伏景光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诸伏景光:“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呢?毕竟……他都有那种奇迹般的能力了。”
诸伏景光的声音逐渐放轻了。
降谷零也沉默下来,他有些五味杂陈,过了很久才再度出声:“是啊……谁能想到他有那种奇迹般的能力呢。”
死而复生——在察觉到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几乎立刻就将“返老还童”和“死而复生”联系在了一起,意识到鹿见春名大概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就像永远不会老去的美人,千面魔女贝尔摩德一样。
联系到了这一点,他立刻就能明白鹿见春名七年前要从组织叛逃的原因了——没有谁想继续在组织当个实验体。
他曾经的恨意来自于告死鸟的告发,但在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又能明白,导致诸伏景光暴露的根本原因是那个公安内部的卧底——告死鸟最多是个引子,又因为是他带回了本来叛逃后自由的告死鸟,因果交替,这份仇恨逐渐消弭了。
但告死鸟回到组织,继续成为了实验体……这才是让降谷零情绪复杂的原因。
是他将逃出囚笼的告死鸟重新带回了地狱。
不会死去,这是奇迹,同样也是诅咒。
“告死鸟前几天答应我,他愿意让我们利用他——利用他不会死的能力,所有危险的任务都可以交给他。”诸伏景光缓缓舒出一口气,“所以他一定要让组织彻底覆灭。”
“这是个对双方来说都很有利的提案,可以最大程度地减轻警方的消耗。”降谷零冷静地评价,语气一顿后再次一转,“但是,那样做,他的存在是无法隐瞒的,我不觉得可以这么做。”
诸伏景光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抓到了麦高伦,如果能从麦高伦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再把那个卧底挖出来的话……我们就已经前进很大一步了。”
降谷零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说起麦高伦……他现在应该已经快要到你们警视厅的公安手上了吧?”
鱼饵已经抛下了。
第109章
麦高伦神色怏怏地躺在病床上。
他中了枪, 但两个被子弹贯穿的伤口并不致命。诸伏景光是个很好的狙击手,两枪打穿了他的大腿,成功让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这才会被公安给抓捕。
这个行动是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公安部联手进行的, 最后实施了抓捕的是警察厅公安部的风见裕也, 所以最后的由哪方接收麦高伦也在扯皮之中。
虽然都是高其他警察一等的嚣张公安, 但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公安部之间并不和谐……这很正常, 大家都是公安, 凭什么你警察厅就高人一等?
目前两边的人都还在争论不休,谁都想吃下这个功劳,好在麦高伦就在医院里, 日夜都有公安的人轮番看守,勉强算是安全。
出于人道考虑,受伤的麦高伦并没有马上就被关进拘留所中进行审问,毕竟哪怕不是致命伤,失血过多也是会死人的。
公安先带麦高伦在米花中央医院中接受治疗, 毕竟也不是什么致命伤、麦高伦更没有陷入昏迷, 公安当然不可能放任麦高伦在危险重重的医院里多待, 等他的腿好到不会在拘留所里送命的程度之后,公安马上就会将他转移到拘留所去。
当然, 究竟是去警察厅的拘留所还是警视厅的拘留所就有待商榷了。
而今天——刚好是麦高伦出院的日子。
麦高伦躺在病床上, 他不能自由活动,两只手都被用手铐铐在病床的柱子上,让他无法自由活动,除了床上无处可去。
他所在的楼层是米花中央医院自上而下倒数几层的高度, 想跳窗逃跑不太可能,唯一的下场是当场摔死;从楼顶逃跑除非调用直升机……但众所周知, 想在东京上空使用直升机进行飞行是需要提前申请的。
除非开的是警用直升机。
如果此时是任何一个行动组的成员被绑在这里,大概都有心气试图和看守的公安警察搏斗一下,争取逃跑的机会,但在这里的人是麦高伦,所以安分守己成了必然选项。
毫不客气地说,身为情报组的一员,麦高伦的近身格斗能力几乎垫底,只有手搓炸弹这个技能才让他的危险性在情报组内名列前茅。
一言蔽之,麦高伦打不过,所以干脆不打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日本虽然还有死刑,但如果公安指望从他的嘴里掏出些什么东西来,就一定会用减刑来诱惑他,至少公安此时是希望他活着的。
想让他死的是组织的人。
麦高伦不知道自己会被哪边的公安部接手,但不管哪边都一样,那个公安内部的卧底卡宁顿一定会有所行动。
毕竟,他手里可是掌握着卡宁顿真实身份的线索啊。
虽然麦高伦讨厌警察,但对于在最后关头派出了告死鸟试图将他一起杀死的组织也没什么忠心,如果卡宁顿真的打算弄死他,他也不介意把卡宁顿和自己一起买一送一打包给公安。
他的心眼很小,敢对他使绊子的人,当然要承受他的报复。
麦高伦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隐约听见了病房外面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地盯着天花板吊顶的灯。
隔着一道病房房门的阻隔,麦高伦听见了病房门外说话的声音——他辨认了一下,其中一个是那位一直守在他门口的公安,风见裕也。
本来这种看守的小事是用不着风见裕也来的。
但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逮捕麦高伦的,作为降谷零的下属,他十分清楚身为那个组织情报组的代号成员的麦高伦非常重要,于是为了防止麦高伦逃跑,义不容辞地在麦高伦的病房门口三班倒的守着。
跟风见裕也说话的是两个警视厅公安部的人——今井结太和深田优心。
虽然都是公安,但毕竟公安也分属于不同的部门,风见裕也并不认识他们,当然也不知道今井结太实际上是诸伏景光的联络人。
“风见警官,对吧?”今井结太微笑着开口,“初次见面,我是警视厅公安部的今井结太,这位是我的同事深田优心。”
三位公安穿着好像是统一批发的深灰色西服,风见裕也十分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
今井结太的长相与稍显可爱的名字不太符合,整个人看起来正气凛然,如果穿上盔甲手持长剑的话,风见裕也认为他更像中世纪油画里的骑士;深田优心则是十分明显的文职公安,一脸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材纤瘦修长,还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发型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完整地露出额头来。
深田优心紧接着今井结太的话开口了:“我们来是为了里面的这个犯人——古市大介,相关的情况风见警官你应该都清楚吧?”
古市大介是麦高伦真实身份的名字,这一点早在麦高伦被抓捕的时候公安就查了出来。
风见裕也神情一凛,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我当然知道。”风见裕也冷笑了一声,“警视厅的人还真是厉害,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的功劳抢走了。平时行动的时候看起来平平无奇,事后倒是很会做人嘛。”
在“做人”这个词上,风见裕也加重了读音,整段话里阴阳怪气的意味立刻加重了。
风见裕也这话里话外都是内涵——你们警视厅公安部真是大大的坏啊!干活的时候都是一帮废物不出力,他们警察厅公安把活都干完了你们开始说行动也有你们一份要抢功劳,现在还把抓捕到的重要犯人给抢走了,我们警察厅公安就没受过这窝囊气!
今井结太眉头一跳:“风见警官,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抓捕犯人的重要关头,是我的同事及时开枪限制了犯人的行动能力,你们才能将他抓捕的吧?如果没有我们警视厅的公安,想必你们现在还在因为犯人逃跑而头痛。”
今井结太的言下之意是,犯人归我们警视厅公安很正常好不好,你们这帮喜欢抢别人人头的警察厅公安可别太不要脸了!
深田忧心挑了挑眉,在这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氛围中微笑着开口:“现在我们可以把犯人带走了吗?风见警官。”
风见裕也冷着脸,和深田忧心对视了几秒钟,才不情不愿地移开了挡住病房房门的脚步,任由深田忧心和今井结太打开门走了进去。
等他们两人进入房间,风见裕也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伪装出来的刻薄易怒的形象瞬间消弭。
他拿出手机,给上司降谷零发送了一则短讯。
[他们来人交接了。]
他也不想说话这么让人讨厌,只是既然要对警视厅的人演戏,当然不能让不知道具体是谁的卧底产生疑虑。
而只要警视厅公安部的人将麦高伦带回去的路上不出现意外,接下来就只用等着那个卧底自己露出马脚了。
在转移麦高伦带回拘留所的路上,麦高伦全程都表现地很配合。
他不得不配合,警视厅公安部的人调来了一车端着枪的警察仅凭他这个等同于琴酒一只手的战斗力,麦高伦根本没法保证自己能单枪匹马地跑掉。
他被一帮警察押送上了囚车,囚车的车厢和驾驶座的位置隔着半封闭的隔板与横着的铁栏杆。
负责开车的是今井结太,深田忧心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今井结太闲聊。
“对了……你刚才说的同事给了他关键的一击,这是怎么回事?”深田忧心好奇地探寻,“我只听他们出外勤的人说,当天都聚集在爆炸的仓库外面,连犯人的人影都没见到,原来计划不一样吗?”
“也不是这样……”今井结太想了想,只给了深田忧心一个模糊的回答,“总之是我们的同事就是了。”
是同事,但是不方便说的很清楚的身份——深田忧心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他轻轻点了点头,放在座椅中间位置的手忍不住动了动,屈起指节匀速而缓慢地敲击了三下,停顿之后又是三下。
麦高伦垂在囚车的座椅内,双手都被拷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在听见匀速的敲击声之后,又倏然抬起眼睛,看向了车前座。
*
萩原研二的房间里拉着窗帘。
窗帘没有完全关紧,只拉上了一半,金子般灿烂的日光通过明净的玻璃窗投了进来,又被窗帘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半,最终落在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的脸上。
昨晚鹿见春名当然留下来了——面对他那样的表情,身份转换成恋人的萩原研二实在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哪怕萩原研二明知道鹿见春名是故意的。
但当然也是没做什么的,区区七年萩原研二都忍了,还忍不了这一时吗?
倒不是说不想……只是还没到合适的时机,明明才刚刚成为恋人,一下子直接快进到最后阶段实在有些太快了。
也不是因为害怕被班长和幼驯染送去吃猪扒饭,毕竟鹿见春名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成年人了——近年来将法定成年年龄下调到了十八岁,即使真的做了什么也不是知法犯法。
当然,不满二十岁仍然是不允许饮酒的。
只是鹿见春名本人一副只上过生理课了解人体构造之外、对其他方面全都一窍不通的样子,这隐隐约约地……让萩原研二微妙地生出了一种在哄骗不通人事的小怪物的负罪感。
所以他只好不顾发烧的身体,去洗了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春末时的冷水自上而下地浇下来,让原本又有点发烧趋势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充满热意的身体也在冰冷的水流下来,熄灭了胸口燃烧着的火。
带着水汽走出浴室时,他的黑发被打湿了黏在额头上,蓄下来的水珠沿着他的发梢滚落下来。
鹿见春名用手贴在萩原研二的颊边,感受了一下手背上的温度,神情变得有些迟疑:“你用冷水洗的澡?……你还记得你在生病吗?”
“没事没事,”萩原研二不在意,“我可是大猩猩体质!”
大猩猩体质的萩原研二很快就吹干了他那头只稍微覆盖了后颈的半长不短的黑发,体温也在被冷意侵袭之后一点一点再度变得温暖起来。
还好如今的天气已经算不上冷,甚至在逐渐进入夏天,洗冷水澡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得益于大猩猩一般无比健康的体质,在吃下退烧药和消炎药之后,萩原研二除了说话时还带着点沙哑和鼻音之外,基本上已经是活蹦乱跳了。
高大的青年警官一把将鹿见春名捞过来,盖棉被纯睡觉。
但……众所周知,感冒这种病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在亲密接触过之后,传染的几率更是大大增加。
萩原研二醒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盯着他怀里躺着的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还没醒过来,银色的长发落在床铺上,也纠缠在他的手指指尖,一根银发黏在他的唇角,在灿烂的日光下反射出银色的辉光。
萩原研二这时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怀里的鹿见春名不再是“朋友”,而是他的“恋人”。
他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愿望,希望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小诗。
现在可以加上一个限定的前缀词了。
萩原研二的小诗。
他没着急立刻起床,用目光描摹鹿见春名的五官与唇线,将他的脸在心里拓印下来。然后轻轻地抬起手,用拂去羽毛的轻柔的力道,拨开黏在鹿见春名唇角的那根银发。
当指腹触及到鹿见春名的脸颊时,萩原研二才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鹿见春名的体温似乎有些太高了。
他天生就体温偏低,连夏日摸起来都是一手的冷感,冬天就更加像是雪和冰块,三年前萩原研二把鹿见春名捂了一晚上都没能让他的体温有多暖和,顶多是不凉而已。
但在这个春末的时节,鹿见春名的体温却有些发烫,指腹下肌肤感触到的温度热得惊人。
萩原研二这时才发现,鹿见春名脸上覆盖着的一层薄薄的潮红并不是因为温暖,而是因为发热。
他用手背试探性地贴了贴鹿见春名的额头,确认了这体温的不正常。
鹿见春名发烧了。
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鹿见春名今天一下子就病倒,罪魁祸首想也知道是谁。
萩原研二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大概是因为昨天的吻,所以他才将感冒的病毒传染给了鹿见春名。
他好了,但恋人倒下了。
“小诗?”萩原研二忍住懊恼的心态,小声地叫鹿见春名的名字,“小诗……你还好吗?”
鹿见春名一时没有反应。
他睡得很沉。
他的睡眠一直很浅,几年来的逃亡生涯让他养成了警觉的习惯,很轻的一点动静就能将他惊醒。
萩原研二是个例外。
萩原研二是会让他觉得安心的特别的人,光是意识到萩原研二就在他身边的这件事情,就足以让他一夜好眠。
但这次鹿见春名睡得不太安稳。
他枕在萩原研二的臂膀之间,感官中满溢着萩原研二的味道,热意透过接触的肌肤如同潮涨一般汹涌而来,在他的胸腔之中汇聚到一起,又逐渐酝酿,变成欲燃愈烈的火焰,烧得他喉咙中干涩无比,头也因为升高的热度而显出了疼痛。
额角一抽一抽地在疼,鹿见春名在睡梦中越来越难受,隐约听见萩原研二在叫他之后,也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困顿的感觉一阵一阵地袭来,他没有理会萩原研二叫他名字的声音,垂下头,将脸埋进了萩原研二的胸口。
“头痛……”
他低声说。
“你发烧了,小诗。”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伸手从鹿见春名的发顶抚过。
萩原研二的身体很热,将脸贴在他胸膛上的时候,热度更是一阵一阵地升高,烧得鹿见春名越来越难受,于是直接嫌弃地将萩原研二给推开了。
鹿见春名十分不悦:“……你好热。”
他用手撑着萩原研二的胸口,将自己挪开了,这还嫌不够,干脆连着被子一起掀开,知道整个人都暴露在春末清晨微凉的空气下,鹿见春名才觉得燥热的身体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发出舒适的喟叹声,将另一个空余的枕头抱在怀里继续睡过去了。
萩原研二看着空落落的怀抱愣了几秒,才猛地坐直了身体,双手卡在鹿见春名的腋下,强行让他整个人坐起来。
被这种动作一惊,鹿见春名当然没办法再继续睡下去了。
他困倦地睁开眼睛,盯着凑近的萩原研二看:“干嘛不让人睡觉?”
“你发烧了。”萩原研二盯着他,随后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得吃药——不可以说不吃。”
萩原研二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让,鹿见春名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他确实很想说用不着吃药,区区发烧,他原地重置一下就好了,吃药完全是浪费资源。
“这几年除了上次发烧,小诗好像就没怎么生过病……这次应该是被我传染了吧。”萩原研二摸摸鹿见春名的额头,又让他躺了回去,“医药箱里有降温贴,小诗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吧。”
鹿见春名并不是很少生病。
虽然是亚人,但从根本上来说,亚人除了不会死、以及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力量之外,本质上和人类的身体构造毫无差别。
鹿见春名本人的体质只能说是普通,无法免疫病毒,会生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身为亚人,好处就是他完全可以在发现疾病的第一时间就重置刷新。
这样他就永远是健康的状态了。
鹿见春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更何况被萩原研二关心和照顾的感觉并不赖,他也就老老实实地躺在被子里,偏过头去看萩原研二在医药箱里翻找的背影。
“降温贴……找到了,原来塞进这个盒子里了。”萩原研二将医药箱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还有感冒药和退烧药、啊对了,还有消炎药……我看看说明书……”
听着萩原研二自言自语的声音,鹿见春名又觉得有些困了。
好在萩原研二很快就将药都找齐了,接了温水让他将一把药丸全都吞了下去,撕开降温贴后贴在鹿见春名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萩原研二才盘膝坐在地板上,将下巴搁在床边,握住鹿见春名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
“本来今天还想和小诗一起约会的,可惜……”萩原研二低声说,“只好下次再说了,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嘛。”
约会——这个词成功触动了鹿见春名的雷达,原本昏昏欲睡差点合起来的眼皮猛地睁开,那双璀璨的金瞳倏然看向萩原研二。
“约会?”
“没错。”萩原研二肯定地点头,对鹿见春名露出一个笑脸来,“和小诗交往后的第一次约会。”
他的天平在“被照顾”和“约会”之间瞬间向“约会”的那一边彻底倾倒。
想和研二出门约会的话,那这个病就不能生了。鹿见春名认真地思考,他现在吃个药原地刷新自己一下应该还来得及吧?
他身上还带着药呢,这药既不会口吐白沫也不会七窍流血,心脏疼几下之后马上结束生命,怪不得琴酒喜欢拿这个药杀人。
在床上吃药的话估计会吓到研二……还是去洗手间吧?到时候就说发烧只是太热了体温上升而已,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就这么办好了。
鹿见春名十分满意。
他慢慢坐起来,在萩原研二疑惑的目光之中开口:“我想去洗手间。”
药不在鹿见春名的身上,他身上穿的是萩原研二的睡衣,药盒在外套的口袋里,而他的外套——挂在卧室里的衣架上。
萩原研二比鹿见春名要大上一圈,他的睡衣也理所当然地要大,穿在鹿见春名身上时挽了一截袖口,空空荡荡地挂在他的身上,走路的时候他差点就踩到了长了一截的裤脚。
鹿见春名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走近了洗手间。
他关上洗手间的门,但没上锁,靠在洗手池边,从外套里拿出药盒来,盒子里还剩几个红白相间的胶囊。
他拿出一颗,刚打算送进唇中时,洗手间的门把手往下一按,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萩原研二走进洗手间中,目光落在鹿见春名的唇上。
他微笑着注视鹿见春名,没给任何反应和躲避的机会,伸手从鹿见春名的之间拿起了那粒红白相间的胶囊。
“我很好奇,这是什么?”
萩原研二脸上的微笑十分温柔。
“小诗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第110章
萩原研二敏锐的观察力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不对劲——去洗手间当然很正常, 但是现在这个天气已经逐渐走进初夏了,气温逐渐升高,即使只穿一层单衣也丝毫不会觉得冷。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特地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然后再进入洗手间吧?
况且鹿见春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把外套穿在身上, 而是拎着外套走进洗手间中, 这就很可疑了。
萩原研二看着鹿见春名拎着外套走进了洗手间之中, 犹豫了一下, 很快跟了上去, 握住门把手往下压。
等他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了手指之间捏着红白相间颜色的胶囊的鹿见春名,而鹿见春名正打算将这个来路不明的药物送进嘴里。
萩原研二形容不清自己当时的感受, 他只觉得心跳在骤然漏了一拍,身体优先于思维进行行动,迅速地从鹿见春名的手中夺下了那粒胶囊。
将那枚胶囊握在手里时,萩原研二才觉得摇摇欲坠的心安稳地被放置到了原处。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生气——但不想摆出臭脸来, 于是保持着越来越扩大的微笑, 对鹿见春名轻声开口。
“这是什么药?可以告诉我吗?”
萩原研二顿了顿, 垂下眼睛,打量着躺在掌心粒的红白色胶囊。
单单只从外表来看的话, 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来的, 完全就是普通的药。
至于外包装……
他的视线从红白胶囊上缓缓移动,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身上,然后又凝视着鹿见春名握着金属质药盒的手。
那真的就是单纯的金属质的药盒,表面是铁质的银灰色的质地, 药盒上没有任何标签和印刻的花纹,看起来格外朴素。
想通过外包装辨别这是什么药物看起来也不大可能了。
“小诗为什么要躲在洗手间里偷偷吃这个药呢?”萩原研二再度发问, “到底是为什么……小诗可以告诉我吗?”
那双有着浓郁瑰丽的紫罗兰色、像是名贵宝石的紫色眼睛与鹿见春名对视,将流淌的鎏金色也染上了漂亮的紫。
鹿见春名被萩原研二凝视着,金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停留在被萩原研二拿在手里的胶囊上。
红色与白色组成的颜色,很显然,这是宫野志保研究出来的APTX-4869——或许有1%的概率能让人返老还童变成小孩子,但另外99%的概率都只是毒药罢了。
嗯……他吃药当然是为了毒死自己重置,这样发烧什么的症状就会在短短几秒之中完全消失。
既然不生病了,原定的约会计划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重新排上日程吧?
鹿见春名是这么打算的,但他没想到的是,萩原研二会突然闯进来,还从他的手上把那粒APTX-4869给拿走了。
该怎么回答萩原研二呢?
鹿见春名短暂思考了几秒,才满脸真诚地开口:“这是……我认识的很厉害的博士做的特效药。”
这也不算是说谎吧,宫野志保不就是博士吗?至于APTX-4869……虽然作用比较极端,但谁敢说能让人返老还童的药物不是特效药?世界上没有第二种比这更特效的药了!
“特效药?”萩原研二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继续追问,“是关于什么的特效药?”
鹿见春名沉默了瞬间,根据当下的情况张口就来:“那当然是……用来退烧的特效药。”
他说的十分笃定。
人死了不就退烧了吗?尸体都会是凉的,说这是退烧药当然也没有问题。
“原来是退烧的特效药啊。”萩原研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既然这样,那我吃一颗也没问题吧?正好我也感觉有点热,说不定又发烧了。”
萩原研二捏着那粒胶囊就打算往嘴里送。
不能让他吃下去——绝对不能!
会死的……萩原研二一定会死的!
鹿见春名的心跳差点停止,在萩原研二马上要将胶囊吃下去的瞬间,鹿见春名暴起扑了上去,将那粒胶囊从萩原研二的手中打了下去。
因为重力与惯性,萩原研二被扑过来的鹿见春名压着向后倒去,两人一起摔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萩原研二用手肘半撑着地面,没让后脑勺撞到洗手间地面上铺着的瓷砖。
红白色胶囊被打飞之后坠落在地板上,滚到了角落里,直到碰到墙壁后才停止了滚动,凝滞在缝隙之间不再滚动。
鹿见春名握着萩原研二刚才捏着胶囊的手,将那只手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摁在地面上,不能动弹分毫。
他的银发因为垂首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扫过萩原研二的颊边,最终落进他的手心里。
萩原研二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诗为什么不让我吃呢?”他低声说,“你不是说那是退烧的特效药吗?”
“既然这样,即使我吃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吧。”
萩原研二的声音很低,低到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都有些让人无法听清。
鹿见春名的呼吸停止了瞬间,心脏的跳动急促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萩原研二的话。
但正是因为鹿见春名在那瞬间的迟疑和犹豫,从这样的反应之中,萩原研二立刻就明白了鹿见春名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试探——萩原研二赌上自己生命的试探。
他隐约猜到了那个红白胶囊的真相。
从亲眼目睹鹿见春名的死亡又复生、又从森川弥那里得到了几乎是佐证的确认的回答之后,以前所有觉得不合理、不可能的一切都被这些目之所及的线索串联了起来,拼凑出了真相。
鹿见春名一直以来说的“不会死”就如同字面意义上的一样,他是不会死去的人,无论经历怎样的死亡,他终究会再次睁开眼睛复活过来。
以前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明明几天之前的早上鹿见春名还在发烧生病,但在那天的几小时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就已经完全没有生病的症状了,鼻音、沙哑,这些异样被一扫而空,不论什么特效药都无法做到这样的事。
还有那些在鹿见春名身上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总是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的种种伤口,炸弹爆炸的碎片造成的割伤和烫伤、被子弹贯穿的伤口,这些在鹿见春名身上从未留下过血的痕迹,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萩原研二时常会觉得自己几乎产生了错觉。
但用零碎的线索拼凑出的真相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鹿见春名每一次的死亡都是真实的,那些伤口当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前几天那次仓库的爆炸一样,鹿见春名在那样的爆炸之中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再说那样的爆炸连他的衣服都毁地破破烂烂了,裸露在外的身体怎么可能仍旧毫无损伤?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在那种不可能有人生还的爆炸之中死亡之后,鹿见春名因为爆炸而被炸毁的肢体又再生了……他重新长出了手脚来,连长长的银发都没有损伤分毫。
但在鹿见春名没有死的时候,那些伤口愈合的速度与常人没有区别,仍然会红肿、流血、结痂。
死亡是重新开始的“开关”,就像是对抗游戏里的复活泉水一样,即使死亡也没关系,只要从泉水里复活就仍然是毫发无损的满血状态。
可以作出推断了——鹿见春名将死亡当做了治愈的手段。
所以他才不会在受伤后留下疤痕,所以他才不会在家里准备医药箱,所以他才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因为他不会死啊。
那么这一粒胶囊,也是某种能让他重启的药物吧?简而言之,也就是毒药。
鹿见春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本能地不想就这么让萩原研二知道真相,于是只能在谎言上继续加诸谎言。
“其实不是退烧药。这是……”鹿见春名哽了一下,“……治疗精神病症的药。”
萩原研二呆了:“哈?”
“真的。”鹿见春名满目真诚,用沉痛的语气说,“其实……我有精神病,只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我奇怪……所以只好偷偷吃药控制病情。”
“嗯嗯。”萩原研二连连点头,“你继续编。”
“……研二不相信我吗?”鹿见春名斟酌了一下,摆出了委屈的可怜表情。
萩原研二却完全没有要上当的意思,脸上微笑的表情彻底消失,他板着脸,伸手掐了一下鹿见春名脸颊上的软肉。
“小诗在小看我吗?”他挑了下眉,“说谎还是真话——我还是看的出来的。”
鹿见春名脸上伪装出来的种种神情也逐渐消失了,上扬的唇角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干脆垂下眼睫,让浓密的银色睫羽挡住了金瞳中涌动的暗潮。
萩原研二的话音落下之后便没再出声,连带着鹿见春名也没有立刻开口。洗手间内很安静,只有换气扇运作的低微的声音,以及几乎交错的呼吸声。
鹿见春名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低声说:“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
在亲眼目睹过他的尸体、又死而复生之后,却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对他提起半个有关“奇迹”的事情来,也从来没有询问过他这件事……人怎么可能没有好奇心?这只能说明萩原研二实际上已经知道了真相。
但萩原研二是特别的人。
所以只要萩原研二没有对他露出异样的、看怪物一样的表情,只要没有疏远他、讨厌他,鹿见春名也不会刻意在萩原研二面前提起这件事。
违背人类生死定律的人注定是异类,他为什么要在萩原研二面前强调自己是个异类?
“既然什么都知道,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了吧?”
“差不多能猜到一点吧……”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他单手撑在身后的瓷砖地板上吗,身体向后倾,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镶嵌进去的灯,将涌上来的热意逼退,“那其实不是用来治病的药吧……吃这个药是为了让生病的症状消失吗?那实际上其实就是毒药,没错吧。”
“是啊。”
鹿见春名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呢喃。
“我不会死。”
“是个异类吧?和正常的人类完全不一样吧?”
怪物。异类。魔鬼。
恶心。
这种话鹿见春名听过太多遍了。社交网站上他被拍摄到当场复活的视频流传很广,评论的人除了说恶心、怪物之外就是关心那十亿的赏金。
所有人都想抓住他这个非人的怪物,换来足够让一生无忧的十亿,并且不会对他之后所面对的悲惨遭遇产生任何愧疚——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形如人类而非人类的怪物,其他人就会收起所有的同情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对全世界的人类都适用,而也被普遍认为是正确的。
“我不这么觉得。”
萩原研二回答。
早在不久的之前,在那个狭窄逼仄的车厢里,鹿见春名就已经将真相告知他了。
“说不定我是怪物”——鹿见春名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个时候,鹿见春名就用隐喻和暗示的方式将他身上的真相告诉了他,只是萩原研二当时没有觉察到这就是真相,也因而根本无法责怪鹿见春名的坦率。
“你是鹿见诗、是鹿见春名,是我的恋人,”萩原研二用手指撩开鹿见春名的额发,让那双被碎发遮挡住些许的金色眼睛完全显露出来,“什么怪物、异类,都没关系,我不认同这一点。”
“……再说了,有那种超能力的人就算异类也很正常吧?世界上那些群星璀璨的天才不也都是从小都是异类吗?有能力的人永远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么一想就完全没问题了吧?”
萩原研二的语气轻松起来,
“不过其实这比我想的好多了……最开始我还以为小诗真的是妖怪呢,体温凉凉的像是冰块一样、又是少见的银发、皮肤还很白,不管怎么想都像是误入城市里的雪女嘛,只不过性别男的雪女倒是第一次听说……”
萩原研二的猜测中离谱却又符合逻辑,鹿见春名竟然奇异的觉得有点道理。
他欲言又止。
“……”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不会死’其实也是一种超能力吧?就和小诗的幽灵一样。”萩原研二甚至越说越觉得兴奋,“超——酷啊!”
鹿见春名属实是想多了。
他向来都习惯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因此也理所当然地将萩原研二的反应设想成了最糟糕的那种。
那是他的习惯。鹿见春名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情抱有过高的期望,当习惯往最坏的境地想时,只要稍微比最坏的情况好上那么一点点,鹿见春名都不会感到失望。
而萩原研二的接受能力显然要比鹿见春名最低期望中的情况强上不少。
七年前就能接受他是“超能力者”这一点的萩原研二,在七年的时间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潜移默化接受了超自然力量存在的事实,甚至大胆到敢去触碰鹿见春名的藏太,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了,怎么会害怕?
虽然“不死”这一点确实令人惊讶,但鹿见春名此时就算说自己是外星人,萩原研二都不会觉得奇怪。
“……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鹿见春名茫然地问。
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奇怪是有点奇怪,但那是因为小诗这样的超能力很少见嘛!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吓了一跳吧?对我来说,从第一次见到小诗的时候就知道你是‘特殊的人’,继续保持这样的特殊不也很好吗?”
“不死这样的体质,虽然我不知道小诗为什么会是这样,但那应该不是你的本愿……谁都无法决定的事情,没有必要因此而责怪你。”
“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将‘不死’作为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进行使用当然也没问题,小诗因为‘不死’而救了小阵平和我,身为既得利益者,明明被救了却还感到排斥的话完全就是忘恩负义了。”
萩原研二说出的字句像是温和的水,一点一点地沸腾起来,将鹿见春名心底因为被发现而产生的冷意淹没和驱散,酝酿成安定的感觉。
他在意的人即使知道了他“不死”的秘密也没有讨厌他,虽然萩原研二并不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非人类,但这样的态度也证明——萩原研二不在意。
鹿见春名脸上静默的神情融化了,再次将眼睛轻轻弯了起来,眼瞳之中的金色如同融化的粘稠的蜜糖。
但没等鹿见春名彻底地笑出来,萩原研二脸上再度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但是——”萩原研二盯着他,“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的行为是错误的。”
“我不会制止小诗将‘不死’作为战斗的手段、治愈的方式,明明拥有力量却非要限制的话就太不讲道理了,但是,如果只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根本不需要用到这样的手段吧。”
“有我在不是吗?”
鹿见春名唯唯诺诺:“对不起……我错了……”
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只是想快点好起来,这样今天就可以和研二约会了。”
萩原研二脸上严肃的表情静止了瞬间,差点就维持不住。他干咳了两声,继续板着脸。
“那样也不可以!”他疾言厉色,“况且还说了谎,想骗我,还编了两次谎话,这也太过分了!”
“对不起……”鹿见春名没话说了,只能道歉。
当然,他不会改的。
“道歉的好敷衍,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吧。”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小诗要说对不起的话至少要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什么诚意?”鹿见春名一愣。
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拉近。
他另一只手将少年的衣摆勾了起来,握住纤瘦的腰。他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细细密密的热气洒在耳廓上,让敏感的耳尖立刻就泛上了浅浅的绯红。
“做了不好的事情,需要惩罚。”
……
室内的空气好像被点燃了,彻底变得沸腾,热气将他的肌肤都染上一层浅粉色。
萩原研二给人的感觉也是滚烫的,双重叠加的热度好像在身体中逐渐升高,又被他融化。
青年警官的唇擦过他的耳边,在他的眉心、鼻尖、唇角与微微凸起的喉结上落下羽毛轻拂的吻触。
像是濒死的天鹅一般,鹿见春名克制不住地仰起了头,指尖痉挛地抓紧了被揉皱的床单。
又像是对惩罚不满,他泄愤般在警官先生的下颌上咬了一口。
这确实是惩罚。
鹿见春名昏昏沉沉地想。
……
鹿见春名再次睡去的时候,萩原研二正坐在床边,伸手掖了掖被角,用专注的目光描摹他的五官。
直到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萩原研二才起身看了一眼——备注为“姐姐”。
是萩原千速打来的电话。
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握着手机走到不会打扰到鹿见春名的地方,才将这通电话接了起来。
“研二?”萩原千速在电话另一边的语气格外轻快,“下周姐姐我要来东京哦!”
“这么突然?”萩原研二疑惑,“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学时的同学要举办同学聚会啦,我好几年没去了,说是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去,就刚好周末来东京一趟,顺便看看你,不过你自己应该把自己照顾地很好吧?也还有阵平在呢。”
“啊,下周的话……”萩原研二想了想,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刚好,我也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萩原千速来了兴趣:“什么人?啊,难道说是恋人?”
“对。”萩原研二的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下来,“就是三年前我说要带回来见你们的人……他前段时间回来了。然后……我们交往了。”
“所以我想让你们也见见他。”
“好啊,刚好我也很好奇这个能让我的弟弟三年来念念不忘的人。”萩原千速笑了起来,“就算不去同学会,我也会来东京见见你的恋人的。”
*
降谷零刚收到风见裕也传来的短讯,扫了一眼便按灭了手机的屏幕。
“一切顺利?”诸伏景光观察着降谷零的表情,得出了结论。
降谷零点了点头:“没错,交接已经完成,现在麦高伦应该已经在送往警视厅公安部的押送车上了。”
“你觉得会出车祸吗?”诸伏景光问,“刚好让坐在车上的麦高伦死亡的‘车祸’。”
降谷零缓缓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会。麦高伦自己不就是被我们用这一招给骗了吗?他想让寺崎幸治当场死亡,计划却失败了。有这样的教训在前,我不认为他们会使用同一招。”
诸伏景光认同了这个说法:“想在公安部内动手就会更麻烦了。”
“所以才更方便啊。”降谷零微笑,“明天就是铃木财团旗下椿岛酒店的开业庆祝晚宴,我和鹿见会一起参加。”
“我会让今井帮我弄一张邀请函的。”诸伏景光颔首,“如果能从内海将人那里挖出东西来就更好了。”
降谷零看了一眼时间,和诸伏景光一起走了出去。
诸伏景光继续扮演着森川乐器店的店主,降谷零打算回去好好完善一下计划。
在走出乐器店时,降谷零看见了站在毛利侦探事务所一楼入口的江户川柯南。
察觉到投注过来的目光,江户川柯南偏过头,与降谷零的视线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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