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应持月这话刚刚说出来,姜岁就感觉到水里的申屠谕炸毛了,似乎就要这么直接冲出来跟应持月拼个你死我活,姜岁一脚踩住他,也不知道是踩到哪里了,但申屠谕总算是暂时安分了下来,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应持月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眯起眼睛道:“岁岁,我刚进来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你这浴桶里不会已经藏了个人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妖类都这么敏锐,姜岁瞬间冷汗涔涔,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应持月发现他浴桶里真的藏了个人会怎么样,要是应持月和申屠谕打起来,非得把这个客栈拆了不可。
“你脑子里成天都装的什么东西。”姜岁竭力让自己镇定,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龌龊?”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在心里补充:别人不知道,反正申屠谕跟应持月一样的龌龊。
“是么。”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伸手就要探进水里,姜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蹙眉道:“别闹了,孟令秋还在外面等着。”
他视线在房间里梭巡一圈,瞥见上房里都配备的衣柜,偏了偏头:“要么你躲进衣柜里,要么你就直接从窗户出去。”
应持月虽然心有疑窦,但看姜岁已经很不耐烦的样子,还是不情不愿的打开衣柜门,委屈自己藏在了里面,等关衣柜门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歹是和姜岁办过婚礼的人,这会儿怎么搞的跟来偷情的奸夫似的?!
几乎是应持月刚刚躲进去,孟令秋就推门进来了,姜岁原想好歹先从浴桶里出来穿上衣裳再跟孟令秋谈正事的,谁知道这也是个完全不听他话的小畜生,这么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
“师尊。”孟令秋一身天青色的长袍,面容俊秀神情乖巧,若是行走在外,恐怕会让人觉得是个富裕人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公子,谁能想到从前他只是个在街上为了个包子而被追了两条街的乞儿呢。
“……嗯。”姜岁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孟令秋,从前他自然可以在孟令秋面前摆足师尊的架子,训斥他不知礼数擅闯长辈的房间,但是此刻他面对的并非他的弟子孟令秋,而是那个叫三界都悍然失色的大魔头。
他和孟令秋纠缠的日子是最久的,落鹜山上五年的师徒,魔宫的十三年互相折磨,那些岁月带给姜岁的影响实在是太深远了,以至于现在姜岁也很难摆脱那种阴影,也没办法对孟令秋颐指气使。
“你方才在门外说,你有要事要说。”姜岁道:“说吧。”
孟令秋察觉到姜岁对自己的疏远,抿了抿唇,而后道:“弟子上一世曾经调查过一度春风,幕后之人名叫朱奏,修为深不可测,却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人的名号,但我估计,此人起码已经是大乘期的修为。”
姜岁愕然:“大乘期?”
“正是。”孟令秋道:“弟子本想跟此人比试一场,但我将战帖送去春风楼的时候,朱奏已经死了。”
姜岁想起上辈子,孟令秋盘踞
魔宫,除了来找他的麻烦外,就是去找人打架了,虽然孟令秋这人很不是个东西,但不得不说是个武道上的奇才,哪怕姜岁抽了他的仙骨,也自有造化。
≈ap;rdo;姜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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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令秋摇摇头,道:“据说是一度春风的内部产生了权利分歧,少楼主把自己的亲爹杀了,不过我并未见过这位少楼主,我本欲趁着朱奏之死一度春风人心涣散将它彻底拔除,但是之后又出了不少事……”
言至此处,姜岁和孟令秋都有些沉默。
因为他们都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姜岁逃跑未遂,被人杀死在寝殿之中,岑霁听闻他的死讯,赶来魔界杀了孟令秋,带走了他的尸体,这就是上一世两人的终局。
其实姜岁想知道自己的死因,最好的办法就是问孟令秋,他犹豫了下,道:“上一世,我究竟因而死?”
孟令秋愣了愣:“师尊不记得了吗?”
姜岁摇头,皱着眉道:“不管我如何回想,那段记忆就像是被迷雾笼罩着一般,无法窥见其下真貌。”
“……我也不知。”孟令秋哑然道:“我从外赶回来的的时候,只看见了您……您的尸体,我不知道是谁杀了您,所以当天在魔宫的所有人,我一个没留。”
姜岁悚然,而后又想,这确实是孟令秋的性格,从前孟令秋还没堕魔的时候,性格其实就有些乖戾无常,只是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罢了。
“那我是怎么死的?”姜岁继续问:“兵器?毒药?”
孟令秋道:“是被匕首刺穿了心脏,那把匕首并没有什么特殊,随处可见,查不出什么线索。”
“当日曾有人来找我,是谁?”
孟令秋回想了一下——他对魔宫中的所有人其实都不太上心,是以这些微末小事并没有刻意去记住,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一度春风送来的那几个人,除了他们,魔宫之中也没人会去找您了。”
“那些人你还记得吗?”姜岁觉得自己多半就是死在了这些人手里,但是他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印象。
孟令秋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他留下那几个美人,只是为了气一气姜岁,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没看看清楚,他刚要摇头,忽然道:“其中有一个叫什么灵的……当初一度春风将人送来的时候曾说他曾是楼中头牌,名声响亮,但是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太清了,只听人叫过他小灵。”
姜岁一怔。
或许是“小灵”和一度春风这四个字联系在了一起,姜岁倒是想起了自己刚被李老板卖到那个鬼地方的时候,是跟一些“老人”混住的,当时他每天晚上都会对着幽微的夜色用匕首去剜肩头的春风印,这个小灵还劝过他认命。
后来应持月要来妖界,管事们原本是要让已经受过一年多调教的小灵去接待的,姜岁临时截胡,以至于应持月连小灵的面都没有见到,难道小灵是因为这件事记恨在心,过了十几年还是气不过,专门混进魔宫来杀他?
不至于吧……本来应
持月也只是路过去拿酒,不是去逛窑子的,就算没有姜岁那一出,小灵也见不到应持月啊。
看来这次去春风楼,可以去见见这位不能被称为故人的故人。
姜岁陷入了沉思,孟令秋忽然又道:“师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与您。”
“嗯?”姜岁抬起头。
孟令秋便将自己进了秘境后被花魂缠上的事情如实告知,因为他很清楚,事到如今若是还有什么事情敢瞒着姜岁,姜岁只会离他越来越远,申屠谕、应持月、岑霁……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照你这么说……这花魂其实一直在撺掇你报仇,且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姜岁对于自己的性命是非常在意的,立刻重视起来,“它既然是上古秘境里的东西,缘何会与我有仇怨?”
“它现在何处?”
孟令秋道:“自从我前往万界山后它就消失了,似乎是有些畏惧魔尊和妖王,之前仙尊在时,它也从不与我说话。”
姜岁本来就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这东西是哪路精怪,寻思着之后可以问问应持月,毕竟活的久见得多,也许应持月知道。
谁知道他想东西想的入神,忘了摁着浴桶里的申屠谕,这人直接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身湿淋淋的道:“这是一种魔物,摄魂花最喜人心妄念,想来是有人心怀滔天执念死在了摄魂花丛中,死后灵魂不灭,和摄魂花融为一体。”
他说完,房间里鸦雀无声,申屠谕疑惑:“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
孟令秋看着他:“……”
姜岁盯着他:“……”
“哦。”申屠谕想到姜岁是不允许他出来,于是又吸了口气沉进桶里。
孟令秋:“……?”
姜岁:“。”
姜岁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把揪住申屠谕的头发把他从桶里扯出来,道:“你喝洗澡水上瘾了是吧?!”
申屠谕偷偷咽下一口水,正经道:“没有喝。”
姜岁:“……”
这边还没解决,那边衣柜门已经被人用力踹开了,应持月冷着脸从里面出来,“我就说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躲进桶里,原来是里面早就有人了!”
看见应持月的孟令秋:“??!”
申屠谕冷笑:“岁岁让你从窗户离开,是你自己不走,现在又在这里发什么疯?”
应持月咬牙:“你又是好东西了吗?!姜岁是我明媒正娶的妖后,我们……”
孟令秋生怕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盛,道:“岑霁与我师尊是举办了合籍大典的,哪怕是天道也承认他们的关系,我的师娘应该是岑霁才对,两位何必在这里做无意义的争吵。”
“岑霁我自会料理,今日我先宰了你这不知好歹的魔兽!”应持月手中幻出长鞭,申屠谕也完全不怯战,握紧了骨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姜岁实在受不了了,抓过旁边的衣服把申屠谕盖住,怒道:“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申屠谕:“……哦。”
他飞快把衣服穿上,但已经没有先前的那股气势了,孟令秋十分懂事的拿过衣裳上前帮姜岁穿上,饶是姜岁一贯觉得自己脸皮厚,被三个男的盯着穿衣服也受不了,好在孟令秋的动作很快,姜岁极力忽视心里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冷着脸道:“你们要是再这么动不动就打架,就滚回自己地盘去,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申屠谕道:“我没想打架,是他非要挑衅我。”
他抓住姜岁的手,道:“我陪你睡好不好?”
应持月一把打开他,“岁岁中了寒毒,跟你一起睡你是要难受死他吗?有多远滚多远。”又温温柔柔的对姜岁道:“岁岁,我陪你睡好不好?”
这时候蛇妖就占了天生的优势,因为他体温常年不高,姜岁被他握着手觉得很舒服,今夜若是他不留下一个,只怕另外的都要来爬床,那就别想睡个安生觉了,是以他也没有挣脱应持月,只是道:“我困了。”
孟令秋盯了应持月一眼,应持月回以冷笑,孟令秋握紧了拳头,但他心里有愧,不敢在此时违逆姜岁,还是乖乖的出去了,申屠谕留在原地看了两人一会儿,忽然哼了声,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姜岁:“……”
这人走门是会死吗?
第二天姜岁就知道申屠谕大半夜干什么去了——这个蠢货连夜去抓了个医修回来给姜岁解毒,吓得小老头儿还以为吾命休矣,一直战战兢兢,给姜岁诊治的时候差点就跪下来求姜岁饶自己一命了。
姜岁哭笑不得给了人好几倍的诊费。
不过申屠谕说的不错,寒毒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毒,随便一个医修都能解,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东西要是放在万界山巅那种终年寒冷的地方就很要命了,大概也是因此那看守灵草的灵兽才会用这种毒来伤人。
这一路到春风楼算不上太平,因为同行的另三个人都彼此看不惯,又非要都跟着姜岁,姜岁不仅要思考一度春风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时不时的前去劝架。
终于到了地方,姜岁重重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掩映在云雾之中的重楼飞檐,姜岁有点惊讶——一度春风这么个三界闻名的瘾窟,老巢倒是修建的仙气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到了玄一门或是苍山派。
两个身着鲜艳罗衣的貌美女子迎面而来,环佩叮当煞是好听,两人行过礼后,其中一人道:“几位也是来恭贺新楼主继位之喜的吗?”
姜岁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但是孟令秋曾经说过,一度春风的主人朱奏死在了自己的亲儿子手里,但那已经是姜岁被孟令秋囚禁的时候了,按照这一世的时间来看,起码要再过都十来年,朱奏怎么会现在就死了?
“我收到了春风楼的传书。”姜岁道:“邀我五月六来此。”
“五月六……那正是新楼主的继位之日呢!”女子咯咯笑道:“几位贵客请随奴家来,楼主已经为诸位安排好了住处。”
姜岁跟在她们身后,闻见空气中的脂粉香气,那香气里隐隐约约还有股熟悉的味道,他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只好先跟着两人去了一处清幽雅致的院子。
刚踏进院门,姜岁就勃然色变。
他下意识回头想要找人,却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应持月申屠谕孟令秋……通通不见了!
再往前看,就连那两个引路的女子都凭空消失了!
姜岁心下大悸,连忙想要离开,木门却在他身后轰然一声合上,有人站在廊下幽声道:“今日得见故人,喜不自胜,故人见我,却一心逃跑……”
“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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