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容出了宫,就在宫门口遇到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做得极其风雅飘逸,碧色轿顶,镂雕着梅花,四周垂着白色纱帐,微风过来,纱帐随风拂动,轿上垂着的珠玉也叮叮作响。
这么矫情的轿子,不必看也知道里面坐着哪个矫情的人。
羡容习惯骑马,她的马此时拦在轿子前面,轿子前站着的丫鬟朝马旁的小厮冷脸道:“谁家的马,还不让让!”
羡容从宫门口过来,走到马下,扬着下巴道:“不巧,正是我家的马呢,我倒要看看谁挡了我的道。”
她抱着胳膊站到了马下,看着轿子。
轿子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撩开轿帘,从轿内走了出来。
这人就是羡容平生最厌恶的人之一——裴芷柔,她厌恶裴芷柔,因为裴芷柔矫情,裴芷柔也厌恶她,因为她嚣张。
羡容是太后的舅侄女,裴芷柔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两人都身份尊贵,也都长得貌美,只是一个长相明艳,嚣张跋扈,一个长相清纯,温柔婉约,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裴芷柔看见她,掩嘴一笑,说道:“原来是羡容郡主,听闻郡主看中的书生昨日愿意与郡主成婚了,还没恭喜郡主呢。”
羡容当街抓人的事许多人都知道,裴芷柔作为死对头自然也知道,这番话便是在讽刺。
羡容笑了笑:“你若有个郡主封号,你也可以看中谁就嫁给谁,而不用听家里的安排。”
裴芷柔恼了,她婚事的确是家中安排的,明日纳征礼,她也是第一见未夫婿。
她忍着怒火,带了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娇滴滴道:“郡主这话说的,婚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儿的哪敢有意见。
“不过,我未来夫君出自河北郭氏,如今已是五品员外郎,听说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明日纳征,郡主与夫君一同来观礼呀!”说完,吩咐丫鬟给羡容拿请帖。
这浓浓的挑衅味道,羡容自然能听出来,但她却一口应承下来:“好啊,我明白带我家薛郎去。”
呵,就她家夫君那个容貌,她就不信会被比下去!
两人拦在路中间言语切磋了一番,最后以明日的比试作为结局,正好此时有皇帝身边的道士从宫内出来,劝了两人几句,两人便就坡下驴,放了道,并约好明日不见不散。
东阳侯府内,管事带着梁武到了羡容的凌风院。
羡容不在,平平,圆圆,尖尖等大丫鬟都不在,而方方这群人又在罚跪,所以整个凌风院都没有能作主的人。
无奈,洒扫丫鬟将管事带到了秦阙面前。
秦阙坐在屋内,管事带着梁武去拜见他。
“郡马爷,小的们在院里找了大半天,找到了这只野猫,不知是不是这畜生害了郡主的鹦鹉,就给送来了。”
显然这野猫就是梁武捉到的,此时他正紧紧捏着那野猫的脖子,野猫在他手上挣扎得筋疲力尽,仍凶狠地“嗷呜”着。
很显然,梁武猜到羡容的鹦鹉是自家主子杀的,大概是怕主子有麻烦,所以铆足了劲找可疑的野物,不知花了多少气力,还真捉到一只野猫。
秦阙将那野猫淡淡看了一眼,淡声道:“大概是吧,杀了就好,你们自己处理。”
管事:……
真看不出来,这新郡马爷看着文文弱弱的,脸色苍白,听说还是个穷书生,怎么杀起生来如此干脆果断。
“这个……”管事有些犹豫,他不知这是郡主的意思,还是郡马爷自己的意思,万一杀了,郡主回来不同意呢?
犹豫之后,管事说:“要不然,小的将这野猫就留在这里,这小厮也留在这里,若郡主回来了要杀,就让这小厮把它杀了。”
秦阙不想听到羡容的名字,冷声道:“随意。”
管事便道:“是,那就这样,那,小的先下去了。”说着看向梁武:“你便在此等候,按郡马爷的吩咐行事。”
梁武:“是。”
管事退下,屋内只留下秦阙与梁武两人。
秦阙因为烦闷无聊,随意地靠坐在黄花梨木雕花椅上,头戴玉冠,身穿粉色半袖衫,照得整个人眉目如画,风姿俊朗,饶是对主子熟悉的梁武,也不得不感叹主子生得真好看,他要是个有权有势的女人,说不定也……
“这野猫是你刻意抓到的?”秦阙突然问。
梁武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意|淫主子,他被自己的大逆不道惊出了一身冷汗。
忍下擦汗的冲动,梁武正色回道:“是,这后院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但从后院角门出去,有个巷子,正好这野猫在巷子内,属下便抓来了。那管事希望能找到什么,属下也怕郡主怀疑殿下。”
秦阙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必顾虑,那蠢货才不会想到我身上来。”
梁武低下头,沉默不语。
才洞房完,就骂人蠢货,梁武觉得主子有点不厚道,颇有点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蠢货”,不,羡容郡主的声音:“行了,你们起来吧,姑爷呢?”
丫鬟回道:“进屋去了。”
“他吃了没?”
丫鬟:“好像……没有。”
“气性儿可真大,这赌气不吃饭的招儿我五岁就不用了。”羡容说。
屋内的秦阙肉眼可见,脸色越来越难看。
梁武见了,心中暗道:本以为殿下天下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如此看来其实这脸上表情也有丰富的时候嘛。
羡容进来了,见了坐了椅子上比以往更冷漠的秦阙和跟前站着的梁武,以及梁武手上的野猫。
她问:“怎么了?”
梁武连忙道:“回郡主,这是小人在院里捉到的野猫——”
“等一等!”羡容说着,看看他,又看看秦阙,看看秦阙,又看看他。
“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主仆相?”她坐到秦阙身旁的椅子上。
这一声疑惑,让梁武又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瞟向秦阙。
这这这……这是殿下口中的“蠢货”?蠢货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
甚至他有些怀疑,这郡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试探他们?
梁武和秦阙都没开口,因为确实不知怎么开口,末了,羡容自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因为你们都爱冷着脸。”
梁武松了一口气,心想其实他原本是个开朗爱笑的活泼少年,但因为跟了殿下,殿下总冷着脸面无表情,他也就不敢有太大表情,天长日久,习惯压住了天性,就这样了。
“行了,你说吧,你在后院捉到了这野猫?”羡容问。
梁武回答:“是,就在东北角的牡丹花丛里,冯管事让小的将猫送过来,交给郡主发落。”
丫鬟送来茶,羡容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了眼那野猫,其实这猫说是野猫,但挺好看的,是那种黑白花,正是半大的年龄,被这小厮锁着脖子捏在手里,却一直瞪着眼睛挣扎着,贼有劲儿。
“我哥说了,那鹦鹉不像是被猫弄死的,算了,别冤枉它,放了它吧,临走去厨房找条鱼送给它,算给它个补偿。”羡容道。
梁武愣了一下,心想这郡主还怪善良的。
“那小的去了。”他回答。
羡容却又将他留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梁武回道:“小的名叫阿武,在厨房负责劈柴担水这些活。”
“阿……”羡容念了一半,转头看向秦阙:“你念一念他的名字。”
秦阙不想念,他明白她的意思,并觉得梁武取的这个名字有些白痴。
羡容催促:“你快念呀!”
秦阙还不作声,羡容却想起来什么,从身上拿出一个长长的油纸包来:“行了,别闹别扭了,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
她将油纸打开,露出一只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来。
“拿去吧,这卖糖葫芦的是个老摊子,卖了许多年了,特别好吃。”她将糖葫芦递给他。
秦阙冷眼看着面前那糖葫芦:“我不要,拿走。”
羡容脸上的热情消失了,一边拿着糖葫芦,一边静静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男人,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秦阙对此置若罔闻。
羡容收回了糖葫芦,慢悠悠道:“今日我去见了太后姑母,提到了你的官职,姑母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官职,我本想说要个俸禄多事情少的,又怕你有那种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就说再想想。”
她本以为提到这事,秦阙就会服软,因为读书人嘛,十年寒窗,也就是为了做官,却没想到他竟仍是无动于衷。
于是她只好道:“秋山围猎?你不想去了?”
秦阙这才转眼看向她。
羡容叹了口气,眼里满是不解:“我的夫君啊,你为什么非要我一次两次的威胁你呢?有意思吗?”
秦阙:“……”
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一再被人威胁。
一时间,他甚至都想不到日后事成,要怎么折磨这个女人来偿还他今日的无奈与愤怒。
此次他从北狄也不过带了五十亲兵过来,两国关系并不好,这五十亲兵也都有许多北狄习性,在中原并不好隐藏,也不好行事。
所以他能进秋山围场杀陈显礼是最好的,不会损耗宝贵的一兵一卒,不会引起事端。
对,早已决算好的事,他竟要一再劝诫自己,权衡利弊。
他伸出手来拿了那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吃糖葫芦吃出了野兽茹毛饮血的气势。
羡容问:“还气吗?”
秦阙:“……不气了。”
羡容便笑道:“不就是汤包么,明日我让厨房做两笼,够你吃的。”
秦阙:“……”
梁武:“……”
看不出来,殿下和郡主这两口子还挺有情调的,为个汤包、糖葫芦,在这儿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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