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妃连夜给日暖阁送东西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二妃那里,翌日一早,绯释便主动登门了。
“二哥?”绯战看到来人,顿时面露惊讶。
绯释点了点头,挤出一点笑意:“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就是晒晒太阳,”绯战说罢,似乎怕他生气,赶紧补充一句,“这不是刚成婚么,父王准了我十日假,我才无所事事,等假日结束,我自会恭谨行事。”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想这么多做什么,”绯释想去狩猎?正好我今日无事,可以与你同去。”
“当真?”绯战突然惊喜。
绯释唇角浮起弧度:“嗯,收拾一下就走吧。”
“是!”绯战当即收拾了行囊,想了想又回了寝屋一趟。
冯乐真正在饮茶,听到动静扫了他一眼:“如何?”
“二哥叫我去狩猎,”绯战勾唇,“我这两日就不回来了。”
“哦。”冯乐真无视他,继续喝茶。
绯战见她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直接转身离开了。
二王子和三王子出门狩猎的消息很快传来了,大妃气得摔了手中茶盏,又火速请了骆盈来闲聊。骆盈自从进宫后,自诩血统高贵的大妃一直对她爱答不理,如今却主动邀请她来,她顿时受宠若惊,一直到了地方都不敢相信。
“昨天绯战他们来过,我见到三王子妃便心生喜欢,给了她不少大乾出产的物件,给完了才想起来你也是大乾人,想到这些年也没给过你什么东西,实在是不应该,”大妃说着,示意婢女送上一盒茶饼,“这东西我也喝不惯,你看看是否喜欢。”
“喜欢的喜欢的,”骆盈仍是提着心,“您给的东西了,我怎会不喜欢,在这里多谢大妃了。”
“喜欢就好,”大妃噙着笑,难得和颜悦色,“或许是年级大了,我这两年总是觉得寂寞,你以后若是无事,可要常来看我才行,最好是将三王子妃也带上,咱们一起喝茶闲聊,日子也愉快些。”
“是。”骆盈受宠若惊。
大妃看一眼门外,突然道:“快晌午了吧,不如留下用膳……对了,将绯战他们也叫来吧,昨日他们走得急,也没在我这儿吃饭,我这心里一直不舒服。”
“哎呀这可怎么好,太麻烦了……”骆盈连忙婉拒。
大妃笑笑,叫来奴仆:“去请三王子夫妻过来。”
“是。”
奴仆当即远去,骆盈本还想推拒两句,见状只能作罢。
“……那、那就多谢大妃了,只是三王子妃如今也不知心情好些没有,她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妃见谅。”骆盈缩了缩脖子,讷讷道。
大妃闻言抬眸,视线落在了她姣好的容貌上。
明明年过四十,可一张脸却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依然白皙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直到今日也是天真单纯,未曾受半点风霜侵袭。
大妃垂下眼眸,敛去眼底的讽刺。
冯乐真很快独自前来,一进门便听到骆盈小心提醒:“还不见过大妃娘娘。”
冯乐真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她:“你怎么在这儿?”
能让她称呼一声母亲的,就只有大乾故去的先皇后,这屋里任何一人都不够资格。
骆盈也不介意,只是又提醒她一次,冯乐真这才看向大妃,微微颔了颔首。
“哎呀……”骆盈小小地惊呼一声,顿时忧心不已。
好在大妃只是笑笑:“无妨,快坐下吧。”
冯乐真答应一声,便去早就准备好的席位上坐下了,结果刚一坐稳,就听到大妃问了句:“怎么没见绯战?”
冯乐真一顿:“跟二王子打猎去了。”
“打猎?”骆盈惊讶,“这个时候?”
“太不应该了,新婚燕尔,怎好将新娘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大妃皱眉道。
骆盈点了点头,附和:“绯战真是太不像话了。”
“绯战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成婚,做事冒失些也正常,二王子是怎么回事,自己娶妻的时候也没见擅自离宫,反倒是将刚刚新婚的弟弟给带出去了,”大妃叹了声气,“这宫里的人或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更是复杂,你们小两口啊,还是要留些心眼。”
“可、可能二王子也是好心吧。”骆盈讪讪。
大妃无视她,直直看着冯乐真。
冯乐真抿了抿唇,道:“他自己愿意去,我也没办法。”
大妃笑了一声。
在大妃宫里用完午膳,冯乐真和骆盈便离开了。
两人的宫殿离得不远,有好长一段路都是同行,骆盈捧着大妃送的东西,眼角泛着红,不住地说着大妃好话。
“她从前最是严肃,我总是怕她,没想到她心地如此善良,还愿意送我们这么多东西……”
在她说到第二遍时,冯乐真突然打断:“你来塔原少说也二十多年了吧,怎么说得好像才认识她一般?”
“……虽然同在王宫,但我不怎么出门,所以这些年除了大典,我们没怎么见过的。”骆盈讪讪开口。不知为何,她仍是怕这个儿媳。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没怎么见过,二十多年也见过不少次吧,但凡多聊几句,也该知道她品性。”
“大妃肃正嘛,不太喜欢跟大乾人说话,”骆盈干笑一声,飞速略过这个话题,“不过现在好了,她肯主动请我们来宫里用膳,说明已经接纳我们,以后日子就好过了,你我都好过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冯乐真又一次打断她。
骆盈噎了一下,讷讷:“不、不是好事吗?”
冯乐真盯着她看了许久,面露嘲讽:“你说是就是吧。”
与骆盈分别,冯乐真独自回了日暖阁,结果还没把凳子坐热,二妃的人就来了。
“二妃请您过去喝茶呢。”奴仆谄媚道。
冯乐真盯着奴仆讨好
的嘴脸,沉默许久后想掏出一把刀,把这些人都杀了。
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管去二妃宫里,一直到天黑才得以解脱。然而这解脱也是暂时的,等到翌日一早,大妃的人又来请了。
在大妃二妃宫里连轴转了三天,绯战终于回到了日暖阁,一进门便冷着脸,仿佛有多不情愿回到这个地方,只是背过人时,唇角又不受控地上扬。
走到寝屋门口,一脚踹开房门:“我回来……”
话没说完,便看到了屋里一个接一个的箱子,顿时愣住了。
席地而坐在箱子之间的冯乐真拿起一串珍珠项链,往脖子上比划一下,眼底闪过淡淡的嫌弃——
塔原国力本就不比大乾,这些所谓的妃嫔更是小打小闹,像这种光泽一般的珍珠,只会被阿叶磨碎了给她泡脚,这里的妃嫔倒是当成什么宝贝一般,送她时还不忘提醒要小心养护。
冯乐真将珍珠项链丢回箱子,看第二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都是什么,我出去这几天,你去打劫国库了?”绯战小心避开一个个箱子,总算来到了她面前。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是大妃和二妃送的东西。”
“这是将全部家当都掏出来了?”绯战嗤笑。
冯乐真面色淡淡:“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顶多是掏了一半,如今你回来了,他们才要将另一半掏出来。”
说罢,她朝他伸出手,绯战笑了一声将她从地上拉起,直接箍在了怀里。
“等着吧,马上就要邀你赴宴了。”冯乐真淡淡道。
绯战眉头微扬,手上的力度大了些:“眼下是说这个的时候?”
冯乐真一顿:“不然呢?”
绯战勾唇:“给你带了礼物。”
“哪呢?”冯乐真问。
“怀里,你自己拿。”绯战提醒。
冯乐真迟疑地看他一眼,到底将手伸进了他的怀里。她刚才清点珠宝,手指还泛着凉意,胡乱在他怀里拨弄寻找,无意间碰触到汝环,逼得他肌肉一紧。
她的手指慢了下来,玩味地看着他:“这点动静都受不得?”
“殿下想试试?”绯战反问,她的手已经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抱着她的手臂也不自觉用力。
冯乐真却轻嗤一声,直接将他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之后,里头有一柄清透的小剑。
“是鱼骨上拆出来的,我们塔原叫骨防,可以辟邪防灾,”没能继续下去,绯战颇为遗憾,却还是尽职尽责解释,“前两日我们钓了条大鱼,鱼给烤了,这东西我拿了回来,你绑在床头,睡觉会踏实些。”
冯乐真举起小剑,在阳光下仔细看了半晌,道:“倒是别致。”
见她还算喜欢,绯战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冯乐真拿着鱼骨回到床边,认真将其挂在了床头的帐子上,绯战慵懒地靠在柱子上,盯着她专注的眉眼看个不停。
许久,他突然开口:“要不我不争王位了,去大乾做皇夫如何?”
“好啊。”冯乐真回答。
她答得太过干脆,干脆得让绯战都愣住了。
冯乐真挂好鱼骨,似笑非笑地回头:“去吗?”
绯战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片刻之后又是一副无赖样:“殿下愿意养着我,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想做殿下的皇夫,多少得有点真本事才行,要不殿下先试试,看看还满意不?”
说着话,他突然走上前,二话不说将冯乐真放倒在床上。
冯乐真早就习惯了他时常发疯的毛病,任由身子陷进柔软的床铺,还不忘说一句:“伺候得不好,本宫就杀了你。”
“皇上好凶,妾身害怕。”绯战哼哼唧唧。
冯乐真无言一瞬,到底觉得自称妾身的绯战太过变态,一巴掌把人拍走了。
两人正玩闹,大妃又送了东西来,只好先将东西接了再说。
接下来两三日,大妃二妃宫里一直陆续有东西送来,从一开始单纯为了争取绯战这个人,到后来已经有了别苗头的意思。
冯乐真对如今的情况很是满意,但还是嫌进度不够快。
“是时候给添把火了。”她提醒道。
绯战若有所思,当晚就去了二妃宫里,直到过了子时才回来。
翌日早上,绯释便在朝会上,提了一个开荒助民的国策,引得塔原王大加称赞,连‘绯释最有本王当年风范’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朝会结束,大妃大发雷霆,绯晒倒是觉得没什么。
“不过是雕虫小技,阿母何必放在心上。”他劝道。
大妃怒道:“雕虫小技?怎不见你也提一个!再说这宫人谁人不知绯释勤勉有余远见不足,岂能想出这样的点子?!”
“阿母的意思是……”
“昨晚,绯战去了二妃宫里。”她冷声道。
绯晒脸色一冷:“他投靠老二了?”
“倒也未必,”大妃深吸一口气,重新冷静下来,“咱们得想想办法了,不能让绯战为他们所用。”
当天晚上,她便亲自登门给绯战送宵夜了,二妃见状顿时坐不住,也开始日日嘘寒问暖,两个人都知道绯战孝顺,所以对日暖阁上心的同时,也不忘时不时去一下骆盈那边,骆盈每次见了二人都是忐忑又激动,心情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相比他们的忙碌,绯战却是淡定,偶尔还会以调侃的语气同冯乐真说:“不过是露出冰山一角,就能让她们如此趋之若鹜,可见她们的儿子实在是不堪一用。”
“那就再热闹一些?”冯乐真勾唇。
绯战也笑了:“知道我最喜欢殿下什么吗?不是美貌,也不是才智,而是你这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
像个疯子,和他一样。
冯乐真垂下眼眸,摸了摸手腕上的珍珠手串,不说话了。
这手串是大妃所赠,她日日戴着,整个日暖阁都知道她
喜欢,今日她突然不想戴了,便放在了桌面的最边上。
摇摇欲坠。
绯战扫了一眼,没有开口提醒,于是一个时辰后果然掉落在地上,当场就摔碎了两颗。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负责打扫的奴仆惊呼一声,担忧地看向冯乐真,“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是我自己没收好,怪不得别人,”冯乐真叹息一声,“只可惜我很喜欢珍珠,这回是没的戴了。”
奴仆眼珠子一转,当即道:“二妃之前还送了一条呢,不如奴才给您取来。”
“如此也好。”冯乐真点头。
二妃送的那串是彩珠,个头虽小,但颜色却鲜艳,戴在手腕上很是引人注目,冯乐真一到大妃宫里,大妃便瞧见了。
“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那条?”大妃问。
冯乐真无奈:“被奴仆摔碎了,这条是二妃送的,也好看,我便戴着了。”
“什么奴仆这般不小心。”大妃皱眉。
冯乐真摇了摇头:“我初来乍到,对日暖阁的人都不熟悉,也不太叫得上名。”
说罢停顿一瞬,不经意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那珠串离他极远,他却还是给我打碎了,好像故意一般……”
大妃神情微动,等她走后顿时冷了脸,指着刚进门的绯晒道:“想办法将二妃在日暖阁的眼线都清出去,如今设计到我头上来了,当真是活得不耐烦。”
“是。”绯晒答应一声。
他做事一向大刀阔斧,这边刚找上绯战,以替弟弟清理废物为理由将二妃留下的眼线剔了些出去,那边二妃便得了消息,于是绯释也照猫画虎又做一遍,等这俩人都折腾完了,绯战再将残余那些以双方名义解决掉,日暖阁彻底清净了不说,大妃二妃双方也彻底撕破了脸。
上面的人撕破脸,下面的人自然也要跟着站队,整个王宫面上平静,实则已经暗涌重重。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大妃和二妃的人同时到了,皆是说想请他们两夫妻去用膳。
“二妃那边得了一头鹿,做成了鹿肉锅子,很是滋补呢!”二妃的奴仆先道。
大妃的奴仆又赶紧说:“大妃说三王子这几日劳累,特意准备了一些药膳,鹿肉虽好,但大夏天的到底还是燥了些。”
“鹿肉哪里燥了?我看鹿肉倒是好得很!药膳才是苦涩难吃!”
“药膳最养身子!对三王子最好,大夏天的吃鹿肉,简直是匪夷所思……”
两人眼看着要吵起来,绯战直接叫停,奴仆们自知失了分寸,赶紧闭嘴看向绯战。
一片安静中,绯战缓缓开口:“我许久没跟二哥聊天了,要不去二妃那边吃饭吧。”
“我想去陪大妃,”冯乐真突然开口,“大妃对我很好,我不忍拂了她的面子。”
“男人做了主,哪有女人说话的份!”绯战不悦。
冯乐真也冷下脸:“你算什么男人。”
“你……”似乎戳到绯
战痛处,他额角青筋直冒,但最后也只是撂下一句,“随你去哪,我反正去二妃宫里!”
说罢,便扬长而去,二妃的奴仆得意地看了眼大妃的奴仆,连忙跟了过去。大妃的奴仆虽然有些不满,但想到能请到三王子妃,总比谁都没请到的好交差,这么一想,也赶紧热情招呼冯乐真。
冯乐真独自跟着奴仆去了大妃宫里,大妃见只有她自己,也没有太失望,毕竟绯战这段时间天天往二妃那边跑,绯释也一直在朝会上大出风头,没有料错的话,绯战心里应该已经彻底偏向二妃了。
人心已偏,自然不会再轻易回头。大妃面上平静,只是拉着冯乐真到桌前坐下,问了句绯战为何不来。
冯乐真眼圈一红:“他非要去二妃那里吃什么鹿肉锅子。”
大妃顿了顿,道:“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吃鹿肉锅子做什么,万一吃得过量,掏空他的身子不说,你也跟着受罪,当真不是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就不知道心疼。”
被她这么一说,冯乐真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顿时捂上脸哽咽。
大妃叹气:“你也别难过,绯战那毛病……总能治好的。”
“不求他能治好,只求他别再折腾我就是。”冯乐真不经意间露出胳膊上的红痕,又在她彻底看清之前遮住。
大妃一脸凝重,像是心疼了:“绯战其实是个好孩子,就是容易受人挑唆,你不知道,他以前也没这么多毛病,就是跟他二哥玩多了,才会学那些上不得台的东西,你以后让他离二妃那些人远些,日子总会过好的。”
“说得容易,我劝他他也得听啊。”冯乐真哀愁。
大妃笑了:“你容貌漂亮,又年轻,若是说话软些,他会听的。”
冯乐真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大妃看了眼外面,掏出一个药包给她。
“绯战的毛病,我心里一直是惦记的,这药是一个老大夫给我的,据说十分有用,你每日里给他往碗里放一些,慢慢的他就好了,等他好了,将来与你生儿育女,自然什么都听你的。”大妃温声道。
冯乐真怔怔看着她手里的药包,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接过:“当真有用?”
“有用,但得长期吃,起初是没什么效果的,”大妃说罢,又交代一句,“你放药时背着他些,莫要让他知道了,男人嘛,最是要强,你也是懂的。”
冯乐真接过药,懵懂地答应了一声。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在大妃这里简单用了一餐,便直接回日暖阁了,绯战还没回,寝屋里点着昏黄的蜡烛,格外清净。
冯乐真享受完片刻的清净,将药包从怀里拿了出来。
药包打开,是粉状的东西,如今局势不明,即便绯战投靠二妃,大妃也不敢轻易下毒,所以这东西是要不了人命的……要不了人命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冯乐真若有所思,拿过一个杯子倒上清茶,又把药包里的大半粉末倒进去搅了搅。药粉很快溶于水,变得无色无味。
搅好了,她耐心坐着,等绯战回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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