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忍不住吃味
第二天, 钟晴就打电话给景絮风,问他是否有时间,是否可以见个面, 是否能谈些事情。
景絮风不等她说完每个问句, 通通一连声地答可以。他声音里有惊喜的微颤。
钟晴叹口气,不想靠给他幻想来达成自己目的。她思忖两秒, 决定告诉他实话:“我想谈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与感情无关的事, 也可以吗?”
景絮风毫不犹豫地答:“可以。”
他只想抓住这个她肯见面的机会, 不管她究竟要谈些什么。
那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见到她。
挂断电话, 钟晴定了家餐馆,选了晚餐时间,约好位子, 把地址和定位信息发给景絮风。
白天如常工作, 到了晚上快下班时, 乔明轩把她叫去办公室。
她进去时, 施雅妮也在,正在向乔明轩汇报当晚有个应酬酒会, 不能推掉也不好找其他人代为参加, 一定要他亲自出席,以及接下来三天他要主持或者出席的重要会议。
钟晴连忙想退出去。
乔明轩坐在办公桌后面, 抬手一挥, 威仪十足,对她说:“你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施雅妮连忙加快语速, 把事情说完。
她退出去前,和钟晴擦肩而过时, 小声飞快地提醒道:“小心,乔总今天好像心情不太爽。”
钟晴对施雅妮回以一个感激眼神,目送施雅妮出去。
办公室里没了其他人,钟晴走到乔明轩办公桌前,坐下,叫一声:“乔总。”
毕恭毕敬。
乔明轩也“嗯”一声。
充满上司威仪。
任谁看,这都是顶顶标准的领导与下属的关系,绝对看不出一丝私情。
直到乔明轩开口。
他问钟晴:“施雅妮刚才在跟你说什么?”
钟晴挂着老实相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不是告诉你我心情不爽,要你小心吗。”乔明轩面无表情地道出她们的耳语。
钟晴瞪大双眼:“你听得这么清?”
乔明轩嗤地一声笑:“我听力好得很。”
钟晴失语,半晌后磕磕绊绊地问:“那、那我们有时候,在会议室里小声吐槽你严格……”
“我都听得见。”
钟晴怔住。
在会议室开会时,他们不只一次被他的严厉搞得哀嚎,然后忍不住小声吐槽。吐槽完觉得有点忐忑,会抬头看看他。那时他总是一脸平静地垂眼看着资料,一点表情波澜都没有。
他们于是确认,只有听不到他们吐槽了什么,领导才会有这种一成不变的沉静。
万万没想到,他什么都听得到!
钟晴几乎有点想拔腿跑掉。
“你都听到了,为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啊?”钟晴哀嚎地问道,“搞得我现在好害臊好尴尬!”
乔明轩挑起一边眉梢:“说出来,我只能听到一次你们的吐槽。什么也不说,我可以一直听。”
“……”
钟晴觉得面前人简直是个温面大魔王。
不能再在这种不堪回首的感觉中继续待下去,她赶紧岔开话题:“雅妮姐说你今天好像心情不爽,你怎么啦?”
关怀总是没错的。
谁知道乔明轩不仅没有展颜,反而面色更沉:“你说呢。”?
钟晴愣住。怎么好像是她把他搞得不爽一样??
她想了想,轻咳一声,赶紧再换一个话题:“你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啊?”
乔明轩竟然脸色更沉了些,“你说呢。”?
怎么还是这一句?他平时最烦这样阴阳怪气叫人猜的对话方式,怎么他自己现在就在生产这样的对话?
果然人最终都要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么……
钟晴看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有件事她要在和景絮风见面之前,提前赶到餐馆完成一下。
所以一定不能耽搁功夫,下班时间一到,她得立刻就走。
乔明轩看着面前女孩,无声叹口气。等她自己开窍,恐怕是不可能了。有时真是不理解,她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的,神经却粗得像钢管。她好像不会吃味——她好像从来没有吃味过曾雪莹,甚至还帮她追求他,想想就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她自己不会吃味,于是也不能及时体会到他会吃味。
但能怎么办?自己选的女朋友,自己喜欢得不行,活该被她拿捏。
“等下要去见景絮风对吧。”乔明轩语气淡淡。心里却远不像他语气这样冷静。正相反,一颗心正在失去他控制,表演七上八下。
钟晴点头嗯一声:“对啊,这不是昨天我们一起商量好的吗,我今天约他出来谈谈那件事。”
顿了顿,她问一声:“怎么了?”忽然她咧开嘴笑,“你不放心我们呀?”
她笑容纯憨明媚,牙齿白白细细地露出来,说不出的好看。
乔明轩失神一瞬,不再和自尊挣扎,老实回答:“是。”
钟晴一怔。
乔明轩看着她说:“我担心他惹你同情,惹你可怜他。”由怜生爱,是太容易一件事。
钟晴张大眼睛看着乔明轩,在这一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心情不爽。
与其说是不爽,不如说是不安。
他在同她的前男友吃味。
“我担心他用你们的回忆动摇你,担心他跟你回忆雨天,也担心他趁你不注意亲你。”
一如之前那个雨夜,在金嘉公寓外面,景絮风拉着她,对她释放回忆杀,然后吻她;而他一个人拿着一柄大大的伞,孤独地站在雨里,变成偷偷注视他们的落寞背景。35
钟晴心头一凛,立刻问他:“那个雨天,你看我们了?难道……你是怕我会淋雨,来接我,然后看到了??难道,你那时对我已经有感觉???”她眼睛都亮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乔明轩对她轻轻一点头,破功微笑,笑容里略带窘意。
虽然那时他对自己还不肯承认这件事,但他的行为总是不由自主向着她。
钟晴再也忍不住,伸手越过桌面去捉他的手握住。
“你放心吧,”她的心和声音全都绵软下来,“我现在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
她说完要撤回手。毕竟是在办公室,有谁突然进来看到怎么办。
他却在她撤离前反握住她,用力紧了紧,隔着镜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这个人是谁?”
钟晴脸颊红红眼睛晶亮,笑着答:“是雨天要给我送伞却没送成的一个傻人。”-
下班时间一到,钟晴立刻赶往预定的餐馆。
餐馆是个音乐餐厅,钟晴之前来吃过几次,了解到老板恰好也姓钟,钟晴和钟老板两个本家就聊成了朋友。
就座前,钟晴到吧台找到钟老板,拜托他一件事情。
钟老板听完,欣然答应,对她说:“没问题,本来我们就是家音乐餐厅。”
钟晴谢过钟老板,到预定的餐桌就座,等待景絮风。
不一会儿景絮风赶到。看得出他进了大厦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坐下时还在喘气。
但他看着钟晴的眼睛却炙热发光。
钟晴问他想吃什么,他想也不想说:“你定。”
就像从前时一样,他只管让她点她爱吃的,只要她喜欢吃,他的口味不重要。
钟晴低头点菜,点了自己爱吃的,也兼顾了他的口味。
菜品上齐,景絮风动容:“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声音都有些微哑。
钟晴咳嗽一声,切断他的追忆,不想让气氛被他拐去其他方向。
餐馆里,一首曲子播完,又一首曲子悠悠响起。钟晴听得怔怔。
是一首思念母亲的歌。
但她已经没有母亲,连同母亲一样的素怡阿姨也不在了。
甩甩思绪,赶走这股被歌声唤起的伤感。
抬眼时,看到景絮风也在静静倾听。
景絮风看向她,她笑了下说:“这歌听着让人想妈妈。”
景絮风面露心疼。他也知道她就算想妈妈也见不到妈妈了。所以比起来,自己好太多,虽然母亲一响给他不小压力,但终归他想妈妈时,妈妈还在。
他给钟晴夹菜。两个人有的没的聊着,把饭吃完。
碗碟都撤下去,换上一壶热茶,两个人开始边喝茶边聊起正事。
钟晴给景絮风斟好一杯茶后,对他说:“你之前跟我说易叔叔是被乔明轩害得跳楼那件事,我确认过了,不是乔明轩做的。”
景絮风端茶的手微微抖了下。他喝口茶,放下杯子,抬眼问钟晴:“你怎么确认的?是凭主观感情臆断吗?”
钟晴平静回答他:“絮风,我先给你讲讲你不知道的一些事吧。”
她告诉景絮风,易澄澄怎样被一个叫言晋庭的人蓄意接近,言晋庭怎样借易澄澄的口推荐易强去借高息的过桥资金,也是从这里开始,易强踏进无法回头的深渊。然后这位言晋庭转头就把易强的投资人撬走了,去投了另外一家公司,他应该从中间拿到不少好处。也因此,他让一程制品再无转机,让易强走上绝路,又欺骗了易澄澄感情,一走了之。
钟晴看着景絮风变得苍白的脸色,问他:“是不是觉得这位言晋庭撺掇别人借过桥资金的手法很熟悉?是不是觉得他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撬投资人的操作仿佛近在眼前?”
她从景絮风眼里看到惊疑不定。他的直觉一点不弱。
“是,你没想错,这位言晋庭,就是你的上司薛远堂,难为他,做勾引小女孩的坏事时,还知道给自己起一个化名。”
钟晴这几句话,字字都仿佛锣敲鼓擂,震在景絮风耳膜上。
第62章 一颗大灯泡
景絮风端起面前茶杯, 一饮而尽。一小盏茶不够平复他被颠覆的认知,只好又叫服务生端来一杯冰水,再次一饮而尽。
冰水落肚, 人渐渐冷静下来。
他跟着薛远堂做事, 当然知道上司的做事习惯和手法。他不苟同,不参与;但为了升职加薪, 也不声张。
一直以为薛远堂只是功利心强了些, 有时为达目的会使用非常手段。但人总体还是有风度、温文尔雅的。
可没想到, 他其实是个这样心黑手狠的人, 为达目的, 可以去伤害无辜女孩,为获利益,不惜葬送一条人命。
而他正在跟着这样一个人做事。
想到这他不由浑身发冷。
定定神, 他抬头, 问钟晴:“你告诉我这些, 不只是为了给乔明轩澄清嫌疑吧?”他眼底澄明, 对钟晴心底打算显然已经了然,“说吧, 你还想让我做些什么?”
钟晴也看着他, 坦诚布公:“我想你帮我拿到薛远堂违法的证据。我想扳倒他,想他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为死去的易叔叔和素怡阿姨、为失去正常生活的澄澄, 讨一个该有的公道。”
景絮风沉默地看着钟晴。
钟晴看得出,他内心正在交战犹豫。
她得加把劲。
看着景絮风,她声音语调都软下来, 娓娓说:“曾经,你也到易家吃过饭的, 易叔叔给你夹过菜盛过汤,他对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他说过,毕业后如果你找到的工作不合心意,就直接到他的一程制品去做管理层,有他来给你的职业前程兜底。他还说……”钟晴顿住。
景絮风却接下去:“他还说,等将来我们结婚,他会给我们准备好一套大房子,一辆好车子。他说他对你就像对自己亲女儿一样,对我当然就像对亲女婿。”他说到这声音哑下去,“易叔对我真的很好,是我自己不惜福,在他出事时离开你。”他惨笑一下,“将来我死了,到下面见到易叔,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钟晴立刻说:“好好的,谈什么死,活着不比什么都好吗。人都有选择权利,易家出事时,你选择离开,我怪过你,但你也有你的苦衷,所以我已经放下了。我想易叔叔也一样。”
良心敲打到此即可。
钟晴话锋一转,说回到薛远堂身上:“其实,你应该早就了解,你的上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直接点说,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而你,”钟晴看着景絮风,是真的很恳切地问,“为什么要一直待在他身边跟着他干呢?难道只因为,他薪水给得足、承诺你很快会得到晋升吗?可是絮风,你有你的傲骨,你真的愿意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品行污糟、行事龌龊的人干吗?你不要一时迷了眼,越陷越深,最后慢慢也成为他那种人。”
景絮风听着钟晴的话,一字一句,像重锤敲在耳膜,振聋发聩。
这些事他也曾经在午夜梦回时问过自己。可是想想身上所背负的家庭负担,身体不好的母亲,等着他交学费生活费大学在读的弟妹,他还有什么可犹豫。
曾经为了背负家庭,他连出国深造的梦想也舍弃了。后来为了给母亲治病,他又舍弃了心爱的女友。
从那时起,他告诉自己,就专心赚钱好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可是今天,曾经被他不得不舍弃的、如今他依然深爱着的女孩面对面告诉他,他有他的傲骨,他不该给那样一个人做下属。他几乎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原来之前自己一直活在浑浑噩噩的梦中。能把他唤醒的人,只有她。
耳边听到她又说了话。
“现在你要怎么做,决定权在你。是打算回去继续跟着他干、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他,还是决定帮我、收集他违法违规的证据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自己来选择。”
钟晴说完,屏息凝视景絮风,等待他的回答。
景絮风也看着她,一眨不眨。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你跟我复合,我帮你。”
钟晴微微一怔,摇头:“景絮风,你的骄傲和骨气呢?它允许你现在变成这样吗?它允许你,把感情当做交易筹码吗?”
景絮风不理她的质问。他只想得回她的人和心,已经顾不上骄傲和骨气。
他追问:“你不肯正面回答我,是因为喜欢上别的人了吗?”
钟晴不想靠骗他而达到目的。她看着他坦荡地回答:“是。”
景絮风神情震动,眼神沉痛,胸口滞闷,心碎欲裂。
他以前这么问她时,她只答:没有。
可现在她说::“是。”
那就真的是了。她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他最担心的事已经成为事实,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
端起水杯,杯子里的水直接跳跃出来,溅在他手上衣袖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且已抖得不成样子。
勉强又喝一口水,他放下杯子,抬头问她:“那人是乔明轩吗?”
他看着她,等她回答,如同等待一个生死宣判。如果不是乔明轩,也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是。”
钟晴的声音落在景絮风耳膜上,那声音其实很轻,对景絮风来说却如同一个沉重的死亡宣判。
景絮风笑了,笑容里都是心碎和自嘲。
明知道已经不可能,可他居然还想再最后挣扎一次。
“薛远堂对你来说,已经是血海深仇了吧?如果不报这个仇,你根本无法面对易叔是不是?我可以帮你报这个仇,只要你离开乔明轩,跟我在一起,我明天就开始搜集证据。等你报了仇,让该受惩罚的人受到惩罚,”他声音软下去,充满憧憬,“我们就一起离开这,离开这些让我们留有遗憾和不开心的人、事、地方,我们去国外生活,好不好?”
钟晴看着他,眼神澄明坚定。她冷静地告诉他:“好遗憾,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你却还是不能了解我。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够有今天这样体面的生活?能够接受到良好教育、有机会在高档写字楼里做白领?十几年前,我只是穷山村里快要饿死的孤儿而已。是易叔叔给了我不同的人生。易叔叔他教会我一件事,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要懂感恩。所以对我而言,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我不会有一丝一毫去亵渎它。感情不是筹码,我不会拿它跟你做交易。我宁可从你那拿不到什么证据,因此可能很久一段时间都扳不到薛远堂,我也不会出卖感情去做交易。”
今晚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钟晴扫码付好款,收拾好东西,拎起包包。
临走前抬起头,看住景絮风,对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是会拿感情做交易的人。”
说完她起身离开-
钟晴乘地铁回到金嘉公寓。
从电梯里出来,她隔着门听到宗勇和易澄澄在跟小狗奶片玩闹的声音。
不想打扰他们,她直接走向对面乔明轩那里。
进了屋一头歪在沙发上,只觉得身心都累。
乔明轩晚上去酒会露个面就早早回家等她,见她一回来就累得瘫在沙发上,立刻走去厨房给她倒杯水,回来后坐在她身旁,把她揽进怀里。
钟晴喝完水,在他怀里窝了窝,找到一个最合适姿势,舒服得叹一口气。
乔明轩垂眼看着怀里女孩。
只觉越看越喜爱。
抬手抚着她头发,轻声地问:“进展得不顺利?”
钟晴窝在他胸口前,“嗯”一声。
“他拒绝了?”
“嗯。”
“彻底没戏了?”他再问。
“嗯……那倒,好像,也不一定。”她的回答里出现一个转折。
“你藏了什么后招?”乔明轩轻捏她脸颊,问她。
钟晴在他胸口前仰起头,看着他说:“不一定奏效,还要看看几天后他会不会主动找我。”
乔明轩低头看着面前这张明丽面孔,微笑想,一副厚道模样下,怎么藏着那么多鬼精机灵的心思。
钟晴仰头对他笑,微夹起声音对他说:“乔总,给我点力量,让我有动力继续战斗!”
乔明轩故意逗她,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说道:“新项目的财务模型明天交给我。”
“??”钟晴呆住。
真是让人立刻充满力量呢!
“好没人性!大半夜叫女朋友加班。”吐槽完起身要回去开工。
乔明轩一把把她拉回怀里来,摘掉眼镜放去一旁,“怎么突然就傻起来了,看不出我在逗你?按原来进展后天交就行。”说完便低头吻住她。
钟晴闭上眼睛。
这个吻渐渐缠绵深入,空气中偶有濡湿声音,两个人气息变得急促,彼此脸颊都在升温,心头通通怦怦而动。
感觉再持续下去,马上就要把持不住发生点什么。这时门口嘀嘀嗒响起解锁按钮声。
宗勇在输密码。
两人立刻分开。
钟晴眼神还不聚焦,她迷离微喘。乔明轩也胸膛起伏,眼神幽暗,极力压抑。
他抬手,用手指尖抿过钟晴嘴唇,替她擦去被自己亲出的湿润痕迹。指尖下触感柔软,心头软麻麻地又是一荡。
偏偏有门外的坏东西总是中断良辰美景。他哑着声咬着牙对钟晴说:“我可能随时都会杀掉他。”
钟晴忍不住笑。
宗勇开门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浑然不觉自己坏了好事,像个二傻子一样兀自欢乐地说:“我已经把澄澄哄睡着了!”语气充满邀功,特别有成就感,就等着人夸他真棒。
走进客厅,他眼神一定,落在钟晴和乔明轩脸上,夸张地“咦?”了一声,问:“你俩怎么看起来都怪怪的?”忽然恍然大悟,“你们!刚刚是不是在偷偷亲亲?不要脸啊!我和澄澄还只是拉拉手,你们居然已经背着我们在亲亲?”
钟晴又有些害臊又觉得好笑,一时不知道该捂脸还是该笑。
乔明轩喝止宗勇的胡说八道:“闭嘴。”
宗勇叛逆地吼叫:“就不!就不!从明天开始,我高低得看着你俩,在我没亲到澄澄之前,你们也不许再亲!”
钟晴撑起额头。她觉得有这么一个二百五的妹夫,多少有点头疼。
她转头对乔明轩郑重说:“我支持你刚刚那个决定。”
快杀掉这个二百五十瓦的戏精大灯泡吧!
第63章 一定要幸福
接下来几天, 钟晴专心工作。
除了按时完成财务模型,她也开始独立接洽乔明轩交给她的项目。她做起事越来越有章法,该强硬时气场全开据理力争, 该妥协时厚道仁义见好就收, 各种表现没的说,无论投资人还是企业主都对她称赞有加。
她成长飞速。
几天后, 景絮风果然主动给钟晴打来电话, 他约她再见一面。
时间照旧约在当晚下班后。
钟晴给乔明轩发信息, 把情况告诉他, 拜托他和宗勇照顾易澄澄吃晚饭。
乔明轩很快回复:「放心去办事, 我们会照顾好澄澄。」
过一会,他又多回一条:「你果然是有后招的,等回来告诉我,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钟晴在嘴角抿住笑意, 回他:「好的呀, 乔总~」忍不住又唤他“乔总”小小皮了一下。
下班后, 钟晴去赴约。
还是前几天那家餐馆,还是那个座位。
这次是景絮风先到, 他已经提前点好餐。
吃饭时, 谁也没谈最该谈的那件事。两个人都在默契地绕开那话题。他们像是都知道,这也许是两人之间最后一顿晚餐, 索性先不要去谈会让彼此觉得沉重的事。
饭吃完, 照旧上一壶茶。
景絮风给钟晴和自己各倒好一杯茶后,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钟晴。钟晴也看着他。
对视中, 两个人都知道,他们要开始说正事了。
景絮风笑笑, 笑容里有些超出他年纪的沧桑感。
他告诉钟晴:“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吃饭时听了那几首和母亲有关的歌的缘故,我忽然很想念我母亲。从这里出去,我就给我母亲打了电话。”
他说到这停了停。
钟晴没有插话,她知道她现在适合做一个什么也不说的倾听者。
“这么多年来,我母亲一直告诉我,父亲不在了,我是家里老大,帮她抚养弟弟妹妹是我的责任,我一定要把弟妹供到读完书才行。也因为这个,这么多年我一直拼命工作,努力赚钱,谁给我薪水高,我就跟着谁干。我也曾经想找个富家千金,少奋斗二十年,可是事实证明,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靠自己使劲赚钱。”
说到这,景絮风自嘲地笑了笑。
半晌后,他平复掉那抹自嘲,继续说下去:“我母亲给我的压力很大,每次和她联系,她都要强调一下,我不能不管弟妹,现在我有本事了,一定要把弟妹供到大学毕业才行。每次和她通话我都觉得很累,甚至窒息。所以在上次我们在这吃饭那晚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母亲了。我只是每月把钱打进她账户,由她再转给弟弟妹妹做大学生活费。”
钟晴静静地聆听。景絮风,他的确也不容易。
“本来那晚,我把电话打过去,我以为我母亲还会碎碎念诸如弟弟想换部手机、妹妹同学都在用很好的平板电脑她也应该换一部、弟弟上大学了应该穿几件好衣服不然会被同学瞧不起、妹妹的同学们要去迪士尼玩她也想去,而这些都需要钱,也不算多,希望我能给。我也做好了准备,再打钱给她就是了。”
“可是那晚,她没有为了弟弟妹妹跟我要钱,她居然对我忏悔。”
说到这景絮风看着钟晴,眼神深邃,声音微涩。
“她说她终于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有多自私,她终于醒悟原来一直以来她都亏待了我这个老大。她说她现在终于明白,虽然不父亲不在之后,老大扛起了父亲的责任,但说到底老大只是哥哥,老大也和弟妹一样同样是孩子。而我这个老大,没有义务为家里奉献所有,我也应该有我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我也应该为我自己而活一活。她还说,她现在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我眼下大好年华的时候,我应该去施展我自己的报复,去实现我自己的心愿,而不是被家里和弟妹无限地拖累下去。她最后还说,作为哥哥,我供弟妹读书供到高考结束,其实已经仁至义尽,不该再要求我继续供大学、供工作、供房子,弟妹们该靠自己了。毕竟我当年也是靠自己勤工俭学读完大学的,不能只因为我是家里老大,就无限压榨我的人生。”
“她说完这些就哭了,是痛哭那种哭。”
“她哭着向我忏悔,只因为我是老大,过去就让我背负那么多压力和责任。弟妹已经成年,理所应当靠他们自己去拼,上了大学还要因为新手机新电脑新衣服迪士尼乐园向我伸手要钱,这已经不是我该承担的责任,这是他们不懂事。”
“她还哭着对我说,让我不要再无限度去管顾家里面,有自己想做的事就尽管去做,曾经有出国的梦想,现在就去完成这个梦想,家里不会再给我拖后腿。”
他说到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放下后,他用润过的喉咙,有些动情地对钟晴说:“我想留学这个梦想,我知道没有条件去实现,所以一直把它埋在心里,我只对你说过。”他看着钟晴,目光凝视,声音沙哑,“所以我问我妈,她是从哪里知道我想留学的。”
钟晴坐在他对面,表情不变,温和恬静,只微笑倾听,依然不说话。
景絮风继续说下去:“我妈告诉我,是你去看过她。时间就在你知道我曾经自残的那次路演大会之后。”
“她说你去看望她,关怀她的身体,询问几年前的大手术有没有留下后遗症,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然后你讲了我的事情。你告诉她弟妹长大了,应该靠自己,不该再吸血大哥,因为他们的大哥为了背负家庭,已经放弃了太多,他的梦想,他的感情,他本该更光明的工作。可是为了赚到更多钱,他逼自己在每件事上都做了最功利的选择,抛弃掉落魄贫穷的女友,抛弃掉出国的梦想,跟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上司。你说他活得很累,一点不快乐,为此甚至在自残。是你对我母亲说,应该让我卸下身上的担子,让我可以为自己活一活。”
景絮风说到这里,眼眶已经泛红。有泪水氤氲在他眼里,他努力含住,不让它们滚落。
好像那是他在她面前,能够守住的最后的倔强和坚强。
可是他失败了。泪水滚成珠,猝不及防从他眼眶里掉落。
他飞快别过头,抬手抹掉泪水痕迹。
钟晴心头发酸,一时说不上是种什么感受。
她曾经觉得老天爷给自己的是个可怜人设。可仔细想,她何其幸运,遇到一个又一个贵人。虽然没有父母,可她遇到了易强夫妇。虽然易强夫妇不在了,可她还有易澄澄相依为命。现在身边又有了乔明轩。老天爷给她发了可怜的牌,可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而景絮风,他才是真正的可怜人。虽然有家人,可家人一直是他的负累。因为这些负累,虽然他好像曾经什么都得到过,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能握在手里,什么都只是昙花一现地失去了。比起不曾拥有,曾拥有却又失去,才更叫人痛彻心扉。
景絮风稳住情绪,转回头看着钟晴,对她一笑,说:“谢谢你,钟晴,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放下家庭负担,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
钟晴看着他,也回以一笑,说道:“恭喜你,从此以后,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两人一起喝了杯茶,彼此都稳定一下情绪。
随后景絮风递给钟晴一个文件袋。
他告诉钟晴:“这是我今晚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
钟晴低头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一叠东西后,瞬间呆住。
她抬头,张大眼睛看着景絮风。
“这是我这几天找齐的资料,是薛远堂和他在外面那个贷款公司勾结害人的证据。流程你也清楚,就是他会介绍他找人代持入股的贷款公司给企业主提供过桥资金,再尽量拖延投资人打款的日期,这样就能从过桥资金的高利息里收取好处费。偶尔有企业主还不起本金,抵押的资产就归了他们,他们会把这些资产重新包装卖掉获利。给你的资料里,有很多公司的很多笔转账记录,和贷款公司的、和他私人的,都有,累积金额很大,足以构成很重的量刑。”
钟晴对景絮风郑重道谢:“真的谢谢你,这些会帮到我大忙!”
景絮风却面露遗憾:“我知道这些能帮你扳倒薛远堂,但我也知道,你其实最想让薛远堂认罪和受到惩罚的,是他曾对易家做过的那些事。但很抱歉,我没能找到薛远堂用假名接近澄澄、撬走易叔投资人、又让投资人转投财务有问题的量发制造的证据。”
钟晴连忙说:“他是做完这些事才到通惠资本的,找不到很正常,你别自责,你帮我收集到这些证据,对我来说已经是大恩大德。”
景絮风落寞地笑了笑:“想不到我们之间已经这样客气,我帮你做点事,就成了大恩大德。”顿了顿,他吁口气,像吁出压在心头已久的什么东西,“原来我心里也一直觉得对不起易叔。现在我终于能解脱一些了。”
钟晴喝口茶,想了下,问景絮风:“你把这些东西给我,是决心不再在薛远堂手下干了吧?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景絮风转着茶杯,垂眼看着杯中水晃荡打旋。
“你说得对,其实我早就厌烦给薛远堂做事,之前也确实是他许给我的薪水太高了。可我现在不用再像养子女一样去供我弟妹,他们也该学习自立了,那这份高薪就绑不住我了。”他抬起头,看着钟晴,眼底渐渐反射出光芒来,“我打算出国,读书、工作、生活。我想远离这里,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钟晴很久没看到眼底有光的景絮风了。她为他即将展开的新人生感到欣慰和高兴。
“去了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怎么快乐怎么活。”钟晴笑着说。
“我努力做到。”景絮风也笑了。
半晌后,他收起笑容,认真告诉钟晴:“下面是我今晚想告诉你的第二件事。
“钟晴,”他郑重叫她名字,“你一定要幸福,这样才不枉费我的甘心退出。”
钟晴点头:“好,我一定会幸福。你也是。”
第64章 动心动心机
钟晴回到金嘉公寓, 直接去了乔明轩那边。不出所料,宗勇正在对面自己家里陪易澄澄,乔明轩这边是属于她和他两个人的私密世界。
她放心地直接扑进乔明轩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 她好半天不想讲话。
乔明轩也不急着开口, 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两个人拥成一团坐在沙发上。
乔明轩一手轻抚钟晴后背,一手悄悄拿起手机, 给宗勇发信息:「今晚不要回来了。」
宗勇立刻回:「?你们又想干什么?昨晚亲亲今晚直接让我别回去??你们今晚要得寸进尺是不是???我没到那步你们也别想, 让我今晚别回去, 不!可!能!」
乔明轩:「别逼我改密码。」
宗勇秒怂:「别别, 我重说。轩仔我今晚不回你那不行啊, 我明天一早就要看到澄澄,求你了嗯嘛嗯嘛!最多我今晚晚点回去,你要流氓就快点流氓, 么么哒!」
乔明轩无语, 甩开手机。也不知道他跟谁那学了一堆少女用词。
这时钟晴在他胸口闷闷出声, 说了两个字:“成了。”
乔明轩知道事情肯定是办成了, 她进屋时手里拿着文件袋。
“成了怎么还这么惆怅?”乔明轩一下一下轻抚她头发,斟酌措辞, 谨慎地问, “是和他……回忆起从前了吗?”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可以在商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在感情里却这样小心翼翼到几乎卑微。一句“是不是还有点放不下他”都不敢直接问, 只好说的极尽婉转。
“我感觉你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钟晴从他怀里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乔明轩笑了笑:“被你看穿。”
他没再说什么,抬手摘下眼镜, 放去一旁,然后低头就吻住她。
这一吻炙热绵密, 像一个将军在沙场上义无反顾地孤勇进攻。
但即刻就得到她毫不迟疑地热烈回应。将军的进攻不再是一个人的孤勇。
乔明轩放心下来。她回应得热切及时,心无旁骛。她心里只有他。
这一吻变得缠绵起来,激荡心扉。
好久后,彼此气息凌乱地分开,抵着额头一起喘气。
钟晴的声音被刚刚的热吻煨哑,低声问乔明轩:“你真正想问我的问题是什么?”
乔明轩抚着她脸颊,指尖温柔划过软软肌肤,轻声说:“不需要问了,我刚刚已经知道答案。”
钟晴笑起来,轻吻他鼻尖。乔明轩只觉心间一荡。
想再吻她,又知道有正事在等着他们谈,于是强力克制住。
他拨开她颊边碎发,用指背轻撩过她脸颊,微笑问她:“给我讲讲你的后招,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晴笑一笑点点头,告诉他。
“其实,是我动了心机。”
“在我第一次约景絮风时,我提前赶到吃饭的地方,那里是家音乐餐厅。因为之前就去过好几次,我又和老板同姓,所以我们相处得很熟,已经像朋友一样。”
“那天我一到,就拜托老板一件事,我先给他一个优盘,然后我跟他说,等和我同桌吃饭的人到了之后,就拜托他开始播放我存在优盘里的几首歌。”
钟晴抬头看着乔明轩,说:“那几首歌,都是和母亲相关的;听完会让人忍不住想念自己的母亲。”
乔明轩微微挑了挑眉梢。
钟晴继续:“果然,景絮风到了以后,注意到了那几首唱母亲的歌。而我的后招其实就是,赌他听完这些歌,会在潜意识里想念他妈妈。我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和他妈妈联系了。”
乔明轩听到这不由问:“你怎么会知道?”
钟晴笑笑:“还记得那次路演大会吗,我站在大马路上哭那次。”
乔明轩点头:“哭得像个皱皮小猴子一样。”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就是那次,他情不自禁拥抱她。
“就是那时候,我从景絮风另一个前女友那里知道他过得非常不开心,甚至他在自残。还有,他妈妈以前大病一场,也是那场病导致他和我提出分手另攀千金高枝。”
“以前他妈妈对我很好的,我就想,我去探望她一下吧。然后我就悄悄地去了。去了之后才知道,景絮风已经很久没和他妈妈联系,只按月打钱给她,帮她养家养弟妹。他妈妈一直觉得景絮风不愿意和她联系是太忙的缘故。但那天由我这个多管闲事的外人戳破了真相,我告诉他妈妈,景絮风不联系她,是她给他的额外负担太重,他不开心,不自由,在自残。他妈妈那天哭了,说原来她这个母亲竟然一直在亏待大儿子。她说她很愧疚,这么晚才意识到这个事实。她当时就给景絮风打电话想要道歉,可是景絮风没接她电话。他妈妈就哭着跟我说,其实这样的状态已经好久了,她只当是他忙,毕竟他一直都那么孝顺,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不接电话是因为自己这个当妈的一直在给他压力,没想到原来他这个大儿子早就对她这个妈妈失望,失望到已经不想听她说话。她那天哭得很厉害。我告诉她,慢慢来,不要急,时间终将会改变一切不堪的。”
乔明轩听得聚精会神。他能感觉到,说到底景絮风也是个可怜人。
钟晴顿了顿,咳嗽一声,微微尴尬地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约景絮风那天晚上,他说可以帮我,但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说我得跟你分手,和他重新在一起,这样他就帮我收集薛远堂的违法证据。”
乔明轩听到这倏地皱紧眉心。
钟晴抬手去抹平他眉间川字:“别着急别皱眉,放心,我当然拒绝他啊。”
“我其实也是在赌,一个人在屡遭拒绝、倍感挫败、心情沮丧的时候,又听到那些关于母亲的歌,会忍不住给母亲打电话,聊些什么,寻求慰藉。这个赌很有风险,因为毕竟他已经好久没和他妈妈联系了。可是一旦成功,他真的打了电话,就会听到他妈妈对他的忏悔,会由他妈妈聊到我;他就会知道我去探望过他妈妈,会知道我和他妈妈说的那些话。而这些事,会……触动到他。”
说到这,钟晴叹口气。
“然后,会让他重新有所决断,选择帮我。”
钟晴顿了顿,幽幽地说:“最后很幸运,我赌对了。隔了几天后的今晚,他又找我了,并把他这几天来收集到的薛远堂违法违规的证据交给了我。”
乔明轩看着钟晴,眼底渐渐涌现赞赏与感叹。
“你这么厉害,再过两年,你就强过我、得做我的领导了,钟总。”他逗趣她。
钟晴顺坡下驴,也逗他:“好说,我会多多照顾你的,小乔。”
两个人都笑起来。
笑过以后,乔明轩想了想,问钟晴:“这之后景絮风怎么办?通惠资本他待不下去了吧。如果他愿意,我可以推荐他去其他机构任职。”
钟晴简直要为乔明轩的气度折服,他居然愿意帮他的前情敌,“你真是,人怪好嘞!不,简直是伟大,我哭死!”
钟晴夸张地说。
乔明轩嗤一声笑:“我当然不伟大,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觉得欠他人情而对他放不下。”
钟晴宽他的心:“放心放心,他之后打算出国的。”停了停,她叹口气,“我现在真的希望,他到国外以后能找到他自己的幸福。我也是真的希望他可以脱离现在这个环境,这个没有我、没有他母亲弟妹家庭负担和不良上司的环境,希望他可以脱胎换骨,快乐起来,可以不再陷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失去后的越发想挽回这个怪圈。希望他能向前看,前面有大把的好风景,有无数的好姑娘。而我和他对彼此只是个过去式,我们都不应该再回头。前面的风景才好呢!”
乔明轩悄悄松口气,彻底放下心。
钟晴像一早看透他担心,冲他笑,直接戳破他:“你其实刚刚想问我的是,会不会对他还有些放不下吧?”
乔明轩不动声色也不置可否。但挑挑眉梢的动作却已经默认对方猜测。
钟晴叹气,眼神飘忽一下,有些惆怅。
“在我对他动用心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彻彻底底放下这位旧人了。我同情他、可怜他,但对他已经再没有男女方面一丝一毫动心。”
她看着乔明轩的眼睛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对曾经的人也能这样动心机。”这也是她一进家门就扑进他怀里的原因。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一个心狠算计的人。
乔明轩安慰她:“我倒是很乐见你这样。”
钟晴问:“真的?你不会觉得我有一点绝情和可怕?”
“爱就爱,不爱就彻底放下,才是高尚做法。优柔寡断藕断丝连,看似多情实则滥情,才最害人最可怕。”
钟晴放下心,开怀起来。
乔明轩忽然反问她一个问题:“你会对我动心机吗?”
钟晴想也不想地摇头:“不会。”
“为什么?”
钟晴笑:“我要么对一个人动心,要么对一个人动心机。一次只能动一种,不能兼备。你嘛,当然是第一种。”
乔明轩也笑了:“我知道,你在说,你喜欢我。”
他低头吻住她。
好久后,两个人才分开。乔明轩看着钟晴的眼睛,目光深深,对她说:“以后,我希望你对除我以外的一切男人都是动心机。”
钟晴笑着点头答应他:“好,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动心——”气氛好得不得了,旖旎缠绵,粉红绮丽,钟情却非要加上两个字破坏意境,“——乔~总~”
乔明轩怔了怔后,摇摇头也笑了。
拿突然调皮的她毫无办法。
自己选的,自己喜欢得不行,能怎么样?
也只好心甘如怡地由着了-
乔明轩看了景絮风整理的关于薛远堂违法操作的证据,只觉触目惊心。
一个人做偏门能做到这种程度,足见已经完全丧失职业道德底线。
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他已经偏离正道太远,远到道德已沦丧,人性已经全被金钱所腐蚀。
虽然这些材料足以定薛远堂的罪,但乔明轩知道,钟晴心里还留有深刻遗憾。
她最希望做的,其实是可以拿到薛远堂在一程制品投资失败、易强被逼跳楼事件上所犯的罪证,她想看到他为此受到惩罚,藉以还易强夫妇在天之灵一份安息。以及,他该为欺骗和伤害易澄澄道歉。
但现在,这几样事没有一件达成,她心里因而留有遗憾。但她也仅在她自己心里偷偷遗憾,不想表露出来影响到其他人的情绪。
可她越是这样,乔明轩越是心疼动容。有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也有时是坚强的孩子更惹人揪心。
乔明轩想为钟晴做些什么,他想帮钟晴找到薛远堂祸害了整个易家的证据。他不动声色地动用自己的能量。
细捋事情脉络后,他终于找到可以下手的切入点。
第65章 打破了尬聊
乔明轩又把事情脉络清晰明透地梳理一遍。
然后他看到问题关键所在。
要想找到薛远堂使手段撬走投资人、导致一程制品投资失败事件里的实质性证据, 除薛远堂本人外,大致还可以从两方面入手。
这可入手的两方面,一是当年撬走一程制品投资人的另一方同行竞争者, 量发制造。
但乔明轩动用自己能动用的所有人脉细细打听过, 量发制造的老板当年直接把量发制造整个卖给投资人,套现离场, 转身就移民去了国外, 之后和国内一切人、事都犹如一刀切, 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想找到他, 并从他那里想办法拿到薛远堂违法操作的证据, 可能性几乎为零。
所以斟酌下来,眼下只剩一个可能性:找到当时变卦的投资人函聚投资的老板崔巨函,从他那里还原当年的前因后果。
只是从函聚投资下手, 也有一点棘手。因为函聚投资已经倒闭了。
函聚投资倒闭后, 崔巨函去了哪里, 在做什么, 一般人都不知道。
如果这件事放在其他人那里,无疑又走进一条死胡同, 再无转机。
但乔明轩知道, 有一个人,以他的能量是可以想办法联系上崔巨函的。
这个人就是他的继父林华坤。
从小到大, 乔明轩对这位继父都极之客气。为了不给母亲添麻烦, 不想自己成为别人嘴里的拖油瓶,令母亲难做,他从来没有对继父提过任何要求, 没有向他寻求过任何帮助。他自力更生到令每个人都惊叹。
小时候在母亲牵着他的手搬进继父家里去那天,迎着其他人审视的眼光, 和眼光里、嘴巴下透出的不好听的话,诸如“这女人真有本事,带着拖油瓶都能嫁进别墅区”“她命真好,有人愿意帮她养儿子”“那小子才是真的命好,一下就有了位无所不能的富贵爸爸,看着吧,以后后爸的财产都得到这娘俩手里”……从那时起他就对自己说,以后,永远不要拿那个人的一分一毫,永远也不要为自己的事求那个人,不要让母亲为此低人一等,要让那些嚼舌根的人所嚼的舌根通通落空。
可是现在,为了钟晴,他愿意去对继父开这个口。他愿意为钟晴求他帮忙。并且真是神奇,他竟并不为此觉得牺牲掉天大尊严,也不觉得委屈或者屈辱。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算去做些要折掉平时尊严和原则的事,也会甘之如饴。
趁周末,他驱车到继父和母亲家里。继父恰好出外应酬不在家,母亲向雅菁看到乔明轩突然到访,又惊又喜,跑前跑后,一会端茶端咖啡,一会端水果端点心,最后连糖果都翻出来,献宝一样摆在乔明轩面前。
还小心翼翼地说:“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我平时逛街时看到就会买一点,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你来了,就给你吃。”话里话外都透着居然如愿以偿的开心。
多年来为了不给母亲和继父添麻烦,乔明轩已经习惯跟母亲继父客气相处。母亲一下这样热情,他拘谨又生疏,快要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向雅菁看得心酸,她把儿子养得已经不会和她亲近。都是她的错。
她压下这些消极情绪,重新神采张扬起来,问乔明轩:“儿子,你今天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乔明轩犹豫一下,开了口:“有件事,想请林叔叔帮个忙。”
请求的话出了口,乔明轩松口气。原来这求人话说出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没有失血过多,也没有掉块肉或少条胳膊。
向雅菁惊讶好半晌,才回过神。
这是儿子第一次,提出向继父寻求帮忙,这简直比火星撞地球还让她觉得惊奇。
无论如何,这是惊天大转变,且是她期待已久的转变。
她忙不迭地说“好好好”,声音都有些颤起来。
实在太激动。
如果问她有生之年还有什么心愿,也不外乎是儿子不要和自己太客气,她想他能像其他家庭里的子女那样,可以对父母提出任性要求,可以对他们发脾气耍性子。她希望他不要自立得叫做母亲的懊悔又心疼。
眼下,不就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正在发生?
“是什么样的事需要你林叔叔帮忙?”向雅菁努力压下心里激动,尽量镇定地问。
乔明轩说:“我想帮钟晴做件事。钟晴,就是之前您生日那天,您见过的那个女孩。她养父遭人陷害跳楼自杀,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想找到罪魁祸首害人的证据不容易,还得拜托林叔叔帮我联系上一个关键人物。”
向雅菁听到钟晴的名字时,心头一动,眼睛一亮。
她喜欢那女孩。
同时她又惊奇起来。
她一向自立到和任何人都划清界限的儿子,现在居然肯为那个女孩,去对他一辈子都不打算说一个“求”字的继父开口,寻求帮助?
他居然肯为那个女孩做到这样的程度。
向雅菁心里简直又惊又喜。她按住心里情绪,故意对乔明轩说:“你林叔叔,不帮外人。”
她想迫使儿子说出他和钟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她失策,乔明轩沉吟一下,回母亲:“好吧,是我逾距了,那就不麻烦林叔叔,我再想别的办法。”声音里掩藏着一丝落寞。
向雅菁一个转念间,心惊肉跳。她知道儿子误会了,他以为他自己是外人,所以他林叔叔不会帮他。
向雅菁急了,急到从沙发上都站起来,忙不迭地对儿子解释:“明轩,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刚才在逗你,我是想听你说钟晴和你不是外人关系,这样她就是咱们家自己人。哎呀,不管她是不是外人,你张回嘴,你林叔叔肯定会帮你,你别急、别急!”说着让人别急的话,可她自己已经急得快要语无伦次。
乔明轩对向雅菁说:“妈,是你别急,坐下来慢慢说。”顿了顿,他忽然微笑起来,“其实我知道你在逗我,那我也逗逗你。”他说完在心里失笑,这突然想皮一下的念头,也不知道是受了谁影响。
向雅菁一怔。原来刚刚儿子是在反向逗她。一瞬间,这个一向处处客气的儿子,好像变得和自己亲近起来了。她情绪上涌,眼睛一下发酸发热。
是钟晴那女孩吗?让他有了这样的变化。
向雅菁坐回沙发上,开始跟儿子讨价还价:“帮忙没问题,但我也有一个条件。既然你是要帮钟晴,那你得把钟晴带家里来坐坐,总得让你林叔叔和她见一面,认识一下。上次她来都没好好坐坐,更别说和你林叔叔照面了。”
说完她观察乔明轩表情。真担心他一口回绝,说他再另外想办法。到时她又得现出卑微的老母亲原形,告诉他算了算了,不见就不见,直接帮忙也无所谓。
但没想到,乔明轩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担心地说:“我可以带她过来坐坐,但……”他犹豫一下,对母亲恳求道,“妈,你不要吓到她。”
向雅菁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意外。这是他儿子第一次这么呵护一个女孩。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她已经彻底明白那女孩对他来说,是怎样重要的存在,他又是怎样地在意她。
向雅菁欣慰又高兴。他身边终于有个人,能陪伴他。也只有钟晴那个女孩,能熨帖抚慰他从小缺失陪伴的心。
向雅菁郑重答应乔明轩:“好,我一定不吓到她。”-
事不宜迟,乔明轩第二天就带钟晴又回了母亲和继父的家。
这一次林华坤推掉所有应酬,专门等在家里。
钟晴看到一个充满威严的长辈,商场上有着好些战绩传说的神奇人物。原来他就是乔明轩的继父。
这位长辈不算老,只两鬓有些白发,目光锐利,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不常笑的老硬汉一条,但看向妻子时,眼神却意外地温柔,对天马行空的妻子,神色间总是隐隐漾着一抹纵容。
钟晴在心里暗叹神奇,乔明轩的继父竟然这样铁汉柔情。
其实想一想,乔明轩虽然不是林华坤亲生,但他在对女友特别有爱纵容这一点上,竟然和他继父像得很。
不管乔明轩一贯作风多界限分明,但对她,他总是与众不同。他总是为她破很多的例,也为她打破很多他的既往原则。
眼下就是,为了她,他居然愿意向他继父寻求帮助。
钟晴心里软塌成一团。
她和向雅菁很快聊在一起。但旁观乔明轩和林华坤,她都觉得替这两个人感到受罪。
两个都很客气的人,都极力在向对方表达热络,一句又一句地尬聊着,简直要难为死旁观的人。
向雅菁在一旁被尬得坐立难安,几乎要冲上去帮忙。
钟晴眼珠一转,一把拉起向雅菁,对她说:“菁姨,您不是说今天要留我们在这吃饭,不如我们俩去厨房,一人做一道拿手菜怎么样?”
她说完就把向雅菁拖去厨房,向雅菁走得一步三回头,对乔明轩和林华坤的交流方式担忧不已。
她从来没见人应对聊天能这么费劲。
到了厨房,钟晴笑起来,对向雅菁眨眼:“菁姨,别担心他们,就让他们爷俩尬聊去吧,等他们尴尬到极点,也就该开始习惯和接受对方了,您说是不是。”
向雅菁想一想,立刻觉得钟晴这小姑娘真是大智慧,这不就是物极必反、不破不立?
只有打破父子两人之间的尴尬隔阂,才能让两个人真正走动起来甚至亲近起来。
她不再担心,立刻开心地和钟晴一起烹饪美食。
等她们每人做好一道菜,再把厨房大师傅做好的饭菜一起端上桌,一家四口坐下来开饭。
向雅菁发现,这时乔明轩和林华坤两人之间一推一拉的对话,已经全然没了尴尬,他们彼此间一问一答或一应一和,都变得极其自然,丝滑又流畅。
他们谈到行业情况,又谈到国际趋势,再绕回到国内未来前景。言谈间都有纵横捭阖的气势,和高瞻远瞩的眼光。他们的交流连向雅菁这个金融门外汉在一旁听了都觉得有种淋漓尽致的爽快。这才是高手与高手的见解碰撞。
他们爷俩实在聊得起劲,根本顾不上拿筷子。最后还是向雅菁忍不住劝他们道:“都停一停,不要聊个没完,以后有的是时间,先吃饭!”
第66章 找到一个人
林华坤正聊得有些意犹未尽, 但夫人的话他要听。所以只好让这场双人会谈戛然而止。
不过他对乔明轩说:“明轩,有空要多回来,陪我多聊聊, 现在能和我聊到一起的人太少了!”又转头对向雅菁赞不绝口地夸人, “咱们家明轩这孩子,非常可以!说实话在他们下辈人里还没有谁能接住我聊的东西, 他是独一个。”
向雅菁听了又欣慰又开心, 儿子与继父能聊得这样好, 简直让她比过大年还高兴。她嘴角的笑容咧到最最大, 忍不住对儿子说:“明轩, 你林叔叔从来不夸人,今天是破例了!”
乔明轩微笑,给继父倒杯酒, 敬他:“我也应该多回来跟林叔聊聊天, 聊完感觉很多思路被重新打开, 受益匪浅。”
父子俩碰杯喝酒, 一时气氛竟有那么些父慈子孝的其乐融融。
向雅菁觉得眼睛发痒鼻子发酸,起身去了洗手间。
钟晴悄悄跟过去照看她。
向雅菁抹掉眼角湿润, 由衷对钟晴说:“我们一家子都是不会表达爱的人, 尤其老林和明轩,所以才弄到今天这地步, 一家三口搞得比陌生人还客气。钟晴, 托你的福,让那父子俩今天总算破了他们的交流壁垒了!”
顿一顿,擤了擤鼻子, 她欣慰地笑起来,又对钟晴说:“钟晴, 你上次跟我说的话真的很对,你说母亲爱孩子、亲近孩子什么时候都不晚。为你这句话我要再次谢谢你小晴,托你做纽带的福,我今天终于看到我们一家子也能像其他人家那样,有彼此亲昵起来的希望了!”她说着说着一撸手腕上的镯子,不由分手套在钟晴胳膊上,“来孩子,菁姨给你个礼物,不值钱,你带着玩就行!”
那顿饭,一家四口最后在极为和美的气氛中吃完。
回到家,乔明轩告诉钟晴:“我继父已经答应帮我联系函聚投资的老板崔巨函。你放心,他出手,一定有回响。”
钟晴踮起脚摘掉他的眼镜,再抱住他的头,在他脸上吧唧吧唧地亲出一片声音。
然后她举起手腕,给乔明轩显摆从向雅菁那里收到的镯子。
乔明轩看着那镯子,不动声色地问:“我妈给你镯子时,怎么说的?”
钟晴原话回答:“菁姨说,送我个小礼物,不值钱,让我带着玩。”
乔明轩眯眯眼。
钟晴觉出什么,连忙问:“有哪里不对劲吗?”
乔明轩笑了:“你知道林叔为什么家底丰厚吗?因为他家祖上有翡翠矿山。所以这镯子也算是林叔祖上传下来的,结婚后他给了我妈,我妈说过要留给未来儿媳妇的。”
钟晴声音微微颤:“祖上……传下来的……那是不是很贵?”
乔明轩淡然地说:“这种种水的翡翠镯子,现在市价大约已经上了七位数。”
钟晴张大嘴巴,惊得呆呆。
什么?乔明轩的妈妈给她在手腕上戴了一辆豪车?
她未来婆婆也太喜欢她了吧!-
钟晴要把镯子还给向雅菁。她戴着它实在觉得连空气都变成危险物质,很怕它流动时会划伤手镯。
乔明轩却不同意:“我妈一向奉行给出去的东西就不能收回,你要是这么还回去,她会宁可直接扔了。”
“不是说,祖上传下来的,就这么扔了?”钟晴费解。
“我刚才可能没说太清楚,它的确是林叔祖上传下来的。但林叔祖上不只传下来这么一只镯子。”顿了顿,“有许多;毕竟他家曾经拥有一整座翡翠矿山的。”
钟晴倒吸口气,很多只这样的镯子,就是很多个七位数……林家祖上,可真是家大业大!
她有点能理解乔明轩随他妈妈嫁进林家时,为什么会遭人议论了。的确这样的家世找什么样的单身姑娘都找得到了,可林华坤偏偏看重一个带着孩子的俏寡妇。
钟晴还是褪下镯子,交给乔明轩,让他替自己保管。
“我还是职场菜鸟,还不适合戴着它到处谈项目。等我有一天成长为贵妇,我就拎着爱马仕穿着普拉达,带着这只翡翠镯子,出去谈几个亿的大项目!”
她的雄心壮志逗笑乔明轩。但他依然拒绝替她保管。
“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自己保管。”
已经说到这份上,钟晴决定也不再继续矫情。她把镯子收起来,自行保管。
虽然镯子是向雅菁给的,但一句“留给未来儿媳的”,使它更像是她和乔明轩之间定情的认证。钟晴由此更加珍视这只镯子。
几天后,林华坤给乔明轩带来消息,他已经想办法联系到崔巨函本人。
钟晴不由再次感慨乔明轩这位继父大人神通广大。
乔明轩立刻约崔巨函见面。
崔巨函很给林华坤面子,应允了会面请求。地点由他选,是城中名流最爱去的高端会所,那里私密性好,不用担心被债主追讨或者记者跟踪。
那会所钟晴知道,她曾经去给乔明轩送过文件。
这次乔明轩直接带着钟晴一起赴约。
包间里,钟晴见到崔巨函,这个间接改变了易家命运的中年男人。她知道,在商言商,就算崔巨函当时做了不继续投资一程制品的决策改去投了量发制造,倒也不能说崔巨函有什么错。毕竟他也要为他的公司做整体考量。
可是情感上,她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子。如果眼前这人当年没有听信薛远堂的话临时变卦,也许一程制品已经又盘活过来,也许易强和程素怡还在,他们一家四口还在享受天伦之乐。
可现在,他们却家破人亡天人两隔。
钟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握成拳头,这股悲怆不知道要对谁去发泄。
忽然她的拳头被温热掌心包裹住。
钟晴从杂陈百感中回神,转头看向乔明轩。
他的眼神坚毅又温柔。他什么都懂她,他明白她所有感受。
他在给她力量和安慰。
钟晴一瞬间平静下来。
三个人在沙发落座,乔明轩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崔总您也应该从我父亲那里听了一些事情的前后原委,我这次约您来……”
他还没说完,崔巨函已经迫不及待打断他:“我知道!你是想问关于薛远堂的事对吧?”提到这个名字,他竟然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不瞒你们说,我这次答应出来见面,也实在是恨透了这个薛远堂,他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他端起茶杯喝尽一盏茶,润润喉顺顺气,继续说道:“说起这个薛远堂,我就一肚子的悔!当年自从我听了他的怂恿,变卦没有投易强的一程制品,而转去投了量发制造,我的函聚投资就开始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钟晴静静听着,心里默默想,原来你也知道你的事是从哪里坏起。可惜没有时间穿梭机,过去的悲剧谁也做不到逆转,所以现在不得不去承担后果,这不可说不是咎由自取。
崔巨函说下去:“这个量发制造,我开始只是投资它,可是没想到它根本不像薛远堂在计划书里包装得那么好,我的尽调团队私下都被薛远堂打点过,尽调之后自然也就跟我说没发现什么问题。等投资款到了位,我才察觉不对劲,这破企业已经千疮百孔,比之前的一程还要差得多。我真是悔青了肠子,但也没办法,沉没成本已经投进去,不想亏到底,只能豁出去,干脆把量发制造剩下的股份也全都买过来,把它完全变成函聚投资的子公司,然后再想办法把它盘活、包装一下重新卖出去。这特么还是薛远堂给我出的主意!”
喘口气,崔巨函变得痛心疾首道:“薛远堂极力怂恿我整个买下量发制造,我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等把钱打过去,量发的老板立刻拿着钱移民跑路,连个影儿都再也找不到!然后我发现,量发早就是个烂透了的摊子,根本盘不活,它内部一部分资产早就做了民间借贷的抵押,我就是全世界脑袋最大那个冤大头,花钱买个大破烂回来!那阵子我真是被搞得焦头烂额,一边收拾量发这个烂摊子,一边还得跟民间借贷来回拉扯,不断打官司,加上当时市场环境不太好,我又决策错误,函聚投资一下就出现多个项目兑付危机,最后所有事赶在一起,我无力招架,我的函聚投资最终就这么倒闭了。”
说到这,崔巨函无限唏嘘。
“我当时也试过找人借钱周转帮忙,别人也都答应得很好,说一定尽力帮我度过这个难关,帮我盘活我的函聚投资,因为看好它的前景。可最后他们却全都变卦了。”
钟晴心头一动。这世间好似真的有因果循环。当年函聚投资对一程制品也说过同样的话,随后函聚投资也变卦了。当年的一幕,后来竟几乎一模一样复刻在崔巨函自己身上。
只有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吧。
崔巨函果然痛惜地说道:“说起来,我也算是尝到了当年易强被我突然变卦不投资时的滋味了,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绝望得想一死了之。我落到现在这个境况,想来也是报应。”
钟晴指尖颤抖。她端茶时,茶盏茶碟碰在一起,叮叮轻响。
努力喝下一盏茶,心总算恢复平静。
乔明轩一只手臂绕到她身后,轻拍她后背,无声抚慰她。
钟晴对崔巨函问:“所以,一切坏事情的源头,其实都在薛远堂这个人身上,对吗?”
崔巨函恨得咬牙切齿:“你说得没错,归根究底,一切事情最初就是坏在薛远堂手里!”
钟晴开始拉仇恨:“你的函聚投资轰然倒闭,而他现在却赚得盆满钵满,过得纸醉金迷,实在叫人意难平。”
崔巨函激动得一拍桌:“可不是!这是什么世道?最坏的人过得最高枕无忧,被他利用过的人却财产散尽,这谁心里能过得去?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东躲西藏地就怕债主追上!我真是希望有人能赶紧扳倒他,让他没有好果子吃!”
他看着乔明轩说:“所以你父亲通过其他人一联系我,大致说明来意后,我立刻就答应来见你了。”
第67章 温暖小饭桌
崔巨函表明来意后, 又对乔明轩进一步展明态度:“在扳倒薛远堂这件事上,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尽管开口, 毕竟我们的目标一致, 都是想让薛远堂那小子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乔明轩坦诚说道:“那么崔总,我们也不和您绕弯子, 我们想看下当时薛远堂给您提供的量发制造的相关资料原件, 尤其是财务资料原件, 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崔巨函立刻说:“很方便, 虽然我的公司倒了, 但公司账册和项目资料都还在,我在乡下有间仓库,本来是存放收藏品的, ”说到这他苦笑, “现在收藏品全都变卖抵债了, 腾出的地方就是装这些账册和资料。你们今天有空吗?有空现在就可以跟我到仓库去, 没空的话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钟晴立刻说:“我们现在就有空。”
这种事,能早点完成就早点, 毕竟时间越拉长, 出现意外状况的概率越大。所谓夜长梦多。
三个人达成一致,当即就出发, 说走就走。
车子驶了近两个小时, 终于抵达崔巨函的仓库。乡下地价低,崔巨函的仓库占了好大一片。
仓库门一打开,钟晴不由愣住。
里面堆得乱七八糟, 什么都有,看得出函聚投资倒得很突然, 东西全都顾不上仔细分类,都一股脑搬到这里堆成堆。最神奇是钟晴看到函聚投资的前台桌板都在里面,板子上还有蒙了灰的烫金字“函聚”,在沉默又倔强地展示自己曾经是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
钟晴想崔巨函留着这些东西,也许是心中还有希望,觉得它们在今后还有机会用得上,他还能东山再起。
无论如何,人有希望,总是好事。
函聚投资的一切纸质资料都堆在仓库一角,一摞摞堆得老高,没有进行分类。
钟晴环视由文件筑起的一摞摞高塔,倒吸一口气。想从其中找到某个项目相关的资料,真不是件容易事。
但总不能退缩。
她撸起袖子开干,从一摞摞落着尘土的文件塔里检索量发制造的相关资料。
乔明轩也二话不说地加入她。
崔巨函也想帮忙,翻了两下之后,立刻知难而退。
他说了句:“我这老腰实在不行。”
乔明轩马上对他说:“劳烦崔总您在旁边坐一会,我们自己找就行。”
崔巨函于是真的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看着乔明轩和钟晴两个人在那忙不停。
钟晴本想让他回车上等,皮椅软垫,毕竟要舒服些。
但转念想,这话可真说不得。还不得让崔巨函多心,他们是想支走他,然后尽情浏览函聚投资曾经的项目资料。
她当即噤声,专心干活。
她和乔明轩一口气不歇,一直在不停搬挪查找文件。
渐渐地钟晴觉得手臂发软,腰杆发酸,“想不到搬纸比举铁还要累。”
乔明轩心疼她,要她歇歇。钟晴从仓库大门向外望,天色已经擦黑,再不快点找,今天就要过去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做,再说崔巨函也未必有时间和耐心陪他们再在这多耗一天。
想到这,钟晴笑笑:“我不累。”她不能歇。
这过程里,崔巨函一言未发,没有客套地说“要不就歇一下吧”。
钟晴于是知道,能在崔巨函这找资料的机会,确实只有今天这一天,过了这个村,明天的确不会再有这个店。
她更加卖力地找起来。她觉得自己像一头在田间努力干活的牛,等下一张嘴,说不定会哞地叫出来。
不过当她真的张嘴时,不是一声哞,而是一声喜出望外的惊叫。
“我找到了!”
她满身满头都是灰尘,手里托着厚厚一本文件夹,又指指其它几本,惊喜万分地让乔明轩看:“量发制造的项目资料全都在这里呢!”
乔明轩也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长呼一口气。
他和钟晴一起翻看资料文档,两个人默契地齐齐奔向财务部分。看着看着,两人抬起头对视一眼,眼里都闪着光。
这份财报上的数据,跟留档在辛行资本的那份,完全不一样,科目内数额被再一次调整过,利润被调得非常高。
乔明轩把手头卷宗和辛行资本存档的那份财务报表的手机照片一起拿给崔巨函看。乔明轩告诉崔巨函,他手机里那份财报的数据就已经是调整过的,两相比较,崔巨函手里这份财报是在被调过的基础上又调了一次,调得更加离谱。
崔巨函对比过两份财报后,气得破口大骂:“龟孙子!造假财务数据,害我现在这么惨!”
他开始长达数分钟的咒骂。
相对他的激动,乔明轩和钟晴非常冷静理智。
因为还有事情需要确认,钟晴不得不打断崔巨函骂脏话的兴头。
“崔总,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想飞快问您个问题。”
崔巨函硬生生刹住舌头,“你问。”
钟晴:“请问FA方面和贵公司交接文件时,会不会签署一份确认底单?”
崔巨函说:“有的,经FA的手,提供给我们的企业资料,公司法务都会一一记录,然后由双方经手人签字确认。”
钟晴立刻在卷宗里翻查。如果有这种文件交接单,那应该会和相关文件放在一起。
还真给她翻到,就在卷宗最后面。
文件交接单上清清楚楚记录着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由FA薛远堂和函聚投资法务主管,交接了量发制造的哪些公司资料,其中包括财务文件。最后落款处,分别有法务主管和薛远堂的签名。
钟晴和乔明轩又对视一眼。
有了这份交接单,就能证明调整了数据的财务资料是由薛远堂亲自确认并经手;再结合之前存档在辛行的那份量发财报,相同的会计年度,两份财报数据却完全不同,利润再次凭空大幅度增长。这也就可以坐实薛远堂知情并参与了量发制造的财务造假。
在一程制品被撬走投资人后,在易家和一程一起轰然坍塌的这场事件里,薛远堂终于落下罪恶证据。
乔明轩问崔巨函,能否把这份卷宗资料带走做证据用。
崔巨函为了扳倒薛远堂,立即同意。
钟晴沉吟一下,对崔巨函说:“崔总,如果后续有需要您本人亲自出面作证的话……”
她话还没讲完,崔巨函已经一口应下来:“我一定出面作证,我巴不得薛远堂赶紧定罪。我不仅要作证,我还要起诉他,让他把伙同量发原老板骗走的投资款,能给我吐回来多少吐回来多少!”
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不枉一番远途折腾,结果超越预期。
乔明轩觉得很欣慰,周末特地又带钟晴回家,对继父道谢。
向雅菁开心得人都发晕,拉着钟晴的手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儿子可以这么高频率地回家来!”说完松开钟晴的手,钟晴低头一看自己手腕,当即吓一跳。好家伙,又多一只镯子!
她赶紧要摘,被向雅菁拦住。
“别摘!上只镯子是我给你的,这只是你林叔叔给的,凑一对,吉利;只有单只,意头不好!”
话都讲成这样,钟晴只好收下。
她暗下决心,以后再来绝对不能再给向雅菁拉住自己手的机会。这种神出鬼没挪个镯子到她手腕的功夫,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过两天,钟晴收到曾雪莹电话。
钟晴第一反应是不好意思,觉得好像做了件对不起曾雪莹的事——她之前信誓旦旦说,不会和乔明轩在一起。
她张嘴就道歉,曾雪莹打住她话头:“停!别说对不起,你和他好也是好在我告诉你我已经对明轩彻底死心之后,所以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再说我现在对乔明轩这个人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你非要为你们在一起的事跟我道歉的话,倒显得我和他之间好像还有什么暧.昧似的,这很不利于我现在和另一位男士展开暧.昧。”
钟晴笑起来。她大约知道这另一位男士是在说谁。他和曾雪莹真的很配,他们之间也有强烈的化学反应。他们的暧.昧一定火花带闪电般精彩。
曾雪莹在电话里说:“我有点事想搞清楚,也有点事得跟你们说,晚上你们有没有空?”
钟晴邀请她:“雪莹姐,晚上来金嘉公寓一起吃饭吧,乔总、宗总、澄澄还有我,现在只要没有应酬就会一起在乔总家里吃晚饭,很热闹的。”
曾雪莹噗嗤一声笑了:“你还叫他乔总?你们花前月下时,你这一声乔总叫出来,他还不得疯啊?”顿了顿,一她边乐一边说,“还有,宗勇跟我说了,他在和你妹妹谈恋爱。既然他是你未来妹夫,你对他那么客气干什么。”
钟晴跟着笑:“我怕我叫乔总名字叫习惯了,在公司也不小心叫出来。”
两个人约好晚饭时金嘉公寓见,到时细谈,挂了电话。
晚上,曾雪莹如约而至。
易澄澄见到曾雪莹很开心,腼腆羞涩地拿出一件自己悄悄做的裙子给她。
曾雪莹很意外,也很惊喜,问易澄澄:“澄澄什么时候给我做的?”
易澄澄脸红红地说:“听姐姐说你晚上来吃饭,下午在阿勇公司做的。”
宗勇很骄傲:“澄澄厉害吧!我眼光厉害吧!”
曾雪莹立刻到卫生间换上,出来时赞不绝口:“不穿这条裙子我都不知道我身材这么好。”
宗勇嘘她。
钟晴和易澄澄在一旁笑。
乔大厨把菜端上桌,招呼大家吃饭。
小狗子奶片绕着房间里三位美女姐姐来回来回地跑,快把自己高兴晕了。
一时间房间里充满热闹温馨,钟晴觉得说这是天堂般日子也不为过。
大家一起坐下来,边吃饭边聊天。
曾雪莹问乔明轩:“你最近是不是跟薛远堂之间有什么事?”
听到这话,除曾雪莹外的其他四个人不约而同停住筷子,齐齐看向曾雪莹。
曾雪莹被看得疑惑不已,环视四人问:“怎么,大家都认识薛远堂?”看看钟晴,“你跟着明轩做项目,认识同行很正常,”她又看向易澄澄,“但,怎么澄澄也认识薛远堂吗?”
第68章 把他约出来
听到曾雪莹提起那人名字, 易澄澄脸色有些发白。
宗勇替曾雪莹解惑,把薛远堂和易澄澄的渊源、他曾经做的那些恶事,都讲了一遍。
曾雪莹听完气愤不已:“上学时我就看不上这个人, 看来女人的直觉是最好的判断。但我那时候只是不喜欢他的小家子气, 处处不如人偏又要处处和人攀比。现在他简直已经是个十足的恶棍!”
她转头对钟晴由衷发出赞许:“钟晴,你好棒, 能带着没有血缘的妹妹闯过这么多难关。无法想象, 你是怎么挺过最艰难时期的。”
钟晴立刻说:“不, 我只是报恩,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她笑笑, “都过去了。”
把苦难熬过去之后,就是要轻描淡写地回头看。太把那当回事,不停回忆曾经有多苦, 那不就变成了祥林嫂。
而她这样洒脱豁达的态度, 更加惹人喜欢。
乔明轩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
桌面下有旖旎的情人牵手, 桌面上, 他俊雅面孔不动声色,甚至能睿智抓回别人都已经拉跑的关键点:“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我和薛远堂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问曾雪莹。
曾雪莹回他:“薛远堂忽然托人找到我, 旁敲侧击地从我这打听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奇怪他怎么不去问宗勇, 他一向知道我看不上他,还要来问我, 我觉得很蹊跷。”
乔明轩沉吟一下, 看着钟晴说:“看来他是有所察觉,我正在查他的事。”
钟晴皱了皱眉:“他是怎么察觉的呢?”
乔明轩说:“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从多个渠道下手去查他, 每个渠道都有可能有人听到些什么,然后一知半解传出去, 最后传到薛远堂那里。他倒未必知道得很详细,应该还是疑惑我要对他干点什么的阶段。毕竟他在我这做了太多件心虚的事情,一时间也拿不准我在因为哪件事针对他。”
宗勇在一旁唏嘘:“可不是,如果他知道我们在做的事是调查他的违法违规事实,他现在应该已经夹着尾巴和包袱跑路了。”
他话音落下,乔明轩和钟晴同时神色一凛。
得提防他跑路!
乔明轩当即果断地说:“不能再拖了,否则等他察觉不对劲跑掉,我们就功亏一篑。”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宗勇问。
“不如直接把他约出来,当面锣对面鼓,让他自己亲口认下他做过的恶事。”钟晴也果断地说。
宗勇质疑:“他怎么可能承认。”
乔明轩说:“他不肯说,那就做个套引他说。”
钟晴和乔明轩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宗勇看看钟晴再看看乔明轩,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神情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都那么睿智果敢,周身仿佛有光。
耳边响起曾雪莹的轻轻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不是?他们两个契合得让我觉得,他们就注定该和对方在一起,有谁横插在他们中间都是自不量力。”
“你怎么这么骂曾经的你自己?”宗勇逮着机会就奚落曾雪莹。
没等曾雪莹发作,易澄澄先教训了宗勇:“不可以这样说雪莹姐!”
宗勇立刻小学生一样乖乖认错。
曾雪莹看得目瞪口呆,为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不要脸地扮演乖乖小学生。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怎样做套,商定后由乔明轩直接出面,约薛远堂见面。
薛远堂却很不好约,警惕性十分高。或许他已经察觉到乔明轩的约见来者不善。
乔明轩约不出他,换宗勇出面。
宗勇借口好久不见,一起坐坐喝杯酒,想把薛远堂套出来。
结果薛远堂连他也拒绝。
乔明轩隐隐有种感觉,必须马上约到薛远堂,否则再也别想抓到他。
可是得怎么见到他的面?他现在甚至天天借口跑外勤项目,连通惠资本都不去。
正一筹莫展时,曾雪莹意外带来好消息:“或许,有个人能帮得上忙。”
当晚她把她的“健身教练”韩钧也带到金嘉公寓蹭晚饭。
晚饭变得更加热闹,乔明轩的边界感被打得粉碎,家里人气到达一个新巅峰。
餐厅的小饭桌差点不够坐。还好大家都愿意挤一挤,挤得一派热火朝天。
曾雪莹感慨:“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明轩有天会变得这么好客,能容忍家里一下来这么多客人。”
宗勇起哄:“这全多亏钟晴,把他骨子里的臭毛病给治好了。”
乔明轩不动声色地问他:“那你说,我有什么臭毛病。”
宗勇回道:“不合群呗。看着特好相处,其实对谁都客气得要死。我最烦你这个客气劲儿,我往你身边凑就是看不惯你客气,我非得把你这股劲儿给你打破不可。”
韩钧笑着问:“成功了没有?”
曾雪莹拉踩宗勇:“成功了他现在说话语气就不会这么酸溜溜意难平了。”
宗勇不服气,拉出钟晴来:“但我姐姐把臭老乔的毛病治好了啊!”
钟晴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易澄澄直接红了脸和耳朵,软声嗔怪宗勇:“不许乱叫!”
宗勇立刻又化身听话小学生,恶心得曾雪莹直想打他。
钟晴被呛得咳嗽,平静下来后,忽然对宗勇说:“他的毛病才不是不合群,他很喜欢能有大家的陪伴的。他只是孤独太久了,所以不敢放开自己的边界。现在好啦,我们大家已经帮他把他的边界粉碎掉了。”
宗勇像是被震动到,好像第一次这么透彻地了解到乔明轩内心深处。
乔明轩又在桌下握住钟晴的手。钟晴也悄悄回握住他。
两个人相视一笑,未来所有晨昏四季仿佛都已经在这一眼中。
曾雪莹有所触动,转头看向韩钧。原来韩钧也在看她。
她凑近他小声说:“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喏,就是他们刚刚那个眼神。”
韩钧看着她笑了,轻声说:“我觉得也包括现在我看着你的眼神。”
曾雪莹难得地竟然脸红心跳起来。
饭吃得差不多,大家开始谈正事。
曾雪莹说:“我已经给韩教练讲过前情,你们直入主题就好。”
钟晴觉得这声韩教练,真是含着两人之间说不尽的旖旎情.趣。
乔明轩直入主题,对韩钧说:“我们想约薛远堂见面,但他警惕我们,我们约不出他。雪莹说,或许韩总你能约得出。”
韩钧笑笑:“我想我应该能。”
他这结论一出,大家振奋雀跃。
宗勇急急开口:“我能问问,为什么你能不?”
韩钧给他也是给大家解惑:“我这边刚募集一只基金,薛远堂一直想约我见面,想介绍公司和项目请我投。”
宗勇啧啧连声:“老韩你真是,我哭死!原来不是你约他,是他想约你!”
钟晴真佩服这个e人,她成了他姐姐,韩钧又成了老韩。
这世上没什么人能阻挡他的自来熟了。或许这就是别人都站在乔明轩边界以外而他能在乔明轩身边赖下的原因吧。
两天后,韩钧带来好消息。
“之前薛远堂一直联系我想约个会面,但雪莹提醒我,最好不要和他做生意,我就一直推说有事没见。大前天晚上咱们一起吃完饭,第二天我就主动让秘书联系他,说我最近有空,可以安排见面。秘书告诉我他起先有点犹豫,说最近有点忙没时间。不过后来他又主动联系了我的秘书,约了见面时间,就在明天下午。我本来想约在我办公室见面,但他提议换个地方,最好是咖啡厅室外卡座那种,这样聊起天透气又凉爽。”
乔明轩听完沉吟一下,对韩钧说:“他真的很谨慎,咖啡厅的室外卡座,不会像室内那样,可能监控密集。顶多咖啡厅门口有一个,但能采集到的声音影像的范围也有限。我猜他选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想在监控摄录不到声音的地方跟你聊些违规手法,诱饵是可以让你们共赢、一起赚到更多的钱。”
韩钧笑道:“然而他不了解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乔明轩由衷地说:“这次,要谢谢韩总仗义帮忙。”
最终的约见地点,定在韩钧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应薛远堂的特别要求,韩钧选了店外的卡座,且是距离咖啡厅门口监控最远的那桌。
第二天薛远堂应约赶到时,看到韩钧已经坐在咖啡厅室外卡座里等他了。卡坐上架着一把超大遮阳伞,卡座一侧是绿植墙,另一侧隔很远才是另外一桌。薛远堂对这样的位置很满意。他走进伞下,上前跟韩钧热情握手兼道歉:“韩总,幸会!抱歉我约您,我还来晚了!”
韩钧笑着说:“是我早到。”
他不动声色打量薛远堂,发现他眉眼相貌以及身形,真的和乔明轩有几分相似。
只是气质有些混杂,看上去好像是温文尔雅的,仔细品却满是市侩算计的味道。
气质魅力一下就落了下乘,与乔明轩比,高下立见。
这时薛远堂身后响起不只一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到他身后时,脚步停住。紧接着有服务生走过来在他身后询问:“先生、女士,请问您二位想坐里面还是外面?”
低沉声音回复他:“不用招待我们,我们和人已经提前约好,并且我们已经看到他了。”
服务生识趣退开。
薛远堂听着这声音实在耳熟,忍不住回头看。
在看清身后人后,他惊诧到脱口问:“乔明轩?你怎么会在这?”
定定睛才发现,出现在这的人还不只是乔明轩一个。从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个钟晴。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钟晴手里还拎着一只宠物包,包里装着一只小狗。
就是乔明轩养的那只。
钟晴先笑笑解释道:“小狗今天不舒服,家里没人照顾,我就只能带出来了。”她放下宠物包,打开拉链,把小狗小心放在沙发扶手上,摸摸它的小脑袋,对它爱怜地说,“奶片,在这先休息一下,等下就带你回家。”
奶片听话地蹭钟晴的手。然后它看看对面坐着的薛远堂,歪歪脑袋想了想,没有想去扑他的冲动。它趴了下来。它出门时防止走丢在脖子上绑着小铃铛,动起来时发出清脆响声,让它显得加倍可爱。
钟晴忍不住又去胡噜胡噜可爱小狗的脑袋,低头亲它一下,又咕哝着夸夸它。
另一边,薛远堂脑子飞快地转。忽然他有点明白过来眼下情形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韩钧,笑着问道:“韩总,他们俩是您叫来的吧?您和他们,认识?”顿了顿,笑容僵硬,声音质疑,“您这是几个意思?”
乔明轩这时开口,他声音冷静,直切要害地问薛远堂:“都是老同学了,怎么这么怕见面?”
薛远堂抬头看他,笑着狡辩:“有什么怕见面的,只是今天老同学叙旧不在我的日程安排上。”
钟晴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
身高相仿,身形也差不多。如果曾经还有相似,那现在两人的气质已经大相径庭。
乔明轩像温润玉石,清隽,冷静,尔雅,气度卓然。反观薛远堂,他已经被利益和得失心所污染,如果人周身气场有颜色,他现在已经被包裹在一团污浊的黑色中。
韩钧起身,气定神闲,系上西装扣子说:“看来你们认识,并且好像还有事要谈,那就你们先谈。薛总,我们后面再另约时间。”
他一番话似是而非,仿佛否认和乔明轩认识并事先串通,甚至还把矛头转移向薛远堂——是他旧识突然出现,扰乱他们的会面。一下子就把薛远堂的话给堵住了。
钟晴想这人可真是个厉害角色,雪莹姐认健身教练的眼光不行,认男朋友的眼光真不错。
韩钧走了,室外卡座里剩下乔明轩、钟晴和薛远堂三个人。
第69章 想知道什么
薛远堂笑笑说:“我也还有事, 我们改天再约吧。”说完就起身也要走。
乔明轩踱步到他面前,挡住他去路。
薛远堂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挂不住,皱着眉问:“明轩, 你这是在干什么?”语气不解又无辜。
钟晴在一旁嘲讽地撇嘴角。
他可真是有一副能装糊涂的好演技, 要不是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只看眼下情势, 她都要相信是乔明轩在故意为难他了。
单纯善良的易澄澄就是这样被他骗的。
无视薛远堂的无辜演技, 乔明轩把路堵得死死的。
“你是想我们站在这谈一会, 惹人注目;还是回去坐着, 我们安静地好好谈一谈。”
薛远堂迅速权衡。乔明轩是摆明要拦住他了, 他想强行走,恐怕走不掉,还会惹到路人注目。凭着国人强大的看热闹基因, 没准会招来一群人, 边看他和乔明轩起冲突边用手机拍录视频, 再上传某音。
以后出去谈项目, 人家说这就是打架被人上传过某音的那一位……这个人,他确实丢不起。
权衡完毕, 他回到卡座重新坐下。
乔明轩也坐回到他对面。
“有什么事, 咱们尽快说,我等下还有别的约呢。”薛远堂脸上挂着笑, 笑意却不及眼底。
乔明轩和钟晴坐在他对面, 乔明轩朝钟晴伸手,钟晴立刻把公文包交到他手上。
乔明轩从里面先拿出一份量发制造的财务报表。是存档在辛行资本的那份。
他对薛远堂展示这份报表:“这是当年你想要带到辛行资本来做的项目,当时我跟你说这家公司财务有问题, 这个项目不能做。”
薛远堂看眼财务报表,点点头说:“是, 你把这个项目否了,没做。”顿了顿他表现出疑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我也没把它拿到辛行去做,你干嘛突然抓住这事不放?”
乔明轩没有被他带跑节奏,去顺着解释为什么抓住这件事不放。那样倒把他薛远堂变成一个被人咬住不放的受害者一样。
乔明轩兀自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另外一份量发制造的财务报表,展示给薛远堂看:“我没有同意你立项,你也没死心,后来就把这个项目推荐到函聚投资那里。为了让函聚投资接收这个项目,你干脆把财务数据改得更多,造假了更高的利润,最终误导崔巨函真的投资了量发制造。”
薛远堂看一眼那份财务报表,冷笑一声:“明轩,你今天是什么意思?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么突然被你搬出来对我兴师问罪?”他用眼神上下打量乔明轩,又上下打量钟晴,那眼神里分明显示着,我知道你们在录音,别想从我这套到话。
“你想诱导我说些你想听的话?你想用这些干什么?当成证据举报我违规操作?”薛远堂笑得充满嘲讽,“明轩,我哪有那么傻。”
钟晴看他那副假斯文真无赖的样子,真想冲上去踹他几脚。
乔明轩给她一个眼神,让她冷静。
然后他解开西装扣子,脱掉西装外套,倒过来抖一抖,让薛远堂知道口袋里没有录音设备。
把西装外套甩到沙发上,他又站起来,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把口袋整个翻出来给薛远堂看,照样空空如也,藏不下手机或者录音笔。
他让钟晴也如法照做。
见薛远堂不以为然,像是依然不信他们。乔明轩笑了笑,摇摇头:“原来我们之间真的一点信任都没有。不过这点我也想到了。那么好,就交给仪器证明吧。”
下一瞬,他从公文包里竟然拿出一个金属探测仪,把它交给薛远堂。
薛远堂匪夷所思地说了句:“神经病!”
他放下探测仪,起身又要走。
乔明轩淡定地给他两个选择:“你要么留下,用探测仪扫一下我们俩,确认我们不会录音录像之后,告诉我们,我们想知道的一些事的真相。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你说过、我们听过,留不下痕迹,你怕什么呢?”
“要么,你现在就走,回头我会跟你老板佟总说些你在项目上的运作手法,你领导应该会对你展开内部审计。如果审出什么东西,重了你得进去;不重的话,虽然不至于进去,但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毕竟这个圈子的信息都是互通的,以后不仅通惠资本你待不了,圈子里的其他公司知道你的事迹后也都不会收你。这样你赚钱的路子基本就断送掉了。现在,你自己想好走还是不走。”
薛远堂神色几变。挣扎纠结一会,他最终拿起了桌上的探测仪。
他先扫了扫咖啡桌上的金属装饰,探测仪立刻滴滴响起来。谨慎地确认过仪器好用,他用探测仪仔仔细细扫了乔明轩和钟晴全身,又扫了他们带来的公文包,甚至连宠物包也没有放过。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异常声音,他这才放心。
他放下金属探测仪后,嘲讽地笑着对乔明轩说:“连这玩意你都能提前备着,为了打消我的顾虑,你想得还真是周全。”
乔明轩看着薛远堂,也希望对方能看到自己眼底明明白白的真诚:“你看到了,我们俩身上连手机都没有带,更别说什么录音设备。我们今天只是想当面来和你问清楚一些事情,想知道当年的一些真相,仅此而已。”
钟晴转头看着乔明轩,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带着银灰边的眼镜,坐在她身旁斯文冷静地和薛远堂对线。
不管薛远堂用什么话术想要把自己变成被逼迫的受害者,乔明轩全都一眼识破,绝不被他的话带跑。谈判节奏始终被乔明轩掌控着。
钟晴第一次觉得穿衬衫戴眼镜的男人,能这样抢眼,风头直接盖过对面薛远堂身上的奢牌西装。
他简直像在闪光。
薛远堂确认过乔明轩和钟晴身上的确没有藏着录音录像设备后,他陡然像变了一个人,那些假扮出来的斯文面具立刻被收起,戾气和无赖从他神态间被释放出来。
他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嘴角带着一丝邪佞的笑意。
“你说你们,无不无聊?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还要挖出来说。你们想干什么呢?为函聚投资伸张正义?它都已经倒了,何必呢。”
乔明轩不动声色,对薛远堂的话不作回应,继续把话头拿回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远堂,你帮量发改了财务数据,造假了利润,是不是?”
虽然已经有一份纸质材料做证据,他还是想拿到薛远堂亲口承认的口供。
薛远堂很狡猾,不正面回答:“这话是你说的,我可不知道。”
钟晴有些着急。这个无赖在耍太极,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亲口承认?
她看看乔明轩,又看看薛远堂。她决定要刺激薛远堂一下,最好能把他刺激到情绪失控。
人在情绪失控时,总是会口不择言。
“大家先喝点东西吧。”她笑眯眯地说,一副缓和气氛的样子,抬手叫服务生。
“乔总喝点什么?”她问乔明轩。
“冰拿铁。”
“薛总喝点什么?”她又问薛远堂。
“冰拿铁加一。”
“那三杯都要冰拿铁吧,谢谢。”钟晴告诉服务生。
等服务生下好单走回室内,钟晴若无其事地闲聊般说道:“说起来薛总您跟我们乔总真是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不仅外形、气质像,连口味也像,我们乔总就爱喝冰拿铁,您也爱喝,您和他真的很像。”
薛远堂闻声脸色阴了阴。他最厌恶别人说他和乔明轩像。他抬手就重新召来服务生,阴沉着脸改了单:“有杯冰拿铁换成冰摩卡。”
等服务生离开,他冷笑着对钟晴问:“现在我的口味和你的乔总还像吗?”
钟晴对他的不高兴故作不解,一脸的惶然:“我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您不高兴了吗?那我给您道个歉,薛总您别激动,我后面肯定不再说您像乔总了,抱歉我不知道这句话会让您这么在意。”
她越说得这么绿茶,越激得薛远堂心里烦躁丛生。
“我有什么好激动和在意的?我也可以说是你们乔总像我不是吗。”他没好气地说道。
薛远堂这么为自己辩驳完,心里非旦没有舒坦,反而越来越烦躁愤懑。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听到他像乔明轩的话?明明也可以说乔明轩像他不是吗?
这种委屈和不甘的情绪,瞬间在心底被点燃,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浮躁和易怒。
钟晴观察着薛远堂的状态神情,知道时候已到,他情绪已经烦乱,禁不住激。这时候下套子激一激他,没准就能让他口不择言漏出真话。
她和乔明轩飞快对视一眼,他们开始下套子激薛远堂。
“不瞒薛总,”钟晴开口道,“我们确实见过函聚投资的老板崔总,并且从他那里知道一些事,这些事多多少少牵扯到了我们,所以我们需要查出真相。”
薛远堂呵的一声说:“和函聚投资有关的事,你们找崔巨函说去,跟我可讲不着。”
钟晴看着他说:“可是崔巨函崔总跟我们说,他最近联系上了量发制造的老板,他向量发的老板追责,因为他隐瞒量发的真实情况,骗了投资款。但量发的老板为自己辩解说,他是无辜的,一切事情都是薛远堂一个人做的,崔总要追责也应该是追薛远堂的责。”她先来个以虚打实。
薛远堂闻声立刻一拧眉:“胡说八道!那我也可以说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我也是被他蒙在鼓里。”
钟晴继续说:“量发的老板还说,融资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你主动找上他的,他说是你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找投资人,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
“一派胡言!明明是他主动找上我。”薛远堂立刻反驳道。
乔明轩顺着钟晴的话继续下套子,刺激他:“量发老板说,你为了促成函聚投资投他而不投一程制品,还特意去一程制品那边化名使坏。他其实很不想你那样做,但拦不住你。”
薛远堂丝毫没怀疑这话的真伪。因为当初他化名去一程制品老板女儿身边套情报使坏,这事确实只有量发的老板知道。当时这主意还是他们俩一起商讨出来的。
但眼下听到对方把一切事情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他拿了钱后一个人在国外潇洒自在,自他出国,自己想联系他都联系不上,断联绝交的气势做得足足的。现在更是留自己在国内背起所有屎盆子,这简直是背信弃义!
薛远堂顿时气不过,脱口便说:“他不想那样做个鬼,让我去使坏这主意就是他出的好吗!”
钟晴心头一跳。薛远堂已经开始口不择言露破绽了。他这是在承认他的确去一程制品化名使坏过。
她赶紧再接再厉加把劲。
“量发的老板还说,虽然最后函聚投资投了量发,但他真的没拿到什么钱,好多钱用去还债,还有好多直接被你要回扣拿走了,他说投资款打下来之后,你直接要走八千万的回扣,所以崔巨函如果想追责,就应该找你追责。”
“他在说什么鬼话?”薛远堂明显地激动起来,“你让他接我电话,我们来当面对质!他什么时候给过我八千万?他只给了我三千万,怎么,想额外扣五千万屎盆子给我,让崔巨函跟我一个人要是吗?他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钟晴想,很好,又炸出了三千万的回扣。他可真敢拿。
乔明轩接力钟晴营造的好趋势,继续刺激并下套。
“回到我们最开始那个问题,也是量发的老板说的,为了骗取崔巨函的投资款,你还造假了量发的财务数据,他说他强烈反对你的做法,但你坚持要这么做。”
“简直放屁!”屎盆子被扣得太多,薛远堂气到口不择言,“财务数据造假他明明自己也参与了,他不同意谁还能硬改他的数据吗?”
他说完,钟晴和乔明轩静静地看着他。
薛远堂渐渐察觉出自己刚刚情绪不稳,好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
“其实量发的老板没有这么说。”钟晴告诉薛远堂。
何止没这么说,其实他们根本就没联系到人。
“你们诈我?”薛远堂变了变脸色。
“但确实诈出东西来了,”乔明轩看着薛远堂说,“去一程制品那边使坏你做了,三千万的回扣你拿了,财务数据的造假你也主导了。”
薛远堂看着乔明轩。
相比于自己的烦躁和激动,对方始终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他最烦乔明轩这一副永远不急不躁、不在意一切偏又能掌控一切的样子,眼下迎着自己挑衅的目光,他也只是淡然地抬手扶扶眼镜,笑了笑。他穿着白衬衫坐在那,整个人的气质又干净又温雅。
说句芝兰玉树也正恰当。
薛远堂看着面前的乔明轩,心情一下变得愈发糟糕透顶。
他最讨厌他这份清爽温雅,他一直也想做这种气质的人,他为此不懈努力,可是落到别人眼里,却依然只是个“像乔明轩”的结果。
可他是薛远堂,他也可以干净温润,清隽斯文,他不像乔明轩,他就是他自己!
这一刻,他被乔明轩深深刺激到。这刺激放大了他扭曲的心态和情绪。
他忽然笑了,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翘起二郎腿,用姿势上的张狂给自己助长声势。
“是,我是帮着量发制造造假财务数据了,我是拿了三千万回扣,我也的确去一程制品使坏了。既然你诈出来了,那我承认好了,可你们现在又不能录音,我也只说这一次。从这离开,你们再问我,我半个字也不会认。所以你们就算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笑得邪佞张狂,对乔明轩说:“乔明轩,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怎么样?告诉你,自从跟你认识以后,我就一直活在这种滋味里!”
他的笑容在脸上抖动起来。仔细看,原来是他脸上的肌肉在颤。
他已经深深陷入自己长久愤懑不甘的嫉妒情绪里,彻底失去冷静。
他开始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委屈、不甘、愤懑发泄出来:“乔明轩,你为什么要跟我考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甚至是住同一间宿舍呢?你知不知道你简直就是我的噩梦啊!”他哈哈哈地笑起来,笑声凄厉阴森,“认识你之前,我也是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子,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那个受所有人称赞的焦点。可偏偏你要出现在我身边,自从那以后,我简直就从天堂堕到地狱了,你知不知道?”
薛远堂神色变得狠厉,痛声控诉:“就因为我们有几分像,所有人都要拿我去和你比较,然后说一句:还是乔明轩更帅更好更有能力。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为什么要拿我去跟你比,怎么不是拿你来跟我比?”
他语气忽然又变得落寞,“自从有你,我就再也不是焦点了。甚至,哈哈,妈的,我不只不是焦点,简直变成一个衬托新焦点的小丑。新焦点当然是仁兄你了。你多闪耀啊,吸走所有人的目光,我后来只能在有人拿我和你作比较时,才有那么一点存在感,除此之外大家的眼光全都聚焦在你身上。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大家的眼里总是先有你,我就像你一个影子,用来衬托你更优秀的影子,你说凭什么?”他说着说着,不甘心地一脚踹在桌腿上,“我哪里差到要做你的影子?”
钟晴被他这一踢吓了一跳。她确定薛远堂早就因为嫉妒和不甘而变得心理扭曲。
归根究底,薛远堂他坏就坏在没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和乔明轩之间没有差距。于是对于乔明轩能得到而他得不到的,他觉得嫉妒、扭曲、不甘心。
可人总是要正视自己的,要接受自己的确不如人,然后以勤奋和上进去补这一份不如人的拙,提升自我,努力和对方拉近差距,说不定终有一天还会超越对方。把嫉妒心调节好,也是可以激发出奋进的力量的。这才是积极向上的真正要义。
知道有差距,又不甘心承认,于是拼命想要把对方拉下来,为此不择手段地使坏使绊子。
不允许有人比自己更优秀,这是嫉妒心最糟糕的转化,它让人失去理智,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乔明轩看着薛远堂那张被嫉妒心冲撞得狰狞扭曲的脸,叹口气,告诉他:“你太放大对我的注意力,于是忽略掉很多我不如你的地方。在学校时,明明是你人缘比我更好,相对于我的少言无趣,大家也更愿意和你玩在一起。”
乔明轩说完,薛远堂一愣。
是这样的吗?上学时,大家更爱找他一起玩?
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连宗勇也是愿意和他一起跑出学校偷偷喝酒去。
他半张着嘴,怔在那。
可他怎么会把这些都忘掉了?
他满脑子存储的,都是因为乔明轩的存在让自己落败成不起眼配角。可原来他也有做主角的时刻。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乔明轩,你在干什么?跟我玩心理战?你差点就成功了!说吧,你今天堵住我,诈我的话,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70章 承认又怎样
乔明轩看着薛远堂的扭曲嘴脸, 再次确认,这人已经彻底无药可救。
他本人已经把曾经最后一丝美好人缘都给亲手封印住。他在一条不正派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已经找不回曾经的自己。
既然如此, 那就让他这个无法回头也不肯回头的人, 受到应有的惩处。
“等下见一个人,你就知道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他按下呼叫铃。
马上有服务生走过来, 顺便端来做好的三杯咖啡。乔明轩让他把咖啡先摆去旁边, 然后问他:“我的朋友是不是已经来了?”
服务生回答说:“刚刚到, 正在里面的卡座休息。”
“麻烦帮我叫他们过来吧。”
服务生立刻走去室内。
薛远堂疑惑看向乔明轩, 不屑地笑:“你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他的笑容在下一刻看清走过来的人时, 一下惊慌地破碎掉。
他看着走进遮阳伞下的易澄澄,整个人震惊在那里。
“澄澄?……你怎么,你怎么来了?你和他们认识吗?”他开口时声音发虚, 语无伦次。
“老宗, 你也来了?”薛远堂又看到宗勇, 看清他揽扶着易澄澄的亲密动作后, 他再次惊诧,“你们、你们……”
你们了好半天, 也说不出后面的东西。
钟晴看出易澄澄从过来看到薛远堂之后就在发抖。她赶紧起身走过去, 在另一边也扶住易澄澄,帮她稳稳站住。
易澄澄握住她一只手。钟晴立刻回握, 给她力量。易澄澄扭头看她, 她对易澄澄用力一点头。
易澄澄深吸一口气,勇敢转头,正面直视薛远堂。
“我该叫你什么?言晋庭还是薛远堂?”
她声音颤抖, 充满沉痛和创伤。宗勇在一旁听得心都碎个稀巴烂。
薛远堂看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想走近她身边,但被宗勇凌厉视线瞪退。
他只好站在原地问:“澄澄,你还好吗?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你……”
易澄澄打断他这不值钱的虚情假意:“你担心我什么?担心我活得好好的吗?”
她整个人都在抖。钟晴在她旁边告诉她:“澄澄,深呼吸!”
易澄澄深深呼吸几次,稍微平静下来。
她看着薛远堂问:“我今天就是想来问问你,你当初接近我,是不是有目的的?是不是想从我这探听我爸的一程制品的融资情况?好方便你找到漏洞,把投资人撬走?”
“澄澄,你听我说……”薛远堂想要花言狡辩。这一招从前对眼前蠢女孩好用无比。
但曾经的蠢女孩却像变个人,她居然厉声制止他:“你不用说些有的没的,你就说,是,或者不是,有那么难吗?”
薛远堂意外了一下,随后说:“你套我的话?”
钟晴当即把刚刚自我搜身的流程对宗勇和易澄澄也使了一遍,又用金属探测仪把两人上上下下扫一遍,以证明他们俩身上也不存在任何录音录像设备。
薛远堂放心下来。放心之余,无赖心起。他倒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要唱哪一出,究竟能拿他怎么样。
“是。”他刚刚的虚情假意一秒全无,直接承认,“你说的全对,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你,我是想要抓住漏洞撬走你爸的投资人。而你也确实没让我失望,真的让我找到那个漏洞了。如果不是你说你父母已经私下悄悄离婚,我怎么有机会告诉崔巨函,易强对自己的公司根本没信心,否则怎么会悄悄离婚?这就是要转移财产的前奏,等拿到投资款之后就要跑路的。”
易澄澄满眼都是泪:“薛远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害死了我父亲?那是一条命,你害得他跳楼,你都不会内疚的吗?”她凄厉控诉。
薛远堂这时表情有些松动:“我确实没想到你爸会跳楼,我当然也内疚过,不然我怎么会陪你那么长时间帮你走出父亲去世的伤心?直到你非要我去见你妈,我才不得不离开。因为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不能再继续让你误会下去,我这也是为你好啊澄澄。”他言辞凿凿,句句都是再一次伤人的利刃。
易澄澄被他刺激得捂住耳朵叫。
钟晴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一边安抚她一边尽量遮住她的声音。
宗勇上前一步,一拳打在薛远堂脸上,把他整个人都打得踉跄后退,趔趄着摔坐在地上。
有服务生闻声过来询问,乔明轩挡在薛远堂前面告诉他:“没什么事,朋友间发生点小摩擦而已。”他还拜托服务生帮忙拿一个竹屏风过来,“我们马上会处理好我们的事情,请别担心。”
服务生很快挪来屏风,遮挡住大半个卡座。
有了遮挡,薛远堂开始耍赖。他干脆不着急起来了,坐在地上抬手擦嘴角,看到血后,阴鸷地笑:“宗勇,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对我动手!不过看在往日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我不告你。”
宗勇气急,声音都嘶哑:“你还有脸想告我呢?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你到底该不该挨打!”
薛远堂歇斯底里地笑:“我有什么好想的?又不是我的错,是你和乔明轩,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孩子,本来就瞧不起我!”他指着乔明轩不甘地问,“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凭什么事事都压我一头?”
“他哪里好或者不好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能看着别人活,你活不好你自己!你自己都只会盯着别人、看不到自己,你却要求我们只看你,这可能吗?!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宗勇对他吼,期盼能吼醒他。
可薛远堂摆明是要跟他们撒泼玩浑的,丝毫不听宗勇说什么,自顾自发癫,“宗勇我以前以为你好歹是公平的,可你今天真让我失望!你和乔明轩有什么分别?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处处压着我,处处拿我和他比较,处处把我当个影子!我就活该被你们这么压着吗?凭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癫得用手拍地,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委屈的人。
钟晴把不再尖叫的易澄澄交给宗勇,她上前一步,对着发癫的薛远堂兜头就泼了一杯冰咖啡。
浑声浑语戛然而止。
薛远堂被泼懵,一时愣在那,连脸都忘记擦。
钟晴冷声告诉他:“我本来该扇你耳光的,但我怕脏了我的手。这是你欠澄澄的。”
说完不给薛远堂反应时间,又是一杯冰咖啡甩在他脸上。那咖啡带着力道,像一个冰冷的液体耳光扇在他脸上,有些还迸进他耳朵里。
“这是你欠易叔叔的。”
薛远堂被泼得视线模糊,耳朵里也被迸进去的液滴搞得嗡嗡地响。
他缓了好一会,耳朵里的响声才消失。他意外乔明轩这个女下属,连泼杯咖啡手劲都这么大。
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缓了缓,他意识到钟晴说“易叔叔”。
……原来是她。
是因为这女孩才把所有人和事串在一起,对他提起三堂会审。
是她在一头连接着乔明轩,在另一头连接着易家的人,然后把一程制品和量发制造也串联在一起,进而拼凑出过去这件事整个的过程和真相。然后所有人堵住他,对他发难。
薛远堂看着钟晴,后槽牙咬得紧紧。这一刻他恨不得她死才解恨。
他坐在地上,抬手就拉住钟晴的腿,他动作太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钟晴一把被他拉倒跪地,他立刻伸手去掐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死她。
下一秒乔明轩冲上来,掰开他的手,一拳就要挥到薛远堂脸上。
钟晴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不可以!”
她死死挡住乔明轩,一边咳嗽一边说:“别上他的当,他巴不得你打他,他好反咬你一口告你人身伤害他!”使用暴力取得的证据信息,会失去法律效力。这也是她刚刚只泼咖啡不动手的原因。
乔明轩冷静下来,重重呼吸。
刚刚看着薛远堂掐钟晴脖子那一瞬,他有肝胆俱裂的愤怒。
他检查钟晴,细细询问,看她有没有事:“疼不疼?伤到没有?”
薛远堂看着他们,仰着头,再一次歇斯底里地笑。
“怪不得你这么帮她,原来是被她给迷住了。那曾雪莹怎么办?哈哈哈哈钟晴,你不知道吧,他身边不只你一个女人,还有个叫曾雪莹的呢!”
钟晴冲他吼:“闭嘴。”她知道他无耻,但没想到他无耻得这样无孔不入。到这个时候也要不遗余力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去恶心每一个人。
她转头告诉乔明轩,她没事,让他安心。
薛远堂从地上站起来。他有如精神分裂般,前一秒的颠样已经被他迅速收起,他又开始扮演起温文尔雅的人。
拍拍身上的灰,又抽出桌面纸巾,擦干脸上的咖啡渍和嘴角的血,理好头发,他坐回到沙发上。
易澄澄缓过来,很坚强地面对薛远堂,又和他一一确认当时的各种细节。
“你是不是从量发制造那里拿好处了,所以非要撬走我爸的投资人?”
“我告诉你是,你又能怎么样?离开这里我就可以反口不认。”
易澄澄浑身颤抖着,不理他说的,继续问:“你当时借的嘴推荐给我爸的过桥资金,是不是在我爸去借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爸事后一定还不上?你们其实是串通的,就想从我爸那里赚高额利息,反正钱还不上,也能收走拿去做抵押的一程资产,是不是?”
薛远堂大方承认:“是。”还嚣张地问一送一,“不瞒你们说,托你爸这单借款的福,机构老板觉得我有能力,后来还让我入伙了。可惜我是找人代持的股份,离开这里之后,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就得干瞪眼拿我没办法。”
他说完转头看乔明轩,无赖地狞笑:“怎么样,我也有胜过你的时候吧,你拿我没办法的。”
该要薛远堂亲口承认的事,都已经得到他的承认。
大功告成,钟晴忽然拍了下巴掌,说了声:“奶片,可以动了。”
一直乖乖趴在沙发扶手上一动不动的小小狗子,一下动了起来,欢蹦乱跳向钟晴跑过去,使劲一跃直直蹿进她怀里,矫健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不舒服的地方。
薛远堂这时才想起来,对了,这里还有一只乔明轩养的病狗。
那个钟晴说它不舒服,在家没人照顾,所以才一起带过来,来这之后就让它待在一边休息。这狗从开始到刚刚一直没有动过,以至于他都忘记还有它的存在。
真是神奇,这只狗可以那么长时间一动都不动。以前去乔明轩那里,这狗上蹿下跳地,就没个老实时候。
忽然他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问钟晴:“你之前趴在狗耳朵边咕咕哝哝地是不是说了什么话?你到底说了什么?”
钟晴看他一眼,赏个答案给他:“我说:奶片,不许动。”
所以那小狗就一直一动不动。
然后刚刚,她说可以动,小狗才恢复行动。
从前看到这狗,只觉得它活蹦乱跳没个消停劲儿。没想到它能这么听话,钟晴给它指令让它不许动,在指令解除之前,它就真的可以一直乖乖不动。54
可是为什么是刚刚,她让它可以动?
他看到钟晴摸着小狗的头,夸它好样的。
心里不对劲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开始漫延放大。
他盯紧小狗脖子仔仔细细地看,那个铃铛,好像不只是铃铛。
那好像是……
薛远堂脊背发寒。
他声音都哑了,问钟晴:“你在狗脖子上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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