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沈鹤霄双手垂在路边, 僵了一瞬，才去接过她手里的一堆购物袋。
低头看了眼，清淡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一丝不相信：“送给我的？”
季檬点点头：“对”
她挠挠头, 笑了下：“今天跟我朋友去逛街，她拉着我逛男装店什么的，我就顺便也给你都买点。”
沈鹤霄眉梢微动, 看她一眼：“男装？”
季檬被这两个字反问得有些不明所以, “是啊, 如果是逛女装, 我就给自己买衣服了，你也穿不了女装吧”
沈鹤霄眼中闪过略微复杂的情绪, 但转瞬即逝。
季檬催促：“要不然你先都试试？虽然之前问过你穿衣服的尺码, 但我从来没给男的买过衣服什么的不合适我就去退了。”
沈鹤霄抬眸, 唇角稍弯了下, 声音很低：“谢谢。”
季檬坐在沙发上，拆开袋子, 一一给他介绍。
这个是衬衫，这个是领带, 这个是袖扣, 还有戒指, 睡衣
沈鹤霄视线停在睡衣上。
相同的款式，一灰一粉买了两件
季檬脸有些热, 马上解释：“这个是情侣款，但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个面料还挺舒服的, 第二件可以五折, 那家店又只有这款式好看，其他都有点老气, 所以我就买了一样的两件”
说完，她又摸了下鼻子，听见沈鹤霄的声音：“嗯，挺好看的。”
季檬笑了下，扬起脑袋看他：“你快去先试试这些衣服，合不合适。”
空气正安静着，她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
沈鹤霄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揉了一下，“先去吃饭吧。”
季檬“哦”了声，小跑着去卫生间洗手。
水龙头打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有点红，今天妆画得又淡，看着还挺可爱的
季檬也缓慢地抬起手，对着镜子摸了下头顶，心跳又有些快。
感觉住一起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无形中拉近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季檬偶尔抬头偷看一眼，总感觉沈鹤霄心不在焉的，好像在走神。
中途，她想了想，先开口：“对了，你有看见我买给你那个戒指吗？你可以把这个换下来。”
因为今天新买的要贵一些。
片刻后，沈鹤霄扫了眼无名指上的婚戒，轻“嗯”一声。
再次陷入安静，直到这顿晚饭吃完，季檬跟着他去厨房收碗。
沈鹤霄突然出声：“既然我们名义上是夫妻的关系。”
季檬一直等着说下文，但半句话停在这里，好几秒都没有要继续的意思。
他将所有碗都放进洗碗机，背对着她，低声：“还是最好，不要单独跟异性逛街。”
季檬还是没搞清楚状况，茫然地看着他：“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什么时候跟异性逛街了？”
沈鹤霄洗了个手，冷白而修长的手指被水流冲过，最后湿漉漉的悬在半空。
他抽了张厨房纸巾擦手，偏头看她一眼，“今天。”
季檬又在原地沉思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沈鹤霄是什么脑回路。
——哦，她跟朋友逛了一天男装和男士用品的店，所以，沈鹤霄以为她是跟男性朋友逛得街。
季檬想明白之后，没忍住，突然笑了一声。
抬头，就对上沈鹤霄幽深的眼眸。
厨房里洗碗机在工作，传来嗡嗡的声音，两人一起出了厨房，季檬笑着解释：“我是跟女生朋友去逛街啦，她一直在给男朋友买东西，所以我就也给你买点”
沈鹤霄脚步停了一瞬。
季檬丝毫没察觉到这话有什么不对，继续叭叭叭地自说自话。
再次回到客厅，一看手机，发现离她开播的时间已经很近。
季檬拍拍脑袋，临走前打了个声招呼：“我去直播了，你记得试衣服，有不合适的告诉我！”
“嗯，好。”
那堆礼品袋还在沙发上。
里面季檬卧室的门发出清脆的响声，偌大的客厅再次只剩下沈鹤霄一个人。
他站在沙发边上，低头盯着那些纸袋看了许久，平时冰冷的表情逐渐融化。
小时候，季檬也送过他不少东西。
她不喜欢看的书、不爱吃的零食、文具店打折时抢购的中性笔套装
都是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沈鹤霄拎起那些购物袋回到卧室，把所有东西收好之后，思忖片刻，抽出那件灰色的睡衣，进了浴室。
*
季檬今天直播，基本四个小时都在玩LOL。
付梓芮已经跟LOL苏城高校联赛的主办方打好招呼，敲定了比赛时她去做解说的事。
于是，直播途中，季檬提了一句。
许多苏城本地的大学生粉很激动，尤其还有几个弹幕说自己就是参赛选手之一，期待比赛当天能见面。
大概晚上十点，季檬的手机一直在响。
她直播时都会将手机调成勿扰模式，除了那种反复来电的重要电话，一般都接不到。
一局游戏结束，季檬低头看了眼手机。
来电显示是她的三姑季申，打了五六通电话。
此外，沈鹤霄也发来的微信消息。
她还没有点开，就知道是姑妈们联系不上她，所以转而去联系沈鹤霄。
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虎虎明天来找我们住。】
季檬揉揉眉心，深知沈鹤霄的语言表达习惯跟她完全相反，他概括能力一流，能用一个字说明白的事绝不用一句话，能直接说结果的事肯定懒得再返回去叙述过程。
她想了想，关掉麦克风，跟粉丝打了个中场休息的招呼，推开卧室门。
外面灯黑着，放眼望去，只有书房门缝里透出一道光亮。
季檬快步走过去，到书房门口，敲两下门。
“进。”
她推开门，开门见山地问：“我表弟为什么要过来住啊？”
说着，就看见沈鹤霄身上穿着一件新的睡衣，灰色的，款式和面料她十分熟悉，好像就是白天她买的那件。
书桌后面，沈鹤霄注意到她的目光，耳根微微有些红，别开脸，低声说：“季老师和二姑两家去海边旅游，三姑夫急性阑尾炎要住三天院，三姑要去陪床。你表哥表姐也都不在苏城，虎虎一个人在家，三姑不放心。”
“这样啊。”季檬看着他，又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沈鹤霄：“明早。”
季檬点点头：“早上我可能起不来到时候你帮我接他来吧。”
她叹了声气：“又要麻烦你了，我家亲戚有点多”
沈鹤霄语气清淡，看向她：“没事，不麻烦。”
季檬转身，准备回屋继续直播。
准备帮他关上书房门时，突然想到什么，又叮嘱：“对了沈老师贴身的衣服，你记得洗过再穿，不然可能会伤皮肤”
“洗过的。”沈鹤霄抿了下唇，没看她，补充：“有烘干机。”
“噢，那就好。”
回去的路上，季檬心里逐渐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酸酸痒痒的。
尤其想到刚才沈鹤霄穿着那身睡衣的样子，斯文清雅又居家，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
次日，季檬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摸起手机看了眼，才早上十点，距离她正常的起床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纵是这房间隔音好，也挡不住一个聒噪小学生的大嗓门。
她头疼地放下手机，试图再睡一会儿。
此时卧室外，有一个比她更加头疼的男人。
沈鹤霄一早接到电话，去小区门口接了虎虎上楼。
他半辈子都没有跟这种年纪的小孩儿相处的经历，低头看了眼旁边身高刚刚到他腰间的小男孩，有些无措。
虎虎一进门，眼睛睁大，很大声的：“哇！姐夫，你们家也太大了吧！比褚子睿家还要大好多！”
沈鹤霄给他找了双一次性拖鞋，“嗯。”
虎虎奶声奶气的：“姐夫，你怎么不问我褚子睿是谁？”
沈鹤霄低头看他，面无表情：“是谁？”
虎虎蹲下身，换好拖鞋进屋，眉飞色舞地回头说：“褚子睿是家里特别有钱，是我们班家里最有钱的小朋友，他家开了火锅城，就那个褚家老火锅！”
沈鹤霄“嗯”了声，带着他去起居区。
家里还有间空的次卧，只是没有独立卫浴，但离外面的洗手间不远。
虎虎满眼都是新奇，一路上探头探脑的：“这是姐夫的书房吗！好大啊！我可以参观吗？”
于是，沈鹤霄点点头，带着他进去参观。
虎虎这个小个子走进他书房，扬着脖子到处看：“大学老师太厉害了，有这么多书，还都是英语书！姐夫，你是教英语的吗！”
“”
沈鹤霄很简短地答：“不是。”
虎虎走到窗边，持续新奇：“这是望远镜吗？姐夫你居然有三个望远镜，去年我期末考试进步了，想让我妈奖励我一个，结果她嫌贵不给我买！”
沈鹤霄：“这样啊。”
季家的人可能确实有遗传性的话痨，虎虎出了书房，又念念叨叨一脸新奇地进到他的健身房，去跑步机上捣鼓了半天。
到了沈鹤霄卧室门口，虎虎往里瞅一眼：“这是姐夫的房间吗？”
沈鹤霄耐着性子：“嗯，是。”
虎虎又举起小手指向另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那这个呢，是谁的房间鸭？”
沈鹤霄淡淡说：“你姐姐的房间。”
虎虎眼睛睁得老大，惊叹地说：“天啦，姐夫，你怎么不跟姐姐睡一个房间鸭！我粑粑麻麻、大姨大姨夫、二姨二姨夫、哥哥嫂嫂都是睡一个房间的！”
沈鹤霄沉默了。
几秒后，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小孩儿，平静地说：“我们是睡同一个房间的，只是昨晚分开睡。”
虎虎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语气：“那我知道了。表姐肯定是跟你吵架生气了，才自己去别的房间睡。”
“就像我们家，每次麻麻和粑粑吵架，粑粑都会被赶去睡客厅，或者来找我一起睡。”
“嗯。”沈鹤霄点头，“是这样的，你真聪明。”
虎虎挑了下眉：“那必须。”
好不容易把这位小朋友送去次卧，沈鹤霄看着他在屋里捣鼓一台不用的单车，他已经精疲力尽，比开了一整场学术会议还要心累。
沈鹤霄站在门口，听到外头开门的动静。
季檬打着哈欠，慢悠悠踱着小步过来，往房间里瞧了一眼，困倦地说：“虎虎来了啊”
虎虎转过身，先问了声“姐姐好”，随后：“姐姐，你还在生姐夫的气吗？我粑粑经常说什么‘床上吵架’什么‘和’来着。”
季檬下意识：“床头吵架床尾和？”
虎虎：“欸对对对，就是介个！”
季檬早起了两个小时，洗漱完还没完全醒神，茫然地看了眼沈鹤霄。
虎虎跑到她腿边，“那姐姐跟姐夫是不是已经和好啦，今天姐夫不用自己一个人独守闺房了？”
“那叫‘独守空房’”季檬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孩儿都在网上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词，一副什么都懂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完全懂的样子。
正笑着，沈鹤霄声音沉闷，突然来了一句：“那你原谅我了吗？”
“？”
季檬更茫然了。
她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安静的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眼巴巴看着她。
季檬琢磨了好一会儿，好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虎虎这小家伙发现他们没睡一个房间，沈鹤霄随便找了个他们吵架分房睡的理由糊弄过去。
机智如她。
季檬挑了下眉，抬高手，拍拍沈鹤霄的肩膀，装作一本正经地宣布：“行，今天原谅你了，同样的错误不准再犯哦！”
沈鹤霄从善如流的答应：“嗯，当然。”
*
好容易把这小孩打发着自己去玩手柄游戏，季檬把沈鹤霄拉到厨房，关上玻璃门，一边踮脚从冰箱里够顶层的酸奶，一边问：“他是不是问我们为什么睡两间房？”
沈鹤霄替她拿了瓶草莓酸奶，递给她：“对。”
季檬接过，拧开盖子，摇摇头：“管得可真宽啊，估计回家之后还要告诉我姑妈她们”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那怎么办？其实晚上还好，我们睡得都很晚，两三点他肯定睡了，但是早上没办法要我连续三天早起还不如杀了我。”
沈鹤霄想了想说：“我房间还有张沙发，不然”
季檬摸了下鼻子：“也行，那我晚上下播去你房间睡沙发。”
“”
沈鹤霄看着她，平静地说：“我睡沙发，一会儿阿姨过来让她换一下床单。”
季檬又喝了一口酸奶。
本来就是她家的人过来打扰，还要她占用沈鹤霄的房间把他挤过去睡沙发，她真的会不好意思。
季檬很坚持：“不行，我睡沙发，你睡床就行，就这么说定了。”
听到远处虎虎的声音：“表姐表姐夫——这关我过不去，可以帮我看看吗——”
“好啊，来了。”季檬推开厨房门出去。
一整天的时间，虎虎基本都在跟那款闯关类型的手柄游戏做斗争。
季檬在中午时收到了三姑发来的微信：【让他不要老是玩游戏，对眼睛不好。他书包里有这几天的暑假作业，有空记得督促他做完。】
【谢谢檬檬，等你姑父病好了我们请你吃饭！】
混到了晚上，季檬终于下决心把虎虎的游戏手柄没收，从他包里拿出作业摆到他桌上。
“写完今天的作业才可以继续玩。”
虎虎委屈巴巴看着她，“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开始写作业，时不时就看一眼季檬手里的手柄。
晚上季檬开播前，沈鹤霄从实验室回家。
吃过晚饭，她把盯着虎虎写作业这项光荣的工作委托给了沈鹤霄
直播四小时，可能家里多了个小孩，季檬有点不在状态，几乎一直在打主机游戏，后来还水时长一边打斗地主一边跟弹幕互动。
结束之后，她推门出去，发现外面的灯还都大亮着。
轻手轻脚走到次卧，看见沈鹤霄拿了台电脑坐在桌前看文献，虎虎半靠在床头，又在玩游戏手柄。
季檬张口：“两点了怎么还在玩游戏，作业写完了吗？”
唉，小时候最讨厌听见这句话。果然，人长大之后，最终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虎虎连个眼神都没功夫分给她，聚精会神看着游戏机屏幕，“写完了，我在打boss了，打完就睡！”
季檬走过去，低头瞅了眼，果然已经在打最后一关的boss。
虎虎又说：“姐姐姐夫你们快去睡觉吧，我玩完就马上睡！对了，你们别告诉我妈”
季檬忍不住笑了下，想到自己同样悲惨的童年：“行。”
沈鹤霄站起身，跟她一起出了次卧。
到他们两人卧室的分叉口，季檬停住脚步，不太好意思地瞟他一眼：“虎虎还没睡，我怕他一会儿出来看到不然，我把洗漱用品也拿去你那里你介意的话我就还是”
沈鹤霄打断：“不介意，拿过来吧。”
季檬点点头，回自己房间的浴室，抱了一堆毛巾睡衣护肤品之类的，去到沈鹤霄房间。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其实一步都没走进过他的房间
迈进门，季檬就闻到房间里弥漫着独属于他的味道，那种清冷的薄荷香。
整个房间都布置得非常简约且性.冷淡。
灰色的床单被褥、灰色的沙发、整洁到没放任何东西的桌面、没有任何装饰摆件的床头柜，枕边放了一本厚重的原文书。
季檬有些局促，关上卧室门后，就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坐。
正犹豫着，传来沈鹤霄低沉的声音，语速很慢：“你可以先去洗澡。”
第32章 32
#32
单独的卧室空间,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季檬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变小：“好，你去吧”
沈鹤霄轻抿了下唇, “我还要去书房找一份资料，很快就好。”
“不着急，我也要再晚点才睡”
“嗯。”
男人快速从她身边走过, 季檬抬了下头, 似乎看到他耳朵有点红。
可能因为卧室还没开空调。
随着清脆的一声门响, 陌生的卧室里只剩下季檬一个人。
她莫名有点紧张, 心跳也变快，尤其想到还要在同个房间里度过一整夜。
也是奇怪
他们去农家乐那次, 也是两个人在车里睡了一晚上, 而且车里的空间比这间卧室要闭塞狭小得多, 当时心态也挺自然。
季檬抱着一堆东西, 开门进了他的浴室。
花洒的水流冲下来，她不自觉地想到, 沈鹤霄平时也是在这里洗澡，旁边架子上还放着一款男士沐浴液。
季檬把水温调低了些, 脑子里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她觉得有点不合适, 安慰自己, 都是成年人，而且正值盛年, 男女都一样，会想些“不正常”的事, 做一些“不正常”的梦。
心不在焉地, 季檬拿起了那瓶男士沐浴露，涂到身上起了泡泡, 才意识到她拿错了。
很快，她被浴室里浓郁的薄荷香味包裹
用错沐浴液倒不是什么大事，但季檬心虚。
尤其想到一会儿沈鹤霄可能也要在这里洗澡，发现她用了他的沐浴液，那就很尴尬。
季檬想了想，冲掉这款薄荷香的，又重新涂上自己那瓶石榴味的。
两种香味短暂地混合在一起，随后，薄荷香逐渐被石榴味盖住，氤氲的水汽中恢复了她熟悉的甜香。
最后准备冲头发的环节，花洒里的水越来越凉。
以为是之前不小心调太低了，季檬又把水龙头往红色那一边扭了扭。
结果，顶着一头泡沫在旁边站了好几分钟，水温也没有热回来，反而完全变成了凉水。
季檬这会儿不光满头泡泡，身上沐浴液也没有冲掉，要命的是，她没拿手机进来。
把花洒关掉，她站在淋浴间想了想，只能朝着外面大叫沈鹤霄的名字。
房子又大，隔音又好，季檬吼了好几嗓子，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前不久才生过病，是否要将就着冲凉水澡，是个艰难的选择。
她决定最后再喊一声
“沈鹤霄————”
等了几秒，外面还是没声音。
季檬正准备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终于，隐约听见浴室外面传来脚步声。
但声音很模糊，她不太确定。
她走出淋浴间，又把浴室门开了条小缝，歪着身子只探个脑袋出去。
看见沈鹤霄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脸上，眸中闪过很短暂的错愕，嗓音低哑，缓慢地问：“你刚才叫我？”
季檬砰地一下把浴室门关上，站在里边，隔着一道门，想到刚才自己顶着满头白泡泡、探头探脑的狼狈模样，心跳越来越快。
她深吸一口气，“对那个，突然没热水了”
门外传来沈鹤霄的声音：“我去看一下热水器。”
季檬心跳突突地应了声“好”。
又等了会儿，再次听到脚步声，随后是沈鹤霄的声音：“现在试试刚才虎虎不小心把热水器关了。”
季檬咬了下唇：“啊这样，我试试谢谢！”
浴室外，沈鹤霄关上门，站在原地，缓缓沉出一口气。
许久过去，胸口还是闷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冲动，他再次打开门，去厨房拿了瓶冰的矿泉水。
季檬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吹头发时，才意识到自己拿了那件新买的粉色睡衣
跟沈鹤霄身上是同款。
她再次感觉有点不自然，摸了下鼻子，安慰自己：正好明早被虎虎看见他们穿情侣睡衣，夫妻对外的真实度和亲密度能再加好几分。
磨蹭了很久，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季檬才忐忑不安地拧开门把手，轻手轻脚走出浴室。
沈鹤霄已经回来了，正半躺着坐在床头，翻阅一本原文书。
还好，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书上，没抬头看她。
季檬松了一口气，表现得若无其事，去他身边晃了一圈，顺便去拉窗帘。
拉好之后，她顺势低头看了眼，顿时有点茫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那个虽然我看不懂但是，这书你是不是拿反了啊？”
“”
沈鹤霄低头看了眼，沉默两秒，很淡定地把书合上，低声：“哦，刚开始看，没注意。”
季檬摸了下鼻子，“我还以为你牛逼到倒着也能看懂。”
“”
沈鹤霄把书放到一边，站起身，视线在她睡衣上停留一瞬，嗓音清哑：“我去洗澡。”
季檬微点了下头：“嗯”
很快，浴室里又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她听见，难免又有些心猿意马
沈鹤霄这间卧室的沙发很长，以她的身高，足够躺平睡觉。
沙发上已经放好了被子和枕头，季檬没再发呆，把被子铺好，钻进去，躺在沙发上开始看手机。
今天被删除的弹幕里，大部分都是吐槽她直播不认真、水时长的。
意料之内，季檬沉出一口气，打算明天认真点直播。
看完所有弹幕截图，甚至把微博热搜也全部点开刷了一遍，浴室里的水流声还没有停止。
她抬起头，看向浴室方向，眨了眨眼。
原以为男人洗澡都很快的，可沈鹤霄洗了至少有半小时。
如果再等一会儿还不出来，季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突发疾病晕倒在里面了。
好在，几分钟之后，水声终于停止。
紧接着，又是一阵吹风机的轰鸣声。
沈鹤霄打开浴室门，里面的水汽溢出来，仍是熟悉的薄荷香味。
季檬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他还穿着那件同款的灰色睡衣，刚吹干的头发蓬蓬松松，睡衣领口低，露出清晰的锁骨和喉结。
他刚洗完澡的样子，还挺性感的
季檬没多看，重新低下头。
沈鹤霄沉默着走近，薄唇一直轻抿着，到了床边，看她一眼，声音很轻：“需要关灯吗。”
季檬：“都行你要睡了就关灯。”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卧室陷入一片黑暗。
窗帘遮光性很好，房间里只剩下季檬手机屏幕的亮光。
觉得这光有点刺眼，她看了没多久便熄灭手机屏幕，静静躺了会儿，总觉得今天气氛好像怪怪的
但又说不上具体哪里怪。
*
沈鹤霄睡前没有看手机的习惯。
关灯之后，他平躺在床上，脑中乱七八糟闪过很多画面。
他成年之后，从来没跟异性睡过同一个房间。
更何况躺在几米开外沙发上的人是季檬。
似乎不应该让她睡沙发。
虽然这间卧室的沙发也挺舒服的，软硬适中，还铺着一层绒毯。
但他还记得，虎虎那小孩儿今早说，每次他爸爸妈妈吵架，爸爸都会被赶去睡沙发
“赶去”。
犹豫许久之后，沈鹤霄看见那边手机亮光已经熄灭。
他张张口，声音很轻：“我们要不要，换一下位置。”
等了五六秒，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季檬应该是睡着了。
于是沈鹤霄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
眼睛已经适应黑暗，虽然看不太清，但也能大致看见沙发那边的轮廓，女孩大概是缩在被子里，鼓鼓囊囊一大团。
他静静看了会儿，不由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在上高中的时候。
有阵子几乎每晚都睡不好觉，季檬来找他时，他在图书馆睡着了，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季檬当时年纪更小，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下去，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她就歪着脑袋看他，有点呆。
“你是不是最近失眠啊？”她问。
沈鹤霄“嗯”了一声。也算是吧。
当时，季檬眨巴着眼睛，很认真地告诉他：“我睡不着的时候会抱着我的小熊，然后很快就睡着了。你也可以试试。”
沈鹤霄转回头，拿出一本书，没说话。
季檬见他不说话，很纠结的表情：“哦，你是不是没有小熊？”
“可是我也只有一个，如果给你了，我就没有了。我没有小熊，我就睡不着了。”
“”
沈鹤霄声音淡淡的：“那你留着吧。”
季檬笑了一声：“不过我二姑说期末考试如果我有进步，可以奖励我一件礼物。到时候我让她再买一个给我，我送给你。”
又是一个“以后”。
沈鹤霄没理她，但直到他离开苏城，也没有收到她的小熊，就跟她随口说过的所有“以后”一样
大概已经是凌晨，沈鹤霄还是半点困意都没有。
季檬睡觉一点都不老实，也有可能是睡沙发不适应，他总是能听到沙发那边窸窸窣窣的响声。
沈鹤霄再次准备尝试入睡。
突然，看见女孩一个翻身，连带着那一大坨被子，差点就翻到地上。而且是脸朝下！
夜色沉寂，沈鹤霄想了想，轻声从床上起来，走到沙发边上。
他低垂着眼眸，犹豫几秒之后，缓慢地俯身
*
意料之外，季檬这一觉睡得还不错。
而且，她还错了个很有趣的梦。
梦到她在森林里摘一种很稀有的薄荷叶，据说这种叶子是高级香水的原料，一片可以卖一百块。
可这种叶子太稀少，走遍整个森林，翻遍所有的薄荷树也找不到几颗。
越走越远，突然闻到股浓郁的薄荷香味，她预感，前面一定有棵很高产的薄荷树！
季檬开开心心过去，在看到一颗大树的瞬间——她醒了。
迷迷糊糊间，就感觉身体好像悬空了！
季檬半眯着睁开眼，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在深夜折射出微弱的幽光。
她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大喊出声：“啊——”
沈鹤霄也被这叫声吓到，怕她挣扎反而摔在地上，很快走到床边，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放下。
季檬马上弹起来，迅速清醒，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无伦次：“你你你沈老师你不会是想趁我你”
沈鹤霄耳根已经很烫，闻言，眉头也紧蹙起来，简短地说：“我不是。”
他别开头，声音很低沉：“我看你快掉下去了。”
季檬安静了几秒。
熟睡中突然清醒，她的思维还有点混乱。
她捋了捋思路。
哦，虎虎来了，她今晚住在沈鹤霄房间，睡在沙发上，快掉下去了。
季檬抬眼看着他：“那”
刚发出一个音，沈鹤霄便打断：“你睡床吧，我去沙发，或者去书房。明天我肯定比你表弟起得早，等早上我再回来。”
季檬记得，书房那张床已经被收起来发配去了杂物间。
她又瞅了眼刚才睡过的沙发，长度也只够她躺，沈鹤霄这身高睡过去，腿肯定都伸不直。
季檬摸了下鼻子，小声：“算了，还是别折腾了。”
她脸有些热，但还是朝着床扬扬下巴：“你不介意的话一起睡床？你这床有两米多宽吧，我们往中间隔个枕头就好了。”
等了好半晌，才听到沈鹤霄的声音。
“也可以。”
次日上午，季檬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昨晚太困，她反应过来自己在沈鹤霄床上睡了半个晚上时，脸烫得厉害。
床单上有他身上的味道很清晰，清冷的香味。
平时睡醒后，季檬习惯玩会儿手机再去洗漱。
但今天她没在床上磨蹭，不仅很快就起床，还破天荒把被子也折好。
洗漱完出了卧室，看见沈鹤霄正在客厅，虎虎也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看动画片，电视声音很小。
两人同时抬眸，虎虎先开口，嗓门还挺大：“表姐，你是大懒虫！我都起来三个小时了，你居然才睡醒！”
季檬莫名不好意思跟沈鹤霄对视，扭头扫了虎虎一眼：“所以说，我很幸福。”
在虎虎下一句话冒出来之前，她问：“作业写完了吗？”
虎虎得意洋洋地说：“当然写完了，刚起床我就写完了。姐夫答应我，今天早早写完作业，带我去游乐园玩！”
“？”
季檬一脸诧异地看向沈鹤霄：“你要带他去游乐园玩。”
沈鹤霄面无表情，并不是很想说话。
早上虎虎睡醒，就缠着他说了很久想去游乐园的事，又卖萌又卖惨，在他脚边转来转去，后来甚至给他放游乐园的各种宣传小视频试图说服，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沈鹤霄掀起眼皮，薄唇微张，淡声纠正她的用词：“我们。”
我们要带他去游乐园玩。
季檬：“”
第33章 33
#33
季檬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来过游乐园这种地方了。
上一次可能还是在大一, 和室友们一起。
不出所料，暑假期间的游乐园，检票的入口处就已经是人生人海。
八月, 是苏城最炎热的月份之一。
头顶烈日，脚踩能摊熟鸡蛋的水泥地，季檬打着伞, 为了防止晒黑, 穿着长袖长裤防晒衣, 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排着队, 她歪头看了眼沈鹤霄。
——白衬衫、黑西装、银丝边眼睛，跟周围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 倒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学术会议。
三个人一起出行, 达成了只有虎虎小朋友快乐的世界。
虎虎左手拿着氢气球, 右手一支冰激凌, 在原地蹦蹦跳跳看排队进度，眼中的激动都快要溢出来。
还没进大门, 季檬就被热得满头大汗，叹了声气, 凑在沈鹤霄耳边：“沈老师你也太纵容小朋友了, 干嘛答应他啊？”
沈鹤霄也很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和场合, 全程眉头微蹙，本来就清冷的面容显得更加严肃。
他抿抿唇：“下次不会了。”
终于进到游乐园, 里面人更多，为了防止小朋友走丢, 季檬让虎虎走在她和沈鹤霄中间。
两个大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孩, 看起来就特别像一家三口出来玩。
当然，除非季檬在十八岁就生了孩子
虎虎在入口处拿了张地图, 研究一番之后，拉着两个人直奔过山车。
挑得还是园区了最高最刺激的垂直过山车。
虎虎仰着脖子“哇塞”的时候，季檬和身边的男人窃窃私语。
“这个小孩子能坐吗？”
沈鹤霄淡声说：“身高达到一米二就可以。”
季檬惊诧地看向他：“百事通啊，这你都知道！”
沈鹤霄：“刚才外面写了。”
“”
季檬把脸上的防晒进往上拉了拉，低头看着地上兴奋兮兮的小孩：“喂，你到一米二了吗？”
虎虎得意地说：“当然，我都有一米三二了！”
季檬把墨镜往下推推，环视一周，发现了不远处墙边的身高测量立牌。
她指指那个位置：“你去站那，我看看。”
别白排那么长时间队，结果到时候不让上去。
虎虎小跑着过去，在测量立牌前站直。
季檬定睛一看，他果然有一米三出头。
于是，漫长的排队生涯正式开始。
每隔一段距离，头顶就挂着张牌子，上面写有：预计排队xx分钟的字样。
季檬生无可恋地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现在的位置预计排队时间100分钟。
天哪
过了很久，手机都玩得无聊了，她转头看沈鹤霄，试图闲聊：“沈老师，你坐过这种过山车吗？”
沈鹤霄正在手机上看文献，闻声，将文档关掉。
“没有。”
季檬：“我玩过，但没玩过这么高的，其实看着还挺刺激。”
沈鹤霄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一眼，仍然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季檬笑了下：“你第一次就玩这么高的，说不定待会儿会害怕，失重感很强，刚才我看见，还有刚下来的人直接吐了。”
沈鹤霄看着她，“如果你害怕，我们可以换一个别的。”
季檬：“我当然不怕！”
排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快轮到他们。
上一组的人刚坐上过山车，启动没多久，季檬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内心也开始紧张起来。
很快，上一组结束，工作人员安排他们上去。
出于对小朋友的特别关照，季檬本打算让虎虎坐在中间。
但虎虎坚持要坐在靠边的位置，觉得靠边才刺激。
没办法，季檬就坐在了中间。
确定安全扣系好之后，听到滋啦啦的响铃声，过山车开始启动。
季檬忍不住侧过头，看见沈鹤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也没有兴奋，也没有紧张，淡定的有些过分。
缓慢爬升之后，上到高空，过山车突然开始加速。
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风声和鬼哭狼嚎的尖叫声。
季檬也张大嘴跟着大家一起叫。
坐过山车嘛，不叫两嗓子多没意思。
“啊——”
“啊啊——卧槽好高啊——”
没想到，在到达最高点，飞速下降的那一瞬间，她紧紧攥着安全扣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覆上。
过山车正在以接近自由落体的速度向下俯冲，季檬顾不上转头去看。
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只手是沈鹤霄的，除非他们这一波游客里还坐着一只长臂猿。
沈鹤霄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过山车停下，有语音提示大家游戏结束，他的手才松开。
虎虎大概是解安全扣的时候看见，在旁边扮了个鬼脸，“羞羞，表姐叫的好大声，还要姐夫牵手手，胆子真小。”
季檬：“”
她莫名感觉脸热，心跳也变得很快，不知道是刚坐完过山车的原因，还是因为沈鹤霄。
出口是一条又长又窄的通道，周围人声嘈杂，在讨论刚才的过山车经历。
“我听见你叫得好大声，我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就这种程度你怕成这样，至于么？”
“你懂什么，坐过山车就是要叫，这是发泄心情，不然容易头晕ok？”
季檬和沈鹤霄一前一后走着，但全程都很安静。
直到走出通道，虎虎拿着手机去旁边的饮料亭买水，季檬才忍不住问：“你刚才”
沈鹤霄垂眸看她，并没有接话。
季檬只好继续说下去，但换了个委婉的问法：“你刚才坐过山车是害怕吗，所以抓着我”
沈鹤霄沉默两秒，想到刚才身后几人的对话，轻点头：“嗯。”
季檬顿时松了口气，但相应的，心里另一块地方又空了下来。
她摸了下鼻子，装作像平时一样的自然语气：“我就说吧，你第一次坐过山车就坐这么高的应该会挺害怕的。”
虎虎已经买了一罐冰镇可乐回来。
气温居高不下，兴奋的小男孩也终于受不了，身上的短袖T恤都湿透了。
他喝完可乐，看着地图提议：“表姐表姐夫，我们去玩这个丧尸来袭吧，是室内的，肯定有空调！”
“丧尸来袭”
一听就知道是个鬼屋类型的东西。
季檬真的从来没玩过鬼屋，想起上次一个电脑上的恐怖游戏都吓得她不敢睡觉，满脸拒绝：“能换一个吗？”
“哦，表姐你怕鬼是吧。”
虎虎像个小大人一样，重新打开地图：“那我看看别的。哦，剩下就只有剧场表演，但是还有好久才开始。那我们还是去玩其他过山车吧。”
季檬站在原地挣扎了会儿。
最终，她在被热死和被吓死之间选择了被吓死。
“我们还是去玩‘丧尸来袭’吧，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她硬着头发说。
*
丧尸来袭排队也在室内，跟外边那些过山车、跳楼机、摩天轮相比，人非常少。
但人少成这样，让季檬有点心慌。
而且，排队的时候就听到周围的玩家议论，这是这家游乐园新设的鬼屋，特别刺激特别恐怖，大部分玩家都走不完全程。
季檬深呼吸，给自己洗脑：npc也都是人假扮的，一切恐怖氛围全是特效和装修、“人吓人吓死人”。
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就已经轮到她们。
十人一组，除了他们是“一家三口”，其他都是闺蜜、兄弟或者情侣。
刚进门，四周一片漆黑，季檬就感受到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空调温度应该是被刻意调得很低。
旁边传来虎虎的声音：“咦，完全看不见，那我们应该往哪里走啊？”
话音刚落，远处亮起一盏马灯，灯光幽黄，忽明忽暗，大概是在提示他们往那个方向走。
其实，季檬已经想结束游戏了
但这还没开始，现在离开不免过于丢人。
一群人顺着有灯的方向走，那是一个狭长的走道，两边的墙面非常破旧，还有一些红色的手印和“血痕”。
季檬在心里默念好运来歌词，跟着队伍往前走。
沈鹤霄转了下头，低声：“害怕我们就出去。”
季檬摇头，强行：“我不怕！”
眼看着这条小路快走完，打头的男人突然一声尖叫，吓得其他人也一个激灵。
沈鹤霄个子高，能看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告诉她：“有个演员，身上缠着绷带，手里好像拿了什么道具，看不太清。”
季檬点点头。
往前走，她看清了npc的打扮。
手里提着道具电锯，歪着脑袋，头上也缠着绷带，只有眼睛嘴巴露出来，笑得像个二傻子
冒出“二傻子”的想法，季檬感觉自己没那么害怕了。
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待全部人离开了走廊，绷带男突然跑过来贴脸，墙边又有几盏马灯亮起，身边白色染“血”的布后面伸出好几双手。
吓得所有人拔腿就跑。
季檬跑了两步，回头一看，沈鹤霄纹丝不动，被五六个绷带男包围，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们。
“”
虎虎也回了下头，露出崇拜的表情：“哇，姐夫也太厉害了叭！”
其中一个npc对着沈鹤霄举起电锯，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恐怖氛围半点都不剩，季檬都快看笑了。
很牛逼！但是，npc也需要面子的。
她走过去，拉住沈鹤霄的手腕，配合地去追随大部队往前跑。
接下来其实是一段追逐战，所有绷带人追着玩家四处逃窜。
跟他们一起进来的人已经躲进了柜子，虎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影。
季檬拉着沈鹤霄，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没人的柜子，又被追着跑了一大圈，实在找不到另外的空柜子。
“这个我们俩能不能躲同一个啊？”
沈鹤霄扫了眼：“应该可以。”
他拉开柜门，先一步走进去，又拉着季檬也进来。
这柜子设计的大概就是只供一个人躲藏。
关上柜门之后，季檬连脚都几乎没位置放，身体更是跟沈鹤霄紧紧贴在一起。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
外面已经听到npc的脚步声，空间太过狭小，季檬也完全没法在柜子里完成转身这个动作。
她只能跟沈鹤霄面对面。
四周很冷，很安静，季檬能清晰感觉到他的体温，以及他心跳的频率。
扑面而来全是他身上的清淡香味，熟悉又陌生。
扑通、扑通，越来越快，但离得太近，她已经分不出是谁的心跳。
他的声音有些哑，温热的气息就落在头顶，酥酥痒痒的。
“是不是不太舒服，太挤了。”
季檬低着头，忐忑地小声说：“还好，有点，这柜子应该正常来说只能藏一个人。”
沈鹤霄默了几秒，低声：“要我出去换一个吗。”
季檬：“不用不用npc在外面表演呢，你刚才不跑就已经很不给面子了，现在再直接出去，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该演什么剧情了。”
沈鹤霄声音很轻，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莫名给她一种有点委屈的错觉。
“我不知道他们冲过来的意思是让我跑。”
季檬咬了下唇：“没事”
又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的动静还没消失。
她猜测，按照正常规则，应该是能从柜门的缝隙处看见外面npc的表演，增强恐怖氛围。
但现在，那缝隙被她挡住。
背对着门，她看不见，沈鹤霄也看不见。
两个完全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的人，就这么安静地躲在狭小的柜子里。
时间越久，其他感官愈加清晰。
男人呼吸似乎变得沉重，季檬攥了攥拳，额头抵着他胸口，胸腔随着呼吸的节奏有轻微的起伏。
她的手垂在身侧，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又难以言喻的冲动。
第34章 34
#34
她很克制地攥了攥拳, 深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完全安静下来。
季檬听到不远处有玩家交流的声音，小声问：“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沈鹤霄：“试试吧。”
推开柜门的瞬间, 他抬手在季檬身后虚揽了下，怕她转身的时候没站稳直接掉下去。
虎虎就在不远处的柜子里，看见他们俩是从一个柜子出来的, 十分震惊的语气：“哇, 你们这样也行！”
季檬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胡乱解释：“因为我们都比较瘦”
游戏没有结束, 周围的灯光依然很微弱。
季檬说完话，下意识抬起头, 正好对上沈鹤霄的视线。
她又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立刻别开脸看向别处, 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很大声地跟同组队友交谈。
“现在应该怎么走啊，继续往前吗？”
一个女生转头应了声：“应该是吧”
于是,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
鬼屋的通道设计都很狭窄，除非是有刚才追逐战躲柜子的特殊环节。
再次进入一个狭长的走廊, 两层的设计, 头顶那层有各种奇怪的动静,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散落着各种胳膊腿和器官模型。
氛围应该是很吓人的，队里几个女生和小情侣都手牵手抱成一团走。
但季檬心不在焉, 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
尤其，沈鹤霄就走在她身后
她最近心里总是时不时冒出一点疑惑, 他们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对劲, 但细细想来，又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越界, 各方面都还算正常。
可转念一想，这些事发生在沈鹤霄这个界限感很强的人身上，又显得有点不正常。
季檬混乱地想着这些没有头绪的事，中途遇到npc贴脸，她都快淡定得跟沈鹤霄一样了。
好不容易走出这鬼屋，在外面等虎虎看地图研究新项目的时间，她偷偷瞟了眼沈鹤霄。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原本洁白平展的衬衫上，胸口那一片全是她口红和粉底的颜色！
大概是刚才躲在柜子里，离得太近，季檬的脸不小心蹭到他衣服上，才搞成现在这样。
但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也太像他们在鬼屋里偷摸摸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季檬脸颊不由泛红，扯了扯他袖角，小声：“沈老师，我们往边上站一点”
沈鹤霄顺着她的力道，不明所以地往角落去。
季檬四处看看，发现不远处有一家纪念品商店。
应该有防晒衣、T恤之类的衣服卖。
否则让这位大学教授穿着这满是口红痕的衬衫走来走去，好像有辱斯文。
她正准备开口，鬼屋后门出来几个年轻男人，手上还拿了道具电锯。
应该是刚才的npc换班。
其中一人看见沈鹤霄，拍拍自己的小伙伴，扬声：“欸！就是那个男的，妈的我刚才超努力地吓他，他动都不带动的！”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旁边的小伙伴评价：“哇长得还挺帅。你看他衣服，啧啧，是和女朋友谈恋爱来的，不气不气，不管他们！”
季檬：“”
沈鹤霄：“”
闻言，沈鹤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的抬起头。
季檬忍不住再提醒一次：“那个你衣服脏了。我们去旁边的那个商店买件新的吧。”
沈鹤霄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行。”
于是，三个人出发前往纪念品商店。
到处都是玩具和印着卡通图案的小玩意儿，虎虎进了商店，跟走进天堂一样，直奔卖遥控小车、变形金刚的区域。
季檬带着沈鹤霄，找到一排挂衣服的地方。
只是游乐园里的商店，卖的衣服也实在没什么寻常款式。
基本都是印着卡通图案的，甚至还有cosplay蜘蛛侠、小鳄鱼的连体衣。
季檬看来看去，觉得唯一合适的就是挂在顶上的一件黑色短袖，左胸的位置有个很小的哆啦A梦头像。
她抬手指了指：“那件行吗？”
沈鹤霄也抬起头，看见她指的那件黑色短袖旁边，还有一个同款的白色短袖。
他抿了下唇，沉默两秒，低声：“给你也买一件？”
季檬愣了一瞬，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咦，她的衣袖上果然蹭脏了一大块，应该是在鬼屋的通道里蹭到了墙
果然，出来玩不能穿白色的衣服。
季檬点点头，“那让店员拿那件白色的吧。”
沈鹤霄“嗯”一声，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让店员过来取。
两件衣服已经拿在手里，虎虎还在看遥控小汽车，各种款式都从货架上拿下来，认认真真摆在掌心欣赏。
季檬走过去叫他，瞅了眼，随口问：“你想买这个吗？”
虎虎依依不舍地把几个遥控小车放回货架，摇摇头：“不想我就是看看。”
季檬看见他的动作和语气，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虽然姑妈们对她很好，但毕竟不是亲生父母。
每次出去，她看上什么玩具、小裙子也都不好意思要，只能趁着大人空闲时去看看，然后口是心非地说自己不想要。
季檬想了想，看着虎虎说：“买一个吧，你挑。”
虽然可以买给他，但也不能惯小孩子大手大脚买东西的习惯，否则三姑要过来敲她。
虎虎黯淡的眼神顿时变得惊喜，睁大眼看着她：“真的！？”
季檬笑了下：“当然。”
虎虎在得知自己真的可以买一个遥控小车之后，兴致勃勃地继续挑选。
沈鹤霄站在她旁边，垂眸看她：“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他顿了下：“那边好像有毛绒玩具。”
可能是身在游乐园的原因，季檬快要死去的少女心也复苏了些，答应一声，小跑着过去给自己挑毛绒玩具。
从纪念品商店出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很开心。
季檬抱着一个巨大的草莓熊，虎虎拎着一辆黄色的遥控小车，沈鹤霄手里拿着两件同款式的哆啦A梦短袖。
两人找了附近的更衣室换上。
换好出来，季檬看见沈鹤霄身上跟自己一样的短袖，心里又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真的很像小情侣逛游乐园穿着卡通情侣T恤
沈鹤霄的状态好像也有些不自然，只看她一眼，就马上移开视线。
正午的阳光更加毒辣，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走路，只有夹在中间的小朋友什么都没发现，开心地牵着他们去找摩天轮。
**
事实证明，在八月暑气正盛的大中午坐摩天轮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这个时间，气温三十八度，摩天轮里又不可能有空调，太阳直射一上午，透明的小车厢里至少有四十度。
慢悠悠转到上空，更是晒得要命。
季檬感觉她完全就是又花钱又费力，自投落网来实验什么新型酷刑。
对面，沈鹤霄也一直眉头紧蹙，显然也被热得不轻。
所以，从摩天轮下来，季檬毅然决然地告诉虎虎：“今天就到这吧，再玩下去我们三个肯定都会中暑！”
虎虎已经得到一辆遥控小车，很配合地点点头：“好呀，那我们回去吧。”
沈鹤霄载着一大一小回到观澜府。
季檬忍不了满身黏糊糊的感觉，一回家，就冲进自己卧室想冲个澡。
刚冲进去，看见空空如也的架子，她才想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全部搬运到沈鹤霄房间了！
她又火速拉开门，冲到沈鹤霄房间。
刚到浴室门口，正准备拉开门，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浴室被抢先占领了
季檬只能开了空调，坐在他卧室的沙发上看手机。
大概十多分钟，浴室的门打开，沈鹤霄披着一件灰色浴袍，头发湿漉漉的垂在额前，看见她时，脚步顿了一下。
“你要洗澡？”
季檬站起身：“对对，你洗完了？”
大概是刚洗过澡的原因，沈鹤霄冷白的肤色微微泛红，头发上的水珠落在脸颊，再顺着下颌线滑落到脖颈、锁骨，看起来很性感
他轻“嗯”了声。
季檬只觉得浑身更加燥热，一言不发进了浴室，在满室薄荷香的水汽中，换了衣服，打开花洒。
她深呼吸好几次，才稍微冷静下来。
太不正常了她最近几天都太不正常了
洗了很久的澡，直到把头发彻底吹干，她才从浴室出去。
沈鹤霄已经没在卧室。
她直播的时间快到了，往客厅走去，听见厨房那边有动静。
虎虎正坐在沙发上摆弄他的新玩具，手里捏着遥控器，小黄车在地上嗖嗖嗖乱窜。
“表姐，你让一下，你要撞车了！”
“哦。”季檬低头，让了一步。
虎虎一边玩，一边随口问：“姐夫在做饭，表姐你怎么不过去帮忙？”
季檬扬起脑袋朝着厨房方向眺望一眼，心安理得坐在沙发上。
“我又不会做饭，去了也是帮倒忙。”
虎虎“啧”了声，感叹：“表姐你真幸福。但是我以后找老婆一定不能找你这样的。”
“？”
季檬侧过头，好笑地问：“怎么就不能找我这样的？你才多大，就开始琢磨找老婆的事了。而且，你以后要是能找到我这样的，还得烧高香呢。”
虎虎不屑：“嘁，我要找就找我麻麻那样的不对，我麻麻那样的也不行，太凶了。我还是得找个温柔的，但是做饭要像我麻麻一样好吃。”
闲来也是无事，季檬忍不住教育这小男孩几句。
“你这思想有问题。告诉你，男孩子要自力更生，想吃好吃的就自己学着做！你未来如果结婚，老婆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给你做饭的，懂不？”
虎虎把小黄车遥控到厨房门口，奶声奶气地说：“哦，就像姐夫对你这样吗？”
闻言，季檬沉默了。
沈鹤霄现在对她，好像有点接近传说中模范丈夫的状态。
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又都是一些很日常的小事。
比如他自己也要吃饭…也不能说是专门为她做的。
季檬缓缓沉出一口气，还是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心底又有种说不出具体是什么的期待
这天晚上直播，季檬又不在状态。
玩得还是PUBG，连续五局落地成盒，她已经放弃了。
好在后来有一局运气好，一路苟进决赛圈，她躲的房子又正好是天命圈，带全队吃了一次鸡。
弹幕开始刷【欧皇】
熬到凌晨一点下播，她甚至没什么心思问付梓芮要截图，轻手轻脚从自己房间出去。
走到沈鹤霄房间门口，她没着急开门，在原地“罚站”了会儿。
季檬在思考一个重要问题——今晚应该怎么睡。
昨天她和沈鹤霄睡在一张床上，但事出有因，而且，深夜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
现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一想到要跟他并排躺着、然后关灯、然后一起入睡，季檬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名义上，他们虽然是夫妻，但实质上，比朋友可能还要陌生一些
而且，孤男寡女睡一张床，沈鹤霄这么坐怀不乱，是不是表明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或者，难道是从初中时沈鹤霄就认识她，所以没把她当女人。
越想越跑偏，脑筋正在飞速运转，门突然开了。
沈鹤霄披着浴袍，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精致，他微微张口：“你在做什么？”
季檬摸了下鼻子，不自然地小声说：“哦我刚下播，就准备过来的。”
沈鹤霄侧了侧身，给她让路。
季檬走进屋，先随便找了个别的话题调节气氛：“小朋友睡了？”
沈鹤霄：“嗯，早就去睡了。”
季檬：“噢他也该累了，兴奋了一整天”
说着，她的视线就落在不远处那张大床上。
——两张被子、两个枕头，已经整整齐齐被并排摆好
第35章 35
#35
季檬抬起头, 和沈鹤霄对视两秒。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别处，同时开口。
季檬：“我先去洗漱卸妆”
沈鹤霄：“明早我要去趟实验室。”
一起说话的后果就是，谁也没太听清谁说的话, 又同时问了声“你说什么”。
“”
季檬重复一遍，沈鹤霄也重复一遍。
她听清之后，点点头：“哦, 没事, 那你走了之后我继续睡就好”
沈鹤霄：“嗯。”
根据过去二十多年的经验, 缓解尴尬的最好方式就是不把话题或者注意力引到令人尴尬的事务上。
所以, 季檬压根没提今天晚上怎么睡的问题，径直去了浴室洗漱。
她卸完妆刷完牙, 纠结一会儿, 去浴室再次冲了个澡, 还往身上涂了香喷喷的樱花味身体乳。
许久, 她才出浴室门。
沈鹤霄已经靠在床头看书，卧室的顶灯关着, 只留了一盏暖黄的阅读灯，给灰色调的卧室添了几分温柔气氛。
季檬一言不发, 装作很自然地样子, 从另一边上床, 给自己拉好被子。
全过程，沈鹤霄都在看书, 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季檬暗自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样挺好, 但好像又不是特别好。
又是谜一样的矛盾心情
刚躺好, 听见身边男人清冷的声线：“要关灯吗？”
季檬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声音很小：“都行我不着急睡。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早点睡吧。”
片刻后, 沈鹤霄：“好。”
卧室陷入黑暗。
季檬仍然没玩手机，仰面躺在这张床上，感觉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虽然床很大，他们中间又隔着一段距离，但仍然能清晰感觉到，身边是躺着另一个人的。
她洗完澡之后涂的樱花身体乳很香，香味飘得整个房间到处都是。
空气过于安静，甚至能听到身边男人呼吸的声音。
并不平稳，肯定是没睡着的状态。
季檬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还是半点困意都没有，她犹豫了会儿，选择背对沈鹤霄，拿起了手机。
漫无目的的在主屏幕划来划去，最终打开了斗地主app。
没想到的事，手机不是静音状态，游戏开屏的bgm“噔”一下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仿佛一声巨响的惊雷。
季檬手忙脚乱把声音关了，轻声问：“啊对不起，吵到你了吧。”
“没事。”沈鹤霄嗓音很低，顿了下说：“你玩你的。”
“好”
再度无话，季檬侧躺着打斗地主，直到把号里的所有欢乐豆都输完，又充值了两次，手机也没电了。
深夜四点，她才头昏脑涨地把手机扔一边，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个时间，沈鹤霄也还没有睡着。
许久没有过这种程度的失眠，他躺在床上，甚至在脑海里把Planck黑体辐射公式都推导了两遍。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沈鹤霄小幅度地偏了下头，看见身边的手机灯光已经熄灭了。
他又轻轻翻了个身，而后发现，季檬的被子只盖住脖子，其他地方全都露在外面。
沈鹤霄没乱看，缓缓沉出一口气。
大概知道前段时间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突然发烧了，房间里空调温度还挺低的。
他伸过手，轻轻帮她把被子重新盖好。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沈鹤霄半眯着眼看过去。
——她又把被子踢掉了。
沈鹤霄抿了下唇，再次帮她盖好。
外边天都有些蒙蒙亮，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钻进来些，他终于觉得困了。
只是，沈鹤霄闭着眼，迷迷糊糊大概刚睡着，就陡然惊醒。
他的被角被掀开，下一刻，钻进来一个香香软软的人
沈鹤霄惯常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了裂痕，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很缓慢地侧头看了一眼。
季檬把自己的被子彻底扔到一边，脑袋也枕在了他的枕头上，还无意识地把他的被角往自己肩膀旁边掖好。
应该是她刚才不知什么时候又踢了被子，自己觉得冷了，就在床上到处找被子
沈鹤霄睁眼看着天花板，根据屋里的亮度判断，应该已经是早上五六点钟。
他八点还要起床。
大概是不用睡觉了。
他努力将注意力放到别处，比如今早实验室的工作上。
但没想到的是，几分钟之后，身边的女孩儿翻了个身，又往他这边挪了些位置，近到脸都几乎要碰到。
随后，她毫无任何预兆、很突然地，伸手抱住他的腰。
那一瞬间，沈鹤霄身体完全僵住，呼吸不自觉变得愈加沉重。
他犹豫很久，压抑住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小幅度挪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给她抱着
早上八点。
季檬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懵，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为什么会跟沈鹤霄躺在同一个被子里，脑袋埋在他怀里，手脚并用的缠在他身上。
缓慢地抬起头，对上沈鹤霄的眼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
她一个激灵先松开手，退到离他很远的位置。
似乎这样还不够，季檬纠起自己的被子，整个人缩了进去。
刚起床心跳频率就快爆表，短时间之内，她还没懂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她自己的被子空了不知多久，这会儿已经冰冰凉凉的。
两相对比，她不由想起了刚才，他怀里的温度
具体情况她尚且不清楚，但唯一确定的就是，她是昨晚睡着的时候，无意识跑到沈鹤霄那边的。
季檬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她索性直接翻了个身，装成还没睡醒的样子，用被子把脑袋一蒙，选择当个缩头乌龟
毕竟，就算她不说什么，沈鹤霄也一定会有意见。
比如：请注意你的行为，我们并不是真的夫妻关系。
再比如：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抱着我？
唉
季檬静静在被子里等了很久，都等到有点呼吸困难了，她竖起耳朵，也没听到身边的男人说任何话。
又过了会儿，终于听到点动静。
沈鹤霄好像是下床了，一阵脚步声过后，似乎又听见浴室的门响，最后是水流哗啦哗啦的声音。
季檬忐忑不安地把脑袋从被子里解放出来，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沈鹤霄，就这么去洗澡了？
他什么都没说？？
季檬只觉得胸口更堵了。
但已经装睡，就只能装睡到底，隐约还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香味，季檬再次闭上眼，安详地躺好，直到听见沈鹤霄吹头发、出浴室、换衣服、轻关上卧室门走出去。
随着最后一声门响，季檬睁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手紧捏着被子，心里慌得要命。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付梓芮发了个消息。
【今天空吗，有事请教】
**
虽然季檬昨天睡得很晚，但此情此景，她是怎么也睡不着回笼觉了。
没收到付梓芮的回复，倒是先收到了三姑的信息。
虎虎的亲哥回苏城了，一会儿过来接他去医院看三姑夫，然后把人接去他那里住。
季檬洗漱完，穿好衣服，把虎虎送到小区门口。
回到家之后，付梓芮终于回了消息：
【啊？我今天正好要去市里，那中午见。】
【好奇，大概是什么事啊，直播的事吗，诶呀，你别管那些骂你的人，最近流水还比以前高了点呢。】
季檬满脑子都是沈鹤霄的事，压根等不到中午。
她虽然谈过那么一段过家家般的恋爱，但从确定关系到分手，除了最后很生气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情绪起伏。
季檬想了想，简单地用文字概括今早的情形。
【不是直播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跟我那个假老公睡了同一张床，结果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是抱着他的！】
付梓芮：【emmm这有什么问题吗？】
季檬看着她聊天框里这行字，觉得有点不懂这个世界了。
【这哪里没有问题？？】
付梓芮：【我跟我男朋友，每天早上醒来也是抱在一起的啊】
季檬无语了。
【你那是男朋友，我这是假老公！！】
付梓芮：【那你们做了吗？】
季檬老脸一红：【当然没有。】
付梓芮：【哇，那，抱在一起欸，早上欸，他硬了吗？】
“”
季檬默默把手机熄屏，对着满屋子的空气沉默了好几秒。
找付梓芮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这人虽然谈恋爱很有一套，但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根本无法交流！
季檬想了想，重新拿起手机，找到崔雪郝的聊天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唉，崔雪郝算是沈鹤霄的学生，这事问她好像也不太合适。
最终，没有办法，只能求助小地瓜app。
刚输入“怎么判断”四个字，下面就跳出“怎么判断男生喜不喜欢自己”。
季檬点开了点赞最高的一篇。
[1.主动找你聊天的频率很高]
[2.接话的态度很亲近]
[3.会跟你分享日常]
[4.在不经意间跟你有身体接触]
她沉思了会儿，从任何一条标准都可以得出沈鹤霄对她没意思的结论。
往下拉到评论区，有个网友还补充了试探方式。
[如果有条件的话，给你的crush做顿饭，一定要做的很难吃那种。如果他喜欢你，再难吃也会面不改色吃很多的！]
季檬再次陷入沉思，觉得这个提议或许值得一试。
他们住在一起，她很有条件。
独自一人在家里待到下午，季檬时不时就会看一眼手机，发现沈鹤霄的聊天框没有小红点，就再把微信关掉。
到后来，她开始犹豫要不要今天就试验一次。
但今早那么尴尬如果她立即主动下厨，会不会让沈鹤霄误会。
她从来都没做过饭，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唉。
季檬最终决定，把黑暗料理计划延期到明天。
*
快到五点，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玄关那边传来输门锁密码的声音。
季檬一个激灵，立刻起身端正坐好，顺便还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侧过头，看见沈鹤霄穿着白衬衫走向客厅，银丝边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眼神似乎有些疲惫。
他环视一周，声音很淡地问：“虎虎呢？”
季檬摸了下鼻子：“他啊他被我表哥接走了。”
“噢。”沈鹤霄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向自己卧室。
季檬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又想到刚才在小地瓜里看到的那条判断标准——接话的态度很亲近
别说亲近了，连多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更何况今早那种情形，他也完全没再提，像自动消除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一样。
许久，沈鹤霄换好了睡衣，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他若无其实地走到沙发最左侧，隔季檬大概五人宽的地方，坐下，找出平板里的一篇文献。
“”
安静，又是安静。
就在季檬也准备继续看电视的时候，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我叫了附近餐厅的外送，时间来不及了。”
季檬：“好，可以的。”
她终于忍不住，先开口：“对了沈老师。”
沈鹤霄抬眸，清冷而毫无波澜的目光透过眼镜片，落在她脸上。
“嗯？”
季檬咬咬牙，小声：“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的。”
沈鹤霄静了一秒，问：“故意什么？”
“”
还玩失忆这一套啊！还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季檬别开脸，语气很不自然，声音也越来越小：“故意抱着你”
她补充解释：“我当时还没睡醒。我大概是晚上跑过去的，睡着的状态，我没法控制行为”
“哦。”沈鹤霄默了下，嗓音困倦，听起来漫有点不经心的：“我知道。”
季檬也仿照他的句式反问：“你，知道什么啊？”
沈鹤霄低垂着眼眸，视线仍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但很久都没有翻过页。
他平静地说：“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因为你睡觉会踢被子，可能是觉得冷了，才会找被子找到我这里。”
季檬更懵了，呆呆地看他一会儿。
这过程叙述，未免太过详细了吧
季檬怕她是自作多情，但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问：“昨晚我挪去你那里的时候，你还醒着吗？”
沈鹤霄手里的平板已经自动熄屏，偌大的客厅，流转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气氛。
片刻后，他动了下唇，声音很轻。
“对。”
第36章 36
#36
季檬看着他, 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尤其再想象她昨天晚上睡着状态下钻到沈鹤霄被子里的状态，脸也开始发烫。
怀揣着某种期待，她忐忑地问：“那你怎么不把我推走？”
沈鹤霄声音也很轻, 片刻后说：“你睡着了。”
他顿了下，又不自然地补充：“而且，当时我也没有很清醒。”
话音刚落, 玄关那边的可视门铃响了。
沈鹤霄站起身, 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去拿外卖。
季檬内心叹了声气, 再次心猿意马地陷入沉思。
她睡着了所以没叫醒她
好像有道理, 又好像没那么有道理
他还说什么来着，他当时也没清醒？
那, 难道沈鹤霄以为她钻到他那里抱住他, 是他在做梦？
如果是做梦, 那就大概率是个春梦啊
沈鹤霄会做这种梦吗？梦里的对象也是她吗？
胡思乱想了半天, 季檬的脑中一片混沌。
沈鹤霄已经拎了两个纸袋进来，到餐桌那边拆开。
季檬也很自觉地起来, 去餐厅和他一起吃饭。
全程，两人毫无交谈, 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一顿沉默的晚餐结束, 等收拾好餐盒, 季檬想到一件或许有必要跟他事先打招呼的事，这才出声。
“对了, 我一会儿进一下你卧室，我把我的洗漱用品和枕头被子拿回去。”
沈鹤霄没有任何表情, 又拿起他的平板电脑, 淡淡应了声：“好。”
搬回所有生活用品之后，季檬心不在焉的程度达到新的高峰, 但距离开学仅有两周，她还要去给LOL苏城高校联赛做解说。
按照计划，从今天开始，她直播的主要内容就是打这款游戏，还要抽空多看一些比赛解说，然后自己找几局比赛尝试练习一下。
前两天就已经收到主办方那边的邀请名单，除了她之外，剩下的几名都是专业解说。
邀请她大概就是提高一下比赛热度，但季檬也不能完全划水。
苏城高校联赛也是会在网上直播的，如果表现的太不专业，估计在比赛过程中就会被弹幕喷到自闭
化完妆，距离开播还有一段时间。
季檬瞥了眼旁边床上的枕头，思绪又不小心飘远。
她用力揉了揉脑袋，打开去年一个比赛的解说视频，好不容易把注意力转移到视频上，手机嗡嗡嗡震动几声。
季檬拿起来一看，是崔雪郝发来的消息。
崔雪郝：【好日子到头了。】
崔雪郝：【放假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
崔雪郝：【我明天回学校，你有空没，出来吃饭？】
季檬思忖几秒，答应了。
【好。】
正好明天白天出去溜达几圈，否则闷在房子里，走到哪里都会想到沈鹤霄。
崔雪郝又说：【那明天午饭吧，唉，下午我就得去实验室开会。】
季檬：【okok。】
游戏比赛视频还在屏幕上播放，她关掉手机那一瞬间，又不小心走神了。
崔雪郝明天就回实验室干活，那沈鹤霄的假期应该也结束了。
从明天开始，他是不是又要恢复像之前一样早出晚归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季檬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能明显感觉到和她两个月前刚搬过来时不同了。
以前，沈鹤霄在家与否、出去做什么、多晚回家，她都没有特别在意过。
除非是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上午找他有事。
又发了会儿呆，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清脆的门响。
从方向和音量判断，应该是沈鹤霄进了书房。
他好像真的很忙，在家的时候，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所有时间基本都用来工作。
平时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实验室、学校、家里，两点一线。
季檬原本以为，大学老师不用坐班，学校排课又不多，平时应该可以很清闲的。
又琢磨了半天，开播时间到了。
她沉出一口气，调整好状态，打开摄像头
另一边，沈鹤霄在书房，打开一篇文档，对照着放假前的实验数据，专注地准备明天下午去实验室的工作安排会议。
原定要在假期处理的工作，目前只完成了大概百分之六十。
忙到晚上十二点，终于处理完一小部分。
刚站起身准备去书架上找本书，他的手机响了。
是养父母打来的视频电话。
沈鹤霄把手机架在桌上，接起来。
“鹤霄，最近怎么样？”
沈鹤霄对着手机，礼貌地说：“还好，你们呢？”
养母赵孟琴笑了下：“我们前段时间挺忙的，下个月应该会回国一趟。今天看见你在Physical Review Letter上发的文章了，恭喜你。”
沈鹤霄道了声谢：“这是我的工作。您回国之后联系我，我去机场接你们。”
赵孟琴：“到时候再说吧，我们让司机来接也行。你自己注意身体，科研工作是重要，但也要多休息。”
沈鹤霄应下，也例行问候了养父母的身体状况。
虽然养父母对他很好，但他被收养时已经接近成年，同住没两年他就去读大学，加上他性格本就不容易和人亲近，和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一直较为淡薄。
聊了几句，赵孟琴又笑问：“檬檬还好吗，刚结婚没两个月吧，你们相处的怎么样，应该还在蜜月期？”
安静两秒后，沈鹤霄难得弯了下唇，说：“嗯，还不错。”
赵孟琴多嘱咐一句：“那就好。工作之余记得多照顾家里，不要一忙起来就只顾自己的事情。等我们回国，有空叫她一起出来吃顿饭。”
沈鹤霄轻点头：“好。”
**
隔天，季檬醒来时，家里已经没人了。
她打开手机，看到微信上只有崔雪郝催她出门的消息。
不愧是姓催，干什么事都火急火燎地催她。
季檬打了个哈欠，继续往下拉聊天列表，直到翻到沈鹤霄的头像才停下。
旁边没有小红点。
她想了想，把沈鹤霄置顶。
洗漱完之后，正准备给崔雪郝回消息，一打开微信就看到沈鹤霄的聊天框，又觉得心乱如麻。
于是，季檬又给他取消了置顶。
来回操作一番，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太不对劲，暗自叹了声气。
季檬磨磨蹭蹭化妆换衣服，收拾好之后，午饭的点都快过了。
崔雪郝下午还要开会，最终，就只能约在苏城大学附近的餐厅。
见面之后，崔雪郝就哭丧着脸开始诉苦：“我怎么觉得上次跟你吃饭还是昨天的事，居然这就要开始打工了呜呜呜。”
季檬拍拍她的肩膀，摇头道：“认命吧，你至少还要打工四年。”
进到小包间，点完菜之后，崔雪郝又说：“开学之后我也在沈教授的课题组干活了，我怀疑我博导跟他进行了不正当交易，直接把我送给他们实验室了。”
提及沈鹤霄，季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啊？什么不正当交易？”
表情太过惊恐，崔雪郝也怕她真的误会，认真解释：“唉，其实也不是。沈教授又申到了一个很牛逼的课题，组里工作量会直线上升，我博导可能过两年就退休了，手头项目都在收尾，所以就让我去别的实验室打工了。”
季檬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崔雪郝喝了口茶，碎碎念说起了放假期间在家里的生活，一直说到服务员进来上菜。
季檬一边吃菜，一边在想，在她认识的人中，崔雪郝是唯一同时认识她和沈鹤霄的。
她夹了只虾仁，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对了，你觉得，沈老师，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崔雪郝脱口而出：“沈老师他真的会喜欢女人吗？”
季檬彻底懵了。
表情凝固了五秒，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他是”
崔雪郝咬着一块牛肉，含含糊糊地摇头：“不是不是，那肯定不是。我们实验室有两个师兄就是gay，经过他们的一致评估判断，沈老师肯定是直的。”
季檬莫名松了口气。
崔雪郝像是突然猜到什么，抬起头：“檬，你问这个，你不会是？”
季檬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这不是刚才你提到他了吗，随便聊聊闲话呗。”
崔雪郝笑了下：“这样啊。那根据我的观察，他除了物理，对什么都不敢兴趣。如果真要说可能喜欢上谁，那肯定是你呗？”
季檬眼中闪过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喜，追问：“为什么啊？”
崔雪郝：“你们都住一起了啊，而且领证了。我们实验室除了我全是男生，院里老师也基本都是男的，为数不多的女老师都结婚了。除了你有跟他日久生情的机会，也没别人了啊。”
“”
总觉得这个答案不是特别满意。
季檬没再提这事，敷衍地表示同意，继续埋头吃饭。
*
出了餐厅，季檬想起昨天在小地瓜app刷到的那条试探方式，打车去了观澜府附近的生鲜超市。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学过做饭，甚至也没尝试过，除了煮方便面和饺子，没有任何烹饪经验。
这种情况下，应该随便做个什么菜都是很难吃的吧
但季檬又想起一件事。
沈鹤霄对食物的接受度应该挺高，他高一的时候每天中午都不回家，在三中的学生食堂吃饭。
季檬升高中之后，去那家食堂吃过一次，厨师估计是味觉有问题，每道菜都难吃的要命。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做一道蛋炒饭，方便她加料，尽量做得比那食堂师傅更难吃。
从超市出去时，其实就只买了一篮鸡蛋。
回到家，季檬打开冰箱，才发现中间保鲜层什么食材都有，包括鸡蛋，摆得整整齐齐。
她先给沈鹤霄发了条微信：【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二十分钟，收到两条简短的回复。
沈鹤霄：【大概八点。】
沈鹤霄：【晚饭我从外面打包带回去。】
季檬字字斟酌，跟他说：【我想学做饭，也差不多八点那会儿做好，你不用从外面买了。】
她紧盯着屏幕，看见聊天框顶部闪了很久“对方正在输入”。
季檬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自己吃也行。】
这次，很快收到回复。
沈鹤霄：【好。】
只有一个字，季檬拿不准，又追问：【那我做两人份？】
沈鹤霄：【嗯。】
已经约定好，季檬扬起唇角，走出厨房。
她一边搜索蛋炒饭的菜谱，一边在想这办法是不是有点弱智？
唉。
但目前来看，也只能先这么试试了，如果不行，她再想别的方法。
等到六点多，季檬迫不及待走进厨房，先把米饭煮了。
一个小时过去，她打开电饭锅，才发现水好像放多了
几乎煮成一锅稀粥。
不过这样也挺好，更加具备一顿黑暗料理的要素，从原材料就开始黑暗！
季檬关上门，在厨房一堆操作。
简单的蛋炒饭，就让她把灶台和地面搞得脏兮兮的。
出锅之前，她尝了一口，还嫌不够，又乱七八糟加了油醋汁、芥末膏、沙拉酱。
刚拿铲子搅拌好，听到身后传来推拉门的响动。
季檬转过身，看见沈鹤霄矜贵斯文的脸，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啊，你回来了，已经做好了。”
沈鹤霄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最后将目光落在锅里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上，淡声：“辛苦了。”
“我去换衣服。”
季檬笑了下：“好啊，我把炒饭盛出来。”
沈鹤霄垂眸，再次面无表情看向锅里
原来那是炒饭。
他沉默着离开厨房，回了卧室。
季檬从消毒柜里拿出两个盘子，把“蛋炒饭“均匀地分成两份。
看这卖相，她觉得也不用再尝了，跟以前在视频里看到的乡下猪饲料有的一拼。
一切准备就绪，她乖巧地坐在餐桌边。
再抬头，沈鹤霄已经换好睡衣，拉开椅子，去她对面的位置坐好。
为了达成效果，季檬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装作兴奋的表情说：“沈老师，快尝尝，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下厨做菜！”
“嗯”
沈鹤霄视死如归地夹了一口，送到唇边。
五秒后。
他蹙了下眉，把筷子搭在一边，抬眸看向季檬。
“你自己试过吗？”
季檬摇摇头，有点好奇地拿起筷子。
还没夹到东西，沈鹤霄就抬起手，把她的盘子挪远。
他薄唇微张，平静地说：“别吃了。”
“时间还来得及，我去煮点水饺。”
说完，沈鹤霄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
季檬十分茫然地尬在原地，又转过头，委屈巴巴看了眼厨房玻璃门后，男人冷漠的背影。
第37章 37
#37
他就吃了一口不到欸
季檬想了想, 犹豫许久，还是打算自己尝试一口。
她把盘子挪回来，夹起一团, 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一瞬间，季檬面部表情都扭曲了，忍不住呕了一声。
她拿起旁边的饮料, 一口气喝了半瓶, 还是觉得很恶心。
天哪
季檬有一种挫败感, 这算是大翻车吧。
尝到味道, 她居然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次测试没有任何价值难吃成这样，别说沈鹤霄了, 真是狗吃了都会原地呕吐的程度。
他能面不改色地品尝一口, 已经是人类极限了。
厨房那边传来燃气灶开火的声音, 季檬扭头看了眼, 帮不上什么忙，索性拿出手机。
大概是大数据原因, 打开小地瓜app，开屏就刷到了昨天那个“怎么判断男生喜不喜欢自己”的贴。
往下拉, 又看见这条建议做黑暗料理试探心意的评论。
昨天季檬没有看评论回复, 现在闲来无事, 点了下查看更多回复。
不出所料，底下骂声一片。
「智障吧, 这是什么损招，说不定crush本来对你有意思, 都被黑暗料理劝退了。」
「典型的言情小说看多了, 你能换位思考一下吗，难道你喜欢的男人给你做什么你都会吃完。哦, 也不排除你是恋爱脑的可能。」
“”
季檬觉得评论区那句“智障”也同样骂到了她自己的心坎里。
速冻水饺很快就能煮好，她没看多久手机，身后就传来推拉门的响声。
外面开了空调，厨房门一开，一阵热腾腾的水汽就从里边弥漫出来。
季檬正准备放下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崔雪郝发来的。
切过去一看，是一条六秒钟的语音。
沈鹤霄已经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里面盛着白生生的虾仁水饺。
季檬也是饿久了，尤其刚尝试过那么令人反胃的炒饭，现在闻到正常食物的味道，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辛苦你了。”
沈鹤霄看她一眼，淡声：“没事。”
季檬一边拿筷子，一边心不在焉地长按那条语音，准备转成文字查看。
不成想，手指一抖，把那条语音播放出来。
手机音量还偏偏开得很大。
崔雪郝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寂静的餐厅。
“我真是草了！你们家沈老师真是不做人啊！”
季檬手忙脚乱地想按停，但这句语音时长太短，按下熄屏键时，已经播完了。
餐桌两端，空气凝固了长达二十秒。
她尴尬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沈鹤霄冷淡的眼神。
他不明所以地瞥了眼季檬的手机，没什么情绪的语气，“我怎么了？”
季檬噎了一下，看着他，一时间没敢说话，为她的好姐妹崔雪郝默哀三秒。
在姐妹面前说老师的坏话被老师本人听见，这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季檬努力帮她找补：“如果我说这语音里的沈老师说的不是你。”
她心虚地问：“你信吗？”
“”
沈鹤霄眉梢微动，没说话，脑中回荡着“你们家”三个字。
季檬只从他的若有所思眼神里读出了“不信”两个字。
她默默低头，又看了眼手机。
崔雪郝又发了一条长一点的语音，这次，季檬认真地长按三秒，转成文字。
——“下午开组会，沈老师给我们的任务多到爆炸，整个实验室可能连续一个月都没好日子过了。真的服了，他以为人人都有他那种脑子吗，我们就只是愚蠢而普通的科研狗啊！”
季檬盯了好一会儿手机，没着急恢复，熄屏放在了一边。
再抬起头时，沈鹤霄已经拿起筷子，安静地开始吃东西，似乎对刚才的语音内容并没有很在意。
“对了。”她忍不住轻咳一声，小声提醒：“你能不能就当没听见啊不然的话，我会被崔雪郝打成残废的！”
沈鹤霄：“嗯。”
像是想到什么，他又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问：“你这个朋友，有暴力倾向？”
季檬愣了一下，才笑说：“没有没有。就是开个玩笑啦。”
她想了想，又说：“而且，当学生的，谁还没骂过老师呢，她也就是随口吐槽一下，可能觉得压力太大吧。”
沈鹤霄轻抿了下唇：“哦。”
对话暂时结束，季檬埋头吃虾仁水饺，想到沈鹤霄这人从来不开玩笑的性格，觉得还挺有意思。
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其实就是个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老学究。
季檬思绪越飘越远，不由去幻想他老了的样子。
大概就像电视上看到的那种老教授采访，戴个小眼睛，坐在满屋子都是书的房间里，说话还是斯斯文文，很安静的样子。
她呢？
等到六七十岁了，估计也是个咋咋呼呼的老太太，跟邻居老太太坐在门口聊聊八卦，打打麻将，吐槽家里那位沉默寡言的老头子。
想到这里，季檬拿筷子的手僵了几秒。
真是要命在她的潜意识中，沈鹤霄已经是她老伴的角色了。
对面，被当成未来老伴的男人对她的想法自然是毫不知情。
沈鹤霄很快就吃好了，站起身，交代一句：“我还有工作，你一会儿把盘子放厨房就好。”
季檬抬了下眼，心神不宁的点点头。
下一刻，看见沈鹤霄把桌上两个装着“蛋炒饭”的盘子一起端走。
然后，可怜的炒饭被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末了他还转头补充一句：“你以后还是不要做饭了。”
“”季檬心虚地应了声：“好。”
*
之后一段时间，苏城大学临近开学。
生活状态又恢复到沈鹤霄放假前的状态，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大相同。
季檬左思右想，最终把这些不同都归为自己的心理因素。
比如，坐在客厅时，她总是会下意识听门外的动静；手机收到消息时，她也会事先猜测是不是沈鹤霄发来的。
有天，她准备洗衣服时，看见衣柜里那件哆啦A梦的白色短袖，再次想入非非。
许久之后，季檬暗自叹了声气，把那件衣服折起来，收在柜子底下。
大概是前阵子沈鹤霄放假期间，两人独处的时间和意外的身体接触太多，让她产生了什么误会或是错觉。
就比如这件短袖T恤，看起来像是情侣装，但其实就是他们俩都在游乐园弄脏了衣服然后顺手买的。
当时那家纪念品商店里，总共也没几件正常衣服，就这件哆啦A梦短袖还勉强算是平常审美能接受的程度，所以才买了一样的。
季檬揉揉头发，怀疑就是最近她太闲了！
还有一周多就是苏城高校联赛，她也得抓紧准备起来才是。
于是，季檬痛定思痛，深刻反省之后，开始了一段忙碌的生活。
每天起床之后看解说视频练习，晚上准点认真直播，只有睡前吃夜宵的时候，才会短暂跟沈鹤霄相处那么几十分钟。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月初。
新学期伊始，她在跟崔雪郝微信上闲聊时，获取了新的八卦。
崔雪郝：“天哪，简直不敢相信，这学期沈教授给本科生开的天体物理课居然爆满了！”
季檬没理解，问：“难道以前他的课都没人去吗。”
按理说，沈鹤霄那张脸当大学老师，节节课不都应该是爆满吗。
崔雪郝解释：“当然，人很少。他的课不让旁听，而且作业多、给分低、讲得内容都很难，除了不怕死冲着他颜值去的，其他都是真正对天体物理很感兴趣的。”
季檬正躺在床上看解说视频，打了个哈欠问：“那这学期是什么情况？”
崔雪郝幸灾乐祸地说：“因为这学期只有两个老师给本科生开天体物理课，另一个女老师比沈教授还要魔鬼，她设计了4万字的教学大纲，还新发明了‘重修待定’这个概念。”
“”
季檬：“现在的大学生压力可真大啊。”
不像她当年，门门课都是划水，不挂科全靠期末两周时间突击。
过了会儿，崔雪郝又发来一条语音：“而且我有个八卦，真实性有待考证哈。那个女老师刚从别的学校调过来，听说她博士期间去普林斯顿交流过，跟沈教授认识，也许这次来苏大就是为了沈教授。”
“？”
季檬听完这段语音消息，“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坐起来之后，又不知道自己这“蹭”地一下是为什么，于是发了会儿呆，继续软塌塌地倒下去。
就算这女老师真对沈鹤霄有意思又能怎样呢。
她想，“窈窕君子，淑女好逑”，这都是人之常情。
而且，沈鹤霄跟她结婚的目的之一不就是让她帮忙挡桃花吗？
无名指上的戒指，从来没见他取下来过。在外，他的形象是一名已婚男士。
这天晚上，凌晨一点，季檬直播结束，像往常一样摘下耳机，走出卧室。
沈鹤霄已经煮好了两碗蘑菇青菜面，正好端上餐桌。
季檬走过去笑了下：“辛苦沈老师。”
“没事。”
坐在餐桌边，季檬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口问：“听说开学了？”
沈鹤霄语气清淡：“嗯，不过我只带两门课。”
季檬眨眨眼，不知问什么就提起：“听说，另一门天体物理课的老师是新调来苏大的？”
沈鹤霄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说：“是。”
季檬没再追问，默默吃了会儿东西，视线顺着桌面瞟了眼，看见他无名指上居然空着。
直到这顿夜宵吃完，她终于忍不住，做作又委婉地多问一句：“咦，你怎么没戴戒指，是弄丢了吗？”
沈鹤霄垂眸看了眼，简短道：“今早摘了一下，落在办公室了，明天戴。”
安静了片刻，他悠悠开口：“你也没戴。”
顿了下，又平静地补充：“你一直不戴。”
“”
季檬摸了下鼻子，又被这句话问的心里有点痒，小声：“那个钻石有点大平时戴着不太方便，尤其打游戏的时候，闪吧闪吧的影响操作。”
沈鹤霄抬眼，看她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
收了碗，季檬悻悻然回到卧室。
她拉开抽屉，找出之前那个戒指盒子，犹豫很久，还是把它收了回去。
*
两天后，她早早醒来，和高校联赛的主办方约好了去苏城大学看场地。
结束之后，正好是午休时间。
季檬不着急回去，给崔雪郝发了条消息，约她出来。
崔雪郝匆匆赶到，挽住她胳膊：“你也不早说，差点我就在寝室补觉了，下午还要提前去教室的。”
季檬好奇：“你不是说博士期间没什么课吗，基本都在实验室打工？”
崔雪郝叹了声气：“是啊，可是毕业条件里有项要求是给两门课程担任助教。对了，我被分配的就是汪老师的天体物理课，那个新来的女老师，前几天刚跟你说过的。”
季檬抬起头：“这样啊”
在长廊下找到一个空着的石凳，她坐下，突然转头：“这个汪老师的课能旁听吗？”
崔雪郝：“能！你要去吗，没什么事的话，陪我一起去？正好感受一下这个女魔鬼有多令人窒息！”
季檬顺势点点头，直到饭后进了天体物理课的教室，都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和崔雪郝坐在后排的位置，课程总时长三小时，这位汪老师至少有五次提到了沈鹤霄的研究，还不包括她说起普林斯顿交流期间沈鹤霄无意中对她的学术上的帮助。
其实，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内容，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些老师也很喜欢提到一些圈内大咖。比如跟谁谁谁开过一次会，谁谁谁认可了他的观点。
直到下课铃响，她陪崔雪郝去讲台旁边，临走前跟老师打个招呼。
汪老师推推眼镜说：“行，学生有什么问题会找你，你解决不了的记得反馈给我。我还要去找沈教授请教几个问题，先走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原本严肃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欣喜。
季檬看到，无意识撇撇嘴，正准备张口，又听着身边崔雪郝说：“我也先去实验室，群里师兄催了。欸，忙死我算了！”
分别之后，季檬孤身一人在校门口打车时，总觉得有些凄凉。
立秋了，但明明还没有半点降温的趋势。
突然，手机振动了下。
沈鹤霄：【你来学校了？】
季檬从打车软件切到微信，回复：【对，现在准备回去了。】
沈鹤霄：【一会儿还有事吗。】
季檬：【没什么事，可能会回去看视频叭。】
回个消息的功夫，叫的车已经到了，她拉开车门坐上去，司机跟她核对了手机尾号。
车子开出不到两公里，又收到消息。
沈鹤霄：【如果方便，来趟我办公室？】
季檬前后联想了一下，胸口闷闷沉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下来。
她抬头，扬声道：“师傅我修改一下终点，再开回校门口行吗？”
司机：“没问题。”
第38章 38
#38
沈鹤霄的办公室就在上次季檬来苏城大学时偶然路过的那栋民国风建筑。
收到地址, 季檬下车，一路按照路牌的指引，终于到达那栋楼。
不远处就有家校园便利店, 她想了想，没着急上楼，转道先去了趟便利店。
根据季檬的推测, 那位汪老师刚说要去找沈鹤霄请教问题, 上课期间多次提到他时, 眼中都不经意间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而且, 他们还是旧相识。
那沈鹤霄现在叫她过去的目的就很好猜，一定是想让她帮忙挡桃花！
季檬机智地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次任务冲劲满满, 但演戏就得演得像样才能让人信服。
季檬走进便利店, 先从冷冻区挑了个用番茄酱画着小爱心的便当, 又买了瓶饮料, 这才回到那栋漂亮的小楼。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具体地址，上到三楼。
沿着走廊一路过去, 就感受到浓厚的学术氛围，跟她整个人格格不入。
物理学院老师的办公室应该都分布在这一层, 许多门开着, 里面有排队问问题的学生, 走廊的转角处有几张桌椅，上面堆着许多书籍, 位置几乎都被坐满。
季檬绕了一大圈，终于到达沈鹤霄的办公室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 调整好表情, 提前准备好话术，才抬手屈指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
——“进。”
开门那一瞬间, 季檬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夹着嗓子甜甜地叫了声：“老公，再忙也要记得”吃午饭哦。
话还没说完，她看着空荡荡只有沈鹤霄一个人在的办公室，尬在原地。
四目对视，空气开始了长达十秒的寂静
季檬脸唰地一下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先关上门，平复一下心情，才又转回身，立马换了副恼羞成怒的语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啊！”
沈鹤霄也很茫然，思绪还没从刚才那声称呼中收回来就被凶了一嗓子。
他放在键盘的手指僵了一瞬，才看向对面的座位，不明所以地说：“陈西泰在实验室”
说完，目光重新落在门口气到脸色通红的女孩身上，又缓缓下移。
一盒便当被她托在掌心，透过塑料盖，能看见一颗大大的红色爱心。
沈鹤霄眉梢微动：“这是？”
季檬深呼吸，已经明白她是误会了。
她摸了下鼻子，偃旗息鼓，缓步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吞吞吐吐地说：“噢我以为有别人在这不是，要把角色演好吗”
“这是表演道具。”说着，她把便当随意扔桌上。
“或者我带回家也行。”
沈鹤霄轻抿了下唇，伸手把便当和饮料推到自己这边，低声：“放这吧，我晚上可以吃。”
季檬：“好。”
她还是第一次来沈鹤霄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扫了眼四周。
一张两人的办公桌，桌上也是堆放着很多书籍和资料，但很明显，沈鹤霄这边的东西摆放整齐，对面那半桌子就乱七八糟的。
两边各有一个很高的书架，里面也都是摆满了书。
门口的空位有张白板，跟家里书房那张白板一样，密密麻麻写着看不懂的公式。
窗外景色倒还不错，正好挨着一颗树，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照进来，影影绰绰落在墙上。
沈鹤霄正看着电脑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鼠标上，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戴了回来。
季檬坐着看了半天，才突然想起问：“欸？不是。那你叫我来干什么的？”
沈鹤霄没抬眼，片刻后，缓慢道：“待会儿我有一个小时空闲，带你去重新买戒指。”
季檬愣了几秒，才想起前两天她确实是说那戒指上的钻石太大了平时戴着不方便。
只是，沈鹤霄当时什么的没说，居然还能记着这事。
季檬抬手拨了下头发，心里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逐渐涌现。
她把头别开，毫无逻辑地小声说：“好其实也不用再买，但是重新买一个简单点的其实也行”
沈鹤霄看她一眼，淡声继续说：“十分钟后还有个学生要来找我改论文，所以叫你先来办公室等一下。”
季檬脱口而出问：“汪老师吗？”
沈鹤霄又很茫然，平静地重复：“学生。”
季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的？”
“我刚才也在实验室，听你那个朋友说的。”沈鹤霄顿了下，严谨地补充：“上次说我‘不做人’的那个朋友。”
季檬：“我知道。”倒也不必特意强调。
想着一会儿要有学生过来，她挪到旁边的小沙发上，把桌边的椅子空出来
玩了会儿手机，不到十分钟，办公室就有人敲门了。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着小眼睛的矮个子男生，问了声“沈老师好”，拿着一摞A4纸去到办公桌前。
这男生也完全没关注坐在沙发上的季檬，认认真真跟沈鹤霄探讨论文。
听到一堆不明白意思的名词，季檬忍不住靠过去，掩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许久之后，她歪头看了眼办公桌那边。
虽然他们讲的她都听不懂，但沈鹤霄说得应该很有道理，这位小男生无数次发出恍然大悟般的感叹，点头如捣蒜。
大概二十多分钟，论文指导结束，男生频频道谢，退出了办公室。
季檬正准备站起身，随着那扇门打开，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转头，看见汪老师进门，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声线跟刚才上课时不大一样。
“沈教授，您现在有空吗？”
沈鹤霄面无表情：“有什么事？”
季檬不自觉地往他身边挪了一步。
汪老师看见她，笑了下说：“欸，还有学生过来找您啊，那我可以等一会儿，先来后到，你们先。”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沈鹤霄缓慢地说：“这不是我的学生，是我，妻子。”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的季檬心跳又停了一拍，顺势点点头。
汪老师的表情明显错愕，又认真看了眼季檬，眉头稍稍蹙起：“欸你刚才是不是来上我的课了？你是本科生还是博士生？”
“”
“对。”季檬尴尬地笑了下，然后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沈鹤霄，轻咳一声：“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汪老师沉默了几秒，像是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下去，“这样。”
她看向沈鹤霄：“那沈老师您太太在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了，就是些理论上的问题，我去找孙教授吧。”
沈鹤霄仍没什么表情，轻“嗯”了声。
砰地一声响，门被阖上，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季檬和沈鹤霄两个人。
她没抬头，装作随意地看窗外的那棵树。
但四周沉寂的时候，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季檬不太自在，撩了下头发，转回头，若无其事地问：“那我们现在去商场？你不是只有一小时空闲吗。”
“嗯，走吧。”两人并肩出办公室，锁上门之后，下楼。
路上遇到其他老师和学生，纷纷跟沈鹤霄打招呼问好，季檬在旁边摆着一副端庄的笑脸。
直到出了这栋楼，听见身边男人的声音：“你去听天体物理课？”
“对。”
沈鹤霄看她一眼：“那为什么要去听别人的课。”
“你的课不是不让旁听吗。”
季檬刚才脑子短路，这才想起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不是，我不是要去听课我正好有空，就陪崔雪郝去，她是那节课的助教。”
沈鹤霄转回头，目视前方，片刻后，毫无情绪地：“哦。”
*
一路无话，季檬攥攥衣角，又摸摸鼻子，先到了地下停车场，随后去到苏城市中心的一家商场。
进到卖首饰的门店，很快有销售小姐姐迎过来：“二位看点什么呢。”
季檬：“戒指。”
销售小姐姐带着他们去了一个柜子前面，又问：“是想挑个对戒，还是女款的戒指？”
季檬想了想：“对戒吧。”
没想到，沈鹤霄跟她同时开口：“女款。”
“”
季檬只是想，既然是买东西，那就正好给他们俩都买。
但也许是做贼心虚，她立刻改口：“那就女款吧。”
沈鹤霄默了下，说：“对戒也行。”
销售小姐姐看着两人，笑着提议：“也可以都看看。”
季檬看着柜子里摆放的戒指，注意力终于被这些blingbling的小东西吸引，掉入消费主义的陷阱。
她速战速决，挑了个女款，也挑了个对戒。
这戒指不便宜，高奢品牌，去到收银台时，季檬不好意思占人便宜，还单方面跟他争论了几句应该她来付钱的问题。
旁边的客人闻声看了过来，对两人投以不理解的目光。
但在这个问题上，沈鹤霄很坚决，没多争辩，只是黑沉着脸说：“我来付。”
……
回到车里，季檬拎着那小纸袋犹豫片刻，还是取出来，打开对戒的盒子，取出其中一只，套在了无名指上。
沈鹤霄发动车子，垂眸看了眼，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
季檬看着手指欣赏了会儿，絮絮叨说：“这个简单又好看，可以日常戴，不过之前那个也很好看！欸，我是不是应该去重新做个美甲啊？”
知道这问题问沈鹤霄没用，她继续自言自语：“等过几天有空再去吧。”
说完，季檬看着盒子里另一只同款的男士戒指，随口问：“你要换这个吗？”
沈鹤霄“嗯”了声。
他把原先的戒指仔细放进盒子，很自然地取出盒子里另一只戒指戴上，说：“先送你回家。”
车子驶出，季檬没玩手机，看着前方的车流发呆。
余光瞥见了沈鹤霄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路向南，下午的阳光正好将他无名指上戒指的光折射进她的眼里。
季檬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似乎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同样的画面还出现的领证那天，她感觉，心情和当时明显不同了。
季檬又偏头，看向身边男人完美的侧脸，纠结之后，小心翼翼地张口：“沈老师。”
沈鹤霄：“嗯？”
季檬转回头，话到嘴边，却又突然不敢问。
他们只是形式上的夫妻，有些话如果说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于是换了个问题。
“按照人类平均寿命，我们大概还能活五十年左右，其实挺长的。万一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
季檬攥攥拳，一鼓作气继续：“你会怎么办？”
正好途径一个红灯，沈鹤霄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会吗。”
季檬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动了动唇。
“那，说不定呢”
第39章 39
#39
头顶红灯的数字显示屏正在倒计时, 从5一直跳到1，又跳到黄灯亮起，才听见沈鹤霄的声音。
“领证之前你打电话给我, 你当时说。”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目视前方, 情绪不明地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季檬用她生锈的脑子回忆半晌, 想到当时打电话跟沈鹤霄时自己说了什么。
她心虚地别开头, 看向窗外, 小声嘀咕：“我也没说现在就有只是，万事皆有可能的意思”
她越说声音越小, 明显感觉到车内的气压逐渐沉了下去。
于是, 两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开进观澜府, 停到小区楼下。
季檬解开安全带下车，匆匆忙道了声“谢谢再见”。
进了楼门, 在狭小的电梯间，她低头看向手上那只新的戒指, 暗暗叹了声气。
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沈鹤霄那张冷冰冰的脸, 季檬只觉得, 前路一片茫茫。
回到家里，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看着看着，又开始走神。
最后, 季檬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 掰着指头。莫名开始计算她和沈鹤霄之间的距离。
颜值——嗯，勉强匹配。
经济状况——她好像相差很多, 原本计划要好好存钱，但该买的东西一件都没少买，甚至昨晚才刚刚冲动消费在代购那里订了只chanel的新款包包。
还有什么？
智商——也相差太多，她连虎虎的小学奥数题都做不出来，沈鹤霄能一秒说出答案。
季檬捏住拳头，放弃再比较。
人比人，本来就能气死人！
这么一气，她就越想越生气。
既然提前说好了只做假夫妻，领证之后各过各的，那沈鹤霄就不能跟她保持点距离吗！
每天晚上允许她去蹭夜宵。那天晚上她钻进他被子里，他也不知道叫醒推开她。还有发烧那天，让他陪他还就真在她卧室坐一整天。
季檬靠在沙发背上，气哼哼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沈鹤霄，不主动不拒绝，大渣男。
“渣男”两个字从口中说出，她隐约意识到，好像给他扣了个莫名其妙的大帽子。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游乐园那天，沈鹤霄坐过山车害怕，她也没有推开他的手。虎虎在的那天晚上，沈鹤霄往床上摆了两个枕头，她也默认同意然后睡了床。
很好季檬，不主动不拒绝，大渣女。
“”
她心里的那股火气马上消了，突然扬起唇角。
嘿，大渣男、大渣女，还挺配。
想到这里，季檬觉得自己可能是疯球了，起身去厨房灌了大半瓶冰镇矿泉水。
*
之后连续三天，季檬跟沈鹤霄几乎都见不到面。
据崔雪郝的消息，沈鹤霄有个跟天文台合作的研究项目要提前结项，最近忙得要命。
比如昨天，她凌晨十二点多回寝室，路上看见沈鹤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马上就到周末，季檬接到了大姑的电话。
“檬檬，明天你和鹤霄有空吗，我和你姑父银婚纪念日，准备订个饭店叫上全家人一起庆祝一下。”
季檬想了想：“他最近挺忙的，不一定有空，我问问吧。”
大姑说：“没事，他工作重要。”
季檬：“行，他没空的话我就自己去，把地址发我！”
晚上下播，季檬推开卧室门，看见走廊的灯开着。
沈鹤霄大概已经回来了。
她犹豫着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略显疲惫的声音：“进。”
季檬打开门，放眼望去，桌上成堆的书籍和资料几乎能把人埋进去。
她瞅了下眉，不自觉说：“你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还是身体最重要。”
沈鹤霄缓缓抬起头，看她一眼，嗓音有点哑：“嗯，就忙这几天。”
四目对视，季檬看见了他眼下的乌青，明显比暑假期间憔悴的脸色，心里突然一阵酸涩。
安静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季檬轻声说：“我大姑和姑父银婚纪念日，叫我们明天过去吃午饭。不过你应该没空，我就是来象征性问一下。”
沈鹤霄轻抿了下唇，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明天要去开会，可能晚饭之前才能回来。”
“好，那你先忙。”季檬点点头，带上门准备出去。
沈鹤霄扫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叫住她：“一点了，你想吃什么吗，我去煮。”
闻言，季檬在门口停住脚步，反问：“你饿了吗？”
沈鹤霄摇摇头：“没。”
季檬又皱起小眉头，咬了咬唇，小声：“那你还是快忙工作吧，我不用。”
关门出了书房，她站在门边，垂着脑袋纠结了很久。
最后，季檬还是没忍住，去到厨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选择用微波炉热了两杯牛奶麦片。
她端着两个杯子，再次去到沈鹤霄的书房，搁了一杯在他桌上。
“你记得喝。”
沈鹤霄视线落在手边的杯子上，隐约闻到一股诱人的奶香味。
他声音很低，又确认：“给我的？”
季檬说话的语气很不自然，别开头没看他：“那不然呢。”
安静几秒，她说：“好了，不打扰你，我先回去了。”
沈鹤霄修长的手指碰在杯子侧面，在温度很低的空调房中，掌心温暖的触感一路传到了心里。
季檬正要转身，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先等一下。”
“怎么了”她小声问。
书房里有淡淡的油墨味，还有他身上的薄荷沐浴液香味，两者混在一起，融合成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
静了两秒，沈鹤霄说：“你可以，在这待一会儿。”
他说话向来没什么语气起伏，加上声音很低，季檬好像没听出这是祈使句还是问句。
不过什么句式也都一样。
她心跳有点快，下意识就答了声：“好。”
随后，季檬双手捧着自己那杯热牛奶，坐在了书桌后的另一把椅子上。
“我在这儿会影响你吗？”
沈鹤霄：“不会。”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另一台平板电脑，放到季檬面前，又继续敲着键盘忙自己的工作。
季檬愣了下，才划了下桌上的屏幕解锁。
一台很新的平板，甚至没装什么软件。
季檬弯了下唇，猜测大概是拿给她玩的。
她靠在椅背上，打开应用商店，随便下载了个闯关小游戏。
那小游戏图标在转圈圈的时候，季檬歪过头，偷偷瞟了眼工作状态的沈鹤霄。
刚才都没好意思问
让她待在这里，是想要她陪他的意思吗？
季檬心里又涌起一股微妙的情绪，但看着身边男人专注严肃的表情，以及他电脑屏幕上各种数据图标，她强行把这情绪压下去。
这么浓厚的学术氛围下，似乎不应该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季檬自顾自点头，把平板调静音，打开了那款闯关小游戏。
深夜，玩得无聊了，她还回屋去拿了耳机。
在沈鹤霄的影响下，她也产生了努力工作的冲动，一边播放解说视频，一边认认真真用平板做笔记，继续准备这个月的高校联赛。
直到后半夜，沈鹤霄才忙完。
季檬掩面打了个哈欠，两人仿佛有默契一样，谁都没多说话，把之前装牛奶的杯子送到厨房洗干净放好，各自回卧室。
到两间卧室的分叉口，季檬看他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先开口：“快去睡吧。”
“嗯。”沈鹤霄语气中带着困倦，“晚安。”
**
第二天，季檬睡到快中午。
洗漱完，虽然猜到沈鹤霄大概早就出门了，她还是先出卧室门，漫无目的地屋子里晃荡一圈。
确认空无一人，又垂着脑袋回到房间去化妆。
大姑订的饭店离观澜府不远，她收拾好打了个车过去，很快就到了。
一进包间门，发现今天来得人还不少。
难得全家几乎都到齐了，包括她的各位表哥表姐，也都拖家带口的过来捧场。
大姑把她迎进来，笑得合不拢嘴，“檬檬，快坐快坐，就等你了。从小就这样，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约好的时间总要迟到个十分钟。”
季檬笑了下，看着那唯一空着的位置，走过去坐好。
人很多，三位姑妈话也多，没一会儿，包间里就充满欢声笑语。
照以前，季檬也会加入他们的聊天，可今天莫名就有了种很凄凉的感觉。
他们都是一家人，比如大姑家的表哥，父母也在、妻子女儿也在，几个人坐在一堆，你一句我一句，其乐融融的。
季檬跟他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毕竟只是亲戚。
他们都有家，就她没有。
孤零零一个人。
可能是快到生理期了，最近情绪变化很快，总是突然伤感、突然开心、突然生气。
唉。
季檬默默低着头喝果汁，差点就要沉溺在悲伤的心情中无法自拔，大姑转头问她：“檬檬，鹤霄最近这么忙啊？”
她点头应道：“对，今天去开会，好像是和天文台合作的什么项目。”
表嫂也转过头，感慨一句：“现在大学老师可真忙啊，我有个同学考上了师大的辅导员，平时就一些行政工作，还是忙到团团转。”
季檬跟他们聊了会儿，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查看，意料之外，是沈鹤霄发来的消息。
【在跟季老师吃饭了吗？】
季檬：【对，刚到没多久，还没上菜呢。】
沈鹤霄：【替我跟季老师道个歉，忙过这段时间再去拜访。】
季檬：【嗯嗯，她理解的，没事。】
抬起头，对上大姑慈祥的目光：“跟鹤霄发消息啊？”
季檬：“对。”
大姑笑着打趣：“刚结婚没到三个月吧？新婚小夫妻就是腻歪，我跟你姑父刚结婚的时候，他也这样。我随便去哪出差调研几天，他从早到晚那个短信就没停过。”
旁边的姑父轻咳一声，老脸一红。
今天聚餐的由头是银婚纪念日，于是，这话头一提起，大姑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是同事介绍的，刚认识的时候，我看你姑父也不爱说话，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先开始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这一段，季檬从小已经听过无数次。
倒是旁边的表嫂好奇地问：“然后呢？”
大姑乐呵呵讲道：“后来就发现，他这人其实就是话少，性格比较内敛。他不好意思直接表白，就订了束玫瑰花放到我宿舍门口，好大一束。”
大姑父推推她：“欸还有小孩儿在呢，别说这些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听到这里，季檬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七夕的时候，她也收到沈鹤霄送的玫瑰花来着。
哦，但好像是演戏用的道具。
当时他们还不太熟
说了好一阵，等到上菜，大姑带着全体起立，提了杯酒。
“今天是教师节，我们在场的有五位老师吧，加上退休的。又赶上我和老徐二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双喜临门，好日子啊——”
季檬心不在焉地抿了口红酒。
*
这顿饭吃完，一群人又坐在包间喝茶聊天，快到下午饭局才彻底结束。
最近苏城开始降温，天上飘着毛毛小雨。
季檬没打车，去路边的报亭买了把雨伞，撑着伞一路散步回观澜府。
这阴沉沉的雨天，又让她不自觉地想起那位正在开学术会议的物理教授。
他昨天说什么来着，晚饭之前回来，那也不知道这会儿到没到家
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进到小区。
季檬上电梯之后，到达顶楼，转了个弯，惊讶地发现门口又有一大束红玫瑰，像七夕那天一样。
但这次的品种和包装看起来都有点俗气。
她还是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脑筋飞速运转，联想到昨晚沈鹤霄要她在书房陪他，又想到同样沉默寡言性格内敛送玫瑰花表白的大姑父。
淡淡的花香飘到面前，季檬笑着弯下腰，把玫瑰花抱在怀里，腾出一根手指去输密码。
某些一筹莫展又朦胧模糊的事情逐渐清晰，她心情好得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沈鹤霄突然送花给她诶。
是要追她的意思吗？
是想跟她假戏真做的意思吗？
季檬又笑了声，不自觉哼起了一首小情歌，已经在想自己应该怎么矜持一下下了。
她走进门，把那束花放在鞋柜上，低头一看。
哟，中间还夹着一张卡片呢。
季檬满心期待地把卡片翻了个面。
结果，看到上面的字，她的笑容和歌声瞬间消失，差点没原地吐血。
“尊敬的沈教授：
您的学识让我敬佩，您的为人让我折服，您的节日我来庆祝。
祝您教师节快乐。
——21级硕士研究生：郑志诚”
“”
季檬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闭上眼，深呼吸三次都没能平复心情，怒火熊熊燃烧。
怎么会有人！教师节给老师送红玫瑰的！
理工男都这么不懂事的吗！
恰在此时，手机屏幕亮了下，收到两条消息。
沈鹤霄：【我开完会了，大概十分钟后到家。】
沈鹤霄：【晚饭想吃什么？】
季檬气得脑袋嗡嗡响，戳着手机屏幕打字泄愤。
【吃屁。】
沈鹤霄：【？】
第40章 40
#40
收到消息时, 沈鹤霄正在小区附近的超市。
这段时间太忙，跟季檬的作息时间又相差很多，他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
每天晚上回家, 几乎都能看到鞋柜上有三四个吃剩的外卖包装袋。
收件人曹伟国，麻辣烫、炸鸡汉堡、酸辣粉总之都是一些不利于健康的食物。
今天去天文台开完会，合作项目也算正式告一段落, 终于有时间在家跟她一起吃晚餐, 认真做些菜。
沈鹤霄推着购物车, 正在生鲜区挑选肉类, 给季檬发了条消息。
糖醋排骨、菠萝咕噜肉、香菇鸡都是她爱吃的。
等待回复时，旁边的导购阿姨笑着走过来：“帅哥, 想买点什么？这个区域的肉都是精选的, 随便拿一盒都行, 有质量问题我们包退包换。”
沈鹤霄并不擅长跟这种热情的大妈交流, 轻抿了下唇，淡声：“我自己来就好, 只是。”
他顿了一瞬，“需要问一下我太太想吃什么。”
导购阿姨点点头, 无奈感叹：“真好啊, 你太太真幸福。唉, 我家那糟老头子，啥活不干,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沈鹤霄沉默着没应话，低头又看了眼手机。
导购阿姨看出他是个不爱说话的性格, 笑笑说：“那你自己挑吧, 我去看看那边的顾客。”
“嗯。”
这时，手机振动一下, 季檬终于回消息了。
沈鹤霄垂眸，看着聊天框里“吃屁”两个字，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又收到消息。
季檬：【我不饿，家里聚餐的时候吃多了，你自己吃吧。】
沈鹤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许久，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离开生鲜区，把刚才买的几样配菜也都放回原位。
他推着购物车来到熟食区，从冰柜里随便拿了个现成的便当，结账离开超市。
刚坐回车里，手机铃声响起。
这电话他有备注，“郑志诚”，是物理院的硕士，去年郑志诚本来的导师退休，转来了他这边。
除科研和学业之外，沈鹤霄跟学生的交流不多，接起电话时，听到的声音也很陌生。
郑志诚：“沈教授好，您今天没在学校，打电话是想祝您教师节快乐。”
沈鹤霄默了下，清淡的声线：“谢谢。”
他补充说：“以后这种节日不用特意打电话给我。”
郑志诚明显愣了下。
他刚转过来，早听说这位沈教授脾气怪，不耐烦人情世故，为人也非常冷淡，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郑志诚忐忑道歉：“不好意思沈老师，打扰到您了对了，那个我还订了束花送到您家里，都是心意，我刚来不知道您这边的规矩”
沈鹤霄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关系。
倒也没上升到“规矩”的程度，他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沈鹤霄：“谢谢。不过，你是怎么有我地址的？”
郑志诚更加不安地说：“我一直在院办帮忙，系统里有登记过您的住址实在不好意思沈教授，我不是故意想看您的隐私信息的”
沈鹤霄淡声：“没事。”
他想了想，又嘱咐一句：“感谢，但以后真的不用了，你们把心思放在研究上就好。”
郑志诚：“好的老师。”
*
一天之内，季檬的情绪经历多次大起大落，把那束红玫瑰扔餐桌上，就回到卧室，坐在床上跟自己生闷气。
越想越气，主要是气自己。
可她又没有自虐倾向，静静坐了会儿，从衣柜里拿出一只半人高的泰迪熊，摆在床头，左勾拳右勾拳锤熊泄愤。
瞧瞧，自作多情了吧！
聚餐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是教师节，回来在门口看到一束花，还以为是某些人送给自己的。
季檬一边捶着泰迪熊，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清醒一点！
她指着小熊鼻子开始骂骂咧咧。
“你内心戏真不需要这么多好吗？”
“沈鹤霄一开始领证就是因为不喜欢这些情情爱爱，想专注科研！人家又做项目又发文章的，你干什么了？”
“三个月了，你直播收益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多反思反思自己！”
越骂越起劲，以至于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卧室的门被轻敲了两下，季檬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心慌地转过头，轻咳一声：“呃进——”
门被推开，她抬起头，对上沈鹤霄的视线。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大概是因为要开会。白衬衫、黑西装，还系了领带，整个人极其斯文又正经。
季檬的目光下移，他手里端着一盘绿油油的阳光玫瑰葡萄，晶莹剔透的，上边还挂着水珠，很新鲜的样子。
沈鹤霄茫然地看着屋里的画面，静了两秒才说：“刚才去了趟超市。”
他没有往房间里走，只是把那盘洗好的葡萄放在桌上。
转身出去之前，问了句：“你没事吧。”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季檬盘腿坐在床上，跟一只巨大的泰迪熊面对面，一副正在促膝长谈的架势
在此之前，还听到屋里有说话声，本以为她是在跟谁打电话
季檬很虚假地笑了下：“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她看向桌面，“葡萄啊，谢谢，你快去忙你的吧，工作重要，买水果洗水果这种小事，以后我自己来就行。”
沈鹤霄低垂着眼眸，很轻地说了声：“好。”
顿了下，他又道：“我已经忙完了之后一段时间都会比较轻松。”
季檬持续假笑，点点头，很敷衍的客套语气：“忙完了啊，忙完了好，多注意休息。”
沈鹤霄：“哦。”
他迟疑着转头出去，随着清脆的一声门响，卧室里又只剩下季檬一个人。
季檬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沉出来，抬起手，用力拍了下泰迪熊的脑袋，又胡乱揉揉自己的头发。
听着屋外渐远的脚步声，她隐约感觉，现在的心情比她的头发还要乱。
季檬整个人无力地倒下去，躺在床上一边发呆一边玩手指。
正好捏到无名指上新买的戒指，她又感觉心脏一抽，恨不得摘下来重新收回盒子。
刚做出一个要摘的动作，季檬停住手，摇摇头。
也没什么必要摘，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躺了许久，季檬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找点事做，手机上突然收到信息。
沈鹤霄：【想不想，看个电影？】
……
季檬攥了攥拳，戒备的眼神看着手机屏幕。
她再三纠结，问：【你想让我陪你看吗？】
过了会儿，收到回复。
沈鹤霄：【我们一起看。】
刚才反思和骂人的话大概都存到了那只泰迪熊的脑袋里，季檬看到“一起看”三个字，又很没有骨气地端着葡萄出了卧室，还顺手把头发整理好。
她晃晃悠悠走到客厅，若无其事地看向沈鹤霄：“看什么电影啊，出去看，还是在家看？”
那束倒霉的红玫瑰还原封不动放在餐桌上，红得十分刺眼，季檬撇撇嘴，收回视线。
沈鹤霄顺势看过去，解释：“今天教师节。花是学生送的。”
季檬坐在沙发上，不甚在意地语气：“我知道，教师节嘛。对了，沈老师教师节快乐。”
“”
沈鹤霄走过去，在跟她隔着一人宽的位置坐下，不远也不近。
“在家看吧，你有想看的吗？”他问。
季檬往后靠了靠，打开电视，在视频软件上翻找着电影列表。
“你想看什么？”想到沈鹤霄的专业，她切到科幻片那一栏，询问的语气：“星际穿越？火星救援？”
沈鹤霄轻抿抿唇，低声说：“我都没看过。你随便挑吧。”
客厅安静下来，他们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同时看着正前方的电视片，周围只有季檬按遥控器时发出的很轻的响声。
季檬找了半天，最终还是没选择看科幻片。
她前两天正好刷到一部日本的剧情片，据说是温暖治愈的题材，画面也很唯美。
选好之后，季檬站起身，关掉了客厅里所有的灯。
电视屏幕很大，画质也很清晰，家庭影院的效果瞬间拉满。
重新坐回去，她不小心离沈鹤霄更近了一些，中间只隔了半人宽。
沈鹤霄转头看了眼，没说话，也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
**
故事从一个小男孩讲起。
他的童年生活很快乐，但突然有一天，父母离婚，母亲带着他改嫁，父亲远走他乡。
小男孩跟新的家庭格格不入，继父和家里异父异母的姐姐表面上对他很好，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总是客气又疏离。
母亲也将心思投入新的家庭中，总是不经意地忽视他的心情和感受。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望，小男孩也逐渐成长，度过青春期，学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拥有自己的生活，最终成为了一个漫画家。
他的漫画记录了自己童年的生活，其中包括和父亲一起旅游、在河滩捡石头，父母一起带他去公园，教他骑自行车
漫画出名之后，远在静冈的父亲也看到，回到他居住的地方找他，希望能够弥补。
但逝去的终已经逝去，父子两人再重复他小时候的那些快乐，心情也是不同以往。
流水账般的故事，娓娓道来的节奏。电影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在父亲要回静冈时戛然而止。
季檬愣愣看着屏幕，随着片尾的字幕和背景音响起，鼻尖突然一阵酸涩。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想发条消息问问，但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反而打扰他们的生活。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季檬俯身去茶几上抽纸巾。
旁边沈鹤霄还在，她擦了会眼泪，又觉得不好意思，抽抽噎噎地说：“什么治愈片明明就是个be的悲剧，早知道还不如看火星救援”
好不容易止住哭，再次抬起头时，发现沈鹤霄似乎离她更近了一些，两人中间几乎一点距离都没有。
季檬偏着头，红彤彤的眼睛对上沈鹤霄的视线。
也许是人在脆弱的时候更容易产生错觉，她恍惚觉得，面前男人的眼神比平时温柔不少，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心疼的样子。
当然，沈鹤霄是个共情能力几乎为零的男人，大概只是在疑惑，她为什么随便看个电影都能看哭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可能因为我父母也离婚了，我也从小就寄住在别人家。像刚才好多剧情，我也有类似的经历，就”
季檬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咬了下唇，转回头，努力把情绪从刚才的电影剧情里抽离，正准备往旁边挪一寸位置。
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很轻的力道，正在拍她的后背。
安慰的意味很明显。
季檬身子僵了一下，脑袋都晕乎乎的。
人在伤心的时候被安慰，悲伤的情绪并不会被马上冲淡，反而会变得更伤心，甚至多了一股委屈的酸楚。
季檬垂下脑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带着某种破罐破摔的冲动，她咬咬牙，转身抱住身边的男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暂停。
沈鹤霄总是习惯坐得很直，她这样抱过去，正好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的位置。
能清晰感觉到他怀里温暖的体温，身上好闻的薄荷香味，似乎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
季檬不敢抬头，怕看见他眼中可能有的疑惑或不耐烦。
她声音很小，加上刚哭过，含含糊糊地小声说：“对不起但之前演戏的时候也抱过的就抱一小会儿”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次拥抱，是跟以前演戏时完全不同的。
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说话时，他的胸腔在微微振动。
“你，”沈鹤霄顿了下，垂眸看着她，气息不太稳，迟疑着说。
“想抱多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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