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玉书如此突然的表达, 苏盼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她刚还以为宋玉书问自己是不是想在京市买房落户，是有认识的人想卖房，想问自己要不要去看看房。
会是什么赚钱的法子？
苏盼忍不住犯嘀咕。
说实话, 在宋玉书开口前, 苏盼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落户的事情这么上心, 竟然还考虑到了她手里存款问题, 没有选择给自己介绍房子而是打算给她介绍工作。
可要是真有那赚钱的法子，那她照顾宋玉书的工作怎么办？
看着宋玉书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样子, 苏盼相信她不是借故想要辞退自己，而是真的为自己打算。
但……
虽说宋玉书受伤的胳膊腿儿虽说已经完全好利索了, 而自己现在每天除了的学习以外, 也就是归置家务、做做饭, 帮宋玉书上下床坐轮椅这样谁都能干的活计, 可人都有感情，就算是宋玉书不给她工资了，她也不愿意辞退这份工作，更舍不得也放心不下宋玉书啊。
苏盼从来亲缘线短, 从小到大别说亲人的关怀，就是多看几眼的待见都没有，上辈子也是被至亲至近的人给亲手推进的火坑里头。
这辈子，难得遇见宋玉书这个明明与她无亲无故, 却一直真诚对她、关怀关爱她并为她事事操心的长辈，她必须惜福, 也更得好好回报对方的好才行。
苏盼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 要给宋玉书养老送终, 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她身边，尤其是她那腿脚虽说好了, 但病根却落下了，阴天下雨就会疼——
她怎么也放心不下让其他人负责宋玉书的衣食住行和她的身体健康状况。
但还没等苏盼表明自己的态度，宋玉书就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盖有公章，并在开头写有“申请表”三个字的纸，示意她拿起来看看。
苏盼拿起一看——
这张纸上的内容竟然是“关于学校第六食堂对外招标”的报名申请书？！
……
早在年前，在宋玉书得知了苏盼想要通过买房在京市落户的愿望后，她就产生了帮一帮苏盼的想法。
帮她找找房源，搭线买房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房价不是她一个初来首都打工的小姑娘能负担得起的。
她倒是能借钱给苏盼，甚至是将自己名下的房子给她一所也无所谓。
可相处这么长时间，宋玉书也知道苏盼虽然看起来挺温柔，但骨子里十分要强，肯定不愿意叫自己出钱，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牵扯到金钱利益，那所谓的帮忙就变了性质，好不容易相处出的感情也会变得不纯粹。
所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与其在她现在还没有能力买房的情况下帮她找房源，还不如想想其他办法，看看能通过什么途径，又怎么利用苏盼自身的特长优势，想个能让她多赚些钱的法子。
“本来给你介绍补习班的初衷，就是想让你先补补文化课，把基础的掌握好后，你就能专门学一样，不管是学个会计，还是我帮你专攻外语，以后当个翻译啥的，都不失为安身立命的本领。但这种学期比较长，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实现你想落户的目的。”
宋玉书道：“说到这里，也是你运气好，赶上学校这边决定要响应国家改革开放号召的政策，学校这边打算将公有制食堂改为承包制，向社会全体进行招标——”
说着，她又拿出了一支钢笔递给了苏盼，目光炯炯道：“小苏，这是你的机会，你一定要试试。”
苏盼当然知道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她从前曾在食堂打过工，也做过大锅饭，对能承包食堂的这一机会可以说是自信满满。
因为她知道该食堂后厨该怎么降低成本又保证菜品质量的进货工作、知道窗口售卖的菜品该怎么去搭配才能吸引学生、知道承包学校偌大食堂中的一个甚至多个窗口以后自己能从中赚取多少利润——
她更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重新起航，开启属于自己事业的最佳起点。
只是……
苏盼没去宋玉书递过来的钢笔，只低声道：“可我要是承包了食堂，宋教授您的一日三餐怎么办？还有我在食堂忙活回不来的时候，这家里就留您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听见这话，宋玉书鼻头一酸，却又不愿意让苏盼看出来，便故意问道：“报名参加招标的根本没几个，都怕担风险也觉得差事苦不赚钱，所以你要是申请的话，肯定是能申请下来。尤其是你做饭的手艺又那么好，想不赚钱都难——”
“难不成，你要为了我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太婆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机会总是会的。”
苏盼语气中不带半分勉强地说道：“就像您说的，我做饭的手艺您也知道，就算是我不参加承包食堂的招标，这手艺也不会浪费也不会没有的，大不了以后我自己推个小车去街头上卖，那样既比食堂轻松，又能赚到钱，还能兼顾您，这就是两全……不，是三全其美！”
“你这丫头啊……”
宋玉书酝酿好了煽情的情绪，却万万没想到苏盼的话还没说完……
苏盼：“不过要是出去摆摊的话，我得弄辆三轮车改造一下，最好是能改造成倒骑驴那种。至于小吃摊卖什么，我觉得可以卖盒饭，有饭有菜还方便往外卖。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给盒饭！”
啥叫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苏盼现在就是！
三言两语间，她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该去哪儿摆摊了。
宋玉书：“……”
刚酝酿好的感情，都白瞎了。
……
但不管苏盼说得再怎么起劲儿，她和宋玉书心里也都清楚，比起在外风吹雨淋又极具风险且不适合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也没靠山的女同志干的摆摊，承包食堂绝对是体面、安稳又赚钱的最佳选择。
所以，哪怕宋玉书再怎么感动于苏盼话里话外所表现出的态度，她也还是收敛起了感性的部分，十分理智地劝道：
“我平时还总夸你脑筋转得快，怎么今天就想不过来了呢？你要是能承包食堂的窗口的话，我以后一日三餐不就能直接去你所在的窗口吃饭？而且食堂的营业时间固定，小苏你完全能和我一起上下班，根本不会出现就我一个人在家的情况。”
苏·当局者迷·盼：“……”
对哦，她怎么忘了！
这学校食堂负责的就是学校师生的餐食，她要是能承包食堂的话，完全可以自立规矩，不负责一日三餐的堂食，只管中午一顿，就又不会影响照顾宋玉书的工作，又能赚钱，并且不会太辛苦！
这才是真正的三全其美啊！
想明白这点后，苏盼也没觉得自己刚傻乎乎转不过脑筋的样子是有啥不好意思的，反正她都拿宋玉书当自己要养老送终的至亲长辈了，这有啥可丢脸的，这明明是彩衣娱亲吗！
苏盼十分厚脸皮地想着，行动上也没落后——
直接拿起了刚被宋玉书放在桌上的钢笔，刷刷几笔，就把申请书填好，又送回到了宋玉书的手上。
苏盼问：“宋教授，您看我这样填，可以吧？”
宋玉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可以。明天上班，我会把你这份申请书交给负责这次招标的同事，不过能不能招上，就得看小苏你的本事了。”
苏盼自信一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
在这个年代，承包学校食堂所能获取的巨大利润还像是蚌壳里的珍珠一样，仍处于在海洋中被孕育的状态，而未能被发现。
以至于，参加招标的人就像是宋玉书说得那样，寥寥无几。
苏盼是第一个到的。
还没等她问一问情况，等一等其他人过来，她就被负责这次招标工作的负责人给带去食堂，名曰参观去了。
说实话，清北大学这边看似是在大胆改革，但实际上对外招标的食堂却是位于学校相对偏僻地方，且食堂大师傅手艺实在一般，以至于一直是亏损状态，才会被拿出来进行招标。
但就算是这样，开放的也不是整个食堂，只是食堂的三分之一。
具体来说就是……
六个打饭窗口。
苏盼看着眼前这间不算大但还挺干净的食堂，和那六个窗口以及窗口里头的后厨，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负责食堂招标的同志满脸忐忑的神情，反而觉得挺好，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虽说位置偏点，但酒香不怕巷子深；
虽说后厨小点，但也够自己鼓捣的；
虽说窗口少点，但一蹴而就不可取。
所以……
苏盼满意地点了点头，竞争意识十足地问旁边的负责人同志：“其他参加招标的同志什么时候到？我这赶时间，想快点确定好了，要是我能招标成功的话，还得抓紧时间把这地方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一通呢。”
还以为苏盼没瞧上，正忐忑于这亏损食堂还得继续砸手里的负责人：“！！！”
现在这情况叫什么？
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负责人激动地握了握苏盼的手，一个没忍住，就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苏同志，你不用担心其他人！反正今天过来参加食堂招标的人其实就你一个，我现在就能拍板把这食堂的承包权交给你！”
苏盼：“？？？”
我怀疑我进了黑店！
……
从八十年代初期，一直到九十年代兴起“下海潮”的这段时间里，人们仍保有对改革开放这一政策的怀疑态度，尤其是随着后面“个体户”这一次的出现，曾遭受十年压迫，不敢有半分买卖勾当的人们就更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是只有那种游手好闲的、不够清清白白的人才会去做的。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市场初见混乱的改革开放初期。
许多通过囤积居奇试图扰乱市场，从中牟取重利的不法分子被抓了典型，锒铛入狱后被相继报道，本意是杀鸡儆猴，实质却吓坏了对于投机倒把罪范围没那么清晰认知的平民老百姓。
像是清北大学这一次公开响应改革开放政策，对外开放食堂招标的行为，在十分崇拜知识分子的老百姓眼中，几乎可以和“堕落”一词画上等号。
“当初报名招标递资料的人倒是不少，但谁想到这资料都交上来了，人却都爽约没到。我们校方和这么多领导都不怕被扣帽子，也不怕被人不理解，他们这群人倒是都先打了退堂鼓，全都不来了！”负责人说起这事，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与抱怨。
不过，负责人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也明白，承包食堂虽说能规避些风险，可承包费贵，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比起那些让人赚钱赚得风生水起的生意，这活计是又要多花钱还得多受累，且谁也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赚钱。
想到这里，负责人再看向苏盼时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惭愧。
论私心，她当然是想把六食堂这个“烫手山芋”尽快甩出去，好完成校领导指派的工作。
可看着苏盼仔仔细细看着食堂的每个角落，像是真的想要把食堂承包下来的样子，负责人又实在不好意思骗她说什么“承包的人很多，竞争力大，得早点下手”这样的话。
负责人：内心十分受煎熬！
正在她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顺着刚刚顺嘴秃噜出来的话继续往下说，还是往回圆的时候，苏盼开口说的话让负责人如释重负——
“既然没有其他人和我竞争，那咱们来谈谈具体的承包费用吧？我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如果相关条件也挺合适的话，咱们今天就能签合同。”
负责人：“！！！”
从今天起，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她的座右铭！
……
大概是因为校方的确是承担不起这间食堂的长期亏损，所以在正式签承包合同的时候，合同内容放得很宽。
像是这一年只需要付500块，这六个窗口外加后厨，以及所有的水电煤气费用都含在内的食堂承包费，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漫天要价，毕竟现在人均工资都还没达到50块钱，一年的承包费用就等于是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资……
如果说，一部分是担心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会承担风险的话，那么剩下一部分愿意承担风险却还是被劝退的同志，就一定是被这个承包费用给吓跑的。
实在是太贵了！
既有风险又这么贵，这钱一旦投进去，那不说绝对打水漂，也一定没办法像他们想象得那么赚钱，还不如拿这钱去作别的生意。
这是为什么参加招标的人会只有苏盼一个的原因；
也是负责人为什么会如此意外震惊急不可耐的原因。
——这食堂放在学校手里也亏本，还不如找个冤大……咳，找个善良热心又勤劳的好同志承包到手，创造财富。
在所以人都对承包食堂这事避之不及的当下，只有清楚承包食堂会在未来成为一项多么抢收买卖，知道只要能把食堂干好就能有多挣钱的苏盼愿意接这块“烫手山芋”。
所以，负责人也是给了苏盼一个诚意价——只要苏盼愿意承包至少五年，那每年承包费就按450算。
“只要签五年合同，那算下来就能便宜250块钱，够诚意吧！”
“……”
苏盼心里的小算盘跟着打了起来。
她心想，虽说二百五这个数字不太好听，但五年就能每年便宜五十，那要是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呢？
增加承包年份这事，苏盼之前倒还没想过。
主要是她之前还担心承包费要价太高，怕手里现有的钱不够呢！可万万没想到这费用竟然低得惊人，她手里这些钱，刨去投资沈惊蛰的三千块钱以外，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工资，正正好是六百块钱，足够先交一年的承包费。
五百用来承包食堂，剩下的一百正好能够在下个月沈惊蛰寄钱回来前留着应急。
至于食堂后厨所需要的那些锅碗瓢盆、炒锅菜刀什么的，负责人也承诺，只要苏盼愿意承包食堂，那这些东西学校就会免费提供给苏盼使用。
不光如此，连着食堂的桌椅板凳，还有四面都有些掉皮陈旧的墙面，学校也会安排校工帮忙，承诺免费把食堂里里外外的墙壁都会重新检查、粉刷。
这样一来，苏盼就能省下不少钱，一百块钱……不对，要是增加承包年限的话，她就不用给五百了，手里至少能省150，甚至更多！
这些钱，怎么也能够她等到沈惊蛰把本金和第一批的分红寄回来。
到时候也正好能赶上九月开学，自己也就能用这钱采购食堂必需品、进米面粮油蔬菜肉，然后食堂就能营业大吉啦～
简直完美！
所以——
别人都不愿意承包？
那正好，她来承包！
苏盼不光要承包一年的，还要直接签二十年的合同！
到时候就算是她自己不干食堂，也能将承包权转手出去，同样赚钱！
想通这一点后，苏盼是大手一挥，表示自己承包食堂的决心，和想要一次性签二十年承包合同的想法。
二十年？！
面对苏盼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负责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女同志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做起事情来却是雷厉风行，不光愿意接手学校一直亏钱的食堂，还想直接签二十年的合同？
负责人心想：这再过二十年，自己都该退休了！
“这事，我得先请示一下领导。”负责人十分为难地说道，“苏同志你要是想签两年的话，我现在就能拍板把事定下，可二十年实在是……这需要校领导点头同意才行，我做不了主。”
苏盼也知道自己这“一时兴起”的想法是过于超前了，便同意了负责人说先去请示领导，第二天再具体谈的提议。
……
第二天。
负责人如苏盼所想得那样，带着领导点头同意的回复，和已经拟好只等着签字就能立刻生效的合同，再次同苏盼会面在了六食堂。
对此，苏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从头到尾地把合同认真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直接签下了这个长达二十年，每年承包费降低到400块一年的承包合同。
这合同签了，也按合同上所说以年付的形式将第一年的四百块钱也给了。
现在，就等着月底合同正式生效，这六食堂就归苏盼了。
看着手里这长达二十年的合同，负责人仍想不明白为啥苏盼要冒险签下这么长时间的承包合同，但这并不影响她善意提醒苏盼：
“苏同志，咱们学校的食堂一般都是八月底就开始营业，你最好别等到九月学生们都来了再开，因为学校的教职工都得提前上班，食堂也要提供他们的饮食，你早点把六食堂经营起来，也能早点赚钱。”
苏盼向来不会拒绝别人递来的善意，尽管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但她也还是认真地同负责人道了声谢，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卡着开学时间再开业的。
拿着签好的合同，苏盼笑着同负责人告别后，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间即将成为自己迈出事业第一步的食堂，她想在第一时间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宋玉书。
……
对于苏盼能如此顺利将食堂承包下来的情况，宋玉书十分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对于参加招标的人会只有苏盼一个人，这也的确是出乎了宋玉书的意料，她还以为竞争会挺激烈的呢。
宋玉书：“之前小郑还说有好几个人报名招标呢，没想到全都打了退堂鼓。不过也好，这样倒是成全了你，以后有的他们后悔的时候。”
“后悔？教授您就这么相信我，觉得我一定能靠这食堂挣大钱？”
苏盼明白宋玉书的意思，却偏要故意问道：“我可听负责人说了，这食堂之前一直都处于亏损，不然也不可能用来招标，更不可能便宜我了。”
宋玉书斜睨了苏盼一眼，反问道：“你要是觉得自己做不到的话，又为什么非要签个二十年的合同？就算是给你便宜到一年四百，可现在大部分人一年都还赚不了四百块呢！你倒好，签个合同签到二十年后了，你啥性格的人我能不知道？肯定是有自信能回本才会这么签！”
苏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在意您的看法吗，毕竟你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您要说我行，那我就一准能行！”
“我之前说过，做人一定要有自信。”宋玉书将合同递还给苏盼，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自信是有了，行动力也够，就差一点，你太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了。”
苏盼挠了挠鼻子：“这点我会注意，也会尽量改正的。”
说话不说十分满，点到为止才最佳。
宋玉书只点了苏盼这么一句话后，就将话题转到了食堂经营上面：“小苏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是一日三餐都包，还是只营业其中一顿饭？哦对了，你打算做什么招牌菜呢？”
“……”
苏盼被宋玉书话题突转的三连问给问懵了。
不过还好，关于这些问题，她早在之前决定申请参加承包食堂招标时就想好了，只愣了那么几秒钟，人就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我打算随大流，八月底开业。不过六食堂位置比较偏僻，我打算等到开学接新生的时候，给六食堂做个宣传，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想好，这几天打算好好研究研究；至于食堂的经营和菜品的开放，我打算先试营业一下，暂时开中午。”
“至于卖什么……”
苏盼之前也去过学校的另外几个食堂，主食一般都是米饭、馒头、面条；菜的话，就都是普通炒菜，啥醋溜白菜、辣炒土豆丝这样比较常见的菜品。
她有心想搞点特殊的，可学生兜里的钱和票都不允许；但要是跟其他食堂一样卖炒菜，这竞争力又实在太大，完全没办法脱颖而出，更别提靠这个赚钱了。
所以——
苏盼认真同宋玉书分析着其他几个食堂的情况，和六食堂的发展前景，表示：“我想好了，不做中午和晚上的堂食！”
宋玉书好奇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苏盼微微一笑：“我打算卖早点！”
……
在当下这个还没有“早饭要吃好”概念的时代里，各个学校食堂所呈现给学生们的早点选择，大同小异。
主食只有包子、馒头；
菜就只有咸菜、酱豆腐；
汤除了粥以外，就只有堪比刷锅水且捞不到蛋花的蛋花汤。
各个食堂所卖的早点千篇一律，没半点新意不说，供应时间还十分严格，学生们一旦去晚了，就只能饿肚子。
不说去各个食堂实地考察的时候，就是平时送宋玉书去教学楼的路上，苏盼就不止一次遇见有学生因没能赶上食堂早饭而被迫饿一上午的情况。
苏盼：“学校里其他食堂的早饭都是选择很少，而且还就只开放六点到七点半这一个半小时，有很多学生来晚了就吃不上饭，只能饿着肚子去上课。所以我就想先专供早餐，多弄点花样，延长营业时间，补补其他食堂在早点上的空缺。”
所谓的补空缺，其实也是苏盼还不想和其他几个仍属于校方负责的食堂打擂台。
她也能卖午饭和晚饭，可再怎么变花样也逃不过米饭馒头这样的主食，和那几样便宜又下饭的炒菜，顶多就是做饭手艺的高低罢了。
虽说苏盼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可也架不住六食堂位置偏远，外加其他五个食堂的分流，尤其那五个食堂都归学校管，她毕竟是外来承包户，五个食堂要是拧成一股绳子，一致对外的话……
苏盼心里是难得阴暗想着要避免被排外，可对着宋玉书的解释却十分大气：
“这不管是我负责的六食堂还是其他几个食堂，不都是同在一个大校园里，为学校师生服务的吗！他们主打卖中午晚上饭，我主营早饭和其他时间餐饮小吃，食堂之间也免得发生竞争，师生们也能多些选择，挺好！”
听见这话，宋玉书挑眉看了她一眼，来了句“你倒是谦让”后，又问：“需不需要雇人？还有，在六食堂正式开业以前，你手里的钱还够吗？”
“钱肯定够我做开业前准备的。
“至于雇人……”
苏盼想了想：“我打算先雇一个人帮忙。不是按月给钱，而是按小时算那种。”
“学校的特困生可以吗？”宋玉书说道，“按小时算钱这个不错，毕竟你现在就只卖早饭，从六点开始，哪怕是一直营业到九点，也才忙活三个小时。”
“我正想跟您说这事呢——”
本来就想在特困生里选人的苏盼连忙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我想选个女生，没有在食堂帮工的经验没事，但一定得干净卫生、做事勤快麻利；待人接物得礼貌、热情；得会算数和算账。到时候我负责做，她负责收钱找钱，不能算错账，也不能少收钱。”
有具体要求就好找。
“学校的贫困生挺多的，我会尽量帮你找符合要求的人。”宋玉书道，“不过我得先问清楚你其他的条件。就像你说按小时给钱的话，你定好价格了吗？一小时多少？”
苏盼想了想，对宋玉书说道：“工资虽说按小时算，但一天一结太麻烦了，还是按月给工资。每个月十二块钱，暂时定每天工作四小时，我这边免费提供早饭，您看这样行吗？”
行啊！
宋玉书心想，这可太行了！
要知道，现在各个工厂给临时工的工资，大概每月是二十块钱左右，平均每天连一块钱都挣不到。——但这也是每天不停歇地工作至少八小时才有的工资。
别看学校里这些都是万里挑一才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但只要是人，就得穿衣吃饭，这不都需要花钱吗？
对于那些不光得不到家里帮助，甚至还得省下自己的口粮与补贴，寄回去贴补家用的特困生而言，一个月只需要忙活上午四个小时就能赚12块钱的差事，简直得让人抢破脑袋！
宋玉书默默在心里搜罗起符合苏盼条件的人选，并说道““我会尽快筛出合适的人选来，到时候给你几个供参考，最终决定还是你来选。”
苏盼本来想说让宋玉书选一个就行，但转念一想，宋玉书愿意帮自己筛人选是情分，万一选的不合适，再把她选的人给辞了，反而不太好。还不如按她说的，由她选出几个人来，再自己选个合眼缘的，也省得后续麻烦。
“那这事就麻烦您帮忙了。”苏盼笑着说道，“有您帮我，我也能空出手来去找人帮我弄个做早点的家伙什，再采买点零七八碎的东西。”
宋玉书向来欣赏苏盼这一点。
——有分寸感，进退也得当。
看着苏盼故意讨好的样子，宋玉书也故意反问道：“既然我都帮了你这么大的忙，那小苏你还不得表示表示？”
表示？
苏盼眼神滴溜一转，瞬间领悟地说道：“晚上做您之前赞不绝口的鲜肉馄饨怎么样？这回我保证多包上一大锅的量，管够！”
宋玉书：满意微笑.GIF
……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盼为了食堂开业的事每天都食不暇饱，人都忙瘦了，腿儿也跑细了，钱包更是跟着缩水了不止一点点。
在这期间，还得亏沈惊蛰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好会在月初时把钱寄回来，这钱就真的赶在了月中到来以前抵达，成功让苏盼那瘪得可怜的钱包得到了急需的供给。
这笔钱的到来，可以说是给了苏盼放手大干一场的底气。
不过在这之前，苏盼得先看看沈惊蛰那封和汇款单前后脚抵达京市邮局的信，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有没有重要的事情以后，再说继续忙食堂的事。
毕竟，比起近在眼前的食堂工作而言，远在兰花市且通讯不方便的沈惊蛰……和他的赚钱能力，还是要更重要些的。
打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沈惊蛰仍“漂亮”得让人辨认起来有些难的字迹。
苏盼：“……”
好像是有点进步？
不过别说，比起之前那份好几页的计划书，沈惊蛰这次寄来的书信内容不算多，只写了两页不到，阅读起来倒是比看计划书要容易很多。
信的内容不多，几分钟就能看完。
讲的事情不多，就两件事。
——他们又赚了多少钱，又能分多少钱；
和市场上出现了跟风模仿抢生意的对手。
关于市场上出现了竞争对手的信息，被沈惊蛰写在了第一页信纸的最后。
这导致苏盼在目光落在上一行“生意很好，分红很多”内容时所产生的的喜悦心情，在看到“出现竞争对手，生意因此受到了影响”这句话后，就又落至谷底。
苏盼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模仿、跟风；
盗版、山寨。
这都是做服装行业必须要经历的。
苏盼之前就想过这问题，当时还觉得无所谓，想着只要把名声、品牌打响，就算是有模仿跟风出盗版的，也不会影响他们挣钱。
可看到沈惊蛰信里所写的内容，真遇到这事以后，苏盼却没了之前轻描淡写的心情，只觉得实在太憋屈！
正在苏盼心里憋着气，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保证自己的投资利润不会受到影响的同时，她也终于翻开了第二页信纸，看到了沈惊蛰宛如大喘气一样，写在第二页开头的“发现竞争对手后立刻采取了行动，目前已经解决好了”的内容。
苏盼：“……”
行吧，解决了就行。
反正不耽误她赚钱。
……
看完沈惊蛰写的信后，苏盼对这位未来大佬的认知就又多了不少。
在摆摊时，沈惊蛰给人的感觉是严肃不足，活泼有余，再结合天天嬉皮笑脸地跟驱赶他们的公安时的样子，不免会让人觉得他是不够沉稳，甚至是有点厚脸皮的人。
但真正相处起来，再看他写信时字里行间中所表现出的，一字一句都满是斟酌与谨慎的行文风格就不难发现，他是个心有沟壑，也颇具城府的人。
像是在信件最后，沈惊蛰还特意强调了下次汇钱的时间，并十分闲话家常地写道：“不知道这次寄过去的三千块你有什么安排？我和侯东几人打算将钱攒下来，暂时先不动用，等生意平稳后，再说要不要买房或是用来做些其他事情。哦对了，下个月的汇款大概也会在月初到，到时候记得去取汇款单。”
“……”
一封信，苏盼的心情是跌宕起伏，最后归于噗嗤一声笑。
这或许是关心，也可能是试探。
就像是苏盼对待郑小娟和王红星这两个十分得沈惊蛰信任的小姑娘一样——
交朋友是真的在交朋友，关心也是真的在关心，只是在真心换真心以外，她也的确是存着想要借这俩人的口，去探听些他们在兰花市的情况与状态。
但这能否认她们之间的友情吗？
当然不。
至少在苏盼看来，比起纯粹到可能一滴水的落下都会污染、会破碎的纯纯友情，与利益有些许牵扯，只有合作而非敌对的关系，反而更牢固且不容易被破坏。
所以，对于沈惊蛰那是关系也好，试探也好的态度，苏盼并不在意，也没觉得被冒犯。
多些谨慎与试探也挺好，起码能说明沈惊蛰是能接受自己的投资，愿意保持这样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不然他就不会浪费时间去试探，直接一拍巴掌散伙就行了。
苏盼笑着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到信封里，又将信封放进了她专门放来往书信的抽屉里。
至于回信……
让人充满底气的第一笔资金已经到手，即将开业的食堂那边还有一堆活计等着人去忙。所以，在苏盼的钱包还没有再一次空空如也以前，就让沈惊蛰的回信像子弹一样“飞”一会儿吧。
……
钱在手，不犯愁。
苏盼在收到沈惊蛰寄回来的分红后，就又立刻投身到了属于她自己的赚钱之路上。
重置后厨摆设、送餐窗口的开放式改造、厨具的定制和暂时只有一名临时员工的培训……等等这些，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
每个细节不容半点马虎，也不给半点优惠折扣，直接就让苏盼手里的钱打了个对折。
看着手里大打折扣的存款，和装修后窗明几净，堪比后世明厨亮灶的开放式食堂后厨，苏盼的内心是又心疼钱又欣喜于这装修后的样子。
不过投资投资，得先投钱，才能赚到资产，花出去也就花出去了，起码这食堂装修得不错，十分符合苏盼的预期。
正在苏盼默默欣赏着这个自己设计出来的食堂时，被宋玉书推荐又由苏盼自己挑中的小时工郑招娣一边卖力气地打扫卫生，一边问道：“盼盼姐，后天就是新生报到的时间了，咱们要在那天开始营业吗？”
苏盼想了想：“报道那几天先不营业，新生都忙着报道和收拾宿舍，还得分班、领书、排课什么的，肯定都是随便糊弄吃。咱们得等他们正式开课，到时候我托你找的那几个人就能派上用场了！”
郑招娣对这种事情不太在行，但在之前被苏盼喊来培训的过程中，她通过和苏盼的相处，莫名就崇拜起了苏盼，对她说的话是言听计从。
既然盼盼姐说这几天不开，那就不开！
这样想着，郑招娣就继续半点不含糊地打扫卫生。
郑招娣是教育系的大四学生，因为还有不到一年就能毕业，排课比较少，从早上到上午都能过来帮忙，再加上她人长得瘦瘦小小的，力气却很大，为人也十分朴素勤劳，所以苏盼一眼就相中了她。
看名字就能知道，她是从重男轻女且极为贫困的家庭中走出来的。
郑招娣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她能走出大山，来到京市读大学，不光是因为她本身的天分与刻苦，也是靠她这两个姐姐的倾力资助。
临近毕业，郑招娣不知道自己能被分配到哪个单位，但她能确定的，是自己绝不愿意再回到大山，想要留在京市的决心，所以她从大学起就开始勤工俭学，再苦再累的工作都行，只要能赚钱就行。
苏盼就是看中了郑招娣这股子韧劲。
——看她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看着郑招娣半点偷懒想法都没有，只知道埋头苦干的样子，苏盼喊了她一声，说道：“小郑，我中午炸了不少萝卜丸子，等会儿给你拿些回去，你可以跟宿舍的朋友一起吃，也算是给咱们六食堂做宣传。”
郑招娣刚想拒绝，一听到苏盼后半句说这也是给食堂做宣传的话，她立刻想到苏盼之前让自己找的那几个，等到食堂开业后就开始当“托儿”的同学要做的事情。
虽然她不知道这种办法能不能让更多人来六食堂吃饭，但就之前苏盼几次让自己带吃的回去后，她舍友们所表现出来的热烈追捧来看，郑招娣觉得这法子应该能行。
故此，她咽下了拒绝的话，忙说道：“盼盼姐你不用给我装那么多，我们旁边宿舍总有个爱过来占小便宜的女同学，我要是带丸子回去，她估计一个人就得把万字给蹭走一大半。”
“成，那我给你少装点！”
苏盼知道郑招娣这是怕自己破费，也就没强求，拿起她专门定做的，印有“六食堂·苏家菜”字样logo的纸袋，给她装了二十多个萝卜丸子。
这萝卜丸子除了费点油以外，是好做好吃又划算。萝卜一年四季都有，价格还便宜，就算是得用油炸，这成本折来折去，也还是划算得很。
苏盼从小就喜欢吃这个，有事没事就会炸点萝卜丸子解馋。
而这一次，她炸萝卜丸子不光是为了解馋，更是为了让宋玉书和郑招娣帮自己尝尝味儿，多炸点也是为了让她们俩送人，也能多些人帮忙尝口味。
要是都觉得不错的话，苏盼就打算把这萝卜丸子也放进过几天开业时的菜单里，到时候连着土豆丸子一起，不管是夹饼还是就馒头，都保准好吃还扛饿！
至于其他菜单是什么……
等开业的时候就知道了！
……
九月。
在这一届新生们整理好行李也调整好心情，正式开始他们的大学校园学习生活的第一天，不管是老生还是新生，都不约而同朝着各自钟爱的食堂走去。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老生们轻车熟路前往熟悉的食堂，并在路上思考着今天食堂会有什么，自己又要吃什么；新生们则成群结队，像是迷失在迁徙路上的象群一样，明明知道各个食堂的所在地，却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个。
新生与老生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股新老势力在前往食堂的路上产生了碰撞，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生怕落后一步，就会面临宛如长龙般的打饭队伍。
但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发现了蹲在食堂门口，不知道在大快朵颐着什么的第三股单人势力。
大伙儿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这个单枪匹马堵在食堂门口的同学……和他手里看不清是啥，但隔老远就能闻见香味的，早点？
面对众人的目光，这位男同学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狼吞虎咽，不带半点弄虚作假地吃着手里的美味早点。
他吃得越香，大伙儿就越馋，也越想知道他吃得是啥。
众人心想：这人谁啊？他手里拿着的是早点不？可现在距离食堂开门还有好几分钟，他手里拿着的是啥啊，又是哪儿买来的啊？
甭管是啥，这玩意儿闻着可真香啊！
我也想吃！
……
在清北大学正式开学开课的这天清晨，一两个男/女同学或蹲或站在食堂门口，大快朵颐着香喷喷且是大伙儿都没在食堂见过吃过的美味早点的场景，不止出现在学校最大的一食堂门口。
另外几个食堂门口处，也都有这么一两个人，在吃着手里那份用纸袋包着的不知名却又香得不行的食物。
还都吃得不一样！
微风拂面，食物的香气就这样拂过每个人的鼻尖，本就处于饥饿状态的年轻人们克制不住地吞了吞口水，目光紧盯着不远处仍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份美食的同学——
这到底是什么？
怎么闻着这么香？
咋看他们吃就那么好吃？
众人：好想吃啊！！！
第22章 （修/捉虫）
魏建桥是建筑系的学生, 他和郑招娣一样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特困生，人生梦想就是好好读书，努力赚钱, 争取给家乡建成一座大桥, 好让更多山里的孩子不用再像家里长辈那样, 走了一辈子的绳索山道, 却走不出大山。
为了省钱，他平时都很少来食堂吃饭, 从来都是头一天晚上去食堂买几个白天没卖出去的便宜馒头，三餐就是馒头就水, 偶尔去食堂炒个最便宜的青菜, 也是为了保证身体健康, 怕生病花钱。
但今时不同往日。
几乎从来没有在白天来过食堂的魏建桥此时此刻却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蹲在还没开门的一食堂门口, 狼吞虎咽着手里那份馋人早点的人，就是他。
这事，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魏建桥和郑招娣都是特困生，老家离得也不算特别远, 四舍五入也算是同乡，所以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
在得知郑招娣找到了六食堂这份不错的兼职后，魏建桥也十分替她高兴，还说等六食堂营业后就都去那里买馒头捧场。
对此, 郑招娣也没客气，直接说道：“大桥哥, 不用你捧场, 倒是我这儿有个不赚钱但管饭的活儿, 正想找你帮忙！”
魏建桥：“什么忙？只要是我能帮上你的，不管饭也行！”
郑招娣：“饭必须得管, 因为——”
因为，苏盼针对六食堂早点窗口所开展的营销推广手段，就是雇人去其他几个食堂门口进行现场吃播！
所以，魏建桥的任务，以及另外几个被郑招娣找来的同学，他们共同的任务，就是每天捧着苏盼提供的早点去各个食堂门口吃早点。
这算是兼职，但没有工资，只有免费的早点一份。
对于魏建桥几人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
“一定要吃得真实！吃得吸引人！吃得让人眼馋到也想吃！”
这时候的人们对于营销还没有太多概念，被指派了这项任务的魏建桥几个人其实心里都不太明白，为啥这六食堂的老板非得做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事情。
但这工作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要去食堂门口吃个饭，就能白得一份足够吃饱的早点，大家就算想不明白，但也都没有拒绝这划算工作。
魏建桥负责在一食堂门口吃饭。
第一天上班，这当众吃饭，还得吃得贼香的要求，还真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手里这份早点是白来的，就算再难吃，也肯定比干馒头就白开水好吃，魏建桥就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心想，就算这早点再难吃，也一定要吃出珍馐美味的感觉！
这样想着，魏建桥打开了自己拿了一路的纸袋，打算先看看这六食堂卖的早点是啥。
他这也是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吃早点，等会儿还得当着那么多人吃，还是得先瞅瞅是啥，先尝尝味道，再想想等会儿咋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表演吃饭。
然而，才刚掀开这纸袋口。
前一秒还想着说不管这玩意儿再难吃也要表演到位的魏建桥，在这纸袋被打开，扑面而来的香味涌现出来，紧接着露出里面十分诱人的嫩黄色外衣的下一秒——
他就真香了。
……
就这样，真香了的魏建桥再没了之前各种纠结的想法，更没了害怕自己在众人面前表现不自在的担忧，彻底陷入了忘我的境界，完全无视了周围人对他投来的目光，只一心一意地吃着手里这份，他从来没吃过的，香喷喷到让人吃完还想在爱吃的特供早点。
实在太香！太好吃了！
只几分钟的时间，他就把纸袋里的早点给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这份早点，魏建桥满脸都是意犹未尽，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怅然若失。
……要是能再吃一份，就好了。
此时此刻，并不知道魏建桥内心想法的众人，正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这人终于吃完，他们不用再被馋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唤的时候，这人又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个纸杯和竹签又吃了起来。
众人：“……”
到底还有完没完？！
……
不过这回，大伙儿可都看清楚了——
里头装得是被炸得金黄酥脆的炸丸子！
纸杯大概一个巴掌大，里面有十来个丸子。
丸子的大小适中，一个个长得是圆鼓鼓、胖乎乎，都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油亮油亮的色泽，尤其是它那金黄酥脆的外壳中还混杂点点绿色的纹路，恰到好处的中和了丸子经过油炸后常见的绵软油腻，给它添上了几分更为诱人的清香酥脆感，让人食欲大开。
这可是纯油炸的丸子，虽说已经炸出来好一会儿了，可看着还是那么酥脆诱人，冒着点点油光的样子，简直让在场的人都要发疯了！
这年头，就算是条件再好的家庭，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会舍得做菜的时候多放点油。
想吃油炸食品？
还不如梦里见！
这也是为什么在未来几十年里，西式快餐会如此迅猛地称霸国内快餐行业的原因——多少年都舍不得多吃一滴油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抵抗得住，那些纯油炸食品的诱惑呢。
未来都已经朝着小康生活走去的老百姓都抵抗不住的东西，现在这群天天白菜豆腐土豆丝吃着的学生就更别说抵抗了，那眼珠子都快飞到那纸杯里的炸丸子上了！
咕咚——
围观的学生们和被围观的魏建桥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众人就看着魏建桥颤巍巍地拿竹签扎起了一个酥脆多汁的丸子，送到了嘴里。
看着瞬间飙汁的丸子，和魏建桥咬住丸子的一半所发出的“咯吱”声音，以及被咬下一半后的丸子所暴露出来的，淌着肉汁的结构——
这是什么神仙味道！
众人就在这样馋人的折磨中，听着一声又一声酥脆作响、汁水爆浆的声音，看着魏建桥陶醉地吃完一个又一个炸丸子，直到他手里的纸杯见底，手里的竹签再扎不上一个丸子才算结束。
如果这是吃播，也有弹幕的话，那么魏建桥整个人估计都已经被满屏类似[给我吃一口]这样全是感叹的弹幕给挡得连头发丝都露不出来不说，估计还会有高级弹幕出现，那种靠文字拼成一个大拳头，全都砸在魏建桥这个馋死人不要命的讨厌鬼身上。
不过就算现在没有弹幕，这群因饿着肚子等食堂开门却被迫看了一整场越看越饿越馋“吃播”的同学们的眼神，也快给魏建桥身上盯出窟窿眼了。
对此，魏建桥本人表示无所谓，反正他吃饱喝足了，也该准备撤了。
卡着身后食堂工作人员即将过来开门营业的前一秒，魏建桥果断拎着收拾好的那些吃完后剩下的纸袋、纸杯和竹签，脚下抹油般的跑路了。
众人：“？？？”
看着魏建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就离开的背影，刚刚还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去，把他手里的吃食都抢过来自己享用的大伙儿全都傻眼了。
不是，这人真就这么走了？
可问题是，你人走了没事，但你走之前得把你刚吃的都是啥，该去哪儿才能买到的信息告诉我们啊！
有几个被馋得不行的男同学发出了隔壁音乐学院男高音才有的声音，高声对着魏建桥喊着，并伸出了经典的尔康手挽留道：
“同学——
“你刚吃的早点是从哪儿买的——”
魏建桥：“……”
沉默，是今早的一食堂。
听见身后的喊声，魏建桥不光没有回头告知，反而是加快了脚步，更快速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郑招娣特意交代过，吃完就得立刻走，要是有人问这是哪儿买的，也先装作不知道，说她盼盼姐，也就是承包六食堂的老板说了，这叫做饥饿营销。
魏建桥不懂什么叫饥饿营销。
但刚刚的[真香]让他知道——
六食堂，很快就要门庭若市了。
……
所谓营销，就是发现或挖掘消费者需求，让消费者了解产品进而购买该产品的过程。[注1]
苏盼对于营销的认知不算太深，不过是借后世的记忆才想出来的这种不需要花费太多，又能保证直观、有效的办法出来。
老话说得好，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想把食堂的生意做好，还是得凭手艺才能见真章，所以苏盼也就没费太多精力在推广宣传上面，只想了这么个现场吃播+饥饿营销的叠加手段。
一旦学生们被吸引过来，知道这里还有个六食堂在专卖早点，苏盼就有绝对的自信能把这群学生们变成六食堂的常驻客！
苏盼这边自信满满，郑招娣却不免有些担忧。
“盼盼姐，除了之前吃过你送我的炸丸子的室友，还有大桥哥几个人以外，咱们食堂今天就没再有别的收入。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食堂肯定是要赔钱的啊。”
郑招娣说这话，不光是担心苏盼会亏钱，更是觉得自己这兼职干得实在有些亏心。
当初说好的，每天干三个小时的工作，一个月给她12块钱，可今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除了收拾卫生以外，她啥都没干。
不光没干，还又白吃了一顿早点。
之前郑招娣不知道，可今天苏盼在食堂窗口那里贴上了各类早点的价格，她才知道，之前苏盼请她吃的早点的价格是两毛钱一份！还有那天送给她的二十多个炸丸子，也得两毛多钱！
在看着价钱以后，郑招娣简直坐立难安，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样属于占便宜，可让她把之前吃掉的东西按这价格还给苏盼吧，她手里又没那么多钱。
思来想去，郑招娣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拉着苏盼说道：“盼盼姐，在食堂没有盈利以前，你别给我工资了，也别管我早饭了，我还是照常过来帮你，但不能要你工资，尤其是你又请我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我今天看见价格才知道你让我带回去的那些炸丸子啥的都那么贵，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苏盼没有打断郑招娣的话，只是在她说完后，笑吟吟地说道：“小郑你对我的关心我已经收到了，不过我还是想做个言而有信的好同志，说好的工资和待遇是不会取消的，但对于你的担忧我是一定会重视的。”
郑招娣从来没遇到过像苏盼这样，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既不会瞧不起人也不会忽略的人，整个人都被苏盼的温柔软语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
对此，苏盼乘胜追击道：“对了小郑，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再找几个同学，把我做的早点带去教室宣传？”
“可是倒是可以，但……”郑招娣还是觉得这样的宣传办法有点费钱，可不等她继续劝，苏盼就将这项工作交给了她，并送去一个相信的目光。
郑招娣：“！！！”
盼盼姐让我做啥我做啥！
……
在持续了一周的在线吃播诱惑+吃完饥饿营销的双管齐下中，再加上宋玉书帮忙在办公室里的宣传，清北大学近万名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都知道了那个位置偏僻，没营业多久就一直关门的六食堂被外包出去，现在开始专门卖早点，并且卖的早点超香超好吃的事情了。
比起相对矜持，且大多都是有家庭，一般都会在家里吃过早饭的教职工们，已经被馋了足足一礼拜，每天都能在食堂门口、早课教室和学生宿舍，看到那些被苏盼请来的“托儿”们拿着香喷喷的早点吃的学生，却一点都忍不住了！
一听说馋了他们一礼拜的早点是六食堂卖的，是都摩拳擦掌，不约而同地准备早睡早起，心想：就算绕再远的路，他们也一定要去这个六食堂吃一顿早点！
存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但也有不少人对此表示不解。
赵媛媛就是其中一个。
早上五点半，就被另外几个室友起床的声音吵醒的赵媛媛在得知几个人是为了去六食堂吃早点才这么早起后，十分不耐烦地从床上坐起来，嘲讽道：“不就是一顿早点，还至于你们折腾那么老远，专门去六食堂吃？就那个什么炸萝卜丸子，还能有国营饭店的醋溜丸子和红烧狮子头好吃？没见识！”
赵媛媛出身好，性子傲，在宿舍里向来不得人待见，可他又总是欠欠的，几个室友越不搭理他，他就越爱凑过去拱人火。
几个室友被她说得面露难堪。
有心想回几句，可想到赵媛媛的确是让她们起床的动静给吵醒的，就又觉得有些没底气，索性装作没听见，径直走出了宿舍。
“喂，刘长艳？你们怎么都不理我？！”赵媛媛看着几个人充耳不闻的样子，心里十分窝火。
本来她还想说带这几个人去国营饭店长长见识，尝尝刚说的那两道菜呢，可谁想到她们这么不上道！不就是个外包食堂卖的早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媛媛坐在上铺越想越气，索性撩开被子下了床，准备也跟着去尝尝那个六食堂的早点，要是那里头卖的东西不好吃的话，看她回来怎么奚落嘲笑刘长艳她们几个！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媛媛来到了六食堂。
她到的时候，这个在之前都没人来的六食堂里已然是人声鼎沸，热闹得不得了。
这让憋着火气的赵媛媛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又十分从心地朝着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走了过去。
哼，她倒要看看，这六食堂到底有多好吃！
……
苏盼会做的早点不少，但六食堂目前开放的早点选择却不多，毕竟她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就靠她自己一个人忙着做早点的话，太多种类的话，苏盼也是真忙不过来。
所以，六食堂目前可选择的早饭就四种。
——经典又南北皆宜的油条、北方人偏爱的煎饼/煎饼果子、南方人喜欢的粢饭团和解馋第一首选的，又能当配菜也能当主食的油炸素丸子（萝卜和土豆两种口味供选）
其中，豆浆作为唯一可选的汤饮类，被列在了窗口菜单报价上的最下面，是用显眼的颜色字体写着的“五分钱一碗，多大碗都五分”。
这是苏盼用来吸引人的噱头，今天作为正式开业的第一天，前期的铺垫终于在今天实现了这么多学生过来，她自然要想方设法把他们留住。
像是这个专门被她写在菜单牌上面的豆浆活动，就已经有不下十个学生过来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管拿多大的碗都只用给五分钱了。
估计，明天就会有更多的学生拿着盛饭的缸子过来买豆浆了。
苏盼这样想着，十分利落地拿着筷子将翻滚在油锅里的油条捞了上来，在控了空友后，她将油条放在了一旁干净的案板上面。
她拿起菜刀三下两下将油条剁成了几段后，又从案板旁的锅里铲了一铲子还冒着热气的江米均匀地铺在了另一块专门做粢饭团的案板上面后，将切好的油条铺了上去，又加了勺腌好的榨菜和花生碎后，手里的铲子不知道怎么一捋，一个圆滚滚的粢饭团就做好了。
苏盼将粢饭团放进她特意定制的纸袋里面后，又马不停蹄去一旁的鏊子那里，准备做下一位同学要的煎饼果子。
鏊子是专门做煎饼的锅子，不光能做津门有名的煎饼果子，还能做鲁城特产的杂粮煎饼。
窗口的菜单上面，就有专门标注出“煎饼”与“煎饼”的不同。如果是煎饼果子的话，要两毛钱一套；不要果子只要煎饼的话，卖一毛五；杂粮煎饼则只需要九分。
油条最便宜，五分钱一根；还有炸丸子，一个一分钱，一毛钱卖12个。
这其中，煎饼果子和粢饭团的价格是最贵的，苏盼本来还以为买的人会很少，但万万没想到，已经被馋了整整一周的学生们对这两样早点的执念是最深的。
从六点开始营业到现在七点半，一个半小时里，煎饼果子就卖出了18套，粢饭团也卖了15份，加起来也有六块多了，还不算油条、豆浆还有炸丸子卖出的钱。
看着后面还老长的队伍，苏盼是半点疲惫都没有，拿起油擦子给油刷好后，右手就拿勺舀了一勺调好的绿豆面糊倒了上去。
拿着勺的右手还没落下，拿着耙子的左手就已经把面糊铺开抹匀成了一个漂亮的圆形。
最传统的煎饼果子其实应该叫煎饼馃子。
必须得是绿豆面的，除了果（馃）子/馃箅儿，还有抹在上面的酱料，和最后撒上的葱花以外，不能往里夹半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盼做煎饼果子的手艺还是后来去了京市学的，之前一直在沪市的她更擅长做粢饭团，所以在定制好了这鏊子后，她还特意在食堂开业前，好好练习了一番。
煎饼皮儿凝固后，绿豆特有的清香又一次顺着贴有“明厨亮灶”字样的后厨窗口飘到了排队的学生们的鼻子眼儿里。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这种清香的豆子味儿，成功激发出了人们的食欲，也让苦苦等在窗口的同学止不住地探着脖子往里瞧了又瞧，恨不得立刻钻进去尝一尝属于他的这份煎饼果子。
赵媛媛进来的时候，面积不算大的六食堂里，充斥着绿豆的清香、油条的香脆、粢米饭的粘糯、素丸子的鲜香和豆浆的醇厚味道。
有三五个人凑在一起，给你尝一口我的粢饭团，我咬你一口油条，再一起分享一份素丸子的；也有坐在角落，咕咚咕咚地喝着豆浆，再配一口酥脆油条的；还有捧着煎饼果子，一口咬到底，吃得满足的……
但赵媛媛谁都没关注，也什么都没注意到，满眼都是走进食堂后就能看到的，那一张面透明玻璃窗口后，正在“炫技”的苏盼……正轻轻松松给煎饼果子翻面的动作。
赵媛媛：这位女同志，好酷！好厉害！好让人崇拜！
……
并不知道自己只是随便给煎饼果子翻个面就成偶像的苏盼刚把鸡蛋敲上去并均匀抹在煎饼皮上面后，就又撒了点葱花上去。
等葱花和蛋液微微黏合在一起后，她拿起一旁的铲子刮了刮煎饼皮的四周后，手腕那么一用力，再一抖，就像是在空中来了个大回环一样，整张煎饼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翻了个面儿，没有半点破损也看不出任何吃力。
接下来，就是放油条、刷甜面酱和辣酱的环节。
再之后，就见苏盼像是叠被子一样，用铺在下面的煎饼皮将刷好酱的油条包裹了起来，裹成了一个有点像长方形那样，却又四周圆润饱满的样子。
但这还没完。
苏盼又一次拿起了铲子，在已经裹好的煎饼果子中间轻轻来了一铲子，没彻底铲断，而是将平均分好的两边用铲子给对着叠在了一起，放进了一旁的纸袋里，递给了已经在窗口那头已经馋疯了的同学。
对方刚接过这套煎饼果子，也不嫌烫，直接就是一口——
最先尝到的，是裹着豆子清香和滑嫩鸡蛋液的煎饼皮，配上里头刚炸出来的，脆生生油条的味道，紧接着在口腔中散开的，是微辛中有带着些许甜味的葱花的味道，和甜咸甜咸的面酱味。
只一口，就让刚开始因冲动而最贵煎饼果子的这位男同学感到了后悔——后悔没要两套！
其实这一套煎饼果子的分量是绝对够一个成年男性吃饱了的，但实在是太香了，是那种吃饱了也还是想再吃点的那种！
看着这男同学狼吞虎咽吃着煎饼果子的样子，赵媛媛没有像平时那样露出嫌弃、鄙夷的目光，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煎饼果子，并一边看着他吃，一边无意识地朝着排队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自己来这里之前，还还想找六食堂茬的想法。
而等赵媛媛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煎饼果子已经被她吃掉三分之二，桌上还有她吃了一半的粢饭团、被捏在手里的竹签扎着的萝卜丸子、被掰成块泡在豆浆里的现炸油条……
赵媛媛：“……嗝。”
人类本质的尽头，
是真香。
……
六食堂火了——
比起同样都是五分钱定价的馒头，学生们更爱酥脆又油滋滋的油条；比起难喝到堪比刷锅水的蛋花汤和捞不着米粒的米汤，他们更爱哪怕用打饭的缸子也照样五分钱一碗的豆浆；比起两毛钱一碗的面汤，煎饼果子或粢饭团更能扛饿；还有一分钱一个的炸素丸子，一份一毛钱能吃个半饱。
学生们在尝过六食堂的早饭后，自发成为了自来水，四处安利给所有认识的人！
这让原本以为食堂盈利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苏盼瞬间赚了个盆满钵满，实现了超过许许多多人收入的，只日收就达到两位数的巨额收入。
苏盼：买房，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六食堂这个从前让人望而却步的偏僻位置，如今却成了热闹非凡的发源地，甚至在学生之间还出现了一则“六食堂走，身体健康不犯愁”这样的顺口溜。
其中，赵媛媛作为之前还对六食堂颇有微词的抵触者，更是成了六食堂的常客不说，私下里还曾数次向苏盼提出想要拜她为师的想法，并在这一想法破灭后，成为了公开要求六食堂增加中晚堂食提议的发起人。
……从黑转死忠粉的时间，大概就是做一套煎饼果子那么长吧。
不过对于莫名其妙就成了自己死忠粉的赵媛媛提出，不少人支持，想要让她开中晚堂食的要求，苏盼没有半点动心，更没有任何同情的，十分冷酷残忍地拒绝了。
好家伙，光早上这几个小时就够她忙活，也够她赚的了，还想让她继续忙活到中午晚上？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使唤的！
再说了，她身体吃不吃得消都是另外一回事，主要宋玉书那边她放心不下，也不愿意将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食堂里头。
她还得学习呢！
在结束了又一天的营业后，忙碌了一早上的苏盼没有放空大脑去休息，而是捧着她那个已经快要翻到最后一页的随拿随看随学的学习小册子，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默默背着——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注2]
苏盼一边背着《劝学》，一边还在心里头默默想着每字每句中的标点符号是什么。
这可是曾经出现过的考题，也是考点。
说实话，在这个还没有历年高考真题汇总试卷，又是刚刚恢复了四届高考的八十年代初，苏盼这个考场小白能够从零基础慢慢学习至今，甚至知道考题是啥，必须得感谢宋玉书，也得感谢赵传陆贾。
感谢宋玉书的敦敦教诲，和毫不保留的帮助；
感谢赵传陆贾慧眼识珠，选中了她来当保姆。
为了不辜负这些帮助，苏盼得更努力才行。
在背完了这一篇足足有1987个字的《劝学》后，苏盼产生了些许惰性。
但她想起了很多，尤其是补习班的老师说等到明年高考时，她可以尝试下场，考中的几率很高的话。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惰性瞬间消失，苏盼又挺直了腰杆，背起了后世高中生的另一个噩梦《滕王阁序》。
这一幕，被一旁收拾卫生的郑招娣看到了。
这让她感到自惭形秽的同时，也有一种终于被人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拖出来，而彻底清醒的感觉。
在这个同样忙了整整一个早上，只想休息的上午，郑招娣清楚自己所付出的辛苦远远比不过苏盼的劳累，但偏偏是辛苦了一整个早上的苏盼，正在看书学习着。
但她，却不仅仅是想在忙碌后休息那么一会儿，而是想要一直这样懈怠下去。
郑招娣尤其无法否认自己最近对学业的忽视。
临近毕业的生活，不光被兼职占据，还有对未来的担忧与期盼，和夜里翻来覆去想着自己会被分配到哪里的思绪侵扰着。
身边的人与环境似乎都觉得学习没有那么重要了，这让郑招娣也被影响、同化成了这其中的一份子，将学习这个改变了她人生命运，并将成为她未来职业的重要事情给遗忘到了脑后。
之前她还不以为意。
但此刻，看着工作之余都不忘坚持学习的苏盼没有停歇地学习的身影，郑招娣无比羞愧，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明明是靠学习才改变命运的她竟然想要抛弃学习——这是多么可笑可耻又可悲的事情！
郑招娣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
……
又默背完了一遍《滕王阁序》的苏盼看了眼表，准备起来活动活动，把今天消耗的食材检查一遍，确定一下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后，就回去准备宋玉书的午饭。
刚站起来，苏盼就看见了正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想什么的郑招娣，她并不知道是自己废寝忘食学习的行为刺激到了对方，还以为她是太累了呢。
“小郑，是不是这几天给忙累了？”
苏盼关切地说道：“这几天是真辛苦你了，又得帮忙炸油条，还得盯着收钱找钱，这好不容易忙完了早上，还得辛苦你做卫生。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回头再找个人过来帮忙，也能跟你替替换换忙活。”
郑招娣摇了摇头：“我没事，从前在老家干农活的时候比这累多了，盼盼姐你别为了我去雇人，那样多费钱啊，我一个人能行。”
话音刚落，还没等苏盼回答，郑招娣就带着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怯生生地开口问苏盼：“那个盼盼姐，我以后要是忙完手里的活儿的话，能像你似的，拿书在食堂这里看吗？图书馆离我宿舍有点远，而且我室友和同学都已经开始考虑毕业的事了，没心思学习，所以……”
“当然可以。”苏盼没多想地回答道，“我正愁就我一个人看书，也没人做伴呢。你又是能考上清北大学的高材生，我巴不得小郑你过来一起学习，到时候我有啥问题也能请教你，只要你别嫌我读书少，问得问题太浅薄。”
“我怎么会嫌你读书少呢！盼盼姐你这么好学，该是我向你学习才是！”
“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不用当真。”
见郑招娣略显惶恐的样子，苏盼连忙将话题转移，说道：“那回头我给你配把食堂大门的钥匙，你要是去图书馆太远，又嫌宿舍不安静的话，随时都能过来食堂这边。”
郑招娣被苏盼如此包容坦荡的态度感动得眼泪围着眼眶转。
但面对这样好的人，这样被善待的态度，她怎么能哭呢。
压抑着想要落泪的冲动，郑招娣满怀感激地说道：“谢谢盼盼姐。谢谢你。”
……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就像此时此刻的苏盼在不曾知道郑招娣复杂心情的时候，就用自身的行为和简单又不失善意的几句话温暖、治愈并激励了对方那样。
郑招娣也无从得知，她原本会默默无闻的人生轨迹，会因为苏盼而彻底发生转变。
在许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她仍记得，仍能回忆起，这个曾照亮了她临近毕业时光，为她后来成就搭建了基础的小小的食堂——
和她最尊重、崇拜的对象，苏盼，一起埋头学习的日子。
……
人都是会有从众心理的。
当热衷于来六食堂吃早饭的同学们发现苏盼和郑招娣总是会在食堂结束营业后，仍留在食堂这无比安静、惬意的一隅里，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上午的时候，这群本就热爱学习的莘莘学子们也都不免心动地想要参与、加入她们。
比起总要抢位置的图书馆、没有人情味的自习室和永远静不下心的宿舍，六食堂这个因位处偏远而寂静空旷，却又不失人间烟火的地方，似乎是个阅读的最佳地点。
大伙儿不免心痒痒，都想学着郑招娣那样，也拿着书过来，把六食堂这个风水宝地变成他们学习、阅读的第二根据地。
但郑招娣能有事没事就过来这里看书是因为她在六食堂兼职，他们又不在这里工作，又跟苏盼这个老板兼大厨不熟……
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想吃又怕烫的心理让心痒痒的大家都在等一位勇士迈出第一步，给他们开个先河打个样后，他们也能有借口一拥而上。
终于！终于在心痒痒好一阵子后，有勇士站出来了——
赵媛媛，苏盼的头号死忠粉。
在经历求拜师、求开放中晚堂食失败后，她越挫越勇，义无反顾地成为了六食堂众多食客中，成为了第一个拿着书来食堂吃饭，并在吃完饭后不离开，磨蹭在苏盼旁边一起看书的勇士。
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无数个。
学生们这突如其来的，在六食堂爆发且高涨的热情，给苏盼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正儿八经卖早点的六食堂，怎么就突然成了这群学生们天天驻扎的阅读＆学习基地了呢？
甚至不光是学生们，连学校里的教职工们都在耳闻了这件事以后，也跟着霸占了食堂的一角，不是埋头写文案，就是凑在一起教研、搞学术。
宋玉书更是其中的常客。
有时候，连中午都不愿意回去吃饭，非得跟食堂这边吃，说是在这里吃饭有气氛、有食欲。
行吧。
看着墙上转动个不停的时针分钟秒针，这群恨不得一整天赖在六食堂的学校师生，还有越发“老顽童”也一样不爱回家的宋玉书。
苏盼心想：既然宋教授都天天赖在六食堂不回家，给她解了后顾之忧，那这卖早餐也是卖，卖上午下午小吃零食也是卖！
那，就别怪她，有钱不赚王八蛋了。
小吃摊——
搞起来！
第23章
苏盼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 尤其是在赚钱这件事上，她更是不愿意耽误半分。
可在食堂里头开小吃摊这件事，却难得让苏盼产生了几分不知所措的苦恼情绪, 倒不是啥客观条件出现了问题, 也不是她不知道该卖什么, 而是——
她会做的也想卖的小吃实在是太多了, 根本不知道选哪个好！
在后世，小吃可以说是食品行业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不管是哪个城市都会有一条极具当地饮食特色的小吃街，里面的小吃可以说是包揽了市场上的各色风味小吃。
像是什么烧烤炸串烤冷面、凉皮凉粉麻辣烫、烤肠烤鱼烤五花、刨冰冰碗炒酸奶……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只有没吃过的, 没有买不到的。
以上这些东西, 苏盼都会做。
可, 这里是学校食堂，学生们兜里的钱是有限的，烧烤炸串是好吃，但不说牛羊猪肉不好买也价格贵, 只说价格，学生们就买不起。
凉皮凉粉凉面倒是好做，有面粉就行，但现在已经十月份了, 秋老虎就算是再厉害，也没几个人会愿意再这个气温会越变越冷的季节, 吃这种凉了吧唧的东西。
麻辣烫麻辣拌做起来倒是也简单, 可虾丸鱼丸蟹□□这种全是淀粉做的加工产品还没有被生产出来呢, 没有这些的话，不管是麻辣烫还是麻辣拌, 那就等于是没有灵魂啊！
而要说苏盼最想做，也绝对能赚钱的小吃，那肯定是油炸食品，尤其是炸鸡排那种，不管是单吃还是加工做成汉堡包，那都绝对美味至极，她自己都想吃。
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年头，人们还没有胆量冒风险去办养鸡场，国内也还没有大规模饲养家畜的相关技术，市面上卖的都是家养的活鸡，要想批发鸡胸、鸡腿、鸡骨架的话，大概得到九十年代才行。
所以，到底该卖什么小吃？
……
苏盼苦恼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宋玉书随口说的一句话给了她灵感——
“小苏你最近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帮我炖锅萝卜？”宋玉书见苏盼最近总愁眉不展，又不太会安慰人，索性就敲响了她的房门，打算给她找点事做，免得总憋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可以倒是可以。”苏盼愣了一下，宋玉书平时不是很爱吃萝卜的，怎么今天会主动提出想吃炖萝卜呢？她忍不住问道，“您怎么突然想起吃萝卜来了？最近也没听见您咳嗽啊。”
宋玉书假意咳嗽了两声说道：“是没怎么咳嗽，可我最近总觉得嗓子里好像有痰，就想到你说吃白萝卜化痰，就想说吃吃看，总比吃药强。”
“那就不能炖了，得腌了。”苏盼一听宋玉书说嗓子不舒服，既着急又自责，觉得是自己最近将太多精力放在了食堂那边没关心宋玉书，才导致她难受了还得主动过来说，不然自己都没发现！
“不用那么麻烦——”
宋玉书没想到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竟然会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是真不爱吃白萝卜，尤其是腌萝卜，真是闻一下都觉得难受。可看苏盼当了真，说着就要去腌萝卜的样子，宋玉书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刚说了瞎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苏你也知道，我不爱吃腌萝卜，可最近又的确是有点不舒服，所以……”
宋玉书：“你能给我做点你去年冬天给我做过的那个，用苹果、胡萝卜、海带这些东西煮出来的汤煮的那种白萝卜吗？”
这不就是关东煮里的白萝卜吗？
苏盼没想到宋玉书还记得去年冬天时吃的那次关东煮，那回就是她随手做的。
当时想到做这个，也是因为宋玉书有位在沿海城市生活的朋友给她寄了不少海带，但宋玉书不太喜欢吃海带，所以为了不浪费，苏盼就想说用海带煮点关东煮吃。
由于没有柴鱼片，她就多放了些海带，和一点干虾米。导致最后煮出来的味道其实不算特正宗，后来就没再尝试过。
苏盼回想着当时炖出来的那锅四不像的关东煮，忍不住对宋玉书说道：“我没想到您还记得那种做法的白萝卜，当时见您吃得少，我还以为您不爱吃呢。”
宋玉书想了想，诚实地说道：“我当时在看到小苏你往里面又放海带又放苹果的时候，心里是真的咯噔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海带和苹果混在一起会是什么味道，觉得一定不会很好吃。不过等你做好后我一尝，是真的挺好吃的，尤其是那个白萝卜块，泡得越久越好吃。”
泡得越久越好吃……
这话让苏盼觉得灵光一闪——
她想到小吃摊要卖什么了！
……
苏盼打算做鸡汤串串。
这小吃是她在和宋玉书对话后琢磨出来的，名字也是她想的，大概就是鸡汤豆腐串和关东煮相互融合出来的，有鸡汤、豆腐串和萝卜串等等串串的小吃。
为了保证这鸡汤串串能符合大众的口味，苏盼一礼拜没干别的，不是研究鸡汤+关东煮汤底的融合配比问题，就是鼓捣串串的菜品选择，和与鸡汤汤底的适配度。
这鸡汤串串味道好吃的关键，全都在作为汤底的鸡汤上面。
其中最精髓的地方，就是得让串串泡在浓香的鸡汤里头，等这些本就容易入味的串串吸够鸡汤汤汁以后，咬上一口，最先感受到的，应该是荡漾满口的鸡汤香味，然后才是食材本身的味道。
串串本身就有的清新味道，浸泡不光能将鸡汤的香味揉进这些素菜串串里，反过来也一样能叫串串的味道随着浸泡，也一样彻底同香醇油润的鸡汤融合在一起。
所以，真正好吃的鸡汤串串，必须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只有这样相辅相成，串串和鸡汤才都能变得更加鲜美可口，让人吃了还想吃！
在炖到第七锅鸡汤的时候，这配方和配菜，才算是定下来。
增加小吃摊窗口最核心的小吃都弄好了，也该准备其他工作了。
比如，用来做小吃的家伙什。
——靠近窗口左边的操作台上面又多了一块新的大案板；炸油条的油锅大小没变，中间却被分出了区域，那是苏盼为了能让不同的食物不串味，而特意找人重新改的；还有油锅旁边，也多出来了一个新的汤锅炉子。
当然了，添置的这些东西里，除了汤锅炉子以外，都不是为了鸡汤串串，其他的工具要等鸡汤串串在学生中打出口碑，小吃摊的收入稳定，自己有闲钱再雇人帮忙以后，再一点点添。
毕竟苏盼没有三头六臂，一个人是真忙不过来不说，她现在的重点目标也还是得攒钱先把房子买了，现在要是再雇人的话，她舍不得。
苏盼抠搜地说。
……
增加小吃窗口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就该研究研究怎么卖了。
之前在六食堂刚开始时用过的办法不能再用了，得想想其他的推广手段，起码得先让全校师生知道，她们六食堂开始卖小吃了！
苏盼琢磨着推广小吃窗口的同时，早点窗口也还是照常营业着，其中就有不少眼尖的学生看到了后厨的新变化，追着问苏盼是不是打算卖中晚饭的堂食，还是打算推出能供他们有更多选择的早点？
“你们都猜错了！”苏盼毫不留情地回答道，“早点还是这几样选择，我也没有要开中晚饭堂食的想法。”
问这话的学生哀嚎一声后，却仍不死心，继续问道：“那这后厨咋添了这么多东西啊？盼盼姐你可不能故意吊我们的胃口，更不能背着我们吃独食啊！”
排在后面的学生们跟着异口同声道：“就是！不能吃独食！”
苏盼：“……”
在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学校的师生们不光是对六食堂熟悉得不得了，对苏盼这位食堂承包者兼掌勺大厨是啥性格的人也有所了解，彼此之间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生疏，说起话来，也都多了几分熟稔。
尤其是这群学生，在知道苏盼比他们年纪大几岁后，便都顺杆爬地学着郑招娣那样，喊她叫盼盼姐，并试图以此和她套近乎，时不时还会凑在一起，比谁的粢饭团里放得榨菜花生碎多、谁的煎饼果子摊得圆。
而比他们还幼稚的，还有向来做事稳重，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之前还是只有自己能喊的“盼盼姐”如今却成了所有人称呼的郑招娣。
这不，还没等苏盼让这几个正起哄说不许吃独食的年轻人赶紧给后面排了半天队的同学让位置呢，郑招娣就先站了出来，一个眼神就让这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吓得不敢再嬉皮笑脸地把位置让了出来。
苏盼：小郑威武！
郑招娣：能和盼盼姐一起吃独食的人只有我！
……
不过说实话，苏盼倒不讨厌这群学生们所表现出的自来熟行为，就像是她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青春活力，他们在她身上明白了坚持学习的重要性，大家都在互相学习帮助，是很好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给苏盼带来了客流量，让她能更快攒够买房的钱。
当然了，说这个有点俗。
但随着六食堂早点的爆火，和早点时间外可随时、免费在食堂大厅学习、看书的消息传出后，苏盼也跟着六食堂火了一把。
像是学校里的教职工，在喜欢也肯定她做饭手艺的同时，也更欣赏她对学习的态度，和愿意开放食堂给他们和学生阅读、学习的行为。
而比起老师更为官方的表述，朝气蓬勃的学生们更为坦荡，他们纯纯是爱吃六食堂的早点，并觉得能做出这么好吃早点的人肯定不是坏人，再加上她刻苦读书的行为也的确是戳中了这群都是凭靠读书才改变命运学生们的内心。
在这样不断的接触中，学生们也意识到苏盼是个很随和也很好相处的人，这让本来还显得有些拘谨的他们渐渐没了开始时的疏远，反而是彻底放飞自我，和苏盼建立起了十分和谐、友好且欢乐的友谊。
苏盼很珍惜自己在这些学生身上收获到的快乐。
所以，为了感谢他们的支持，回馈他们的友情，顺便再加快下自己赚钱买房的速度，苏盼觉得自己不能太功利。
像是小吃窗口开业，她觉得还是简单点，不搞什么营销推广，也不再吊这群学生们的胃口了，就直接公布！
为此，苏盼还特意去找了趟校领导，在得到校方允许后，便跑去学校的布告栏，贴了一张关于“六食堂小吃摊开业大酬宾”的宣传海报。
上面的内容十分简单粗暴——
“六食堂小吃摊开业大酬宾！全场小吃类食品买十份赠两份，更有实惠折上折，不容错过！”
说实话，要不是苏盼如今多少也是清北大学比较闻名的人的话，她还真想花点钱在学校的广播室来上一段改编自《浙江温州皮鞋厂》的宣传词，播报给全学校的师生听见呢。
不过做人还是得低调，海报也挺好的。
尤其是这海报上面还有苏盼通过宋玉书才请到的美院的教授给绘制的品牌logo，可以说是十分醒目亮眼，再配合上面的宣传词，简直是让每个路过布告栏的人都无法忽略！
海报贴出去后，才不到半天的时间，半个学校的学生就都知道了六食堂要增添小吃摊窗口的消息了！
十分淳朴单纯的大学生们甚至还主动奔走相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另外一半还没看到海报，不知道六食堂即将推出小吃食品的校友们。
此刻的热心，将会变成日后的悔恨。
等到小吃摊正式开业后，看着人山人海的食堂，和望不到的队伍，曾热心到告诉了一整个系全体师生的大学生们，无一不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们错了，他们真的错了……如果不是他们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这群“对手”的话，这队伍也不可能这么长！
……
今天是小吃窗口开业的第一天。
忙碌了一早上的苏盼在透过窗口玻璃，看着坐在外头的人明显比以往要多以后，不见半点疲惫地打开了她半个月前新买的雪花牌冰箱，把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串串拿出来解冻。
这已经是她解冻的第二批食材了。
第一批食材已经在锅里头泡着了，等会儿就准备开卖。而现在拿出来的这批是留着一会儿第一批卖光了备着的。
这倒不是苏盼有自信能卖出那么多，而是宋玉书在尝过这鸡汤串串后，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欢，说好了要留一部分串串，等中午的时候给她送过去。
将要留给宋玉书的串串放好后，苏盼从后厨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张全新的小吃菜单，并在郑招娣的帮助下，贴在了窗口较为显眼的位置上。
虽说苏盼目前只打算卖鸡汤串串这一种小吃，但架不住这串串也有许许多多的分类，和不同的价格。
菜单上，除了被写在最上面的经典鸡汤豆腐串外，还有关东煮里常见又好吃的白萝卜串、胡萝卜串、海带结串、香菇串、包菜串、玉米串和猪肉丸子串。
其中，猪肉丸子是两分钱一串，其他的串都是一分钱。
这个价格的鸡汤串串可以说是相当实惠，所以不管买多少串都没有额外的优惠，但只要一口气买上十串，那就能得到一碗免费的鸡汤。
为此，苏盼昨天半宿没睡，足足熬了两大锅的鸡汤，就是为了保证可持续发展。
不过，鸡汤可不单卖。
想喝？就得再买十串！
当墙上的时针停在数字10上的时候，苏盼拿起身边汤锅炉子的盖子，露出了里面冒着油光也微微泛黄的鸡汤，和已经随着鸡汤一起沸腾的串串。
和随之一起涌现出来的，还有迅速顺着窗口钻出，席卷了整个食堂的馋人香味……
……
十月份的天已经渐渐转凉，没人会不喜欢还冒着腾腾热气的串串，和同样滚烫着又滋补解馋的鸡汤。
更别说，串串的价格也不贵，一分钱一串的鸡汤串串，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到的只有吃到嘴里后被这味道香得止不住露出来的笑容。
这不，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不过六个小时的时间，苏盼就卖出了六百多串鸡汤串串，这还是她中午带着郑招娣俩人紧急串出了两百多串，才堪堪够卖到四点的。
这场面，让一开始还有些担心鸡汤串串是否能卖长久的苏盼都惊呆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在这个还处于改革开放初期的八十年代，人们的精神世界很富足，物质生活却相对贫瘠，且不懂享受。
尤其是对待食物的认知，还是处于饱腹这一阶段，根本没想过去吃什么小吃零食下午茶来满足口腹之欲。
鸡汤串串这个简单却又美味的小吃的出现，可以说是唤醒了人们沉睡已久却又刻在骨子里的，对食物的追求与渴盼。
而像这种被压抑多年才终于得到释放的情绪，大概需要持续很久。
这一点在苏盼记录着每日销量和盈利的本子上面反应得淋漓尽致——直到学期末，也就是考试和寒假都将到来的12月份，鸡汤串串的日销量才终于结束了不断攀高的骇人数据，进入平稳状态。
但就算是处于平稳状态，鸡汤串串的每天销量也都稳定维持在一天四百串。
苏盼对现在这个状态很满意，暂时也没有上新品的想法。
不光是因为她现在不愁赚钱，主要是也是因为这眼瞅着就要放寒假了，学生们手里的钱还得留着买车票回家过年不说，最近还都压力十足地忙着期末考试，自己这时候上新品纯属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把时间留着，多备点鸡汤，给他们免费提供几天，好补补身体，顺便也借此机会给六食堂拉波好感度。
偶尔做一做[赔钱赚吆喝]这种事也挺好，尤其是在看到学生们被喊过来盛鸡汤，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忍不住感动的样子时，苏盼总有种看到自己的感觉。
“都要好好复习好好考试。”苏盼每给一个同学盛鸡汤的时候，就忍不住也地变回碎嘴老太太的样子，一遍一遍说道，“要是有人挂科的话，那在六食堂可就没有鸡汤喝了，得等什么时候补考成功才能在以后的考试中享受鸡汤。”
其实苏盼这话说得有些越界，是不符合她仅仅作为食堂老板兼大厨身份该说的话。
可学生们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爱听她这样像是唠家常一样对他们的碎碎叨叨，全都认真回答说一定会好好复习，不会挂科。
啧，苏盼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和清北大学这群学生们的关系，已经从单纯的食客与老板变成了亦师亦友的朋友，甚至都有点像家人一样。
但不可否的是——
她不讨厌这转变。
她很喜欢。
……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
期末考试的结束，代表着寒假的到来。
学生们背着行囊朝着火车站走去，迫不及待想要回家过年，这让原本热闹的大学校园在寒假和属于1981年的第一场雪的到来后，彻底归为寂静。
郑招娣是最后离开校园的一批学生。
从考上大学后就没再回过家乡的她打算今年回去看看两个姐姐，等过年后她就该准备毕业和分配的事情，就该没时间回去了。
苏盼找人借了辆自行车，送她去了火车站后，便又回去了学校。
在将六食堂的门锁好后，苏盼跺了跺只锁个门的工夫就被雪花覆盖住鞋面的脚，在将鞋面上的雪花抖落下去后，她又搓了搓有些凉的手，将新买的棉手套戴好，准备回家。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苏盼特意顶着风雪过来食堂一趟，也是为了去食堂后厨放糖瓜祭灶，好能让灶王爷嘴甜些，叫六食堂的生意越来越好。
这些糖瓜是她昨天做的，除了放在六食堂用来祭灶的以外，家里头还剩了不少，苏盼打算回去后给剩下的糖瓜包装包装，到时候不管是自己送人还是宋玉书送人，也都能讨个吉利。
这再有七天就是春节了。
今天是“二十三糖瓜粘”，后面还有不少需要忙活的讲头呢，像是什么扫房子、冻豆腐、蒸馒头、宰公鸡的……宋教授可喜欢忙活这些了，一样都不能落。
而且她不光要忙活这些，和打包礼品的事，还得回去和宋玉书商量商量关于今年年夜饭的事情。
为此，苏盼加快了几分脚步。
……
今年应该是苏盼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不仅仅是因为她靠承包食堂赚了很多钱，还有就是等过完年后，她在补习班的学习就能从普通版升到冲刺班了。
老师叫她报名年后六月的高考的话，让苏盼每每想起都倍感兴奋，连过年的时候都没舍得放下课本。
对此，她相信，之后的每一年都会像今年，甚至比今年还要更好，更开心。
忙过春节，距离寒假开学还有一段时间。
苏盼打算等到三月正式开学以后再开业，而在期间，她不光要准备新学期开始后的新产品，还得设计几套适合开春穿的衣服寄给沈惊蛰。
而最最最关键的，是她得重新统计一下她手里的账目。
不仅仅是食堂的收入和盈利，还有她投在沈惊蛰那里的钱。
从九月开始卖早点，十月开始卖鸡汤串串，在六食堂开业的这四个多月的时间里，苏盼不说赚得个盆满钵满，赚到的钱也绝对对得起她这几个月的辛苦付出。
食堂赚来的钱，加上这几个月沈惊蛰汇来的投资分红，成功实现了苏盼闷声发大财的赚钱标准，变成了“万元户”中的一员。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在算完手里现有的钱，和可支配的钱后，苏盼觉得自己马上就又得变成穷光蛋一个了。
因为——
她要买房子了！
第24章
经营食堂的确是件能赚钱的事。
起码在苏盼这里, 她一天赚到的纯盈利就能和那些在工厂上班的体面工人们所领到的一个月的工资数持平，甚至偶尔能赚到比工资还多的日收入。
但她赚得是得起早贪黑的辛苦钱，尤其是几个月赚到手的钱, 比起在京市买最起码要五位数起的房价而言, 苏盼赚的这点钱是真不算多。
要不是沈惊蛰在年前回来一趟, 分了她好几千的投资分红的话, 苏盼买房的想法可能就又得落空一年。
所以说，利用好自己重生的机会, 提前把握先机去抱未来大佬的大腿，对他进行了投资赚钱这种行为, 其实真没必要觉得是走捷径或觉得寒碜。
赚到手里的钱才最实在, 总比重来一辈子, 过得还和上辈子一样, 仍旧没钱没房没未来强吧。
何况，她又不是吃白饭的，又是帮沈惊蛰避过了死劫，又是给他投资了不少钱, 还有生意指南和那么多衣服的设计，这都是苏盼付出的，而分到的钱也是她应得的。
抱着未来还是得创造机会多投资些大佬这一想法，苏盼当下还是十分务实地将放在手里的现金和几张还没有去取的汇款数了好几遍。
看着这些自己真的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通过投资沈惊蛰赚分红，和自己开食堂所赚到的这些钱, 苏盼内心是无比的满足。
她真的攒够了在京市买房的钱, 可以叫自己那颗悬空许久的心, 和同样无处安放的户口一起，落在京市这片土地上。
大概每个人都对能否拥有一所属于自己房子的事抱着相当大的执念？起码在苏盼这里是这样。
作为从小被父母亲手送到乡下过了多年寄人篱下生活, 好不容易被接回城里后，日子也还是过得如履薄冰的人，苏盼明明是家里长女，却硬生生活得像编外人员。
——又得任劳任怨地当家里的免费保姆；又得无怨无悔地为家庭付出，给弟弟妹妹背锅顶雷。
无法治愈的原生家庭、备受折磨的婚姻生活、多年的远走与漂泊等等等等的经历，都苏盼觉得自己像是一株身不由己的蒲公英种子。
还没能学会飞翔，就先被无法控制的风吹起后，以为落在一处地方就能扎根，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风吹又落下，永远得不到安稳，也永远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这样的经历，让苏盼在拥有了又一次重来机会后，变得越发渴望去拥有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能盛放也安抚住自己这颗因漂泊太久而永远惶恐不安的心的，属于她自己的房子。
因此，苏盼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去找了宋玉书，请她帮自己找些适合的房源。
什么加大投资力度……
或是开拓食堂业务……
这些曾经被苏盼以“等我以后有钱了”而认真思考过的“钱生钱”项目，此时此刻全都被苏盼抛到了脑后，成了只“短暂”爱过，要等买完房以后才可能会被想起来继续爱的“旧爱”。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想到的都是——
买房买房买房！
我要买房！
……
在收到苏盼的请求后，宋玉书在意外于她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就攒够了买房钱的同时，并没有产生类似“小苏买了房子就要搬走，自己又要变成孤家寡人”的想法，而试图去阻止，或是不帮助她。
反而十分肯定了她的赚钱能力，并替她能这么快就实现梦想而感到高兴，十分积极地开始帮她找起了合适的房子。
作为和苏盼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两年的人，宋玉书十分清楚苏盼对买房这件事有多执着，更知道对她来说，房子所代表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所以在帮忙找房源的这件事情上，宋玉书也是十分上心，力求能帮助苏盼找到符合她要求的房子，供她参考。
八十年代初，国内第一个商品房项目才刚刚开始在经济特区成立，全国各地的房子每平米的价格还没有超过400元。
在京市还没有开发商品房项目，市面上流动的房子极少，大部分人住的和还在争取的都是厂里建造的家属筒子楼的当下，私人购房不太容易，苏盼也不想住啥筒子楼，所以宋玉书给她联系的几所房子，都是学校周边胡同
里的平房。
一开始，宋玉书还担心苏盼会不愿意花钱去买城市里的平房，可万万没想到，苏盼一听说是学校附近胡同的平房小院，不光没有抵触，反而兴奋得恨不得现在拿钱就去买，差点就被房主当成了骗子。
在见识了苏盼上一次在买房时的冲动行为后，宋玉书这次可以说是千叮咛万嘱咐，并在得到苏盼保证后，仍不放心地打算坐着轮椅打算亲自带着她去看房。
路上，宋玉书同苏盼说起了即将要看的房子的情况：“这次帮你找的房子就在学校不远处，是我从前一对夫妻朋友想要留着养老的。但他们女儿争气，考上了沪市最好的大学，以后也打算留在沪市发展，所以老顾，就是我朋友想把房子卖掉，拿钱去沪市买房，好能够和女儿一起生活。”
在得知房主和宋玉书是老相识这一信息后，苏盼就不免心生好感，尤其是再一听说这房子离学校不远后，她就更多了几分期待。
她主动问道：“离学校不远的话，难不成是在荔枝巷？”
宋玉书点头：“就是荔枝巷。学校不少老师都住在那里。”
“那我之前去过那个巷子！”苏盼高兴地说道，“我很喜欢荔枝巷，里面又干净又安静，比我之前无意中去过的兰花胡同好很多。那胡同好多房都租出去了，而且不少都是群租在一个院子里，特乱。”
“兰花胡同从前都是一些商户住，位置好院子大不说，还一直都有传说有不少商户在自家院子里埋了钱，也是因为这个，兰花胡同第一个被……住在那儿的都跑了，不是去了港岛就是国外，所以现在这空房就都归了政府或是厂子，但不少人都忌讳那里，渐渐的，也就成了外地人合租租住的大杂院。”
如宋玉书所说，兰花胡同的院子远比荔枝巷的院子要大得多，是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四合院的规模，放到后世不说能卖一个亿，也得算是大几千万那种。
但她去过那里，是真的脏乱差，好好的四合院都快给改成了棚户区，从前的老砖老瓦都破得不像样子，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
这让她有些唏嘘。
但没等她难受，荔枝巷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宋玉书：“荔枝巷最大的那几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是被分给了轧钢厂职工，剩下的一部分被附近的几个学校包圆给了学校老师。但还有那么一小撮，是属于个人的，老顾他们那所就是，所以你不用担心产权问题。”
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来到了位于荔枝巷第二排第六家的院子门口。
宋玉书指着面前的房子和苏盼说道：“老顾他们家在荔枝巷里面不算特别大，但这个位置很好，而且早些年的时候还曾翻新过一次，不像其他房子那么老旧，小苏你要是看中了这间房子，买下后随时都能搬进去。”
虽说苏盼还没进去看里面的样子，但光看着那从院墙露出来的那青砖大瓦房子的一角，苏盼就已经忍不住陶醉地幻想起自己买下这间院子以后，自己住进这在未来只有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小四合院时的场景了。
而等到院门被打开，老顾夫妇将她们二人引进院子，同宋玉书寒暄的时候，苏盼看着院子里似乎要等来年才能发芽成长的葡萄藤，和旁边专门划分出来的菜园子，以及敞开的房间门里，隐隐可见的中式内部装修——
不管是环境位置、大小装修还是整体格局，这房子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房啊！
在宋玉书和老顾夫妻简单寒暄了几句，并开始说起房子的事情后，苏盼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不带任何谈判技巧，全是感情说道：“请问，要是今天就交钱的话，什么时候能去过户？
还没有说房子卖多少钱的老顾夫妻：“？？？”
还打算带苏盼多看几套房的宋玉书：“？？？”
……
人生难得重来，做事就要果断！
像是在买房这种大事上面，仔细谨慎可以有，优柔寡断绝不行。
苏盼在将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连着左右邻居是什么人什么职业什么家庭都给打听了一遍后，十分满意地开始谈价格了。
说实话，在目前还没有商品房的京市，人们住的都是厂子的家属房或是宿舍，没人会想要买房，而像老顾夫妇这样拥有属于个人房产的家庭也很少，有也都是留着自己住，很少会往外卖，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才合适。
老顾大名叫顾山海，和他爱人越秀梅是宋玉书读书时的同学，也是沪市大学的教授，这房子是他们当年还在京市生活时一直住的，直到后来……
这房子也是这两年才重新回到了他们手里，本来是想留着再过些年回来养老住，可唯一的女儿想留在沪市，他们舍不得和女儿分开，也不想拖家带口地住在学校分的房子里，这才有了卖房子的想法。
只是这房子要卖多少钱……
顾山海犹豫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才好，但玉书应该和小苏同志你解释过我们卖房子的原因，所以——”
说到这里，顾山海停顿了一下，和坐在旁边的妻子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显然是只管搭线不管价格的宋玉书，多少有些难以开口。
夫妻俩一辈子教书育人，除了工资以外，他们几乎都很少和金钱打交道，这一次要不是为了不和女儿相隔两地，他们也肯定不会把这处头几年才重新装修，打算来养老的房子卖掉。
想到这，他们也没再犹豫，干脆说道：“因为我们是想把这里的房子卖掉去沪市买房子，我们已经看好要买的房子，也确定好沪市那边房子的价格，所以我们不会虚头巴脑，更不会故意抬价——”
“只要你给一万二，这个房子连着里面所有的家具就都归你所有了。”
越秀梅也跟着说道：“这个价格虽然贵了点，但小同志你刚也都看了，这个房子在重新回到我们手里以后，我们就把这房子的里里外外都重新装修了一边，所有的家具也都是新的，而且在之后，我们就去了沪市工作，也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来这里住一阵子。这一点，玉书是可以帮我们作证的。”
宋玉书点头：“的确，老顾和秀梅很少回来这里，有时还会写信托我和另外几个留在京市的老朋友时不时过去帮她看看房子的情况。”
说实话，这个价格既不算便宜也不算贵。
属于正常价格的范围，也是老顾两口子能给的最低价。
顾山海和越秀梅是赶着放寒假回来，专门处理房子事情的，从年前到年后，把卖房子的消息告遍了所有亲戚朋友，请他们帮忙找愿意卖房子的人，过来看房的倒是不少，一问价就跑了。
沪市那边的房子已经给了订金，过完年三月就得把剩下的钱都给了，不然不光房子买不到手，给的两千块订金也得跟着一起打水漂。
眼看着回沪市的时间越来越近，两口子心里是愁得不得了。
要说这房子，那绝对值这个价格，可没几个人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钱，真要是不想降价，就得等。可现在问题就出现他们根本没法等也等不起。
所以，在面对苏盼这个表现得不像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的小同志，但鉴于她是宋玉书亲自带过来看房的，所以知道宋玉书身家的两口子也还是忍不住自私地将希望放在她身上。
面对两个人希冀的目光，苏盼也有自己的计较。
苏盼对这个价格没什么异议，她自己之前也打听了解过，再加上这又是宋玉书介绍的熟人房主，基本上不需要担心会出现价格虚高的情况。
只是这两口子给的这个价格真的太巧了——
头两天刚算好的账，包括食堂赚的钱、投资的分红钱、之前的工资钱和她手里零零散散剩下的钱，不多不少，正正好是一万两千。
房子，她很满意。
房钱，她给得起。
但苏盼觉得自己多多少少得留点开学后进货的钱，便也十分诚恳地对满怀期待的老顾夫妇说道：“房子我是真的很喜欢，而且我也相信您二位是诚心卖房的人，所以我也不藏着掖着，实话说就是我手里只有一万一，如果您愿意在刚刚说出来的条件上，便宜这一千块钱，那我现在就回去拿钱！”
真不是苏盼故意砍价，而是她手里这些钱都是一分一厘攒下来的辛苦钱，等寒假过后她还打算再雇俩人，好能扩大六食堂的经营呢，这要是把钱都花在房子上，那等开学她拿啥进货，又怎么雇人呢。
砍价一千，单看挺多，但对比一万二的总价，倒也还能接受。
老顾两口子加起来的工资也不少，一千块钱虽说多了点，但比起苏盼能一笔付清的一万一而言，只舍去这一千，就能得到剩下的大头钱……
这钱，舍也就舍了。
顾山海和越秀梅也是分得出轻重且做事不磨蹭的人，既然认同了这个价格，也就没继续抻着，点头同意了一万一这个价格。
对房产交易这事，双方都挺着急的，便谁也没耽误，一个回去拿钱，一个则等着拿到钱后，立刻一起去过户房子。
……
房子过户后，顾山海和越秀梅两口子就准备回沪市了，他们这些年也没怎么回来这里住过，所以也就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房子给腾出来了。
前后不到三天的时间，苏盼就从赤手空拳创业打拼的“万元户”就成了一个有着固定资产，但兜里才只剩下一千块钱的“穷光蛋”。
这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的最好体现。
像是今天，在休息了整整一天后，终于缓解了之前为了忙活房子问题而产生的疲倦情绪后，苏盼拿着过户好的房产证明，准备办户口落户手续。
她现在的户口是在宋玉书的帮助下临时挂在学校的集体户口里，所以等会让她得先去学校把户口迁出来，再带着迁出证明去户籍处。
也得亏马上就要开学了，教职工们已经陆续复工，不然苏盼就算是想现在迁户口也迁不了，只能等着开学最忙的时候再说。
苏盼：感谢勤劳的教职工同志！
在将早上的工作忙完后，苏盼对着书房喊道：“宋教授，我准备出去办户口了！今天我给您蒸了小笼包，就在灶上的蒸屉里，您吃的时候可得注意别烫着！”
宋玉书伸手打开了书房的门，说道：“你打算落户的事情，我和赵传还有陆贾两个人说了，他们俩现在应该都在学校等你，反正当初是他们给你介绍到我这里来的，如今你要落户在京市自然也得他们俩负责，这样才算是有始有终。”
苏盼本来还有些担心手续问题，一听这话，眼神都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狂奔到书房门口给宋玉书来个充满感谢的拥抱。
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宋玉书就先让她的眼神给看毛了，十分冷酷无情地把门又给掩上了，并说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学校吧，落户的事情得抓紧，别耽误时间！”
看着宋玉书这个样子，苏盼就不免想到想到头两天，在房子过户后，她状似不经意问自己买了房子后是不是就打算搬走时，明明就是舍不得，可嘴上还说到时候要过去给自己稳居的别扭样子，苏盼的内心就像是吃了块软乎乎的面包，还是新出炉那种，又软又热乎。
啧，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可爱老太太。
苏盼笑着摇了摇头，边拧开门把手，边回头又喊了一句：“别看书看入迷就忘了吃小笼包，那个得趁热吃！”
宋玉书：“知道了——”
……
在赵传的介入下，苏盼临时挂在学校里的户口很快就迁了出来。
还没等苏盼同帮忙省了不少时间的赵传道谢，对方就先递给了她又一份证明：“苏同志你把这个证明拿好，要是到了户籍处那边需要你提供工作信息的话，就把这个交过去。”
苏盼接过证明，满脸茫然：“落户还得要工作证明？”
“这倒也不是硬性要求，但之前我有个同事办户口的时候被户籍处要求过提供工作证明，反正这证明也不难开，正好给你也开一张，以备不时之需。”
“哦哦好的好的，谢谢赵老师，我现在就把这个证明收好。”
在赵传的帮助下，苏盼没用多长时间就又赶到了户籍处，正好和同样刚过去的陆贾走了个对头。
两个人也不是头一回见面，寒暄几句后也就没表现得太客气，陆贾直接就带着苏盼去了户籍处专门负责外地人落户的干事那打了声招呼。
有清北大学给出来的工作证明，又有苏盼自己提供的房产证明，以及陆贾这位政府人员的领头，只一会儿的工夫，一直烦恼着苏盼的户口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完成了。
拿到这个只印有了自己一页的全新户口本后，看着上面户口所在地后写着“京市”的这一行内容，苏盼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真的是太谢谢你了，陆干事。”苏盼紧紧握着手里的户口本，激动地说道，“不管是我能在刚到京市就得到的这份照顾宋教授的工作，还是现在我在京市落户，都是托您和赵老师帮忙，您二位可真是我的贵人啊！”
“嗐！你这么说就外道了不是？着当初要不是你能给宋教授降……不是，是给照顾周到，我和老赵两个人肯定得因为办事不力而被领导批评。真要论起来，还得是我们俩谢谢你呢。”听出苏盼不是在说客套话，陆贾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苏盼这样说实在是太客气了。
苏盼笑道：“那也得谢谢陆干事你和赵老师，谢谢你们俩慧眼识珠，把我这个刚来首都还不到一个礼拜的人给找选了出来。”
陆贾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看好的，听到苏盼如此真诚的奉承，他心里头也多少有些高兴，咧着嘴说道，“但非要说的话，得感谢你们学校二食堂。第一回 碰见你的时候，我和老赵也是刚从二食堂吃饭出来，当时我们俩都觉得二食堂的饭最好吃，不过现在可不敢这么说了，毕竟现在全校闻名的，是小苏你承包的六食堂！”
谁能不爱听奉承话。
两个人在互相夸了一番后，都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成功拉近了他们因这一年多都没怎么联系过而略显生疏的关系。
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还存在更多真诚的年代里，苏盼报以真诚，得到的也一定是真诚。
为此，双方也都没再说客套话。
苏盼：“陆干事，既然户口已经办好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宋教授那边还等着我呢。”
陆贾：“你赶紧回去吧，回头有啥事随时联系啊！”
……
回去路上。
苏盼紧紧抱着装有户口簿的斜挎包，只觉得此时此刻这个包的重量远比她当初回家拿房钱时还更需要保护。
上辈子，她漂泊半生，不管流落在哪座城市，户口都是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永远都是无依无靠也无家可归的外乡人的身份，和这么多年宛如浮萍一般漂泊无根的经历，可以说是影响了苏盼的大半生，让她原本还算无忧无虑的性格也变成了杞人忧天的敏感。
像是此时此刻，哪怕是拥有了这次重来机会，拥有了重新改变上辈子错误驶向的能力，也真的已经做出了响应的改变，可她仍是慌张得不愿停下脚步，总想着要再快点再快点的去做些什么。
但现在。
在已经脚踏在京市，也落户在京市，更如愿在京市找到了安稳的工作的此刻，她突然就踏实下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
重来后的人生，早在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回城火车上时，望向窗外决心不再重蹈覆辙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不需要像上辈子那样着急。
这一次，她可以慢慢来了。
……
当然，生活可以慢节奏，但赚钱不行。
再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苏盼也该准备新学期的食堂营业，以及新品的推出了。
现在才刚开春，气温还是挺凉的，早起就总想吃点热乎乎的，所以苏盼打算在这学期开学后新增加个馄饨面作为早点往外卖。
到时候，她还得再雇个人负责包馄饨。
如果这人能力过关的话，之后还能继续推出更多的汤面类早点，包括等再过几个月，进入夏季后一定要推出的凉粉凉面。
不过现在想那些都太远了。
苏盼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在开学前，把馄饨面里的馄饨馅给调配好。
馄饨做法简单，想要卖得好，就得保证味道绝对出彩，所以必须得在馅料上下功夫。还有馄饨皮，不能像饺子皮那样，需要又薄又透才行。
拎着刚买完符合馄饨馅要求的“二肥八瘦”猪肉，苏盼准备先顺路去趟食堂，检查一下食堂在过了一个春节后的卫生情况。
想到这，她不免加快了几分脚步。
为此，苏盼加快了几分脚步。
“盼盼姐——”
谁在喊她？
苏盼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想，会这样喊她的学生们应该都还在返校路上，这会是谁在后面喊她啊？
苏盼边想着，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就这一眼，她就被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喊道：“赵媛媛？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这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开学呢吗？”
不怪苏盼大惊小怪，而是赵媛媛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
不仅仅是她的出现突然，还有她的装扮……
在这个十分突兀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之前冬天都裹着厚厚棉袄的赵媛媛此时却连个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件像是家居服似的连衣长裙，脚上还踩了双居家拖鞋。
这是提前返校，还是离家出走啊？苏盼有些闹不明白。
对于赵媛媛这个据说家境很好，脾气很不好，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反而是一反常态总爱转悠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苏盼有印象，且印象不错。
之前放寒假离校的时候，她作为最早一批回家的学生之一，还特意跑来食堂这边跟她说了许多等开学回来以后要到食堂过来帮忙这样的话。
当时苏盼只当她是说笑，也没当回事。
要知道，赵媛媛可是个在平时让她自己端个盛豆浆的碗都端不太好，也从来都没干过活的小姑娘，就她平日里的表现来看，是个人就不会把她说要过来食堂帮忙的话当真。
可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赵媛媛，苏盼又忍不住担心对方是一时兴起，真是为了兑现被自己当成玩笑话的承诺，而特意提前返校，就为了帮自己。
为此，她连忙问道：“赵媛媛同学，我记得你是京市本地人？那你这么早就返校回来，还特意过来食堂这边，不会真的是……你是为帮我忙才专门回来的吗？”
“……”
赵媛媛沉默不说话，只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裙子，无声地红了眼眶。
好吧。
看她这反应，苏盼就知道这和跟自己没关系，她现在就可以装作没看到直接离开这里。
可……
看着赵媛媛显然是哭过的红肿眼睛，苏盼先是不着痕迹将她从头看到尾，确认了赵媛媛没有受到外伤后，她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了一句：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很喜欢吃醋溜丸子？正好我买了猪肉，你要不要跟我去宋教授家尝尝我做的醋溜丸子？”
第25章
苏盼在把赵媛媛领回家的时候, 宋玉书并没有在家。
政府那边有些需要保密的翻译文件需要她亲自负责，一大早就被派车接走去了不是苏盼能知道的地方，大概下周才能回来。
这也是为啥苏盼会带赵媛媛回来的原因。
要不是宋玉书不在家的话, 她肯定就带赵媛媛去食堂了, 倒不是她觉得宋玉书会介意自己带别人回来, 而是她怕向来面冷心热的宋玉书担心, 也怕赵媛媛别扭。
不过赵媛媛的衣服太单薄了些，苏盼带她回来, 也是想给她找身衣服换。
穿上一件苏盼的外套后，赵媛媛没再继续发抖, 可人却还是有些讷讷的, 为了防止她一个人在客厅胡思乱想, 苏盼也只能带她进厨房, 边做饭，边盯着点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苏盼早就发现，赵媛媛喜欢看自己做饭, 之前对自己所表现出的亲近态度，也都是出于对她厨艺的崇拜。
反正赵媛媛喜欢看，不如就带她进厨房看看，毕竟这人都让她给领回来了, 也不能一直任由她这样继续哭哭啼啼吧。
就是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是遇着什么事了，平时在食堂每回见着她都永远是挺胸抬头的, 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可看她也没有受什么外伤的样子, 又不像是被人欺负了。
可能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苏盼不确定地想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 三下五下地就把买回来的猪五花给洗干净。
这块肉其实位置他挺不错的，她本来还说要用这块肉做馄饨馅的，可谁让赵媛媛今天心情不好呢，看在她平时对自己那么崇拜的份上，苏盼也只能舍弃馄饨馅，改做醋溜丸子了。
不过也都是馅儿，剁呗。
醋溜丸子做起来不难，就是剁馅儿费劲点。
但能当厨子的人，就算是再瘦，那力气也早就都练出来了。像是苏盼，看着胳膊挺细，但真要说比力气，就算是男同志也不见得能比得过她。
肉丸子想做得好吃，主要就看馅儿。
在将肉馅儿在剁成细细的肉茸后，苏盼简单放了些盐和酱油，又把泡了葱姜的水倒了进去，朝一个方向把馅儿和上劲儿后，她撒了些干馒头屑进去，又倒了不少油继续和。
赵媛媛不是第一次见苏盼做饭，但食堂做的都是早点，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需要像做这个醋溜丸子似的那么多花样，所以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苏盼正儿八经做大菜。
在看到苏盼把干馒头碾成屑洒进调好的馅儿里时，赵媛媛顾不得自己刚刚的伤心，下意识就开口说道：“盼盼姐，那是不能吃的干馒头，你咋给掰进馅里了啊！”
“放点干馒头屑，这丸子会更酥脆好吃，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苏盼认真回答着，见赵媛媛露出些许期待的表情后，心里也跟着放松不少。
这人啊，再伤心，只要别闷着，愿意开口说句话，那后头的事就都好说了。
而事实上，赵媛媛所遭遇的事情，的确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棘手，就是多子女家庭都会面临的资源与情感分配不均的问题。
醋溜丸子，是将赵媛媛看养到上小学的舅妈的拿手好菜。
在她看来，生活在乡下的舅舅舅妈虽然不像父母那样厉害，但却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包括她的表弟表妹也远比赵菲菲和赵阳阳两个亲弟弟妹妹要好。
看着苏盼熟练地往油锅里汆丸子的动作，赵媛媛仿佛回到了自己才四五岁时，被村里的孩子嘲笑是没人要的孩子时，舅妈也是什么都没问地带她回家，说要给她做最爱吃的醋溜丸子。
赵媛媛的视线模糊了。
正在这时，一盘刚捞出来，金灿灿的炸丸子，被苏盼递到了赵媛媛面前。
苏盼像是没看到她满脸的泪珠一样，只笑着说道：“你刚刚不是好奇为什么要在炸丸子里面放干馒头屑吗？我专门炸了这盘丸子，你可以尝尝看，看看味道有什么不同。”
赵媛媛泪眼婆娑地尝了一口丸子。
真烫啊。
直给她眼泪都烫得扑簌簌地往下落。
也真吃啊。
好吃到赵媛媛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舍不得撒开拿盘子的手。
赵媛媛吃着现炸出锅的肉丸子，也不知道是烫的，还是委屈的，一边吃一边哭一边说道：“我爸妈当初为了忙工作，把我送到乡下生活，是舅舅舅妈把我养大的。一直到我该上小学，他们才接我回到京市，可那时候，他们已经生了妹妹和小弟……”
说到这里，赵媛媛的眼泪又是一串串地落下。
她承认自己表现出来的娇气和刁蛮是故意的，是为了吸引父母的关注，也是故意想气总不拿自己当大姐的小妹和小弟。
可……
想到过年时，赵菲菲故意丢掉舅舅舅妈从老家寄过来的自己最爱吃的杏脯，还故作无辜委屈跟妈说自己不是故意时的样子，和她妈不以为意，还要求自己大方点，别太过小家子气的话，赵媛媛就止不住心中的愤慨，和委屈。
想到这里，赵媛媛狼吞虎咽地吃着盘子里的炸丸子，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她想回家了。
想在老家的舅舅舅妈、想会带着她一起满田野奔跑的表弟表妹、想她走时才种下的李子树如今长得有多高……赵媛媛不想留在城里，也不想再去奢求本应该拥有的父母的爱。
她不想再回去了。
……
苏盼并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在面对已经彻底看开，也并不需要安慰的赵媛媛时，她觉得自己除了做一份对方爱吃的醋溜丸子以外，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她自己的家庭关系都是一塌糊涂，还是上辈子吃了太多亏这辈子才学会的快刀斩乱麻，自觉也是提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议。
非要说的话，苏盼更想建议赵媛媛将目光从小小的家庭中撤出来，转而看向房间以外的广阔天地。
能考上清北大学的人，又何苦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人和事上面呢？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学业，想想未来，想想生活必需要的钱。
等等，生活必须要的钱……
苏盼看着才刚吃完了半盘炸丸子就又盯着锅子里正咕嘟着的醋溜丸子的赵媛媛，十分严肃地问道：“赵媛媛同学，你的生活费是有保证的吧？”
“生活费当然有保证。”赵媛媛先是被苏盼的话问得一愣，后又自嘲地说道，“谁让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呢。一个月给多少都可以，只要别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他们，想干什么都行。”
说到这里，赵媛媛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是她爸妈除了给钱也再给不了任何东西那样，除了看似光鲜亮丽的家庭背景，和可以对外吹捧的学历，以及用不完的钱外。
她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赵媛媛突然抬头看向苏盼，见她目不转定地站在灶台前盯着火候的认真样子，她莫名产生了一种亟待说出来的冲动——
“盼盼姐，你能教我怎么赚钱吗？我已经成年了，我不想再用我爸妈给的钱，也不想再被他们说我是吃他们喝他们的话。”
赵媛媛：“盼盼姐，你能帮帮我吗？”
……
能帮！
太能了！
必须能啊！
正愁最近买了房子，手里剩下的钱不称手的苏盼在听到赵媛媛这个请求后，脑海中浮现的第一想法就是——善良的人运气真的不会差！
苏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不忍心叫赵媛媛一个小姑娘穿得这么单薄地在校园里晃荡，才给她领回家，又做个醋溜丸子而已，就这么容易拉到投资了？
“赵同学你是认真的吗？”
苏盼再三确定道：“你应该知道，我没什么别的本事，现在主要的赚钱途径就是靠经营食堂，你要是让我教你赚钱的话，那我肯定是让你投钱、入股食堂。”
“我很认真，也想得很清楚。”赵媛媛说道，“再说了，投资食堂怎么了，六食堂能有今天，不全是靠盼盼姐你的手艺和能力。”
赵媛媛都这么说了，苏盼也就不扭捏了，直接起身回了房间，将她最近写了一部分的计划书递给她。
“其实我最近也在思考怎么通过食堂经营，来赚到更多的利润，边想着边写了些想法和计划，但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赵同学你是经济系的学生，应该比我懂。”
“？！”
赵媛媛是看过苏盼在食堂忙碌的样子，知道她和宋教授的关系，也知道她私下里总一有时间就会捧着课本看是想要参加高考的想法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苏盼竟然会在这么多事情以外，还有余力去思考、去分析关于食堂未来的种种计划，甚至是已经将这些初步的想法变成计划书，打算放上日程，一点点去实现。
对比苏盼，赵媛媛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是何等的不思进取。
她竟然将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了从来也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父母身上，浪费在了每日和家里弟弟妹妹争风吃醋的荒诞行为中。
看着手里这份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成型的计划书，赵媛媛惭愧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问道：“盼盼姐，你就不怕我看了计划以后不跟你合作赚钱，而是照着你写的计划，自己单干赚钱吗？”
要不说还是从前的人朴素、淳朴呢。
之前沈惊蛰也发出过同样的疑惑，甚至还将一块价值不菲且意义非凡的手表押在自己这里。而现在，赵媛媛竟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实在是让苏盼感慨自己重生后遇到的人都是好人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为此，苏盼十分认真地说道：“赵同学你不用想那么多，我这想法又没有多高明，我能想到别人就也能想到，我能这样去做，别人就也一样可以这样做。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像你愿意相信地跟我走，吃我做的饭一样，我也很愿意相信你。”
这话苏盼倒是没说谎话，她要是怕被人学去的话，也就不会想出计划书里“你我好大家好，有钱没钱一起赚”的想法。
——“我也愿意相信你”
听到苏盼的这句话，赵媛媛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热乎乎的，那是一种从未经过被信任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动情绪。
这份信任，让赵媛媛感动，也让一直以来将太多关注放在小小的家庭中，多少有些不求上进的她莫名有了许许多多的动力。
赵媛媛不能也不想辜负苏盼的信任！
为此，她十分郑重地接过了苏盼递过来的计划书，以当年备战高考时都没有的严肃态度，认真翻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第26章
经过年前那几个月的宣传, 清北大学六食堂算是稍稍打出了些许的名声，虽然一直没有经营中晚堂食，但光靠卖早点和鸡汤串串, 就已经抢了其他几个食堂太多的风头, 也让苏盼多少能感受到来自另外几个食堂对六食堂所产生的不满情绪。
枪打出头鸟。
哪怕苏盼是个人经营, 另外几个食堂是学校公有, 彼此之间看似没有什么冲突，但随着六食堂持续推迟新品, 吸引到更多学生的话，就算没有冲突也免不了会有人眼红。
一旦被人盯上, 那就算苏盼再怎么避免冲突, 六食堂也没办法离开学校这一亩三分地的范围。而她除了宋玉书, 以及乐意来六食堂吃饭的那群学生们外, 没有任何靠山与背景，几乎可以说是任人宰割。
为了避免被人当成靶子，苏盼必须要和集体的力量捆绑在一起。
人都是群居动物，单打独斗固然飒爽, 但也逃不过一把筷子叠在一起就没那么容易折断的道理。所以想赚大钱，就得把集体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加入集体，看似是将独享的利润瓜分，实则却是能把一整个市场把握在手里。
何乐而不为呢。
“咱们学校里的教职工和全体学生加起来一共是有不到两万人, 附近几所大学的人数就算再少也不会低于八千，加起来至少得有个七八万, 甚至是更多。这个人数已经比首都最大工厂的在制工人数还要多出好几倍, 远比附近的居民区人口更多, 也更具消费力。”
苏盼指着赵媛媛正看到的那一页最下面一行的内容，说道：“所以, 我想从清北大学食堂入手，将六食堂在内的几个食堂进行统一的规划，为每个食堂打造出各具特色的主打菜，让学生们的选择更加丰富，也让学校、我还有你，都能借此有所盈利。”
是的，苏盼的赚钱计划，就是将后世几乎每座城市都有作为对外景点开放的美食街，照搬到位于大学城中心位置的清北大学食堂里来。
简单来说，就是她打算带着计划去求见校长。
如果对方同意这个计划，那她就算入个技术股，帮其他几个食堂搞几道招牌菜，到时赚到的钱再分她一点点，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个计划，是苏盼早在承包食堂就想到的，也是为什么她会急于奠定六食堂早点和小吃这两样招牌，并将价格定得较低，只为了能吸引更多学生的原因。
——靠自己拼死拼活做早点、小吃所能赚到的钱是不少，但太累太辛苦了。所以，她一早就想好要统一规划学校食堂的计划，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轻轻松松赚到更多钱。
这个计划要是能成功，苏盼不光能赚到钱，还能和清北大学领导和教职工这一整个不容小觑的集体捆绑在一起，更能获得近万名当下的莘莘学子，未来行业精英们，不断上升的好感值。
到时候，苏盼就能轻轻松松赚到更多的钱、拥有更大的事业、得到更具底气的靠山、收获更多师生们的认同与友情。
简直完美！
赵媛媛对这个计划也给予了十分赞同、肯定的态度，只是利用自身专业帮着将一些白话用词改成了专业术语，好能让这个计划看上去更严谨。
在帮苏盼将整个计划校对一遍后，赵媛媛十分佩服地说道：“盼盼姐，我觉得你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别人不知道，但我听……我爸说过，为推动改革开放，资金吃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取消大学生补贴，可能以后上学都得自己掏钱。”
听到这话，苏盼不禁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
赵媛媛点头，放了颗定心丸道：“学校资金吃紧，就会想要搞副产经营，盼盼姐你这份计划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能够盈利，正是学校需要的，所以……”
话说到这里，不用说下去，两个人心里也都明白。
但不得不说，赵媛媛所提供的讯息，给了苏盼更大的把握，但这份计划书现在还不能交上去，得等她将六食堂的根基扎得更稳一些才行。
苏盼要保证六食堂在未来几个食堂都相继崛起后，仍能处于俯视其他食堂的领头位置。
所以——
看着被赵媛媛吃光的醋溜丸子……苏盼觉得自己还是得先去再买块猪肉回来，把馄饨馅儿研究明白。
至于计划，就等六食堂再多推出几个新品，再多拉一波来自其他食堂的仇恨值，最好能先一步走入领导同志的眼帘以后，再说实施计划的事情。
俗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得先抻着点，才能“卖”个好价钱。
……
三月，大批学生重返校园。
六食堂的馄饨面也正式推出了。馄饨面的价格稍微贵点，一碗要两毛五，但分量却是实实在在的，每碗里面都有六个大馄饨，外加二两面条。
价格是贵了点，但那六个大馄饨可都是纯肉馅的！平时要是来套煎饼果子或是粢饭团，再来碗豆浆的话，一样也是要两毛五，可比起那个，谁都会更喜欢吃肉。
在这个乍暖还寒时候，早晨起来要是能吃上这么一碗有汤有主食还有肉的馄饨面，那真是捱到中午都不会觉得饿！
而对于个别饭量大的同学，光吃一碗还觉得吃不饱的话，只需要多给三分钱，就能再添一两半的面条，可以说是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但比起能让学生们满足对肉的渴望的馄饨面，为了能尽快打响名声的苏盼立刻推出的晚堂食时间特工的麻辣烫/麻辣拌，才真正开启学生们对六食堂的疯狂追捧之路的关键。
苏盼本来没想这么快就把风靡后世小吃界，令无数年轻人沉醉到几天不吃就想得慌的麻辣烫和麻辣拌给推广出来，但谁让她为了在京市买房落户就把手里的钱花得只剩下1千块了呢。
她这可还得带着计划书去找校领导谈合作呢，兜里没钱光靠技术入股，必然是赚不到多少钱的，肯定得技术、资金两手抓，保证自己在合作中的绝对主权。
因此，为了多挣钱，也为了尽快打好六食堂在学生心中的最高地位，苏盼也只能忙里偷闲的，把麻辣烫和麻辣拌给鼓捣出来卖钱。
当然了，之所以选择卖这两样，也是因为不需要做太多前期准备，都有鸡汤串串兜底，现成的蔬菜、丸子，还有能用来当麻辣拌汤底的鸡汤，只需要再调个口味绝佳且不易模仿的的浇汁酱料就行。
前期工作准备就绪，该开始卖了。
在六食堂开始营业晚上堂食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少学生都特意过来捧场，都很是好奇六食堂会不会和其他几个食堂一样，没什么新意地卖几样炒菜和主食。
“这六食堂的早点是不错，我头两天特意早起绕路过来买了一碗馄饨面，不说肉馅馄饨有多好吃，就是光吃面条就都好吃到让人掉舌头！这回她们晚上也卖饭了，那必须得去尝尝啊。”
“我吃过六食堂的鸡汤串串，味道不错，鸡汤也特鲜特好喝，倒是没有在原材料上面偷奸耍滑过，但这晚上饭能有什么新鲜的？除了米饭、馒头以外，炒菜不就那两样吗，顶多就是味道好点。”
“想知道卖什么，去看看不就行了。反正我对六食堂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不管卖什么，我都要去捧场！”
“……”
学生们议论纷纷着，有真心实意说要去的；也有嫌六食堂位置远，觉得晚饭不会有太多花样就不愿意浪费时间专门去那吃晚饭的；也有从中浑水摸鱼说不去但又第一个到场的。
但不管去不去，六食堂要卖晚饭的消息，也还是传遍了整个校园。
其中，也包括一直以来都对苏盼这个敢来学校承办食堂的个体户，或者说，是对当下那些小商小贩们都抱以极为不满与看不起的态度的，负责一食堂餐饮的大师傅，范大成。
……
范大成是京市本地人，从前是部队里的炊事兵，后来退伍被安排来了清北大学负责食堂主厨。
他对自己的手艺可以说是相信有自信，在苏盼没承包六食堂前，他负责的一食堂一直是几个食堂里效益最好的。尤其是他的拿手菜——宫保鸡丁，也一直都是教职工和学生们的最爱。
因为一食堂的主打是午饭和晚饭，所以范大成对六食堂专卖早点，抢走了不少来早上客流量的事情，倒也没有太大的关注与抵触。
只是在偶尔和另外几个食堂的负责人碰见时，会听见他们针对六食堂所说的几句牢骚话，但六食堂的承包是学校领导做的决定，在利益的蛋糕还没有被真正触碰的前提下，范大成对其他几个食堂同事的牢骚话反而有些反感，觉得太小气。
然而，随着六食堂开始早上卖早点，白天卖鸡汤串串，以至于不少学生都开始不正经吃午饭，而是将鸡汤串串当饭吃，分走相当一部分的客流量以后，范大成就有些坐不住了。
但在得知六食堂的老板是个女同志后，他就又有些不以为意。
这老一辈人的封建观念，就是女人当不了大锅饭的厨子，就那手不能提肩部能抗的力气，也就只能做点新鲜又不考究手艺的东西吸引人，真要说切墩儿、颠勺的手艺，还是得看男同志的！
出于对苏盼性别的不以为意，范大成又没了一开始的着急，反而稳坐钓鱼台地开始鼓捣起新菜品，想着靠自己的手艺来拢住学生们的胃口。
一整个寒假，范大成是苦练厨艺，就等着开学大展身手，可这才开学不到一个月，这六食堂就先一步地卖起了馄饨面不说，竟然还要卖晚饭？！
这下子，范大成是彻底坐不住了！
他要亲自到六食堂见识见识——
这女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到底能有多好吃的！
……
范大成心里不服气，但也没愤怒到穿着这一身厨子衣服过去，咋说也都是处在一个学校环境里的同行，真要是穿着这身衣服过去，反倒显得他不懂规矩不说，还可能会造成误会，没怎么着呢，就先撕破脸了。
为保证自己这次去六食堂的侦查工作能顺利进行，不被认出真实身份，范大成还特意去找了趟学校和他关系不错的校工老刘，跟他借了身工装，换好后就直奔六食堂出发了。
到了六食堂后，范大成看着里面人山人海的架势，心里也说不出是羡慕嫉妒，还是为自己跑到对家打探情况的行为感到心虚。
但，来都来了……
范大成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从心地走进了六食堂。
一进到食堂，他就闻到了一股混合着芝麻酱，又辣又香的味道。
出于生理反应，范大成没忍住地吞了口口水，然后在排队的时候，他看到排在前面的同学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饭盆往回走，刚刚闻到的香味也顺着同学走动的方向飘了过去。
这是什么？
范大成使劲探着头往回瞅，试图通过那位同学的饭盆，看一看这香味到底是什么。
但看了半天，他也只瞅见了那饭盆里红油油的一片……不知道是汤还是菜的东西。看来看去是既没看到馒头也没看见米饭，可没有主食的晚饭，那孩子们怎么能吃得饱呢？
范大成一向信奉“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句话，像是从前他在炊事班做饭的时候，那都是一桶一桶做，战士们也都是一盆一盆吃。
在他的理念里，大学生那都是未来祖国栋梁，必须得吃得好又吃得多才能长身体也长脑子，可看看这六食堂吃得都是什么啊！
闻着倒是挺香的，可谁知道里头放没放啥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别说，这卖晚饭竟然连个主食都没有，这不是虐待吗！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一食堂，范大成恐怕早就扯着嗓子开骂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现在是在六食堂的地盘上，就算是有意见，也不能当场提出来，万一刚刚离开窗口的男同学有有专门去买主食的同伴，他负责打菜，或是今天就单纯不想吃主食呢。
所以……
在排队到了自己的位置后，范大成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菜单，直接说道：“同志，你菜单上头有的都给我来一样吧！对了，你们这都卖什么主食？我平时的工作比较辛苦，比较能吃。”
负责前台工作的是郑招娣，听见范大成说要把菜单上有的内容都来一遍也没有表示意外，只是认真同对方说明了一下具体的数量和价格，确定他是真的都要买后，回答了对方关于主食的问题：
“同志您好，我们这里的主食有油条、面条还有粉条。其中，油条可以单买或加到麻辣烫和麻辣拌里，面条和粉条不单卖，您要是想吃的话，可以选择是要麻辣烫还是麻辣拌，到时候 直接给您放进去。”
郑招娣：“所以，您是要麻辣烫还是麻辣拌？或者是两样都要？”
第27章
范大成不敢说自己多有见识, 但从前在部队的时候，他认识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对他们的家乡菜也多少知道, 再加上部队总迁徙, 全国各地哪儿都去过, 这让范大成自认为还算是有点见识, 什么八大菜系，各地招牌菜, 他不会做也多少能知道。
可这麻辣烫和麻辣拌是什么？
从来没听过这两道菜名的范大成忍不住疑惑地想，会不会是自己没见识？毕竟他听说承包六食堂的那位女同志是外地人, 万一这是她家乡的特产呢？
范大成想着, 又觉得不太对。
像是这女同志刚说的那几样主食里, 油条和面条还算正常, 但粉条怎么也成主食了？这玩意儿不是用来烩肉，或是做猪肉炖粉条的吗？而且这粉条本身也没啥味道，更是一点都不扛饿，咋能当饭吃呢！
简直就是胡闹吗！
范大成想通这一点后, 心里对这六食堂更添了几分不喜，觉得她们这就是瞎鼓捣，是靠玩花样来吸引学生的关注，根本没有真本事！
想到六食堂说要卖晚饭却连个正经主食都没有, 糊弄学生们吃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的行为，范大成就止不住心中的情绪不满, 质问郑招娣道：“你们这就没有馒头米饭吗？油条那是早点, 面条价格贵, 也没有米饭、馒头扛饿，粉条不是用来做菜的吗, 咋能当主食，根本吃不饱啊！”
大嗓门的范大成自觉说这话时，已经压低了不少声音，可却还是足够半个食堂的人都能听见。
郑招娣被他这一嗓门喊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后，又立刻走回到了靠近窗口的位置，心想自己又没做亏心事，凭啥要往后退呢！
面对虎着一张脸的范大成，有了防备的郑招娣没再受他的影响，却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同志，请您说话小点声，我听力没问题，您不用这么大声音地喊。食堂是公共场所，您这样会影响到其他同学就餐！”
“还有，我们六食堂卖什么，在这菜单上面写得很清楚，您如果不识字的话，也能看得懂图吧？”郑招娣指了指菜单上面由苏盼请人专门画的菜谱内容，说道，“我们从来不卖馒头米饭，只有我刚说的那些。”
意识到自己刚那一嗓子实在有些不妥的范大成心虚地压着声音说道：“可那粉条就是不如馒头米饭扛饿……”
这时，还没等郑招娣说话，排在范大成后头等了半天的几个学生不乐意了，直接说道：“我说大爷，您岁数不小了，咋就听不明白话呢？人六食堂就卖这几样主食，您要觉得吃不饱可以去其他几个食堂买您觉得吃得饱的主食，能别耽误我们买吗！”
“谁说我不买了，我这不就是多问了两句吗……”范大成被臊得不好意思回头，目光躲躲闪闪着就又看向了郑招娣旁边的菜单，又开始犹豫起来了。
这让排了半天也不见队伍往前走的后面同学们都开始躁动起来了。
对此，郑招娣露出了一个营业假笑地问道：“这位同志，请问您决定好要买什么了吗？如果您暂时想不出买什么的话，还请您先让一下，后面还有不少同学等着买呢。等您想好了以后，随时可以过来窗口这里买。”
“我……”
范大成想说他不是故意站在这里搅合你们生意，但既然他这趟过来是为了侦查情况，那六食堂卖的东西就肯定都得尝尝才行，可这油条、面条和粉条都混在一个碗里吃，他又实在是，接受不了。
犹犹豫豫几十秒，范大成咬着牙说道：“麻辣烫和麻辣拌都给我各来一份，有啥放啥！还有菜单上写的馄饨面、鸡汤串串和炸丸子也都给我来一份。”
郑招娣将等会儿要按号到窗口拿饭的号码牌递给范大成，并说道：“三种主食加满的麻辣烫和麻辣拌，5毛5；一份十串的鸡汤串串，1毛1；一份12个炸丸子，1毛；一碗馄饨面，2毛5。共计，1块钱。”
这点东西就要一块钱？
国营饭店都没这么贵！
范大成心如刀割般将钱递给郑招娣，心里越发认定六食堂的动机不纯。
要知道，他每个月的工资才不到60块钱，这要是一日三餐都在六食堂吃的话，这工资就得一分钱都剩不下！这样定价，对学生而言，就是在漫天要价！
想到这时，范大成选择性遗忘了自己所要的那些东西的数量和分量，也忘了郑招娣所说的单价，仍坚持对六食堂的偏见。
但没一会儿工夫，窗口就喊到了范大成的号，这让他不得不中止了内心的想法，起身去拿饭。
……
在新学期一开始，苏盼就专门卖麻辣烫和麻辣拌而订了一批餐具，好能够查漏补缺，为忘了带饭盆，或是饭盆不够用的同学提供食堂的碗。
这也给新雇佣的吴姐增加了新的工作内容。
——洗碗。
吴姐之前每天早上的工作不算特别重——早上就负责包馄饨、煮馄饨、盛馄饨面和豆浆；白天的工作就是负责穿鸡汤串串，都不是累人的重体力活。
但如今，六食堂开始晚上营业，吴姐的工作中就多了负责清洗六食堂提供盛麻辣烫和麻辣拌的碗的工作。诉说苏盼也给她涨了点工资，但这洗碗也真不是轻松活。
这让她从开始刷第一个碗时，就开始祈祷学生们能带好、带够饭盆，让她少刷一个碗是一个碗。
范大成过来端饭的时候，正好是吴姐刚刷碗一批碗，等着下一批碗到来时的休息时间。
但由于范大成来得匆忙，没有带自己的饭盆过来，所以他点的那些东西就多得用食堂的碗来盛。看着他一个人就占用了四个碗的架势，吴姐只觉得心里苦极了，忍不住就多看了范大成几眼。
看着看着，吴姐就觉得范大成看着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是在哪儿见过呢？
——想起来了！
吴姐猛地一拍大腿，指着窗口处，正震惊于自己点的这几样东西竟然有这么多，不知道该怎么拿的范大成，突口而出喊道：
“我见过你——
“就在学校食堂！
“你是一食堂的厨子！”
突然掉马的范大成：“！！！”
……
在这个还没有[社会性死亡]词汇出现的80年代，身处六食堂窗口，这个中心C位的范大成，却在吴姐的“一声吼”中，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社死”的感受。
对此，范大成有心狡辩说是吴姐认错人了，可还没等他开口，刚排在他前面拿饭的同学就跟着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跟着说道：“怪不得我刚觉得眼熟呢，叔叔您不是一食堂掌勺的范师傅吗？我之前在一食堂还吃过您做的素烩呢！”
说着，这同学挠了挠头，纳闷地问道：“不过范师傅您今天怎么穿的是校工的衣服？还穿成这样来六食堂吃饭？”
范大成：“……”
在这位同学肯定的说法下，全食堂的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范大成——
和他那身和他大厨身份不相符，显然是为了掩耳盗铃才穿上的校工衣服。
迎着众人怀疑的目光——
范大成，他，跑了。
是的，你没看错。
身宽体胖的范大成在经历过社死之后，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只见他一把抄起放在窗口台上面，装有他花了足足一块钱才买到的四碗饭的餐盘，以百米冲刺的奥运场速度，冲出了六食堂的大门。
然后，就跑没影儿了。
这大概就是——
逃跑可耻但有用？
看着范大成跑出食堂的背影，众人沉默无语。
只有刚在后厨忙着调独家酱汁，闻声赶来却只看见范大成端着盘子跑了一溜烟，赶上个“车尾气”的苏盼迎着众人茫然的目光，无惧沉默的气氛，对着范大成的背影怒吼道——
“那是订制的餐具！
“价格很贵！
“还我！”
众人：“……”
重点是这个吗？！
……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学校都听说了“一食堂范师傅傍晚狂奔，只为抢走六食堂订制餐具”这个看似不可能又真实无误的新闻。
范大成觉得没脸见人，连着请了好几天的假没去上班，仿佛只要自己不去学校，没有听到师生们对这次事件的议论，他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同于范大成的逃避心理，苏盼在第二天早上看到昨天被拿走的餐具被洗干净放在食堂窗户沿上的那一刻，就将昨天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而面对师生们针对自己太过关注被拿走餐具的调侃，她不光是敞开心胸完全接受，甚至在心里还暗搓搓地想着会不会再有另外几个食堂的人过来，给六食堂再一次“上热搜”的机会。
至于范大成乔装打扮来六食堂的目的，和另外几个食堂躲在暗处的打算，苏盼当然清楚得不得了——不就是想过来打探情况，好能够“知己知彼”，到时候想办法和自己打擂台吗。
苏盼对此早有预料。
只是她也没想到作为一食堂代表的范大成会是第一个过来试探的人，毕竟一食堂的效益一直很不错，会被六食堂影响到的程度也很小，
当然，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真的很倒霉，先是被吴姐戳穿身份，又被学生们认出来，一整个社死现场。
想起昨天范大成仓皇而逃的样子，苏盼实在也是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
“盼盼姐，你还能笑得出来？”
看见苏盼止不住笑的样子，听说了昨天那事而特意赶来的赵媛媛忍不住说道：“我可听郑招娣说了，一食堂那范师傅走的时候都没忘了把他买的那些东西拿走。他会不会是想通过尝味儿，破解你的独家配方啊？”
听到这话，苏盼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赵媛媛同学，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以为做饭的独家秘方是小说里的武功秘籍，看过一次就能学会，尝了一口就能做出来？”
“万一呢。”
赵媛媛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打听过这个范师傅，他可是当了好多年的厨子，从前还在部队炊事班待过。没准他就跟张无忌似的，是武学，不，是做饭天才呢！”
在这个1981的春天，随着大领导的一句“你的小说我读过，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的话，与接见，被普遍认为是读者最多的作家，金庸的作品就这样登上了内地的舞台。
无数青少年为此而驻足在租书摊前，为他笔下所书写的武侠世界而如醉如痴着。
赵媛媛就是其中的一员。
听着赵媛媛叽叽喳喳说着对张无忌这个人物的喜欢，苏盼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你是希望他和赵敏在一起，还是和周芷若在一起？哦对了，还有小昭和蛛儿两个。果然，天才总是多情，不过咱们国家可是一夫一妻制。”
赵媛媛：“……”
突然就不爱了呢。
第28章
抛开刚刚对小说、角色的对话, 坚持贯彻一夫一妻制的赵媛媛选择性忘记了对张无忌的喜欢，又一次将话题转回到食堂上面。
赵媛媛：“盼盼姐，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主要是你推出的麻辣烫和麻辣拌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其他食堂肯定眼红。要我说, 没准儿一食堂的范师傅就是他们派来的先遣兵！”
回想着范大成狂奔出食堂的身形步伐, 苏盼觉得他不像先遣兵, 倒像个好不容易才潜伏到对手内部，就在即将能获取到情报时, 却意外掉马被发现，只能被迫撤退的侦察兵。
俗称, 大冤种。
不过这话不能对赵媛媛说, 她这人向来嘴硬心软, 要是知道范大成是没和其他几个食堂商量, 一个人来到六食堂，也没抱着什么坏心眼，结果却出了大丑的话，这孩子估计都能带着礼品盒去看望范大成。
因此, 面对赵媛媛的义愤填膺，苏盼既没有刻意拱火，也没有帮忙灭火的想法，只是认真同对方解释了自己的态度。
“还记得我们想要合作的计划吗？”
苏盼道：“想要实现这个计划, 就得让学校领导看到六食堂的价值，这才能让他们愿意相信, 并同意我们提出的计划。”
赵媛媛：“盼盼姐你的意思是说, 你根本没把范师傅过来打探的事情, 还有其他食堂私下里嘀嘀咕咕的行为放在眼里？甚至是，你其实是期待他们能有所行动, 好将六食堂的名声再进一步扩大？”
什么是一点就透？
赵媛媛这样就是。
苏盼没有正面回答，只含笑不语。
这让赵媛媛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再揪着关于食堂的事情不放，转而又将话题转回到了才刚提起到的武侠小说上面。
赵媛媛喜新厌旧地说道：“不说张无忌了，反正《倚天屠龙记》我也早就看过好几遍了，还说说说我最近看的《射雕英雄传》吧——郭靖和黄蓉两个人，一个大智若愚一个古灵精怪，简直天生绝配！尤其是黄蓉给洪七公做的那道叫花鸡，换做我是洪七公，也肯定会风卷残云般吃个干干净净！”
叫花鸡？这玩意儿挺好做的啊。
苏盼在听到赵媛媛提起这道，只要看过《射雕英雄传》，就一定不会忘记的，来自金庸笔下的美食后，也不免跟着回忆起了自己在金庸武侠小说最盛行的几年里的生活。
在金庸系列小说以盗版的形式风靡整个内地的初期，苏盼正仓皇逃跑，为日后的生计发愁，根本没钱没时间也没机会去看看这些在未来也会一直流行下去的原著。
倒是后来她工作稍微稳定时，曾在帮过工的餐馆里，蹭了老板那台小电视机，将那部由翁美玲饰演黄蓉的，最经典版本的《射雕英雄传》给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之后，她还看了引领不少人相继模仿、向往的《大侠霍元甲》，和红遍大江南北，出现了国内第一个[明星效应]，让人们自发模仿的带货超强的《上海滩》。
当然了，比起这些只是风靡一时的电视剧，真正长青不败的，还得是金庸的武侠剧，和在她上辈子去世前那几年稍显后劲不足的琼瑶言情剧。
可以说，从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才是影视业发展最为蓬勃的年代，也是他们输出最多经典句，推出最多经典角色的时期。
苏盼倒是没有投资影视的想法，她也不懂这个。
只是在想起了即将快速发展的影视行业以后，她倒是有了些模糊的赚钱想法，像是后世常见的一些营销手段、广告插入，还有影视剧里的那些服装的流行……
这些，似乎都能变成她赚钱的机会。
但现在说还太早，她也得好好整理一下想法，看看怎么才能从中获利。
脑海中的想法一个又一个飘过，苏盼在应接不暇之余，也多少觉得自己这大脑CPU有点超负荷运转到转不动了，连忙中止想法的不断涌入，重新回到眼前的对话。
看着面前仍侃侃而谈着，书里一个个有血有肉的角色，和他们所经历的故事，梦想也幻想着自己会不会也能有机会畅意江湖的赵媛媛，苏盼觉得等刚刚自己想到的那些电视剧、电影一一上映以后，她恐怕得抱着电视机不撒手！
赵媛媛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苏盼担心未来可能会变近视眼，盘算着要不要给她多弄点胡萝卜吃的想法，只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水杯喝了两口后，讨好般看向了苏盼——
她道：“那个盼盼姐，我之前看到叫花鸡这段的时候，就很想问你个问题，就是……你会做叫花鸡吗？不会也没事，金庸先生在书里写了做法，我可以把书拿给你，外加提供你一只鸡。”
苏盼：“？？？”
……
赵媛媛从小就好吃，原因就在于将她养大的舅舅舅妈夫妻俩，是她老家出了名的流水席承办人，做饭手艺那叫一个好！
从小就跟着舅舅舅妈的流水席后厨里吃吃喝喝长大的经历，让赵媛媛不敢说自己的嘴有多叼，但童年的饮食培养与长大后的不差钱，也让她对一日三餐有了更高的要求。
这也是为什么，赵媛媛会对苏盼产生崇拜的原因。
——她的手艺，比舅舅舅妈做得还好吃！
所以，赵媛媛无比坚信——
盼盼姐一定能做出叫花鸡！
苏盼：谢邀，我不行。
赵媛媛：不，你得行。
面对赵媛媛如此软磨硬泡的求情，和说着就要回宿舍把她托人买的全套《射雕英雄传》拿过来给自己当菜谱的认真架势，苏盼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不行”。
苏盼会做叫花鸡。
但她会做的，是苏菜系中，用荷叶、猪网油和黄泥土层层包裹后，丢进柴火堆里用柴火慢慢煨熟的传统名菜，是不知经历多少代的传承，才演化为被后世大多数人接受的版本。
而赵媛媛想让她做的叫花鸡，是原著中所写“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水和一团泥裹住鸡，生火烤了起来……待得湿泥干透，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版的叫花鸡。[注1]
光听描述，就能知道，此鸡非彼鸡。
更别说，射雕里面的叫花鸡是纯纯粹粹，没有任何调味，除了泥巴和用火烤出来的味道以外，就只有鸡肉原始的味道，不说好吃不好吃，就说不拔鸡毛直接开烤这点，苏盼就接受无能，也实在做不出来。
至于更符合大众口味的苏菜系·叫花鸡……
苏盼道：“得先搞到荷叶才行，不然这菜也是做不来的。”
赵媛媛：“……”
在看射雕时，将全部关注点都放在洪七公吃到叫花鸡“妙极妙极”的吃后感，以及为此愿意将降龙十八掌教给郭靖的剧情，而忽略了黄蓉在制作过程中根本没用调料也没拔鸡毛这一细节，以至于才刚被苏盼点明，注意到这一点的赵媛媛只觉得自己那一颗吃货心，碎了。
至于为什么她只想尝一尝叫花鸡，而没想过让苏盼做名字更好听的“玉笛谁家听落梅”和“好逑汤”，则是因为赵媛媛以为叫花鸡是最简单的，却忽略了简单背后，绝不会符合她口味的简陋做法。
不过，看着赵媛媛因“梦想破灭”而如丧考妣的模样，苏盼多少有些不忍心，熬了一会儿后，见她还没有恢复原样，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我这都是为了合作！
“行了行了，别哭丧着一张脸了。”苏盼绝不承认自己这是心软地说道，“不就是叫花鸡吗，我给你做个苏盼版的叫花鸡，保准好吃！”
“可盼盼姐你不是说得用荷叶吗？”
“咱学校不就有荷花池吗，晚上路过顺手摘一把就能用。”
苏盼说着，心想到时候这荷叶不光能做叫花鸡，还能用来煮荷叶粥，她最近正愁食堂早上除了豆浆和馄饨面以外，没个合适的粥卖呢，白米粥一点都不新鲜，还是这荷叶粥更好，不光听上去新鲜，还好喝营养。
只是……
看着赵媛媛立刻原地满血复活，恨不得就去学校荷花池那边把露头的荷叶都薅回来的架势，苏盼后知后觉地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
大概是错觉？
嗯，一定是！
……
说起叫花鸡的精髓，不同的厨师会有不同的见解。
有的将精髓落在包裹鸡身的泥土与荷叶上；有的则认为在鸡本身的鲜美；还有的则热衷于将精髓放在鸡肚里的配菜与调味上面……
而苏盼，则与他们的看法都不同。
她认为叫花鸡的精髓，在于[煨]。
所谓的煨，就是在带火的灰里烧熟东西。[注2]
这也是为什么苏盼会将这个烹饪手法看做是叫花鸡的精髓所在——不管是哪门哪派的做法，都逃不过要放进火里煨熟这个环节。
而煨本身，也能够在将被泥土和荷叶紧紧包裹的整鸡烧熟的同时，也将荷叶本身的清香，和泥土特有的干爽味道融入其中，成为了塑造叫花鸡独特风味的关键。
苏盼在给处理干净的鸡做了个马杀鸡，调好了味道也往鸡肚子里里外外塞了不少东西后，拿起一旁洗干净的荷叶将其紧紧扎好，准备往上糊泥巴了。
泥巴是大自然的产物，是我们脚踩的土地，也是孕育粮食的根本；是每一粒种子最依赖的土壤，也是手握镰刀的老百姓眼中的宝物。
在将泥巴糊满整个被荷叶包裹住的整鸡后，苏盼看着自己手上的泥巴，莫名就想起了自己插队时的记忆，想起了那片黄土高坡上有着最淳朴性格的老乡，和一望无际的泥土地。
——最脏的是泥巴，最干净的也是。
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过它的朴素！
……
将糊满泥巴的叫花鸡放进她临时垒在食堂后院的灶眼，静候煨熟的过程中，苏盼看着蹲在一旁，明明知道这得煨至少四五个小时才能出炉，却偏偏还要蹲在一旁不肯离开的赵媛媛。
看着她对叫花鸡这一出现在金庸武侠小说中的食物如此追捧又期待的样子，苏盼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与其守株待兔等着和另外几个食堂见招拆招，她又为什么不能自己给自己搭个舞台，不用同行衬托，而是主动出击，利用正风靡当下的金庸小说里的美食，来搞一场，以校园全体师生为单位的美食活动！
到时候，活动的主题就是对金庸小说中所写过的各种美食美饮进行评比，让所有看过金庸小说的师生们来评选，看看到底哪样美食才是天下第一！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
华山论饭！
第29章
在等待叫花鸡出炉的几个小时里, 苏盼在心中默默思考起想要举办这个活动所需要的，前期准备工作、活动的环节、人员的安排和菜品的选择。
既然决定了要将灵光一闪的想法变为现实，那就要努力将这个活动举办起来并办好。
但想要举办一场以全校师生为单位的活动, 单靠苏盼一个人的力量那是远远不够, 更不是这几个小时在脑海中简单一想就能把全部细节都完善到位的, 光前期筹划、准备工作就需要一段时间。
慢工出细活。
不用太着急。
苏盼这样想着, 拿着扇子往灶膛里扇风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赵媛媛也在一旁跟着扇扇子，时不时还会陶醉地吸吸鼻子, 问着空气中所充斥的越发浓郁的鸡肉香味，只觉得口水都要控制不住流下来了。
“盼盼姐, 这叫花鸡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出炉啊？咱们这样隔一个小时就过来扇风都已经是第四次了, 这鸡也在里头烧了四个多钟头了, 我都快给馋疯了——”
“再有半个小时就行了。”苏盼边回答着, 边继续慢悠悠地扇着手里的扇子。
用扇子扇风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西边那个药借助扇子的风将灶膛里的热气扇得冒出来，好将整只鸡煨熟得更均匀的同时，利用烧出来的, 能够越过已经被烤制成硬壳的泥巴，一点点地用热气将里头荷叶的味道浸润到鸡肉里面。
苏盼拿着扇子又扇了一会儿后，拿起烧火棍在里头扒拉了几下，又敲了敲叫花鸡外头已经被烤透的泥巴硬壳, 说道：“行了，现在熄火, 再闷个十分钟左右, 就能拿出来了。”
在叫花鸡的诱惑下, 赵媛媛这个从前叫她端个碗都得故意喘两口子的小姑娘，简直就跟脱胎换骨似的, 都没用苏盼自己动手灭火，就十分熟练地将灶膛里的火给扑灭了。
迎着苏盼疑惑的目光，赵媛媛解释道：“从前我舅跟我舅妈带着我去附近村里忙活流水席的时候，我就特爱围着灶台给他们烧火，所以……”
苏盼没想深究对方的家庭，只是在听到赵媛媛说从小就会烧火的话后，在心中思考起“华山论饭”得做多少只叫花鸡才够吃的问题以后，抬手拍了拍赵媛媛的肩膀，认真说道：
“赵媛媛同学，洪七公吃了黄蓉的一只叫花鸡，就教了郭靖武功。而今天你也吃了我一只叫花鸡，我就不要什么武功绝学了，只要你以后负责烧火就行。”
“？？？”
听见苏盼的话，赵媛媛心想，除了做叫花鸡以外，哪还有需要用这种老式灶台烧火的菜？盼盼姐这么说肯定是跟我开玩笑呢，答应就是了。
赵媛媛爽快地答应了苏盼后，便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终于出炉的叫花鸡上。
准备大快朵颐的她，却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在烟熏火燎中，为一只又一只的叫花鸡烧火烧到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老式灶台……
……
十分钟后。
灶膛的温度渐渐散去，苏盼戴着厚手套将埋在里面又闷了十分钟的叫花鸡拿了出来，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在高温的烘烤下，原本紧紧糊在荷叶上的泥巴在烘干后鼓成了一个小土包，像是个烤糊了的土豆面包似的，看上去不怎么好吃。
对此，赵媛媛却兴奋不已，半点没被这叫花鸡的泥巴外壳给吓到，反而跃跃欲试地想要学着书里黄蓉那样，将这泥巴外壳剥开，好能快点见到藏在其中的叫花鸡的庐山真面目。
“盼盼姐，让我来让我来，我不怕烫手！”
“你来就你来，但是你先把手套戴上啊。”
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泥巴外壳终于被扒开剥下，露出了里面已经被熏软且颜色变暗的荷叶。
赵媛媛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仿佛正荡漾在荷花池中，鼻尖萦绕的，全都是荷叶特有的清香，而随着苏盼拿起筷子将荷叶挑开——
被煨熟成自然的金黄色的叫花鸡，正用它醉人的香味勾着赵媛媛的味蕾，让她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恨不得现在就上手把它吃个一干二净！
但还没等她伸手，苏盼就用荷叶重新将叫花鸡包了起来，拿起就走。
赵媛媛：“？？？”
赵媛媛虽不明白苏盼这是何意，但不管是对苏盼的信任还是对她手里叫花鸡的不舍，她也是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想看看她拿着鸡要干啥去。
顺着后院进了后厨的隔间，前头郑招娣和吴姐正忙着招呼来六食堂买饭的学生，苏盼跟她们俩打了声招呼后，抄起一把菜刀就又回来了。
苏盼的刀工向来很好，又靠着颠勺练出了一把力气，拿着菜刀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见此，赵媛媛明白她这是要用菜刀把叫花鸡剁开，立刻往后闪了闪，生怕苏盼抡起菜刀一个起势，再误伤了友军。
但实际上，叫花鸡早就被煨到烂熟，可谓是肥而不腻，软而不烂，只苏盼为方便下刀而轻摁着的动作，就让那处的鸡肉有些微微脱骨，可想而知，要是将这鸡肉咬上一口，会是何等滋味。
因此，根本不用苏盼费多大力气，只拿着刀在鸡身上微微一滑，一整只叫花鸡就这样朝着两面绽开，露出了被苏盼事先填塞在鸡肚子里的食材。
软烂如泥散发甜味的葱头碎、混杂了猪肉沫的江米饭，被剥成粒的甜香玉米，以及最为诱人的，已被煨出出来的鸡油与汤汁浸饱的香菇丁。
之所以用类似香菇这样水分含量较大的蔬菜填馅儿，就是为了让叫花鸡在被煨熟的过程中，能借助鸡肚中蔬菜的水分来保证鸡肉的鲜嫩多汁。
在苏盼将叫花鸡一分为二后，香味一经飘出，躲在一旁的赵媛媛的眼睛就都控制不住地发直了，连吞了好几下口水才缓过神来。
赵媛媛心想，要是世界上真的存在过九指神丐洪七公的话，那他此时此刻一定是在捶胸顿足，后悔自己生错了年代，只尝到了黄蓉版的叫花鸡，却没能见识苏盼的手艺。
但没关系的，洪老帮主，你没机会吃到的叫花鸡，就让我来替你尝尝吧！
抱着替洪七公尝一尝的念头，赵媛媛十分豪迈地拿起叫花鸡的两只鸡腿，一只递给了刚放下菜刀的苏盼，一只拿在手里，咬在了嘴里。
——鸡皮柔润，鸡肉滑嫩，都不用牙咬，只轻轻一抿，整块鸡肉就如同飘飘荡荡的荷叶一样，水汪汪地盈润在整个口腔里面。
而在咬破了鸡皮后，隐藏在鸡腿里的汤汁也随之流淌到了舌尖，直给赵媛媛烫得眼圈都有些发红，可偏这浓郁的汁水又鲜美无比，让人宁可忍着烫，也舍不得吐掉。
“蒸（真）的太好次（吃）了。”
赵媛媛几口吃光了鸡腿后，用自己那一双被烫得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望着苏盼：“盼盼姐，你手里那鸡腿能给我吃吗？我不嫌你咬过。”
苏盼：“……”
想也知道，不可能。
……
“范师傅，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的话，咱们一食堂别说跟六食堂比，连其他几个食堂都快给咱们超过去了！”
“我又不是没请过假，我从前没上班的时候，你们都是怎么忙活的？行了行了，都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去，我有事得去趟校长室。”
在“偷”餐具事件后，范大成请了几天的假，今天终于重新回到了一食堂，叫食堂里的同事都高兴坏了，毕竟他才是掌勺的大师傅，这几天他不在，可给后厨里的几个帮工给忙坏了。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几个人就又听到范大成说要去校长室，心里当下就是一咯噔，连忙问道：“范师傅，您不会是想找校长评理，让他把承包六食堂的苏同志给换了吧？”
“你们咋会这么想？”范大成被几个人的猜测吓得也是一阵心惊肉跳，不明白怎么自己就几天没来学校，连一食堂的同事都好像认定了自己要和六食堂较劲的态度。
“还不是您之前去人六食堂闹事的行为被全校都知道了！现在其他几个食堂全都在看咱们的笑话，拿您当冤大头看，就等着您替他们冲锋陷阵，去和六食堂干仗，他们好渔翁得利呢。”
想起自己那天做的蠢事，范大成就忍不住心虚，可一想到那天从六食堂“打包”买回来的那些吃食，他就又忍不住心痒痒地想再尝尝。
为此，面对同事们不明白他为啥还要去校长室的行为，范大成索性坦然道：“你们放心好了，我去找校长不是为了背后告状，我也没有针对六食堂的想法，更不会给其他几个食堂渔翁得利的机会，我说要去校长室是为了——”
“是为了什么呀？”
“！！！”
范大成让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声音给了吓一跳。
他猛地回头看过去——
只见一位年纪不小，拄着拐杖的慈祥老人正笑眯眯地站在他的身后。
“校、校长同志——”
第30章
范大成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校长同志给了吓一跳, 连声问道：“校长同志您，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一食堂了？”
被喊作校长同志的老人家慢悠悠地回答道：“范师傅，你说我这个时候来食堂能有什么事情呀？当然是为了过来吃饭咯。”
范大成看了一眼食堂墙上的表。
距离营业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
他知道校长向来不爱赶在食堂的营业时间里过来吃饭, 怕会引起学生们的关注, 给食堂造成不好的影响。今天这个时间来, 估计是打算来食堂打饭回办公室里去吃。
“您今天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您做！”范大成边说边往后厨走, 见校长没回答，便又问, “要不还是做您爱吃的鱼香茄子？要是想清淡点的话，我给您做盆疙瘩汤喝怎么样？”
校长摇了摇头, 喊住了范大成。
“我的确是有些饿了, 但不想让范师傅你来做。”校长仍笑眯眯地看着范大成, “我想邀请范师傅你和我一起去尝尝六食堂的饭菜, 听说那个叫麻辣烫的汤菜现在很受全校学校师生欢迎。”
“……”
听到这话，范大成清楚，校长这是听说了自己和六食堂发生的误会，想带自己去六食堂了解情况, 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免得造成更深的误会。
至于为什么他会亲自来处理……
估计也是想借机见见那位苏同志。
想起自己之前在六食堂闹出的误会，范大成是既不愿意过去丢人现眼，又觉得自己闯出来的祸就得自己解决。
沉默片刻后, 他默默点了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六食堂现在是一整天都营业，现在过去人少, 还省得咱们排队了。”
说着, 范大成回头跟食堂的同事嘱咐了几句话后, 便跟着看似走路颤颤巍巍，实则健步如飞的校长同志朝着六食堂方向走去了。
……
范大成说得没错, 这个时间去六食堂，的确不用排长队，只有零星坐在角落里的学生正一边吃着鸡汤串串一边看着手里的课本，窗口那边清净得很，直接过去就能点餐。
柳校长饶有兴趣地走到窗口，认真看着贴在旁边墙上的菜单，不住点头道：“这个菜单做得很不错，不光简单明了，还有菜单对应的图画，完全可以对外推广，让那些不识字的同志们，还有正在学习认字的小孩子们，都可以通过看图识字方式学习。”
说着，柳校长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打算等会儿见了六食堂的老板后，跟她聊聊是怎么想到用绘画图画的方式令菜单如此多样、趣味又一目了然。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得先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才行。
他想要尝一尝风靡全校的麻辣烫的味道，也想吃更符合自己口味的馄饨面和鸡汤串串，更想试试那个素丸子的味道怎么样……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要！
打定主意要吃什么后，校长同志正打算和窗口的同志点餐时，却发现窗口空无一人。
人去哪儿了？
柳校长忍不住顺着窗口里面看了看，没看到人在哪儿，却先闻到了从窗口深处飘来的，那一阵阵香得让人流口水的，鸡肉味道？
可是，墙上的两张菜单里都没有鸡肉类的选择啊。
柳校长有些疑惑不解，只能先克制住自己对这股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香味的向往，朝里面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在吗？我想要买饭。”
话音刚落，里面就有人回了一句：“来了来了——”
刚吃完从赵媛媛手中抢到鸡翅膀，郑招娣就听见有人说要买饭，便连忙洗了洗手又擦了擦嘴，小跑着从后厨回到了窗口，可还没等她开口问对方要买什么呢，她就发现要买饭的人，竟然是学校的校长？！
郑招娣：“柳校长您怎么……”
柳校长：“小同学你刚刚吃的是什么……”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得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我刚在吃盼盼姐做的叫花鸡……”
面对柳校长“只要我不尴尬就没人能替我尴尬”的样子，郑招娣下意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又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不，校长，您来我们六食堂，是想吃点什么吗？”
柳校长：“叫花鸡卖吗？如果卖的话，我就想吃这个。”
郑招娣：“……”
这话让我怎么接？
……
“什么？！”
苏盼一脸意外地问道：“小郑你是说，校长现在就在咱们食堂大厅，还点名说想吃叫花鸡？”
郑招娣无奈点头回答：“盼盼姐你没听错，柳校长是和之前来过咱们食堂的那个范师傅一起过来的，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我觉得校长他应该是在窗口时，闻到了从咱们后厨飘出来的叫花鸡的香味，所以才……”
“但叫花鸡都被吃光了。”
“？？？”
苏盼指了指桌上荷叶包裹的那一团，认真道：“鸡腿是我和赵媛媛吃的，鸡翅膀是小郑你和吴姐吃的，剩下鸡身上的肉是咱们几个人平分吃光的。刚赵媛媛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只剩下鸡骨架了。”
“……那咋办，校长还在外头等着呢。”
“该咋办咋办。”
吃饱喝足的赵媛媛在一旁懒洋洋地说道：“总不能因为他是校长，就让咱们几个把刚吃进去的鸡给吐出来吧？这又不是菜单上的菜，不是想吃就吃的。”
不同于郑招娣对领导的天然畏惧，赵媛媛她爸也是当官的，平常家里迎来送往的都是虚伪的场面人，她向来看不惯这些，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更让她忍不住有些迁怒。
而作为学校资助对象的特困生，郑招娣对学校里的领导都十分崇拜、尊重，自然听不惯赵媛媛这样略显刻薄的话，正准备和她好好理论一番，却被苏盼的话打断了。
“校长同志莅临咱们六食堂是荣幸的事情，必须得好好招待！”
苏盼说着，看向赵媛媛和郑招娣：“你们两个小姑娘不要起内讧，等会儿我要去和校长说一些事情，你们两个要帮着吴姐一起营业的。”
看着两个人互相不服气的样子，苏盼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们还想吃叫花鸡，还有比叫花鸡更好吃的东西的话，就要听我指挥，不然的话……”
赵媛媛一听这话，立刻起身保证道：“盼盼姐你开口，我保证听你指挥，你说朝南我绝不往北！”
马屁精！
郑招娣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后，也跟着表态道：“放心吧盼盼姐，我肯定好好工作，不会拖你后腿的。”
……
把食堂的工作交代好后，苏盼从后厨绕到了食堂大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范大成旁边的老人家，她从来没见过柳校长，但学校的布告栏里一直贴着历届校长的照片，苏盼看过不止一次，自然认得出来。
苏盼落落大方地走到两人的面前，先是同见到自己后略显尴尬的范大成打了声招呼，后礼貌地伸手对这位看似孱弱的老人说道：“柳校长您好，我是六食堂的负责人，我叫苏盼。”
柳校长笑着回握她的手，说道：“小苏同志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之前我就在宋教授那里听过你的名字，后来还听说你承包了六食堂，学校里有许多老师和学生都很喜欢吃你做的饭菜，这不我今天就慕名而来了吗！”
“谢谢校长的肯定。”苏盼笑着说道，“我听小郑同学说您想吃叫花鸡？真是不凑巧，那是我今天专门为朋友做的一道小说里写的菜，您要是想吃，我明天再去市场买只鸡，专门给您做了送过去。”
柳校长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刚刚和那位小同学说想要吃叫花鸡，也不过是当时那味道实在是太香了，没忍住问了一句。不过既然小苏同志你亲自过来了，那我正好也有些其他事情想要和你说。”
“您说。”
“本来是要说两件事，但现在变成了三件。”
柳校长笑眯眯地说道：“第一件事，是我想征求你的意见，问你愿不愿意将你奇思妙想将菜单分为文字和图画的点子分享到更多人。我今天看到六食堂的菜单后，觉得你这种形式非常适合用在扫盲、儿童教育和教材出版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详细谈谈。”
苏盼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柳校长要说的第一件事是关于学校食堂的事情，可没想到他竟然提起了自己都没怎么在意过的菜单。
不过也是，这时候国内方方面面的工作在经历过那十年后，如今想要发展也得先把之前不仅仅是停滞不前，甚至可以说是在倒退的进度追赶上来以后，再说发展。
所以，不管是扫盲工作，还是教材出版、儿童教育这些问题，目前都还处于相对被忽视的情况中，像是菜单这样有字有图的出版图书，只有国外才有，国内……
苏盼仍习以为常的，其实还是因为她见识的后世的蓬勃生活，而对仍处于发展起步期的当下，她其实还没有彻底融入进入，所以，当柳校长点出了她所谓的“奇思妙想”后，苏盼莫名生出了一种惭愧？
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只关注于自身和赚钱，也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集体、为国家、为更多的人，哪怕只是一些生活中方方面面的小小细节呢。
就像是没有被她当回事的菜单，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能将这件事情放大到出版和扫盲这些有利于发展的事情上面呢？
苏盼在经历了简短但深刻的自省以后，认真说道：“柳校长，您所说的这些，我可以整理出一份资料交给您，不需要您给我任何好处，或者是金钱，全部免费。”
她没有借此机会将之前想要举办活动的想法说出来，语气中充满诚恳的同时，苏盼也没给柳校长拒绝的机会，略显失礼地表示想要知道对方要说第二件事是什么。
柳校长没有介意她的态度，只温和地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我要代表学校和其他几个食堂，向你表达歉意。食堂与食堂之间有竞争很正常，但需要建立在公平之上，所以……”
“您实在太客气了。”苏盼没想到柳校长会这么开门见山，见他这样便也直言不讳道，“其实我最近这么张扬也是有我的目的的，不怪其他几个食堂的同志会这么着急，我也是有些目的不纯。”
说着，苏盼说了句抱歉，起身回到后厨，将自己之前写好的计划书拿了回来，递给了柳校长：
“本来我是想找个由头再把计划交给您，但您的态度让我觉得与其费脑子去算计最佳的时机，还不如坦荡点，直接把我的想法表达出来——”
“反正，能不能成，也在您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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