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原本, 季檬只是小心翼翼抱着他，两只手抓着他背上睡衣的布料，心里忐忑不安, 生怕随时会被推开。
这话一出，她心里又是一酸，这段时间压抑的委屈也一并爆发, 从呜呜咽咽克制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
很用力地抱住身前的男人, 带着更多伤感, 越哭越凶, 根本停不下来
鼻涕眼泪蹭到他胸前，湿乎乎一大片。
沈鹤霄低垂着眼眸, 眉头微微蹙起, 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手, 落在她肩膀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 怀里的女孩哭声才逐渐停下来，松开他, 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她说。
含含糊糊的几个字, 沈鹤霄没听清, 想了想, 把电视屏幕关了，很认真的语气：“以后不看这种电影了。”
季檬咬咬唇, 点头，很小声地说：“好不看了。”
其实, 哭到后来, 也不全是电影的缘故。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看，可能也会伤心, 但最多掉两颗眼泪，电影结束也就过去了。
但旁边还有沈鹤霄在，她委屈和伤心的程度就突然成指数倍激增，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季檬悻悻然往旁边挪了一小段，偏头瞅一眼身边的男人。
灰色的睡衣，胸口有一大片深色的水渍，非常明显。
她看得脸颊发烫，悄无声息地把目光移回来，吸了吸鼻子。
大概安静了好一会儿，空荡的客厅里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有种微妙的气氛在流转涌动。
谁也没有先说话。
季檬低头掰着手指，犹豫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
这时，沈鹤霄站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片刻后，季檬坐在沙发上，拿着那杯水，撇撇嘴角，又莫名委屈起来。
她没看沈鹤霄，小声嘀咕：“沈老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
沈鹤霄坐在她旁边，不明所以地问：“哪样？”
季檬：“就是给我抱，还叫我一起看电影吃饭什么的”
沉默几秒，沈鹤霄抿了下唇，看向她：“你，不想吗？”
季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对劲，竟然从他这个问句里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情绪。
她声音更小，目光不自觉地躲闪，别开脸看向别处。
“也不是不想就是，算了，也没什么，那就这样吧。”
沈鹤霄：“？”
他是真没听懂这颠三倒四又吞吞吐吐的话。
正准备追问，季檬打开手机看了眼，突然一声惊呼：“妈呀，八点半了。”
说着，又打开前置摄像头，左右转转脑袋，持续惊呼：“我眼睛好肿！妆也花了！还有半小时，我得赶紧回去补妆！”
随后，就火急火燎地站起身，小跑着离开客厅。
到起居区的入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沈鹤霄。
她摸了下鼻子，眼睛仍红着：“那个你早点睡。”
沈鹤霄眸光闪动，轻点头：“好。”
季檬冲回去，飞速补了个妆，又往眼睛一圈涂了很厚的粉底，还是不太能遮住她通红的眼圈。
开播迟到十分钟，刚打开摄像头，弹幕嗖嗖嗖飞过。
「来晚了啊。」
「泥泥是不是哭过了啊，眼睛怎么这么红？」
「靠，谁欺负泥泥，告诉我，老子骂飞它！」
季檬看了好一会儿弹幕，苦笑了下：“没人欺负，我刚看了个电影，看哭了。”
弹幕又开始问电影的名字。
季檬说出来之后，一小片问号飘过。
「我看过啊，还挺励志的。」
「大漫画家的成长历程，我也看过！」
「这也能看哭？」
“”
季檬玩笑道：“文化沙漠了吧，有句话怎么来说，一百个人观众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我就是看这个感动哭了！”
弹幕：「你才文化沙漠！那叫“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季檬笑了下：“行，那我们都在文化沙漠，我还是玩游戏吧。今天继续LOL。”
播了四个小时，先前的各种心情都暂时被冲淡。
下播后，季檬伸了个懒腰，想了想，推开卧室门，装作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晃了一圈。
最后，晃到沈鹤霄卧室的门口，发现他没关门，床边的阅读灯还亮着。
季檬站定脚步，朝里张望一眼。
沈鹤霄手边放着一本书，半靠在床上闭着眼。
眼镜也摘下搁在一边，好久都没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季檬再三纠结，还是蹑手蹑脚走进房间。
沈鹤霄确实睡着了，他没换睡衣，还是傍晚被她哭湿的那件灰色。
他睫毛很长，闭着眼时，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头稍仰着，下颌线流畅清晰，鼻梁很挺
季檬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有点变态。
她抬起手，轻轻把床边的夜灯关掉，又小心翼翼出去，把门也关上。
季檬回到卧室，像是偷偷干了坏事的小孩，心跳速度极快。
她盯着桌角发了会儿呆，不由又想起看完电影的那个拥抱。
跟他平时冷冰冰的模样完全不同。
真的很温暖
抱了一次，还想再抱第二次
**
高校联赛将至，季檬把自己闷在卧室，极其认真地准备了几个整天，把每位参赛选手的资料和之前预选赛的视频也都啃了很多遍。
沈鹤霄好像真的清闲了些，出现在家里的时间增多，每□□九晚六，十分规律。
两人偶尔会打个照面说几句话，虽然表面没什么端倪，但季檬总觉得，他们的状态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当然，她极力控制自己，等高校联赛结束，回头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控制的方式之一，就是在家里尽量避开他，遇见时就随便打个招呼，三句话之内赶紧溜回屋，听一遍《金刚经》。
很快就到了比赛的日子。
周六一早，季檬整装待发，化好妆换好衣服出门，打车前往苏城大学。
场地一早就看过，她凭着记忆找到那栋楼，里面的布置比上次过来时更加细致专业。
有大屏幕、封闭的比赛室、解说台、观众席，还有各种正在调试的直播设备。
跟主办方的人打过一圈招呼，季檬被安排着去了隔壁的休息室。
休息室不是单独的，除她之外，里面已经坐着一个男人。
虽然没见过面，但季檬对他的脸还是很熟的。
这人叫周辰，以前是LOL的职业选手，退役之后就转行做解说，还在猫爪平台有直播账号。
前些天，季檬看的比赛视频里，有好多场都是这个周辰做得解说。
见到来人，周辰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很礼貌地季檬握手：“久违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我晚上没事的时候经常看你直播，好几次都笑到锤床。”
“”
虽然但是，季檬跟他握了下指尖，还是忍不住多嘴：“我其实对自己的定位不是搞笑主播来着”
周辰笑：“知道，你的个人介绍就写着颜值主播，真人也确实比直播里看着更漂亮。”
两人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今天的参赛选手。
都是混游戏圈的，周辰也比较健谈，年龄比季檬小了几岁，但可聊的话题还是很多。
聊到比赛直播即将开始，有工作人员过来叫，季檬才站起身，跟他一起去了隔壁。
决赛两支队伍，除了苏城大学，还有苏城科技大学。五局三胜的赛制，一共打了五场，最终苏城大学的赛队取得了胜利。
比赛从早上持续到下午，全程中，季檬的脑袋都处于高速运转状态。
选手在比赛时，她要忙着解说；选手休息时，她还得动脑子跟主持人和其他解说员交流避免冷场。
终于颁奖结束，季檬跟着工作人员去了隔壁休息室，拧开矿泉水喝了大半瓶，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放空。
休息没多久，又有几个粉丝过来找她拍合照。
季檬活动活动面部肌肉，在一个个镜头前露出标准而具有亲和力的笑容。
“泥泥太好看了，这张照片我要打印出来挂在墙上！”
“我们宿舍的人都喜欢你，隔壁床的室友今天有事，委托我给泥姐表个白！”
虽然很幸福，但季檬确实脸都快笑僵了，半小时内说了无数次“谢谢”。
终于拍完最后一张合照，她再次摊在沙发里。
刚看了会儿手机，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
季檬抬头看了眼是周辰，打了声招呼便继续看手机。
微信列表往下划了一段，就看到沈鹤霄差点被埋没的消息。
【结束了吗？】
季檬完全不想动，举着手机回复：【刚结束。】
对面没有马上回复。
她又查看了别的消息，好一会儿之后，才放下手机。
对面周辰也还没走，季檬抬起眼时，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是不是特别累？”
季檬点点头，如实道：“太累了比我想象中还要累”
周辰笑着说：“习惯就好了。”
“不对，你好像也不用习惯，这次就是来客串。但是你表现得真挺专业。”
季檬眼睛一亮，“真的？”
周辰：“当然，不是恭维。”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站起身说了声抱歉，出门去接电话
休息室只剩下季檬一个人，她盯着电子屏幕看了大半天，现在眼睛酸涩，也不是很想继续看手机。
左右张望几眼，在旁边的书架上看到几本杂志，有科普类的，也有论文期刊。
季檬歪着身子摸了一把，随手抽到本彩印带插图。
拿回来一看，才发现标题是xx天文学。
她随意翻了几页，一张熟悉的照片猝不及防地映入眼中。
——沈鹤霄穿着西装，在一间类似会客室的地方接受采访。
表情清冷又矜贵，加上灯光和修图，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的程度。
当然，插图旁边就是采访的内容。
「宇宙浩瀚，人类渺小。
对话苏城大学天体物理副教授沈鹤霄。」
下面主要是一些关于大气、射线、太空探测之类的内容，季檬一字一句看得有些费力。
正看到一半，周辰回来了，他低头扫了眼季檬手里的书，笑着问：“你喜欢这种？”
季檬：“什么？”
周辰坐在对面，双手撑在膝盖上：“之前听说过这个老师，就是你们女孩儿说的那种叫什么来着，禁欲系？期文败类？”
“”
无论多少次，季檬听到这种二次元的标签名词被贴在三次元人类的身上，还是会觉得有点尴尬。
更何况形容的还是每天跟她朝夕相见的三次元人类。
她阖上杂志，敷衍着说：“还好吧。”
这个动作，让周辰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眼中闪过一瞬惊讶，“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泥泥，你戒指戴错手指了吧？”
季檬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没戴错啊婚戒戴无名指。”
她还专门查过的。
周辰的惊讶溢于言表，“你已经结婚了？抱歉，我好像确实没听说”
季檬继续活动她已经僵硬的笑肌：“对。”
周辰愣了下才重新做好表情管理：“那我会尽量帮你保密的。”
手机振动一下，季檬一边拿起来解锁，一边不甚在意地笑说：“谢啦，不过也不用特意保密，顺其自然就好。”
她本来也没准备刻意跟粉丝隐瞒的，也许单身状态更吸引男粉，但她一直排斥用这种方式。
周辰笑：“这样啊。那我就没压力了，我这人嘴上每个把门的，一直不擅长帮人保守秘密。”
季檬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是沈鹤霄发来的。
【回家吗？】
季檬：【嗯嗯:/】
季檬：【但是现在累得不想动，歇会儿再走。】
沈鹤霄：【我过去接你。】
第42章 42
#42
今天是周末, 沈鹤霄原本是不用来学校的。
之前着急的项目结束，也顺带给实验室的学生短暂放了假，让他们正常双休。
虽然, 沈鹤霄并不觉得这些工作会给人造成什么压力，他上学的时候，硕博期间也是这么过来的。
尤其博士阶段, 导师是物理学界出了名的科研狂魔, 恨不得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长在实验室, 也带着学生们十多小时连轴转。
但就在上周, 北阳一所高校的博士生不堪压力企图跳楼自杀，消息被学校压了下去, 但他们院内几位领导是有耳闻的。
于是昨天院领导召集院里所有老师开了次会, 让他们在科研之余也要多关注学生的生活, 尤其是身心状况。
说这话时, 那位六十多岁的张院长特意推推他厚重的眼镜，把视线落在沈鹤霄脸上。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关心学生他真不擅长, 那就增加休息时间吧。
对学生来说，休息应该就是最有益身心健康的。
正好季檬忙完这个比赛也有空了, 他也能再多些时间跟她一起在家。
发消息前, 沈鹤霄正坐在办公室, 修改一篇准备投稿的论文。
这工作本来在家也可以做，但听说季檬今天的活动在苏城大学, 他就也顺便过来一趟。
陈西泰也来了学校，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安静看电脑, 处理院里一些行政上的工作。
他看了眼时间, 抬头：“沈老师，我准备去食堂吃晚饭, 要给您打包一份吗？”
“不用。”沈鹤霄没抬眼，慢悠悠的补充：“我和我太太一起吃。”
“”
陈西泰也是个没什么情商的人，但总觉得后面这半句没什么必要。
尤其是对于沈教授这种话一直很少的人。
沈鹤霄盯着文档上几行字，想起昨天开的会，扫了眼对面的人，很随意地关心一句：“今天周六，可以休息，你怎么还在办公室？”
“”
陈西泰一言难尽地沉默两秒。
他们俩都在这间办公室坐了大半天的，从早上到下午，怎么临要走了突然问他为什么过来
陈西泰如实回答：“我在家也没什么事这些工作早晚都是要处理的，周末和周中也没什么区别。”
沈鹤霄完成任务似的轻点了下头，没再多言。
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他很快拿起来看。
季檬：【你有空吗？】
沈鹤霄：【有。】
*
季檬在休息时恢复了半天，元气好像回来一些，稍坐直身子。
周辰还没走，对着手机捣鼓半天之后，抬头问：“你是早就结婚了还是之前听朋友说，你跟男朋友分手来着。”
“如果不方便答也没事，我就八卦一下。”他笑笑。
季檬想了想，笑说：“没什么不方便的，结婚也就是今年的事。”
但不想提起简峥以这个人的倒霉属性，提到说不定又会突然找上门。
周辰这人确实八卦，又试探性地说：“其实圈里挺多女主播都结婚了，老公就是本地富商或者富二代之类的，不过基本都是隐婚吧，说出来对两边都不好。”
季檬知道这些事，但回苏城之后，跟其他主播的交流渐少，好像也不太有兴趣听别人的八卦了。
她敷衍地说：“这样啊”
周辰正准备开口，两人的手机同时振动一下。
季檬解锁屏幕，看见沈鹤霄发来的消息：【在门口了。】
她站起身时，对面的人也起身。
周辰：“我约的人到了，那一起出去？”
“行。”
比赛所在的这栋楼算是苏城大学的综合楼，一层是大的报告厅，今天被布置成了比赛场地。
楼上还有多功能教室什么的，周末没课，只零星有几个自习的学生。
报告厅离楼门很近，季檬出了休息室，没几步就快到门口。
周辰转头笑了下：“对了，还没来得及跟你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事咱们方便联系。”
“行。”
于是，在一楼大厅，季檬调出微信二维码递过去
沈鹤霄此时就在门口，一回头，看见大厅里站着季檬和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
看面相，年纪挺小的。
几秒之后，他想起来，前几天季檬在家看的游戏解说视频，好像这个男人出镜过。
此刻，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手机对着手机，明显就是在互加微信之类的。
沈鹤霄眉心微蹙，走进了大厅
季檬刚加上周辰的微信，一回头，就看见沈鹤霄在她身后，阴沉着一张脸，不知是怎么了。
她还没张口，周辰先说话了：“欸，这是不是刚才你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个什么教授？”
三个人在原地静了一瞬。
很突然地，季檬垂在腿侧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包裹住。
随后，听见沈鹤霄低沉的声音：“这位是？”
季檬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介绍道：“这是周辰，也是今天比赛的解说。”
“这是我老公，沈鹤霄。”
周辰愣了下，没忍住多问一句：“是刚才那个杂志里的教授吧。”
“”
季檬：“对。”
沈鹤霄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看，松快了不少，但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放。
周辰大概是觉得继续杵在这不合适，象征性打了个招呼，摆摆手：“我也先走了。”
季檬没动，仰头看了眼沈鹤霄，一时间心跳又加快了些。
问了句废话：“你也在学校？”
“嗯。”沈鹤霄牵着她往外走，嗓音清哑：“车停在办公室那边的地下车库，走吧。”
季檬跟他错开小半步的距离，低头看了眼两人紧握的双手，两只几乎重叠的对戒，竟然条件反射性想从包里拿出耳机听《金刚经》
*
当然，她不可能真的当场打开《金刚经》。
正是晚饭时间，附近不远处就有个食堂，而且据说是苏城大学最好吃的一家食堂。
只是离宿舍和教学楼密集的区域都比较远，学生都喜欢在周末清闲时扎堆过来。
季檬和沈鹤霄牵着手走出刚才报告厅那栋楼，没两步，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学生。
沈鹤霄在这所学校还是有些名气的，保守来说，苏城大学长成他这样的老师不多。
不保守的说，翻遍整个学校的教师名单也只有他一个。
偏偏食堂门口还是他们回物理学院办公楼的必经之路。
他们两人一路走过去，吸引了不少目光。
季檬眼睁睁看到，甚至还有学生窃窃私语拿出手机拍照的
她下意识想抽开手，但沈鹤霄握得很紧，尤其在她企图抽开的时候，他似乎还加大了力道。
莫名的有点强硬。
季檬深吸一口气，收拾收拾复杂的心情，昂首挺胸跟他走完了这段路。
离开食堂附近，周围的学生就逐渐少了，沈鹤霄偏头问了句：“直接回去，还是？”
季檬秒答：“回吧，好累”
声音有气无力的。
沈鹤霄仍然没有松手。
他没解释，季檬想了想，也没问，就这么一路跟他走到了地下车库
回苏城之后，季檬变得宅了一些，也许是住的房子太舒服，周围外卖商家也多，除了见崔雪郝和姑妈们，出门的需求几乎不存在。
很快到了观澜府，打开门的瞬间，闻到屋里熟悉的气息，季檬感觉到了一种回家的舒适和放松。
意识到这种情绪时，她心里小小忐忑了一下。
这房子才住了三个月左右，就能让她有安全感。
不论是之前在北阳租房，还是小学初中高中住在三个姑妈家，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回家”，也就是从一个空间到了另一个空间，没什么特殊的。
季檬转过头，下意识想偷偷瞅眼沈鹤霄。
结果，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询问的语气：“怎么了？”
季檬坐在脚凳上换拖鞋，知道他肯定听不懂，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说：“回家了。”
沈鹤霄顿了下，站在原地，伸手轻摸了下她的脑袋。
“嗯，回家了。”语气很认真
吃过晚饭，季檬没有着急回屋，像是有某种奇妙的默契一般。
两人一起在厨房收完碗筷，一前一后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并排坐好。
谁也没有先开口。
包括电视之内的电子产品都没有被打开。
这安静的气氛，就像是要谈什么要紧正事的前兆。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季檬先打破了沉寂。
她本来打算瞎胡说点无关话题来调节气氛，例如“要不要看个电视”“刚才的菜挺好吃”之类的
但最终还是没说这些。
季檬声音很轻，带着某种不确定，平视着前方黑黢黢的电视机屏幕。
“你有没有觉得，跟之前相比，我们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沈鹤霄看向她，轻抿了下唇，几秒后肯定道：“是不一样。”
不痛不痒地四个字，低沉的语气，在季檬脑袋里反反复复回荡了很多遍。
起了个大早，昨晚因为生物钟很晚才睡。
早上一杯美式，中午一杯拿铁，大半天都在高强度用脑，她现在这点儿精神全靠咖啡.因强撑着。
身体亢奋，思维凌乱又迟钝
旁边，沈鹤霄的状态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眉头不自觉皱着。
在学校的时候，季檬一路上给他牵着手。
虽然途中好像想甩开，被他摁住了。
嗯，前几天还抱他了，抱得很紧。
虽然是因为看电影。
在他的认知中，拥抱这种事是很亲密的，排除之前为了演戏、熟睡做梦意识不清醒的几次特殊情况。
本以为她的意思几乎明确了，但隔天季檬就又不理他了。
抱都抱了，跟没事人一样。
他天天在家，季檬就天天把自己关到卧室里。
吃饭也不和他一起。
迟钝如沈鹤霄，也感觉她是在刻意躲着他。
直到周五开完会，沈鹤霄回实验室跟学生宣布以后都正常双休，在他迈出实验室门那一刻，回了下头，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抱在一起无声欢呼。
据他所知，这两人不是情侣关系。
于是，他更不确定了。
沈鹤霄也目视前方，看着前方黑黢黢的电视屏幕。
他记忆力挺好，很快就想到前些天季檬说，人生很长，未来的五十年，说不定会喜欢上谁。
又想到下午报告厅门口，那个看起来很阳光很有活力的年轻男人。
沈鹤霄一时间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
眼皮直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侧头看了眼安静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女孩，没再犹豫，伸过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
季檬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大眼睛像小鹿似的扑闪两下。
手上的触感十分清晰，似乎心脏也被牵着跳动，一下又一下，很重。
空气中有他身上的薄荷香味，睡衣也是之前她买给他那件。
终于，耳边传来沈鹤霄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稍有些哑，语速缓慢。
“是、这种不一样吗？”
第43章 43
#43
很长一段时间, 季檬都试图在他身上寻找确定的答案。
但他情绪太不外露了，成天顶着一张火都不一定能烧穿的冰块脸。
而且，试探几次之后她发现, 似乎也不能用适用于寻常人的逻辑来揣度他。
毕竟，网上曾经说，博士就是社会上的第三类人, 学物理的更是跟其他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这两项沈鹤霄都占了, 除此之外, 他还在不到三十就评上了副教授, 研究成果即将达到评教授的要求。
四舍五入，他就是个外星人。
但即使是外星人, 这个行为的含义也十分明确。
季檬脸很红,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咬咬唇, 没把手抽开：“对。”
感觉手背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但肯定是心理作用。
维持这个姿势，两人僵了会儿, 手机突然响起嗡嗡的振动声。
两个手机，同时。
在安静又气氛微妙的客厅, 这振动声堪比惊雷
像是遭雷劈一样, 季檬迅速把手收回来, 沈鹤霄也侧过头，去拿自己的手机。
他那边是微信语音。
季檬这边是微信消息, 一条接着一条，频率极快。
她沉出一口气, 心跳的速度还没降下来, 解锁屏幕，看到了崔雪郝头像上角还在持续上升的红圈数字。
【啊啊啊！这也太犯规了。】
【嗑死我了, 天，你和沈教授真的是假的吗？】
【如果还是假的那这也太真了吧！】
“？”
季檬疲劳过度，看着这真真假假的混乱句子脑子更晕。
这三句话之后，就是成堆的截图。
她点开一张。
看起来像是什么论坛界面，标题是“我看到物理学院沈教授和他老婆了！”
季檬眨眨眼，一张张划着截图里那些照片和评论。
1L：「沈教授居然结婚了吗，是谈恋爱还是结婚啊？今天下午在六食堂那边跟一个漂亮妹子手牵手」
「图片:/图片:/图片:/」
2L：「物理学院速速来报——沈教授已经结婚了哦，猜测是暑假的事，这学期上课手上都戴了婚戒的~」
3L：「这漂亮姐姐是谁啊，看着年龄不大，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师生恋omg？」
从崔雪郝发给她的截图来看，这帖子已经盖了至少二百多楼了，都是八卦沈鹤霄的婚姻情感状况，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场合拍他的照片。
其中很多照片，季檬都没看过。
她手机虽然贴了防窥屏，但还是下意识往远离沈鹤霄的角度偏了偏，点开放大，一张张翻着。
这男人的脸真是绝了
各种死亡角度、死亡灯光都能抗住。
季檬一边看手机，一边听到身边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你们明天到？”-
“我有空的，我去机场接你们。”-
“不用加班，没事。”-
“嗯，我问问她，有时间就带上她一起去。”
几句话就挂断了，季檬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刚才手背上的温热触感也似乎还在。
她转过头，偷瞟了一眼沈鹤霄。
正好，他也在看她。
对视一眼，季檬不太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但沈鹤霄仍看着她，声音低沉好听，在这种有一丝暧昧残存的气氛下，莫名撩人。
“我养父母明天回国。中午到，我去机场接他们。”他顿了下，问：“你有空一起去吗？”
季檬想也没想就点头：“好，一起去。”
刚才的话题被中断，现在似乎就续不上了。
正犹豫着怎么重启话题，或者回屋先睡一觉拯救她混沌的大脑，季檬就听到旁边的声音。
“你怎么想？”
季檬咬咬牙，精神又高度紧张起来。
沉默的两三秒，沈鹤霄又缓慢地说：“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补充：“如果困了，先回屋睡觉。”
他看出她累了，在车上就一直打哈欠，看东西眼神都不太聚焦，话也比有精神的时候要少太多。
刚才碰到她时，能感觉到她手背冰凉。
季檬坐了会儿，站起身，做梦似的走到起居区域的入口。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迷迷糊糊的：“那等我睡醒吧，反正名义上都已经嗯。”
沈鹤霄也：“嗯。”
**
也是奇怪，卧室里都是她的沐浴液和常用洗衣液的味道。
按照条件反射，季檬闻到这熟悉的味道理应更困，但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立刻清醒了。
咖啡.因害人
季檬晚上的直播是请过假的，因为不知道今天的比赛会多长时间结束。
卸了妆之后，她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之前猜不透沈鹤霄什么意思的时候，她每次见到他都抓心挠肝，想说又不敢说。
现在知道了，季檬心里那块大石头似乎还是悬着。
比先前的高度下坠一些，但还远达不到完全安心的程度。
同一屋檐下共处三个月，季檬感觉，对他的了解还是浮于表面。
内心会有波澜，对他产生成年人的想法，也大概是被皮相吸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没什么不对。
可沈鹤霄呢？
他的生活过于简单，三点一线，似乎除了日常的吃饭睡觉需求，就只有那些科研和教学工作。
也许是住久了，日久生情
也许是二十多岁年轻男人的正常需求
反正，按沈鹤霄这个性格和处事方式，在和她结婚之前，也不太有可能跟别的异性像这样长时间相处过。
季檬在枕头上把自己翻了个面，又想起大学时期那段长达六年的过家家般的恋爱。
也许勉强称得上是恋爱。
一时兴起，互相不了解的时候确定了关系，越了解越觉得无趣，到最后，变成了索然无味的摆件。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季檬拿出手机，习惯性打开猫爪直播平台。
这一打开，就发现她后台的私信和评论数量都爆表了。
季檬有些疑惑地点开后台。
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多啊这显示的数字已经超过平时每天的n多倍了。
难道是因为她今天去解说了比赛？
季檬随机点开了一条私信，扫过去，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的观众，都知道她结婚了，然后都来问。
「泥姐，刚才周辰老师直播说你结婚了，真的假的！！」
与此同时，付梓芮的消息也嗖嗖嗖弹出来，问她要怎么处理，直播账号开始掉粉了。
“”
季檬头痛地揉揉眉心。
怎么什么事情都赶在同一天呢！还是她无力思考的时候。
这个周辰也真是，嘴巴真的太大了。
让他不用保密，但也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他直播的时候广而告之。
季檬举起手机，给付梓芮回消息。
【不处理，明天直播的时候我承认就行了。多大点儿事，我就一小游戏主播，又不是娱乐圈明星。】
而且，娱乐圈明星也不是没有公开宣布婚讯的。
付梓芮：【行吧，但是总会有一些男友粉，可能之后一段时间收益会下降。】
付梓芮：【过了这段时间又会稳定，你有个心理准备。】
季檬：【ok~】
翻了一会儿观众的私信和评论，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骂人的也有，季檬看到后来就免疫了，退出app，想了想，又去找苏城大学论坛的网址。
该说不说，崔雪郝截图的那几张里，沈鹤霄被抓拍的照片是真的好看。
而且，除了上次公众号里那段夏令营讲课视频，季檬几乎没见过工作状态的他，作为大学教授的他。
站在讲台上，或是立着“沈鹤霄”桌签的研讨会上，严肃专注，仿佛闪闪发光。
跟居家的时候不太一样。
这种反差好像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而且，再看看这些照片，也算是单方面了解他。
季檬这样想。
**
这论坛很快就被她搜到，但意料之外，灌水讨论区需要密码才能进。
季檬只好去问崔雪郝要个账号密码，对面秒回，发来两串数字。
“”
崔雪郝突然有了双休，也真是闲的没事做，居然能秒回消息，还有空刷学校论坛里的八卦。
季檬登陆之后，发现那条跟沈鹤霄有关的帖就在最上方。
她一路划下去，看看照片、看看讨论，划到后面半段，表情突然僵住。
298L：「啊我知道这女的，是个游戏主播，猫爪平台的。」
299L：「女主播？？确定没看错？沈教授结婚对象是个女主播？？」
301L：「确实是，校电竞队今天在打高校联赛，还请了这个主播过来的。」
303L：「呃一时竟不知怎么评价，这文化水平是不是相差太多了？」
304L：「啊啊啊沈教授为什么会找个女主播结婚啊，完全不配啊，我真的不理解！」
不知为什么，看到猫爪后台评论和私信的时候，季檬都没什么波澜。
反倒是看见这几楼论坛讨论，心里突然拧拧巴巴的不舒服。
当然，后面也有几楼是来当和事老的。
309L：「女主播怎么了，长得挺好看的啊，而且，沈教授想找谁当老婆还要你们理解吗？有这时间不如多看点书，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化水平。」
310L：「楼上什么鬼，就你爱看书，你爱学习你还在这刷论坛。」
这楼几乎刷新一次就有新消息，无比热闹，吵架的、八卦的、说闲话的，什么样都有。
季檬不知道刷了多少次，身心俱疲，终于把手机熄屏，扔到一边。
难得不用直播的夜晚，她把窗帘拉上，躺回床上。
还没到零点，卧室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大概是沈鹤霄去书房了。
季檬闭着眼，迷迷糊糊在想，他书房里那些书，她一本也看不懂。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玩游戏，然后靠这个赚钱。完全可以叫做胸无大志。
可沈鹤霄呢？
研究领域都离开地球了，前途大好，说不定未来有什么重大科学发现，还能造福全人类。
论坛里那些人虽然是说闲话，但也是事实。
他们之间，真的差距太大了
隔天，季檬被闹钟叫醒。
因为喝咖啡失眠，生物钟也还不正常，起床时，脑袋仍然很痛。
但今天跟沈鹤霄约好，上午要一起去机场接他的养父母。
不论他们之间实质关系怎样，分内之事她还是要做好。
毕竟沈鹤霄之前也陪她见过那么多次姑妈们，在他们还不熟的时候。
季檬没着急化妆，时间来得及，洗漱过来，她踩着拖鞋推开卧室门，去厨房找吃的。
客厅空无一人，她拉开厨房门，打开冰箱上下看了几眼，就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沈鹤霄声音有些哑：“醒了？”
季檬轻“嗯”了声，没转头看他。
下一刻，他走到她身边，抬手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吐司、培根和鸡蛋。
“我来。”
离得很近，季檬不由深吸一口气，温热的气息似乎就在她耳边，挠得她有点痒。
她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看着沈鹤霄的动作。
他很熟练地从消毒柜里拿出几只餐具，将睡衣袖口挽起一截，腕上有只银色的腕表，隐约能看见小臂上的肌肉，还一道又一道伤疤。
打散鸡蛋，往锅里倒油，很快，煎出一个卖相很好的三明治，又给她微波了一杯牛奶。
季檬像个嗷嗷待哺的小朋友一样，端着盘子和杯子出了厨房，端正坐在餐桌上。
沈鹤霄大概已经吃过了，但也没走，收拾完厨房就也来到餐厅，把她对面的椅子拉出来，身形笔挺地坐在那里。
季檬咽下一口牛奶，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沈鹤霄：“很小的时候，大概小学吧。”
季檬点点头，吃了一半三明治，又问：“那你为什么会选择研究物理？”
她尝试着，先去了解他。
不像见姑妈前那次，只问了像是漫画人物介绍卡上的一些基本信息。
沈鹤霄答：“从小就擅长数学和物理。”
季檬又追问：“那天体物理呢？你是喜欢宇宙吗？”
沈鹤霄默了下，看着她小口小口咬三明治的样子，莫名可爱。
他声音轻了些：“也算是。高中的时候，你送过我一本天文相关的杂志。你应该不记得了。”
季檬恰好是记得这件事的，那书店买一送一。
她随口道：“记得啊，《走进天文》，是叫这个名字吧？”
沈鹤霄抬眸，语气变得温和。
“嗯。”那本书现在还在他的书房，国内国外搬了好几次家都没丢过，他说：“是这本。”
片刻后，季檬低下头去吃三明治的最后一个小角。
沈鹤霄看着她，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
季檬擦干净手，看到他脸上的笑意，错愕一瞬。
她抿抿唇，犹豫着问：“你知道苏城大学有个论坛吗？”
沈鹤霄：“不知道。”
“论坛怎么了？”他问。
季檬手握在装牛奶的杯子上，漫无目的地晃着。
半杯牛奶和麦片融合，过了会儿又沉淀。
她盯着杯子看，声音很小，小心翼翼地试探：“就，我们昨天被好多学生拍照发在论坛上。他们都说，我们…不合适…”
沈鹤霄眉心微蹙，语气中情绪不明。
他抬眸看她，低声：“…怎么会。”
第44章 44
#44
季檬也看他一眼, 声音还是不太有底气。
“不会吗？”
沈鹤霄眉心依然蹙着，眼神复杂，“哪里不合适？”
季檬不说话了, 继续晃手里那只装牛奶的杯子。
反问来反问去，好像有点幼稚，像小学时候玩的“反弹”“反弹无效”“反弹无效无效”的弱智游戏
片刻后, 她咬了下唇, 开口先说了一条：“你学历太高了嗯, 不止学历。”
“？”
沈鹤霄不明所以, 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懊恼。
“这有什么关系吗。”
季檬没回答，捏着牛奶杯继续：“而且你研究的是物理, 还是天体物理。都超出地球了”
“”
沈鹤霄更不明白了：“那是研究方向。研究天文, 我也还是居住在地球上。”
顿了下, 又补充一句：“跟你一样, 生活在地球。”
他说这话时很一本正经，季檬莫名就笑了一声。
沈鹤霄：“？”
季檬咕咚咚把最后半杯牛奶喝完, 不论是出于小矜持，还是想在仔细考虑, 没继续这个话题。
她拿着杯子站起身, 路过沈鹤霄时, 抬起胳膊拍拍他肩膀。
“沈老师，收拾收拾, 我们去机场了，不是还要去接叔叔阿姨吗？”
沈鹤霄抿抿唇。
听到身后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他坐着没动, 又抿唇。
思来想去，没明白这女孩儿是什么意思。
被拒绝了？
好像也没有。
他缓缓沉出一口气, 把餐桌上的空盘拿起来，也送去厨房洗
季檬回卧室之后，在放化妆品的陈列柜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套不常用的大地色系眼影和奶茶色口红，化了个温柔又乖巧的淡妆。
毕竟是第一次见沈鹤霄的养父母，总是要给他们留下些好印象的。
嗯，不管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都很有必要。
忙活了快一个小时，又从箱底翻出一套浅色长裙和小外套，打扮得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照了n遍镜子。
直到不得不出门的时间，她才去到客厅。
沈鹤霄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等她。
白衬衫和卡其色的裤子，看起来还是同色系。
季檬不好意思多看，移开了视线。
“走吧。”
沈鹤霄：“好。”
总觉得她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
九月中旬，外面下着小雨，空气里有潮湿的水汽，闻起来很舒服。
去机场的途中，季檬坐在副驾驶，心里莫名紧张。
回忆起来，上次在视频里见面都完全没紧张，这次怎么就很慌
她忍不住问：“你养父母是哪种性格啊？就视频里见过一次，没太看出来。”
沈鹤霄淡声：“他们感情很好。养父对养母很好。”
季檬：“脾气呢？”
沈鹤霄想了想，“也很好。”
“”
季檬问完才反应过来，沈鹤霄对身边人的情绪似乎很不敏感，更别提总结性格脾气了。
问他约等于白问。
季檬决定还是求助网友，虽然上次刚被沙雕网友坑骗过。
她打开小地瓜app，搜“见男”，刚打出两个字，第一个关联词条就是“见男朋友父母注意事项”。
四舍五入，这条应该也能有用。
季檬点进去，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头晕，戴上蓝牙耳机，直接点开了一个高赞的视频。
视频博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一次见男朋友父母注意事项，建议姐妹们收藏点赞！”
“首先，恭喜姐妹到了见家长环节，先提醒大家，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这本来就是双向选择的过程。”
“见面前，我们先要做些准备工作”
视频全程有六分钟，全部看完之后，季檬感觉心里有了些底，摘下耳机。
而后，就听到身边男人低沉的嗓音：“这真的有用吗？”
“？”
季檬愣了，歪头看他，迟疑着问：“你听见了？”
沈鹤霄目视前方，“当然。我听力没问题。”
“？”
季檬又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靠，刚才耳机没连上啊！
她就说，这音量调到最大怎么还是感觉怪怪的！
与此同时，想到开头博主说的“男朋友”三个字，她的脸唰一下红了。
季檬简直恨不得原地隐身，或者找个洞钻进去。
但车子正行驶在机场高速上，总不至于打开窗户跳车，她还得跟沈鹤霄身处同一个空间。
下一刻，好不容易从尴尬中缓过来几分，沈鹤霄又说话了。
“比如进门把鞋摆整齐这一项，应该用不到。他们这次住酒店，下午还有别的安排，我们只会一起在餐厅吃顿午饭。”
“”
天知道季檬多想念沉默寡言状态的沈鹤霄。
她深吸一口气，别开头，心虚地说：“我就是正好刷到这个视频。”
“你知道吧，大数据推荐的我刷到就随便点开看了看。”
两秒后，沈鹤霄毫无情绪的：“哦。”
**
机场的停车场和国际到达层还有很长的距离。
下车后，走了几步，沈鹤霄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她一眼，把胳膊抬起一小截，往她这边伸了伸。
季檬摸摸鼻子，若无其事地挽住他。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航站楼，大概是外貌都很出众，一路上收获不少回头率。
最后上电梯的时候，季檬看着镜子里他们的影子，也觉得这画面引起极度舒适。
今天没穿太高的高跟鞋，她比沈鹤霄矮了一个头，挽着胳膊，小小只在身边，看着就挺配的
这么想着，季檬默默低下头，心里直发痒。
沈鹤霄养父母的飞机已经落地，大概是在取托运行李，两人在出口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两张有点面熟的脸出现。
沈鹤霄的养母比视频里看着更年轻，气色更好。
养父西装革履，梳成背头，高个子，气场很强。
季檬先笑着朝他们挥挥手。
隔着一条警戒线架，他的养母赵孟琴也笑起来，热情地朝着他们挥挥手。
距离渐近，赵孟琴快步走到眼前，脸上的笑容很温柔：“檬檬吧？早都应该见面了，之前国外的事一直没忙完，最近才抽的开身。”
季檬叫了声“爸妈”，声音甜甜地应：“您工作重要，本来应该我去美国拜访您的。”
赵孟琴拉住她的手，笑着说：“过来累了吧，走，别在这站着说话了。鹤霄微信上说你们也没吃午餐，正好一起。”
沈鹤霄垂眸，看见季檬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而和赵孟琴手牵手，快快乐乐往电梯方向走。
于是，他只能和养父一起默默跟在身后。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养父朝着他耸耸肩，也是无奈的表情
聊天这事，季檬在行。
上次视频就知道，赵孟琴也是爱聊天的，线上线下区别不大。
季檬放下心来，问：“这次你们回国会待多久啊？如果有空，我带您去附近玩一圈。”
赵孟琴笑：“最多也就一周，我倒是没什么事，你爸公司的事走不开，刚在飞机上还回邮件呢，忙得要命。”
季檬点点头：“那真是太遗憾了欸？爸回美国的话，您是不是能在苏城多住一阵，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飞这么久。”
赵孟琴压低声音：“那他肯定不高兴。表面上不说，到时候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害，这么多年了，还是离不开我。”
季檬不自觉露出羡慕的目光。
而且，她已经很多年没叫过“爸爸”“妈妈”这种称呼了，虽然有点不适应，但莫名觉得温暖。
赵孟琴继续笑着说：“以后我们的生活和工作重心就都在美国了，这次回来，除了他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还要把苏城的几套房子卖了。”
“空着也是浪费，有几套已经在鹤霄名下了。剩下的就打算挂出去，一次性卖掉。”
有钱人的世界一言难尽。
季檬尽量保持平常心地说：“原来如此，那应该也不麻烦，找中介就可以。”
赵孟琴点头：“对。但是很多东西我想亲自过去收拾，之前总是国内国外飞，这次打算全都搬过去了。”
季檬很热心地说：“那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
赵孟琴看向她，“好啊，还有些是鹤霄小时候的东西，正好你们拿回家。”
车子停到餐厅，下车时，沈鹤霄再次看一眼季檬。
她会意，很自觉地挽住他胳膊。
沈鹤霄唇角弯了一下，带着她进去。
订了间高档餐厅的包间，季檬和他并排坐，两张椅子离得很近。
吃饭全程，两个男人都很安静。
灯火辉煌的包间里，全是赵孟琴和季檬的声音。
话题一个接着一个，没什么主题，说到哪算哪。
“你们有空可以来美国玩。檬檬去过普林斯顿吗？鹤霄在那里读了几年书。在新泽西州，建筑很好看，可以让他带你去参观。”
季檬摇头：“没有。”
她还真没去过美国，做主播之后，旅游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还大都是国内短途。
“那等不忙了就去！”
赵孟琴笑了下，徐徐说：“鹤霄博士期间的导师很看重他的能力，一直想留他在那边的实验室继续工作，我们也很支持。”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可这孩子博士读完就非要回国，直到现在我们也都不知道为什么。”
闻言，沈鹤霄低下头，表情不太自然。
季檬也有点好奇，他在苏城这边好像也没什么亲人了。
她侧过头，用胳膊肘戳戳身边的人，轻声问：“为什么啊？”
第45章 45
#45
沈鹤霄给她夹了一只虾仁, 轻抿着唇。
而后，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但语气很不自然, 四个字挤出来像是机器人的语调：“因为你在。”
包间霎时安静下来，季檬嚼虾仁的声音通过骨传导显得特别响亮。
不知过了多久，先是赵孟琴笑了声：“鹤霄结婚之后, 居然也会说甜言蜜语了。我和你爸结婚二十多年, 他都还没学会呢。”
“瞧瞧, 鹤霄耳朵都红了。”
季檬咽下那口虾仁, 也是无语。
她又歪着脑袋扫一眼，发现他耳朵还真红了。
沈鹤霄被她教着演了几次戏, 现在已经能无师自通, 自创剧情, 虽然演技和“台词”功底有待提升。
所以, 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沈鹤霄回国的时候，她还在北阳念研究生呢, 面都没见过，话也没说过。四舍五入约等于不认识。
还“因为她”？
季檬抬起手, 想给他一掌。
快碰到的时候, 才突然觉得人家养父母还在, 当着他们的面使用暴力，似乎影响不好。
于是, 她的手掌重重抬起来，最后只轻轻落下去, 拍在他胳膊上, 更像是打情骂俏。
沈鹤霄侧眸看了她一眼，随后立刻转回头, 又给她夹了一只虾仁。
话题被赵孟琴转到别处，开始说中美两国的文化差异，各地的风土人情，季檬也跟着聊起来，都没再提刚才沈鹤霄千难万难憋出来的那句甜言蜜语。
后半场饭局，沈鹤霄更安静了，不光没说话，低垂着眼眸，连筷子都没再动过
离开餐厅，时差原因，赵孟琴和沈父要先回酒店补眠，下午还约了国内的合作伙伴见面。
送他们过去之后，车内只剩下季檬和沈鹤霄两个人，正往回观澜府的方向开。
离得挺远，季檬手机连上车载音响听歌，听着听着，总觉得气氛有哪里怪怪的。
等红灯和堵车期间，几次转过头跟沈鹤霄对视，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车子再开始行使，他就转头目视前方看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直到进家门，他还是一句话没说。
季檬换了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语气带着困惑：“你有话要说吗？”
沈鹤霄低头，居高临下盯了她很久，毫无起伏地挤出几个字：“其实也没有了。”
季檬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好吧。对了，阿姨说这次回国要卖房子来着，还有些你的东西，叫我们有空过去搬回来。”
往里走，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她继续道：“到时候再看吧，如果我们都没空，就叫搬家公司过去。应该，也不多？”
“嗯。”沈鹤霄想了想，淡声：“可能只有一些书、学习资料，小时候的玩具。”
季檬点点头，看了眼时间，打开电视。
她没刻意挑节目，直接选了电视直播，对着遥控器摁了几下，换到一个播台湾古早偶像剧的频道，拿起手机来玩。
沈鹤霄静了片刻，也拿过旁边的平板。
打开文献之前，他扫了眼电视屏幕上的画面。
好像是一对夫妻或是情侣，也是坐在沙发上，女人靠在男人肩上，上下蹭来蹭去，过了会儿，又端起同一杯饮料，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沈鹤霄多看了几分钟，扭过头，又看看身边的女孩。
她正抱着贴了防窥屏的手机戳戳点点，唇角扬得老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沈鹤霄也没再看那电视剧，打开了平板上的文献
季檬正在跟崔雪郝聊八卦，正聊得开心，聊天框左上角的数字快速上升。
本以为是哪个群聊的消息，她没管，继续看崔雪郝发来的搞笑段子截图。
正乐着，大姑季英的电话打进来了。
季檬按下接听，语气中笑意满满：“怎么了大姑？”
季英的声音很严肃，像是以前训班上不听话的学生那样，听得她笑容瞬间消失。
“你之前不是说在找工作吗，现在是在干什么，找不到工作可以慢慢找，咱们好歹是硕士毕业，书香家庭出来的，怎么也不能干不正经的工作，叫人知道了该怎么看你？”
“？”
季檬被这一顿念叨给说懵了，调成扬声器播放，去查看刚才的消息。
都是季英发来的，文字内容跟她刚才说得主题差不多，只是，最上面还有一段视频号的链接。
点开来看，发现是类似于那种八卦新闻的剪辑。
短视频，先把前些天她和沈鹤霄在苏城大学手牵手走路的照片贴上去，而后，又剪了一段她直播视频的回放。
好死不死，剪进去的那一段，她还是粉头发，妆画得特别浓，穿得还是朋克风晶晶吊吊的背心裙，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正经人
瞬间明白了大姑在发什么火。
她估计是从哪刷到这条视频了。
季檬深吸一口气，调回扬声器，把手机贴到耳朵旁边，认真解释：“大姑这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就是游戏主播，每天就开着摄像头打打游戏，跟那些淘宝卖货的主播一个性质，你和二姑她们不是也常看吗？”
季英：“好，我修改一下措辞，不是不正经，是不正式。刚才我去查了一下，你做这个主播，有六七年了，大学开始的？”
季檬皱着小眉头靠在沙发上，老实答：“对，大二。”
季英冷哼一声：“怪不得考研没上岸，最后调剂去了个别的院校。合着你上大学都在瞎忙活这些。”
“”
季檬小声嘀咕：“也不能说是瞎忙活。”
季英：“鹤霄知道吗？”
季檬下意识看他一眼：“知道。”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季英叹了声气，语重心长地说：“檬檬，你不会真打算把这个当成工作吧？你都二十五岁了，之前玩玩闹闹也就算了，还是得找个正式工作的，你现在也成家了，该多为以后考虑，干这个一天能赚多少钱？”
季檬参考近期流水，保守点说：“三千多吧”网站分成之后。
季英开始念叨：“你看吧，这肯定没有五险一金。你硕士毕业一个月三千多，就算其他都是鹤霄花钱，你自己逛逛街吃吃饭就一分都剩不下了。”
季檬也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大姑，是一天三千多”
“”
这次，轮到季英不说话了。
电话还没挂，但是也没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句：“这事我们再商量商量，你这周六回来我们当面说。”
季檬扬起脑袋，望着天花板拖长音应了声：“好。”
她还挺了解大姑的，这就是要再想想理由，准备好了再继续劝她的意思
挂断电话，旁边，沈鹤霄放下平板：“怎么了？”
季檬撇撇嘴：“我直播的事露馅了，让我周六去她家，估计要开个批.斗会。”
沈鹤霄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们不让你做这个？”
季檬还是倒在沙发背上，忧心忡忡地解释：“做老师的，思想比较传统吧总觉得有编制的或者那些传统职业会比较稳定。”
“唉，认知不一样，没办法，所以我打算一直瞒着她们的。”
沈鹤霄默了下，说：“周六我陪你一起。”
季檬瞅他一眼：“陪我一起挨批？”
“”
沈鹤霄坚持，思忖着说：“我可以帮你解释。”
季檬唉声叹气地琢磨：“你肯定说不过他们算了，陪我去也挺好的，有外人在，她们兴许能少说我两句。”
听见“外人”两个字，沈鹤霄没说话。
静静思考一会儿，季檬突然又撑着下巴，小声嘀咕：“你说，要不然我还是找个工作看看？但我学的是管理估计不太好找，而且刚开始上班，一个月工资真不一定有我直播一天赚得多。”
沈鹤霄想了想，认真说：“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也不是非要做什么。”
季檬转过头看他，清俊的侧脸让她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而且，莫名心里就有了底气。
她没过脑子，几乎是脱口而出：“能再抱一下吗。”
沈鹤霄：“”
明明关系还不清不楚的，但是，好像又没法拒绝。
他沉出一口气，很小幅度地朝她伸伸胳膊。
季檬钻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味，才恍惚觉得这行为有点越界。
她闷闷地说：“再一再二就能再三，我这算不算是占你便宜啊？”
“”
沈鹤霄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时无言。
季檬没听到他说话，又继续：“如果你介意以后我们就保持距离，实在不行，你可以拟个离婚协议书，或者我们先分开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也许潜意识觉得他不会，也许只是想继续试探他的意思。
沈鹤霄脸色沉下来，推开她。
“你”他说出一个字，没了下文，站起身：“我回书房。”
下一刻，季檬看到他渐远的背影，冷森森的。
她愣愣坐在沙发上，似乎脸颊还残存他身上的温度
心脏像是被拧了一下。
领证之后，住到这里，她和沈鹤霄相处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积极向上的。
但真实的她就是会不过脑子地乱讲话，会因为一些小事烦心，还会在意网上那些陌生人随口一句的恶语评价。
这些，沈鹤霄肯定理解不了。
他会反感吗？
开始纠结，就会不受控制地钻一些牛角尖。
季檬想了半天都没有头绪，关掉电视上的偶像剧，打算回房间。
路过书房，她脚步下意识停了几秒，在那扇紧闭的门前。
门内门外，好像就这样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季檬又不由有些懊恼，刚才好好的气氛，被她给破坏成这样。
她会不会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啊？
又暗自叹了声气，正准备离开，旁边门锁突然响了。
……
季檬慌忙迈出腿，假模假式，装作完全只是路过的样子。
沈鹤霄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的眼神似乎很复杂。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沈鹤霄先开口，声音很低：“我不介意你抱我。”
“但是比较介意你随便就提‘离婚’。”
季檬抬起头，发现他耳朵又有点红。
一瞬间就心软了，她摸了下鼻子，很心虚地小声说：“知道了”
她垂着脑袋，立刻又补充说：“我也没想要离婚，就是胡说八道的。不过，我确实还没考虑好毕竟我们才，三个月”
几秒后，沈鹤霄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都站在原地没走，季檬被这气氛弄得有点下不来台，正犹豫应该怎么办，听到身前男人的声音。
“那，”他语气僵硬，似乎也有些犹豫地问：“你还要继续抱吗。”
“！”那怎么好意思。
还问得还一本正经的，季檬脸有点烫，摇摇头：“你先去忙你的吧。”
“…哦。”
沈鹤霄又进了书房。
这次，没关门。
第46章 46
#46
这两天, 季檬经常发呆。
在家里偶尔遇到沈鹤霄，他对她的态度好像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要说“怠慢”吧，那好像也没有。
每天下午回来, 会给她准备晚饭，还全是她爱吃的菜。
饭后，沈鹤霄会抽出一点时间陪她看会儿电视, 闲聊几句, 然后才回书房忙他那些研究项目。
季檬也不知道, 沈鹤霄这算不算是在追她。
如果算是, 那他也太不主动了从小到大，追她的男生不少, 标配也都有情书、礼物之类的, 有些多才多艺的选手还会给他弹吉他唱歌, 或者做个表白小视频。
可季檬好像想象不到沈鹤霄追人的样子
他本就不是一个情感热烈的人, 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不急不躁的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转眼, 就到了周三。
季檬起床之后，接到赵孟琴的电话, 约她一起去老房子收拾东西, 这天, 沈鹤霄正好在学校有课程安排。
她抓紧时间拾掇拾掇自己，打车去赵孟琴发来的地址。
在苏城近郊的一片别墅区, 不远处就有山和湖，环境十分清幽。
赵孟琴穿着运动装, 去小区门口接她进去。
“檬檬你一个人来的啊？早知道应该去接你的。”
季檬点点头, 笑说：“没事，打车很快就到了, 也不算特别远。”
赵孟琴挽住她的胳膊往里走，“其实东西应该也不算多，但一会儿还是找个司机送你。”
“鹤霄是十六岁那年来我们家的，高中了，大部分时间也都住学校，家里东西不多，他那个房间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季檬说：“没事，正好我帮您一起收。”
赵孟琴笑：“行，这次也没请搬家公司和家政之类的。想着年轻时候的东西都是回忆，正好趁这次机会翻出来看看。”
两人挽着手来到一栋别墅，三层楼，还有小花园。
大概是定期有人打扫，总体还算整洁，除了客厅有点乱，摆着许多装了一半的箱子。
赵孟琴指指楼梯，“鹤霄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左转第二间，门口我放了个纸箱，你直接装就行。”
“好。”
推开门，扑面而来都是陌生的味道，一股柠檬香薰味，大概是保洁阿姨放的。
大概是很久没住过人，床上只放着床垫，用防尘的塑料布罩起来。
桌上架子上也都是空着，东西都在封闭的柜子里。
季檬先拿出手机，给沈鹤霄发消息。
【我帮你收拾东西了啊。】
顺便拍了张照发过去。
过了几分钟，沈鹤霄回复：【好。12点下课，如果还没收完，我过去找你。】
季檬：【小鸭子点头.jpg】
她放下手机，打开侧面一扇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参考书，还有几套未拆封的科幻小说，可能是赵孟琴他们买给沈鹤霄的。
季檬把门口的纸箱拖进来，简单粗暴地一摞一摞扔进去。
下层还有一些文具和本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那些本子的纸张都有些泛黄。
季檬随手翻开顶部的一本，发现是沈鹤霄的笔记。
字迹比现在还工整，一笔一划的正楷体，看着就是好学生的字。
中途，她还发现两本书中间夹着的一张照片。
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女人的样貌很清秀，薄薄的双眼皮，看着跟沈鹤霄有五六分相似。
季檬猜测，这可能是他的亲生父母。
她把照片收进箱子，又去收另一叠更旧笔记本。
大概也是学习笔记，季檬随手丢进箱子。
没想到这些本子太旧了，估计粘合处也有点开胶，这一丢，哗啦啦全都散架了。
季檬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打算整理一下重新放好，低头瞧了眼，不小心看到最顶上一张纸上的字。
[2007年8月12日，天气阴]
[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上学。晚上爸爸喝完酒回家，和妈妈又吵架了，一整晚都在房间里摔东西。]
看了两行，季檬就很有素质地移开视线。
但是，她真没想到沈鹤霄这样的人还会写日记！
而且，从2007年就开始写了。
她拿出计算器做了个减法，算出那时他才十二岁，刚上初中。
虽然她很好奇初中生沈鹤霄会在日记里写些什么，但还是得尊重他的隐私。
日记这东西，季檬小学也写过。
都是些很幼稚的话，长大之后有一次被三姑拿出来，她尴尬到脚趾抠出海景大别墅。
季檬把散落在箱子里的那些纸整理好，压抑住强烈的好奇心，去收别的东西。
只是，她无意间看见，靠后的一张纸上，好像还出现过她的名字
季檬越想心里越痒，像是被小猫挠似的难受，差点就想偷偷翻出来看一遍。
光是沈鹤霄自己的事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提到她的！
她去桌上拿手机，给日记主人发消息：【沈老师，你小时候的日记本不小心被我搞散架了，好多本】
又收拾一会儿，十二点，下课时间，终于收到回复。
沈鹤霄：【没事。】
季檬试探着问：【我可以看看吗？】
季檬：【你的日记。】
聊天框顶部闪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才弹出消息。
沈鹤霄：【不能。】
季檬：“”
沈鹤霄：【我现在过去。】
“”
**
苏城大学到这边的别墅区，大概四十分钟车程。
季檬很快就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完，把箱子封号口，又坐在椅子上玩了会儿手机，沈鹤霄还没到。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腰，准备下楼去看看赵孟琴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偌大的客厅空空荡荡，家具都罩上了防尘布，只有几个纸箱孤零零杵在电视机旁边。
季檬正环顾四周寻找，就听见三楼好像传来动静。
她又噔噔噔上到三楼。
赵孟琴正蹲在一个书房摸样的屋子里收拾东西，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你收完了？”
季檬点点头：“对，他房间的东西确实不多。要我帮您吗？”
赵孟琴笑：“好啊，正好翻到一张照片，檬檬你来看看。”
季檬走进去，在她身边蹲下，低头，就看见一张三人合照。
照片这东西，拍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时隔数年回头再看，就总是百感交集。
这也是季檬这么多年都没回自家老房子整理物品的原因之一，早已尘封的箱子柜子里，全是她小时候和父母的回忆，他们出去游玩的老照片。
她至今没有勇气去翻看那些回忆。
眼下的合照中，沈鹤霄站在中间，赵孟琴和沈父在他左右两边。
沈鹤霄的模样比现在要略微青涩一些，头发也更短，没戴眼镜，五官出众，表情却极为冷淡，跟季檬记忆中他高中时期的形象一模一样。
赵孟琴在一边解释：“这是我们刚收养他的时候。我和老沈年轻的时候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好几年都没要上，后来就想回国收养一个。”
“那会儿鹤霄的亲生父母刚去世，他还没成年，就被经办案件的警察送去了福利院。我们本来是打算挑一个年龄很小的孩子，但过去那天，就看见鹤霄在教室里看书，特别认真，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当时我们就改主意了，老沈也觉得鹤霄跟他读书的时候很像，当天就办了手续。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季檬听到，莫名心里一阵酸涩。
她好像从来没问过，高一那年，沈鹤霄家里发生了什么。
又听见身边，赵孟琴叹了声气，继续说：“鹤霄也挺不容易的，从小到大生活在那种家庭环境里，没有学坏，学习也没落下，一直很清楚未来想做什么。”
“但性格肯定是受影响的，所以不爱说话，不喜欢和人亲近，也不轻易相信别人。
刚跟我们出国的时候，我们还带他去过几次心理辅导，生怕有什么问题。”
季檬正准备开口问，但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
正常来说，他们都结婚了，沈鹤霄以前的事她应该是知道的。
问了说不定会引起怀疑
“好了，不说这些。你看那些，都是老沈年轻的时候捣鼓的玩意儿”
赵孟琴的声音还在耳边，一边说，一边叮呤咣啷收拾东西。
但季檬开始走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她刚才说的话-
沈鹤霄不容易相信别人。
那为什么当时她一个电话就能说服他去跟她领证结婚、假扮夫妻-
他不爱和人亲近。
那几个月前要他跟她一起演戏，光拥抱这个动作就“排练”了一个小时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小时候认识？
季檬越想越不明白，正心不在焉地帮赵孟琴收拾柜子，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
转回头，就看见沈鹤霄。
一身斯斯文文的白衬衫黑西裤，身形挺直，缓缓走进门。
两个女人几乎同时开口。
季檬摸摸鼻子：“你来了啊。”
赵孟琴：“欸，你怎么来了？”
沈鹤霄看着赵孟琴，回答她的问题：“我来接她回家。”
赵孟琴笑起来：“就说结婚之后你不一样了，真没想到，居然这么黏老婆。跟你爸一个德行，怪不得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
沈鹤霄抿抿唇，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季檬被打趣得也脸有点热，站起身小声道：“其实也不用你来接的。”
赵孟琴问他：“你下午还有工作安排吗？”
沈鹤霄：“没有。”
赵孟琴：“那就别着急走，来帮忙一起收拾东西。这房子也没住多久，没想到东西那么多，我一个人估计够呛。”
她想了想，开始指挥：“你们去书房收拾吧，主要是书柜里那些书，全装箱子里就行。”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被发配去了书房。
苏城地处珠三角，空气偏潮湿，这书房多年无人使用，又放了很多旧书，一进去，就隐约闻到股纸张发霉的味道。
沈鹤霄把外面的纸箱拖进来，又拉开一扇柜门，问：“我那间你都收拾完了吗。”
季檬：“对，装进箱子里了，你待会儿搬下去放车里就行。两个箱子都不大，后备箱和后座应该能放下。”
沈鹤霄看向她，嗓音低沉：“那你休息吧，我来收这些就行。”
季檬常年缺乏锻炼，现在确实胳膊有点酸，点点头，没跟他客气，去一边的老板椅上坐好。
“好，我看着你收拾。”
沈鹤霄的整理方式和她完全不同，所有书都是稳稳当当搬运到箱子这边，再整整齐齐按尺寸大小插缝放好。
季檬看得有些心虚，她都是毫无章法随手丢的。
等他回家之后拆开箱子，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高一后来是出国了吗？”
沈鹤霄：“嗯。”
季檬撑着下巴，又问：“那你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儿也住过一段时间吗？”
沈鹤霄淡声说：“当时想的搬去国外太麻烦，就放在这边了。”
“后来，假期有回来住过。”
季檬想了想，“是你去看我大姑那次吗？”
沈鹤霄：“对。”
那年她上大二，过去的时候，听她说谈了男朋友，做了游戏主播。
季檬安静了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搬东西的动静。
她犹豫了很久，轻声：“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高一那年你家里发生了什么”
沈鹤霄顿了下，声音也很低，回头看她一眼，“你想知道的话。”
“我可以跟你说。”
季檬说：“也还好，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
想到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又安慰道：“没事，现在生活很好就行了，都已经过去了。”
沈鹤霄又把两摞书放进箱子，缓缓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大概小学六年级，我当时的父亲意外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是我亲生母亲跟其他人的。再之后，他又没了工作，开始酗酒、打牌，喝多了回家会打人，还被牌桌上认识的人学着吸.毒。”
他六年级那年，爸爸突然阴沉着脸回家，把妈妈拉进卧室。
那是沈鹤霄第一次在家听到打骂和摔东西的声音。
其实，无论是生物学上还是心理上，他都不认为那人可以称作他的父亲或是爸爸。
小时候，他家里虽然不算富裕，但爸爸有个国企的工作，妈妈是全职主妇，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
从那天开始，一切就变了。
他晚上意外听到他们吵架的内容，才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孩子。
没过几天，因为醉酒多次旷工，那人又失去了工作。
那人把失业的原因也归结到妈妈和他的身上，从此一蹶不振，用家里的存款酗酒、打牌，认识了一群混社会的狐朋狗友。
每次醉酒回家后，那人对妈妈的打骂侮辱也变本加厉。
妈妈也觉得这事是她不对，至少不应该隐瞒，所以任打任骂，从不还手。
沈鹤霄当时年龄太小，想保护妈妈，但力不从心，只会一起被那人打骂，喝醉的人下手没轻重，到现在那些伤疤还很清晰地留在他身上。
几年时间，他听遍了这世界上最难听的侮辱和诅咒。有针对妈妈的，也有针对他的。
再长大些，那人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母亲为了养他，也开始出门打工。
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基本上都只有他一个人。
妈妈也承受着精神和身体双重压力，有时情绪崩溃，会大哭大喊着对他说：“我就不应该生下你，如果没有你，一切都好好的。”
沈鹤霄回忆着，继续简短地概括：
“我高一的时候，先是亲生母亲不堪压力，在我上学的时候开煤气自杀，两天之后他吸.毒的事又被警察查到，逃跑的时候出车祸了。”
当时的警察和社区工作人员都很专业，为了保护他，没有让这事发酵扩大。
邻居都不了解具体情况，学校里，也只有校领导和班主任知道。
说实话，出事的时候他反而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没有伤心难过，也没有解脱的感觉。
也许是家里那种状态持续了太多年，早就麻木。
他不知道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偶尔想不明白的时候，会去天台坐很久，思考生死、思考人类和宇宙、思考自己是否有必要继续活着。
直到父母相继离世，他麻木地被警察带走、被询问了解情况、被送去福利院、再遇到现在的养父母
两段话就概括完，季檬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可以简单地把家里情况概括为：父母出国之后离婚，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把她交给亲戚抚养长大。
但其中省略部分的那些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比如，小学的时候，她会因为亲戚的一句话难过，会深夜偷偷哭着背诵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拿出他们买给她的玩具。
会借用姑妈的手机，给他们发很多短信，但大多石沉大海。
后来上初中，可能是压抑太久，她的叛逆程度比一般青春期少女要严重许多。
想等来爸爸妈妈的电话，哪怕是训斥她一顿也好。
可是，最后只等到了姑妈们对她的训斥，说她不听话、不懂事。
再后来，她懂事了，但那些回忆，也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还是脑补了沈鹤霄省略掉的内容，季檬鼻子一酸，眼睛也红了起来。
也真是奇怪
这么多年，她都很少哭的，几乎已经能稳定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
可最近总是想哭，很容易脆弱，每次还都是在沈鹤霄面前。
季檬站起身，绕过脚边的大箱子，走到他面前。
沈鹤霄转头时，就看到她红得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错愕一瞬：“我没事的，你刚才也说了，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
他这话一说，眼前女孩儿的眼泪马上就掉下来。
沈鹤霄抬起手，安抚般揉揉她脑袋，半真半假地说：“真的没事。我现在想起来，也都没什么感觉了。”
话音刚落，女孩儿仰着脖子看他，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语气很认真。
“就算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前后矛盾的一句话，但沈鹤霄听懂了。
他沉默片刻，心情复杂地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只说：“好。”
“你别哭了。”
最近她好像经常哭，像小时候一样。
哭得他心里钝钝的难受
第47章 47
#47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 赵孟琴来书房时，站在门口，就看见沈鹤霄冷着一张脸穿梭在书柜和箱子之间整理东西。
旁边, 季檬可怜巴巴地坐在椅子上，双脚也打上来，抱着膝盖, 眼眶又红又肿望着他, 抽着纸巾擦鼻涕, 脸上还全是泪痕。
赵孟琴心里“铮”地一声响, 拧着眉头就冲进来：“鹤霄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欺负檬檬了！吵架就吵架, 你看人檬檬都哭了, 你都不管她, 还在这收拾东西呢！”
沈鹤霄转回头：“”
季檬也抬起眼：“”
真是冤枉大了。
不久前, 季檬开始哭就完全停不下来。
先开始，钻到沈鹤霄怀里, 他毫无技巧地低声哄着，结果越哄她哭得越凶。
反而他不说话安静一会儿, 季檬的眼泪也能停一会儿。
沈鹤霄也很郁闷, 怎么就变成听到他声音就想哭的程度。
季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看着他哽声说：“你去忙你的吧，你离我近我就更想哭。我应该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
沈鹤霄犹豫几秒, 还是松开她，答应下来。
她晚上回家还要直播, 直播的时候眼睛肿, 会更不开心
于是，赵孟琴过来时, 就看见了他这“冷血无情”的样子。
季檬赶紧把腿放下来，规规矩矩坐好，先开口解释：“妈他没欺负我，我们也没吵架。就是聊到一些”
她想了想，改口道：“不太开心的事情，我才哭的”
赵孟琴怀疑的眼神看向沈鹤霄，“是这样吗？”
“”
“差不多。”
赵孟琴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忍不住道：“那你也应该哄哄她陪陪她啊，才夸过你结婚之后知道对老婆好，现在就这个样子。”
沈鹤霄语气中难得有些懊恼，“我也想”
季檬马上帮腔：“对，是我让他先离我远点。”
赵孟琴持续打量两人，最后在心里下了结论：一定是小两口刚才吵架了，但是理由不方便告诉她。
她叹了声气，给他们找个台阶下：“行吧行吧，不开心的事就别想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沈鹤霄看了眼书柜，应道：“快收拾好了。”
赵孟琴点头：“那行，收拾完这间你们就先回家去吧，剩下的我还是叫收纳公司的人来，不然按我这进度，至少得折腾到天黑。”
从书房出去，沈鹤霄把他房间里那两个箱子搬到车里。
再进来时，看见赵孟琴在给季檬塞红包。
“都是一家人了，就别客气。这也没多少钱，就是心意，结婚的时候就应该给你们的。”
季檬迟疑地看了眼沈鹤霄，“那我收了？”
沈鹤霄：“嗯。”
两人跟赵孟琴告别之后，出门上车。
季檬捏着手里沉甸甸、封面上写着“百年好合”的红包，更有了已婚的实感。
“我觉得阿姨性格真的很好。”她补充道，“不是因为她给了我红包啊，就是，各方面都很好。”
沈鹤霄认真应了一声：“之前跟你说过的，他们很好。”
好到他刚跟他们出国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适应那样和谐的家庭氛围。
过了会儿，季檬又看向车窗外。
车子正朝着回观澜府的方向行驶，她问：“你也回家吗？”
沈鹤霄说：“先送你回去，我还要去实验室一趟。”
季檬：“哦”
途径红绿灯，他说完，侧眸看了季檬一眼。
就看到她欲言又止，小眼神可怜兮兮的，也不知是不是刚哭过的原因。
沈鹤霄屈着食指，轻敲方向盘，片刻后，低声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好啊！”季檬眼睛一亮，随后才反应过来。
“不过，你是去工作的我过去是不是打扰你啊，而且，实验室让外面的人进吗？”
沈鹤霄平静地说：“不让。”
他顿了下，继续道：“所以不会打扰我工作，你可以去旁边的办公室，或者在学校里转转。”
季檬接话：“然后等你结束，我们一起回家？”
沈鹤霄：“嗯。”
季檬愉悦地点点头：“好耶！”
于是，车头调转方向，直接朝苏城大学方向驶去。
车里没有开空调，音响里播放着一首悠扬浪漫的爵士乐。
季檬靠在座椅上，忍不住又偏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他唇角好像是上扬着的，虽然只弯起很浅的弧度，但放在他身上，已经是心情很好的表情了。
真好
物理学院的科研楼离上次季檬去过的那栋白色小楼很近，今天工作日，楼里学生很多。
一路跟着沈鹤霄进去，又有了上次论坛“出道”的经历，不少路过的学生都在打量她。
擦肩而过时，朝他们点点头，礼貌地叫声“沈老师好”，再专门朝她叫一句“师母好”。
虽然这称呼她之前也听过，但如此密集还是第一次，弄得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沈鹤霄的实验室在二楼，旁边不远处就是一间挂着“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季檬先透过玻璃窗往实验室里张望一眼，看见正在苦逼打工的崔雪郝，还有之前见过的西瓜太郎头，以及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沈鹤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先去办公室坐一会儿，靠窗那个是我的位置。”
季檬乖巧点头，拐去旁边的门。
这间办公室跟上次那间不同，有很多位置，除了沈鹤霄，还有其他实验室的老师或者学生。
她一进门，里边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她脸上。
季檬不自在地笑笑，往里走，左右点头打打招呼，最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沈鹤霄应该不常在这边，桌上除了几沓印着“苏城大学物理学院”字样的空白笔记本外，就是两本崭新的英文期刊。
季檬随手翻了翻顶上那本笔记本，又想到沈鹤霄以前的日记。
其实，她现在对沈鹤霄初中的事没那么好奇，但还是很想看他高一时期的日记。
尤其想知道，他都在日记里写了她什么！
说不定平时闷声不响的，其实回家之后在日记本里偷偷说她的坏话。
季檬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毕竟，沈鹤霄小时候的生活如此艰难，她还隔三差五去烦他
正琢磨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拖着旋转椅嗖嗖嗖来了她旁边，压低声音说：“hello。”
季檬茫然地看过去，“hello？”
男生又八卦地问：“我在论坛看到过你，还看过你的直播。你是我们沈老师的夫人吗？”
季檬愣了几秒，才消化“夫人”这个新称呼。
该说不说，听着像阔太太一样，还挺有排面
“对，我是。”
男生小声问：“我们班上最近都在说，沈老师讲课的时候就没什么情绪，平时跟谁说话也都是冷冰冰的。所以我们就特别好奇，他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季檬正准备说话，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崔雪郝：【你来实验室了？】
崔雪郝：【靠，刚才师兄说好像看见你了！】
崔雪郝：【你陪沈老师来实验室了啊，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假扮夫妻需要这么形影不离吗！你快，如实招来！】
看到这突然的质问，季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况且现在什么事都没定下来。
她抬起头，才想到身边还有个八卦的小男生，但好像已经忘了他刚才问的具体是什么，心不在焉地说：“啊差不多吧”
男生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大腿：“看吧我就说。我们班那些女生还说呢，什么外表越冷淡的男人内心越热烈，都是扯淡的。沈老师肯定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季檬一边打字回消息，一边随口答应：“对对对。”
那男生大概是有点眼力见，见季檬没空搭理自己，拖着旋转椅蹭蹭蹭又挪回去，心满意足地捣鼓自己的电脑。
季檬抱着手机回复：【大胆！老师在你也敢摸鱼玩手机！】
崔雪郝：【还帮你家老师管起学生了？】
崔雪郝：【我这不是出来上厕所吗，找个机会给你发消息，表达我对你深沉的关心和深沉的爱。】
季檬：【吐了.jpg】
季檬：【你赶紧回去吧，改天我再跟你说。】
崔雪郝：【翻白眼.jpg】
**
下午四点，熟悉的身影进办公室，在桌前停下。
季檬关掉游戏：“结束了？”
“嗯。”沈鹤霄眼神温和，低声说：“可以回家了。”
季檬笑着站起身，跟他并肩出办公室。
车就停在门口，两人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许多食材。
回家之后，季檬去卧室换好睡衣，踩着小拖鞋来到厨房，靠在墙边，看着沈鹤霄在水池边洗菜。
简单的画面，被她品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虽然他们的童年都算不上幸福，但现在阴差阳错地，能凑在一起好好生活。
沈鹤霄背对她说：“你可以出去等，做好了我去叫你。”
“我想看着你做。”季檬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摸摸鼻子，随便找了个理由，“也学习一下，以后你没空的时候我也可以试试”
沈鹤霄脑中浮现出那盘令人完全无法下咽的蛋炒饭，沉默一瞬，“我没空的时候，还是叫外卖吧。”
季檬：“”
她还是没走，透过玻璃门朝外张望一眼，看见客厅地上摆得两个纸箱。
“从阿姨那儿带回来的东西，晚饭之后我们一起收拾吗？”
沈鹤霄：“好。”
季檬又提前说：“里面的东西我放得比较乱，整理的时候我们要小心一点，那些书和本子都挺旧的，别散架了。”
沈鹤霄：“好。”
季檬眼珠一转，露出狡猾的眼神：“那我帮你整理的时候，能顺便看看你的日记本吗。”
沈鹤霄眉心微蹙，洗菜的动作停了下。
“不好。”
“我不看之前的，就看你高一时候写的！”
“不行。”
“”
计谋没能得逞，片刻后，季檬绕到他旁边，仰起脑袋，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沈鹤霄。”
“嗯？”
季檬咬牙切齿，心里更是疑云密布，眯起眼问：“你是不是在日记本里偷偷说我坏话了？”
沈鹤霄再次沉默了，跟她对视两秒，把水龙头关掉。
“对。”有些内容，大概也算是“坏话”吧。
“？”
季檬差点没原地跳起来。
果然写了她的坏话！还承认得这么坦荡荡！
第48章 48
#48
沈鹤霄心情复杂地抱着洗菜篮在厨房走来走去, 季檬就踱着小碎步也在他旁边转来转去。
先开始，她板着脸，义正言辞地威胁：“那你必须要告诉我, 你如果不告诉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沈鹤霄转头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又有几分无奈的语气：“真的没什么。其实, 也不完全算是坏话。”
季檬仍然在他身后转圈圈, 软硬兼施, 又换了副撒娇般的声线, 伸手扯扯他的衣摆：“你给我看嘛我看了也不会生气的。”
同时，还有条有理地举例说：“你知道吗, 小学班会课的时候班主任搞了个活动, 让每个人抽班里同学的名字, 写出对那个人的印象, 说是增进彼此了解。”
“结果抽到我名字的那个男生，写完之后不小心把纸条掉水里了, 捞上来之后，字也看不清了。班会课之后我就一直让他重写, 结果他嫌麻烦, 不光不写, 还不告诉我他写了什么。”
季檬深沉地叹了口气：“于是呢，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导致我现在都记得那个男生。”
她补充：“想到他心里就不舒服！我很记仇的。”
沈鹤霄：“”
他低头看了季檬，默了几秒, “让我考虑一下。”
季檬想了想, “也行，那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
沈鹤霄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拿她没办法的“哦”了一声。
前几个月还以为她长大之后性格也稍微成熟内敛了点, 现在原形毕露。
就像小时候，季檬提出什么要求他不答应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直缠着他
*
晚饭吃完，离季檬开播还有一段时间。
两人正准备一起收拾箱子，沈鹤霄接到学生的电话，说是实验室有设备出了问题，之前分析的数据好像也找不回来了。
他挂断电话，换好衣服，又匆匆出门。
季檬也跟在身后把人送到了门口，抬眸看着他说：“那我一会儿把碗收进洗碗机里。你早点回来啊，开车小心，要是太晚了给我发条消息。”
说完，才惊觉自己好像话有点多了。
现在充其量还只是朋友关系呢，她怎么就像以前姑妈送姑父出门一样。
唠唠叨叨
沈鹤霄停住脚步，低头看她一会儿，抬起手，很轻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声音也比平时温和许多。
“嗯，应该不会太晚。超过一点我给你发消息。”
季檬乖乖点头，离得很近，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从头顶一路传到了心里。
心猿意马间，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门响。
沈鹤霄出了门，她走路都轻飘飘的，摸摸头顶，又轻锤锤胸口，到了卧室，才想起自己还要去收碗，又回到厨房。
没过一会儿，把碗收完之后，手机上已经有很多消息。
本以为是沈鹤霄发来的，还在想这人怎么刚出门就着急给她发消息了，唇角扬得老高，脑袋里蹦出“相思成疾”四个字。
季檬坐在傻乐着坐在沙发上，打开微信，才发现是另一个对她“相思成疾”的人
崔雪郝：【我靠，学校论坛上你和沈老师那个帖子又被顶上来了。】
崔雪郝：【好像我们院的同学，说是亲耳听你说沈老师对你不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都在猜测你俩感情不和！】
季檬：“？”
哪里感情不和？这不是感情挺好吗，刚还对她进行摸头杀来着。
她没着急回消息，用上次崔雪郝发她的账号密码登陆了苏城大学论坛的八卦区，把新的几条翻了一遍，大概就猜到是什么情况。
就是下午在办公室里遇到的那个坐旋转椅的学生
添油加醋的，把他们的对话转述一遍发到了学校论坛里。
季檬真是服了。
现在嘴碎的男人怎么这么多，上次那个做解说的周辰，今天这个旋转椅男生，有一个算一个的嘴碎！
还没推出论坛，微信里又开始弹消息。
崔雪郝：【喂，女人，你别装死！】
崔雪郝：【你登我论坛把我这边都顶下去了，居然不回我消息！】
季檬切到微信，一言难尽地打字，先问：【你怎么又有空刷论坛，你们实验室仪器不是出问题了吗？你现在不应该很忙吗？】
崔雪郝：【有师兄负责这事，让其他人先走了。不然一群人全部杵那儿，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崔雪郝：【不是，沈老师现在什么都跟你说啊！你们到底是发展到什么关系了！】
季檬靠在沙发背上，想了想，发语音说：“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崔雪郝：【？】
崔雪郝：【哪种不清不楚？精神还是肉.体？】
“”
季檬：【当然是精神！】
崔雪郝：【哦。为什么会不清不楚啊，你爱上沈老师了？】
崔雪郝：【这也是情理之中，跟他这样的男人同住几个月，很难不动心吧！】
季檬忍不住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爱上我了呢？”
崔雪郝：【？？？】
崔雪郝：【我靠！！那还有什么可不清不楚的吗，在一起啊，而且都能直接跳过恋爱阶段了！】
季檬思索一会儿，跟她剖析自己：“我也有这个想法但就是不知道他能有多喜欢我，而且，我对自己也挺没信心的”
“你看之前简峥，谈了六年不也那样。而且，确定关系之后，我好像对他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崔雪郝也发语音，几乎是咆哮着说：“简峥那垃圾人怎么能跟沈老师相提并论！而且，沈老师肯定是超喜欢你才会表达出来啊！”
“而且，你跟简峥确定关系之前你就没多喜欢他ok？完全就是他这个人不行，不是‘确定关系’这件事不行！”
季檬：“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
她想了下，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不是可能有恐男症吗，万一跟沈鹤霄在一起，亲密接触的时候我又那多尴尬。”
“”
崔雪郝：“那在一起之后你们实验一下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而且，我不觉得对着沈老师那张脸，你还恐得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快到开播时间，季檬胡思乱想着关掉微信，回卧室去补妆。
总感觉，是她自己想多了？
其实，跟沈鹤霄开始一段关系也不是很难就算不是情侣或者夫妻，她也不想跟他分开
***
自从在姑妈那里暴露了直播网站和id，尤其想到周六还要经历一场奋战，这几天，季檬直播时都规规矩矩的。
穿着娃娃脸的衬衫，画很可爱的妆容，打游戏时也不敢太嚣张，用词十分文明。
有时候匹配到没素质的队友，她也忍住不回骂，直接把语音关了，或者退出游戏。
昨天，她甚至还在中场休息聊天的时候劝大家注意保护视力，减少玩游戏的时间，尤其未成年的小朋友，要打开防沉迷模式。
这种状态持续到今天，更多观众开始问她。
弹幕：「主播这是换风格了吗？我们不是来看软妹的，是来看暴躁泥姐的啊！」
「难道是被绑架了？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过了会儿，有一条清奇的弹幕脱颖而出，后来，就有许多观众跟风开始复制那条。
「看到泥姐跟一个大学教授结婚了，是不是老公不喜欢原来那种直播风格啊？」
季檬看到之后，满脸黑线。
沈鹤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又背了一口大锅。
她看了眼屏幕下角的时间，十二点半，估计她姑妈们早就睡了。
于是，季檬看着摄像头，悄摸摸地跟粉丝透露：“三次元掉马了理解一下哈，熬过这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三秒之后，满屏的弹幕开始刷「原来如此」、「怪不得」和「哈哈哈哈哈」。
季檬无奈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播完最后半小时。
下播之后，她走出卧室转了一圈，没看见沈鹤霄。
手机上也没收到消息。
正准备给他发一条，门口传来输密码的声音。
初秋的夜晚温度偏低，男人风尘仆仆地进门，带来了一阵寒意。
季檬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一样，噔噔噔快步去到门口，唇角也弯起来，眼睛亮亮的：“你回来啦？”
沈鹤霄看着她，刚才还凝重冰凉的脸色很快放松下来。
“嗯。困了吗？”
季檬摇摇头，又跟他并肩进屋：“没有，你呢？”
那两个纸箱还放在客厅，沈鹤霄垂眸看了眼，嗓音清哑：“也没有。那，一起收拾东西？”
季檬：“好诶。”
都是些不常用的物品，沈鹤霄直接搬起两个箱子进了杂物间。
他划开封口，看见箱子里凌乱的像垃圾似的东西，动作停滞两秒。
季檬注意到，马上心虚地说：“跟你说过的我都是乱放的来着。”
沈鹤霄：“没事。慢慢收吧。”
季檬也帮着他，一起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搬进柜子里的空位。
其中还有少部分书籍落了灰，季檬收进去的时候没擦，沈鹤霄又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抱出几本出来，衣服上就蹭了一大片灰。
季檬看见，摸摸鼻子，“不然你还是去换件脏衣服吧”
沈鹤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好。”
他去换衣服的时间，季檬也没有闲着。
把箱子里剩余的书又抱出来一部分，整整好，放进柜子。
她装箱的时候没把里面的空间填满，箱子搬来搬去的晃动，很多本来一摞一摞放好的书现在也都分散得到处都是。
季檬放好两沓，再回来准备收拾剩下的，就看见了箱子里几张熟悉的老旧纸张
下意识扫了一眼，就看见几行字。
[2012年6月3日，天气阴]
[住进福利院了，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自己在家也是一样的。]
[檬檬可能会找不到我，但我也不想主动去找她，不想让她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不然，她肯定会一直哭]
这些纸的顺序都是乱的，搬开顶上那些书之后，就会发现写着日记的纸飞得箱子里到处都是。
季檬看到那张，尤其“檬檬”两个字，自控力完全消失。
忍了又忍，还是目光瞥向旁边正对着她的另一张。
[2011年11月15日，天气晴]
[今天周六，本来准备在家打扫卫生，结果又被那个小女孩拉去图书馆，美其美曰让我辅导她数学，其实她一直在看漫画，还边看边笑，笑得很夸张。]
[她让我以后叫她檬檬，说是家里人和朋友都会这么叫她。]
[可是我从来没用这种叠字称呼过谁，有点叫不出口。那以后就在日记里这么写吧，先习惯一下。]
季檬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又酸又涩的。
这些事情，她好像都想不起来了。对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比如让他叫她“檬檬”这件事，也许就是顺嘴一说
正纠结要不要继续看箱子表面下一张，一抬头，突然看见沈鹤霄已经站在门口，而且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眼中有几分疑惑，缓步走过来，声音很低地问：“你在看什么？”
第49章 49
#49
季檬一脸心虚, 惊慌失措地后退一大步，举起手：“我不是故意看的！”
沈鹤霄默了下，缓步走到箱子旁边, 垂眸看了眼。
看到表面那几页纸上的内容，他一时也有些无措，抬眸看向季檬, 薄唇微张, 又不知说些什么。
杂物间里隐约有灰尘的味道,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很久, 时间似乎倒流至遥远的学生时代。
季檬低着头不敢看他，攥了攥袖角, 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不过我确实已经看到了”
她脑中一团乱麻, 结合这几个月沈鹤霄的行为, 大着胆子猜测：“所以你不会从那时候开始, 就”
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底气：“就喜欢我吧？”
沈鹤霄的耳朵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片刻后，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看着季檬, 声音很沉：“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喜欢’。”
认识季檬那年, 他才十六岁。
但也许是成长环境的原因，某些方面他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 但感情方面却没有。
那个年纪，班上的许多同学开始偷偷谈恋爱, 他还撞见过有人在学校的围墙后面拥抱接吻的
但说实话, 看到的时候，内心也没什么波澜, 甚至觉得不能理解。
但他并不否认，他喜欢季檬。
被她叫出去，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跟她在一起时，会觉得放松，会觉得这世界上还是存在有趣的事
后来，得知自己要离开苏城出国去念书，对这里的一切也没什么怀念或者不舍。
唯独想起以后不能再经常见到季檬，也许还会彻底失去联系时，他才隐约体会到了失落，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杂物间只有一把椅子，季檬环视四周，在窗边发现一个小矮凳。
她搬着那张小凳子过来，坐在沈鹤霄旁边的位置。
两人的身高本就差了很多，她现在又坐得这么低，蜷成一小团在沈鹤霄膝盖旁边，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沈鹤霄低头看着她，嗓音有些哑：“你坐这，干什么？”
季檬眨眨眼：“没有别的椅子了。”
“”
答非所问。
季檬接着刚才的话题，追问：“那是哪种喜欢啊？”
沈鹤霄真的很不擅长聊这种话题
他别开头，只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季檬很诚实地说：“我只看了两段。就是不小心看到的，你也没有在日记里说我什么坏话啊”
她又得寸进尺，认真地问：“那我可以把剩下的也看了吗？你写得其实还挺正经的，比我小时候写的日记正常多了，你给我看，周末回姑妈家，我也给你看我的。”
“”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季檬抬头，就看见沈鹤霄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表情还有些凝重。
“你看吧。”他站起身，低声补充：“但别当着我的面看。”
沈鹤霄去箱子里把那些散落的纸张整理好，也没心思再区分日记是初中还是高中时期的，高高一摞全部放在刚才那张椅子上。
“都在这了。”
他本以为季檬会等收拾完东西拿回去慢慢看，没想到，她蹭地一下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抱着那一大摞日记纸就出了杂物间，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留下红着耳根的沈鹤霄一个人，他暗自叹了声气，想到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看他以前的日记，心里像是有小蚂蚁爬一样，有种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沈鹤霄盯了眼房门，又拿她没办法。
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季檬出现之前，他的生活寡淡的像是一碗清水，每天都索然无味。
后来，在天台遇见她，平淡的日子被悄然打破，开始体会到期待、无奈、生气各种不同的情绪
季檬生怕沈鹤霄反悔，像得到宝藏一样抱着那些陈旧的纸页回到房间。
这些日记在别墅里散架过一次，在箱子里又再次被晃散架，现在的顺序基本都是乱的。
季檬也没打算花时间整理，拿起那一页，就正好是高一时期的。
[2011年11月17日，天气阴]
[今天放学之后，檬檬又来找我，让我帮她写数学作业]
[我不答应，她就一直缠着我，有点烦人。不过，她答应如果我帮她写作业，周六就陪我去科技馆。]
[所以我帮她写了，希望她周六可以信守承诺。]
季檬看见“有点烦人”四个字，眼皮跳了跳。
果然写过她的坏话。
下一张正好是那个周末的。
[2011年11月24日，天气晴]
[今天是市科技馆的免费开放日，我一直都想去。]
[檬檬答应了陪我一起去，但现在已经下午了，她还是没有过来找我。]
补充：[科技馆下班时间到了，她还是没来，早知道我应该自己过去。]
[不过，也许是她家里突然有事才爽约的。]
季檬心脏怦怦跳了两下，有点心虚
虽然不记得有科技馆这回事，但她大概率就是忘了，肯定不是家里突然有事这个原因。
果然，下一篇就看见。
[2011年11月25日，天气阴]
[很生气，今天季檬来找我，让我陪她去图书馆写作业。]
[她说昨天去同学家里吃火锅了，玩到晚上才回家。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很开心。]
[也就是说，她只是完全忘记了要跟我去科技馆这件事。]
[所以，我今天也没有陪她去图书馆写作业。]
季檬：“”
这张的字迹都比其他要清晰一点，力道纸背，看起来真的是相当生气了
季檬一张张翻着，只要是高一这一年的日记，几乎每张记录的内容都是跟她有关的。
其实大部分事情，她都不太记得了。
上学的时候，她人缘一直不错，朋友很多。沈鹤霄对她来说，也算不上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只因为他是高年级的，长得帅成绩好，又有点与众不同，跟她其他朋友不是一个圈子，季檬才会在周末或者无聊的时候去找他。
想到这里，她有些愧疚。
沈鹤霄应该是不怎么喜欢交朋友的，也许那时在他的生活中，她已经是很特殊的存在。
季檬继续往后，看了接近一个小时，翻到他父母去世，即将离开苏城的那段时间。
[2012年5月30日]
[今天妈妈走了，对她来说，应该也算是解脱吧。]
[但是，她好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突然有点想见到檬檬。她最近都没有来找我，好像是在忙期末考试。]
[等考试结束，大概就会来找我了。她还答应暑假带我去看电影、去逛公园、逛小吃街。]
[2012年6月10日]
[过几天就要出国了，今天去跟檬檬告别，她听说我要走了，也没有很难过。]
[她说，只要我还会回国，以后就总有机会见面的。到时候再一起去看电影、逛公园、小吃街，她还说要教我打游戏。]
[希望她这次能记住。]
季檬看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很难受。
真的是随口一说的告别话术，完全没想到他真的会放在心上。
高中的日记在这一篇就停止了，再之后，就是他初中和小学的事。
季檬继续翻看，越看心里越堵。
基本都是他家里的事，爸爸妈妈吵架、他得知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妈妈情绪崩溃时对他吼的难听话
季檬没勇气看完。
她放好这些日记，站起身，推开卧室门。
外面的灯已经全黑了，季檬回头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
沈鹤霄大概已经收拾完东西，回卧室睡觉了。
但她就是很想见到他，现在。
*
季檬犹豫好久，心里一揪一揪地走到他卧室的门口，抬起手，屈指敲了两下门。
几秒后，隔着一道门，听到沈鹤霄的声音：“怎么了？”
季檬咬咬唇，扬声：“你睡了吗？”
不小心问了句废话。
沈鹤霄默了一瞬，隔着门说：“还没。”
季檬：“那我可以进去吗。”
沈鹤霄语气似乎有点不自然，但还是说：“可以。”
季檬扭动门把手，轻推开门，就看见沈鹤霄靠在床头，银丝边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床边亮着一盏暖黄的阅读灯，光影落在他脸上，给他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温度。
她走到床头，想了想，啪嗒一声，把灯阅读灯给他关上。
卧室霎时间陷入一片漆黑。
沈鹤霄眉梢微动，不明所以地问：“…关灯做什么。”
说着，感觉旁边的床垫陷下去一块，空气里有她身上甜甜的浆果香味。
季檬小声说：“看着你我怕我会不好意思”
沈鹤霄没说话。
怕引起误会，季檬马上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手搭在膝盖上，认真说：“之前找你领证的时候，我本来没想那么多。可能我记性不太好，小时候的事好多都忘了。”
沈鹤霄想到日记本上的内容，轻抿了下唇，“你看完了。”
“其实不用放在心上。”都是太久之前的事了。
季檬在黑暗中摇摇头，越说声音越小：“不是我想说的不是以前的事，是现在的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也停住。
一时冲动过来，总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可是临到这时，却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季檬深吸一口气，决定用行动来表达，于是将身体朝沈鹤霄那边歪过去。
眼睛有点适应黑暗，能模糊看见他的轮廓。
季檬抱住他，心跳速度很快。
她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莫名紧张得要命，断断续续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要不然，我们试试吧。”
“在一起试试，如果你真的，也想好了。”
黑暗把一切感官都无限放大，安静的卧室中，两人的心跳声和交错的呼吸声都很清晰。
沈鹤霄没有说话，但下一秒，季檬就感觉到，一只手被他握住，握得很紧。
像是抓住了就不愿意再松开的样子。
第50章 50
#50
虽然已经有了答案, 但等沈鹤霄开口的这一小段时间，季檬还是很忐忑。
也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不好意思，心跳的速度一直没有降下来。
他们正坐在床上, 沈鹤霄的房间、沈鹤霄的床，扑面而来全都是属于他的气息，淡淡的薄荷香味。
季檬被他握得掌心都出了汗, 那只手放在桌上, 另一只手还搭在他腰上, 不知该不该放下来。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才听到他闷沉沉的嗓音，“为什么只是试试。”
季檬放下那只搭在他腰上的手, 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微弱光亮跟他对视。
她咬了下唇, 很没底气地说：“谈恋爱这件事, 我没什么经验结婚就更没有了。其实我有点怕你会失望。”
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下意识想去观察一下沈鹤霄的表情。
可周围实在是太暗了, 连看清五官都很勉强，更别说是表情眼神之类的。
季檬瞅了眼床头, 有点想把刚才那扇阅读灯重新打开。
可是她能感觉到现在脸有多烫, 估计都成高原红了
下一刻, 听见身边男人的声音，很低, 握住她的那只手又用了些力，都快捏痛她了。
沈鹤霄说：“只要是你, 我就不会失望。”
季檬顿时感觉轻飘飘的, 脑袋空白了一瞬间，冒出一句话：“那——我们现在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沈鹤霄沉默一瞬, “也可以说是夫妻关系。”
真夫妻。
季檬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没纠正。
情侣还是夫妻关系，对别人来说区别非常大，但对他们两而言，好像也差不多。
季檬正琢磨着关系问题，一个分神，突然整个人被沈鹤霄扯过去。
她差点没忍住大叫一声。
怎么才确定关系，男友力就达到max值了吗！
当然，下一秒，这个想法就消散了。
沈鹤霄并没有把她拉进怀里，而是拉着她靠在床头，跟他同一个靠枕上，跟他肩并着肩。
他低低地说：“你那样坐着很累。”
季檬：“你还挺贴心。”
“”
两人一左一右偏过头，在黑暗中又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移开视线。
季檬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她过来之前有什么想说的。
“等你学校工作不忙的时候，我们可以去逛公园，去电影院看电影，去逛小吃街。”
“我还可以教你打游戏。上个月才有品牌方寄给我两个游戏手柄，我们可以一起玩双人游戏。”
沈鹤霄沉默几秒，轻点头，很认真地应道：“好。”
季檬继续在他旁边碎碎念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当时准备跟你去的是原来小区西边的公园，里面种了很多樱花树，一到春天就满公园都是樱花。”
“十年前人还不多，现在好像已经成了网红打卡地，我在视频里看到过，一颗快秃的樱花树下面还排了好多人等着拍照。”
沈鹤霄去勾她的手指，缓慢地说：“那我们可以去别的公园。”
他一整晚话都不太多，好不容易说了个长点的句子，季檬明显从他语气中听出了愉悦和放松。
她也不由扬起唇角，不出声地偷笑。
黑着灯，反正他也看不见。
季檬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刚才还紧张到有点词穷，现在嘴巴像是开了闸，滔滔不绝又充满兴致地计划着他们以后要一起做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小时候答应他的那些。
说了很久，她终于上下眼皮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沈鹤霄不知什么时候就重新牵住她的手，改成了十指相扣。
他问：“困了？”
季檬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还好。”
她转头看向他：“你明天还要去学校吗？”
沈鹤霄：“嗯，早上，实验室的仪器还没修好，数据也没恢复。”
季檬张大嘴“啊”，赶忙说：“那你赶紧睡吧，都好晚了。”
沈鹤霄没说话，安静地把枕边的书挪到床头柜上放好，又把靠枕从两人身后抽走。
随后，看向季檬，抿了下唇，不太确定地问：“你——”
季檬又立刻接话：“我也回去睡。”
“哦。”沈鹤霄看着她嗖地一下跳下床，踩着小拖鞋快步走去门口，他望着那个方向，低声：“那，晚安。”
季檬抿住笑，关门之前，探着脑袋回了句：“晚安。”
*
回到卧室，拿起手机一看，季檬才发现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她卸了妆洗了澡，躺在床上，精神却好得跟刚睡醒一样，又完全没有了困意。
季檬高高扬起的嘴角完全压不下去，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个圈圈，心情好到想要在这深夜高歌一曲。
当然，她不能大声唱歌扰民，只能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可以分享喜悦的朋友。
她先翻出一号“受害者”崔雪郝的微信，乐呵呵地发送：【叫师娘！】
等了五分钟，没人回复。
也正常，崔雪郝，实验室打工人一枚，这个点早就睡了，估计再等等都得起床了。
季檬又翻出二号“受害者”付梓芮的微信，脑袋里持续冒着彩虹泡泡，编辑：【好消息，我有男朋友啦！】
这次，等了十分钟，也是没人回复。
季檬激动的心情无人分享，躺在床上，不免有些郁闷。
早知道刚才就跟沈鹤霄一起睡了
反正上次虎虎来的时候他们就睡过同一张床来着
只是，才刚确定关系，睡在一起好像不太矜持。
寂静的深夜，季檬只好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麻将，一直亢奋地玩到天亮，直到听见屋外有很轻的脚步声，才终于头晕眼花地扔掉手机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快到下午。
季檬睁开眼，恍恍惚惚地拿起手机。
她先打开沈鹤霄的聊天框，发现一条消息都没收到。
还以为是wifi信号差，她又把手机切成数据模式，刷新一下列表，还是没看见沈鹤霄的消息。
倒是崔雪郝和付梓芮两个人有回复。
崔雪郝：【呵呵。】
付梓芮：【哦？】
“”
季檬先点开崔雪郝的聊天框，问：【你现在在实验室？】
崔雪郝很快回复：【不在，我在跟着上课啊，当助教。】
季檬开门见山：【那你早上见到沈老师了吗？】
崔雪郝：【没有。今早师兄通知我们不用过去的，所以我美美睡了个懒觉。】
崔雪郝：【怎么，昨晚发生什么了？】
季檬忍不住又嘴角上扬，戳着手机屏幕打字：【我和沈鹤霄，在一起啦！】
崔雪郝：【噢。】
季檬：【？？？】
季檬：【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崔雪郝：【上次不就说过了吗，而且，我都猜到了，迟早有这一天。】
“”
崔雪郝又问：【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们确定关系之后的剧情。】
崔雪郝：【疯狂挑眉暗示.jpg】
季檬边想边发：【之后？各自回屋睡觉，然后他去学校，再然后我就醒了。】
崔雪郝：【】
崔雪郝：【就这。】
崔雪郝：【等你有新一步进展再告诉我，我还挺想知道算了不说了，似乎影响不太好。】
崔雪郝：【尊师重道。双手合十.jpg】
季檬满脸黑线地关掉了聊天框，暂时也不打算再跟付梓芮聊。
她关注的肯定会是同样的问题！
季檬在家里磨磨蹭蹭吃了顿饭，又破天荒出门去超市买了点零食，哼着歌回到家。
再进门，屋里的一切明明跟昨天一样，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原来真正的谈恋爱是这种感觉
季檬再次打开手机，正纠结沈鹤霄怎么还不给她发消息，旁边跳出一个小红点。
沈鹤霄：【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沈鹤霄：【院里开会。】
季檬：【小鸭子点头.jpg】
沈鹤霄：【等我回去，不会太晚。】
季檬：【嗯嗯.jpg】
她放下手机，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
年过二十五岁的她，居然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少女。
相较而言，沈鹤霄倒更像是见过世面的样子。
早起出门，认真上班，发消息的风格也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瞧瞧，不愧是研究天体物理的教授。
对地球上发生的一切都能处变不惊-
另一边，晚饭时间，沈鹤霄坐在办公室吃饭。
陈西泰第无数次抬起头看他。
总觉得这沈教授今天怪怪的。
说不上具体哪里怪，但是，看他的眼神都比以前要温柔和蔼了很多。
其实，还怪渗人的。
陈西泰习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突然这样，总觉得是笑里藏刀。
而且，他眼下一片乌青，明显是昨天熬了夜。
根据他的经验，熬过夜之后，人的情绪就容易不稳定。
在沈鹤霄放下手机后，陈西泰终于忍不住开口安慰：“沈老师，您今天是不是气过头了？”
“唉，维修师傅确实有点不靠谱，不过咱们实验室的仪器也用了很多年了，出点故障也是正常的。”
沈鹤霄抬眸扫他一眼，清淡的嗓音：“我知道。”
陈西泰扒了一口饭咽下去，又试探着揣测，“沈老师，那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
比如上次带他发的那篇文章被录用了，比如申报的项目成功了，再比如他之前哪个研究成果又获奖了，又比如他评教授的事稳了？
“是有好消息。”沈鹤霄唇角很浅地弯了下，停顿几秒，声音轻飘飘的：“最近，我跟我、妻子，感情很好。”
陈西泰：“？？”
陈西泰：“”
他没想到会突如其来被塞一口狗粮，又不敢对着沈鹤霄翻白眼，只好点点头，装作一本正经地说。
“呃好吧。那还挺好的，恭喜您了。”
沈鹤霄看着他，语气十分真诚地说：“嗯，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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