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虽说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道:“也好,江家也是他的恩人,多去那边走动是好的。”


    只是长子才认回了没几日,好似不大亲近她,许是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裴扶墨唇线微压,忽然放下了玉箸,“我吃好了。母亲,若没其他事,儿子便先回屋了。”


    云氏急忙拉他坐下,将脸凑过去看他的神情,问道:“你近日怎么不往江家跑了?”


    “衙署里忙得不可开交。”他随意说道。


    云氏也没多想,“我可想慕慕了,改日你记得带她来咱府里玩一玩。”


    裴扶墨心绪烦躁,不想再听下去,站起身直接走了,“再说吧。”


    小儿子也这样走了,云氏叹了口气:“怎么成日里往江府跑的人不去了,该多留在府里的,反而还总往江府跑呢。”


    芷芹安慰道:“夫人,侯爷就快回了,您不会孤独太久的。”


    云氏提不起劲来,低声道:“可我就想跟幽儿多相处相处。”


    芷芹心知云氏对失散多年的长子愧疚难安及思念的心理,柔声说道:“毕竟分离了二十一年,大公子一时大抵还未适应。”


    云氏何尝不清楚,但是这些年实在太想长子了,见他对她如此冷淡,心里还是很难受。


    镇北侯与云氏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感情比寻常夫妻还要深厚,婚后更是一直得侯爷的宠爱,侯爷从未纳妾拈花惹草,云氏一生顺遂,唯独让她牵挂了二十多年放心不下的事,便是那出生后就流落在外的长子。


    如今长子回来了,她只想加倍的待他好。


    **


    四皇子的命案总算平息了一段时间后,大理寺也稍微得以喘气。


    忙活了一阵,江濯难得休沐,提出要带近日总是郁郁不乐的江絮清出门散心,她直接拒绝,江濯也没勉强,便说叫上几个好友一道去玩乐。


    江絮清倏地站起来,喜悦道:“哥哥,我也要去!”


    江濯斜乜她一眼:“你不是方才还说又热又累的,才不愿意出去玩得一身汗吗?”


    江絮清过去抱着江濯的手臂撒娇,“那不是方才没想通嘛,哥哥就带我一道去吧!”


    江濯一向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她撒起娇来更是无人能抵抗,这不,很快就缴械投降,“我去门外等你。”


    “好嘞。”


    江絮清回了房间后,让安夏为她隆重打扮一番。


    黄花梨木柜翻开,华丽耀目的裙子数不胜数,江絮清犹豫了片刻,还是挑了件碧青色的散花长裙,这条裙子她记得裴小九很是喜欢。


    那日她去衣肆便是裴小九陪的她,她挑了许久都没有挑到满意的布料与颜色,裴小九等的都不耐烦了,抱着臂膀在旁催促,她一直下不了决定,便央求着他帮忙挑选。


    裴小九逛了一圈,便挑了这条长裙。


    他总是清楚什么是最适合她的,就连衣裳也一样。


    安夏站在梳妆台后,看江絮清笑得满脸羞答答的,好奇问:“姑娘,跟大公子出去玩,能让姑娘这样兴奋吗?”


    江絮清望着铜镜内,笑意掩藏不住的自己,语气甜甜软软:“因为我想见他。”


    见他?安夏不懂,但近日姑娘的确很像话本里陷入情爱的主人公般,整个人都娇滴滴的,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美得连她看两眼都脸红。


    观月酒楼三楼雅间内,一众光鲜亮丽衣着不凡的少爷公子,以江濯为首,围坐在一张锦绣圆桌旁。


    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大理寺卿的长子,长乐侯之子,卫国公之子,皆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


    江絮清坐在一帘之后翘首以盼,隔着厚重缠花帘看实在模糊不清,她根本就看不见外面究竟有没有裴扶墨。


    “姑娘,您在找谁呢?”


    江絮清小声道:“安夏,你瞧见裴小九了吗?”


    安夏“啊”了声,便走到那帘子前悄悄掀开看了一眼,“好像没看见,裴世子应当没来。”


    江絮清琢磨道:“我前两日特地打听过了,今日左军都督府也休沐,若是哥哥出来玩,应当也会喊上他的,怎么就没来呢?”


    安夏惊讶不已:“原来姑娘是特地来找裴世子的呀?”


    可不是吗?这段日子裴小九总是不理她,她偶尔也去了镇北侯府,总是没有见到他人影。


    这好不容易才等着休沐,那群公子出来聚会,裴小九那样闷不住的性子,和那群他最相熟的好友都在,他怎会不来?


    隔着厚帘子,外头响起了一群男人的谈话。


    “说起来,近日京城除了四皇子一事,也就镇北侯府那失散多年的大公子最引人注目了。”


    提起这话题的是卫国公的长子卫子宜,幼时是与裴扶墨和江濯同一届在国子监念书的同窗,几人关系匪浅。


    说起这镇北侯府的大公子,刑部尚书之子苏平问道:“我还没明白,在文荀家住了两年的下人,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大公子了?”


    谈到裴幽就免不了和江家牵扯一起,江濯笑道:“何止你们不明白,我也同样,他在我江府两年了,我爹都打算收他做了门下学生,想好好栽培栽培,谁晓得人家直接扶摇直上了。”


    另一位公子问:“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冒名顶替?这镇北侯长子失散多年一事也并非什么秘密,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到镇北侯府冒名顶替的。”


    江濯饮了口酒水,摇了摇头:“那不至于,这可是镇北侯夫人亲自验证过了,说是裴幽的身上的确有长子的胎记,胎记一事从未外传,除了镇北侯夫妇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是决然错不了的。”


    得此结论,众人也只得点头,没再多想了。


    “怀徵来了。”


    一群男人的谈话中,只有这句才引起了江絮清的注意。


    她忽地紧张起来,透过影影绰绰的帘子缝隙看向门口的方向。


    裴扶墨今日未着官服,一身清雅的月白云纹锦服,以玉带束腰,除此腰间并无任何挂坠。


    时人注重华丽打扮,腰间不挂几枚精致的玉坠难以显示出不凡的身份,而他向来最嫌麻烦,总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但到底是自幼习武的身形,矜贵清肃的气质,更是人衬服装,衣袂曳动,恍若谪仙。


    江絮清不知觉看得有些出神。


    许是自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若是一直这样盯着裴扶墨,她便会忍不住害羞。


    这让她想起上辈子在牢房中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二人互通心意后,裴小九痴恋地看了她许久,最终小心翼翼又无比怜惜地在她唇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那个吻,很轻很柔,虽只简单触碰再无其他,但那股带着让人触及心底动容的珍惜感,却是比任何甜言蜜语还教人心软。


    她的目光便随着他的走动,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薄唇上。


    江絮清脸庞顿时通红一遍,烧得热乎乎的。


    帘子外,裴扶墨已随意找了个地方落坐了。


    “怀徵来的正巧,我们方才正聊到你了。”卫子宜说着,便给裴扶墨倒了一杯酒。


    裴扶墨垂眸看着面前这清透的酒水,仰脖饮下。


    江濯诧异问:“你不是不会饮酒?”


    裴扶墨薄唇微湿,淡声道:“学了便会,又有何难。”


    饮酒后,很快他的脸庞浮起淡薄的红,桃花眼沾了些微醺的湿意,瞧着昳丽而邪气。


    江濯脸色古怪地看着一杯一杯灌自己的裴扶墨。


    他不信裴扶墨不知道他妹妹最厌恶喝酒的男人,因父亲嗜酒成性,每回喝醉了后都会做一些他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事后醒来便全然忘的一干二净。


    犹记得有一年妹妹曾说过,她今后嫁的男人定要滴酒不沾。


    裴扶墨每回与他们出来,无论他们如何撺掇,他丝毫不动容,一个大男人在皆是男人的场合也从不饮酒。


    江濯一直觉得,他定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才如此,可这次竟然……


    裴怀墨来了后场子也热闹起来,一屋子大男人,自然不会这样干坐着闲聊,有人动了心思,少不了要找几个姑娘进来斟酒。


    很快,观月酒楼便安排了一些花容月貌的姑娘们,进来弹曲斟酒。


    一名容貌最为出色的女子在圆桌前微弯腰肢,身段柔媚,艳若桃李,那嗓音也像在酒水沉浸过一般,听得很是醉人。


    “柳儿这便献丑了。”


    苏平鼓掌叫了声好!兴致很快被勾了起来。


    柳儿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一旁喝闷酒的裴扶墨身上,眼眸流转多番勾缠,但见他从头至尾都未曾看自己一眼,有些失落地抱着古筝往里进去了。


    江濯这才想起,里头还有自己的妹子。


    可见柳儿进去后半晌并未有何异样,江濯便也没有说什么了。


    帘内。


    江絮清嘘了声,柳儿虽诧异,但见这姑娘楚楚衣衫,容色不凡,想必也是同行的贵人,便没做他想。


    婉转柔情的曲子缓缓响起,雅间好不热闹。


    江絮清还坐在先前的位置上,透过帘子缝隙,看到几个女子坐在那些公子身旁斟酒,而裴扶墨身旁除了身后的周严之外,再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


    一曲毕,众人仿佛还沉溺其中,帘后传来柳儿的嗓音:“妾身不才,不知各位公子可还满意?”


    以苏平为首的公子激烈的鼓掌,溢美之言毫无吝啬。


    柳儿许久没听见裴扶墨说话,羽睫轻颤,轻柔问道:“敢问裴世子,觉得如何?”


    这显然是冲着裴扶墨来的。


    镇北侯世子在长安赫赫有名,乃男儿中的翘楚,酒楼的姑娘知道他,也并不见怪。


    卫子宜等人去看裴扶墨的反应,却见他还在闷闷地饮酒,状态比方才的微醺更为严重。


    青瓷酒盏轻巧地放在桌面上,裴扶墨白净的长指摩挲杯沿,幽深迷离的眼神扫向帘后,像是透过帘子直接看到了后面的人。


    他顿了半晌,提唇讽笑。


    “你能否适可而止。”


    简简单单几个字,语气冰冷至极。


    雅间内顿时静的落针可闻,柳儿更是脸颊霎时间变白,放在古筝上的手指轻微颤抖。


    江絮清坐在一旁,贝齿紧咬着红唇,脸上亦是毫无血色。


    方才,她感觉到裴扶墨好像透过这帘子看到她了……


    气氛骤冷,苏平便打圆场,朗笑了几声揭过,继续方才的欢谈。


    江濯看向帘后,内心有些担忧,慕慕莫不是让怀徵给发现了?


    但若真的发现了,这句话应当不至于是对慕慕讲的,他那样疼自己的妹妹,平日里二人即便吵得再厉害,裴扶墨也舍不得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同自己的妹妹说话。


    想必是他的错觉。


    江絮清坐在里面很是不安,紧紧捏着衣裙的手指在胡乱的搅。


    时间一点点过去,黄昏左右,渐渐的,聚会散了。


    江濯正想趁着没外人了,将江絮清带出来,恰逢这时大理寺的人寻了过来,说是有紧急的案子要处理。


    很快,热闹的雅间帘子外,便只剩还在喝闷酒的裴扶墨。


    周严冷面走过去,掀起帘子,像是毫不意外看到江絮清,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在江絮清身侧的安夏身上。


    安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周严就大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腕便直接往门外拉扯。


    “嘭”地一声,雅间的房门紧闭。


    那回响的关门声,像是在敲打江絮清忐忑不安的心。


    江絮清在心里几番挣扎,还是站起身去面对。


    她走了几步,深呼一口气,素手掀起帘子正打算出去,帘子那头便由男人的手拉开,露出了一张微醺的俊美脸庞。


    他身形挺拔,站在帘外,挡住了雅间的光亮,江絮清像是陷入了阴暗的小黑屋一般,莫名有些害怕。


    这样的裴扶墨让她觉得很是陌生。


    她嗓音轻颤,“裴小九……”


    裴扶墨滚烫的手心搭在她纤细的腕骨处,江絮清娇呼一声,他眼神幽深,似有火光跳动,则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往最里面的床榻上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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