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忍她沾水
面对石涛的询问, 钟晴立刻说好。
“石哥,你别问得这么客气,你能用得着我, 是看得起我, 我高兴都来不及。”
石涛笑着说:“我跟你客气客气是因为,这项目以后多干活的人, 恐怕得是你, 毕竟我同时还要忙另外一个项目, 所以这个项目后面做起来, 涉及现场相关的事可能都要你替我去跑了, 能接受吧?”
钟晴果断回答:“当然没问题,能接受的!”
石涛又说:“ok,那就这么定了, 后续我们会一起去企业一趟, 了解一下他们那边的具体情况。”
钟晴问什么时候, 石涛说还没定, 等通知就好。
钟晴一边等通知一边想,目前部门里就她这个半新不旧的人时间和精力都充沛, 其他人全都马不停蹄忙在项目上。可是乔明轩却没有像之前那样, 亲自叫她过去,分派她上新项目。
当然, 他不找她, 石涛也会来找她,毕竟只有她这么一个完整劳动力可用。
所以他这样做,是知道石涛会找她, 于是自己避嫌?
钟晴笑一笑,感叹谁说只有女人想得多?男人心思一样犹如九曲羊肠, 弯弯绕绕。
没等多久,第二天上午,乔明轩就带着石涛以及钟晴,一起拜访了申汇医疗。
这次拜访主要是为了了解公司一些基本情况。
乔明轩和公司老板申玉城聊了足有三个小时,回到公司后他对石涛和钟晴宣布结论:“初步看,申汇医疗的资质和前景都很不错。你们和申总助理对接一下,把申汇医疗的各种材料都尽快要来,尽快整理出一份报告给我。如果没有大问题,我们就在公司立项了。”
石涛应答“收到”。
转头看向中钟晴。不等他交代,钟晴主动揽活:“交给我吧,我会尽快把报告赶出来。”
乔明轩听到她声音,于是循声向她看过来。
两人视线的对撞,竟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味。
乔明轩不动声色挪走视线,但问了句:“钟晴你说说看,适合把申汇医疗推给什么样的投资人。”
钟晴只想了一下就说:“特别适合推给苍石基金的秦苍岩秦总,他不是有构建医疗生态的想法?如果把社区医疗元素加进去,正好可以丰富完善他那个医疗生态的布局。”
乔明轩不禁又抬眼看了看她。
她反应倒是快。
“目标是对的,那就快去行动起来吧。”
石涛和钟晴出了乔明轩办公室,各回各工位开始干活。
钟晴和申玉城的助理对接上,拿到了申汇医疗的相关资料。
她仔细看完公司各个方面的底稿材料,觉得公司资质确实不错,很适合被大佬秦苍岩收入麾下。
她开始根据初步尽调情况撰写报告。
三天后她把报告交给石涛,石涛看完说:“写得很好,我目前找不出来需要修改的地方。”他不由感叹,“我当年刚转正的时候,报告可没你写得这么好,钟晴你前途无量啊。”
钟晴连忙一脸的忠厚和谦虚:“我写了好多份报告了,它对我来说只是个熟练工种,换成其他工作,我还有很多欠缺,我还得继续跟着石哥你学习和进步。”
石涛笑:“你看你,总这么谦虚,适当可以骄傲。”
钟晴嘿嘿憨笑。
石涛把报告拿到乔明轩那里,乔明轩看一眼就说:“钟晴写的?”
石涛点头:“全是她自己写的,我一手没帮。”
乔明轩点点头。
石涛问他:“乔总您怎么看出来是钟晴写的?”
乔明轩言简意赅:“风格。”
石涛抻着脖子又去看报告两眼。
没瞧出有什么特别的风格,人人写报告不都是这样的格式用词?
翻过一遍,乔明轩也没挑出什么问题。
他交代下一步:“你带着她,根据企业财务数据把财务模型弄出来,然后做好商业计划书。尽快。做好以后我们要去秦总那里谈了。”
石涛立刻说:“收到。”-
几天后,商业计划书和财务模型都已经做妥,申汇医疗的估值和交易方案也被敲定出来。
秦苍岩贵人事忙,乔明轩郑重地向他约出一个会面时间。
是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其他时间秦苍岩都已经约满。
到了那天,刚吃过午饭,乔明轩就带着石涛和钟晴一起奔赴苍石大厦。
公司司机休假,三人乘坐石涛的车出行,石涛开车,钟晴坐副驾,乔明轩落座后面。
车子刚驶上马路,天色就变得阴沉起来。一路走,一路浓云密布,明明行驶在白天,却像奔走在黄昏里,天色是持续地此一刻比前一刻更黑一点。
“好像要下雨。”石涛一边开车一边说。
老天爷好像为了给他这句话面子,他话音刚落,挡风玻璃上已经砸下豆大的雨点。
开始还稀疏,马上就变得瓢泼一样密集,雨刷器已经开到最大,勉强能把玻璃剥干净。
石涛透过后视镜问后座的乔明轩:“乔总,这么大的雨,我们要不要和秦总改约?”
乔明轩立刻说:“如果是秦总跟我提改约,那一定改。但我们作为乙方,好不容易约到他的时间,别说下大雨,下刀子也要如约去。”
石涛说声好的,继续开车。
一边开他忍不住一边和钟晴感叹一句:“今年的雨还真够多的。”
但很奇怪,今天钟晴没有接他的话。
趁红灯他扭头看眼钟晴,看到她脸色有点白,手捂在肚子上。
“怎么了?吃错东西肚子不舒服?”石涛关心地问一句,又体贴地说,“我还真是常备感冒药、拉肚药在车上,就在你腿前面的抽屉里,钟晴你自己打开,里边有肠炎宁。”
钟晴挤出一抹笑,有些吞吐:“……谢谢石哥,我不是吃错东西。”
石涛“啊”了一声:“那要不你喝点水吧。”
他从车门储物格里顺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钟晴。
钟晴讪讪笑:“石哥我自己带水了。”
她从自己公文包里拿出水杯,里面是她从公司出发前接的热水。
“我喝这个。”她朝石涛举举水杯。杯盖拧开,热气蒸腾。
石涛笑着说她:“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过得这么养生吗?都喝热水的。”
钟晴尬尬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石涛好歹已经结婚,他怎么能这么直男?
后座的乔明轩却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石涛:“变灯了,好好开车。”
钟晴从后视镜里向后座乔明轩看去一眼,不想视线竟与他交汇在一起。
钟晴立刻收回眼神。
她脸颊悄悄变红。
在刚刚那飞快一瞥中,她确定,乔明轩已经知道,她其实是来了那个-
雨势太大,车子行驶时间比平时足足多出一倍。
还好乔明轩有先见之明,提早一些时间叫他们出发,赶到苍石大厦时他们并没有迟到。
但大厦地库入口有人正在把守,拦截想要进入地库的车辆。
石涛落下车窗问询情况,什么原因不让车辆入库?
被把守人员告知:“雨势太大,防止地库倒灌水,物业已经组织人员做防汛安排,入口处铺了沙包,暂时不能通行。”
石涛升起车窗,回头对乔明轩请示:“那乔总,您和钟晴先下车,我去找好停车的地方,再赶过来和你们汇合?”
乔明轩点头:“不要着急,小心开车,我们在苍石大厦的大堂集合。”
达成一致意见,石涛开始在车里翻找雨伞。
好消息是,还真的翻到了。
坏消息是,三个人,只有两把伞。
石涛把一柄稍大雨伞递给钟晴:“你和乔总用这把大的,我用这把小的。”
他的意思是,由钟晴这个下属先下车去,再撑伞接领导下车。
钟晴正接伞时,一只手从后座伸来。
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堪做手模的一只手。
钟晴看着那手影一晃,伞已经被手的主人拿走。
“我来吧。”乔明轩说着,推开后座车门,撑伞下车,绕到前座副驾,打开车门,用伞撑出一片区域,迎接钟晴下车。
钟晴有一瞬几乎愣住。
石涛在她旁边催她:“快,钟晴,下车了,乔总在等你呢!”
钟晴回神,赶紧下车。
石涛把车子开走,去找停车位。
钟晴和乔明轩站在同一把伞下,尽量让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镇定如常。
这伞只比平常的伞稍大一些,一个人撑富余,两个人撑却嫌挤。
钟晴努力保持自己和乔明轩尽量靠近,又不要真的碰着,这尺度拿捏让她无比累心。
乔明轩把钟晴的小心思看得精透。他不动声色,由着她挣扎在靠近与不碰到之间,只把伞不着痕迹倾斜向她。
一侧肩膀很快被雨水打透,湿凉感觉透过西装和衬衫贴到皮肤上。
这感觉令人一凛。
想到她的特殊情况,如果被雨水打湿,必定更加难受。
伞于是,又不着痕迹多向她那边挪了挪。
走到苍石大厦附近,一道极长的宽水沟横在眼前。
很多人被这道水沟拦住,犹豫过还是不过。
过去一定要靠趟,湿鞋湿脚湿裤腿。不过就没法进去大厦办事上班。
有人在忍不住抱怨:“这个物业也真是够呛,非要这两天刨坑挖土检修线路,挖完又不及时弄弄好,现在看吧,成河了!”
有人附和:“是啊!刚才我还提醒物业去找块板子来搭在这给人过,答应倒是得挺好,结果一去不回头了!”
牢骚发完,他们都不得不壮士断腕一样,呀呵一声,踩进水里咬牙趟跳过去。
钟晴看着这条大水沟,咬紧后槽牙。平时趟过去,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今天她有特殊情况,如果趟水过去,裤腿和鞋子会一直湿湿的,没准要着凉。
纠结一瞬,她再度咬咬牙。
趟就趟吧,大不了晚上回家多喝点姜水。
她作势要往水沟里迈进-
钟晴还没来得及迈脚,肩膀就被乔明轩按住。
她转头,抬起脸,扬起眼,看向乔明轩。
他也在垂眼看着她。
下一秒,他把手里的公文包和撑着的伞都交到她手里。
钟晴疑惑出声:“啊?”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叫她拿着?那他的手空下来做什么,领导了不起么?
“抱歉,忍一下。”乔明轩突然对她说。
忍一下?忍什么?
钟晴心头疑惑还没落地,她整个人已经两脚离地!
乔明轩在下一瞬,将空下的两手握在她腰间,一用力,向上一提,直接将她握离地面。
钟晴懵了,脑子里所有元件全部罢工,令她变成呆滞的人。只剩下耳朵功能还在,自我发出鸣啸声。心脏像是动力失常,心跳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从腰间向身体各处蔓延开他的力量感。
钟晴懵怔怔地撑着伞,呆成一座石人模样,由乔明轩把她握腰撑起、趟跨过水沟、放回到地面。
直到双脚落地,钟晴还在发懵。
腰间被环握桎梏的感觉久久不散。她机械地跟着乔明轩走到苍石大厦的大堂,等待石涛过来汇合。
钟晴站在大堂时,脑子还是懵懵的,耳朵里还在响着乱七八糟的鸣啸声。
渐渐有道声音越来越大,突破这股鸣啸,闯进她脑子。
她抬头看向乔明轩,一点一点听清他在说什么。
“公文包给我吧,把伞收起来吧。”
钟晴又愣了两秒钟,才触电般动作起来,把公文包还给他,把伞收束起来。
然后总算彻底回神,抬头对乔明轩磕绊地道谢:“刚、刚刚,谢谢乔总……”
顿了顿,嗫嚅说:“其、其实我可以自己趟过来……”
乔明轩抖一抖脚,让黏在腿上的湿裤腿从皮肤上脱离开。尔后看着钟晴的眼睛,语调平静地问:“特殊时期不怕肚子更疼吗?”
耳朵里轰隆一声,一颗炸.弹炸开,炸得钟晴满脸通红。
他什么都明白。
下一秒,她几乎要为他的细心难过。
这样会用心的男人,只要他愿意有所动作,傻傻小女生究竟要怎么抵挡他呢?
根本抵挡不了吧。
他肆无忌惮的展现魅力,引小女生动心。然后再警告小女生: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我不会给予它们任何回应。
……小女生怎么能够不被伤到?
好可怕。
还好她早已不是傻傻小女生。
想到这,钟晴立刻定住神,清醒过来。耳鸣消失,心跳平稳,人也恢复如常。
这时石涛从大厦正门小跑进来,收起伞。他的鞋子裤腿也一样全都湿透。
看到乔明轩,他忍不住问一声:“乔总您除了鞋子和裤腿,怎么肩膀也湿了半边?”
乔明轩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只浇到一点。”并不动声色地转转身体,正好让钟晴看不清他浇湿的那半边肩。
石涛又扭头去看钟晴,看到她一身干爽时,他不由惊讶地问:“钟晴你怎么过来的,怎么鞋子裤腿一点都没湿?”
钟晴用一副老实人面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石哥,我跳远好,刚才我在水沟边上悠了两下胳膊,劲就上到腿上了,然后我就一下蹦过来了。”
石涛居然信了,羡慕不已,由衷赞叹:“哇,钟晴,你真是天赋异禀!”
钟晴回以憨憨的笑。
乔明轩站在一旁,看着钟晴顶着一副厚道面孔胡说八道,只觉得……很好笑。
他嘴角不由微弯起来-
乔明轩带着石涛和钟晴乘电梯上楼,直达秦苍岩的办公室。
秦苍岩一看到乔明轩湿了鞋子裤子,立刻震怒,责令助手去找工程部负责人,立刻解决大厦外面的水沟问题。
“都是瞎子吗?楼下积起水沟不知道?知道了不晓得采取点措施搭个临时的桥?就让员工和贵宾这么趟水过吗?”
助手和工程部负责人被老板怒气震慑,立刻行动。
钟晴也是第一次见秦苍岩这样严厉板脸发脾气,只觉得他像头发怒雄狮,十分吓人。他刚才在怒吼时,她同样被震慑到,真是大气都没敢出。
她现在觉得乔明轩真不是一般人,能把这样一个不好相与的暴躁老板相处成固定的合作伙伴。
秦苍岩斥责完下属,又叫人赶紧拿毛巾和拖鞋过来,他让乔明轩和石涛换上拖鞋,又交代助手:“安排人帮忙把乔总和石经理的鞋尽快烘干。”
又让乔明轩和石涛把毛巾按在裤腿上,尽量吸去水分。
秦苍岩看看乔明轩和石涛两人,再看看钟晴后,也问出和石涛刚刚一样的疑惑:“钟晴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你的领导们鞋子都湿透,你一点事都没有?”
钟晴听到问题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好家伙,他竟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然后她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像忽悠石涛那样,也用胡说八道忽悠秦苍岩。
毕竟人家是个重量级的甲方爸爸……
正犹豫,耳边听到乔明轩替她回答说:“她跳远好,直接从水沟上面跳过去的。”
“!”
钟晴扭头看眼乔明轩,他一脸的一本正经。
好家伙,他胡说八道的本事比她还自然!
秦苍岩居然也信了,跟石涛一样对钟晴赞道:“看不出来,你还身怀绝技。”
“……”
钟晴觉得自己不练练跳远,真的要对不起这个跳远达人的人设。
寒暄完毕,大家开始进入状态,准备谈正事。
项目计划书电子版已经提早发给秦苍岩看,乔明轩又详细介绍了一下申汇医疗的情况,以及苍石基金把它并入医疗生态网的好处。
秦苍岩听得频频点头,告诉乔明轩:“这个公司,我有意投。不过我想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锻炼一下,这个项目我决定交给他来做。后面的事,让他直接和你们对接,我倒要看看,他能把项目给我做成什么样。”
他说到这,钟晴心里咕咚一下,像被意外掉落湖心的石子砸破水面平静。
秦苍岩拿起电话,拨出号码。
钟晴想,对面想必是秦飞扬在接听。
果然不一会儿,秦飞扬敲门进来。
秦苍岩对他言简意赅说明眼下情况,他表现得得体又礼貌,和乔明轩、石涛、钟晴一一握手,谦逊表示之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如果不是和钟晴握手时,他在钟晴手心里飞快轻挠一下,钟晴简直要信了他这幅正经又礼貌的样子。
可惜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装,他就是在装!
窗外的雨停了,出了太阳,满室都变得亮堂起来。
秦苍岩为了表示这次的确是要放手,会把项目全权交给秦飞扬去做,特意让秦飞扬把乔明轩一行人请去他自己的办公室详谈。
但转移阵地时,出了点状况。
乔明轩接到宗勇的突然来电。
宗勇在通话里的语气着急忙慌,声音极大:“老乔,雪莹病了,在健身房突然晕倒,现在人被送到她常去的那家私立医院。我在城郊,正在往回赶,时间有点长,你能不能先过去一下,帮着她办办手续什么的?”
乔明轩有些犹豫,石涛和钟晴都听到些通话内容。石涛告诉乔明轩:“乔总,您有事就先去忙,这有我呢。”
乔明轩看看他,又看看钟晴,再看眼披着羊皮的二世祖秦飞扬。他装得很好,但乔明轩想告诉他下次别装了。他时不时瞄向钟晴的眼神里,那股兴味盎然的坏劲儿,流泻得很露骨。
乔明轩叮嘱石涛:“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和小秦总好好谈。照顾好钟晴。”
他意有所指,重点在最后。但石涛大大咧咧没有体会到,说了声:“放心吧,我会和小秦总说明白这个项目的。”说完便赶着撵着地送走领导。
只是刚转移到秦飞扬办公室,话还没说上几句,石涛也接到同事来电。
是他在跟的另外一个项目,出了点紧急状况,需要他马上过去现场处理。
可他又不放心把这边都交给钟晴一个人应对,再说只剩下钟晴这个年轻新员工去面对秦飞扬,他也怕秦飞扬会觉得辛行资本瞧不起人,觉得他是儿子不是老子,于是就敢忽视怠慢他,只用这么个基层员工去应付他。
石涛陷入纠结里。
还是秦飞扬善解人意地先开了口:“石经理,你是不是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是的话,不用客气,你尽管去忙,申汇医疗的情况,让你们这位钟晴同事讲给我就行。”
石涛立刻感激不尽,他简直不敢信,这位传说中难缠的富二代会这样好说话。
“那,小秦总,我就先走一步?实在抱歉,突发状况!实在是我这个项目负责人不去到现场解决不行!”
“没关系,突发情况,不受控制,都能理解。”秦飞扬人模人样地送出贴心安慰。
石涛再次觉得外界谣传看来有误,秦飞扬真不像那种人憎狗厌的二世祖。他人多好啊!
他扭头交代钟晴:“那钟晴,我去处理一下那边的事情,这里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钟晴咬紧后槽牙让自己保持好微笑,摇摇头说:“没问题的。”
“行,那你好好跟小秦总说下项目情况。”
他说完拎起公文包作势要走,但想起什么,马上停住,又问向钟晴:“对了钟晴,我开车走了,你等下自己打车回公司,也没问题吧?你今天不是肚子不舒服?”
钟晴赶紧回:“当然没问题!石哥放心,我肚子不舒服的劲儿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活蹦乱跳。”
她想求求石涛可别再提肚子的事。
秦飞扬在一旁突然开口:“石经理你要是不放心,等谈完项目,我可以送钟晴回去。”
钟晴耳朵里轰隆一声,炸开一颗不悦耳的雷。她全身都在放射抗拒电波: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石涛却满脸爆发出“秦飞扬你真是个大好人”的感激,感情饱满地说道:“那真是十分感谢小秦总了!”
他终于放心离开。
秦飞扬的办公室里,一下只剩下钟晴和他两个人。
第42章 请我吃晚饭
办公室里只剩下钟晴和秦飞扬两个人。
不出意料, 秦飞扬表演起变脸。
一分钟前面对其他人时,那礼貌谦恭又大度的模样,转瞬已经不在, 飞快换回的是他本真面孔:吊儿郎当, 难缠不羁,飞扬跋扈——他的德行倒是对得起他的名字。
秦飞扬上下打量着钟晴, 眼神透着邪肆, 表情张狂, 毫不掩饰接下来的真实意图——终于逮到机会算账。
钟晴让自己保持淡定自若, 微微笑, 得体说:“小秦总,我来给您介绍一下申汇医疗的基本情况吧。”
秦飞扬看着她,邪里邪气笑起来:“不着急。进入新工作之前, 我看我们还是得先清算一下旧账。”
钟晴装傻:“啊?”
秦飞扬吊儿郎当拍了两下巴掌:“演技真好, 比我都好。”
他晃里晃荡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 拉开一个抽屉, 又关上。再去拉开旁边的,翻了翻再度关上。
钟晴视线扫到那两个抽屉的面貌。
该怎么形容呢?
简直比猪窝还乱, 里边什么都有, 卷了边的纸张,没有笔帽的钢笔, 剪刀扑克骰子, 甚至还有水杯酒杯和空酒瓶。
钟晴想,真可怕,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抽屉。可以确定的是, 他主人这辈子都不会得强迫症。
秦飞扬一连翻了几个抽屉,竟没翻到自己想要的。他定住自己, 想了三秒,转身在身后书架柜子里,终于拿出他要找的东西。
是一件女式旧T恤。
他把它展开在钟晴面前,神气极了地抖一抖,语调邪佞:“你不会以为装傻就能让这件事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吧?钟晴,这是不可能的!”
他摆足了要秋后算账的架势。
钟晴在心里叹口气。
她到这一刻是真的有点后悔惹上这么一个混不吝的玩意。
索性也不再装傻,她往秦飞扬办公室里的会客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拿足气势问:“那小秦总,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她算看出来了,秦飞扬是个小变态,越软弱越会激发他的欺负人欲望。
不如直接表现得强硬一点,让他知道找茬也得见好就收。
见钟情一副坦然硬气的样子,秦飞扬果然呆了一呆。
“嗯?哎不是,钟晴,是你先做了让我出丑的事,我是受害者,你是加害者,你现在态度能这么理直气壮,你怎么办到的?还我想怎么解决,废话!这不得问你吗,难道你不应该给我道个歉??”
钟晴笑了笑:“需要我道歉吗?没问题,我现在就为我那天给你套这么一件女式t恤道歉,我不应该多管闲事怕你光着膀子晃来晃去不够体面,我应该任由你穿着你皇帝的新衣满世界现眼。”
秦飞扬怎么听这话怎么来气。听起来是事实,可就是越听越气人。
他指着钟晴,恶声恶气道:“耍我是吧?那天耍完今天接着耍是吧?信不信你手里这项目我让你做黄它?我有一百个理由跟我爸说你们那个项目不该投你信不信?”
钟晴叹气。
二世祖就是二世祖。别人赖以谋生的工作以及寄予厚望的事业,在他那里通通变成要挟筹码,不顺心立刻丢之弃之,不需要更多理由。
他对待别人心血如此儿戏。
钟晴皱眉告诉他:“那我会找到机会亲自向老秦总解释以及向他详细介绍这家公司,路演这个项目。”
“就你?”秦飞扬的声音语调里毫不掩饰不屑,“你算老几?连个项目经理都不是,最多是刚转正的分析师级别,还想单独得我爸召见?别逗了,他要是能给你见面机会我都改跟你姓。”
钟晴差点吓死。可千万别,她可不想有这么个胡搅蛮缠外兼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的同姓族人,她嫌丢脸。
如果秦苍岩得知他儿子这么容易就能舍弃他爹的姓氏,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不晓得脑血管和肺管子会不会一起被气炸。
钟晴告诉秦飞扬:“老秦总是不会见我,但会见我领导乔总。小秦总你觉得在你的话和乔总的话之间,老秦总是会倾向于听靠谱的合作伙伴的,还是在他眼里一直没做出成绩的不靠谱儿子的?”
从之前在会所遇到的情形看,答案显而易见。
她的话一下惹怒秦飞扬,仿佛痛处被戳,秦飞扬的烂脾气立刻发作。他随手抓起办公桌上的一本书就向钟晴丢过来,边丢边咆哮:“你给我闭嘴!”?
什么烂人,说两句话就要乱丢东西砸人?
钟晴也不惯着他,躲过那本书,又捡起那本书,毫不犹豫把它朝秦飞扬丢回去。
秦飞扬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幕发生,他惊到没想起躲,那本书不偏不倚砸中他头。
静默两秒钟,秦飞扬开始撒泼,大吼大叫:“你敢砸我?你居然敢砸我??”
他的助理听到声音冲进来,询问怎么回事。
秦飞扬一手捂头一手向办公室外划拉,撵他的助理:“有你什么事?出去出去!”
助理赶紧退出去。
秦飞扬松开脑袋,气得不行,势必扳回一局才解气。他开始发疯,随手捞起什么东西,就把什么东西朝钟晴丢过去。算他还是个人,随手拿起一块书镇时,颠了颠,怕真砸死人又放了回去,转而捞起一个茶杯盖丢向钟晴。可惜茶杯不知道去哪了,不然又可以多丢一样。
他越丢越来劲。
钟晴一边躲,一边捡起来,再砸回去。
她简直想骂脏话。
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哄发疯二世祖的!
最后忍无可忍,她干脆直接走到秦飞扬面前,秦飞扬手里还拿着他的钱夹和手机正准备丢她。看她气势汹汹走过来,他一时竟定住动作有些不知所措:“你要干嘛?你离我这么近干嘛?你……”
话音还没落,他直接被钟晴钳住手臂反剪到背后,他整个上半身一下被钟晴扣压在他的办公桌面上。
明明在自己地盘上,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这样制服,秦飞扬羞辱得想要跳楼。
他挣扎着要起来,怒吼要把钟晴打得满脸开花。
可惜身体被钟晴依旧死死压住,动也不能动。
钟晴用着巧劲,只一只手就压制得他动弹不了。她用另一只手直接把他叫嚣不断的头也按在办公桌面上,他的脸被红木桌面挤得变形,那些叫嚣也跟着变得字句模糊。
秦飞扬万万没想到,钟晴看着瘦瘦弱弱,力气竟然这么大,还很会打架的样子。他想今天一定是他人生里的打架耻辱日。
钟晴这边,她已经豁出去搞砸今天的工作,反正乔明轩能去修补回来。
但这个过分的二世祖,不给他点教训,是真的不行了,做人虽然要能屈能伸,能忍尽量多忍,可是面对这种恶少,一味忍让只会助长他的不做人。
钟晴按着秦飞扬的脑袋,凶狠地对他说:“你多大人了?你没长心吗?你没有人性吗?不管是今天的我,还是那天被你刁难的服务员,我们只是为了生存在努力工作,我们只是想靠自己生活下去,你呢,你做了什么?你衣食无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钱多得花不完,无聊了就拿折腾我们这些底层工作者取乐,你还是个人吗?我今天还就豁出去工作不要,我也得让你知道,这世界上,不是你有钱你就可以随便找茬欺负人!”
她越说越气,已经忍不住上脚踢秦飞扬的腿。
秦飞扬发出杀猪般惨叫。
助理又冲进来,看到办公室里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语无伦次地说“我这就给老秦总打电话”又说“不不我这就报警”。
秦飞扬费劲地把脑袋从钟晴手掌压制下挣脱,对着助理就喊:“住手,不许打!谁让你进来的?这有你什么事啊?你给我出去!还有不许打电话!”
助理睁着惊恐又费解的大眼退了出去。
钟晴心里倒泛起些疑惑。
这秦飞扬,居然没趁机让助理救他或者直接杀了她报仇,他玩的是哪出??
秦飞扬刚才吼累了,趴在桌子上哈气。
简直像一条干架斗败的癞皮狗。
钟晴想翻白眼。这到底是什么人?
秦飞扬喘会气,趴在桌子上大叫:“你这个臭女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不能把我放开?我胳膊都要断了!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爸你怎么对我的吗?”
钟晴忍不住又踢他一脚:“你幼儿园还没毕业吗,有点事就要找你爸告状?”
秦飞扬咕哝一声:“我幼儿园时候可找不着我爸告状。”
“什么?”钟晴没听清。
“我说,你赶紧给我放开,听见没有!”
钟晴想了想又踢他一脚,问道:“我放开你可以,你还乱扔东西吗?”
“不扔了。”瓮声瓮气不太甘心的回答。
“还翻旧账找茬吗?”
“哪敢啊——”怪里怪气地拖长腔。
“松开你以后能不能有个正常上班的样子,好好谈工作?”
“尽量咯。”每个字都发出还是很欠打的气息。
钟晴忍住想踹他的冲动,放开了他。
秦飞扬一得到自由就直起身开始扭脖子,然后怒瞪钟晴。
钟晴立刻握拳头冲他假挥。
不服?还找茬?还想继续挨揍是吧?
秦飞扬看着她拳头,不由讪讪的,既然打不过,就在嘴巴上找痛快:“你还是个女的吗你?你打架比男的都厉害你好意思吗你?”
钟晴差点气笑:“你连女的都打不过,你都好意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秦飞扬差点被她噎死。
他是真的要被搞疯了,这个臭女人,他打、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钟晴趁势说:“那么小秦总,按照你的承诺,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工作了吧?”
秦飞扬拿乔起来,翻手腕看看表说:“哟,这不快下班了吗。”他抬眼看钟晴,“这样吧,你请我吃晚饭,我吃高兴了,就配合你工作。”?
钟晴提醒他:“你刚刚答应我,我放开你,你配合我好好谈工作。”
秦飞扬像个得志小人:“错!我刚才没有直接答应,我说的是:尽量咯。所以你请我吃晚饭,我就尽量配合你。”??
钟晴真后悔刚才信了他的鬼话。
她刚才就应该直接踢死他,这个神经病!-
钟晴觉得自己今天的耐心已经告罄。
她不想再跟这个神经病二世祖纠缠下去,兀自拎起公文包要走。后面的事等后面这位二世祖挂起正常面孔再说。
可她前脚刚要走,秦飞扬立刻旋身跑到她前面,挡住她去路,急急忙忙地说:“我这次不骗你,你请我吃顿饭,我吃高兴了,绝对配合你工作。”
钟晴带着嫌弃和不耐抬头看向他。视线着落在他脸上时,她不由微微一愣。
他竟然满脸都是祈求,还是带着小心翼翼怕被拒绝的那种。???
钟晴觉得快要看不懂眼前这人,一会嚣张跋扈不讲理,一会又撒痴耍赖满眼都是清澈的愚蠢。
他样子是挺打动人,但钟晴偏偏不想他如愿。
“你爱配合不配合,你不配合拉倒,我领导大不了说我一顿,然后呢,由他来亲自和你对接,到时候他再把你这副作妖真面孔全都告诉你爸。”钟晴冲他阴森森一笑。
威胁人,她也会。
秦飞扬明显地怔了怔。他还没遇到过钟晴这样的女孩子,看起来娇憨无害,老实厚道,发威起来却把他克得死死的。从来都是别人怕他巴结他,怎么到她这,就偏是她把他治得死死的?
这局面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秦飞扬费解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妥协。
他在妥协中挣扎着为自己争取最后筹码:“这样,你请我吃晚饭,吃完么……吃完之后,咱俩之前一切事情一笔勾销,从那天你给我套那件破T恤到今天你踢我好几下,我都不再跟你计较,下次见面,也好好配合你工作,这样你总可以请我了吧?”
钟晴拿眼神上下扫描他一番,觉得达成这笔交易似乎对自己也不错。
前面的账消掉了,后面他会像样的工作。
“请你吃晚饭,也不是不可以。”钟晴沉吟着说。
秦飞扬眨巴着眼睛等她后面的话,跟祈盼得到美味骨头的哈巴狗似的。
“不过么,你不能挑,得听我安排。我请什么,你吃什么。”
秦飞扬当即表示没问题。
钟晴开始不客气地发配第一个安排给他:“那走吧,你当司机,我给你指路。”
秦飞扬扬声:“让我给你当司机?”
“你没搞错吧”几个字就隐在他上扬的疑惑尾音里。
“怎么,你不会开车?还是打算跟我一起坐地铁?你总不会指望我来打车带你去吃饭吧?你富得流油我穷得掉渣,你好意思敲诈,我都不好意思被你敲。”
秦飞扬看着钟晴表情鲜活,伶牙俐齿,觉得她看起来和平时人前的样子大不相同。一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可不管是哪种她,都很有意思,都是跟他身边人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再度妥协,答应纡尊降贵,当一回司机。
他走去办公桌前,从上到下拉开一二三四个抽屉翻翻翻。总算从其中翻出车钥匙,车钥匙上挂着个圆环,他把食指套进圆环里,让车钥匙在他指头上绕圈圈,绕够了得意洋洋让钟晴看上面的法拉利车标。
钟晴没好气:“你不如把你买车时候的发.票直接贴脸上,更方便你炫耀。”
秦飞扬人一噎。
以前女孩看到他拿出各种车钥匙,都会眼睛更亮,笑容更甜。怎么就她,非表现得这样与众不同。
是想靠这手段引起他注意吗?!可别把他想得太傻了!
秦飞扬对钟晴突然冷笑一声。钟晴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只觉这位不仅是个二世祖,更是个二傻子。
两人乘电梯到地库,上车。
引擎轰地一声响起时,也像点燃了秦飞扬脑子里的某一根弦。
他握着方向盘无比费解地发问:“我是不是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酒?你是不是洗脑组织的??我到底是怎么一步步从报仇沦落到给你当司机的???”
他转头张圆了眼睛瞪着钟晴,里面全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钟晴差一点就要破功笑出来。
她板住面孔:“不满意?那我下车。”
她作势去开车门。
秦飞扬一边拉她一边猛踩油门,超跑轰声开出。
钟晴把目的地址输进手机地图,开启导航模式,指导秦飞扬按设定路线行驶。
秦飞扬瞄一眼地图:“好像离你们公司不太远哦。”
他料想在CBD附近,那应该是一顿美味大餐。
他来劲地把车从地库开上路面,汇入车流。前后左右的车子肉眼可见地努力远离这辆车。
秦飞扬却丝毫不照顾别人心情,左突右进,来回并线。
钟晴扶着额头叹气,她觉得他把车开成类似碰瓷,多少有点故意。
开车开得这么欠巴登,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制止秦飞扬继续胡乱并线:“你克制一下,在一条道上开不行吗?”
“行是行啊,可是无聊啊。”
钟晴忍无可忍,抬手敲在他头顶上。
“你排解无聊就是吓唬前面的捷达和后面的面包车吗?知不知道万一刮到你的车,他们可能全年收入都赔不起?”
秦飞扬被敲得嗷一声叫,捂住头,委屈嚷:“我又不会真叫他们赔!”
钟晴更气了,趁着红灯简直要敲爆他的头:“你到底有没有同理心?你真的不明白你这样靠戏耍别人排解无聊,是很作孽的事吗?你就算不会让人家赔钱,你就是好人你就没错了吗?你有考虑过安全问题吗,车子刮蹭在一起就是车祸,你明白不明白?”
秦飞扬被敲得不住惨叫,被打得急了,不住口抱头求饶:“我明白明白了!”
钟晴敲他一下,凶凶地问一句。
“错没错?”
“错了错了!”
“以后呢?”
“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钟晴收回手。
秦飞扬狠狠瞪她一眼。那一眼里有委屈又有愤怒。
委屈是真委屈,愤怒却是洋装出来的。甚至那愤怒背后,被人敲头挨训,还有点好受似的。
红灯转绿,秦飞扬发动车子。
这次他老老实实地开,没有再扭来扭去地变道。
脑壳有些地方还留有刚才被揍的感觉,不疼痛,只是被碰过的触感存在得特别强烈突出。
像情窦初开时被女生不小心触碰过手指,于是好半天那根手指都有强烈突出的感觉,好像皮下每根神经都在不由自主地跳。
为了转移这种异常强烈的异样感,秦飞扬努力说话转移注意力。
“喂,我说你,看着跟根棍儿似的,力气怎么那么大?我靠,我刚才被你压在桌面上的时候,吃奶的劲儿都要用掉了,居然没能摆脱开你!”他问钟晴。
钟晴轻蔑一笑:“就凭你这败絮其内的身架子,想摆脱开我,你起码得锻炼两年身体。”
秦飞扬不服:“我不信!等下咱俩重新掰手腕,我不信我赢不了你个小女生。”
钟晴嗤的一笑:“你拿什么赢我?我会用巧劲,你会吗?再说你小时候用手捏着零花钱的时候,知道我的手在干什么吗?我在劈柴、挑水、烧饭、洗衣服、干农活。”
秦飞扬飞快瞄她一眼,又转回去看路。
那一眼里是满满的震惊。
“无法想象我的童年怎么会跟你的童年差距那么大是吗?可是很多被你戏弄取乐的人,比如那天那个被你刁难的服务员,他们都是我这种人。我们没有优渥的家世,父母早逝也没有大人给我们撑腰,从小就挨欺负。能忍的通通都忍下了,实在忍不了,也要想办法用巧劲儿找准机会给对方来个致命一击。成功了,会换来片刻安宁。万一失败了,就是躲不掉的一顿胖揍。刚才在你办公室,我还算幸运,巧劲儿使成功了。”
秦飞扬把车停在十字路口前的又一个红灯下。他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钟晴。
“你不是编故事博我同情吧?”
钟晴不屑一笑:“凭你现在这副二世祖人品,不值得我用自己痛处去博你的同情。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大少爷,有些时候你给服务员、给泊车小哥、给来谈业务的基层办事员比如我,故意找麻烦使绊子,对你来说是解闷是新鲜是好玩,但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我们是在努力谋生,是不管条件怎样艰难,都要努力生活下去。”
钟晴说完这些话不再做声。
这之后的沉默却有如响雷,敲在秦飞扬的耳膜上。
他努力把自己活成一个二世祖之后,第一次这样审视自己。曾经他也是个天真单纯甚至有些怯懦的小男孩,现在却变成这样一副令人憎恶的模样。
他本来是用这副模样气他父亲的,可是不知不觉,这副模样也开始伤害到别人。
在达到目的地之前,秦飞扬变得很安静,没有再聒噪一句话-
车子行驶到目的地刹停后,秦飞扬大惑不解。
眼前没有什么商场综合体,也没有非常高档的餐厅。
只有一栋矮矮小楼,一层开着各种低消费小店。
他一度怀疑钟晴领错路,因为过条马路的斜对面看起来更像他们的目的地。那里有高档公寓小区,小区门口镶着金光闪闪四个字,金嘉公寓。公寓旁边有高消费餐饮和各种店铺。
“你确定终点是这不是那?”秦飞扬转回头看看眼前一排苍蝇小馆子,疑惑地向钟晴确认。
钟晴麻利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对,就是这儿。我就在这请客,吃不吃?吃就赶紧下来,不吃就直接开走。”
钟晴奇怪,自己对秦飞扬连装都不想装了,直接开始以真面目示人。
拽拽地,又有点凶。这才是她藏在憨厚老实面孔下的真实自己。
秦飞扬确认目的地无误后,倒是没有再多矫情,也解了安全带熄火下车。
钟晴直接带他走向小矮楼一层的那一排苍蝇小店。
第43章 两个我都要
钟晴带着秦飞扬在一家家常小吃店门口停下来。
正是晚饭时间, 小店里六张桌子已经坐满人,老板老板娘又在店外架了几张桌子,也都已经人满。
钟晴过去时, 刚巧外面有张桌子的客人吃完饭, 她赶紧走上前占下位子。
老板娘飞快收拾掉上一桌客人吃完的盆盆碗碗,又用抹布抹了一遍桌子。
收拾得其实很干净, 只是桌子经历过太多顾客, 桌面上带着一种擦不掉的油污感。
钟晴倒不是故意把秦飞扬这个高高在上的富二代带来这种苍蝇馆子, 看他为难, 看他扭捏嫌脏不肯坐, 坐下后又缩手缩脚哪里都不想碰。
她其实单纯是为了吃完饭方便回家——过了马路的斜对面就是金嘉公寓。
不过要是能看到这镶金富二代扭捏丑态,也算是个额外乐子。平时总是他取笑别人让别人吃瘪,也该轮到他被人取笑吃瘪了。
只是令钟晴感到意外的是, 老板娘刚抹完桌子, 秦飞扬就拉过了一把自来旧的塑料椅子, 一屁股就坐下来。
“?”钟晴张大眼睛看着他。
“看什么看, 没见过帅哥啊?”秦飞扬没好气。
老板娘笑起来,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 问两个人吃什么。
钟晴直接点了肉酱茄子盖饭, 秦飞扬问老板娘要菜单。
老板娘去别的桌把顾客用过的一份菜单拿过来,是一张带着菜名的A4纸被塑封起来, 塑封外面还沾有一点污渍。
钟晴等着看秦飞扬皱眉惨叫, 诸如:钟晴你疯了吧?我什么身份你竟然带少爷我到这种地方?就吃这破纸上面的这些破烂儿?
到时大家就会像看猴一样看他耍少爷威风。
她看到他已经皱起眉了。马上要有好戏了——
下一秒,秦飞扬皱眉出声:“土豆丝盖饭和西红柿鸡蛋盖饭,我都想要, 怎么办,到底选哪个呢?”???
钟晴这回真的愣着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 秦飞扬这个二世祖竟然能这么快就适应环境。
“如果我两个都选……让你请,不算过分吧?”秦飞扬抬头问钟晴。
钟晴兀自还在意外,下意识地点头:“选,都选,随便!”
秦飞扬气壮山河地对老板娘宣布:“两种盖饭,我!都!要!”然后把菜单还给老板娘,美滋滋地开始等饭。
等得非常踏实,一丁点都不娇气。
钟晴啧啧称奇。
秦飞扬立刻见杆就爬,得意洋洋:“妹~想~到~吧,我能这么接地气?我就是要用出乎意料吓死你!”
……
钟晴无语。这就能吓死她,她早就夭折在单位数年纪。
秦飞扬还在等她回以反应,等了半天等不来,不甘心地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这么好地适应这种脏乱差就餐环境吗?”
这时老板娘端着餐盘过来,给他们上盖饭。
刚刚好听到秦飞扬的大放厥词,钟晴尴尬得想把他脸按进盖饭里。
她连忙努力绽放笑容对老板娘解释:“他刚刚不是在说这里。”
老板娘很大度,爽朗地笑说:“看在他点了双份盖饭的份儿上,我相信他只是开玩笑,没有恶意。”
老板娘转身离开前,秦飞扬飞快对她道歉:“对不起。”
声音很小,语速飞快,语气有些生疏僵硬,全方位展示声音主人对道歉这件事并不熟练。
但已经有点惊掉钟晴的下巴。
今天的二世祖奇奇怪怪,简直已经不太像他。
为了排解这种奇怪气氛,钟晴接上刚才那个问题,顺着秦飞扬的话问下去:“说说看吧,为什么你能这么快适应苍蝇馆子的环境。”
秦飞扬拿起勺子,先挖了一大口土豆丝盖饭,塞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都要变薄变透明。大嚼特嚼咽下后,感叹一声:“就是这个味儿!”
又去挖一大勺西红柿鸡蛋盖饭,塞进嘴里又大嚼特嚼,吞下后表情变得怀念。
他抬头看着钟晴,对她说:“其实我小时候能吃上一顿这样的饭,都算是好的了。”???
钟晴被他搞懵。富二代卖起惨来,是不是有点脱离现实了?
秦飞扬看到她表情,一下愤怒:“你不信我的话?你觉得我在撒谎卖惨?”
钟晴看他这反应,反而开始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
……可是,他身为秦苍岩的独生子,虽然是私生的那种,竟然会有这么惨的小时候?
实在匪夷所思,无法想象。
她抬手拦住路过他们去给别桌上菜的老板娘:“麻烦您,给我们加两罐可乐,一冰一常温。”
可乐上来,她把冰的那罐递给秦飞扬:“刚才不是故意怀疑你说假话,实在是你说的事超出我认知范围。喏,给你赔罪。”
秦飞扬接过可乐,拉开拉环,仰头狂喝,咕嘟咕嘟。快乐水的功效即刻显现,他又快乐起来。
“既然都说到这里,那我也不怕告诉你,”秦飞扬放下可乐罐子,咂吧咂吧嘴里味道,对钟晴说,“反正我的那点事我不说外面也都在传,告诉你也没什么好更丢脸的。”
接下来秦飞扬挖一勺土豆丝盖饭,再挖一勺西红柿鸡蛋盖饭,一口一口大嚼特嚼间,云淡风轻把他小时候的事掀出来讲给钟晴听。
就像在讲别人的事似的。
“你看我爸,是不是特严肃特像样儿的一个人,感觉特有不近女色那种威严?这些其实都是假象,他年轻时候可太风流了。我妈呢,毕业之后直接进了我爸公司,长得好看,水灵,开会时候打扫会议室,就被我爸给相中了。”
秦飞扬边讲边炫饭,就像在讲别人的事似的,有种事不关己的没心没肺。
钟晴看着他的脸,相信他母亲的确如他所说,好看又水灵,并且她把她的好基因毫不吝啬地遗传给了她儿子。
“我爸就直接把我妈给提成了秘书,把人给调上了楼。我妈还是个纯情小姑娘,哪招架得住我爸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很快就被拿下了,然后很快就有了我。我妈生完我就不上班了,我爸给她租了房子,我妈在那里边带我。她生完孩子身材有点走样,我爸对她也就不太感兴趣了,又找了新的年轻漂亮小秘书。可那会儿我妈天真得要死,还以为我爸单身呢,还以为只要她好好带大我,我爸就会看在孩子面上找一天和她结婚呢,切。”
秦飞扬讲到这嗤笑一声,问钟晴:“秦苍岩这老头够渣吧?”
“……”是,太渣了。
钟晴不好直接回复,在心里狠狠说。
她听到这几乎有些不想听下去了。可秦飞扬上来了不肯半途而废的劲头,坚持讲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爸的正牌老婆找过来,我妈才知道自己是名副其实的第三者。而最可笑的是,当正牌夫人察觉到我爸在外面有人,而那人其实是他小新欢,他为了保护当时的小新欢,才把我妈暴露给他正牌夫人的。你说我和我妈,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吧?”
秦飞扬说着说着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的,好像真的觉得这件事可笑死了。
钟晴喉头被不知什么东西哽住,一口饭也咽不下。
这二世祖,竟然是真的有很可怜一面。
秦飞扬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接着说:“我妈呢,人傻是傻了点,但骨气还是有一些的,知道自己是被三又被渣之后,就立刻和我爸划清界限,带着我从我爸租给我们的那间公寓离开了。她本来想得到家里人的一点帮衬,希望外公外婆能帮忙带带我。可是因为她未婚生子,被我外公外婆视为家族耻辱,断绝了关系。她只好一个人带我。从此呢她一边躲着我爸,一边找工作,自力更生,一个人艰难地养我。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我们娘俩过得有多拮据,别说一顿吃两种盖饭,就是水煮面条不小心多倒点酱油我妈都要打我手板。”
钟晴听得嘴巴都张大起来合不上。
他说他也有吃不上土豆丝和西红柿盖饭的时候,这话居然是真的,还真得毫无夸张。
“后来呢?你怎么回到你爸身边生活的?”她出声问。
秦飞扬扒着饭,哼一声说:“后来我爸遭报应了,出了个事故,导致他不能生了。”
钟晴颅内地震。城内巨富大亨已丧失生育功能,秦飞扬他怎么连这么私密的家事都云淡分清说出来!
“你不用讲到这个程度,大致说说就可以!”她制止秦飞扬使用真诚必杀技。
秦飞扬才不管她。她越要他说得笼统,他偏要讲得详细,打不过她,嘴巴还不能跟她对着干吗?
“经过全球各地名医诊断,无一例外都确定我爸是的的确确不能再生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爸,秦苍岩,他这辈子注定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哈!”他嘲讽地一笑。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开始慌了,开始满世界找我妈和我,终于在我快读不起初中的时候把我给找到了。然后他把我接回家认祖归宗,开始把我当成他继承人一样培养。还跟他原配妻子说,如果不接受我,那俩人就离婚。呵,你说可笑不可笑,他好像挺爱我似的,为了我不惜和他原配老婆离婚,可是既然这么爱我,那我初中以前他怎么没不管不顾地找我呢?说什么找不到,扯淡!怎么他不能生之后就找得到了?”
秦飞扬说到这,情绪终究兜不住,愤怒地扔开勺子,捶了桌子一下。
勺子敲着桌面弹落到地上,钟晴弯腰捡起来,又召唤老板娘重新要一只。
她把新勺子塞进秦飞扬手里。
她拍拍他的手,是安慰,也是告诫。
冷静。这里是公共场所,控制自己,不要乱发飙。
她坐在他对面,开始更深层地理解这个人。
他的性格,他的行为,他的想法感受。
秦飞扬其实对他的富二代身份,并没有那么享受。他对他的父亲有恨,对他自己的身份也有恨,可他又没能力甩掉这身份,也回不去从前没有这身份时所过的贫穷日子。
于是他过得其实非常不快乐,却又没办法改变这现状。于是他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混不吝的二世祖形象,去发泄,去糟践自己,也糟践秦苍岩的声威,去给秦苍岩的脸抹黑。
钟晴看着秦飞扬。他有光鲜外表,有外人眼中辉煌显赫的家世,未来只要他不赌不毒,继承下来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
可这样一个人人羡慕的人,原来他是个可怜人。
可即便他也是个可怜人,即便他内心孤独有疮孔,想到他平时行为做派,钟晴还是忍不住要骂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特别委屈?所以你就刁难别人?秦飞扬你凭什么啊。你觉得自己可怜,得不到正常的父爱,可起码你有优渥的物质生活,而那些经常被你刁难取乐子解闷子的人呢,那天被你刁难的服务生女孩呢,她就是个从乡下穷困家庭出来谋生的,你靠刁难人家让自己心情得到纾解,你是不是人啊!”
秦飞扬被钟晴这一通教训直接骂懵。
他以为掏心掏肝讲完身世,她怎么都要怜惜一下自己。没想到是这样一番劈头盖脸的教训。
……但好像,这通骂,他又能接受。而且这通骂,好像比怜惜更受用,让他从一种灰色的、自怜哀怨的氛围中,一下跳脱出来,回归声色缤纷的现实世界。
“秦飞扬,要我说,你少矫情了。你这么打造自己的不堪形象,这么玩世不恭放荡不羁,不就是想让你爸意识到他从前没干好事做得不对,才让你这样的吗?可你想让你爸承认错误,不能靠作践自己你明白吗?你得少混日子,变得强大起来。败坏他的家产名声,不是对他的报复,是对他手下千计万计谋生员工的不负责。你要是真想让你爸给你道个歉,那你就想办法强过他。只要你强过他,他就要对你低头,就会向你认错。”
秦飞扬张着嘴巴听着钟晴的话。
眼前女孩清脆嗓音在他此刻听来,有如加带回声的梵音般,直击心灵,醍醐灌顶。
“真的吗?只要我变得好,变得强,他就会向我低头认错?”
钟晴受不了他直勾勾火辣辣的眼神:“真不真,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其实已经知道这就是正确做法了,还问。”
她把他那两盘还没吃完的盖饭往他面前推,有些没好气地粗声说:“别用那么肉麻的眼神看我,赶紧吃。”
秦飞扬像被打了什么精神鸡血,低头大口扒饭,扒光一盘又去扒光另一盘。
放下勺子,擦擦嘴巴,他乖乖坐,眼睛亮晶晶,等钟晴下一个指示。
钟晴招来老板娘结账,过程中秦飞扬笑眯眯一动不动。老板娘逗他:“女朋友管钱呀?”
钟晴立刻澄清:“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老板娘哦一声,噎住了后面的话。
但秦飞扬已经领略到那话外音是:既然只是同事,男士穿戴考究,怎么还让女孩子买单呀。
他笑眯眯对老板娘多嘴多舌地解释:“这顿让她请我,下顿我才好请回来。”
老板娘会接话:“那下顿肯定是顿大餐!”
秦飞扬使劲点头:“那当然!”
老板娘对钟晴挤挤眼:“这小伙子不错。”
“……”
钟晴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都快弄不会了。
她干脆起身告别,对秦飞扬说:“晚饭我已经请了,你也要按承诺,好好配合后面的工作。我现在要回家去了,你也走吧,好好准备,明天我们再开个会。”她把自己没喝那罐可乐往秦飞扬面前一推,“喏,这瓶也给你,带回家喝去吧。”哄小孩似的。
她说完要走,秦飞扬一抬手,一把拉住她手腕。
“我送你回家。”他说。
“你刚刚已经送了。”钟晴告诉他。
“?”秦飞扬理解不上去,“你说什么?什么我已经送了?”
钟晴挣脱他,朝着前面十字路口斜对面的金嘉公寓一指。
“我住那。”
秦飞扬顺着她指尖方向望过去,回味过来一点事情后,指着钟晴说:“怪不得你挑这么个地方请我吃饭,约等于我提前送你回家了,你真狡猾啊你!”
钟晴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还不算傻到家。”
说完她转身就走,大步流星,背影飒爽又潇洒。边走边还抬手晃了晃,对身后人说一声:“再见。”
秦飞扬坐在塑料椅上,看着钟晴渐行渐远的潇洒背影,看着看着不由也笑起来。
不知怎么,总觉得今天是他生命里不同的一天。
像是某些东西的分界线。或许很多年后回头看,这一天会叫做他生命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也说不定。
他没急着起身,拿起手机打电话,联系他常用的Tony老师。
电话接通,他愉快地问:“现在有空吗?对,我现在想过去,想让你帮我换个形象。是,不想做二世祖了,这回我想做个职业人。”-
乔明轩从苍石大厦离开,直接叫车赶到医院。
路上雨已经渐渐转小,他进到医院时没有很狼狈。这正和他意,他并不想给曾雪莹营造一种不顾风雨赶来看她的景象,那会让她更加执着于一个不可能的误会。
很快找到曾雪莹,她正躺在一间VIP临时病房。病房里除她这个病人外,还有一个男人,一身休闲装,很高很健硕。
看起来也很眼熟。
乔明轩站在病房门口,恰巧有护士来送曾雪莹的检查结果,他拦住护士顺便询问:里面的男士是谁。
护士告诉他:“哦,他是送病人来医院的人。”
护士说完推门进屋,乔明轩跟着一起进去。
曾雪莹躺在病床上,看到他出现,眼睛一亮。
护士宣布,曾雪莹的检查结果都还好,没有大问题,晕倒是因为低血糖。
大家都安下心。
护士退出去,曾雪莹为病房里同时存在的两个人男人彼此做介绍。
“乔明轩,我同学,FA机构的精英。”
“韩钧,我的健身教练。”
曾雪莹话音落下,乔明轩眉梢高高挑起。
韩钧在曾雪莹看不到的角度,对乔明轩做了一个请求手势。他眼底里有祈求合谋的意味。
乔明轩笑笑:“你好,韩教练。”
韩钧也笑着回:“你好,乔总。”
护士又敲门进来,要给曾雪莹挂一袋水。
曾雪莹把两个男人请出病房:“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关上,请绅士一些,不要听到等下我被扎针时的惨叫。”
两位男士如她所愿,走出病房,关紧房门,甚至还走出一些距离去。
病房外的人已经听不到病房里面的声音,同样,病房里面的人也听不到病房外面的交谈。
乔明轩看着韩钧微笑说:“韩总身份好多,除了经营多种产业,没想到还兼职健身教练。”
韩钧也笑起来:“乔总你揶揄我。”
两个人重新握手,感慨起自上次在国外开会遇到并加过联系方式后,没想到回国再遇是在这种情况下。
寒暄过后,乔明轩问韩钧:“韩总真的在做兼职教练吗?”
韩钧笑着摆手:“当然不是。我在我自己入股的健身房健身的时候,被雪莹误认作教练,我觉得有趣,也没纠正她,还让大家也都别戳穿。”
回答完乔明轩的问题,他也单刀直入问了乔明轩一个问题:“雪莹喜欢的那个人,一直要攻略下来的那个人,是你吧?”
乔明轩推推眼镜:“你别看她好像很精明,但她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征服,什么是喜欢。我想她只是想征服我。”
韩钧笑得意味深长:“我倒希望她肯去征服她的健身教练。”
乔明轩和韩钧看着彼此,会心一笑。
宗勇这时赶到,寻来病房时,正好遇到正在走廊交谈的乔明轩和韩钧。
“这位是?”他看着韩钧,问乔明轩。
“雪莹的健身教练。”乔明轩一本正经地回答。
“啊?雪莹开始举铁了?是累进医院的吗?”宗勇不可思议地问。
乔明轩对韩钧介绍宗勇:“我和雪莹的同学,宗勇,著名服装品牌公司的老板。”
宗勇和韩钧礼节性握握手,随后眼神变得飘起来。
“喔哦,我好像嗅到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乔明轩打断他八卦兮兮的丢人样子:“去和雪莹打个招呼。”
“哦对,我是来看病人的。”宗勇小跑进病房。
隔老远都能听到他大嗓门耍怪的关心腔调。
宗勇在病房里和曾雪莹聊了老半天,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乔明轩觉得他扰民,进去捉住他衣领,和曾雪莹道别后,把人提走。
宗勇被拎出来的路上还在假兮兮地问:“哎,你这么着急走干嘛啊,让我多聊一会啊!”
乔明轩戳破他:“你是想多聊一会,还是想多刺探一些韩教练和曾学员的八卦?”
宗勇嘿嘿笑:“你也嗅到了对不对?我就说嘛,我的火眼金睛没有落空过,那个韩教练对雪莹,绝对有企图!哎我说你就一点都不吃醋?还把我拎出来成人之美?”
乔明轩没回答他的八卦问题,直接问他:“你等下没事吧?”
宗勇愣愣点头:“没事,怎么了?”
“车借我用下。”
“行倒是行,”宗勇问,“你要去哪?”
“还不确定。”
“???”
“我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再说。”
乔明轩跟着宗勇上了他的车。
他先给石涛打电话:“你们那边进展得怎么样,还顺利吗?秦飞扬有没有为难你们?”
石涛却告诉他说:“乔总,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在另一个项目上,项目现场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亲自过来解决。”
乔明轩挂掉电话皱起眉。
他不在,石涛也不在。那就是只有钟晴一个人在应对秦飞扬。
秦飞扬会不会刁难她?
他眉心皱得越来越紧,立刻拨钟晴的号码。
拨了半天钟晴都没接。
他握着手机想了一下,从公文包里翻出秦飞扬和秦飞扬助理的名片,想了想拨给秦飞扬的助理。
这次电话很快被接通,但秦飞扬的助理说,小秦总和钟晴已经离开公司了,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乔明轩问了句:“他们走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吧?”
助理顿了顿说:“就,都挺好的,一切正常。”
乔明轩皱紧的眉心却还是没有松。助理顿了的那一下,让他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钟晴那边真的一切都顺利吗?如果顺利,她为什么没接电话。
他一系列操作下来,已经忘记身边还有宗勇。他已然陷入沉浸式思索中。
宗勇坐在他旁边,冷眼旁观全过程。
然后他笑眯眯地看着乔明轩问:“轩仔,你是要用我的车去接钟晴吗?”
乔明轩被这句话问得如梦方醒。
他立刻松开眉心,对宗勇说:“怎么可能。开车,送我回家。”
第44章 有无为难你
宗勇笑眯眯看着乔明轩, 露在胡子外面的脸,每一寸都努力抖落着“我的笑容别有深意”。
乔明轩斜睨他,板起声音说:“收起你八卦精一样的表情, 别逼我手动拔光你胡子。”
宗勇笑嘻嘻晃脑袋气人:“我傻啊, 我不会提前跑啊?”他发动车子,叮嘱乔明轩, “你倒是系上安全带啊, 不然我怎么开车?”
这么一说, 宗勇才发现, 他还是第一次见事事靠谱周全的乔明轩, 也有这么着三不着两的时候。
他从来没见过乔明轩会忘记系安全带,哪怕有再急的事。
“好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担心一个‘下属’。”
宗勇在“下属”两个字加了奇怪的重音。那怪腔调在明明白白指明, 乔明轩对“下属”的关心重视程度, 早已经超过“下属”关系该承有的范畴。
“还不习惯你这新车, 就忘系了。”乔明轩把问题推到宗勇身上, “好好的SUV,怎么突然换成这么花哨的轿子, 内饰还布置得这么骚气。”
“多可爱啊!”宗勇发动车子, “你在转移话题哦轩仔!”
引擎轰轰声像在给他的怪音调起哄。
乔明轩本不想正面搭理宗勇怪声怪气的奚落,可看着宗勇那一脸愈显愈浓的八卦神色, 他只好拿出耐心来解释两句。
“今天下午应该是我带着钟晴他们去和秦苍岩的儿子洽谈项目, 但中途你用一通电话把我叫走了,其他同事也临时有事提前离开,一下子变成只有钟晴一个人去应对秦苍岩的儿子。那个秦飞扬你应该听说过, 本城有名的二世祖,而他和钟晴之间似乎还有些其他瓜葛。我只是担心钟晴一个人面对秦飞扬, 会应付不了。”
他说完宗勇静默一瞬,然后爆发出惊天叹息。
“哇靠!乔明轩你吃错药了吧?你居然肯为你‘下属’解释这么大一堆话?!这还是你吗?”
乔明轩把头转向车窗,一脸无奈地看着车外。
早知道就不解释了,这下好像更戳到宗勇的八卦兴奋点。
宗勇果然更加兴奋异常,他甚至进入看热闹不嫌事大状态:“秦飞扬这个人嘛,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组局,我还真是跟他一起吃过两次饭,他的确是个二世祖,混不吝得要命。但你说他爱泡妞吧,也不是;他就是爱逗哭小姑娘小伙子,喜欢看人家被自己欺负得团团转。”
乔明轩扭头看向他,眼神闪烁。
所以钟晴没接电话,是被他欺负到了吗?
宗勇飞快瞥他一眼,直接戳破他心事:“哎,你用不用这么担心啊?你干吗这么小看钟晴,你是她直属领导,你难道不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哪有看起来那么憨软好欺负!”
乔明轩挑挑眉:“你也看出来了。”
宗勇说:“废话,我早看出来了,跟你这千年狐狸精混久了,我没那么瞎。”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忍不住继续碎碎念:“钟晴这女孩吧,她挺特别的,而她这特别劲儿到底是什么我还真有点解释不明白。可能就是小女生爱看的霸总言情里面‘女人你引起我注意了’的那种特别。哎你别说,也许还真就是她身上这股特别劲儿能收服秦飞扬那个二世祖呢!”
他没发现副驾上的乔明轩已经皱紧眉心,兀自越说越起劲。
“要说钟晴这名儿起的就挺玄学的,钟晴,钟情,谁和她相处,一开始都好像没什么,但越相处越会喜欢她。怎么讲呢,就像是,一见不钟情,但越见就越钟晴了。”
宗勇觉得自己这番说词解义简直妙不可言,他被自己给妙到了,忍不住得意地嘿嘿笑。
趁着前面无车,路况好,他飞快转头,却正对上乔明轩纠拧在一起的眉心。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转正看路,不解地问。
乔明轩虽然眉心紧皱,但声音波澜不惊,他温和地说:“过了前面路口,你就下车吧,自己打车回家。”
宗勇被pua惯了,还没发现问题,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拒绝:“我不!我就不提前下车,我就要跟你一起去金嘉公寓,我要去看小瓜片儿!”
倔强完毕,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不是!这是我车,现在是我堂堂宗总在纡尊降贵给你当私人司机,你居然有脸撵我从我自己的车上下去,让我自己打车回家?你还是不是人?我特么是种你下的傻蛊了吧?我居然还没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两个人拌着嘴,车子一路开到金嘉公寓附近。
再过一个路口就到目的地,正好赶上红灯,宗勇把车子刹停等灯。
红灯有点长,宗勇无聊,转头看向车窗外瞧热闹。
他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街边小店的方向问:“那是不是钟晴?”定睛再仔细看,又发出第二声惊叹,“她对面坐的,是秦飞扬??”
脸转过来朝向乔明轩时,表情全是白日见鬼般的震惊:“秦飞扬那个富二代,跟着钟晴一起,大白天地坐在街边,吃苍蝇馆子???”
红灯转绿,后面车子滴滴响着喇叭催促。
“过了路口停一下。”乔明轩飞快说。
宗勇把车子开过十字路,靠边停下,落下驾驶室的车窗。乔明轩抬手到宗勇后脑勺,一把兜住按下。
在把宗勇的头毫无人性按低后,他透过车窗也看到了钟晴和秦飞扬。
他克制着自己表情,不要出现和宗勇同样的白日见鬼模样。
但心里的震惊是一分不少的。
秦飞扬居然肯被钟晴带到这里来吃饭。
下一瞬,他看到钟晴从桌前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秦飞扬却一把拉住她手腕。
乔明轩眯了眯眼。宗勇趁他分心,从他掌下逃出:“轩仔你丧心病狂啊!”忙不迭吐槽时,看到乔明轩表情异样,立刻转头看向车窗外,顿时忘记要吐槽的话,改为啧啧啧不住称奇,“如果我没看错,秦飞扬这个挽留人的姿态放得很低啊!我可真是个智慧的预言家,看来秦飞扬那二世祖的确是被钟晴给治住了!”
他猛地转回头,看住乔明轩的眼睛,出其不意发问:“你看到他们亲密接触,是不是心里不舒服?快速作答是不是、是不是!”
他还在作妖,乔明轩又抬手一把罩住他的脸,把他推到座椅靠背上,然后飞快探身向前,伸长手臂够到车窗控制键,把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快速升上去。
然后松开宗勇。
宗勇扭头去看,钟晴已经从苍蝇馆子向金嘉公寓方向走。
走着走着,她视线漫游过来,落到他们坐的车上。
钟晴停住脚步看了几眼,一副思索样子。
然后继续向前走,边走边低头从随身包里翻找手机。找到后她再次停住脚步。
几秒种后,一阵手机铃声在车子里响起。
宗勇去看乔明轩,他手里握着的手机上,跳动着钟晴的名字。
乔明轩把电话接通。宗勇把耳朵竖成天线,奋力偷听。
“乔总,不好意思,之前一直在室外,噪音有点大,没能听到手机响,刚刚才看到您给我打过电话。乔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宗勇刚要插嘴,乔明轩一把捏住他上下嘴唇。
“没什么特别事,”他声音淡淡,沉稳如常,例行公事,“就问问你今天下午工作进展得怎么样,还顺利吗,小秦总有没有为难你。”
钟晴在电话里一一汇报:“小秦总确实很难缠,所以今天下午的工作进展约等于零,不过明天开始应该会好起来。”
“怎么说?”乔明轩随口一般地,问道。
宗勇被他捏着嘴,只能不停挤眉弄眼:心里明明好奇,非要表现得这么淡定,切!
钟晴如实汇报:“我跟他达成一个小约定,我满足他一件事,他以后都好好配合我们工作。”
乔明轩脱口便说:“满足他一件什么事,请他吃饭吗?”
钟晴立刻回身看向路边的车,宗勇饶有兴味地看看车窗外的钟晴,再看看车窗内的乔明轩。乔明轩隔着车子玻璃和钟晴对视。
可惜车子贴膜,从外看不到里,乔明轩是在与钟晴对视,钟晴却是在和不透光的车窗玻璃对视。
“怎么了?”乔明轩淡淡地问,“突然不讲话。”
钟晴“啊”地一声:“没什么,就是被您的料事如神惊到了。还有我好像在金嘉公寓外面看到宗总的车。”
这话外音已经再明显不过:你是不是和宗勇在一起,正在车上,已经看到了我和秦飞扬一起吃饭?
乔明轩声音语气丝毫不变,稳如磐石:“也许他是来找我。”
宗勇瞪着眼睛看乔明轩用一张斯文儒雅的面孔,光天化日地扯瞎话。简直堪称本城第一斯文败类。
“宗总刚换了新车,你认识他的新车吗?”乔明轩突然出其不意反问。
钟晴卡了一下壳,然后说:“之前见过,”顿了顿,“就年中团建那次。”
乔明轩立刻抓住漏洞:“他在团建之后换的车。”顿了顿,“并且,年中团建时他跟你我一起坐的大巴车,没有开车。”
钟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那我记错了,应该是其他时候见过。”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没说。
这回不仅乔明轩,连宗勇都好奇起来,钟晴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的可爱新车。
不过眼下这是小事,乔明轩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秦飞扬没有对你提什么更过分的要求吧?”乔明轩已经尽量把问题问得收敛隐忍。
“没有。”钟晴顿了顿,赠送他一颗定心丸,“他就算提了其他要求,我也不会再答应。”
乔明轩眉心渐渐松开。
钟晴对他问:“乔总,还有其他事交代吗?”
明显已经想要挂电话。
“没有。”乔明轩满足她。
“那我先不打扰您了,乔总再见。”
钟晴挂断电话,向金嘉公寓大步走去。
宗勇的嘴终于从乔明轩铁钳一般的手指间得到解脱。
他撵乔明轩下车。
乔明轩挑眉看他:“不是说要去看奶片吗。”
宗勇理直气壮:“你心里知道那只是我想看到好戏的借口,现在我想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心满意足,不想再给你这个捏嘴恶魔当司机,快下车!别磨蹭,我要赶时间去郊区玩儿呢!”
乔明轩嗤笑一声:“我看你这三分钟热血的毛病,能在去郊区玩的事情上坚持多久。”说完他推门下车。
宗勇落下车窗冲他叫嚣:“这回没准是一辈子呢,你等着惊掉下巴吧!”说完发动引擎,轰轰烈烈扬长而去-
第二天,乔明轩又带着石涛和钟晴一起去到苍石大厦。
出发前,石涛还在体贴领导:“乔总,今天过去就是和小秦总讲一下项目情况,我和钟晴两个人足够用,您要是有其他事忙就去忙您的,放心,我们能完成任务。”
乔明轩却云淡风轻说一句:“今天倒也没有什么其他事要忙。”
说完他上了车,留下石涛在车子外面挠挠头。
印象里,他的伟大乔总就没有不忙的时候,时间在别人那里按一天二十四小时算,在他伟大的乔总那里却可以掰成一天四十八小时。
三个人到达苍石大厦后,直接去到秦飞扬办公室。
秦飞扬的助理给他们上了茶,请他们边喝边等一下,非常抱歉地说小秦总马上就到。
乔明轩点点头,没有叫助理为难。
等助理退出去,石涛小声说:“这个小秦总,看来还真是如传言一般地不靠谱。”
钟晴问了句:“什么传言啊?”
石涛告诉她:“听说他每天晚上都要流连夜店酒吧做二世祖,从来不早起。老秦总人忙,又只他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就偶尔管管,管一次能顶用个好几天,然后就继续故态复萌。昨晚他的助理把今天见面时间约在今天上午,我还挺吃惊的,他起得来?现在你看,果然。”
钟晴笑了笑。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小小失望。昨天和秦飞扬分开时,他那脸一定会配合他们好好工作的决心不像是假的。
可是决心归决心,决心是一瞬间的,恐怕抵不过长久的习惯。他毕竟已经做惯二世祖。
还好她同他非亲非故,对他没有太多期待,发现他的决心也许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消磨殆尽,也只是失望了一下而已,没有太多。
她抬眼看看乔明轩,想问问他,秦飞扬既然是这样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他们还继续等下去吗。
不曾想乔明轩竟然也在看她。
她的视线直接撞上他的。
不知怎么钟晴脑子里就空白了一瞬。
下一秒,门口响动唤她回到感官世界。
是秦飞扬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他走进来那一瞬,屋子里面的三个人全都意外起来。
钟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像变了一个人的秦飞扬。
他的形象整个大变样,头发从黄黄红红变成了沉稳规矩的黑色,头发长度也从半长剪短,人看起来立刻不流里流气了,甚至显得精神干练。平时戴的一颗非主流黑耳钉也拿掉了,配上熨帖合体的西装衬衫领带,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立刻提高好几度。
不得不说,秦苍岩留给秦飞扬的爱可能有限,但留给他的好基因确实不少。他现在看起来,像个又乖又奶的小鲜肉。
秦飞扬一进屋就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么早到过公司,不知道这个时间段上班的路会这么堵,预判错误,有点迟到了,乔总,石经理,钟晴,对不住了啊!”
哈?
他今天不仅外形叫人意外,态度也转变得叫人错愕。钟晴瞪圆了眼睛看着秦飞扬。难道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的关键是土豆丝盖饭和西红柿鸡蛋盖饭双点?
还是乔明轩见多识广,他波澜不惊地回复秦飞扬:“没关系,我们也刚到不久。”
寒暄过后,大家进入工作状态。
钟晴和石涛从头到尾,详细介绍了一遍申汇医疗的情况和行业优势,又把它和苍石基金已经投过的医疗产业做了关联比较,最终得出申汇医疗如果加入进去,会为苍石基金旗下的医疗生态助力和增益不少。
秦飞扬全程听得都很认真。只是全程他的表情都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钟晴一眼就看出,他,没听懂。
她无奈地在心里摇摇头。这小子想要认真努力对待工作的态度是有了,奈何实力跟不上态度。
好在他诚实,没有不懂装懂,而是选择用真诚打败一切。
“你们讲得很好,”秦飞扬看看乔明轩,看看石涛,又看看钟晴,实话实说道,“但我其实是个虚架子,你们刚刚说的很多东西,我没太听懂……”他的视线一下落定在钟晴脸上,“要不这样吧,我听不明白的地方,钟晴你能教我一下吗?”
乔明轩立刻皱眉。
钟晴看看秦飞扬,沉吟着说:“也不是不行,但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真要教你的话,那就按家教标准收费吧。按小时计费,你能接受吗?”
石涛一听这话倒吸一口气,只觉得钟晴是憨大劲儿了,居然把这富二代的话当真。
他担心钟晴太老实单纯,没什么心眼子,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又怕她狮子大开口提出按小时收费惹到秦飞扬,赶紧以玩笑语气说:“钟晴,别闹,小秦总跟你开玩笑的。”
秦飞扬却立刻纠正他:“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又转头看向钟晴,“我接受你当我家教,就按小时计费,一言为定!”
钟晴说了声好。
乔明轩在一旁看着他们达成这项协议。
不知怎么,心里不舒服的奇异感觉变得越来越清晰浓烈-
秦飞扬虽然暂时还是草包,但苍石基金的其他人都有些真材实料。秦飞扬按照乔明轩说的,甭管他自己现在明白不明白,先挑几个明白人,去到申汇医疗做个尽调,然后再推进下一步。
这期间,钟晴履行约定,对秦飞扬一对一辅导。
他们通常选在下班后或者其他空余时间,约在小吃店或者咖啡厅见面。
一开始钟晴教秦飞扬时,他的手机比电商客服还要忙,每隔几分钟就要有一个狐朋狗友致电给他,叫他一起去喝酒狂嗨。
令钟晴意外,秦飞扬居然一一果断拒绝。
他好像真的下定决心脱胎换骨。
每次见面前,钟晴都让他把项目相关的东西,凡是听不懂、想不透的地方都整理出来,她会统一给他讲解明白。
秦飞扬居然也真的认认真真地整理。
有些问题很浅显,钟晴最初怀疑他是装不会。后来发现,他那个国外的文凭,全是水出来的,他是真的不会。
她也没有笑话他。一个人如果肯真心上进,问的每一个蠢问题都值得一个原谅的机会。
只是下次如果还问同样的蠢问题,那就是孺子不可教了。
好在秦飞扬聪明得很,一点就透,同样的蠢问题,从来没有问过第二遍。
钟晴渐渐觉得,如果他不用糟践自己去对秦苍岩做无声反叛,他现在应该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
不过为时不晚,他现在总算明白,变得强大才是可以谈判的筹码,伤害自己并不是。
这天聊完项目上的东西,秦飞扬对钟晴说:“我想问你个项目以外的问题,可以吗?”
钟晴逗他:“那得加钱。”
秦飞扬立刻就掏钱包。
钟晴赶紧说:“一起算,一起算。”
秦飞扬嘿嘿一笑:“我也就是做个样子。”
“……”
钟晴发现,他还是留有很多二世祖的欠揍劲儿呢。
“说说你项目外的问题是什么。”她不想跟秦飞扬扯上太多闲篇儿,直入主题。
秦飞扬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对钟晴说:“是这样,我之前投了个公司,这公司是另外一家FA机构的总监推荐给我的,他也算是你们业内很专业的很有业绩的投顾专家了。所以他极力推荐的项目,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也让我底下的人看了,都说不错,我就拍板投了,是不小的一笔钱呢。但很奇怪,我投完之后,那个公司就没再怎么赚钱过,我投进去的钱跟打了水漂似的,响都没听到一个。我总觉得怪怪的,感觉我是被人当了棒槌,但又不知道具体问题出在哪里,我就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这里边到底有没有问题。”
钟晴问:“你当时没少给FA付佣金吧?”
秦飞扬点点头。
“项目是他们推的,他们也没少收钱,现在被投企业有问题他们也理所应当去帮你了解解决一下。你就找之前给你推项目的FA,看看他怎么说。”钟晴说道。
秦飞扬挠挠眉毛:“我还真找过他,他听完我说的,也真的当回事了,还跑去企业把合同财报什么的都拷过来给我看了,他跟我说,企业确实是经营不善,导致没有赚到钱,没有什么别的猫腻。”
“这么巧么,拿到投资款之后就开始变得经营不善?”钟晴想了想,问秦飞扬:“你方便把这位FA给你拷贝的企业资料让我看看吗?”
秦飞扬立刻说:“当然方便,晚上我找到文件包发你邮箱。”
晚上到家,洗漱完毕,钟晴收到秦飞扬发来的邮件,邮件还带了一个超大附件。
她把附件内容下载下来,一一地看。
反复看了几天,她还真发现了点问题。
第二天下班,她和秦飞扬约在咖啡厅见面。
一落座,她就问:“方便告诉我给你介绍这家公司让你投的FA是谁吗?”
第45章 项目被撬走
听了钟晴的问题, 秦飞扬马上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问我什么,我都方便告诉你。是通惠资本的薛远堂。”
钟晴在心里“啊”了一声。
果然是他。
“我猜也是他, 毕竟之前一段时间, 你好像和他走得很近?”钟晴问道。
秦飞扬点头:“他把我安排得很明白,带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然后经常给我推公司。我投了几个, 都没怎么赚到钱, 就不想搭理他了。我只是放纵, 我又不傻, 他是拿我当凯子呢。我其实怀疑他是跟这几个公司有什么勾结,比如跟企业老板达成个什么约定,他帮他们找到愿意高估值投资他们的投资人, 之后企业老板再给他返高额回扣。”
钟晴呦呵一声:“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秦飞扬说:“我能明白这个, 但我不明白这几家企业明明看起来经营不错, 是能赚钱的, 但钱都去哪了呢?”
钟晴笑起来,笑容有如柯南破案一般。
“你昨天给我发的那些附件资料, 其实从那些东西里面看, 企业还真是没有问题的。”钟晴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我去查了你投资这家企业的工商信息, 然后找到它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之前,一直都会去参与一家大国企的招投标,没一次会漏下。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之后, 就没有过了。”
钟晴看着秦飞扬说:“而这个时间节点,就是你投资这家企业的时间。”
钟晴问秦飞扬:“你现在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秦飞扬使劲地想了想, 又想了想,最后一脸懵地摇头。
“想不到。”
钟晴想他怎么一会聪明一会笨的。
她告诉他:“这说明,在你投资了这家企业之后,它变换了别的主体去参与大国企的招投标了。”
“啊!是这样!……然后呢?”
钟晴一时闹不懂秦飞扬到底听没听明白。
她只好更细致地讲下去。
“然后其实这件事捋下来应该是这样的,你投资了这家企业,就是赫淄科技公司,你占有这家企业的股份,这家企业挣了钱之后,就要按比例给你分红。但老板陈赫淄存了小心眼,只想要你的投资不想分利润给你,所以就要制造企业不赚钱的局面。怎么制造呢?就是把能赚钱的事情都拿到另外一个公司主体去做,只要另外一个公司看起来和他没关系,但实际上又是他控制的,就能实现他赚到了钱、但不用分给你的目的。”
秦飞扬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怎么确定他把生意都拿去给另外的公司主体做了?另外的公司既然看起来和他没关系,你又怎么判定的,那其实是他的公司?”
钟晴给他解惑:“这就要再说回大国企了。我找了你投资赫淄科技这个时间节点以后,大国企的招投标记录。从中发现你投资的那家企业不再出现后,开始频繁出现一个之前没出现过的新公司。今天白天我按照那家公司的工商信息,打电话过去,假装要谈业务,聊了一会就套出来,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其实是你投的赫淄科技的老板的妈。”
顿了顿,钟晴问秦飞扬:“现在听明白了吗?其实就是陈赫淄用他妈的名义新开了一家公司,他用这个和你无关的公司主体去投标新项目,挣到的钱就不用和你分。”
秦飞扬“啊!”的一声,差点想要鼓掌。
“你好厉害啊钟晴!你要不然别跟着乔总干了,你到我这里来好不好?我可太需要你了!”
钟晴只当他是胡扯,拉回话题问他:“现在你打算怎么做?报警吗?还是和老板谈谈,让他给你个说法?”
秦飞扬往椅背上一靠说:“还是让老板给我个说法吧,如果能和平解决,我也不想他去吃经济牢饭,毕竟他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孩子。”
钟晴听得顿时心一软。
他童年不完整,于是会顾念其他孩子的童年。
他确实不该一直去做二世祖,他骨子里从来不是真的坏蛋。
过几天,再见面时秦飞扬告诉钟晴:“事情解决了。我把陈赫淄找来,和他摊了牌。他求我不要报警,然后把所有事情都跟我交代了。他果然就是把我当成草包!觉得我人傻钱多,好糊弄好骗,也果然是按照你说的那些套路操作的,把我投的公司主体变成不赚钱,把钱都拿到以他妈名义开的公司去赚了。哦对了,他也说了,薛远堂的确从他那里拿了大额回扣,一共两笔。第一笔是赫淄科技拿到投资款后;第二笔是我让薛远堂去查一下赫淄科技为什么不赚钱,薛远堂跟陈赫淄又拿了一笔好处,然后帮他隐瞒,告诉我公司一切正常。”
钟晴想,其实这个薛远堂才代表了行业的大多数人吧。悄悄地吃点好处,不为人知地拿点回扣,再不动声色地变成越来越富有的人,直至靠金钱积累完成阶级跃迁。但同时,也一点点丧失掉职业原则和做人底线。
秦飞扬告诉钟晴,陈赫淄最终又把盈利业务拿回到赫淄科技的公司主体来做,之前赚到的钱和之后将赚的钱,都会老老实实分红给他这个投资人。
秦飞扬没有更多追究他,也没有去追究薛远堂吃回扣。
“知道他是什么手段,以后我远着他就行。”他很快就学会,在商场上不宜把路走绝。
为了感谢钟晴帮他挖出端倪,找出问题,秦飞扬略过手头项目的后续程序,直接提前拍板:“我决定了,为了你,我要投申汇医疗!”
他以为钟晴会很高兴,这可算是由她完成的项目业绩。
但万万没想到,钟晴竟不领情。她一口回绝他。
“秦飞扬,我以为通过这段时间,你已经长进了,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是个轻浮二世祖。你搞搞清楚一件事,你所做的每一笔投资,是为了你自己的事业,而不是为了我;你不要把事业当做讨谁欢心的筹码,明白吗?”
秦飞扬闻声怔了怔,也嚷嚷起来:“你不要这么说教行不行,我又不会随便为了谁都去投资!我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你不明白吗?你不高兴吗?”
钟晴被这说辞荒谬到:“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又不喜欢你。”
秦飞扬瞪着她,越瞪脸色越阴沉。最后他沉着脸,腾地站起,转身就走。
钟晴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
虽然他已经在改变,但不如他意时,他还是会变回任性的富二代。
一个人想要完全地进化自己,还真不是件说做到就能做到的容易事-
钟晴没太把秦飞扬那点任性不痛快当回事,转天一忙起来就给忘透了。
第二天上班没多久,乔明轩就把钟晴叫到办公室。
他言简意赅地直接宣布:“申汇医疗这个项目不用再跟了。”
钟晴要反应一下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项目,停了?我们不做了?”她意外地问。
“严格说,不算我们主动不做。”
乔明轩直视钟晴。明明是很温文的一张脸,偏偏眼神太过锐利,看得钟晴莫名想闪避。
“是这个项目被其他FA机构撬走了。”
钟晴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
还能有人从乔明轩手里撬走项目?是谁,到底是谁?
看出她的疑惑已经顶在牙齿缝,却死死挺住不问。乔明轩丢出答案解救她:“是通惠资本干的。”
钟晴下意识地立刻说出一个名字:“薛远堂?”
乔明轩看着她,眉梢一动。
“是他。”
顿了顿,笑了,问她:“你怎么猜到是他。”
钟晴认真想想,感觉原因是:“直觉。”
等了几秒钟,见乔明轩没有要多说些什么的打算,钟晴扯出一个半尴不尬的笑容:“那乔总,我出去了。”
刚要起身,就听到乔明轩问她一个问题。
“会觉得失望吗?”
“啊?”钟晴刚刚微抬的屁股又坐回去,想想说,“失望倒也谈不上,但失落还是有一点的。”
乔明轩看着她,缓声问:“你的失落,是因为费了心出了力,项目却没做成?”
——对啊,不然呢?
“还是因为和投资方突然结束一段没头没尾没结果的关系?”
钟晴微愣地看着乔明轩。
他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她也毫不畏缩地对视过去。
钟晴想,他后面说的那是什么话?
她露出憨憨笑容:“您这么一说,我现在一想,还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行。
既然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就承认给你听。
人有时候非要用他人没做过的事去挤兑人,无非就是想听到他人声嘶力竭辩驳:我没有,我没做过,我不是这样子的。
可是想听到这些,不会好好说好好问吗,偏要阴阳怪气。
那就索性承认给你听,噎回你的阴阳怪气。
钟晴知道乔明轩真正想说的是,她和秦飞扬最近走得太近。他之前也敲打过她,不要和这位富二代太过亲密接触。有秦家封建大家长秦苍岩在,他秦家镶金独子和她职场小社畜无论如何都是没结果。
她当然不会对秦飞扬那样的人动什么心机和心思,她当然懂有钱人家里都砌着一座隐形王位,他们对每一个靠近家族产业继承人的异性都怀有着“她是觊觎钱财王位之心”的审判。
她不屑去接受这种有钱人居高临下的傲慢审判。
乔明轩也大可以有话直接说,这样阴阳怪气地拿话点她,要不是他警告过她别动非分之心,她简直要怀疑他在吃飞醋了。
钟晴回答完乔明轩,扮猪吃老虎地憨笑看他。
乔明轩听到她的回答,有一瞬很明显的怔忪,然后皱眉,下一瞬又松开。
钟晴觉得心里莫名愉悦。她居然看到乔明轩脸上表情,用得到瞬息万变这个词。
但他终究是乔明轩,练达老辣的乔明轩。
他马上如常般沉稳自若,简短送八个字给钟晴:“注意分寸,好自为之。”
钟晴也回八个字给他:“乔总您忙,我出去了。”
没有一个字正面回应他的话。就这么卸去了他话里的所指和力道。
乔明轩看着钟晴从自己办公室出去,摘下眼镜,捏紧眉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悄然滋生。
那心情像阴绵小雨,下时令人不觉痕迹,待人察觉时,已经滂沱成灾。
这一刻乔明轩竟然察觉到自己心底有一丝庆幸。
庆幸这项目被薛远堂撬走,钟晴和秦飞扬的接触,可以到此为止-
从乔明轩办公室出来不久,石涛找到钟晴工位来。
“钟晴,跟你说个事,以后我们不用再去跟小秦总对接申汇医疗的事了,这项目被人撬走了。”
钟晴说:“石哥,刚刚乔总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
“哎?乔总已经把你叫进去告诉你啦?嗨,我这说的有点多余了。”石涛用手指挠挠鼻子。
钟晴见他好像有点尴尬和意外,赶紧憨厚地搬梯子。
“是不是乔总记错了,他忘了他让你告诉我,然后他又自己告诉我一遍?”
石涛笑着说:“乔总的记性好得能记住几年前的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好?钟晴在心里呵的一声。
恐怕不见得吧。有一件事、一个人,他就忘得挺踏实的吧。
石涛技术性咳了声,斟酌着措辞告诉钟晴:“以往像这样的情况,乔总会让我这个项目负责人去跟项目成员说,他老人家是咱们三部的大统领,一般不会直接对接到小兵。”
钟晴立刻做出受宠若惊模样:“哇,那今天乔总亲自点我的兵,是不是要给我升项目负责人了?我好像看到我自己要前途无量!”
她越主动说得夸张,越能打消别人多想。
石涛果然被她老实人做美梦的样子逗得大笑:“你才转正几天,就想篡你石哥我的权?我看乔总是觉得我今天得待在另外的项目上,才直接把你叫过去告诉你的。”
钟晴想,打消对方疑惑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自我攻略。如果她百般解释证明,乔明轩对她绝无特别之处,别人反而会越加认定,那就是一种特别对待。
可她如果反其道而行,把什么都先大包大揽认下来,甚至认得更加夸张,对方反而会反驳她的痴心妄想。
人的心理博弈是这样的复杂有趣。
钟晴问石涛:“石哥,通惠资本那个薛远堂,他是怎么撬走申汇医疗的啊?”这是她在乔明轩办公室里就倍感感好奇的问题。
石涛凑近些,把声音压低,告诉她:“申汇医疗的老板不知道冷不丁抽什么风,突然找乔总,给乔总说,希望我们能把估值调高一倍,还说他打听过,秦飞扬其实不太懂,估值调高只要给出一套合理说辞,他就不会起疑心。这样等申汇医疗多拿到一倍的投资款以后,会给乔总、甚至你我,都返回一些好处的。”
钟晴听完立刻瞪大眼睛。
这样的套路,处处透着一股似曾相识的味儿。这不就是这几天她和秦飞扬讨论过的,薛远堂的做事套路?
钟晴想,八.九不离十,是薛远堂搭上了申汇医疗的老板,给他支了招。可惜薛远堂不知道,秦飞扬早就不是以前的傻棒槌,再想从他那用老招数骗钱,如果秦飞扬当场揭穿,恐怕会是一番自取其辱。
“申汇医疗的老板,就这么明目张胆去诱惑乔总?”钟晴对石涛问。
“可不是,胆子够大吧!”
“那乔总呢?”
“毫无疑问,乔总当场就拒绝了。”
“当场”两个字,让钟晴觉得莫名欣慰。不是“考虑考虑再答复”的有所心动过,是“当场就拒绝”的果断。
无论如何,其他不谈,乔明轩在工作方面,极具职业操守。
“然后,被乔总拒绝的申汇,转身就去投靠了薛远堂?”钟晴边说边推断,“项目都进展到这种程度了,申汇老板又急需用钱,他都不惜中途转投其他FA怀抱,那我合理怀疑,这位薛总应该是对申汇老板许诺说:乔明轩办不到的,我都能给你办到,我一定能给你拉来翻倍的投资款。”
石涛点头,接着说下去:“而且显然,乔总不肯赚的灰色收入,薛远堂是要赚的,他和申汇的老板,两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钟晴有预感,她觉得申汇老板这样做,未必会收获到更好的结果。但这是他个人选择,不论后面他是借此发达还是落魄,她对他只有四个字,尊重,祝福。
她问石涛,这件事要怎么跟秦飞扬那边说。
石涛告诉她:“乔总已经跟老秦总通气过了,对老秦总也表达了歉意。老秦总倒是挺好说话,说在投出钱之前看清一个老板的真实品质,比投之后他再暴露,要好得多。至于秦飞扬那边,乔总让我联系过,但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能打通这位小秦总的电话,只好跟他助理说了,让他助理第一时间帮忙转达。”-
中午下班,钟晴和凌娜、吕鹏山一起下楼吃午饭。
边吃边聊时,她收到秦飞扬发来的信息。
「好了好了,你赢了,行了吧?」
钟晴看得莫名其妙,发了一个“?”过去。
秦飞扬的新信息马上到:「你够了啊,我都服软了,你还在那跟我表演得便宜卖乖!」
钟晴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哥们在说什么?
她连筷子都没放,飞快地回了几个字过去:「什么服软?」
刚放下手机,信息音又接连不断地响起一大串。
钟晴拿起看,不得不感叹秦飞扬的打字速度。
秦飞扬:「钟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好好好,我低头,我服软,我不跟你较劲了!」
秦飞扬:「我承认我昨天从转头就走一直到今天中午始终心神不宁食不下咽睡不好觉!」
秦飞扬:「我承认为了逼我自己别先低头,我甚至从昨晚关手机到现在!」
秦飞扬:「我承认刚刚我开机之后,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信息哄我,结果没有!!!」
秦飞扬:「好,我承认我终于先绷不住了!我服软,我认输,我先跟你说第一句话,总行了吧!!」
秦飞扬:「我承认你说得对,你别跟我发明知故问的话了,行了吧!!你快得意死了吧,我秦飞扬还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钟晴觉得吞进喉咙里的饭菜都是问号形状的。她被他一连串“我承认”搞得头皮都在发麻。
她从昨天到现在,该干什么干什么,哪有什么心思念头去跟他较劲儿?
他戏好多。
一旁凌娜凑过来问:“钟晴,钟晴?怎么了?”
钟晴“啊”了一声,回凌娜:“没什么。你刚才问我什么?”
凌娜说:“吕鹏山刚刚和我说,咱仨有空一起去吃涮肉呢,好不好?”
钟晴盯着手机飞快打下一行字,回给秦飞扬:「大哥你这段戏多少有点过,较劲什么的,不至于不至于。」
嘴巴也在同步回答着凌娜:“当然没问题。”
放下手机,她看到吕鹏山眼神很愤怒:“你不想去可以不去,用不着假模假式地忙成这样!”
钟晴想,怎么回事?手机那边和手机这边,怎么各有一个心眼不大的当代男青年。
当代小心眼男青年的含量已经这么高了么?
她好脾气地解释:“刚刚我是在安抚一个难缠甲方。”
吕鹏山依然一脸愤愤:“那好,你想去的话,就给个日子,别就会空口答应画大饼。”
钟晴觉得他好笑:“我能理解你这是在求我和凌娜跟你一起去吃涮肉吗?”
吕鹏山呸了一声,脸红了。
凌娜在一旁噗嗤笑出声。
钟晴手机又一声响。她拿起看,是秦飞扬发来一串菜刀。
随后是一行字:「合着就我一个人在较劲?你自己该吃吃该睡睡?钟晴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但这行字马上就被撤回,钟晴被晃得眼睛都一花。
然后一行新字出现在屏幕:「算了算了,我认栽,翻篇了。你说得对,我是应该为自己的事业去投资,而不是为着哪个没良心的人。所以申汇医疗,后续流程化繁为简吧,我愿意投。」?
钟晴想,怎么回事,他那边信息延迟成这样么?
第46章 想要维护她
钟晴想, 怎么回事,秦飞扬那边的信息怎么这么延迟,他没去上班, 没见到他助理?
她问他:「你今天上午去公司了吗?」
秦飞扬的文字里透满着愤怒:「没有, 我昨晚没睡好,今天上午旷工。都是因为你, 你满意了吧!」??
钟晴简直想回一句:我满意你个大脑袋瓜。
她想了想, 回他:「你的电话现在能打通了, 那等下你的助理应该会打电话告诉你:申汇医疗这项目我们不再跟进了, 已经被其他FA撬走去找其他投资人了。」
消息刚发过去, 秦飞扬的电话直接打过来。
钟晴接起。
秦飞扬的声音语调像唱大戏,各种感情饱满到极致:“什么?项目被撬走了?怎么没人跟我说?怎么回事?”
钟晴无奈扶额:“有很多人想跟你说,但你的电话关机。”
秦飞扬在那边默了一下, 声音里的气焰矮下去, 甚至有些彷徨似的, 问钟晴:“这项目被撬走, 是被我拖的吗?我承认,之前的流程我有故意拖延的成分, 但只有一点点!我这样是想借着项目没做完, 可以和你多相处一阵子,要是早知道会这样, 我一定连这一点点都不拖!”
钟晴头都大了, 她怀疑秦飞扬以前就着喝酒看过一万本言情小说。
她止住秦飞扬的喋喋不休:“停!小秦总,你听我说,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企业老板想让我们跟你把估值报高,然后给我们返回扣, 但我们没答应,他就跟着别的FA跑了。”
秦飞扬松口气:“原来是这样。”顿了顿,他说,“钟晴,你们这么有职业操守,我更喜欢了!这样,这个项目没成,你去再找一个来,什么样的都行,我投!”
钟晴无奈得直拍脑门。昨天她跟他说的话,他到底听进去几句呢。
她决定把有些话说清楚。
“小秦总,我正在吃午饭。”
秦飞扬立刻说:“哦那你吃,吃完我们再聊。”
钟晴说:“今天中午有道硬菜是炙烧和牛。但我爱吃茄子,不爱吃和牛。”
秦飞扬附和:“好,你爱吃的不爱吃的,我记下了。”
钟晴:“和牛太贵,不是我的菜。”她顿一下,告诉秦飞扬,“你就像和牛,贵,不是我的菜。”
她说完就挂断电话。
秦飞扬只要不傻,就完全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她已经足够顾及他秦大少的尊严和脆弱心灵,拒绝得明白却措辞婉转。
收起手机一抬头,看到凌娜和吕鹏山都在看着自己。
凌娜眨眼问她:“你真不爱吃和牛啊?”边说筷子边探进钟晴餐盘,去夹她盘子里的牛肉。
钟晴觉得她可爱死了,笑着随她夹。
转头对上吕鹏山视线。以为他会对自己说点什么刻薄话,诸如“你可真有本事,连甲方爸爸家的富二代都给勾上了”之类。
结果他却直愣愣问了句:“那我是和牛还是茄子?”
钟晴差点傻了:“你想当我的菜?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吕鹏山立刻冷笑起来:“你倒是想得美,我只想确认我的价值是‘贵’。”
钟晴松口气:“老天爷保佑。”
凌娜在一旁快要笑岔气:“你们俩可真是冤家。”
三人边吃边笑闹成一团。
离他们不远,辛行资本三位部门负责人正坐下准备一起吃午饭。
他们听到一些三个年轻人的聊天内容。
韩向风笑着说:“别说,没准小吕真是喜欢钟晴呢。”
欧金荣也笑:“我还想给小吕介绍个女朋友呢,我好朋友家的女儿。你这么一说,我倒不知道小吕心里到底怎么想了。老乔你说,我还该跟小吕讲介绍对象这事儿不?”
韩向风打趣他:“你问错人了,这事儿你得问我,你问老乔?你看他什么时候参与过这种闲事儿。”
乔明轩推推眼镜,果然一脸的事不关己。但他开口时却居然慢条斯理地说:“应该讲。能促成一桩婚,也是功德。”
语气中肯得谁听到都要说,这意见里可没有一丁点私心-
钟晴的拒绝给秦飞扬带来难以言说的感受。
又意外,又不意外。他没被女孩子拒绝过。可是现在拒绝他的是钟晴,一切又显得不那么说不过去。
他很沮丧,但却不想就此罢休。
越得不到越想得到这种心情,眼下他体会得淋漓尽致。
忍不住天天得空就想,怎样做才能吸引钟晴更多好感和注意。怕自己想得不对,还专门向助理请教。
助理压着心中惊诧,稳住秦飞扬,告诉他:“按照那位钟晴小姐的性格,您如果死缠烂打,可能会有反效果,不如先冷淡一段时间,不用天天打电话发信息,隔上几天再约她见个面、喝个茶、吃个饭,她会更容易应约。”
这面安抚住秦飞扬,转身他立刻把这前所未有的迥异情况向秦苍岩汇报。
秦苍岩前前后后听完,面露恼怒。
“我早就当面提醒过那个女孩子,要懂分寸。看来她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那我只能当面叫她知道了。”
秦飞扬的助理深谙大老板心思。像他们这种富豪之家,对平头百姓家的女孩永远自戴有色眼镜,透过有色镜片看出去,每个女孩都带着想要侵吞豪门财产的野心。
秦苍岩让秦飞扬的助理回去,交代他:“不要让飞扬知道你来找过我,看住他,尽量不要让他和那女孩再有机会单独相处。”
打发走儿子助理,又叫来自己助理,交代:“把辛行资本那个钟晴约来,和我见一下。”
助理疑惑:“也叫乔总一起来吗?”
秦苍岩立刻说:“不叫他。并且不要让他知道,我单独叫钟晴来这件事。”
助理早被培养出足够的自知之明,不该问的不再多问,依令执行。
钟晴收到秦苍岩助理电话时,十分意外。听这位助理说,是秦苍岩想约见她时,意外已经升级成茫然。
第一反应是想拒绝。
她和秦苍岩之间隔着太多层,有什么事是他有必要越过这些层级直接和她谈的?
只能是和他儿子相关。
钟晴隐隐有些猜到秦苍岩约见自己的意图。她飞快权衡。
要不要拒绝?
最好不要。
秦苍岩是乔明轩最重要的人脉,她如果回绝这次约见,秦苍岩恐怕要迁怒乔明轩。
那就去一趟好了。
正好可以跟秦苍岩一五一十讲清楚自己的态度,她本来就对他儿子没有半分念想和企图。
权衡完毕,她对秦苍岩的助理应下这场约见。时间就定在下班之后,会有车子提前在钟晴上班的写字楼前等。
钟晴想,这可能是自己在秦苍岩那里获得的礼遇最高的一次。
秦苍岩助理挂断电话前,又礼貌地提出另一项要求:关于这次见面,还请钟晴小姐不用告知乔总,可以吗。
钟晴笑了笑,应下:可以。
反正是私事,不告诉就不告诉吧。乔明轩不也点过她,要她在私事上与他保持距离。
那就如他所愿。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钟晴收拾好东西走去电梯。
在电梯间好巧不巧遇到石涛。
钟晴和他一路聊出电梯,径直走出写字楼。
秦苍岩的司机等在门口,见到钟晴就迎上来,礼貌地自我介绍,并告诉钟晴:“车就在前面,钟小姐这边请。”
石涛忍不住“咦?”了一声,当着秦苍岩司机的面,也没好意思多问。
等钟晴上了车,她手机里已经跳进石涛发来的信息:「你什么时候跟老秦总这么熟了?他居然派自己的司机亲自来接你?什么情况?」
钟晴能从这些不带声音的汉字里,听到石涛惊叹不已的疑惑。
她想了想,既然已经被撞见,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于是实话实说发回去:「今天下午突然接到老秦总助理的电话,他说老秦总想约我见个面。还特意嘱咐我,这个见面就不要告诉乔总了。我也很纳闷老秦总单独找我想谈些什么。管它呢,去就知道了。」
过一会儿她又收到石涛的信息:「那行,你自己机灵点,随机应变,不管什么事别吃亏,如果感觉真要吃亏了就给我或者乔总打电话,我们给你撑腰。」
钟晴握着手机,觉得心里暖麻麻的。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很多艰辛苦难、生死离别,被人伤害过也被人背叛过。但她依然热爱生活,依然觉得人人都会有更好的明天。也许就是因为身边还有像石涛这样的人,和他们总是会不经意间散发出的这份关心和友爱,让她对下一个日出、下下一个日出……都会怀有新的希望。
落下些车窗,傍晚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钟晴的面庞。
钟晴享受着和煦晚风的温柔轻抚,觉得去见下秦苍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迎着晚风笑起来-
乔明轩下午去见了一个客户,聊完已经快到下午五点钟。
没有必要再回趟公司,于是他调转车头开向宗勇发到他手机上的一个地址。
是家五星酒店的西餐厅。宗勇说想和他一起吃晚饭。
他和人聊了一下午事情,觉得有些累,本来不想去。架不住宗勇三求四请。最后更离谱的是宗勇直接发过来一张照片,西餐刀放在手腕上,准备割下去。
宗勇发信息说:「亲爱的轩仔,你要是不来,我就要对自己下手了!」
乔明轩冷笑一下,回他一句:「别废话,快割。」
放下手机却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把车头调转开往那家西餐厅方向。
路上他也奇怪。自己的边界感从来无坚不摧,却总是好像能被宗勇的软磨硬泡攻破一角。
除了宗勇,还有别人可以这样吗?
想说没有,可再一凝思,发现有张面孔隐隐约约浮现在眼前。
他踩了下油门,提速撞破那隐约剪影。
等到了那家西餐厅,乔明轩才发现,这顿饭不只有宗勇,还有曾雪莹。
见他出现,曾雪莹先笑盈盈地赔礼:“我昨天单独约你,你不肯出来,只好用这个主意了。你别怪宗勇,是我逼着他对你死缠烂打,说什么都要把你约过来的。”
宗勇也对乔明轩做出投降和告饶的手势:“她威胁我如果我不照做,就剪掉我的胡子,可是我的小缪斯认识的是长了胡子的我,我要是一下没有胡子了,我担心我突然变太帅,会吓到她,所以我只能顺从威胁。”
乔明轩瞥他一眼,那一眼里全是嘲讽和刀。这种不要脸的话他可怎么好意思张口就说。
转头看向曾雪莹时,乔明轩微微一笑,抱歉地说:“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没有提前准备礼物,这顿饭算我请吧。”
他一进来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他知道宗勇离做寿星还有段日子,所以今天是谁的生日一目了然。
曾雪莹笑得极开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又轻轻说,“你能来就已经是很好的礼物。”
乔明轩略去这句颇显暧.昧的话,仿佛没听见。他按铃叫来服务生点餐。
餐品上得很快,宗勇叫了瓶红酒,斟了三杯,一人一杯。
他提议:“来,我们一起喝一杯,祝雪莹第四十个十八岁生日快乐!”
曾雪莹气笑:“你说谁五十八呢!”然后也举起酒杯。
乔明轩举起的是水杯,他解释说:“我开了车,以水代酒吧。”
曾雪莹面露失望。
宗勇眼珠咕溜溜转,然后伸手夺下乔明轩的水杯,又把红酒杯塞他手里。
“在这叫代驾不犯法哈,雪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五十八岁生日,来,喝口酒!”
乔明轩也觉得日子毕竟不同,怎么说也是曾雪莹生日,再坚持会很扫兴,于是跟着一起喝了一杯。
刚喝完这杯酒,乔明轩的手机就响起来。
他拿起看,是石涛打过来的。
接通后,他问石涛:“有什么事?”
石涛没有立刻说话,好像在犹豫措辞。
乔明轩不免觉得奇怪,石涛有事找他汇报,从来没有这样的忸怩状态。
他再次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石涛这回清了清嗓子,告诉他说:“乔总,我也不知道这事到底应不应该跟您说一声,说吧,其实钟晴那边交代过,说不要告诉您;可不说吧,我又总觉得心里好像不太踏实。”
听到钟晴名字,乔明轩心下一凛,声音也不由自主沉静下来,他立刻问:“钟晴?她怎么了?”
石涛在那边回:“领导是这样的,晚上下班我和钟晴一起离开的公司,出了大楼,我就看到秦苍岩秦总的司机专程来接她。当着面儿我不好问,等钟晴上车之后我给她发信息问是怎么回事,钟晴说,下午时老秦总的助理约她,说老秦总要见她。听到这儿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问题不大,可接下来钟晴说,老秦总还跟她提了个条件,让她不要告诉您。听完这个条件,我就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我回想了一下最近小秦总对钟晴的态度,总觉得老秦总找钟晴可能是跟他儿子有关。我就怕钟晴去了,会不会被甩张支票让她以后离小秦总远点什么的……钟晴那孩子老实,我怕她应付不来,就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您……”
他还在啰嗦,乔明轩已经制止了他。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有事要办,具体的回头再说。”
他挂断电话,立刻切到软件页面准备叫代驾。
他对做过的事很少有返回头埋怨的,但这次竟然很想埋怨宗勇,为什么刚刚一定要劝他喝酒-
乔明轩难以克制地懊恼,他觉得宗勇强塞给他的那杯酒简直耽误事。
如果没有那杯酒,现在他已经立刻出发了。
乔明轩登陆代驾软件的功夫,宗勇察觉到他面色不虞,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老乔,我听见你提到钟晴,怎么了?她那边有事儿?”
乔明轩嗯一声。
曾雪莹的声音在对面响起:“非得你亲自去处理吗?其他人去,不行吗?毕竟……今天是我生日。”
乔明轩抬头看她。她是含着笑意问的,但笑容里有着祈求。那样骄傲的女人,也终于释放出自己的祈求。
他感到有些抱歉,但依然说:“是,得我亲自过去处理,别人不行。”
曾雪莹脸上保持住体面笑容,里面的祈求已经化成落寞。
乔明轩忽然想到什么,一转头,问宗勇:“你司机在外面等着吗?”
宗勇点点头:“在啊。”
乔明轩站起身:“把他借我用一下。”说完人已经走出西餐厅。
他人看起来淡定沉着,但脚步走得急急火火。心里隐藏的焦灼一步一步显现在脚印里。
曾雪莹的笑容终于垮下来。
“他之前拒绝我时,我告诉自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现在我多给我自己的这次机会也已经用完了,但他还是没给我一丁点回应。”
宗勇举起酒杯,故作亢奋,去调动曾雪莹的情绪:“来雪莹,咱俩喝,这酒老贵了,回头让老乔这个坏蛋买单!骗不了他的感情,我们就骗他的金钱!”
曾雪莹又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对!来,干!”-
乔明轩借了宗勇的司机,一路开车到苍石基金。
车子刚到苍石大厦楼下,还未驶进停车场,乔明轩就叫司机停车。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乔明轩已经解开安全带,直接推门下车,大步走向大厦正门。
宗勇的司机错愕连着错愕,错愕不已地停好车后,不知道自己该去该留。
拿起手机给自己老板打电话询问:“宗总,我已经把乔总送到苍石大厦,那现在我是打车回去西餐厅,还是留在这里等乔总?”
宗勇怔了一瞬,反问他:“乔总下车前没告诉你吗?”
司机无奈:“乔总没等车停稳就冲下去了,虽然脸上表情很沉稳镇定,但从肢体动作上看,他应该是急得不行。”
宗勇“哦豁”了一声,不可思议道:“他还有这么急的时候?”都是为了那个叫钟晴的女孩。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原则,他告诉自己司机:“你就留在那等乔总吧,等他忙完你再开他车给他送回家去,我这你就先不用回来了,我自己叫代驾。”这样他的司机就能把后面的事情全都看进眼里,回来好说给他听。他可太想知道乔明轩这样急得几近失态,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在这件事的另一端,牵着扯着他心绪的人,是不是那个名字有如咒语,会叫人忍不住对她越见越钟情的女孩。
乔明轩走进苍石大厦,等不及值班前台通报,只说已经和秦总提前约好,直接走去电梯区。
进了电梯他按住关门按键不放,仿佛这样可以加快关门速度。电梯一路向上,直到董事长办公层。
大步走在走廊里,自己都不察觉地一步快过一步。
潜意识里好像在认为,每慢上一点,钟晴就会被秦苍岩居高临下地多轻侮一分。
他太知道秦苍岩要找钟晴聊些什么。
他儿子作为富豪之家的继承人,他允许秦飞扬在外面玩和混,只要不动真格,一切随便他。
所以秦飞扬无论在夜店还是KTV,不管玩得怎么嗨,只要对方女孩也是混着玩的,彼此之间都没有认真,他就通通不操心。他相信以秦飞扬的眼光,看待那些混着玩的对象也只是逗个闷子,消遣而已,不当真。
可钟晴不一样。她不玩不混,有正当职业,不是消遣逗闷子的对象。和她之间如果有什么,那秦飞扬一定是认真的。
之前当秦苍岩察觉儿子对钟晴的态度与众不同,他已经开始警惕。如今听说这女孩甚至能够改变他儿子,他立刻警铃大作,甚至已经在心里惊怒。
一个家世严重不对等的普通女孩,怎么敢借着工作之便,有了肖想攀上富豪之家的心。
他必定要把这种非分之想当面消灭在这女孩面前。
而这过程,对于女孩来说,是不得不直面的轻慢甚至羞辱。
一想到这,乔明轩不由握紧双拳。
脚下步伐迈得更大更快,场景在眼侧几乎滑成虚影。
终于站定在秦苍岩办公室门口,他敲敲门。
秦苍岩在里面问:“谁?”
并不是“请进”。
但乔明轩已经不想等,他推门,对着里面人笑吟吟说:“秦总,是我。”
第47章 突然的幽默
办公室里面的气氛, 并不如乔明轩预先猜想那样紧张压迫、剑拔弩张。
看样子秦苍岩和钟晴的谈话还没来得及步入正题。
见到是他推门进来,沙发上对坐的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全都表情诧异。
钟晴心口怦怦地跳。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心情。
刚刚走进这间屋, 在沙发坐下来,她就开始进入等待审判状态, 像一只待宰羔羊一样, 等着秦苍岩寒暄完毕, 对她直入主题, 隐晦宣判她不配和秦飞扬交往, 告诫她从此和小秦总务必保持距离。否则?否则会有她不能承受的事发生。不要不信,这就是金钱带来的等级差异。
虽然已经准备好要表现得不卑不亢,虽然知道不靠别人, 自己也应对得下去等下场面。
可当乔明轩走进时, 不管怎样, 那一瞬她就是知道, 他是专门来搭救她的。那一瞬她像在上断头台前等来救命人。哪怕已经决定大不了英勇就义,可还是会忍不住对这救命人的出现心跳加快激动万分。
这一刻她心里漾起远比感激要复杂得多的情愫。
如果没有那个特别原因挡在前面, 她会承认这情愫里有不可抑制的动心。
秦苍岩看着门口, 愕然一瞬,笑起来说:“明轩, 是你啊。”他转头看眼钟晴, 若无其事般笑着问道,“钟晴叫你来的?”
不等钟晴解释,乔明轩自己说:“如果是她叫我, 我会和她一起出现。”边说边走到沙发前,自然而然落座在钟晴旁边。
他扭头看着钟晴, 从容温和地问:“刚刚在和秦总聊什么?没有胡说八道地冲撞了秦总吧?”
钟晴上道地憨笑,一副老实人没心机地有什么说什么:“秦总正在问我家庭情况,老家在哪里、家里几口人、都在做什么之类的,我没有胡说八道,全都是诚实作答。”
钟晴话音落下,秦苍岩在对面轻拍沙发扶手说:“想不到,钟晴是个这么励志的孩子,居然是从那么艰苦的村庄里走出来的。”
乔明轩笑笑说:“既然都是些话家常的事,就别打扰秦总了,你先走吧,我和秦总还有些事要谈。”
钟晴紧紧抓牢这副递过来的梯子,顺势就向下爬:“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和秦总谈正事了。”
她当即起身,对秦苍岩憨然行个礼,说了声:“秦总再见,下次有机会再陪您聊天。”
然后就告辞退出。
秦苍岩看着这对上司下属,一唱一和表演你登场我退场,过程丝滑得叫他抓不住任何一个留人的节点。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再次关好。
秦苍岩看着乔明轩,老谋深算地笑了。
“明轩啊,你手下这小女孩,很有些手腕。”
乔明轩回以温和微笑,但回答却一点也不温吞。
“我手下这小女孩,谁见谁都说,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说完乔明轩在心里一愣,继而觉得好笑。为了护犊子,他居然都要说她老实本分了。
“老实本分的女孩,可不会令秦飞扬那小子那么着迷。他助理跟我说,他最近一段时间跟丢了魂儿似的,就看到你手下这小女孩才能回回魂儿。”秦苍岩笑着说道。
笑意渗透在每句话里,像变了一种味道,仿佛每个笑音都有森森警告之意,叫人心生忌惮。
乔明轩表情不变,一贯地温雅,也笑着拆招。
“钟晴这女孩,身上是有点不一样的劲儿,很上进也很阳光,会比较容易吸引到别人的好感,但不会专门针对同龄异性。我公司其他员工不管男女,也都很喜欢她。至于小秦总,您大可不必担心,小秦总之前没有接触过钟晴这种职业女孩,所以觉得新鲜,才处处想和钟晴多做接触。过一阵他见习惯了职场上的干练女孩,就会过了这个劲儿了。”
秦苍岩听到这里,不禁露出诧异表情。他怎么也没想到,乔明轩竟为了维护一个下属女孩,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他把过错立足在钟晴身上,秉持的立场是那女孩在扮猪吃老虎博取儿子的注意力。可乔明轩竟然几句话就扭转立场,把过错悄然转移到了秦飞扬身上——是他贪新鲜,主动接触的钟晴。
秦苍岩按捺住心头诧异,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你有为人上司的立场,我有为人父的立场。不管怎样,还是希望明轩你能跟她明确说一声,我今天没来得及跟她说的话:希望她和飞扬的交往能到此即止,保持好距离。”
乔明轩看着秦苍岩,温雅的笑容渐渐敛起。他脸上袒露出推心置腹的真诚和不卑不亢的博弈。他看着秦苍岩,不疾不徐字字清晰地说明:“秦总,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您了解我,我不会把这种会令人难堪的话告诉她。因为在这件事里,她只是被人喜欢,她没有错。据我所知,她已经明确拒绝过小秦总。”那天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午饭,他听到她怎样在电话里拒绝秦飞扬。
秦苍岩听完乔明轩这番话,顿时心惊。
自己作为乔明轩多年的合作对象,是他手头最大的几个甲方投资人资源之一。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为了维护那个女孩,做到这样的程度,不惜拉开与他对阵的架势,甚至有些硬碰硬。
秦苍岩看着乔明轩,心念瞬息百转。
最后他还是选择笑了笑,化解掉这场对峙。
他是乔明轩的资源,同样乔明轩也是他的资源,为了一个不足道的女孩得罪掉乔明轩再去找其他FA,倒也不必。
他笑着对乔明轩说:“明轩啊,今天是我有些唐突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单独找钟晴过来。你也理解理解我,当父亲的,都是关心则乱。”
乔明轩立刻回以温润笑容,“当然理解,为了小秦总,您不容易。”客套完毕,他起身告辞,“那我也不打扰了。秦总,稍后有好项目再和您联系。”
“一定。”
退出秦苍岩办公室,乔明轩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微微有汗。
原来刚才的博弈中他不是不紧张,只是想要维护一个人的心思占据了上风-
钟晴从苍石大厦出来,站在门口犹豫一下,要不要等乔明轩下来一起走?
马上她就推翻这个想法,脚下生风地直往地铁站方向走。速度快得不像在走路,像在逃难。
出了地铁,在小吃摊简单吃碗面,钟晴步行回金嘉公寓。
一进家门,她看到施雅妮正抱膝坐在客厅沙发上,下巴搁在膝盖,眼神有些发虚地望着前面空气。她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半瓶酒和一个酒杯。
她居然在一个人喝闷酒。
钟晴有些惊了,那样开朗爽快大大咧咧的施雅妮,居然也有需要躲起来喝闷酒的忧愁。
这样的反差叫钟晴对施雅妮生出无限怜惜。快乐的人不快乐起来,总是格外惹人心疼。
她连忙放下手里包包,坐近施雅妮,轻声地问:“雅妮姐,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施雅妮转头看向她,视线还是虚虚的,冲她勉强地笑了笑。
“咱们团建那天追过去那女孩,你还记得吧?”
钟晴点头。
茶艺高超,印象深刻,很难忘记。
“她哥哥是严洛的上司。”
钟晴又点点头。她记得当天施雅妮的男朋友对那女孩说过,要不是看在她哥面子上,他的工作组根本不会收那个女孩。
她感觉自己好像隐隐猜到事情走向,“然后呢,姐夫的上司,对他施压了?”
施雅妮先回以惨淡一笑:“以后可能叫不了姐夫了。”
钟晴的心空通一声往下一沉。
“严洛的上司直接找他摊牌了。”
施雅妮从茶几抓来酒杯,仰头喝一口,把手撑在额头上,好像在用很大的力气撑住自己的精神。
“他上司直接跟他说,他妹妹喜欢他,如果他肯选他妹妹,下一个晋升合伙人的名额就给他。如果不选,当然也不会为难他。”
钟晴想,这么听起来,上司人还怪好嘞。
但施雅妮转头对她说:“傻丫头,你真信了不会为难他这种话了?这么说本身已经是在威胁。”
钟晴愣住。
职场上的人精都是这么说话听话的?要反着来?
她问施雅妮:“那姐夫是怎么选的?”看着施雅妮眼下的状态,她脱口问,“他难道选了做上司妹夫?”
施雅妮回得含蓄又包容:“他还没有明确做选择,但我知道,他需要这份工作。”
钟晴却听得心里有气。她把酒杯从施雅妮手中抽走。
“雅妮姐,别喝了,这酒劲儿大,喝多难受。你干嘛要让自己难受?难受也应该让别人难受。”
她给施雅妮倒一杯白水,让她喝。
一杯水下肚,施雅妮迷离的眼神恢复些清明。
她笑着问钟晴:“小钟晴,要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钟晴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雅妮姐,我只想说,我们不要被动,不要做被选择的选项。我们要做主动选择的那个人。如果是我,我会换个姐夫。”
施雅妮笑着点头:“说的好。”她从茶几上摸来自己的手机,直接拨通严洛号码。
线路一接通,她就直接说:“严洛,我们分手了。再见。”
干脆说完,利落挂断,按住电源键不放,直接关机。
钟晴好佩服施雅妮,她留给自己伤春悲秋的时间也只有几杯酒的功夫。一旦想通,立刻做决定,绝不拖泥带水。
真是我辈飒爽女性的楷模。
接下来的时间里,施雅妮像想通一切,不再借酒消愁,也不再惆怅自怜。
她恢复成往常一样,甚至比平时还要更有精气神一些。
边吃薯片边看综艺,薯片咬得嘎吱嘎吱响,被综艺逗得笑很大声。
然后关掉电视,去洗澡做面膜。出来时,脸上贴着海藻泥,嘴里哼着歌。
钟晴差点就信了她是真的洒脱不在乎了。只是当她看到面膜糊不到的那一双眼睛。那一双比兔眼还红的眼睛,已经泄露了一切。
施雅妮不是不伤心的。
钟晴心里难过。联想自己之前和景絮风那一段过往,再看眼下施雅妮和严洛草草收场的感情。还有被男人骗的易澄澄……
所以恋爱到底能给女人带来什么呢?除了伤心和眼泪。
她几乎已经害怕爱情。以前总觉得网络上有人大喊“再也不相信爱情”太过矫情。现在她明白,那只是女孩子们物伤其类后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而已。
钟晴没有戳破施雅妮有一双哭过的眼睛。有时别人的伤心不需要安慰,受伤人只想要体面地躲起来舔舐伤口。
她只若无其事地对施雅妮道了声晚安。
准备睡前洗漱时,玄关处传来剧烈敲门声。
敲得钟晴心都一震。
看看表,已经快到晚上十点钟。
从施雅妮说分手到现在,正好够严洛从住地一路飙车赶过来。
她走出房间,看到施雅妮正站在客厅,很犹豫要不要开门。
外面严洛敲门无果,已经开始动用人声:“雅妮,雅妮,你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开门!”
钟晴差点莫名笑出来。雪姨梗真是长存在每一个叫门场面里。
为防止被投诉半夜扰民,她还是走去玄关开了门。
门刚被拉开一条缝,严洛就像潮水冲破堤坝一样,直接把门推开到最大,人一下就冲了进来。
钟晴感觉自己是被洪水给卷到了,直接被冲到了一边去。
等她回正身,看到严洛已经冲到施雅妮面前。
好歹是个型男,这会儿却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他两手握住施雅妮肩膀,悲痛至极地问:“你凭什么单方面选择和我分手?是,我是需要这份工作,但我工作晋升靠也靠本事不靠卖身!”
他的每一句肺腑之言都好像发自丹田,给忧伤加重了立体混音,在夜晚里听起来,他简直心都已经碎了一样。
“施雅妮,你真够狠啊你!你问过我想分手了吗,你就想分手分掉我?我告诉你,就在你跟我说分手之前,我已经打电话给我上司坚决地提出辞职了!我可是裸辞、裸辞你明白吗?在找到工作之前这段空窗期,你必须养我!分手?我不同意,我要吃你软饭!”
明明是很悲壮、很情绪饱满的场面,钟晴却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施雅妮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是哭又是笑,笑完又哭,哭着哭着又笑。最后情绪混乱到只能用小拳拳猛捶男朋友胸口。
钟晴看着两个人,知道今晚对他们至关重要,她这颗灯泡务必消失一下比较好。
她悄悄拿起手机穿上鞋子,出门关门,把空间完整地留给两个人,去修复重塑他们的关系和感情。
她乘电梯下楼。
出了单元门,站在外面,一时有点后悔刚刚下楼前没有回房间拿上身份证。
现在回去拿吗?
正犹豫间,她接到施雅妮的电话。
施雅妮问她:“钟晴,你在哪呢?一转身你人怎么不见了?”
她问话时有些气喘吁吁。钟晴觉得那急喘声怎么听都暧.昧,那是刚刚与人激.吻后留下的气促证据。
人家两口子正在激.情兴头上,她现在上去取身份证,不合适不合适。
她连忙说:“雅妮姐你别担心我,我正往同学家走呢,她正好叫我过去陪她住几晚。”
施雅妮喘着问:“真的假的?”
钟晴保证:“真的!”
电话里传来严洛的声音,“妮妮,来嘛,钟晴那么懂事,都给我们腾地方了,你快来嘛!”
施雅妮窘窘地让他“滚!”。
钟晴听得差点想找篇道德经洗涤心灵。她对施雅妮飞快说:“雅妮姐你不要担心我、我今晚真的在同学家、骗人是小狗!”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钟晴:……汪。
她是小狗。她骗人,她根本没有方便去的同学家。大半夜的,怎么好突然打扰别人。
所以现在,该去哪里凑合一晚?
回郊区实在太远,并且还会打扰到早已经睡下的易澄澄。看到她半夜突然出现,会吓到澄澄的。
还是不要惹澄澄担心。
也没办法住快捷酒店,身份证正躺在楼上房间的钱包里。
到底该去哪里熬过这漫漫长夜呢?
钟晴站在单元门前的路灯下,心里犯着难。身后忽然响起说话声,差点吓她一跳。
“大晚上的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脚下也涌过来毛茸茸的一团。
钟晴低头看,是可爱小奶片在蹭她的脚。
她回头,看到奶片主人,正背光站在路灯下。
这么看上去,他好像比平时更高更颀长。
仔细看,他没有戴眼镜。人看起来还是温文的,但没了眼镜的缓冲,眼神比平时更显犀利敏锐。
路灯的橘光给他镀上一层暖色,他映在这夜晚温柔的光芒里,若谁不经意向他看一眼过去,仿佛立刻能被挑起心动。所谓一眼心动,也许说的就是眼下意境。
钟晴定定心神,眨眨眼,反问乔明轩:“乔总怎么这么晚还在遛狗?”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乔明轩眼底好像很快划过一抹微窘的异样神色。
她想也许是路灯灯光闪烁的原因。
“不是你把它叫出来的吗。”
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钟晴:“啊?”
反应一下后立刻会意,他是听到她刚才对着手机学狗叫。
“…………”
救命!
可不可以求这个人不要有突然幽默的时候,简直冷死人!-
钟晴呵呵干笑着,硬着头皮往上杠:“我叫那声不是喊奶片儿下楼,我是告诉它太晚了该睡觉了。”
奶片儿在她脚下仰起小脑袋,汪了一声,像在附和她。
乔明轩抓住钟晴的话头,反问她:“这么晚了,你都知道让小狗待在家里睡觉,那么你呢,怎么傻站在这不回去睡觉?”
“……”
这个复杂问题该怎么解释?
解释不通的事,干脆就不要解释,直接转移话题就对了。
钟晴对乔明轩说:“对了乔总,傍晚时好巧,我们竟在秦总办公室遇到,我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呢。”
“谢我什么?”乔明轩不动声色地问,边问还边漫不经心地扯着狗绳,制止小小奶片儿得寸进尺顺着钟晴裤腿想往上爬。
钟晴坦荡地说:“谢谢您及时出现。您要是再晚上一点,我已经要被老秦总拷问和他儿子的关系了,没准还会收到一张‘把钱收下以后离我儿子远点’的支票。”
她边说边笑起来。
牙齿白白的整齐的露出来,有点憨态又有点小小的狡黠。
乔明轩用力地看了一眼那笑容,挪走了眼神。
过了会,等那笑容被收起,他抬眼重新看向她,问:“如果真发生了你说的那些,你打算怎么做?”
钟晴用手比着八托在下巴上想了一下,认真说:“人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我选择收下支票。”
又是那副有点憨态又有点小狡黠的样子。
乔明轩看着钟晴,此刻竟在想,难怪秦飞扬会那么着迷她。
他对钟晴说:“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还是得嘱咐你一句。秦家的财产,全国都排得上名,秦苍岩不可能会同意他儿子和一个无家世的普通女孩在一起,如果他发现了什么苗头,会不择手段去打压你。秦飞扬他也不适合你,他的人生掌控在他父亲手里,他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他对女孩子多半也是图新鲜,没什么长性。所以目前,如果你对秦飞扬没有感觉,那最好不过;就算你对他已经起了好感,趁着还不深,也是赶紧断掉的好。”省得陷进去后,最终受到伤害的,终究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豪门里的深情从来都是无根浮云,风一吹也就散了,谁当真谁受伤。
钟晴听着乔明轩这番“劝诫良言”,怎么听怎么觉得心里别扭。
她的感情在他说来,怎么听上去就像早市里的大白菜?不仅可以讨价还价,还可以说买就买,说不买就立时可退。已经动心出去的感情,是可以说收就收的吗?感情如果这么好控制,这世上早就没了伤心人。
还有那个秦家也真是好笑。有钱人再有钱,他家里有的也只是钱,并不是皇位,怎么就尊贵成那样。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他们秦家不屑普通女孩,她这个普通女孩还不屑上梁不正的秦家呢。
愠恼过秦家,她又忍不住绕回来再愠恼一次乔明轩。他评估她的感情时,凭什么可以那么云淡风轻仿佛评估一颗可买可退的大白菜?
“乔总什么时候除了工作,还要管起下属的感情生活了?”钟晴有些诧异自己的声音语气听上去竟好像有些赌气,“谢谢乔总为我操心,可是我这人啊,身上还是长了那么一两根反骨的,我要是拿定主意想和谁在一起,别人指手画脚的干涉根本没用。我如果喜欢秦飞扬,我管他爸反对不反对,我又不和他爸过日子。”
乔明轩闻声皱眉,立刻问她:“你喜欢秦飞扬?想和他在一起?”
“……”
钟晴无语,她几乎要不认识她这精明能干的上司。他抓别人话里的重点怎么会抓得这么偏。
她明明在这句话里加了“如果”,她明明限定住了喜欢秦飞扬只是一个假设。
“我说的是‘如果’我喜欢他。”
“玩文字游戏其实是一种逃避。”
“??”
钟晴真的要目瞪口呆了。
她敢说今晚的乔明轩绝对有点强词夺理。
看着他在路灯下越发显得清俊的眉眼和……直勾勾的眼神,她心跳蓦的跳快一拍。
一下失去想要解释清楚的耐心,甚至有些故意冲撞:“可是我喜欢不喜欢秦飞扬,都是我的私事,乔总,员工工作手册里可没有写,私事也得跟领导汇报的。所以就算我玩文字游戏逃避说清楚,也是我的权利对不对?”
第48章 今晚去哪睡
钟晴笑吟吟地问着乔明轩对不对。
乔明轩看着她的笑容, 看着她明媚地故意气人,一时恍神被噎住。
下意识地抬手去推眼镜,推到虚空才发现, 原来自己下来得急, 并没有戴眼镜。于是改为提提手里的牵引绳,把奶片从钟晴脚下拉回来, 一脸无波无澜地说了声:“随便你。”出口便意识到味道不对, 竟像在使意气。这简直不是他。
立刻稳住心态情绪, 顿了顿后, 再次出言告诫时, 已经恢复为往常客观冷静的乔明轩:“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交谈进行到这里,钟晴认为流程已经可以直接跳转到下一步——不欢而散。
她问乔明轩:“乔总不是要去遛奶片?”
乔明轩面无表情道:“嗯。”
钟晴连忙说:“那我先上楼了。”
乔明轩却说:“我也要上楼了。”
“??”钟晴做出有请手势, “那您先上, 我想起来我还要等个外卖。”
她开始施展瞪眼瞎编胡说八道神功。
乔明轩看看她, 看出她眼底闪烁着不想要和自己再谈下去的决心。
他扯扯牵引绳, 带着奶片转身走回单元。
钟晴直到看着乔明轩走进电梯,才长长松口气。
她觉得乔明轩最近都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今晚表现得尤为明显。
外面又是她一个人了。钟晴往前走上两步, 走过一簇灌木,在灌木前面的长木椅坐下来, 继续思考这一晚究竟能去哪里安然度过-
乔明轩其实一早就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
吃过晚饭他在书房办公, 忽然听到奶片在外面叫,叫声里充满有热闹可看但它却看不到的焦急。有时想想,它真不愧是宗勇挑中的狗。
他立刻起身出去, 走到客厅就已经听到有砰砰砸门声落在对面门上。
他先安抚奶片,不让对面声音把它刺激得太过兴奋, 连哄带骗把它拐进里面房间吃零食,让它忘掉有热闹可看。
然后打开可视门铃,看到原来是施雅妮的男友正在拍门求见。
可视门铃把他焦急请求的声音完全吸纳,同步呈现。
原来两个人是在闹一场看起来根本分不掉的分手。
除了吵一点,并无大碍。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乔明轩不想过多窥探他人隐私,关掉了门铃界面。
他摘下眼镜歇歇眼,给自己倒杯淡茶,端去窗前,看着窗外朦朦夜景慢慢喝。
他的心思仍在另一件事上淡淡萦绕。
傍晚时从秦苍岩办公室出来,走出苍石大厦,果不其然,钟晴已经踪影不见。
他一时觉得毫不意外,一时又觉得有些愤愤。
他去解救她,她却等都不等他,自己撒丫子先跑掉了。
回到家,吃过晚饭,处理一阵子工作,一直到了这个时分,连条道谢短信都没有收到。
她难不成真是装傻装到真傻的程度,不知道秦苍岩叫她是去干什么?不知道他匆匆赶过去是为了解救她?
真是够没良心的。
正想着,低头间,正好看到那没良心的女孩走出单元门。
她也没走远,就站在单元门外发呆。
看样子,是故意躲出来,好把对面空间留给施雅妮和严洛修复感情。
她这时倒是很懂事。她跟别人好像都很懂事。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得没良心起来?
他边喝茶边看着她在楼下站着发呆。一杯茶喝得比往常都要慢,快要喝完时,他看到她在楼下接电话。
楼层不算高,夜晚寂静,窗子开着,隐约能听到她讲话的大半内容。
听上去,电话应该是施雅妮打给她的。施雅妮应该是在问她人去了哪里之类的,因为她的回答是正在去附近同学家的路上,今晚会在那过夜,还让施雅妮不要担心。
可她挂断电话后,还是站在原地发呆,并没有动身去往她刚刚所说的同学家。
一杯茶终于喝见了底。他也明白了附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收留她过夜的同学。
放下空杯子,并没多想,他从书房里叫出奶片,把牵引绳套在它身上,对它说:“带你下楼溜一圈,去不去?”
奶片仰起小小脑袋,大眼睛里是对自己不规律作息的疑惑。
从来也没有这个时间段可以下楼去撒欢的,这是给狗子它过年吗?
乔明轩当即牵着奶片出门,眼镜都忘记戴,直直走进电梯,走到单元门口。
其实不只奶片迷糊,甚至他自己也没想清自己为什么要下楼,下楼又是要去做什么。然后他就已经拉着奶片站在她身后了。
下都下来了,索性问问她:大晚上的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就这么一来一回地聊起来。
可是不知怎么,就和她把天聊崩了。
只好带着奶片回来。
奶片走进电梯的一路都在呜呜哼哼,像在控诉他今晚打破规律的小狗生活,怎么就突然要遛它,怎么就突然又不溜了。
进了家门,他把奶片的牵引绳松开,奶片带着疑惑晃荡着小脑袋回到自己小窝,睡觉去了。
他却睡不着。
关掉客厅灯光,又走去窗前。
她还在下面,没有上楼,也没有其他去处。
唯一变化是,她不再站着发呆,改为坐在休息长椅上发呆。
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傻了,还知道坐下。
可是接下来呢?她难道打算要在那个长椅上过一整晚吗?
站在窗前向下看着,忽然发觉这景象好似不是第一次发生。
原来之前在度假民宿小屋时也是这样,他站在窗口,看着她独自坐在楼下长椅上。
原来他已经不只一次,这样把她当做风景一般凝望。
她好像又在打电话,通话很短,很快她就挂断了。这次是真的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也许又是打探去处而无果,因为她靠坐在长椅上的背影,显得很孤独落寞。
从山间平移到城市,相同的是人和各自位置,不同的是已经悄然发生变化的心境。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叫上来,叫她到他这来过掉这夜。
他忽然意识到,刚刚牵着奶片下楼时没来得及想清的念头,应该就是这个——他想收留她过掉这一夜。
可是马上,他就陷入自我震惊中。他震惊于自己居然要收留一个外人,由她来闯入自己的边界。
他震惊自己的自立原则和边界感,对于她怎么会有一瞬的坍塌和松动。
他站在窗口前,自我纠结在收留与不收留她之间。看着嵌在夜色里的纤细背影,他叹口气。
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下楼-
乔明轩再次下楼去。
走出单元口,刚要下台阶,抬眼一瞥间,忽然看到有人影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赶紧站定在灌木丛后,一动不动。
不敢往回走,也不敢往前走,因为不想让正走过来的曾雪莹发现。
是,那正在灰黑夜色里走近过来的人,就是曾雪莹。
原来刚刚在上面看到钟晴打的那通电话,是打给她。
只是他不知道,她们两个竟然已经熟到这个程度,夜晚一通电话就可以叫来对方相见。
曾雪莹走过来,看到坐在长椅上的钟晴,笑着在她旁边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着急下一步行动,反而一起坐在长椅上,靠在椅背仰头看星星。
“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城市的夜色呢,原来晚上的星星会这么亮。”
曾雪莹仰头看着天空,笑着说。
钟晴也笑:“我小时候住在山里,那里什么也没有,实在是太穷的一个山沟。我外婆为了哄我开心,到了晚上就会指着天空说,天上那些星星都是可以摘的,等我长大了长高了,有了本事,想要哪颗摘哪颗。我还真信了,甚至我都挑选好了,我想要摘哪颗星星。”钟晴朝着天上一指,“就是那颗最亮的。”
乔明轩站在灌木丛后抬头看。那是金星。晚上时被叫作“长庚星”,清晨时又被叫作“启明星”。
“那颗星叫什么名字?”曾雪莹问。
“它叫亮亮星,”钟晴一本真经地说,“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抬头看,不论早晚,都是它最亮!”
“我可信了!”
钟晴哈哈哈大笑起来:“它其实是金星,也叫长庚星或者启明星。”
乔明轩站在灌木丛后,轻轻弯了弯嘴角。真是会用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胡说八道。
“长大后我才知道,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小小屁民,活着都费劲,还想拥有星星?简直做梦。只有有钱人才能做到豪掷万金去换一颗星星的命名权。”说到这钟晴呵呵笑了两声,“有钱人,呵。有钱人不只能命名星星,还可以不必问对错直接霸道地去告诫别人好自为之。”
乔明轩皱了下眉。在她看来,他今晚已然是霸道有钱人的帮凶。
曾雪莹问钟晴:“发生了什么事吗?”
钟晴笑笑,说了另外一件事。
“雪莹姐,我今晚无家可归。”
曾雪莹笑说:“所以我接到电话立刻赶来,打算今夜拐你回我家。”
“不过没想到夜晚景色这么好,空气也好,不如我们多坐一会。”
钟晴无异议,她完全赞同曾雪莹的提议。
这城市一到白天就变得极度喧嚣,所有人从睡梦中清醒后,都要迫使自己奔走起来,忙于生存。
只有在这一刻,整个城市才会变得松弛宁静。
两个人靠在长椅上聊起天。乔明轩犹豫着转身想走,却忽然听到自己名字。于是他定住脚没有动,静静站在灌木丛后面听。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曾雪莹告诉钟晴,“我找明轩出来吃饭,结果他推辞掉了。我就让宗勇找他,好不容易才把他约出来。他真是,好难请啊。”
声音里充满遗憾和感叹。
钟晴拿捏着分寸,不知道是安慰两句好——不过他最后终归是去了,结果圆满;还是替乔明轩解释两句好——乔总是这个样子的,看起来温文,实际上自带结界。
只是不等她开口,曾雪莹已经转头看向她。
曾雪莹的眼睛在星光月光映衬下,显得格外亮,还有一丝洞察一切的锐利。
她看着钟晴,笑着,笑容既从容又有些无奈:“他好不容易来是来了,可是中途突然接到电话。在电话里,他听人说你被秦苍岩给叫走了,他怕你被刁难,挂断电话后起身就要走。”
钟晴下意识想去捂住胸口。里面的心跳乱掉一波。
她克制自己,手没有动,也让心不要乱动。
“他接电话前喝了杯红酒,没办法开车,一时间又是着急叫代驾,又是着急问宗勇借司机。他自己是不觉得,但他那样子我和宗勇都看得清清楚楚,简直就是方寸大乱。他一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从容不迫的,说句他遇事从来处变不惊一点也不过分。我和宗勇就没见过他着急,但今天,我们见到了。”
钟晴听到这已经完全丧失接话功能,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只会干干地回以一声:“啊,这……”
曾雪莹笑着继续说下去:“他最终借了宗勇的司机赶去了苍石大厦。之后宗勇从他司机那里打听了后面的事。据说,明轩他在车子抵达苍石大厦后,没等车子停稳就已经推门下车,一路冲进大厦时简直像脚踩火箭。”曾雪莹看着钟晴,声音婉转带有一丝惆怅,对她说,“他怕自己晚到一秒,你就多挨一秒欺负。可见他多重视你。”
乔明轩站在灌木丛后,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握成拳。
原来他当时是那样的状态。原来他下车时是那样的心情。
他自己不想去分析,也逃避分析。现在却是从别人嘴里,听得明白,看清自己。
“不、不会吧……然、然后呢?”钟晴开口时,都不太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脑子里面轰轰隆隆的。怎么也没想到,好好地聊着长庚星启明星,竟然能聊出这样的信息量。
“然后,等事情解决了,明轩他从大厦里出来,回到车上。据宗勇的司机说,他上了车就靠在后座,形象也不顾,扯开领带,松了衬衫扣子,一副很累的样子。”
钟晴想,那确实是很难想象的一副景象。谁看到过乔明轩一副很累的样子衣衫不整呢?
“宗勇的司机跟着宗勇久了,很随他,嘴碎胆子大。况且他还接了宗勇让他打听后续的任务,于是就奉旨向明轩搭话,说之前看到钟晴也从大厦里走出来了。”
钟晴一怔,没想到自己也在宗勇司机的嘴巴下出场。
“明轩听到他这么说,立刻坐直身体问他:怎么没叫住钟晴,让我上车等我,一起走。”
钟晴快要管不住自己心脏。它又悸动了一下。
“宗勇司机就说,钟晴一出来就直奔地铁,速度快得像怕后面有人追上来似的。他说他这么说完,从后视镜里看得真真的,明轩的神色一下就暗了下去。”
钟晴拍拍胸口,稳定住心跳。
她想宗勇的司机不愧是跟着宗勇混的司机,还挺会做口头作文,居然还会“神色一下暗了下去”这种抓马描述。
没错,她从秦苍岩办公室出来,一路乘电梯到大厦门口,有一瞬的确是在担心乔明轩也会马上赶下来,担心他会拉她一起走。
她当时心乱得很,那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各种感觉太复杂,各种情愫漫涌出来交缠博弈,她不能够冷静处理。那一刻因为感激和悸动,她的感官脆弱,她怕自己失控,压抑不住不该有的心动。她完全没法去自若地面对他。
所以她逃掉了。
“雪莹姐,我……”
钟晴刚要说点什么,就被曾雪莹打断。
“你先别说,先听我说完。”曾雪莹笑着看她,笑着说,“在宗勇司机对宗勇描述完这一切时,我就在想,完了,我肯定是得不到乔明轩这个人了。”
钟晴去握住曾雪莹的一只手。
曾雪莹用另一只手拍拍她手背,告诉她,自己没事。
“其实之前明轩已经明确拒绝过我了,就在郊游团建那一天。但我不甘心,我说我要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直到今天,这最后一次机会也用掉了,我决定接受现实,彻底死心。”
钟晴愣愣地听完最后这两句话,然后回神,斩钉截铁赌咒一般说:“雪莹姐,你不要因为今天乔总他……我……反正你不要因为我们,就做死心决定,我对乔总真的没兴趣,你信我!”顿了顿,觉得这话说得不够诚实,于是勇敢地打上一个补丁,“就算曾经有过,也很快被扼杀在摇篮里了,真的真的,我保证!”
乔明轩有一瞬怔怔地,站在灌木丛后听着钟晴的话。
她那么狡黠会装傻的一个人,想不到真诚起来,快要剖出心肝来表明态度。
而她这样真诚,只是为了证明,她对他没有兴趣。即便曾经有,也已经被扼杀。
心脏忽然就酸麻了一下,是前所未有的一种感受,似痛非痛,怅惘窒闷,叫人喘不上气。
之前明明是他自己言辞犀利杜绝掉她的想法。是他把似曾有的好感亲手扼杀在摇篮里。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赌咒一般说保证对他没兴趣这种话,心口竟然是这样酸涩沉闷的感受。
“傻瓜!”曾雪莹拍拍钟晴头顶,“我又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借由你看清楚一件事,明轩他不可能喜欢我,我如果再执迷下去,被消耗的是我自己。”
钟晴松口气。同时她好佩服曾雪莹。
这样洒脱大气,是真正有魅力的都市女郎。
她不想和乔明轩真在别人的印象里发生出什么。她开始转移话题。
“雪莹姐,今天是你生日,”她看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还来得及,我去买个蛋糕回来给你吹蜡烛唱生日歌!”
她起身就要行动,却被曾雪莹一把拉住。
“别跑这一趟了,已经有人帮我履行过这套流程。”
钟晴看着曾雪莹带笑的面庞,“哇”了一声,问:“是谁啊?”
曾雪莹脸上的笑意扩大:“说起来还有些搞笑,之前医生要我锻炼身体,我就去办了健身卡。然后我在健身房认识一个男人,我以为他是健身教练,他倒也没解释,还认认真真教我。结果前几天在公司,我上司说来了新客户,钱包鼓鼓,是货真价实的甲方爸爸,让我赶紧去好好接待一下。没成想是他。”
钟晴边听边忍不住嘴角上扬。
怎么办,这个误把霸总认作健身教练的乌龙,听起来好像有点苏和甜。
“然后呢然后呢?”她忍不住追问。
“然后,我今天本来是准备了蛋糕的,打算和明轩宗勇一起吃。结果明轩先走了,我就把蛋糕留在西餐店了。本来还有些遗憾,没想到晚上回到家,这位先生致电我,说知道我今天生日,专门准备了个蛋糕,他人和蛋糕就在我家楼下,让我拨冗下去吹一吹蜡烛吃一块蛋糕。我就下楼去吹了蜡烛吃了蛋糕,还听他唱了一遍荒腔走板的生日歌。我犹豫要请他上楼坐坐吗,可又觉得不该这么快。这时他很绅士地提出告辞,解救了我的犹豫。然后我就接到一个叫钟晴的可爱小姑娘的电话。”
钟晴发现,曾雪莹说着这段经历时,和之前说决定放弃乔明轩时,状态完全不一样。她现在眼睛里有快乐的光。
她看着曾雪莹,不由自主“哇!”了一声,语音语调充满兴奋雀跃。
“你哇什么?”曾雪莹被她感染,声音也变得雀跃起来。
“我在哇,我们一下子全都不在乎乔明轩这个人了,他好凄凉,但又有点活该,哈哈哈哈哈!”她捂住嘴巴,尽量封住声音,大笑着说。
曾雪莹跟着她一起大笑起来。
乔明轩站在灌木丛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聊了一会,两人都觉得已经尽了兴。
曾雪莹决定带钟晴回家。
她问钟晴:“会开车吗?”
钟晴点头:“会的。”
说起会开车不由又要想念易强和程素怡。那年她高考完的暑假,易强和程素怡专门给她报了驾校让她去学车,说是以后会开车和会英语一样,都得是必备技能。
他们对她,真的像对亲生女儿。
曾雪莹拉回钟晴思绪,她把车钥匙交到她手里,告诉她:“晚上在西餐厅时我也喝了酒,还挺多,现在应该没有代谢光。我刚刚是叫代驾过来的,来,现在回去的路由你来开车。”
钟晴握着车钥匙,不由更加感动。
在曾雪莹的指路下,钟晴把车开进地库。
跟着曾雪莹上楼时,她忍不住问:“雪莹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曾雪莹笑笑说:“想听实话吗?开始时当然是想利用你啊,好接近明轩。不过渐渐的嘛,就发现你很可爱、很励志,也很有分寸。你不知道,现在遇到一个有分寸的人多难,有分寸简直是一种天大美德!”
顿了顿她反问钟晴:“你呢,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在无助时第一个想到向我求助?”
钟晴实实在在地回答:“因为你磊落。好些人固有观念里,提到女人和女人,总是勾心斗角,各藏小心思,心眼小互相攀比。可你就是专门打这种人脸的,你会让他们知道,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交往,很磊落也很友爱。”
这话曾雪莹爱听。
“钟晴,你真是个很好的女孩,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经历过很多不容易的事,但你还能保持做人的美好初心,能看到别人优点,你真棒。”
钟晴被夸得不好意思:“我们赶快进到屋里面再继续互吹,我怕别人听到会以为我们要开办夸夸公司。”
曾雪莹被逗得忍俊不禁。
她开了门,带钟晴进屋。
也是四居室的房子,装修很温馨。钟晴被安排住在客房里。
曾雪莹给她一张门匙卡,告诉她说:“我等下洗漱完就会直接睡下,你一切自便就好。”
钟晴连忙摆手:“我只打扰一晚,不用给我门卡的。”
曾雪莹说:“那我把它放在客厅茶几上,用得到你就自己拿。”
两个人各回房间,钟晴准备再浏览一遍当天财经新闻就睡觉。
正看着屏幕时,突然跳进一条来电。
秦飞扬的名字在屏幕上闪耀得像一颗炸.弹。
第49章 完整的拼图
看着跳跃在屏幕上的秦飞扬三个字, 想了想他的磨人性子,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他恐怕要没完没了地磨下去。
想到这, 钟晴索性把电话接通。
秦飞扬开门见山, 直接提出想约钟晴见面:“我们现在能见见吗?”
钟晴心想,绝了。白天秦家老子让她好自为之, 大半夜了秦家小子冒昧登门。
秦苍岩也不好好看清楚, 到底是谁该好自为之?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钟晴冷淡地问。
“知道, ”秦飞扬声线低沉, 每个字都透露出失落和沮丧, “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就是想见见你!”
钟晴无奈地搓一边眉毛:“但我不想见你。”直球打出去,希望他知难而退。
不料秦飞扬却越挫越勇, 不仅不退, 还像没听到钟晴的拒绝一样, 要求提得更加殷切:“我现在就在你家附近, 你能下来吗?就一会儿!”
钟晴一听他在金嘉公寓附近,只觉头大, 搓眉毛的动作差点愁成揪眉毛。
“你回去吧, 我今天不在家。”她赶紧说。
“那你在哪?”秦飞扬立刻追问。
“朋友家。”
“朋友?男的??”
钟晴无奈:“男的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飞扬默了一瞬,忽然问:“是乔明轩家吗?”
“??”钟晴被问得浑身都一凛, 人整个无语起来, “秦飞扬你疯了吧,乔明轩是我领导,我怎么会在他家?你为什么会想到他, 你到底在乱想什么?”
秦飞扬讷讷辩驳:“我才不是乱想,是我的直觉引领我去想的, 我的第六感直觉很准的!所以你快正面告诉我,我的第六感对了错了,你到底是不是在乔明轩家!”
钟晴无语。还第六感,他怎么不直接打开小宇宙?
她觉得秦飞扬名头里的二除了富二代、二世祖,现在恐怕还要再加一个:中二病。
他简直是在发中二神经,什么离谱的事都敢猜。
乔明轩会让她去他家留宿?哈,这种灵异事件怎么可能发生,他怎么可能让她踏足他领地一整晚?这比三体人来攻打地球还要不可能。
这时钟晴房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连忙转头说请进。
曾雪莹推开门,探身进来,递过来一身睡衣和一次性内衣:“刚刚忘记给你这个了,在打电话?那你继续。”然后她退出去。
秦飞扬隔着手机听到曾雪莹的声音。
他瞬间变得开心起来:“我听到了,是女的朋友!”他不再纠缠第六感对错,开始回到最初诉求继续纠缠想要见面,“钟晴,你出来吧,我们就见一下下,好不好?”
钟晴深吸气,吐出去。
“秦飞扬,你不觉得你大半夜的找我出去,很冒昧吗?”
“觉得,”秦飞扬嘟囔,“但我说了嘛,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钟晴再度深吸气,吐出去。
“说吧,这么晚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想见你。”?他在说什么车轱辘鬼话。
钟晴不想再和他瞎拉扯下去,“挂了。”
正准备挂电话,秦飞扬开始死命哀嚎:“好好,我说!我说我想干什么,求求你别挂电话!”
顿了顿,他声音沉重,甚至悲痛,告诉钟晴:“今晚我爸找我。”
钟晴呵一声:“巧了,傍晚时你爸先找的我。”
秦飞扬的声音顿时惊惧起来:“他找你?他找你干嘛?”每个字里透出来的紧张关心,倒不是假的。
“你朋友家在哪?你给我个地址,我现在就赶过去。十分钟!我们就谈十分钟,可以吗?不,五分钟也行,就五分钟!行吗?”
钟晴想,有些好自为之的事,确实应该一次性说清楚,省着以后下班还要被豪车接走去谈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她定位了个地址发给秦飞扬。定位地点特意选在附近的别处,不是曾雪莹的小区。
约莫时间差不多,她走出房间。曾雪莹的卧室已经熄了灯,门缝下黑黑的。
钟晴蹑手蹑脚走到客厅茶几旁,拿起门匙卡时,不禁想,曾雪莹真实身份是不是个美女先知,还真是有这万一用得到的情况发生了。
她轻手轻脚开门下楼。
赶到定位地点时,刚刚好秦飞扬的跑车轰轰开到,刹停在街边。
秦飞扬下车就冲到钟晴面前,上下看她,关切地问:“我爸找你,没为难你吧?”
钟晴不由觉得好笑:“你这种视线扫描方式,是觉得你爸会在我身上用上满清十大酷刑?”
秦飞扬被逗笑,但马上又恢复紧张,神色间难掩厌恶:“他门第观念非常重的,如果不是生不出其他儿子,他也不会好好养我这个由前秘书生出来的私生子。”顿了顿,他再次问,“钟晴,我爸他没难为你吧?”
钟晴看出他的关心不是假的,让他安心:“那倒没有,”主要是还没来得及,“他也就是打听一下我家里情况、成长环境什么的。”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没有?”秦飞扬声音紧绷。
“也没说什么,后来我们乔总来了,我就走了。”钟晴看着秦飞扬,忽然笑了,嘴角噙着一抹嘲讽,“不过再后来我们乔总给我带话了,建议我和你相处时,要好自为之。他们都以为我喜欢你。”
秦飞扬正色纠正她:“不,是我喜欢你!”
他说得这么直接,钟晴一下愣住。
“你就这么直给吗?”
秦飞扬点头:“我就是喜欢你!”马上他眉宇间溢出纠结与痛苦,“但我爸不同意。晚上他把我叫过去,逼我说实话,拷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说了,是。他就问我,这次是认真的吗,我告诉他是认真的。他就很生气,对我说,他倒希望我这次还是玩玩。”
钟晴听完不由惊骇冷笑。
这爹是什么爹?简直没三观,居然倡导自己儿子“玩玩”。
“他还警告我,”秦飞扬忧愁地继续说道,“以你的出身和成长环境,他是肯定不会让你进秦家门的。”?
钟晴被惊得发笑。
谁又稀罕进他们家的门呢,图什么?钱吗?钱她可以自己赚。
“我可没想进你家门,进去了又不会变得从此长命百岁。”钟晴郑重告诉秦飞扬自己的态度。
“可是我希望你进!”
秦飞扬激动到来抓钟晴的手,被钟晴摆手躲开。
“我不要你希望,我要我自己希望。”钟晴这时觉得晓明语录化用起来真是霸气十足效用非凡。
“你就给我十分钟时间,你先听我说完!”秦飞扬出言请求,“我对我爸进行抗争,然后他给了我两个选择。”
钟晴立刻说:“我大概知道这两个选择是什么。”
秦飞扬疑惑:“他也跟你说了??”
钟晴:“并没有。但我可以猜到。”
她直接说:“你爸给你的两个选择,无外乎是:要么,你可以选择喜欢谁、跟谁在一起,但要脱离秦家庇护,不再花秦家的钱,从此苦一点,凡事靠自己,一切从零重新开始;要么,继续做秦家的大少爷,苍石集团的继承人,但要承担联姻责任,牺牲掉个人的恋爱择偶权利,不过却可以拥有无尽的金钱物质享受,最终顺利接班。”
“???”秦飞扬彻底惊了,“我爸真的没有跟你说过吗?你怎么猜得一点都不错!”
秦苍岩就是这样说的,让他自己选到底是穷着开心还是富着听话。
钟晴:“呵呵。”
她只觉得这两父子的戏也真是多。他们围绕她展开一场对峙、谈判、纠结、痛苦的大戏,但谁也没问她本人一声,她愿不愿意做这出戏的主演。
简直是有钱人家典型的自以为是大病。
眼下秦飞扬还在深陷戏中,兀自深情苦恼:“钟晴,你让我选第一种,我就选第一种!”他目光深深地望着钟晴说。
“?”钟晴只想回去睡觉,“这关我什么事?”
她叹口气,正色说:“秦飞扬,我想你和你爸都想太多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感情和想法。”顿了顿,她看着他的眼睛,神情理智又字字清晰地告诉他,“况且,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和我心里其实都很明白,你最终会选择第二种的。”
秦飞扬忽然就哭了。
他哭自己的挣扎原来这样虚伪,他不想承认的事实,被眼前女孩犀利看穿。
这一刻他内心很清楚,清楚得几乎残忍,就算他再被她吸引,再为她着迷,也明白自己和她终究不是一类人。
她的勇敢、倔强、自立、阳光和向上,注定让他得不到她。
因为她不会依附任何人。
而他也早已脱离不开秦苍岩这个父亲带给他的鲜衣美食和物质享受。
因为看懂了一切,再也没有做梦的机会,所以难过得哭起来。
“你以后一定要找个比我好的人才行,不然我一辈子不甘心!”秦飞扬哭得满脸是泪,拉着钟晴的手哽咽地说。
钟晴有些同情他的处境,却并不感同身受他的难过。
“放心,比你好的人可太好找了!”她告诉他。
“……”
秦飞扬脸上眼泪还没干,可是已经哭不下去了-
第二天钟晴醒得很早。
拿起手机看,施雅妮比她更早,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严洛已经离开,让她可以回家换身衣服再去上班。
钟晴赶紧收拾好客房,出去时看到曾雪莹房间门关着,应该还在睡。
她在客厅茶几留了字条,再次感谢,并说明先走是要回家换身衣服。
等回到金嘉公寓,施雅妮已经买回早餐等她一起吃。
钟晴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陪施雅妮一起吃包子喝豆腐脑。
边吃钟晴边对施雅妮说:“雅妮姐,姐夫既然决定辞职了,那他就不用再被通勤距离限制,可以直接住过来了。我想好了,周末我就联系中介再找房子,让姐夫过来和你团聚。”
施雅妮立刻表态:“别,打住这个想法。我可不想还没结婚就长时间同居在一起。偶尔一起过个周末那叫小别胜新婚,没等新婚就住一起,我那是不享受婚姻法保护,却得按照婚姻事实伺候臭老爷们,我可不干。”
钟晴笑起来。难得她身边这两个漂亮姐姐都这么人间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拿得起也放得下。
“那我就先不搬走?”钟晴试探地问了句。
“当然,不搬!”施雅妮附和她,“再说我和严洛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他马上没工作,在找到下份工作之前,他是从管理人员变成无业人员,我要看看这中间的落差会让他变一副面孔不。”
钟晴明白施雅妮这话的意思。很多男人失业后,开始表现得很好,一边照顾伴侣、做家务,一边找下份工作。可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他会在心里产生落差,继而为自己的处境不值——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今时今日还是风光的管理者,哪会天天得跟厨房家务绑定在一起。
就这样,从最初心甘情愿,到后面变成心生埋怨。
她再次觉得施雅妮做女人真是做得通透明智。
聊到这个份上,钟晴觉得自己暂时应该不用考虑搬家了。
施雅妮也在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后,一边抽出纸巾擦手一边说:“你就安心地住,什么时候我决定和严洛住在一起,我会提前说。”
两个人一起出门上班。等电梯时好巧不巧遇到乔明轩。
钟晴看得真切,乔明轩瞄到她和施雅妮第一眼时,眼底闪过明显意外的神色。
好像今早她或者施雅妮,有一个人不该出现一样。
施雅妮同他打招呼,问乔总好。
钟晴也例行跟了一句。
乔明轩应了她们一声。
电梯来了,三个人站进去。
施雅妮突然说:“昨晚我们这边有点情况,乔总,没有吵到您休息吧?”
乔明轩回她:“昨晚我睡得比较早。”
钟晴开始还在想,他这话的意思是睡得早什么也没听到,所以没有吵到他。
但马上她察觉出不对劲。他昨晚睡得早什么啊?他大半夜还下楼遛狗来着。
她立刻侧抬头去看乔明轩,用眼神控诉他撒谎。
没成想乔明轩也侧过眼神向下看,与她视线撞在一起。
钟晴不由一怔。
乔明轩这道眼神看起来和平时都不太一样。
里面,好像有好些话要说似的。
她赶紧转回头目视前方。
她忽然想到,昨晚他半夜下楼遛狗,但最后奶片好像只被他牵到单元门口,根本没有真正去遛。
所以这么看起来,他昨晚下来,其实是在楼上看到了她,然后以遛狗做幌子,特意下来,告诫她与富二代之间要好自为之?
想到这,钟晴不知怎么就有点生闷气。这闷气也说不上是为自己生,还是为他生。
乔明轩站在电梯里,视线依然落在钟晴脸上。
他看到钟晴鼓起脸颊,一副气咻咻的样子。这时她没有给自己加任何伪装,那点气不过看上去那样鲜活生动。
不知怎么,心里就狠狠一动-
不用搬家,周末就不必找房子,钟晴就有一种这两天周末假期是捡回来的喜悦。
周五下了班她就飞快赶回郊区小院陪易澄澄。
易澄澄的状态看上去更好了些,甚至接受钟晴提出以后工作日晚上偶尔和她视频的要求。
她一点点越变越好,钟晴觉得无比欣慰。
因为开心,晚饭都多吃一碗。
吃完晚饭,她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看到易澄澄的画板上有一幅她白天画的画。
看起来是画的大力水手,卡通小人一脸的胡子。
钟晴看着卡通小人笑起来,在pad里下了大力水手全集,留着给她平时解闷看。
晚上两个人挨在一起睡。
钟晴像揽着小娃娃一样揽着易澄澄。
她对她轻轻说话,没有指望她回答。就是喁喁细声地说点什么给她听。告诉她自己在公司那些比较快乐的经历,告诉她同住的室友姐姐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有着大智慧。告诉她另一个来过家里的精英姐姐,和她英俊的假健身教练会有一段美好发展。
她讲了很多,易澄澄似乎很爱听。她不再排斥接触外面世界的事情。
讲了很久,钟晴停下来。房间里变得安静。
过了一会儿,易澄澄的声音弱弱响在这片黑暗里。
钟晴开心又激动,心跳都变得快起来。
对比上次靠她引导易澄澄才肯开口,这次是易澄澄自己主动想要说话。
而易澄澄说的,竟然是在接续她们上次聊天时没有讲下去的内容-
易澄澄断断续续地告诉钟晴,后来,那个男人又去看她画画。
他还告诉她,他也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所以算起来,他应该是她的学长。
学长温文尔雅,看她有些烦恼不开心的样子,就陪她聊天。
那时正是一程制品陷入困境的时候,易强每天都在为公司和生计发愁和奔走。父亲的疲惫和焦虑影响到了她。
他给人的感觉很踏实,那是一种能让人依靠的莫名安全感。于是她和他聊起家里的事情。
她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不开心——父亲的公司陷入资金断裂的困境,不只生意出现问题,一家人的生计也要跟着受影响。虽然父母并不跟她多说,但她感觉得到,全家已经开始消费降级.
易澄澄轻轻说,她那时以为消费降级已经是所能想象到的最不幸福的事。可这和后面的家破人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父母能回来,她宁愿消费降级一辈子。
钟晴听得眼眶发热,抱住讲得磕磕绊绊的易澄澄,给她温暖和安慰。
她以为易澄澄这样激动,今天是讲不下去了。
谁知道易澄澄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她喘息一会,平稳情绪,又努力说下去.
她对他说完父亲公司的情况,他笑起来,一种让人很安心的笑。
他告诉她,他就是做FA的。怕她不懂,他还耐心解释:就是帮投资人和企业之间做投融资顾问的。
他让她别担心,说也许可以帮她父亲拉到投资,然后让她仔细讲讲家里的情况。
她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他。
父亲公司的库房着火,把存货都烧了,需要重新生产。但重新购进原材料、重新生产都需要钱,公司账上的钱都已经在生产上批产品时花销掉。于是想要公司起死回生,只能寄希望于融资。
易强由人牵线,联系上了一家叫函聚投资的公司。万幸函聚投资经过调研,认为一程制品还有很大机会东山再起,于是决定投钱。
剩下的就是等投资公司内部决策走完,把钱投下来,一程制品就可以重新投入生产了。
他听到这温和地问她:一切不是都挺圆满,你怎么还是这么愁眉苦脸的?难道说你还有其他什么烦恼?
她叹口气,只觉他温润心细,连她这点敏感心思都察觉到了。她想哪个女生能做他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
被戳破心思后,好像更容易把整副心思都向对方和盘托出。
她告诉他,她隐秘的烦恼是,她觉得爸爸妈妈有事瞒着她。他们做了一件事,怕她担心,所以不想她知道。可她还是知道了。
这件事,就是她父母悄悄办理了离婚。
她问他: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他们一直感情那么好。一定还是跟公司陷入困境有关,你说是不是?我的不安和烦恼都是因为这个。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件很久都想不到的事,寻得机窍,豁然开朗,无比开心。
他告诉她:有没有可能,是你父亲自己对公司的前景其实没那么看好,怕连累到你们母女俩,所以你父亲才借着离婚事先做好财产分割,这样就算后面负债,也不会连累到你们母女?他其实是为你们好,所以才这么做,不让你知道是不想你跟着担心。
她觉得他分析得好有道理,也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她觉得他真厉害,看事情那么通透。
她不再烦恼,甚至感到欣慰,对他说:谢谢你让我体会到我父母办理离婚的苦心。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他们之间是感情出了问题而我不知道。
后来等了一段时间,那家函聚投资迟迟没有放出投资款。一程的客户们都在催着发货,声称再延期就将索要赔偿金。
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款项,足够压垮一程。
可是投资款下不来,一程没钱投入生产,不论产品还是赔偿金,一程都拿不出来。易强陷入焦灼困境里,一筹莫展。
这时她又在学校里遇到了他。
他还是像之前一样,来看她画画,和她聊天,听她讲述烦恼。
在知道一程迟迟等不来投资款项,易强被投资人和客户夹挤得快要崩溃时,他给她带来好大一束希望之光。
问妥函聚投资那边的确还需要最后一个审批流程才能打款,为了帮一程解决燃眉之急,他推荐了一家可以提供过桥资金的机构。易强登门那家机构,把能抵押的资产都抵押了,从这家机构借了笔过桥资金。利息很高,好在可以不用很长时间借,借上一到三个月都可以。易强立刻用这笔过桥钱,投入到先期生产。
他是想等后面函聚投资的投资款到账了,一方面还掉过桥资金的本金和利息,一方面可以把生产线全部开起来,一程也就盘活了。
到此,一切都好像变得好起来了,接下来就等着函聚投资的钱到位了-
易澄澄说到这里,停下来不讲了。
她累了,已经好久没有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眼皮渐渐合上,她在钟晴怀里睡着。
开始时睡得有些不安,像是她讲的那些事勾起她很多好的坏的回忆,她在梦里要再直面它们一回。
钟晴拍着她,安抚她,直到看她从不安渐渐变得稳定。等她终于不再皱眉,呼吸也趋于平和,钟晴才松口气,有时间和精力来想一些事。
上大学后她一直住宿,只有周末才回一趟易家。后来她进了券商投行实习,忙起来一个月才能回易家一次。也正是那个时候,一程制品出现了问题。因为回去次数变少,易强和程素怡又不想她跟着担心,很多事他们都刻意不对她讲,怕影响到她实习。所以当时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很多细节问题她都了解得不够清楚,今晚是第一次看听。
原来易强和程素怡曾经悄悄办理过离婚。
原来易澄澄口中那个温润又俊雅的男人,还曾经在中间推荐过过桥资金。
那这样说来,一切明明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化,一切都是大有希望的,怎么后来会突然发展到家破人亡这一步?
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钟晴看看已经熟睡的易澄澄。关于过去的事,她想讲多少,什么时候讲,没办法逼迫她。
所以只能再等等,等她把所有事情都主动说出来。
完整拼图总会拼全。
第50章 把她抱怀里
星期一上班, 一上午按部就班地工作,时间很快过去。
钟晴吃完午饭和凌娜、吕鹏山一起上楼回公司,刚进公司正门就被前台姑娘叫住。
她叫三个人去茶水间一人拿一杯奶茶, 还说:“宗总请客。”
钟晴他们三个绕到后面茶水间, 放眼一看不由齐齐发出一声“嚯”的感叹。
台面上摆了好几排奶茶。
钟晴选了一杯,绕回前台去打听:“请客的这位宗总, 是乔总的朋友宗总?”
前台姑娘点头笑说:“没错, 就是那个胡子满脸但是不妨碍帅气逼人的宗总!”
钟晴疑惑:“他为什么要到我们公司来, 请大家喝奶茶?”他不是有他自己公司的员工可请么。
前台姑娘叼着奶茶吸管吸一口, 摇摇头耸耸肩:“不知。”
钟晴纳闷地端着奶茶走回工位。
刚坐下, 就收到施雅妮电话:“钟晴,帮我个忙,我在外面吃饭呢, 一时赶不回去, 听说宗总在乔总办公室, 你帮我做两杯咖啡端进去, 谢谢谢谢!”
钟晴立刻应下,放下手机就起身去到茶水间, 很快做好符合两人口味的咖啡端进乔明轩的办公室。
她敲门进屋时, 正听到宗勇激动不已地在说:“……我上午去找她,陪她画画, 给她讲故事, 临分别时她居然主动抱了我一下!我的天呐,这简直要了我老命!!不夸张啊,我当时觉得大白天的天上都在闪烟花, 我感觉我体内的多巴胺在奔腾盛放!你就说这值不值得庆祝吧?肯定值得对吧!所以我请我公司全体员工喝奶茶。但我觉得这庆祝的程度还远远不够,我内心的亢奋还不能被彻底宣泄, 于是我也要请你们公司全体员工喝奶茶!我要让大家喝完奶茶一起盛放多巴胺,一起为我高兴!!”
钟晴等他一口气说完,才把咖啡端上去放在他和乔明轩面前——乔明轩刚刚用眼神示意她这样做。
他怕被宗勇的唾沫星子喷脏咖啡。
宗勇扭头看送咖啡进来的是钟晴,立刻兴奋地问:“钟晴,喝到奶茶了吗?”
钟晴点头,笑得特别实诚:“喝到了,好喝,甜!”
宗勇转头对乔明轩抛眼神:“看,这就是我想要的,我要让大家一起体会我心里的甜!”
钟晴看了宗勇一眼。
宗勇敏锐捕捉到这一眼,立刻问:“钟晴你刚刚看我的眼神绝对别有深意!快说那深意是什么?”
钟晴憨笑:“没有没有。”
那深意就是,想不到您还是个恋爱脑。想不到您那传说中三分钟热血的性子,被一个能让多巴胺盛放的小甜妹给治好了。
挺好的。
宗勇也不执着于追根问底。他今天太开心,感觉对什么都可以放过一马。
他忽然话题大转折,问了钟晴另外一个问题:“钟晴啊,你用女孩的眼光告诉我,我如果把我遮脸的胡子刮了,会不会更帅?”
钟晴瞬间瞪大眼睛。
他的恋爱脑竟然已经达到这个程度。
也挺好的。
“千万别,这是您特色,”她极力制止宗勇,“您这脸胡子,是您最区别于其他人、您就是您的最大特色所在。再说您提到的那个女孩,她要是喜欢您,也是喜欢现在的您,如果您刮了胡子,不就变得不是现在的您了?”
宗勇听完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有道理!说得好!就听你的,我不刮了!钟晴你可太会说了,懂我!”
乔明轩在那边握着咖啡杯的手被拍得一抖,他皱起眉:“你这一惊一乍的毛病挂个专家号治一治吧。还有,你的多巴胺盛放完了吗?盛放完赶紧走。”
钟晴准备退出去,留他们两个人继续说话。
结果宗勇起身和她一起离开。
走出乔明轩办公室,钟晴不好意思直接坐回工位,干脆送宗勇去乘电梯。
等电梯时,宗勇忽然想起什么,一转头问她:“哎对了,钟晴,你那个做衣服很天才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我能见见了不?”
钟晴若有所思地飞快看他一眼,随后一笑说:“我妹妹身体好多了,但还没全好。等她再养养我就安排你们见面。”
电梯到了,宗勇走进去,开心得不得了,一边摆手一边说:“让你妹妹快点好起来,她没准是我司未来栋梁之材呢!回见了钟晴!”
钟晴笑容满面摆手送走他。
她真是奇怪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精力旺盛的人,旺盛到连他尽做一些奇怪事都让人能够接受。谁会因为喜欢的女孩给了一个拥抱,就高兴得跑去给朋友任职的公司买全员奶茶呢?
真够疯的。
不过也挺好,做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一定会被爱护得很周到。
钟晴笑了笑,回去工位。
下午刚上班,石涛就过来找她。
石涛告诉她,乔明轩明天要带他去跑一个路演,是一场大型活动,现场会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企业,也会有很多重量级同行参加。
“但我明天项目上有个会,不参加不行,我走不开,所以这样吧,钟情你替我跟乔总去路演那边看看吧。”
钟晴犹豫起来。她现在对乔明轩的感觉非常复杂,她也在极力遏制自己对他有过多感觉。他这个温润、俊雅、能在别人紧要时带来一片光的男人,总会叫人忍不住心头怦动。
可她抵触这样的自己。
石涛还在催她:“钟晴?怎么样?回答石哥一声。”
钟晴回神,憨笑反问:“找不到找其他人去了吗?”
石涛疑惑:“哎?听起来你是不太想去?怎么,害怕人多?别怕,多去几次这种大型活动你就习惯了。至于其他人,肯定找得到也肯定都愿意去,但是石哥这不是想着,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先留给你去长长见识么。”
钟晴顿时有些过意不去,石涛是好心好意,才第一个来找她。
“去吧,钟晴,这么好的机会,别犹豫。再说了,跟在乔总身边见世面不好吗?”石涛说着说着打趣起来,“又能见世面又能欣赏帅帅的乔总,多赞啊!”
钟晴被石涛逗笑,半真半假地说:“乔总的脸我哪敢白看,看多了他八成得让我走人。”
她悄悄在心里叹口气,她其实很想和他保持距离,可现在看来是逃不掉这一遭了,只好说:“好吧,我明天替石哥你陪乔总去参加路演大会。但你后面有项目,要让我加入!”
她学会讨价还价。能上石涛的项目也好,能上其他人的项目也罢,只要有项目上就行,她不挑。
这样就可以不上乔明轩的项目了-
第二天,钟情跟着乔明轩一起去到路演会场,地点是在城北产业园的巨幕大厅。
石涛没夸张,这的确堪称是场盛会,到场的有很多企业家、投资人以及FA。
这样的场合里,不意外,钟晴见到了景絮风。他仍是跟在薛远堂身边,他们代表通惠资本而来。
他们看到了对方,对方也看到了他们。
于是薛远堂带着景絮风,笑吟吟地走过来,主动和乔明轩打招呼。
“老乔,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找个时间,把宗勇也叫出来,大家一起喝一杯。”薛远堂微笑地说着话,一言一行中全是精英人士的风华气度。
钟晴在心里啧啧称奇。
把社区医疗的项目,使着手段生生抢走,抢完还能来和乔明轩这样若无其事地攀谈寒暄。
他简直就是过来故意气人的。
她扭头悄悄看乔明轩的神色。
他一如往常,波澜不惊,清俊儒雅的气度更压薛远堂一筹,淡淡地说:“的确可以喝一杯为你庆祝一下,又把一个项目成功从辛行撬走。”
薛远堂面不改色,笑容依旧:“准确说,是专门从你手里撬走。”
……说成这样简直是在当面挑衅,这也能忍吗?
钟晴看着乔明轩。
他一笑:“你眼里只能看见我手里的项目,但我眼里已经看不见整个通惠资本。”更别说通惠资本里小小的你。
乔明轩这话一出,钟晴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你视我为山峰,但我压根看不到你。
她想,好家伙,这真是会心一击,高下立见。
薛远堂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景絮风适时替他搬来台阶:“薛总,我们等会儿再和乔总他们聊吧,那边有老熟人在和您招手。”
薛远堂立刻点头:“走吧,去打个招呼。”又对乔明轩说,“回见,老乔。”
他带着景絮风转身走开。景絮风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又回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钟晴。
钟晴假装没看到,也催乔明轩找到位置就座。
“乔总,我们的座位在那边。”
乔明轩转头看她的脸,上面全是欲盖弥彰。
他抬脚迈步先走,人走出去了,思绪还萦绕在身后人身上。
看她刚刚那一脸的欲盖弥彰,好像以若无其事去对待景絮风的深情眼神,景絮风看向她时的暧.昧就等同不存在。
就好像她今天一直以若无其事对待他,他们之间说不清的奇怪感觉就等同不存在。
他越发觉得她是摆弄感情的高手。之前和这位景絮风之间到底是前男友还是男友,他还没有看清楚,转身就已经又让秦飞扬那个风流二世祖意乱情迷。
现在就连他……
就连他也会忍不住处处在意她。
意识到这一点,乔明轩突然在偌大会场停住脚步。
钟晴跟在他身后,不得不急刹车,差点撞到他身上。
她走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看向他的脸,叫声“乔总”,问他怎么突然停下了。
她没看出他在发愣,只当他是突然看到熟人。
可见他掩饰功力还是很好,尽管内心已经被自己真实想法震惊到停步当场,却没有让她瞧出真正端倪。
乔明轩又看一眼钟晴,不叫她有所察觉的深深一眼,而后重新启步-
大会开始后,很多企业创始人合伙人或者高管,逐一上台介绍自己的公司和产品。
介绍完毕,会有感兴趣的VC、PE以及FA进行提问。
钟晴全程都听得认真。如石涛所说,这的确是学习和积累的好机会。
只是第六感雷达蓦地竖起,检测出好像有人在不远处看她。
她扭头捕捉,呵,不意外,是景絮风的深情眼神。
不加回应,不动声色转回头来。
第六感雷达还是持续工作不肯收工——不对劲,还有其他人也在看她。
钟晴顺着女人直觉向另一方向转头,刚刚好捕捉到又一份凝视自己的眼神。
是个女孩,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大,很漂亮,穿着打扮也很富贵。一看就是好条件家庭培养出来的富贵大小姐。
但钟晴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那女孩被她捉到偷看目光,没有尴尬,还对她笑笑。钟晴也只好点头示意,然后回正脑袋。
后面时间她收好第六感,随想看的人随便看去,被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她全神贯注听路演。
只是很突发地,一个手抖笔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捡起来时一抬头间,她意外发现,身旁乔明轩竟也在看她。撞上她的目光,他仿若无事般挪开眼神。
“……”
钟晴听见一声心跳直传到自己耳朵里。
她就此有些坐不住,开始上上下下检查自己,是不是扣子忘扣,拉链没拉,还是脑门上写了王字,怎么今天她这么招人看??
会议中间设置茶歇,钟晴想躲开乔明轩,茶歇时间一到,她立马撒丫子跑出会场去吃蛋糕喝咖啡。
本应该尽尽下属职责,问乔明轩一声:“乔总想喝咖啡吗,我给您端一杯?”
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内心抵触,于是连这层职责也给自己免去了。
他想喝就自己出来端,劳烦劳烦他自己好了。
钟晴端好一杯咖啡,在会场外的茶歇区找椅子坐下。
茶歇区都是一张张小小圆桌,每张圆桌配两把椅子。钟晴刚坐下,对面就出现一个漂亮女孩。
定睛看,有些眼熟。原来就是刚刚开会时,一直在看她的那个女孩。
女孩看着钟晴,大方地打招呼:“你好,钟晴。”
钟晴疑惑挑眉:“你认识我?但我确定我不认识你。”
女孩笑容依旧,但其中的明媚看起来有几分刻意:“是,我认识你。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因为我们有个同样的身份,那就是我们俩都是景絮风的前女友。”
好像挺满意自己很洒脱地说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她咯咯咯地笑起来。
钟晴看着对面女孩,微微惊讶。
原来是她。
在她经历易家家破人亡时,景絮风和她提出分手,然后投入另一个女孩的怀抱。
原来她就是那另一个女孩。
但钟晴对于眼前女孩给自己冠上的称号非常不能接受。这女孩似乎觉得自己说出这话带着几分幽默,但她一点不觉得这好笑,甚至非常厌恶。
“抱歉,我不是谁的前女友,未来也不会冠以谁谁的女友、谁谁的妻子、谁谁的母亲这样的名头,我就是我。”钟晴看着女孩,微笑说。
也许是和乔明轩待久了,受他耳濡目染,她说这番话时,态度温和,但气场十足。
对面女孩怔了怔,笑容收住。
她点点头,好像想明白什么似的,说:“我有点知道他为什么对你始终不能忘怀了。”
钟晴听到这种话只觉得肉麻。人活在现实里,就该做现实的事说现实的话,开这种言情文艺腔,实在大可不必。
况且感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何必再从第三人嘴里听到从前描述?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钟晴直接问道,“如果没什么事,我觉得我们没有熟到可以坐下一起喝咖啡聊天的程度。”
她笑着说。
对面女孩又愣了下,没想到看起来憨软的女孩,气场其实这样足。
她沉吟一下,对钟晴说:“景絮风当年跟你分手,实际上是有苦衷的。”
钟晴一怔:“你替他来当说客?”她有点看不懂这女孩了。这女孩看上去明明对景絮风旧情难忘,可她现在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女孩没理会钟晴的疑惑,继续她的自说自话:“那时好像你家里出了情况,可是他家里也遇到了事情,你忙着你家的事,也就没有察觉到他家的情况。当时是他妈妈生了重病,需要做很复杂的大手术,手术和术后治疗费疗养费都需要大笔钱。当时你家有变故,帮不了他,正好我能,但我有要求,我要求他做我男朋友,我要求他和你分手同我交往,我才会出钱给他妈妈治病。于是我得到他了。”女孩说到这笑容变得惨淡,“但这种得到,很短暂,我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他。”
钟晴听得惊奇,不相信这离奇桥段是现实中发生在自己和前男友身上的,原来真有女孩看中别人男朋友后,会不惜重金挖过来。
真是好笑。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景絮风离开她,是有这样的苦衷。如果他当时告诉她就好了,她也许会原谅他,也放过自己,不会让耿耿于怀困住自己,不会让被人背叛的情绪持续那么久地伤害自己。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有点为景絮风,也有点为自己。面对苦难生活,他们好像都很无力,别无选择。
这真叫人难过。
钟晴看着对面女孩,面无表情地问她:“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以这女孩的立场,应该巴不得她和景絮风两个人两两相恨、彼此相忘,那样她才会继续有机会吧。
女孩又笑,笑得难看,眼圈也渐渐泛红。
她吸吸鼻子,努力保持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洒脱似的,对钟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也知道他现在很痛苦。不,是非常非常痛苦。我知道他的痛苦,很大一部分是我的错,如果我不以救治他母亲为要挟强迫他跟你分手,他现在不会是这样的。”
她顿了顿,哽咽一下,对钟晴问:“钟晴你知道吗,我那么喜欢他,那么不择手段才得到他,为什么会答应和他分手?”
并不给钟晴回答的机会,她一股脑倾吐下去:“因为我发现他在自残!他每次想到你就会在自己胳膊上划一刀,他说这样能用身体的痛感盖住心里的痛!”
“钟晴,”女孩的嗓音哑下去,“他今天也来了,你去看看他手臂吧,上面都是刀子划过的疤。今后如果他能开心起来,不再伤害自己,我情愿对他放手把他还给你。”-
女孩说完,不等钟晴回话,红着眼睛含着眼泪起身就走了。
钟晴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绞紧,胸口闷得像喘不上气。
端着咖啡杯的手在不停地颤。
把里面苦涩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她哆嗦着把咖啡杯放回桌面,环视周围,在不远处定位到景絮风身影。
她起身,直直走过去,一把拉住景絮风手腕。
景絮风见她忽然出现,忽然抓住自己,又惊又愣,还有一份不可置信的欣喜涌入眼底。
钟晴不跟他说话,只把他拉去人少的走廊,一直往前走。
景絮风全程不言不问,甚至不敢多有动作,只乖乖跟着走。很怕稍稍慢或者稍稍快都会让她有所反应,就此松脱握着他胳膊的手。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接触,他宁愿一直走下去,不管目的地是哪里,上山下海地老天荒都可以。
钟晴拉着景絮风,一直走到周围没有一个人才停下来。
她站定,不等景絮风有所反应,不等他开口说话,已经两手飞快去卷他西装和衬衫的袖子。
然后她看到,如那女孩所说,他胳膊上全是一道道丑陋狰狞的疤。
难怪他一整个夏天都没有穿过半袖的衣服。
钟晴愣在那,心里翻江倒海,眼睛发热发痛。
她咬咬牙根,抬起头,看着景絮风,恶狠狠地问:“景絮风,你这么一刀刀割自己割给谁看?”
景絮风慌忙夺回自己胳膊,把衬衫飞快放下来,盖住手臂。
自己不堪的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他惴惴不安,心慌忐忑。
“我没想割给谁看,这些……是我活该。”他声线里藏着小心和卑微。
“当初分手不是你提的吗?你说我拖着易澄澄会给你带去负累,你得要找能助力你的婚姻伴侣,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既然说到,为什么不做到?搞自残又是玩哪一出?”钟晴又恼恨又委屈。
景絮风看着她,眼神深情又充满卑微:“我当时有不得不跟你分手的苦衷,我想把话说得狠一点,想让你放下我,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你以后就不会长久地伤心。”顿了顿,他惨痛地苦笑,“可没想到,到最后忘不掉的人其实是我自己,无法扼制住长久伤心的人,也是我自己。”
钟晴看着他,心潮翻涌,百感杂陈。脑子里像在刮飓风,刮得她无法冷静。她大口地深深吸气,对景絮风说:“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再这样?”
说到最后一字时,气息已经哽咽,眼泪猝不及防从眼眶滚出。
她抬手一把抹掉眼泪,满脸狠色。
“景絮风,你要是再自残,我以后不会跟你说一句话。”她哑着声地说,说完扭身就走。
景絮风想跟上来拉住她,被她大声喝止:“别跟过来!”
钟晴转身就向外走。
她胸口闷得喘不上气,不能再待在这四壁都是钢筋水泥的气派建筑里,她亟需去外面,去照一点阳光,去大口大口喘气。
她心里很乱,理不清自己难过的头绪,走出会场范围尤不自知,还在一径闷头乱走。
差一点就撞在园区里清洁工人推过来的垃圾车上,有人一把拉住她,避免惨剧发生。
那人还一直拉着她,把她拉离大路,拉回安全小道上。
钟晴抬起头,定睛看,虚浮的视线渐渐聚焦,终于看清拉住自己的人竟是乔明轩。
这一刻不知怎么,是放松亦或是安心,是委屈亦或是觉得遇到靠山,她再也忍不住去做情绪内敛的钟晴,她对着乔明轩放声大哭。
乔明轩从没见过钟晴哭,还哭得这样惨烈,一时间手忙脚乱,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倏地酸麻不是滋味。
不想让路人看到她这副狼狈样子,他笨拙地揽住她,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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